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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作者:胡萝卜汪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三月时, 八百坂瑛口口声声承诺,要在警校开学礼那天目送古里炎真进校门。但中旬时组织突然发布了任务,他只好带着自己的行动小组按照指示去北海道长期出差。也就是说,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也一起离开东京。


    然后是同样提出要趁休假来开学礼参观的松田阵平与萩原研二。巧合的是这两位也有事错过了。开学礼一周前,伊达航调岗到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强行犯搜查三系。考虑到未婚妻的情况, 他没有搬进警视厅宿舍, 而是在外面另租了一间公寓。与搬家公司商量好的日子正好是开学礼当天。三位警校前辈只好苦哈哈地向小孩道歉, 承诺之后有机会请他吃饭补偿。


    开学礼按照惯例安排在了工作日, 确保警视厅高层领导和教官等能够出席。其余警官前辈们有各自的工作要忙。因此,最后扮演亲友角色送古里炎真进学校的是——


    沢田纲吉。


    据彭格列十代目说,他还因为偷跑翘班被里包恩狠狠威胁。


    沢田纲吉今天少有地穿了一身白色西装——他以往都像其他黑.手.党那样穿纯黑色——手中抱了两捧花。他将其中一捧递到古里炎真怀中, 握着另一捧不住叹气。


    古里炎真顺着好友隐蔽的视线,注意到对方一直观察的方向。


    “……纲吉君, ”他移开自己遮挡视线的身体, 拍拍另一人的肩膀, “只是送花而已, 勇敢一点。”


    “笹川学长又不会吃了你。”


    沢田纲吉:“……不, 黑川会吃了我。”


    三位熟悉的面孔正站在警校大门的另一侧。其中一位是沢田纲吉学生时期暗恋到现在的笹川京子, 还有一位是笹川京子的哥哥、彭格列十代家族的晴之守护者笹川了平, 最后一位是京子的好友、了平的未婚妻、与他们在国中时同班的黑川花。


    古里炎真也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位十代晴守回来东京的事。沢田纲吉曾说过笹川了平的驻守区域在南美洲一带。现在特意飞来东京,大概也是为了妹妹。


    “所以说啦, ”白西装小首领又一次叹气,“他们氛围太好了, 我融不进去。”


    古里炎真:……


    他向沢田纲吉怀里的另一捧花伸手,视线中带着询问。后者隐约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颤抖地将花递出去,眼看对方接近另一边的三人小团体。


    最先发现有人靠近的是笹川了平, 战士的直觉让他对其他人的存在很敏感。


    他偏头对着古里炎真打招呼。红发警校生点头,将手中的捧花递给这位晴守的妹妹:“纲吉君帮你准备的。他说恭喜入学。”


    笹川京子略微愣住,接过花束看向沢田纲吉的方向。十代小首领耳尖红地发烫。他对女孩九十度鞠躬,赧然地缩到更远的位置。


    “什么嘛,”笹川京子笑着打趣,“阿纲君好容易害羞。”


    古里炎真暗自点头。


    他想起考试放榜的那天。沢田纲吉全程蹲守在他的公寓,快离开时才说京子也参加了警察官A类考试。他问好友为什么不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十代目磕磕绊绊地表示“有大哥和黑川呢,用不到我”。


    明明心里在意得不得了。


    笹川京子先一步告别走近学校。沢田纲吉情绪缓和后,幽幽地对好友抱怨:“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


    “有吗?”古里炎真没意识到。


    十代目投降,跳过这个话题简单谈了几句正事。


    其一是他五月中旬要去一趟波士顿处理工作,内容与满川薰的大学同学有关。后者与他同一天抵达,两人先去纽约的北美总部做前期准备。其二是他六月与七月交接的时间段会再次来东京,之后长住大约两三个月。


    “蓝波要中学毕业了,里包恩的意思是让他回日本念高中,”沢田纲吉愁得头疼,“理由是蓝波在意大利期间我们太溺爱他,不利于小孩养成独当一面的性格。”


    “他毕业典礼结束后我就要陪着来东京,让他习惯这边的日常生活——他回意大利的时候还很小,早年也是大人们带他出门。然后就是督促他开始备考。”


    “他好久没说日语,都快忘干净了。”


    古里炎真点头表示了解:“我七月中旬之后就可以申请周末期间离校,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叫我。”


    沢田纲吉上前与他拥抱,拍拍好友的后背:“忙碌的警校生就不用操心小孩升学的事了。”


    “去吧,七月见。”


    彭格列十代目很忙,没办法多作停留。古里炎真送走他后,独自拖着行李箱进门。


    他曾听降谷零聊起过一些警校初期的经历。这位前辈不论是发色、肤色、还是五官样貌都与同龄人格格不入。也因此,他和诸伏景光入学当天,几乎所有人都绕着他们走。更有甚者会在路过时明里暗里挑衅。


    五年过去,东京人排外的态度并没有改善多少。古里炎真有预感自己会像高中那样,被迫获得很多不太正面的关注——大学时期还好,他偶尔能混进留学生行列。但警校几乎全是东亚面孔,他在人群中过于显眼。


    因此,在宿舍楼下被拦住时他也没感到意外。一个比他矮半头、剃了圆寸的男生表情僵硬地堵在前方,咬字很重地说:“我刚才在校门口就注意到你了。”


    被拦的人站在原地没动:“什么事?”


    圆寸男生肉眼可见有些紧绷。他好像在犹豫什么,尝试开口了很多次,最终只勉强挤出一句:


    “你和笹川了平是朋友吗?”


    古里炎真周身似有似无的攻击性瞬间泄气。


    或许他怔愣的表情过于明显,对方慌张地解释:“我很崇拜笹川了平,就是那个世界有名的拳击手。”男生讲话有些急,不少字词听上去带着磕绊:“就是、我刚才看到你和他聊天了,感觉你们像是认识的。”


    古里炎真不明所以地点头:“是中学时期的学长。”虽然不算熟。


    “还有,他旁边那个,是他妹妹?”这人语气又变成试探,“她也是这期警校——”


    “尾坂?”


    另一个人的声音从宿舍门口出现:“等你半天了,怎么还不上来。”


    讲话人是个身形很高大的男生,眼睛很小。他看了眼莫名其妙停在楼下的同行好友尾坂,以及被拦下的红发学生,一脸歉意地上前:“抱歉抱歉,我朋友他有点莽撞。没吓到你吧?”


    “我叫仓崎将,他是尾坂友幸。都是这期入学的警校新生。”


    古里炎真礼貌地回应,报上自己名字。


    仓崎转头看向正杵在一边装蘑菇的好友:“你拦着别人干什么。有事?”


    尾坂的尴尬情绪延迟上线,干巴巴地说:“刚才有点激动。我看到笹川了平了是本人。他和古里好像是朋友。”


    “诶!”仓崎也瞳孔地震,飞速将视线投过来,“本人!”


    古里炎真:“你们都喜欢看他的比赛?”


    两人整齐地点头。


    但交流卡在了这里。


    古里炎真没有应对这种直率陌生人的经验。他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有点想走,但是又觉得不太礼貌。


    仓崎看出新同学的打算,抢先一步拦在他眼前。“古里君,”他一脸试探地问,“我们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他说出这句话后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动机不纯,急忙找补:“我们是幼驯染,东京人,今年都是22岁大学毕业。分配在鬼冢班,拳击爱好者,平时喜欢看刑侦剧,励志在毕业后去刑事部搜查一课”他大致介绍了两人的情况,又不确定地追加:“其实我和你体能考试的时候在同一个考场,只是不在一个小组。我对你有印象的对你的成绩。”


    “而且你看,我们这么失礼你都没生气”


    仓崎貌似也被尾坂的紧张传染了。他假装不经意地推了推好友,让对方顶上。被赶鸭子上架的尾坂也说不出什么合适的话:“虽然这么说有点突然,但是难得有这个缘分”


    “好。”眼看两人已经开始视线飘忽,古里炎真抢在他们逃走前点头。


    他倒是不介意陌生人突然冲上来问“要不要一起”这种话。他过往的十几年里这种经历几近于空白。现在难得有人递出机会。如果“与同期有一段共同的警校回忆”是大家都追求的美好事物,他也不介意参与进这种普通人的“青春游戏”。


    左右不过是两个热心过头的家伙。


    沢田纲吉说他胆子变大了,好像确实是这样-


    品川公寓里,满川薰正在和人打电话。


    “时间还剩多久?”年幼的男声从耳机中传出来。


    满川薰确认了一眼屏幕右下方的倒计时:“十分钟。”


    “你说吧,没事。”


    电话对面的男孩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诺亚的开发到最后阶段了。”


    “我已经完成了所有模型的参数调整过程,后续只剩集成和持续迭代。保守估计,距离它能够发布还有二十到二十五天。”


    “我按照你的建议偷偷减慢了速度,但我不确定能瞒住他们多久。”


    男孩用余光偷偷看了眼身侧的监控摄像头。镜头玻璃后的电子灯还是绿色,代表当前传输给另一侧观察者的影像还是替换后的内容。


    他悄悄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活动双腿一边聊天。


    “你上次说的那位先生什么时候来?”他问。


    满川薰:“五月中旬。春季学期考试周刚结束的时候。”


    男孩发出意味不明的语气词,辨别不出情绪。


    “你知道吗,伊桑退休了,”他对好友抱怨,“你毕业之后大概三四个月,他家里人生病很严重。他说要去陪护,秋季学期结束就从学校辞职离开。他的两门课全部换了新教授。那些人讲课很没意思,结课项目也不许组队。”


    满川薰好奇:“你平时也不喜欢和别人组队做项目吧?”


    “那不一样,”男孩一本正经反驳,“我只是很难找到思路与兴趣相似的队友。很多人一看我年纪太小也明里暗里排挤我,认为我很难沟通、只是个擅长写代码的呆子。如果一开始伊桑也不允许组队,我就不会认识你了。”


    “你毕业了,伊桑也退休。自从发生上次那件事,我受到的监控比以往严格很多。那些人甚至不允许我长时间停留在图书馆。”


    男孩停顿了几秒,小声嘟囔:“我偶尔会产生不想去学校的念头。”


    满川薰全程安静地听着。但男孩说完这句话时,他认真地开口叮嘱。


    “不要轻易放弃,”他说,“我不是说诺亚的开发工作、或者学业的事。或许我所处的位置让我无法对你的压力感同身受,但是,弘树。”


    “不要轻易放弃你的人生。你不值得为了他们这么做。”


    电话另一侧,泽田弘树也沉默下来。


    他偏头看向绿色的监控电子眼,心中默默数着倒计时。


    数字抵达最后十几秒时,男孩仿佛例行仪式一样,问出确认过无数次的话:“薰,你会一直在吗?”


    满川薰在心底叹了口气,像以往那样承诺:“我会的。”


    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刻,覆盖监控视图的虚拟影像消失。泽田弘树一如既往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盯着铺满控制台的输出。他神色如常,仿佛刚才的聊天并没有存在过。


    太平洋另一侧,品川的公寓里,满川薰头疼地看着日历。


    一年过去了。


    去年的今天,他与泽田弘树约在学校里的咖啡厅。男孩神采奕奕地说起最新感兴趣的课题。他想设计一个能通过皮肤和血液数据追溯人类祖先的DNA追踪系统。不是为了结课开发一个小打小闹的项目,而是作为长期目标,尽可能做得完善——甚至可以卖给有意向收购相关领域产品的企业,这是他的原话。


    满川薰没接触过相关领域的内容,但他认识能提供帮助的人。


    他通过自己的人脉帮好友联系到生物医学领域的教授。老教授那时候还在加州度假,听到消息立刻赶来波士顿,请泽田弘树喝咖啡慢慢讨论这个想法。当然,还是小男孩的弘树只能喝牛奶。


    DNA追踪系统完成地很顺利。


    但不幸的是,泽田弘树通过它发现了养父辛德勒的血统秘密。卑劣的资本家自那之后限制了养子的人身自由,强迫他在严密的监视下进行人工智能诺亚方舟的开发。


    满川薰一度因为自己的协助感到后悔。他总觉得自己是泽田弘树困境的推手。


    但年幼的好友一直安慰他,说想法是自己提出来的,跨学科项目的开发一定需要另一领域人员提供专业知识支持。来帮忙的不是满川薰和那位教授,也会有其他人。


    困境持续了很多个月,幸好在今年年初有了转机。


    满川薰最幸运地一点是,他并非普通人。他背后的家族首领有能力、也有兴趣与整个行业龙头辛德勒公司斗争。


    这次他陪十代目去波士顿的主要目的就是与辛德勒进行商谈,借北美分部表面产业的名义收购DNA追踪系统和即将完成的诺亚方舟。事情顺利的话也会尝试招揽开发者本人。


    如果口头战争没有成功,他们也不介意下了谈判桌后动用武力。


    第42章


    五月的纽约温和舒适, 不下雨的日子天气会格外晴朗。


    满川薰拉着行李箱从机场出发口离开后,对着路标逐一寻找机场快线摆渡车的位置。他站在路侧抬头打量站牌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他眼前。后座车窗缓缓降下, 西装革履的十代目本人正笑着对他打招呼。


