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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少年少女

作者:溪山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升高中那年夏天,冉家院外又停了辆很贵的车,不是之前的奔驰。


    来的是那个精明后妈,和一个很懂礼貌的小小少年。


    妈说他们是来和裴岘禹商量回城里读书的事情,巧英锐评:“一家子倒反天罡,送孩子来乡下半句不提商量,回去接受好教育换谁家父母不是二话没有就转走的?还商量,假惺惺哦……”


    妈说得没错,假惺惺,不知道做戏给谁看。


    冉思沐杵在门口,帮爷爷搭葡萄架,看着恶毒后妈大包小包敲锣打鼓地来,又一脸菜色静悄悄地走,不光没带走裴岘禹,还留下了一个叫裴书南的跟屁虫。


    那个暑假,冉思沐做过最多的事,就是和裴岘禹下五子棋,输的人带裴书南,她总赢不了,却也从来没疑心过他会作弊。


    她像个自然常识的启蒙老师,带着裴书南漫天地里抓虫摸鱼,教他认庄稼地里的绿叶菜,趴在墙根看壁虎断尾,蹲在太阳底下研究蚂蚁搬家,一起偷吃瓜田里的瓜,再对着绚烂的晚霞指指点点。


    这是个过程,埋下种子等花开的过程。


    开学前,恶毒后妈来接裴书南,还带来几部最新流行的触屏智能手机,冉思沐哪里见过这个,她枕头底下压着的,还是早些年的滑盖诺基亚。


    她一指禅点来点去,操作不明白,裴岘禹干脆一把抢过来,熟练地帮她插拔电话卡,下载常用软件,登录□□。


    “哥哥,可以帮我加上思沐姐姐的好友吗?”


    裴岘禹盯这小屁孩半晌,手一伸,裴书南把手机递上,如愿获得冉思沐的联系方式。


    “思沐姐姐,下次来我带上笛子,在那片银杏林吹笛子一定很好听。”


    “好呀。”


    裴书南和恶毒后妈离开了。


    裴岘禹望着走远的小轿车,又看了眼挥手相送的冉思沐,风掀开她前额厚厚的齐刘海,难看死了。


    他撇撇嘴,怪声怪气地学裴书南讲话,“吹笛子一定很好听~就一个来月,混这么熟了?思沐姐姐?”


    冉思沐不愿理他,看也没看他一眼,留下句“他比你听话可爱多了”转身离开。


    裴岘禹不服输地高声呛道:“冉思沐,就没人跟你说你这齐刘海很丑吗?”


    少女顺手拎起铁锹,顿住脚步。


    他等在原地,有些变态地期待。


    但冉思沐没骂他,也没冲回来打他,只是抬手,背对着他竖了个中指。


    *


    故意落水是个转折点,高中的裴岘禹和冉思沐性情大变。


    小小女孩初成少女,褪去婴儿肥,留起长发,就像兰渠旁那排长在春天里的细柳。


    学业繁重,冉思沐不常陪爷爷下地了,泥巴也不再在村里横行霸道,儿时咋咋呼呼的疯姑娘开始一心向学,变得话少文静。


    村里人逢杨巧英就夸,哎呀你家姑娘真是女大十八变哟,巧英心里虽也犯嘀咕,但也乐得见她乖巧,毕竟现在的冉思沐不会再提着棍子追在男娃身后捅人家屁股,自然也就不会隔三差五有人上门“讨债”了。


    至于裴岘禹,变壮了,长高了,不知不觉间,冉思沐和他讲话要仰着头了,拄着锄头冲他发怒都少了很多威慑力,得踩上两块砖才行。


    他从乖巧寡言的漂亮男孩,变成了硬朗阳光的帅气少年。


    当然,只是表面看着阳光,冉思沐知道,他本性还是蔫坏——小房间书桌最底部的抽屉里,还藏着耗子药。


    老天爷给了他迷人的外貌,自然也就会收回些什么,小学初中常常名列前茅的尖子生变成了吊车尾,冉思沐不知道别人眼里的裴岘禹是什么样的,但在她看来,着实和混子没区别。


    是叛逆期吗?他开始学抽烟、打架,对于女生的礼物和表白来者不拒,但他不像冉思沐,他干的事儿会自己擦屁股,所以从没有老师喊家长去学校的情节。


    他们在镇上读高中,都住校。


    裴岘禹在学校里作威作福当校草校霸,周末回家又化身嘴甜小绵羊,哄得巧英心花怒放,只要他回来,就必定会抬上餐桌最高礼仪——包饺子。


    他们虽不同班,但如此风云人物的事迹冉思沐自然也有所耳闻,甚至她高中时最好的朋友都是暗恋裴岘禹大军里的一员猛将。


    是以,他的两面三刀、装腔作势她看得再清楚不过。


    讨厌就对了,远离就对了。


    在学校,冉思沐从来不和他主动打招呼,纯当是个陌生人。


    那时,学校的操场还没铺假草坪和塑胶跑道,高二下学期的秋季运动会就在尘土飞扬和碎石乱蹦间举行。


    连报了篮球、短跑和跳高的裴岘禹又高调了一把,他穿着最简单的白T和蓝色校裤运动鞋,身前别着号码牌,和三五个男生站一起。


    跑道围起的枯草地就是田赛场。


    他一次次助跑起跳,背越式过杆,倒在垫子上翻个跟头,风从少年的衣摆钻进,调皮地撩起他的短衫,裴岘禹班上的女生很捧场,尖叫欢呼不断,主席台只为他写的投稿也播个不停。


    少年大方地笑着回应,透着股痞劲儿,但冉思沐不得不承认,确实有几分姿色,她不禁想起之前借阅过的言情小说,他就和里面的男主一模一样。


    捂着有些坠痛的小腹,冉思沐缩在板凳上,转脸看向正奋笔疾书的同桌,她一眼就看到了“裴岘禹”三个字,突然没头没尾地问:“小娜,你看过天使街23号吗?”


