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mafia想当米花警官》 1、第 1 章 松田阵平和降谷零从巷子里出来的时候,古里炎真沉默地坠在他们身后。 他有一头本应十分张扬的红发,但只是沾了不少墙灰乱糟糟的发丝让那红色看上去很没精神。在欧洲血统影响下他的眉骨很立体,暗红色的眼睛藏在眼窝阴影里,一低头显得整个人有些阴郁。 诸伏景光皱眉打量着两人身后的男生,有些不太确定地问:“他是不是右侧小臂伤到了。” 闻言,松田扭头看了眼诸伏景光说的位置。 高中生的校服袖口很脏,外侧有一些从墙上用力蹭过会有的墙灰。被校服包裹的小臂有些不自然地垂落。从他跟着出来到现在,一直没抬起来。看上去像是肌肉拉伤,或者脱臼之类的。 松田阵平他抬头和降谷零对视了一眼,后者也摇了摇头。两人进入小巷到冲突结束,古里炎真一直藏着自己的手臂,松田直觉哪里不对劲,但是并未细究。之后他和降谷又一直背对着古里炎真,竟然没注意到小孩的小心思,直到被正对着的诸伏景光点出来。 想到这人之前每次都把伤口藏得好好的前科,松田啧了一声。 降谷零叹了口气,试图在幼驯染面前帮忙解释:“他今天还手了。可能是没怎么打过架,不熟练,胳膊稍微扭到了。” 古里炎真今天露在外面的伤口非常少,除去手臂的伤处,其他地方只是有些灰扑扑,没有其他问题。相比起以前每次都搞得鼻青脸肿,已经算是令人欣慰的轻伤了。 听到同伴说还手,萩原研二悄悄探头往里看,依稀能瞧见小巷深处躺了四个人形。 “就应该这样哦炎真酱,”不管是那四个人是谁干翻在地上的,萩原都点头鼓励,“你要打回去,显得不好惹一些,下次这些人就不敢随便找你麻烦了。就像小阵平那样。” “我什么样?”松田阵平有些阴阳怪气。 “萩原说得对。这种麻烦,一直忍让是无法规避的。”伊达航也肯定道。他把在高中生的肩膀上拍了拍,和萩原两个人一左一右,带着男孩往附近的诊所走。剩下三人落在后面,诸伏景光趁机打听刚才的情况。 “那小子下手够狠的,”松田阵平描述着自己看到的情景,“我到的时候,他踹了那个个儿最高的黄毛一脚,直接把人踹到地上好久没爬起来。之前也没发现他力气还挺大。但是也仅限于这样了,他看着真的像是没打过架的样子,动手的时候犹犹豫豫的,还没点章法。” 他虽然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也没办法。 上次碰到这个情况就是他和降谷零两个人把不良赶走的。当时他们上前检查情况的时候,古里炎真的校服外套都被拽烂了,露在外面的皮肤到处是淤青,鼻血也一直在往下滴。书包里的书散得到处都是,最外面的几本封面上全是脚印。 这次他看到这位高中生还手,虽然后续仍有拉扯,但是好歹没被按在地上搞出严重的擦伤,鼻梁也没被拳头打过。书包也没被翻开,比上次好了不少。 虽然“好了不少”的结果是胳膊严重肌肉拉伤、小臂也有很长一条擦伤,但是身体其他部位都没有问题。 几个警校生带着高中生从诊所出来时,时间还很早。 古里炎真走在最后,叫住前面几位身高腿长的男生,在他们的注视下从书包里翻出一个有些旧的钱夹。他之前在用的钱夹三天前被抢走了,换了这个之前已经退下来的旧钱夹。今天被不良们堵在校外的时候他还了手,又恰好被解围,最终钱夹还平安地待在书包里。 他从钱夹里翻出两枚500円硬币,看向其他人:“我请你们喝点什么吧。今天这么热,你们还陪我这么久。” 几个男生也不是拧巴的人。高中生有这份心意,他们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诊所附近的街角就有自动贩卖机。夏天太阳很毒辣,几人快步冲进转角的遮阳处,全躲在阴影里。 考虑到未成年的资金状况,几个成年人每人都只选了价格最便宜的一类饮料。