    “好像忘记提前和你联系了,”沢田纲吉不好意思地道歉, “我找八百坂君问了你的航班信息,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来这里找你。”


    “满川君不介意的话, 可以上车和我一起去曼哈顿。毕竟刚下飞机还有时差, 乘公共交通会有些累。”


    满川薰受宠若惊,迷迷糊糊地看着司机帮他放好行李箱,打开车门请他坐进十代目身侧的位置。


    沢田纲吉察觉出他的不自在, 试图缓和气氛。


    “很紧张?”十代目问。


    满川薰内心一直打鼓,但他略微面瘫的脸能够隐藏一部分情绪, 使本人看上去勉强处于镇定状态。


    “嗯, ”他拘谨地回答, “我三年前在技术部见过boss, 那是唯一一次。”


    听到这话, 沢田纲吉突然生出些微妙的负罪感。


    “有件事还是告诉满川君比较好, ”十代目神情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心虚, “我在东京的公寓和你们是同一栋,就在炎真家的正上方, 十楼。”


    “我们其实也见过很多次呢,”他说, “不在现实世界,而是在《海岛动物会》里。”


    满川薰:……


    有那么一瞬间,他满头的短寸就像过了电一样直直炸起来。思维火花在神经元网络间噼里啪啦到处短路。虽然面上不显,但黑客内心小人已经安详地想要升天了。


    他快速跳过第一个鬼故事——没在楼里见过上司, 约等于上司不住那里——干巴巴地关注最要紧的问题:“所以您是游戏里那位经常来我海岛做客的小狮子玩家,不,我是说,角色形象是小狮子、id名称是‘纳兹’的那个。”他好像听说过,十代目在现实中的匣兵器小狮子就叫这个名字。


    沢田纲吉点头。


    “去年圣诞前,《燃烧厨房》四人局我在哦。”他小声补充。


    “《黑心公司》那几次沼泽探索副本我也参加了,我是那个每次都穿橙色衣服的员工。”


    “还有《地域逃脱》的双人合作模式,我和满川君组队过哦。难度15通关树海boss的记录就是我们一起打出来的。”


    当然还有更早的联机记录,只是沢田纲吉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印象。


    满川薰已经绷着一张脸说不出话了。


    他想起自己作为波尔图时,某次在组织内部匿名社交媒体上,和人聊莎朗·宾亚德的电影。对话的另一位在这个问题上很有研究,两人谈话十分尽兴。但后来,他得知那人就是贝尔摩德,也就是莎朗·宾亚德本人。


    十代目这个话题的恐怖程度不亚于上述经历。


    boss是不是亲民得有点过头。


    满川薰性格有些书呆子,像是不善言谈的人。他并非能接下任何话题并表现得游刃有余的老狐狸。沢田纲吉在察觉自己把新朋友聊自闭后果断停下,让对方消化一下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量。


    他们离开机场的时间很合适,从皇后区开到曼岛的路上没有堵车。


    彭格列北美分部在多地都有据点。最大的一处位于纽约市第五大道、靠近中央公园的地下。每个州的大城市都有对应的州内据点。负责加勒比地区调度的那个位于波多黎各的圣胡安。


    大多数地区的守护者及其下属也以分部作为办公地。唯二不同的是欧洲和日本两处,前者没有地区分部,后者是管辖当地的守护者有自己的据点。


    满川薰和八百坂瑛之前都在波士顿,北美分部技术部的负责人也常驻那里。纽约据点大多是商业和后勤相关的部门。总长的名字是八百坂靖彦,是一位极高大壮硕的美籍日裔男人。想来他儿子略柔和的长相大多遗传了母亲。


    沢田纲吉来北美分部的次数很多,与这里下属关系都不错。他以往在纽约出差期间都会专门留出半天到一天,和老朋友雨守山本武出门溜达,仿佛两人还是几年前在东京并盛町当国中生。


    但是这几天山本武不在。


    “雨守大人一周前去加拿大出差了。他知道您要来,已经加快了工作进度,原定今天回到曼哈顿,”总长对十代目汇报,“但昨天底特律那边出了点意外,需要中途去处理一下,返程时间推迟到明早。”


    沢田纲吉表示理解:“我和满川君会在这里待到十六日,十七日一早去波士顿。还有三天,时间很宽裕。”


    “按照之前说好的行程,我们会在五月十八日与辛德勒公司商谈收购泽田弘树的项目。北美分部所有IT产业里哪家合适派去做谈判,由大家自行评估挑选,有结果直接告诉我就好。前期可能需要这边财政、后勤、以及公关部门协助整理一些资料,包括备选企业的当前状况及后续资金计划等。”


    “还有就是,我需要调用一些分部行动科自己的武装人手,最好是波士顿当地的小队。”


    总长:“不告诉雨守阁下吗?”


    沢田纲吉弯起眼角:“太麻烦啦。说不定他还会借机翘班跟着去麻省。如果有需要我会亲自联系的。”


    八百坂靖彦眼观鼻鼻观心,忽略这句好友之间互损的话。


    彭格列十代目很了解自家守护者。


    这种有存在感的工作必然绕不开住在北美分部的另一位指挥官。山本武回曼哈顿后稍微一打听,就明白好友又背着自己出去玩探险游戏了。


    第二天两人出门吃饭时,雨守主动谈起这件事,并表现出跃跃欲试的态度:“我可以混进当地行动科嘛。”


    高挑的黑发青年笑得很开心:“真的很有趣啊,那位辛德勒先生竟然是开膛手杰克的后代。每个冷兵器爱好者都会对那种传奇杀手感兴趣,对吧?”


    “带上我嘛,阿纲。”


    阿纲本人眼神飘忽。


    虽然他也觉得这次任务有很大的放松属性在,但工作毕竟是工作。山本武面上笑眯眯地把出差看做“探险游戏”,可这掩盖不了“去波士顿等于加班”的事实。沢田纲吉这个boss还没心黑到让刚从加拿大回来的人再次开启忙碌模式。


    至于单纯跟去波士顿旅游、眼睁睁看着boss自己忙前忙后,这种事山本武做不出来。


    被拒绝的雨守有些蔫,认命回办公室处理上一阶段后续。


    五月十七日登机前,满川薰再次改动泽田弘树房间的监控影像,悄悄与好友进行了一次线上聊天。


    但谈判当日,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神情严肃的托马斯·辛德勒,以及辛德勒公司其他年长的高管们。泽田弘树的出席计划被他养父否决,此刻仍在工作室中加快人工智能的开发进度。也就是说,男孩本人的合作意愿被公司认为并不重要,即使他就是DNA追踪系统和诺亚的首要开发者。


    沢田纲吉进门看到室内黑压压的人群时已经感到不妙。


    果然,之后的收购谈判中,身为IT龙头的辛德勒公司在收购事宜上明目张胆地狮子大开口。如果清单中只有诺亚方舟,双方尚有商量余地。但涉及的另一个DNA追踪系统算是托马斯·辛德勒的软肋,他不可能将会泄露自己秘密的不定时炸弹拱手让出去。北美情报部的套皮IT企业准备的预算和方案都属于正常范畴。他们拿不出异常高的资金数额,也不想吃这个亏。


    何况托马斯·辛德勒坚持认为泽田弘树的开发工作借用了公司的设备和资源,收购方无法绕开辛德勒公司与开发者达成私人协议。


    满川薰听得脸都黑了。


    实际情况是,DNA追踪系统中有一部分代码由他全权完成。但泽田弘树这个负责人不在现场,他准备的证据材料全都被那群老狐狸糊弄出过去、挡在唇枪舌战之外。


    眼看没见过这种无赖行为的下属快哭出来,沢田纲吉果断停止话题,暗示辛德勒他们会在权衡后放弃,还说了些“希望之后有机会再次合作”之类的客套。


    北美分部在话语权上的首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辛德勒毕竟是IT行业的巨擘。北美分部有隐藏自身背景的需求。在表世界,他们还没有强大到能无视一切的程度。


    离开辛德勒大楼后,满川薰的心情一直不太好。


    他当晚在波士顿据点的机房里熬了个通宵,一动不动睁眼对着屏幕发呆。


    第二天早上八点,技术部的员工陆续上班。某位同事抓到这个在椅子上长蘑菇的小家伙,把他抬去负责人的办公室。


    负责人还是之前捡他回来的那位女士。几年过去,她眉骨处的伤疤已经淡下去很多,长相五官给人的感觉从极度凶狠变成普通凶狠,至少不会随意吓到陌生小孩。


    满川薰熬夜后的大脑还处于眩晕状态。他被搬到另一个地方后依然在长蘑菇。


    “为什么这么失落?”负责人希拉·肯特不解地问,“你和十代目还有很多备选计划,不是吗?”


    年轻的黑客总算有了点反应。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他沮丧地说,“对于辛德勒来讲,收购失败肯定是发生过很多次的事,他们不会特意告诉弘树。”


    “但这次失败的是我。我还没联络他,他或许不知道我变成那些案例之一了我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


    希拉:“你担心他失望?”


    满川薰点头。


    这可能是泽田弘树世界里的最后一根支柱。现在这根支柱眼看着就要断了。虽然这只是表面上的结果,但对方作为普通人也只能看到表面一层。


    办公室桌上的内部联络电话突然响起。希拉看了眼来电显示,起身拍拍小孩的脑袋。


    “相信boss吧,他一定有办法的,”她说,“你挡住我接电话了。”


    第43章


    满川薰最终在收购计划失败的第二天上午向泽田弘树发起联络。


    他还没有从逃避中缓过神。但那么大一个十代目正站在他身后、单手扶着椅子靠背、倾下身子注视桌上的屏幕……这对于一个下属来说实在是有点过头了。


    不可能不紧张。


    短寸黑客神色麻木。他在十代目的小声赞叹下, 熟练展示自己以往黑进辛德勒公司监控系统、虚拟好友房间摄像头画面的操作。


    他与泽田弘树的联络一直是语音和文字聊天,因为后者的开发工作间里并没有能用作视频摄像头的设备。其实最开始有一个,但是被托马斯·辛德勒用作监控装置, 泽田弘树只能强制关闭它。


    也就是说,两人一直看不到互相的表情。


    但男孩很了解这位没比自己大几岁的好友。年长的黑客虽然一直是面无表情的稳重样子, 但内心情绪十分鲜活——他是个藏不住自己情感的单纯的人。


    电脑另一侧传来的声音中包含紧张、沮丧、自责, 以及细微的崩溃。这些杂念被主人压制下来, 试图埋在对事件平淡的叙述后。但以双方的熟悉程度, 泽田弘树在他刚开口时就猜到昨天发生了什么。


    “不要紧的,”男孩安慰他,“你能联系到DIVE公司的负责人已经在我的预期之上了。真的很感谢你能为我做这么多。”


    “辛德勒太庞大了, 这是我们都明白的事实。不要因为失败就一直责怪自己。”


    “薰,你真的很努力了。”


    满川薰又变成凌晨时蜷缩在转椅上的样子。他将脸埋在交叉搭在膝盖上方的手臂中, 眼睑半阖, 沉默不语。沢田纲吉没有加入话题, 而是安静倾听两个当事人小孩的交流。


    电话另一侧的泽田弘树仿佛知道好友现在处于什么样的姿势。


    他岔开话题, 谈起诺亚方舟的开发工作, 试图将对方注意力从低落的情绪转移到一板一眼的技术挑战上。满川薰只是默默听着, 偶尔简洁地回应一两句。


    技术部机房里, 电脑屏幕右下角的倒计时稳定地闪烁。时间只剩三分之一时,他打断好友的讲述。


    “你之后打算怎么做?”他内心像钝刀子割肉, 但还是问出这句冷酷的话。


    泽田弘树笑着回答:“像之前计划的那样。”他有提起过自己对人生最后时刻的设想——在诺亚方舟能够启航的那天,从天台上一跃而下、投向夜里闪闪发光的查尔斯河。


    “不该是这样的。”


    满川薰喃喃地说:“弘树不该这么轻易放弃。我也不该是这么没用的朋——”


    黑客突然感觉自己的脑袋正被人狠狠揉搓。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险些连人带椅子摔在地上。满川薰回头,看到十代目正神情严肃地盯着他,一脸不赞同地摇头。


    泽田弘树听到通讯中传来叮呤咣啷的动静,有些迷茫。“发生什么事了, ”他好奇地问,“是有其他人在吗?”