    小娜头都没抬,“都两三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是总裁文的天下,给你推几本?”


    “不用不用,我看不进那个。”


    小娜将写好的纸条递去主席台,回来后从袖口掏出藏了一上午的手机,正要和冉思沐分享自己在读的小说,却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沐沐你还好吗?痛得厉害啊?实在不行就别参加了……”


    “没事。”


    广播里高二年级女子一千五百米长跑准备检录了,冉思沐慢悠悠起身,脱下外套,跑道边正和体育老师聊成绩的裴岘禹瞧见她,冲她扬扬下巴,吹了记口哨。


    霎时间,周围数道目光传来,冉思沐佯装没看见,不理他,别上自己的号码牌,叉着腰走向检录处。


    不得不说,痛经真是铁打的女人都遭不住的。


    操场是非标准跑道,两百米一圈,一千五百米就是七圈半,冉思沐在第三圈时就有些扛不住了,速度明显慢了。


    裴岘禹留在田赛场上没走,每次冉思沐经过时,都能听见他接连几句大声的“加油”。


    四圈半,裴岘禹横穿过中间的草地,小跑着伴在她身边,“行不行啊呆头鹅?怎么回事?这才刚一半就跑不动了?”


    “……”


    “哦~我知道了,肯定是路不行,这要换在兰渠旁那条小道,二里地你能跑个来回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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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思沐依旧不理他,用力掐着腰,嘴里大口喘气,脸色白得不正常,一脑门子的汗,脚步也越来越重。


    裴岘禹跟着跑了几百米,看她这模样,语气里也不禁多了几分担忧,“到底怎么了?跑不动就停,别逞强。”


    长跑有个人伴着其实很常见,但那个人是裴岘禹,这就十分罕见了。


    场下的加油声热烈,但她分明听到了窃窃私语,冉思沐恼了,脸都没转冲他吼道:“你别跟着我了行不行!”


    裴岘禹当真缓缓停下脚步,但没多久就又冲了上去。


    刚过第六圈,体力不支的冉思沐脚一软,整个人趴在跑道上,摔得很难看。


    他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还没来得及扶人,先看到了她裤.裆处一小团深色,裴岘禹反应过来,立刻解下腰间的外套盖在她的下身,然后扶起她,把袖子系她身上。


    “怎么样?能走吗?”


    冉思沐虚弱地点点头,看了眼自己沾满石子的手,正剧烈颤着,黑一道红一道,小娜和几个同学也赶来,她硬着头皮迈出一步,腿一软又差点栽倒。


    裴岘禹直接蹲在她身前,“上来,我背你去医务室。”


    在许多人的注视下,裴岘禹背着她离开操场,而她只能无力地把脸埋起来,安慰自己没事的,吃了她家这么多年的米,当回“救护车”也不会怎样。


    她只希望裴岘禹的追求者们不要来厕所堵她找茬……


    很简陋的医务室内,一张铁架床上铺着纯白床单,冉思沐没敢坐,裴岘禹把系在她腰间的外套解开,来回叠几下垫在床上,“坐吧。”


    “谢、谢谢……”


    裴岘禹拖了个椅子过来,笑道:“哎哟哟,能从你嘴里听见谢字,我这辈子也算够本儿了。”


    冉思沐没接话,听他又问:“你没垫卫生巾啊?”


    她脸红了红,“垫了,小的,我以为今天不会来……”


    校医不在,冉思沐擦伤的手摊在腿上,床很高,她的小腿悬空,裴岘禹突然靠近,抬起她的腿就要撩裤脚,冉思沐吓得直往回撤。


    “躲什么?我看看你腿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你注意分寸!刚刚一路背回来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总少不了闲言碎语……”


    “好好好,行行行。”


    他应着,拖椅子坐回窗边,和她隔了两米远。


    只是看她丧头搭脑的样子,又忍不住嘟囔:“这会知道避嫌了,去年我在家里冲凉你门都不敲就闯进来,那会儿怎么不提闲言碎语?我身子都让你看完了你跟我讲避嫌……”


    冉思沐哽住,脸又烧起来,强装镇定地辩一句,“那不一样,男女有别。”


    “有什么别?我连你第一次月经什么时候来的都知道!”


    “什么时候?”


    “初一入学军训啊,最后一天,还下着雨。”


    裴岘禹手肘搭在窗台,没看她,视线投向窗外的乒乓球桌,少男少女你来我往地打球,他嘴一张,阴阳怪气地学她:“呜呜呜妈妈我要死了我屁股下面流血了!”


    学着学着他自己先笑出了声,再转脸回来时,冉思沐看到了他陷在回忆里的神情,目光中是她从没见过的平和温柔。


    她不自在地别开脸。


    走廊里校医赶来的脚步声急促,冉思沐扒拉着掌心里的石子,小声骂他:“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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