    通讯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响起他从未听过的青年男音。


    对方的态度彬彬有礼,先询问能否和他交谈,得到同意后主动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满川君的朋友,沢田纲吉,”青年语气中带了些笑意,“介于我们是同一个姓氏,我可以直接叫你弘树君吗?你也可以去掉姓氏称呼我。”


    泽田弘树懵懂地答应。


    “我是昨天DIVE派来与辛德勒谈判的主要负责人。很抱歉没有在项目收购的事情上达成你想要的结果,我对此诚意道歉。”


    “我想问的是,”沢田纲吉的态度从公事公办变得平和下来,像是在进行普通聊天,“满川君不愿意告诉我弘树君具体的想法。但是根据现在的情况,我猜测——”


    “你有轻生的念头对吗?”


    泽田弘树对这件事毫不避讳。他大大方方承认:“是的。”


    “我做出这个决定是出于很多方面的考虑、并非一时鲁莽。发现托马斯·辛德勒的身世是起源,但昨天的商谈失败不是导火索。”


    “实话说,我想不到任何破局方式,”男孩的声音很平静,“所以更不希望浪费其他人的时间。”


    “薰帮了我很多。我刚进入大学时英语还不太好,对这边很多日常生活的注意事项也不了解。他从大一起就协助我慢慢克服这些问题。直到现在,他仍然很努力地帮我想办法。我已经麻烦了他很久。事情进展到这个阶段,我不希望他因为情谊被束缚在这个困境里。”


    沢田纲吉:“你是这么想的?”


    “对,”弘树承认,“我甚至从多方面衡量过利弊。”


    “具体内容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当然。”


    男孩细数自己的想法:“我在诺亚身上倾注了几乎所有的灵感,短期可能长期都很难再做出这样出色的项目。”


    “诺亚的自我学习能力很强。它大多数时间依赖自主抓取引擎和完善的迭代模块进行更新进化,开发者在这个过程中的监督只占很小的比例。如果后续有其他人,比如薰,能够基于一代诺亚开发出更高级人工智能的话,那会非常好。但之后的事并不一定需要我参与。”


    “至于DNA追踪系统,它本身只需要开发者具备跨学科知识。就算不是泽田弘树,也会有其他学者,个人或是团队,提出这个想法、进一步完成相关研究。”


    “我对于这个领域来说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星星。来来往往的天才太多了,我只是与其他人一样留下了几万行有用的代码。我的名字不重要,就算它再也不会出现在新的期刊、新的开源项目、新的商业软件中,也没有任何人的人生受到影响——好吧,或许托马斯·辛德勒少了一位能帮他无偿工作的养子。”


    “总之,泽田弘树完成了‘诺亚方舟’,他没有遗憾。目前看来,他也没有什么更多的价值。至少辛德勒公司还没提出新的项目需求。”男孩无所谓地说。


    满川薰呆滞地听好友讲出这些话。


    他一时想不到什么能够反驳对方的观点。泽田弘树没有在社会关系上能作为“牵绊”的人。或许满川薰算一个,但他正绕进“尊重好友想法”和“劝说对方不要轻易放弃生命”之间的左右互搏怪圈中,大脑有些宕机。


    他潜意识想挽留这个孩子。对方余下的人生还很长,即使现在泽田弘树认为自己没有额外价值了,但他还是想不管不顾地、耍赖一般地拉住对方,对他大喊——


    “你当然还有更多的价值,”十代目语气自然,“如果你去到新的公司、承接他们的项目任务,负责人有非常棒灵感的话,你还能创造更多奇迹,不是吗?”


    “弘树君,DIVE是商人。商人和资本家是最懂如何开发一个人剩余价值的。你在很多人眼中都具有巨大的潜力——如果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泽田弘树卡顿一瞬,被这不知道算褒义还是贬义的直球打得迷茫无措。


    他直觉对方话里的“动机坦白”不太自然,但捕捉不到那丝灵感。男孩维持大脑死机的状态,干巴巴地问:“但我没办法去到新公司呀。”


    彭格列十代目弯起嘴角。“DIVE和DIVE背后的大家伙会给你惊喜的,”他温声哄小孩,“按你原本的计划来吧,我们会做好接应。”


    “这次不会让你失望了。再相信我们一次,好吗?”


    谈话时间很快结束。


    断联前,沢田纲吉询问了一些细节,包括诺亚方舟开发完成的具体日期、对方公寓所在的位置、建筑周围的布防情况等。


    满川薰大概猜到了boss要做什么。他表情恍惚,像是精神进入了思考宇宙:“我以为大家真的会带着枪冲进去抢人。”


    “虽然它确实在计划列表上,”脱离工作状态后,沢田纲吉周身气质放松很多,“但那是万不得已的方法。我们不可能做得那么明显。现在情况不错,弘树君准备主动离开包围圈,彭格列只需要配合等等,这话好像有点奇怪。”


    满川薰:“听上去像黑色幽默。”


    沢田纲吉:“我的国文果然很差。”


    协助者们没有明确谈及任何“惊喜”相关的内容。相对单纯好骗的男孩摸不着头脑,只能维持一如往常的行为。但他心底已经生出隐秘的期待,透过房间落地窗眺望夜空的次数悄悄变多。


    几天后,诺亚方舟按照计划启航。


    将人工智能发布上网络前,泽田弘树特意拷贝了一份源代码,悄悄更新在满川薰的个人私密代码库中。他伸了个懒腰,神色坦然走到工作间外的露台上,脱掉鞋子站在建筑边缘。


    他隐约听到猛禽的唳叫。但抬头寻找时,夜空依然是沉沉的黑色。


    男孩最后打量了一眼整个波士顿,闭上眼一跃而下——


    安第斯神鹫双翼破空的声音撕裂耳边的空气。


    大约过了一秒、两秒的时间,泽田弘树视野里的一切突然稳定下来。


    坠落者视角中细线一般的夜间灯火稳定成星星点点的方形格子。查尔斯河仍然是静谧的样子,脚下的河流被两岸建筑点亮,金色的灯光和暗色的影子交织,夏风吹拂时将它们略微打散。


    男孩大脑一片空白。角度限制让他看不到抓着自己的禽鸟的全貌,只能依稀窥见其目测三米多的翼展。他隐约看到鹫鸟的深色翅膀泛着淡淡蓝光。但夜晚的天空也是深蓝色,无法分辨是否是光影的错觉。


    公寓周边已被彭格列北美分部的人清场。


    满川薰站在路边,看着希拉的匣兵器安第斯神鹫抓着身形单薄的小男孩飞在半空中,双腿有些发抖。他想说些什么,最终勉强挤出一句:“这么飞会冻感冒的。”


    沢田纲吉笑着拍拍小黑客的脑袋,顺便揉搓了一下那头手感很好的短寸。


    泽田弘树落地后,满川薰立刻扑上去将人紧紧抱住。长相有些凶狠的女人脱下自己的外套,上前披在两个小孩身上。


    在他们身后,沢田纲吉靠着路灯,笑着自言自语:“真是的。”


    “我好像那种‘为了利益才做正义伙伴’的糟糕大人。”


    第44章


    泽田弘树身体素质不太好。


    因此, 在高空中吹了不到半分钟的冷风后,他还是被好友的乌鸦嘴念叨感冒了。


    满川薰这次是请了年假来的。按照满天堂的规定,他的假期只有十天。波士顿的事波折很多, 倒霉的年轻社畜在休假期限结束后特意向上司申请远程办公。泽田弘树在辛德勒大楼为诺亚方舟收尾时,他也抱着电脑一刻不停地干活。


    现在确认好友已经在据点安顿好, 满川薰立刻买票回东京。


    再不复工会被开除的。


    他临走那天弘树要去送他。但男孩拖着两步一喷嚏三步一咳嗽的病体, 还没离开房间就被好友按回沙发上休息。


    “虽然说这种话很不合适, ”满川薰语重心长地叮嘱, “但你现在在外界眼中,尤其是托马斯·辛德勒眼中,还处于失踪状态。如果乱跑的话大家都会有麻烦的。”


    “先好好休息, 知道吗。”


    感冒状态的小男孩脑袋昏沉沉的,顺着他的话点头。


    或许是几个月来的压力突然爆发, 泽田弘树这一次病了很久。直到大半个月后沢田纲吉从纽约出差回来, 他才勉强停止和人说两句话就咳嗽两声的状态。


    彭格列的波士顿据点位于剑桥公立图书馆地下。与其他几处据点构造类似, 距离地面较近的几层主要是文职人员办公的地方, 再向下是会出现武器装备及大型重机械的区域。


    泽田弘树这段时间一直住在最上层的客房, 隔三差五去同楼层的医务室就诊。他能在走廊观察到的来往西装人当中, 戴眼镜抱着材料的文员占大多数, 但不可避免地也会撞见一些随身配枪、不像常年坐办公室的陌生人。


    美国是枪.支合法的国家。但波士顿在美东城市中属于治安最好的几个之一。泽田弘树很少以如此高的频率遇到持枪的人。这些人不像西海岸流浪汉一样将“凶神恶煞”四个字写在脸上,但他们全身的气质总让常年被关在象牙塔里的男孩感觉不舒服。那是潜意识在报警。


    生病期间他的大脑没法很好处理这些迸发的信号。但感冒结束体力恢复后, 他开始采用行动进行适应。具体方法就是——


    主动避开其他人。


    满川薰离开得很早,他走时刚住进来的男孩还没察觉到周身环境的异常。但沢田纲吉回来当天, 十代目发现自己捡回来的野生天才程序员已经非必要不出房间了。


    这当然可以理解。不论对方在计算机专业领域是怎样的天才,骤然被投放到这种需要时刻担心安全的环境里,有恐慌情绪是正常的。毕竟经历阅历不与智商挂钩。


    他找希拉核实自己的观察结果后,主动跑去找男孩谈心。


    沢田纲吉没有提前与弘树商量, 只是在某个上午轻轻敲响对方的房门(他确认弘树已经醒了,毕竟希拉说有看到小家伙去据点内的咖啡厅吃早饭)。


    房间里的人好像有很多顾虑,在敲门声停下半分钟后才瓮声说“请进”。


    十代目心里突然有些过意不去,感觉自己这个举动像在吓小孩。他脸上带着温柔和善的笑容,踏入房间后也没有立刻掩上门。


    “可以和弘树君谈谈吗?”他问。


    泽田弘树对访客身份有些惊讶。


    两人只在他从天台一跃而下的那个夜晚见了一面。第二天,年长的泽田君给目前状况简单扫尾后,就立刻跑回纽约加班。泽田弘树对这位哥哥印象很好。虽然对方口口声声说救人的行为是考虑实际利益,但他依稀能感受到是沢田纲吉内心想这么做,表面上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对来人的谈话请求点头应下,看对方关上房门、坐在沙发对面一侧。


    “正要给满川君打联络电话?”客人看着他手中的通讯设备,好奇地问。


    男孩心虚地收起手机,摇头:“他应该快睡了。”


    东京这会儿才晚上十一点吧……以满川薰那个夜猫子性格,估计还在家打游戏呢。沢田纲吉这么想,很给面子地没说出来。


    “弘树君这几天生病,我却一直没来探望,很抱歉,”十代目从轻松的话题谈起,“感觉怎么样?在这里的生活还习惯吗?”


    “嗯,”泽田弘树回答,“医务室的医生和后勤部几位女士先生都很好。咖啡厅做贝果的奶奶人也很和善。”


    “其他人呢?”沢田纲吉笑着问,“比如希拉,就是你那天晚上见到的高大女性,她算是满川君未成年时期的监护人。”


    “还有这个据点里其余成员。”


    他在“据点”两个字上稍微加了重音。


    男孩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两人此时正坐在沙发上、面对面。


    泽田弘树安静了半分钟,再抬头时眼神坚定,仿佛鼓起全部勇气开口:“或许这个问题很危险,但我想确认我的推断。薰、沢田哥哥、这个据点、以及DIVE——”


    “是那种大型非法地下势力吗?”


    沢田纲吉弯起嘴角:“你刚才想问满川君的就是这个?”


    泽田弘树点头。


    “我认为他一定知道真相。”男孩心情复杂,表现在脸上就是略微皱起眉。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努力控制自己的视线聚焦在眼前青年双眼的位置。


    “但我不好开口询问。那会让我感觉,我像是站在什么道德制高点上对他进行指责,”泽田弘树说,“他在这件事上的考虑像是特意为我营造出平静的氛围。这是薰作为朋友的好意。我不应该首先与他对峙。”


    “所以我也很抱歉,将这个矛头对准您。”


    棕发青年仍然维持着面上的微笑。他换了个姿势,整个人从和蔼的邻家哥哥变成带有压迫感的上位者。但考虑到泽田弘树的感受,他没有拿出自己面对其余成年人时的状态。


    “弘树君当然有权利知道真相,”他说,“没有一开始就告知你这件事是我们不对,我们没有给予客人尊重。”


    “虽然是满川君拜托我和希拉把事情瞒着你的,但听从他建议的我们确实做错了,”他维持坐姿,向眼前的男孩倾身鞠躬,“也请接受我们的道歉。”


    泽田弘树摇头:“这不怪你们,你们没有错……他也没有错。”


    沢田纲吉内心叹气。


    这小孩是不是过于懂事了。


    他讲回原本的话题:“弘树君的猜想是正确的。”


    “其实用‘大型非法地下势力’来形容不是那么贴切。DIVE背后的‘我们’是西西里人,就是你最熟悉的那群家伙。”


    “正式介绍一下,我们是彭格列家族。”


    泽田弘树身体一僵。


    他像众多普通人一样,明白“西西里人”代指什么——他看过不少描写当地文化的影视和文学书籍,知道南意大利百余年来藏在黑暗中庞大的根系。但他不清楚其中涉及到的具体家族,比如“彭格列”的体量到底是怎样,这个名称又指代什么。以及最重要的是——


    “我记着你们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则吧,叫‘缄默法则’的那个,”他大脑宕机,磕磕绊绊地问眼前的西西里人,“就这么告诉我不要紧吗?”


    西西里人笑容不变,但周身气质带上些危险的意味:“你现在可是在我们手上。”


    “在外界眼中‘泽田弘树’可是失踪状态。你一旦踏出这个据点就会被托马斯·辛德勒的人抓回去;即使在网络上放出自己仍然活着的发言,没有现实佐证也不会有任何人相信你。更何况你的人身自由暂时还由我们管控,也就是说弘树君这条命就掌握在西西里人手中哦。”


    泽田弘树:“……”


    泽田弘树:“沢田哥哥,有没有人说过,你努力扮冷酷吓唬小孩的样子很奇怪。”


    对方上次做出“商人资本家”发言时他就这么觉得了。


    这下轮到沢田纲吉沉默。


    他恢复日常和善的样子,尴尬地表示:“我其实还在学啦。”


    他果然不擅长模仿其他人。


    比如白兰。比如六道骸。


    “总之,”沢田纲吉挠头,“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讲难以接受。”


    “好消息是,我们确实很欣赏你,希望弘树君的才华能为我们所用。短期内我们仍然会为你提供庇护,不论你内心想法如何。”


    “这件事情上,我可以保证我个人的决定权非常大,我的指令就是最终的结果。也就是说,弘树君想要谈判的话只需要过我这一关。”


    “坏消息是,彭格列毕竟不会无缘无故做善事。我们不做赔本的买卖,如果要让彭格列后续一直保护你的话,弘树君也要能尽快开展工作作为回报才行。”


    “弘树君到这个据点时间是五月二十七日。根据当前日程,无条件庇护的截止时间为六月二十日。也就是说你还有五天可以用来权衡利弊。”


    “如果我选择拒绝呢?”泽田弘树试探地问。


    “两种可能吧,”沢田纲吉说,“一种是采取强制措施,让你进入到比在辛德勒时更严苛的工作环境。第二种是,呃,灭口。”


    “说实话我个人两种都不赞成。”沢田纲吉苦哈哈地说。


    男孩好奇:“那沢田哥哥的方案是什么?”


    沢田纲吉:“把你送回到托马斯·辛德勒面前。但这个方案在我们聊到‘彭格列’时已经作废了。我还没想好新的。”


    泽田弘树沉默。


    他突然产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想法——或许这位与自己同姓的哥哥本质是非常好说话的人。既然如此,他能否尝试去信任对方,相信他能修改出最好的方案。


    毕竟选项一的可操作空间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还不聪明的诺亚都能列出四五条破绽。


    第45章


    泽田弘树最终还是悄悄找时间与满川薰通讯了一次。


    他的好友正处在每天上班、加班、回家睡觉、第二天又去上班的枯燥生活中。满川薰的舍友因为出差隔三差五不在东京, 他另一位邻居也因为警校的封闭式管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泽田弘树听到这里感觉很意外。


    “警察?薰你不是你和警察住在一起??”


    “没有,”满川薰解释,“他其实也是嗯但是他去做警察了。”


    泽田弘树:“”


    那位邻居先生怎么回事。如果有机会与对方见一面, 他很想聊聊关于人生发展多样性的话题。


    此时东京已经是晚上十点。满天堂的社畜青年从公司离开后,又乘坐电车去自己兼职的集团处理了些事情, 目前正坐在山手线里晃晃悠悠地回公寓。这个时间段电车内大多是加班族和下班后饮酒的人、以及常年盘踞在电车上的醉汉。唯一幸运的是从杯户前往品川方向的乘客较少, 人群自带的汗臭味没有早晚高峰严重。但在酒气和夏天湿热空气的共同作用下, 车厢内的气味仍不美妙。


    “怪人太多了, ”满川薰疲惫地说,“我这会儿打电话也不会有人介意的。弘树君有想问直接说就好。”


    泽田弘树应声。


    电话刚接通时,另一侧的人就听出他情绪不太高。对方出于礼貌没有直接询问, 而是等人主动开口。


    男孩把这几天发生的事、主要是那天早晨与沢田纲吉的聊天内容讲给好友听。


    满川薰等他讲完,缓声问:“你会生气吗?”


    泽田弘树:“是指救我的事吗?”


    “嗯, ”满川薰手指不自主地攥紧, “我其实很自责, 觉得擅自把你推进不能回头的困境里。我生我自己的气。还有boss, 啊, 就是——”


    “我知道的, ”泽田弘树点头, “彭格列十代boss沢田纲吉。他告诉过我这个完整的头衔。”


    “果然一样的姓氏还是太奇怪了对吧?”他笑着活跃气氛,“沢田哥哥也这么说。”


    满川薰想跟着打趣, 但失败了。他还维持着情绪化的状态。


    “我很感谢boss救了弘树。但我也会想,为什么是我们这些坏人, 救了你,让你与西西里扯上关系。可当初是我主动拜托他的。这对他来说完全是无妄、甚至很差劲的指责。”


    “虽然boss一直说,对弘树君的安置是在为彭格列技术部争取机会,但你也能感觉到吧?他本质是非常善良的人, 不想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在面前——明明有机会,却不去拯救。”


    山手线停靠在品川站站台。满川薰下车后没有着急回家,而是靠在墙上继续通话。站台上几乎没有人,他寻找的地方又在人群行走的死角,总算不用像刚才在电车上那样,害怕被人听到讲话内容。


    “你不觉得这是很矛盾的事吗?”他问,“已经成为黑.手.党的人,却想做一些善良的事。我们的立场决定了被我们救下的人注定会陷入另一个漩涡。到最后,我们做过的事往往会显得徒劳——”


    满川薰话语突然一顿:“我好像有点理解邻居的古里君了。”


    “如果我们是警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挽救那些遗憾了。”


    但沢田纲吉不是古里炎真。他身后有整个彭格列,甚至整个西西里。这些担子压在他身上,他总要去考虑更多。


    满川薰突然开始羡慕古里炎真了。


    或许古里君想成为警察的决心,也被boss鼓励过?


    “薰,”电话另一侧的泽田弘树问,“你是怎么进入彭格列的?”


    “类似的步骤吧,”满川薰说,“我也被救了,被希拉。她带我回来的。”


    “但是弘树,我不是好孩子。我当时已经是做过很多违反网络安全法行为的黑客了。我是主动追上彭格列的,所以这是我命中注定的归属。”


    他听到男孩的叹气声。那其中也包括了一些轻松的情绪。


    泽田弘树笑着说:“说不定这也是我命中注定的归属呢?”


    “目前状况看上去像走到了死局,但薰说过的吧?沢田哥哥他是真的想伸出援手去帮助其他人,姑且认为我也是其中之一好了。抱歉今天让你想起不太好的事。总之,我从来没有怪你。”


    “你很信任你的boss,那么我也可以尝试去信任他。”-


    与东京的通话是“五日期限”的第二日。


    泽田弘树下定决心的当天,十代目外出处理事务去了。


    早在谈话结束时他就告知男孩应该每天去哪个房间找自己,并写了一张清单给他。第三天的位置是一个技术工作间。但上午九点时弘树还没蹲到他,反而在房间中见到另一位陌生的金发大哥哥,以及一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小机器人。


    小男孩好奇地转圈打量它。


    他在学校时很少去工程学院的院楼,虽然在校园活动日见过一次他们的宝贝机械狗,但那些棱角分明又全黑的人造物实在是不帅气也不可爱。


    不像眼前这个,至少还被套上了圆圆的护目镜。


    “对迷你莫斯卡感兴趣?”


    叼着棒棒糖的金发青年从小型机床前的椅子上起身。他整个人气质懒洋洋的,手中的托盘里放了些复杂的零件,以及两块装在食品袋里的贝果。


    “吃早饭了吗?”他问小孩。


    “吃了。”小孩回答。


    金发青年眼神上移思考了一会儿,拆开其中一个贝果袋子,把食物放进迷你莫斯卡胸口的微波炉橱窗里。


    泽田弘树被略微冲击到,瞪大眼睛指着小机器人:“原来那个玻璃是这个作用吗?”


    “嗯。”金发青年回答。他咬着棒棒糖时说话声音会有些含糊:“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多陪它玩玩,迷你莫斯卡有儿童陪伴模式。”


    “它叫‘迷你莫斯卡’?那就是说还有普通莫斯卡咯?”泽田弘树问。


    “有,只不过是很危险的家伙。彭格列他们当武器开发的,”斯帕纳比划,“战斗机器人。”


    小男孩了然地点头。


    他对机械专业知识并不了解,毕竟硬件和软件算是两个大方向。金发青年是个很耐心的人,总会在他询问时仔细解答。


    大约十分钟后,年长的工程师终于品出一些不对劲。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他好奇地问,“彭格列又从哪里找天才未成年打黑工了?”


    “还没有呢,”泽田弘树不好意思地否定,“……还没正式上岗。只是沢田哥哥想让我留下来工作。”


    “这样啊。”青年取下口中的棒棒糖。


    他维持着蹲姿,对眼前男孩伸出手:“我叫斯帕纳,以后可能就是同事了。”


    “我叫泽田弘树,请多指教。”男孩也报上自己的名字。他不确定地说:“我好像看过你的论文。”


    “喔,我也是,”斯帕纳点头,“你在MIT计算机院还挺有名的,从本科开始。”


    两人聊天到一半,沢田纲吉风尘仆仆地推开工作间门,随手拉了个凳子坐下。


    他熨烫妥帖的黑色西装有些皱巴,喷了发胶的头发也没精神地耷拉下来。金发工程师把烤好的贝果掰一半递过去。没吃早饭的十代目感激地接过。但出于礼貌,他只是拿在手里,没有立刻开动。


    “说真的,斯帕纳,你下次陪我去吧。我真的好讨厌和白兰手下那群搞技术的怪人聊天。”


    “我也在密鲁菲奥雷搞过技术,别把我算进去,”斯帕纳回复他,“虽然我也不喜欢他们那边很多人。去年六月和他们吵架,之后两个月都不想去开会了。”


    他拍拍眼前小男孩的肩膀:“他不错,彭格列。下次让他去。”


    “不可能,”沢田纲吉立刻反驳,“那群家伙会吃小孩。”


    十代目话音刚落,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他坐直身体,惊讶看向工作间里年纪最小的男孩,隐晦地对另一位下属眨眼。斯帕纳知道这两人有话要说,叼着边缘粗糙的贝果挥手离开。


    局外人走后,沢田纲吉无所适从地活动了下放在身侧的手指,神色紧张地看向弘树:“你做出决定了?”


    虽然这么问,但从男孩出现在这里的事实、以及早先聊天的信息中,他依稀猜到这位天才少年的态度。他对泽田弘树的选择早有预料。但他一直认为,这种牵扯到前途命运的事对方不会这么早、这么平静地来告知他结果。


    等等,他到底在紧张什么。


    泽田弘树神色轻松地点头:“我决定留在彭格列了。”


    “……彭格列到底有什么好,”棕发青年语气放缓,像是在争取更多的思考时间,“我可以听听弘树君的理由吗?”


    男孩点头。


    “首先,沢田哥哥救了我,我应该活下去。这是对他人努力的尊重。第二个原因是我很喜欢这里的人——据点里的很多人,薰和斯帕纳先生,以及沢田先生——他们都很好,比托马斯·辛德勒那里的人要好很多。或许在彭格列的生活会不错。”


    “可这些很好的人做了很多坏事。我们可能会拿弘树君开发的项目去做违法的事情,”沢田纲吉强调,“这应该与弘树君的价值观是相悖的。你不担心这一点吗?”


    “辛德勒公司的人也做过坏事,至少他们有非.法.拘.禁儿童的事实。其实我考虑中最重要的是,”泽田弘树背起双手,踱步到年轻boss身前,直视对方的双眼,“我相信沢田哥哥的为人。考虑到你前期努力的方向,我不认为你会在当前决策道路上半途而废。”


    “你一直想努力为他人创造善良与正义的奇迹,不是吗?”


    沢田纲吉瞳孔骤缩。有一瞬间,男孩似乎在他眼中看到抹一闪而过的金色。但那异常很快消失不见,让人怀疑只是错觉。


    但彭格列十代目内心的动荡是真的。


    他这是成功了吗?他以为自己已经像是困在围墙中的失意者,永远失去翻出高耸的西西里牢笼的机会。但以事情目前的发展情况来看,貌似——


    他是可以做到的。


    去拯救。他还有机会。


    古里炎真没有逃跑,那沢田纲吉也不可以。


    棕发青年长舒一口气,神色认真地向眼前的男孩伸出手:“我会尽快提出最完善的方案,并办好你的入职手续。在此期间有事随时找我,按照之前的清单。”


    “之后就请多指教了,弘树。”


    第46章


    七月初, 古里炎真总算从警校严格的全封闭管理中解脱。


    实际上,在前期两到三个月的训练中,如果有合理理由他是可以向教官申请外出的。但他没有, 或者说他的理由都不太合理。最终,放风的机会一直拖到现在。


    他离开位于府中市的警察学校后直奔公寓, 计划先简单打扫一下屋内卫生, 然后和已经回东京的沢田纲吉出门吃饭。警校内有放置公共电话的区域, 允许学生在特定时间联络家人好友。古里炎真前一天特意和沢田纲吉定好时间, 让对方直接在餐厅等他。


    然而,当电梯停在九楼、轿厢门缓缓打开后,古里炎真看到了很久没出现在这一层的彭格列十代目、站在对方身边的两个小孩, 以及大大咧咧敞开的、空了很久的九楼最后一间公寓的房门。


    还有来来往往进出的搬家公司人员——彭格列自己的搬家公司。


    两个小孩中,一个是一如既往喜欢穿奶牛元素卫衣的彭格列十代雷守蓝波·波维诺。沢田纲吉有说过要带这孩子来东京住, 顺便准备高中升学事宜。古里炎真对这小家伙的出现不算意外, 但他没想到蓝波的新家会和自己挨在一起。


    另一位是穿着印有麻省理工校徽短袖的陌生男孩。


    等待员工安装家具时, 古里炎真招待三人先来自己家休息。沢田纲吉顺便将新弟弟介绍给他:“这是弘树君, 泽田弘树。几天前刚加入彭格列的天才IT少年。”


    弘树礼貌地鞠躬, 好奇打量这位久闻其名的警察预备役。古里炎真只当他是对刚见面的陌生人兴趣很大, 没有在意。


    “他在哪个部门上班, 技术部还是情报部?”他问。


    十代首领尴尬地摸鼻子:“boss直属。”


    古里炎真没听懂。


    沢田纲吉:“就是……怎么说呢……你可以理解成做技术的瓦利亚。虽然这个团队当前只有弘树一个人。”


    实际上,他向其他人解释时, 还加上了“类似十年后世界的入江正一君”这句。但古里炎真没有十年后的记忆,他认知中的入江正一只有“彭格列技术部首席”一个身份。


    “弘树的事情有些复杂啦, 等下吃饭的时候我们可以慢慢聊。他现在来日本的一个原因是,近期要和风纪的表面产业对接一些技术上的工作,以及协助日本情报部表面的投资公司做几个项目评估。”


    “还有一个原因是,呃, 里包恩……”沢田纲吉悄悄示意蓝波的方向。黑卷毛小奶牛正和弘树凑在一起玩手机游戏,对这边两位成年人的聊天毫无兴趣。


    “里包恩的意思是,想让蓝波照顾自己的同时也学着照顾其他人,算是给他的东京生存游戏加点难度。因为弘树‘很好养活’——这是他原话,虽然我觉得意思是弘树自理能力很强不需要太操心——所以蓝波的容错很高。”


    “当然,我个人倾向于是里包恩怕蓝波惹事,所以放个关键时期能拉住他、实在不行还能紧急帮他兜底的人在边上。”


    “我不可能常年在东京陪他。妈妈和老爹去环球旅行了,碧洋琪和风太都在意大利……说实话,蓝波独居的事挺让人担心的。”


    “弘树至少独自一人在美国上过学。把蓝波交给他应该是很好的选择。”


    古里炎真指出:“如果没听错的话,纲吉君最开始说的是让蓝波来照顾弘树。”


    沢田纲吉:“……你没听错。”


    就是互相扶持的意思。


    “虽然蓝波比弘树大了四岁,但他们两个很像同龄人。”十代目心虚地说。他们这群哥哥惯孩子的行为确实有点过分:“所以我怀疑,里包恩的想法中也包含‘让他们两个处在有同龄人的环境下’这一点。如果把蓝波一个人留在东京,他会很孤独。有朋友陪着会没那么难熬。”


    至于里包恩是不是真的如此为蓝波着想,沢田纲吉不在乎。


    结果是好的就行。


    九楼的三个房间中,901和902是两室的格局,903是一室。古里炎真住在最后一间,蓝波和弘树住在902。他原本还思考需不需要替弟弟们准备些乔迁礼物送给901的两位好友,但下午吃饭期间他从沢田纲吉这里得知,四月时提到过的“满川薰的大学同学”就是指泽田弘树,这两人认识很久了。


    也对,那孩子穿着麻省理工的文化衫。满川薰也说过自己是从MIT计算机系毕业的。


    后者这两天在关西出差。弘树有告诉对方自己搬家的消息,也提过有舍友的事。只不过他没透露舍友的名字,也就是说——


    901两位住户还不知道,继boss之后,彭格列十代的雷之守护者也成为了他们的邻居。


    “真的不会搬走吗。”古里炎真再次确认。


    “不会吧,”沢田纲吉尴尬地解释,“毕竟我在纽约的时候跟满川君交了底,连一起打游戏的事都说出去了。再加上去波士顿出差的那几天,或许他已经脱敏了。”


    “而且,”他突然想起什么,“山本说,他和八百坂君还挺熟悉的。我之前都不知道。”


    古里炎真一顿,恍然大悟:“难怪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提起彭格列十代家族的语气很自然,不像其他人那么生疏。”联想到对方的家庭情况、以及早年工作经历,八百坂瑛与山本武有交集好像也不奇怪。


    今天是七月五日,距离泽田弘树正式入职彭格列过去了整整十五天。波士顿后续发生了很多麻烦事,比如托马斯·辛德勒作为凶手的杀人案。


    案件涉及IT企业龙头辛德勒公司,因此日本电视台也陆续跟踪播报了很久。警校食堂里有放映新闻的公共电视,他们这些学生会在午饭时段借此了解外界情况。但古里炎真没想到相关人员就在自己身边。


    当事人情绪很稳定,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需要很久去走出创伤。沢田纲吉形容他是“成熟懂事到让人心疼”,一边叹气一边向好友讲述当地媒体能获取到的案件细节。


    泽田弘树在社会层面失踪后,托马斯·辛德勒没有立刻让波士顿警方进入案发大楼进行搜寻。虽然涉嫌非.法.拘.禁.儿童的罪名对于他来讲不会造成实际损失,但后期要进行的舆论公关是个不算小的麻烦。


    他告诉警方的内容是养子不慎从高空坠落、且建筑周边没有发现尸体,怀疑有其他未知人员参与了事件后续。警方注意力被报案人引向对遗体的搜寻行动上。


    他们出于各种压力没有率先对托马斯·辛德勒本人进行强制审问,这方便了后者早日从案件中心脱身。辛德勒先生最担心的事是,泽田弘树是否在失踪前将一些对他不利的证据放在了网络上某个位置,一旦证据主人出现意外便会自动发布。


    在他眼中,最有可能得知DNA追踪系统相关资料的是泽田弘树的生父樫村忠彬。他不确定樫村是否是知情人,只好先借口工作将人叫到美国、与对方见了一面。


    没人知道二人聊了什么。只是几小时后,与樫村忠彬下榻于同一酒店的、他的好友工藤优作向警方报警,描述樫村忠彬已被人杀害的事实。


    古里炎真听到这里绷不住表情。


    “工藤先生出现的频率是不是过于高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他好像是去年定居美国的,”沢田纲吉思考,“我对他不熟,但狱寺君看过他写的小说,评价很高。”


    “总之,这个案件被工藤优作先生破了。托马斯·辛德勒作为凶手不能继续管理辛德勒公司。所以前段时间,包括现在,北美分部那边在忙辛德勒股份的收购。虽然他们公司就叫‘辛德勒’,但其实不是家族企业。托马斯本人入狱后没有亲属来接手。”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辛德勒的管理层会重组,里面绝大多数股东会陆续换成彭格列的人。”


    只是,泽田弘树失去生父是事实。


    十代目起初思考了很久该如何安慰他。但这孩子在父母离婚后选择跟着母亲去美国,之后也很少与生父联系。男孩和樫村忠彬之间的感情没有很深。这可能也是他没有过度悲伤的理由之一。


    两人没有就这件事多聊,毕竟沢田纲吉当前最头疼的事还是自家雷守升学怎么办。


    “里包恩背着所有人给蓝波报名了日本高中的入学考试,直到四月才告诉我,”他生无可恋地说,“连一直在总部的狱寺君都是更晚才知道消息。”


    “我想想……时间线的话,七月到明年三月他需要同时准备语言、申请、备考。明年四月入学。我最多只能陪他到八月底。之后必须有人监督他每天的学习情况。倒是不需要弘树帮他补课。那孩子其实有些偏科的,他国文不太好,做模拟试卷和蓝波答出来的分数不相上下。”


    沢田纲吉说到这里头更疼了。


    他整个人快变成灰白色:“也不能把蓝波交给彭格列其他人。他们要么主观溺爱,要么看在蓝波的身份上不敢对他严要求。”


    古里炎真自告奋勇:“我十月中旬毕业后,每天能帮忙照顾下。”


    “可是你已经打算毕业后去刑事部了吧?听说那边压力很大。必要的时候还是会拜托你,但我想优先在彭格列内部解决,”沢田纲吉摇头,“倒是有合适的人选啦,虽然麻烦那位学长很不好意思。”


    古里炎真:。


    他好像猜出是谁了-


    八月三十一日当天,彭格列十代目挂着两个沉重的黑眼圈,登上回西西里的飞机。这几个月他一直在远程加班,但积压下来需要处理纸质文件还是能堆满半个书房。身为左右手的岚守狱寺隼人在特定条件下可以代理签署部分合同,但大多数还是需要boss本人的权限。


    因此,古里炎真从警校毕业那天,沢田纲吉只能从远在西西里的彭格列总部打电话过来,寒暄慰问几句。最终等在学校门口的是蓝波和弘树……以及工作之余还要帮忙奶孩子的草壁哲矢。


    这位云守副官真的无所不能。


    泽田弘树对还穿着警校制服的邻居警官很感兴趣——古里炎真后来才知道,这男孩听到自己警校在读的事后,就很期待和他交朋友。沢田纲吉的解释是,弘树很喜欢听其他人不同的职业发展规划,那会让他觉得世界上还有很多有趣的、可以做的事。


    蓝波也好奇地打量了几眼穿制服的古里炎真,但他关心的重点是后者什么时候入职。


    “要是晚几天的话还可以陪我们打游戏诶,”黑卷发男孩说,“满川最近去京都出差了,我和弘树二缺一。阿纲他要上班,草壁也不肯陪我们玩。”


    站在两位小少爷身后的副委员长很心累:“适度娱乐是合理的,但请蓝波君注意身体,不要过度用眼。”


    蓝波“嗯嗯哦哦”地点头应下。


    古里炎真同情地看了眼飞机头男人,对两位男孩神色麻木地叹气:“很不幸。入职日就是明天。”


    “只有今天下午能陪你们玩了。”


    第47章


    古里炎真实习的部门是刑事部搜查一课。他做出这个决定主要是为了陪两个同期。


    尾坂和仓崎对进入搜一工作极为期待, 不放过任何能提升经验的机会。但古里炎真无所谓。对他来说,刑事部各课都是解决案件,事情的具体内容没有本质差异。因此, 他对就职部门没有明显偏好。


    如果警校生在实习期间整体表现优秀,但没有遇上过大案件, 警视厅仍会认为他们缺少针对暴力犯罪的搜查经验。这种情况下, 即使是通过A类考试的职业组, 官方也没办法让候选人在毕业后立刻进入搜一就职。


    那毕竟是刑事部中接触严重案件最多的地方。不论是考虑到办案效率还是警员人身安全, 上级都会优先安排资历较长的警察编入这个部门。对于没有通过国家公务员考试的新人警察来说,他们毕业后一般会被派往警署成为巡警,或进入刑事部其他危险性较低的科室, 熟悉警察工作流程。五年前伊达航就是选择从基层警署做起的职业路径,稳扎稳打积累了几年经验。


    因此, 古里炎真毕业后被分配到专门处理盗窃诈骗等财产犯罪案件的搜查三课。


    仓崎也是类似情况。小眼睛警校生第一个部门是杯户警署, 为期一到两年的见习期都要在那里度过。如果表现优秀, 有机会在一年后申请调入一课。


    三人里只有尾坂特殊些。他通过的是国家公务员考试, 毕业后被挖进一个保密性更强的部门。余下两人大概猜到了更具体的情况, 只是基于保密协定从未主动谈起这件事。


    古里炎真的起始职衔是巡查部长, 在三课里的带教指导员是百濑警部。按照以往安排, 巡查部长的带教往往是只高一级的警部补。但百濑是个很和善的男人,不像那些天天在厅里只进行总体指挥、与下属隔阂很强的中层干部。他隔三差五会接一些好苗子新人的指导工作。红发小警察就这么幸运地被挑上了。


    伊达航对这位前辈的印象也不错。


    “他对小孩子很好, ”在古里炎真与警校三人组的“入职庆祝聚会”上,他谈起刑事部几位很有特点的警官, “刑事部很多同事都觉得小孩子的话信息量太少,或者很难从中提取关键证据。他们很少费心去询问儿童目击者。”


    “但百濑警部不是。他听小孩子讲话的时候很耐心。这可是难得的优点,可以学学看。”他拍拍小后辈的肩膀。


    松田阵平感觉挺新奇:“我还以为刑事课都是那种目中无人的性格。”


    “可能因为影视剧大多以刑事课为背景吧?”萩原笑眯眯地接话,“他们只是有偶像包袱啦。”


    “你们两个小子……”伊达航嘴角抽动, “说坏话的时候别忘了我和古里也在刑事课。”


    古里炎真咬着吸管低头喝饮料,降低存在感。


    在场四位警官来自两个大部门三个小部门,能聊起的有关警视厅的话题大多是八卦新闻。刑事课和爆.炸物处理班类似,都是有案件时忙到昏天黑地,没有案件时闲得发毛。这种间接性遭遇压力峰值的工作节奏导致警官们没有太多精力去发展爱好,只能通过每天闲聊进行些不用动脑子的短暂放松。


    这些八卦中,百分之三十是同事关系的话题,百分之二十有关职业晋升,剩余百分之五十都是办公室恋爱。


    最后这类话题与刚入职的新人警员关系不大。但古里炎真有个任务是帮同在搜查三课的笹川京子明里暗里挡烂桃花——委托人是沢田纲吉和笹川了平。只是他和笹川不熟,后者应对人际关系的技巧也比他高出太多。大多数时间不用他帮忙。


    总而言之,他和警校这三位前辈出门时,没什么工作上的事可聊。大家平日要处理的案件少有交集。如果真有需要刑事部和警备部同时出动的大案,那一定是很麻烦的事情。这种工作量大家都不想看到。萩原研二甚至信誓旦旦地表示,希望日后只会在私人场合见到几位刑事课好友——当然这是理想情况。


    古里炎真有次就因为意外在现场遇到了伊达航。


    这不算奇怪。东京不大,刑事部来来往往的同事之间大多都有点头之交。只是“案发现场”和“来到现场的伊达航”这两个对象组合起来,会给他带来些不太妙的记忆……以及预感。


    十一月中旬的某天,百濑警部因为私事请假,临时把古里炎真托付给手下一位叫荆木大三的警部补。临时带教是个娃娃脸光头男人,头脑派,和古里炎真这种体力格斗远强于智力的打手警员算是互补。


    那段时间,东京米花町到杯户町一带有连环入室盗窃案。根据目击者讲述,犯人是一位身高170-180之间的青年男性,身形中等偏瘦。他的目标是一户建民居,每次都会打破落地窗玻璃进入家中,强行破坏保险柜、取走里面的财物。


    案件并不复杂。荆木大三根据已有线索,推测出了犯人下一次作案的时间和可能的地址。地址有两处,一处在米花町四丁目21番地,一处在三丁目17番地。两户人家距离不远不近,荆木警部补只好在各处都安排人手。他当天带队出现场的人不多,最终人员分布情况是:他本人与一位同事在四丁目,古里炎真和另一位稍年长的前辈在三丁目。


    四丁目21番地是那天的目标。


    能在刑事部做到警部补职衔的人实力都不会太差。但是追逐战刚开始,两位搜三警官就已经输了——实际上,犯人每次作案都是骑着摩托车来的。他将车停在了稍微远一点的路口死角,而几位目击者全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目标翻上摩托加满油门时,荆木警部补拔腿就追,让随行另一位同事去开车。


    三课一共有两辆车在现场附近,并按人员站位分别停在三、四丁目。原定计划是对嫌疑犯进行隐秘监视,因此车辆全部留在较远的位置。


    光头警官迎着狂风,一边跑一边在通讯中报告犯人逃离的方位。


    米花町三丁目,接到通讯的前辈警官火速奔向车辆位置。但他跑出两步后才注意到新同事没跟上来。再回头时,发现对方已经从小巷杂物堆之间借力翻上围墙,走屋顶抄近道过去了。


    带教警部补在传讯中简单描述了犯人特征。对方穿着白色卫衣和深蓝牛仔裤,扣着兜帽,驾驶一辆略旧的灰黑色二手摩托车。


    古里炎真追车的速度很快,但抵达米花町五丁目时,只看见犯人丢在路边的车辆。


    在被追赶的情况下,他不觉得对方会放弃机动车转而选择腿脚。这样看来,目标大概率躲进了周边某个建筑。米花町五丁目沿街有很多餐厅,此时路边往来的行人不算密集。根据车辆停放位置和同事们对犯人性格的推测,他首先选择一家家庭餐厅进行搜查。


    好消息,他们的目标就在餐厅客人里。


    不巧的是,红发警官刚进门就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


    另一侧,三位警官五丁目街口汇合时,荆木警部补正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调整心率。


    “古里说追到了,但是有点麻烦。”


    早先在四丁目的另一位警官没回话,而是颤颤巍巍地指着犯人和新人警员共同消失的方向。


    “我没和古里出过现场,”他神色麻木地说,“他一直这样吗,这也太快了。”


    荆木警部补尴尬地笑:“习惯就好。他好像是警校这届学生里体力最强的。”也是三课追犯人最有效率的。


    前辈惊恐:“搜一也没有能跑这么快的家伙啊!”-


    伊达航到案发现场时,看到熟悉的后辈正苦着一张脸站在尸体旁。


    室内还有位光头警察正在维持秩序。对方看到他们这些搜一同事进来,礼貌地打招呼。伊达航认识他,知道是三课百濑警部的得力手下荆木大三。


    其余同事立刻进行现场的接管工作。伊达航的任务就是询问三课具体情况。


    荆木警部补指着地上的尸体:“办案过程中碰上突发事故。”


    “我们有个犯人逃到这附近,躲进了周边某个店铺。古里的第一个搜查地点是这家餐厅。我们确认过,目标就在现场客人当中,”他凑近伊达航,小声交流,“但是被杀人案绊住脚了。需要搜查一课先解决案子,之后我们才能把人带走。”


    “三课对这种案件没什么经验,只能先保护现场,请所有客人留下。”光头警官尴尬地补充。


    伊达航点头:“辛苦了。”


    搜一效率很快。大约七八分钟后,人群中逐渐生出几个隔离带。他们初步圈定的三位嫌疑人正面色各异站在空出来的区域,等待之后的问询。


    伊达航仔细观察他们,敏锐地发现其中一位正在进行异常举动。


    对方是一位黑色卷毛的少年,欧洲人。由于身高体格接近现场很多成年男性,搜一没有因为年龄问题排除他的嫌疑。而这位男孩此刻正试图骚扰某位三课警察、与对方聊天,具体讲话内容是——


    “炎真,你穿黑西装上班好奇怪啊哈哈哈好像坏人。”


    他身侧的三课警察头痛扶额:“蓝波,我正在执勤。不要打扰警察的工作。”


    卷毛男孩身边还有位看上去十岁左右的小孩。他正拽着前者卫衣一角,心情复杂地将人往后扯。


    看着这不合时宜的和睦场面,伊达航嘴角抽搐。他凑到古里炎真身边小声问:“认识?”


    “嗯,”后辈点头,“邻居家的孩子。”他不好明确表示蓝波没有任何嫌疑,只能公事公办等一课开始搜查流程。


    可能古里炎真的运气实在太差,又或者在案发现场遇到伊达航总会引起什么连锁反应。一课同事刚开始询问目击者时,人群中钻出另一位熟悉的黑发蓝眼国中生。


    “我可以旁观学习你们办案吗?”他问警官们。


    第48章


    国中生站出来时, 古里炎真和蓝波的注意力全部投向那个方向。


    卷毛男孩上下打量了眼对方的长相和衣着,蹲下身和旁边的泽田弘树讲悄悄话。


    “他长得好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他的……亲戚?”


    泽田弘树点头:“我们前几天在家看过藤峰有希子和她爱人工藤优作的采访。但是蓝波你中途睡着了。”他说话声音很小,生怕这种不太礼貌的讨论被当事人听到。


    “哦, 藤峰有希子和工藤优作,”蓝波视线上移, 试图从不怎么记事的脑子里挖相关信息, “好像章鱼头喜欢看工藤优作的小说?是叫《漆黑男爵》吗, 呃, 《漆黑男爵》还是《侦探右文字》?”


    “笨蛋,是《暗夜男爵》,”泽田弘树轻轻锤他肩膀, “你快别说话了,先配合警官们把事情解决。”


    古里炎真没注意两个弟弟的悄悄话。


    他与工藤优作在案发现场碰面的次数不多, 但每次小说家的儿子工藤新一都在。只是两人从未交流过。这位少年此刻一脸严肃地听一课警察讨论案件。与他一起来的女孩则坐在他们用餐的位子上, 与其他客人一样好奇地等待事情发展。


    负责这起案件的是一位短发女警, 其他人称呼她为“佐藤部长”。她刚完成对目击者的询问, 正在整合证词:


    “死者名叫伊田正治, 27岁, 在一家设计工作室就职。两点三十四分被发现死于餐厅男洗手间的隔间中。发现犯人的是餐厅服务生小林修和客人角松一男。”


    “死因是窒息, 脖颈处有细线勒痕,死亡区间推测为两点十分至两点三十分之间。根据目击者言论, 两点十分时死者与同桌的客人通过电话,而两点三十四分发现遗体时, 小林先生和角松先生称之前的三四分钟内都没有人进入过洗手间。”


    “死亡时间段内与死者在洗手间有过单独相处的人,分别是死者好友骏河和光、餐厅客人蓝波·波维诺、餐厅客人竹守诚。”


    “……然后,根据搜查三课的描述,竹守诚是他们负责的另一起连环盗窃案的嫌疑犯。”


    工藤新一好奇地顺着佐藤美和子的视线看向光头警官, 又跟随后者注意力的方向,瞥见另一张熟悉的脸。高挑的混血红发警察对国中生简单打了个招呼,安安静静站在现场一侧。


    国中生有些惊讶,没想到有过几面之缘的哥哥已经成为警察了。不过也不算意外,对方有很多位警察朋友,长年相处中会产生类似职业规划是很正常的事。


    他的思维很快又回到案件上。


    根据佐藤警官整合出的信息,死者昨晚和朋友们聚会喝了不少酒,宿醉后今天白天一直不太舒服。他吃到一半说想去洗手间休息,独自一人离开了。


    与他一起来的三位客人分别是女友菊川若叶、好友松木正友美、好友骏河和光。死者离坐五分钟后,几人担心,派余下同伴中仅有的另一位男性骏河和光去查看。两人会面后死者给女友回了电话,表示胃有些不舒服,可能再需要几分钟休息。之后,骏河和光独自一人回到餐桌。


    搜查一课确定死者最后存活的时间就是根据这通电话。


    “是死者本人拨出的吗?”工藤新一问。


    “是的,”佐藤美和子回复他,“根据菊川女士的证词,对面是伊田先生本人的声音。说话习惯也与他一模一样。”


    大约五分钟后、两点十五分左右,第二名嫌疑人蓝波·波维诺进入洗手间。


    这位年轻客人在死者前往洗手间的半小时前与他发生过冲突。据他所言,伊田正治一直在餐厅里大吵大闹。与波维诺同行的泽田弘树上前提醒后,被脾气暴躁的死者辱骂了几句。紧接着,波维诺与对方发生口角,但在其余人的劝说下暂时熄火。


    只不过,在搜查一课警官们的眼中,波维诺的嫌疑是最小的。


    “因为他和死者实在不熟悉,”佐藤美和子说,“在不了解对方行动轨迹和性格偏好的前提下,很少有陌生人会做出冲动杀人的举措。把波维诺先生列为嫌疑人,也只是因为他在死亡时间段内与死者有过单独相处。”


    工藤新一好奇地问:“那第一名嫌疑人骏河先生的作案动机呢?”


    佐藤美和子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该不该透露这么细节的信息。但想到对方的父亲工藤优作常年协助警方破案,他儿子说不定会提出什么有价值的想法,女警最终还是将问题的答案说了出来:“好像是与过往的冲突有关。”


    “骏河先生本人在询问时没有提供很多信息,我们目前了解到的大多数基于菊川女士和松木女士的证词。她们四人从高中起就是朋友,松木女士与骏河先生交往过一段时间,所以对他的经历很了解。据她所说,死者经常将所有麻烦事全部推给骏河先生做,并喜欢嘲笑后者的家庭背景。这个行为持续了很多年。”


    “死者喜欢去酒吧饮酒。他多次将入口后觉得不行的酒推给骏河和光,强制对方将剩余酒液解决。菊川女士说,一年前因为这件事,骏河先生还胃出血进过急诊。”


    工藤新一了然。这样看来,第一位嫌疑人进行有计划作案的概率会相对大一些。


    “那第三位呢?”他问。


    第三位嫌疑人是两点十八分进入家庭餐厅的竹守诚。


    根据餐厅服务生小林修的证词,竹守诚进门时行为举止有些奇怪,像是很焦急。这位客人环视一圈后找到最角落的空桌,快步走过去,并在中途与端着两杯饮料的骏河和光撞到。后者杯中的液体洒出来很多。之后,两人一同去洗手间清理。


    工藤新一:“所以竹守先生前期没有与犯人见过面。”


    佐藤美和子点头:“我们最开始认为他没有作案动机,但根据三课警官们的补充,以及服务生的证词,他有可能做出冲动杀人的举措。”


    “三课检查了竹守先生的机车,没有发现能藏匿物品的地方。因此,他从民居中盗取的财物大概率还在身上。他与死者单独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如果死者发现他疑似身上藏有疑似赃物的东西,那么为了灭口而犯案的概率是存在的。”


    两点二十分左右的洗手间很热闹——因为三位嫌疑人和死者都在这处狭小的空间里。


    家庭餐厅的洗手间一共有两个隔间、一个洗手池。死者一直在第一个隔间,这段时间内蓝波·波维诺在第二个。


    竹守诚一直在使用唯一的洗手台,骏河和光决定去隔间内扯一些纸巾。他越过第一隔间,直接去拧第二隔间的把手,被正在使用的蓝波·波维诺拒绝。之后,他又去拧第一隔间的把手,里面没有传出回应。但此时竹守诚已经让出水龙头,骏河和光简单清理后便离开。他走后蓝波·波维诺也结束洗手间使用,回到餐桌。再之后的一段时间,竹守诚和死者共同留在洗手间中。


    工藤新一听着搜查一课的讲述,大致总结了一些要点。


    骏河和光可能犯案的机会在死者打完电话、他本人离开洗手间的那段时间,共四分钟。蓝波·波维诺可能作案的区间为两点十五分到二十分。竹守诚则是两点二十三分到三十分之间。


    他梳理思路的时候,另一位高大警官结束询问走向同事们。


    “蓝波·波维诺说,他使用洗手间时死者还活着。”伊达航告知其他人这个新消息,“因为他听到对方的说话声。我问过了,确认是死者自己的声音。两人有过口角,所以他印象很深。”


    “什么话?”


    “不知道,”伊达航摇头,“好像是一些梦中的呓语。”


    佐藤美和子低头看了眼笔记本上的内容,皱眉确认:“所以我们可以排除骏河和光的嫌疑?”


    “不一定。如果他提前安装了机关,是可以在其余两人都在场的情况下杀人的。”


    高大警官说完,突然感觉自己衣摆处传来不轻不重的拉扯。确认古里炎真还站在边上和三课同事待命后,他目光下移对上一双圆圆的蓝眼睛。


    “呐,警官先生,”工藤新一好奇地问,“案发现场的细节可以讲给我听吗?”他没办法偷溜进去,佐藤美和子刚才也没提及这些。


    伊达航转身,曲起膝盖蹲下。他被小少年满脸的求知欲闪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一边叹气一边满足他的请求。“仅这一次哦,案件内情毕竟是机密,”他试探性地上手摸了摸男孩的头,“你和工藤优作先生都没有一点保密意识呢。”


    工藤新一不解。


    伊达航尴尬地说:“之前有一次,他很干脆地把事情告诉了我和古里——就是那个红头发的警察。我当时不在搜一,古里还没去警校,那次案件也是归警备部管……但工藤先生就那么告诉我们了。”


    “今天这次就算是有来有往的‘破例’。下次绝对不要问了哦。”


    说来也奇怪。伊达航原本不打算描述太多,但他对上工藤新一那张脸时,仿佛有一种奇妙的磁场,催使他陆陆续续交代了很多细节。高大警官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内心不断流泪。


    太不应该了。今天收队后一定要找机会告诉古里,下次在现场碰到工藤家孩子时千万不能这么放松。


    其他同事也叮嘱一下吧。


    第49章


    根据伊达航的描述, 死者死亡时正背对隔间门坐在地上——这家餐厅隔间下方的空隙很小,从外面只能辨认出门后有人,不能确认里面人的具体姿势。死者的头紧贴隔间门与墙壁夹角, 颈部搭在内侧把手正上方。死亡原因是被细线割断喉部,并且脖颈一圈涂有少量凡士林。来现场的鉴识科警员没有在死者脖颈处找到纤维, 推测凶器为尼龙线或钓鱼线。


    搜查一课大多数人的猜测是, 凶手从隔间上方将细绳放下, 套在被害人脖子上, 转换角度让线从门缝中伸出来,最终拉紧绳子勒毙死者。涂抹凡士林是为了减小凶器与皮肤的摩擦,确保作案能快速完成。


    这与工藤新一在脑海中还原的过程大致类似。


    现在只需要确定凶手的身份。这个手法看上去谁都能够办到, 也就是说,三名男性都有可能是犯人。


    警察们当然对嫌疑人们进行过简单搜身, 只是没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发现能够作为凶器的物品。这代表犯人在行凶结束后立刻处理了证据。


    “伊达警官, ”工藤新一继续询问, “你们找过洗手间的垃圾桶吗?”


    “当然, ”伊达航叹气, “餐厅里所有垃圾桶都找过了。我们现在怀疑, 犯人是借助洗手的机会, 让钓鱼线通过水流进入下水道。至于凡士林三人身上都携带了凡士林。”


    “骏河和光先生几天前被书页划到手,近期一直随身携带药膏对伤口进行保护, 促进愈合。波维诺先生的理由类似。竹守诚先生是为了避免撬锁时留下指纹,经常将凡士林涂抹在指尖位置。”


    “钓鱼线购买记录呢?”


    “还在查, 但估计结果不会太好,”高大警官咬着牙签,神色尴尬,“骏河先生是钓鱼爱好者, 竹守先生因为作案原因大概率也会随身携带类似工具。至于波维诺同学他现在身上就有一卷渔线。”


    那孩子说是“玩具”,警官们不理解,只好按事实记录。


    国中生陷入思考。


    他再次复盘佐藤美和子对案件过程的描述,琢磨每一个细节,最终在头脑风暴的作用下注意到一处不太对劲的地方。


    他看了看身边的伊达航,又将视线投向几步外的搜一警察们,犹豫了一下向后者走近。


    “把手的异常?”佐藤美和子不解地看着他。


    “是的,”工藤新一点头,“握把和与门连接的部位,这两处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女警呼叫方才负责那里的鉴识科同事,对方亲自过来解答小少年的问题。


    “没错,是有一些奇怪的划痕,”鉴识科警员查看早先拍摄的照片,“我们猜测这与凶器有关,但可能还需要额外的线索。”


    “这样啊,”工藤新一沉默,半晌试探性开口,“佐藤警官,我能问嫌疑人一些问题吗?”


    虽然是嫌疑人,但搜查一课秉持人性化的办案理念,并没有对几位的人身自由严加限制。佐藤美和子对工藤新一的请求稍微有些犹豫,但古里炎真自告奋勇说会看着他。女警不太清楚两人之间的旧交,干脆同意了这个行为。


    他们找到第二位犯人候选蓝波·波维诺时,对方还在和同行的男孩泽田弘树头对头凑在一起玩游戏。


    “我就站在这里,去吧。”三课警官鼓励性地拍拍小侦探脑袋,留在原地安静待命。


    两个男孩坐的位置离窗户很近,中间没有遮挡。当透过玻璃照进室内的光线被挡住时,蓝波敏锐地抬头,好奇看向眼前蓝眼睛的小鬼。


    “有事?”他问。


    “是的,”工藤新一说,“关于案件细节,有些事情想问你。”


    “哦,”蓝波没有一点危机感,“你问吧。”


    对上两张写着“新奇”和“感兴趣”的脸,侦探少年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他语气中同时掺了无语和稀奇的成分,面色复杂地开口:“一般人突然被当成嫌疑犯都会有显著的情绪波动吧?像是紧张,委屈,不满这些。为什么你们两个这么放松?”


    “而且这里是犯罪现场诶,你们不害怕吗?明明都是小孩子。”


    两个在犯罪现场玩游戏的小孩子对视一眼,黑卷毛的那位反问:“你不是也不害怕吗?”


    工藤新一:“我父亲是警视厅顾问,经常在现场帮警官们破案。我从小跟着他见了很多,很习惯这些。”


    “哦哦,”蓝波似懂非懂地点头,“我也见得多。我哥哥和警察也很熟。”


    “东京的警察?和古里警官?”


    “唔,其他地方的警察,”卷毛小牛想了想,又补充,“和炎真倒是也挺熟。”


    工藤新一一顿:“古里警官的名字是‘炎真’吗?”


    蓝波不解:“是啊,怎么了?”


    工藤新一:“不,没什么。”


    有点像那种会出现虚构作品里的、奇怪的名字。小侦探总觉得这个发音组合有些微妙的熟悉感。但他很确定,除了记忆中几次案发现场,自己没在其余场合见过红发警官。


    他将视线转向泽田弘树。小男孩像是也准备解释“对现场很熟”的事。但考虑到对方理由大概率和蓝波类似,工藤新一干脆跳过去,直奔主题。


    “关于案件细节,有几个问题可能需要你们帮忙。”


    回忆事发过程时,侦探国中生注意到骏河和光有个很奇怪的行为。


    据他两位同行好友说,骏河本人是稳吞有礼的性格。既然如此,小侦探很难想通为什么他在借用洗手间时,选择直接拧动把手,而不是先敲门询问。尤其是骏河和光在第二隔间被拒绝后,仍然以相同的方式试探第一隔间的情况。还有一个不太重要的细节是,他为什么直接奔向靠里侧的第二隔间。毕竟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求助时往往会选择熟悉的朋友。


    这样看来,“拧动把手”对于骏河和光来说可能是非常必要的事。他异常的行动顺序大概也与之有关。


    工藤新一询问蓝波的问题是,骏河和光停留在两个隔间门前的细节。


    卷毛少年仔细回忆当时发生的事,不太确定地给出答案:“好像确实像你说的那样。他转我这里把手的时候,每转动一次都会间隔几秒。但这个时间不长。我当时感觉很奇怪,就特意留意了一下,发现他拧隔壁门的时候间隔更久。”


    “你说听到过死者的呓语?”工藤新一问。


    “对,”蓝波点头,“那家伙在说梦话。所以后来,呃,那个男人叫什么来着,须嘉(suga)?”


    “骏河(suruga)。”知道蓝波·波维诺是外国人后,工藤新一就原谅了他那不太好的日语。


    “随便啦。总之,骏河敲门的时候,我就提醒他说‘隔壁的家伙睡着了,你稍等我一分钟’。”


    工藤新一:“之后呢?他还有继续转动把手的行为吗?”


    蓝波:“有,大概两三下。”


    国中生托着下颌将所有信息短暂整理后,道谢离开。他找到正对洗手间进行二次线索搜查的佐藤美和子,眼神发亮地说:“我推理出作案手法了!”-


    根据工藤新一的思路,犯人是与死者一起到餐厅的骏河和光。


    他在死者与女友通话后打晕对方,将他摆成靠坐在门与墙壁夹角处的姿势,颈部抵在把手附近。之后,他给钓鱼线其中一部分涂上凡士林,并将这段渔线环绕多圈缠在死者脖颈上,两端拉出门缝,在把手上绑了活结。


    大多数人在发现第一隔间有人后会自动前往第二隔间。可一旦第二隔间也被占用,后续的客人就会去挨个敲门,有叫醒死者的几率。骏河和光只需要一个短暂的证明,即在自己离开后还有另一位客人单独使用洗手间,明确自己不是出现在现场的唯一嫌疑人——如果这位客人能确认死者仍然存活,那便是意外之喜——实际上骏河和光对这一点也有把握。他与死者认识很久,知道对方有说梦话的习惯。


    蓝波·波维诺进入洗手间后,骏河和光随机碰瓷出现在餐厅内的竹守诚,再次进入现场,并让第三人成为自己“未直接接触死者”的人证。


    他利用转动门把手时钓鱼线绷紧产生的拉力勒紧死者颈部,并且逐步收紧活结增大力度。预估隔间内的人已死亡后,他解开活结收起钓鱼线。由于死者正巧坐在墙壁三角区,拽动渔线时身体不会乱晃倾斜。


    最后,他利用洗手的机会将钓鱼线流入下水道,消灭凶器。


    很拙劣的手段。工藤新一评价。


    唯一的难点是他们目前找不到实物证据。不论是蓝波说的话还是死者诡异的姿势,都不能直接对犯人定罪。


    “咦?人证不能作为证据吗?”蓝波好奇地问。


    工藤新一很头疼:“可以是可以,但最好还是有实物在。那才是真相最好的佐证。”


    不过这个麻烦很快就被解决了。


    骏河和光的手法本就不严密。他甚至不像很多犯人那样会给自己找替罪者。因此,在搜查一课决定带他回警视厅时,他主动自首了。


    一课的案件结束,三课也能将自己的犯人带回警视厅。


    古里炎真要收队,临走时叮嘱了蓝波和弘树几句,包括“下次出现在案发现场要注意安全”、“如果有必要的话请多配合警察办案”、“不要太沉迷游戏”等等。


    他依稀察觉到蓝波好像有话要说。但小孩没着急开口,带教的荆木大三也回头用略带催促的眼神看着他。古里炎真只好拍了拍蓝波的脑袋,先回厅里忙工作。


    红发警官走后,泽田弘树好奇地问卷发男孩:“想说什么?”


    后者没回复,拉着他走到另一张餐桌前。两侧沙发上坐着的正是刚完成推理的侦探小子,以及与他一起来的女孩。


    蓝波顶着两人不解的神色,语气认真地问:“你们多大了?”


    工藤新一疑惑:“十五岁。”


    蓝波视线上移,内心大致计算了一下“十五岁”对应日本学生的哪个年级:“你现在是国三?”


    “对啊。”


    “你们都是国三?”


    女孩也点头。


    站在一侧的泽田弘树好像明白了好友问问题的目的。他掏出手机,开始在沢田纲吉发给他的邮件列表里翻找。


    蓝波继续自己的搭讪:“你们有想去的高中吗?”


    工藤新一:“我们是帝丹国中部的,之后应该会直升高中部。我和兰一起。”


    蓝波严肃地点头。


    他回头看向泽田弘树,用仿佛做出改变一生决定的英勇就义的神色,郑重表示:


    “弘树,我也要去帝丹高中!”


    泽田弘树:


    他顶着两位新朋友不可置信的惊恐表情以及蓝波身后隐约响起的战斗号角声,疲惫地开口:“坏消息,今年帝丹的报考时间已经截止了。”


    他努力忽视瞬间变成灰白色的蓝波,将手机里的邮件展示给卷发小奶牛看,并缓缓补上下一句:“好消息,阿纲哥有帮你报过名。”


    “蓝波,你真的从来没在意过自己的考学清单吗?”


    一秒复活的蓝波心虚扭头。


    第50章


    沢田纲吉和两个弟弟有定期通电话的习惯, 只是这个频率不太高。


    一个原因是他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彭格列内部为了保证工作效率一直是“有事说事说完就挂”的联络风格。但十代目每天要经手的内容太多,零碎的通话时长叠加起来也是个不小的数字。


    第二个原因是,沢田纲吉觉得孩子们大了, 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他作为年长的哥哥,天天缠着煲电话粥的行为其实是有些不尊重的意思在。如果蓝波和弘树有事主动找他, 他自然乐意为他们提供一切支持。如果没有, 他也不会主动去打扰。


    也就是说, 如果弟弟们主动瞒下一些称不上危险的突发情况, 十代目的情报会略微延迟。


    整件事其实并不复杂——小说家的儿子普普通通地和青梅竹马出去吃饭,意外被卷进案件,协助警方找到嫌疑人后认识了一位新朋友。


    工藤新一所有的行为都中规中矩, 唯一让事情奔向不可控道路的是,他本人出色的推理恰巧引起了蓝波·波维诺的注意, 而蓝波·波维诺是里世界王者彭格列家族十代的雷之守护者。


    现在, 年轻的黑.手.党为了路边巧遇的国中生侦探, 说什么都要和对方去同一所高中。


    最早得知蓝波的决定、并最先为其感到头大的人是泽田弘树。


    蓝波是乐天派。卷毛小奶牛一直认为, 现在做出的严密计划总会因为之后的各种变动发生修改, 与其考虑太多不如顺其自然, 等烦恼在不知不觉中被解决。更何况他过于信任沢田纲吉。既然帝丹高中在考学清单上, 那彭格列十代目一定是仔细斟酌后做出的决定。


    但小小年纪就习惯多余思考的弘树想法不同。他大致衡量了一下事情的重要性和沢田纲吉的忙碌程度,最终还是在第二天下午找到收队回家的古里警官, 一起商量要不要把事情告诉西西里那边。


    “我不是不信任阿纲哥啦,”弘树蔫蔫地解释, “我只是担心,帝丹的事是纯粹的巧合。我们不可能确定每年每所学校的新生都有谁,以及他们会不会和蓝波成为朋友工藤新一现在还不是侦探,但他已经能协助警方解决案件了。如果他有相关职业规划的话, 说不定很麻烦。”


    “就算他本人还很年轻,但他母亲是世界闻名的、对人情世故见了极多的女演员,父亲工藤优作也是在各个国家都帮警方破过很多案件的、最擅长写推理小说的小说家”这些头衔越想越麻烦。男孩说到后面声音逐渐变小,最终苦着一张脸不吭声。


    古里炎真也拿不定主意。


    他先哄弟弟回房间,坐在沙发上给自己的友人拨电话。


    与前面提到的一样,沢田纲吉和古里炎真也会定期通话。但两人最近的联络中工作占百分之四十,蓝波和弘树占百分之三十,余下百分之三十才是日常生活里的私事。


    彭格列十代目收到通讯请求时,他的家庭教师里包恩也在书房。黑西装的意大利男人一边喝咖啡一边留意这个方向,仿佛兴趣很大地等着听八卦消息。十代目斟酌了几秒,干脆就留在书房接听。毕竟他也不敢把人赶出去,要躲也是他出去躲。


    只是古里炎真一开口,他就后悔了。


    十代目不但要努力控制自己的双腿不要立刻跑出总部大楼、登上飞机并在十个小时内赶到品川公寓,他还要悄悄捂着听筒,免得里包恩的嘲讽被当事人听到虽然古里炎真表示电话这侧只有他一个人,小奶牛不在。


    “这不是蓝波考不上帝丹就能解决的事”沢田纲吉双指并拢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头痛,“东京就那么大。他真想和工藤君发展友谊的话,可以每天放学都坐电车去帝丹。”


    十代目尴尬地补充:“也不能强制隔开他们,避免两人成为朋友。那会很奇怪的就像好学生和暴走族成为朋友了,家长拦着不让双方见面一样。”虽然现实里暴走族应该是蓝波。


    然后是小侦探的家属这边。


    沢田纲吉完全没接触过藤峰有希子,但他处理辛德勒事件时与工藤优作有过间接交集。前几个月在日本期间,他也从好友和东京当地成员那里得到不少信息,最终拼拼凑凑总结出完整的工藤优作形象——十分聪明、极为敏锐、博学多识、又富有正义感。在沢田纲吉眼中,这个男人从未自称“侦探”,但他的能力已经可以够到业界天花板的水平了。也不知道他儿子遗传了多少。根据古里炎真的描述,想来工藤新一也是个难对付的——至少对于蓝波而言是这样。


    但按眼下的情况看,工藤优作可能也处于局外人的位置,并没有预料到这个意外会发生。


    里包恩坐在书房的沙发上,将两个废柴首领不怎么聪明的讨论全部听进去。他放下咖啡杯,毫不在意地开口:“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们对于个体麻烦的处理方式不是很简单吗?在对方做出行动前进行口头沟通,沟通失败就使用武力。蠢纲,难道你害怕一个单枪匹马的侦探?”


    沢田纲吉惊恐地回头:“不要说那种可怕的事啊!这对工藤一家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吧!”


    里包恩:“所以你在担心什么。”


    “你又不会因为未知的麻烦就灭口所有人,最终的选择不还是站在一侧谨慎观察局面发展。与其因为这些没意思的小烦恼天天摆出丧气脸,还不如学学蓝波的态度。”


    “操心太多也会很累的,蠢纲,”虽然言语上不留情面,但男人说话时勾起的嘴角从没放下,“对狱寺来说考虑这些可不是负担。你就算了。”


    沢田纲吉用死鱼眼谴责地看着他。


    他突然听到通话另一侧传来几声轻笑,像是自己的好友也赞同里包恩的话。


    “顺其自然吧,纲吉君,”古里警官少见地没站在彭格列十代目这边,“有时候莽撞点也不是坏事。说不定他们会有自己的解决办法呢?”


    沢田纲吉叹气。


    “其实,知道蓝波交到新朋友的那一刻,我已经倾向于让他自己处理了,”十代目支支吾吾地说,“他难得对弘树和一平之外的同龄人感兴趣,我不可能因为虚无缥缈的理由提前放弃考虑他的感受。”


    他讲了很多自己关心则乱的心路历程。古里炎真静静听着,对公寓门口探头看进来的泽田弘树点头。男孩脸上的担忧减轻许多,走进室内站在沙发旁。


    “放心。工藤新一这边的事,我会帮忙注意,”最终,红发警官认真表示,“尤其是会涉及到彭格列的部分。”


    “你也不用太上心,”十代目急忙补充,“该叮嘱的事我会全部告诉蓝波。炎真君的话,麻烦你在工藤君上门拜访的时候盯着点就可以了。”


    “我知道蓝波其实,呃,也在家里做了点小改造。你和弘树帮他看看,一些太显眼的暗格稍微掩盖一下,拜托了!”


    话虽如此,整个品川公寓九楼里,902室的改造是最少的。


    沢田纲吉没有明说,但古里炎真能捕捉到好友的言下之意。也就是,903和901两间公寓的居民也请帮忙,在侦探上门时不要露出破绽。


    谈起这件事的当天是周四。这层余下的住户中,满川薰少见地没有加班、按时到家。但他舍友不在,说是被同事约着去酒吧聊天很晚才回来。红发警官只好先发邮件,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告知。


    现在距离蓝波的高中入学考试还有很久,几人需要进行的工作量也不大。总体来说,目前阶段的麻烦还很小。


    之后事情很难说。但如果有必要——


    沢田纲吉还是想争取让侦探们成为盟友,而非敌人。古里炎真问过理由,他说是直觉-


    米花町的某间酒吧中,放在吧台上的手机短暂亮起。


    倒扣的摆放方式让人看不到消息界面的内容,但亮光在昏暗的环境中很明显。手机的主人拿起它大致扫了下眼,很快将屏幕按灭。


    “有事?”黑色长发男人注意到身侧人的举动,不动声色地打听。


    “私事,和你没关系,”他的同伴没好气地顶嘴,“好奇心别太重,黑麦。”


    黑麦意味不明地应声。


    见混血青年收到消息后没有提前离开的意思,长发男人挑了下眉毛。他放下手中酒单,对吧台后外国人面孔的调酒师致意:“来一杯古典,一杯曼哈顿。”


    格拉帕:“曼哈顿给谁的?”


    黑麦:“给你的。”


    “换一个,”格拉帕对调酒师举手,“我要苏格兰威士忌水割。”


    调酒师记下客人需要的东西,转身去身后的陈列柜取酒。


    “你不喜欢曼哈顿?”黑麦的问题纯粹处于好奇。


    格拉帕皱起眉毛,神色有些嫌弃:“黑麦威士忌和贝尔摩德,哪个都膈应。”


    “看来你的偏好是苏格兰,”黑麦忽略他话语里的指桑骂槐,“我能知道原因吗?”


    “因为他是‘好人’?”


    格拉帕嘲讽地回应:“别套我话。”


    “与其讲这些有的没的,不如直接切入今天谈话的主题,”他抬眼看向调酒师方向,“还没提出我的问题呢,你们为什么喊我出来。”


    “两位FBI。”


    “尤其是你,”混血青年表情中混杂着别扭,打量长发搜查官,“别笑了。总觉得你心情好的时候,一定在想什么坏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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