他们缩在街角,或站或蹲地排成一排,喝饮料的同时随意地聊天。他们离校是为了外出采购,回程的路上解救了被围堵的小孩。几人买的生活物资都不多。松田和降谷帮忙的时候由各自的幼驯染提着便利店袋子,这会儿袋子们已经回到各自手上了。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把太阳最毒的时候躲过去。 “说起来,这已经是第四次碰到你了,”松田阵平晃着手里的罐装汽水问,“你怎么暑假的周末还来学校。社团活动?” “补习。”古里炎真回答,“我没参加社团。” “这样啊,”松田阵平点了点头,“社团确实不好玩。” “你今年是高三了吧,有想考的大学吗?”降谷零随口问道。 “有想学的专业吗?”诸伏景光也笑着打听。 “对哦!”萩原研二右手握拳轻轻敲在左手掌心,“我竟然还没问过炎真酱是文科还是理科。” 古里炎真被一系列问题轰得有些短暂地大脑过载。很少学校老师之外的人关心他的学业规划,导致他从未组织过对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只记住了最后两个:“文科。专业的话,或许是法学吧。其实能考上大学就不错了,可能之后为了通过会改成一个竞争没那么高的专业。” “嘛......虽然是这么问,但是也不用有压力哦。”伊达航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表示安慰。 松田阵平就蹲在古里炎真另一边。他够不到高中生的背,便拍了拍他的腿表示赞同。 古里炎真被这么一拍更拘谨了。他微微躲着周围几人热情的视线,但是抬头被正向瓶罐回收箱里扔垃圾的萩原研二抓了个正着。这位也没放过他,对方欢快地举起手挥了挥:“炎真酱有想做的职业吗。” “有的,”这个问题古里炎真倒是答得上来。他在几人期待的视线中认真地说,“我其实......” “想当警察。” - 意大利南部,西西里岛。 穿着黑色正装,梳着马尾,踩着十厘米细高跟的女性正气势汹汹地穿过连廊,高跟“哒哒”的声音不停敲击着地板。她路过的地方,人们窃窃私语不断,神色都有些紧张。 “铃木阁下不是刚离开吗,怎么又折回来了......” “而且看着像是很生气的样子......” “按道理,我们是拦还是不拦啊。” “这,别拦了吧,怎么说也是......” 行进中的女人扭头看了眼讨论声有些大的几人。被凌厉的视线扫过,几个明明肌肉快撑破衣服的壮汉却纷纷缩起头,目送她远去。 真可怕。几人心想,希望一会儿不会出什么事。 来人穿过连廊后,直往二楼走去。从楼梯上下来的几个黑西装看到她满身的黑气和她去的方向,也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其中几人有些犹豫地掏出对讲机,又很快收回去。 她最终停在了二楼最里侧的房间门口。两米多高的古典木门两侧,一左一右站了两个黑色西装的守卫。不待两人上前询问,女人一脚踹开沉重的木门。 门板撞上墙壁的声音震得整层楼都有些晃动。 “!!!” 书桌后的人被吓了一跳,飞快起身,举起手枪警戒。 无视守卫的阻拦和眼前的枪口,来人径直踏进书房,站定在书桌前一米的位置。 在门打开的瞬间,书桌后的人就看清了闯入者是谁。他松了口气,虽然还维持着举枪的姿态,但枪口已经微微下移。 不等他开口,铃木抢先质问道:“我需要一个解释,沢田纲吉。” 突然被连名带姓直呼日本名的沢田纲吉有点没反应过来。他有些楞地发出疑问:“是有什么事情没解决吗?我记着我们已经逐条确认了文件上的......” “我五分钟前接到一个电话。”铃木打断他。 听到“电话”这个词,沢田纲吉的冷汗快下来了。他已经预感到了对方要说什么。 趁双手被办公桌挡着,他左手松开手枪,缓缓移向安装在左侧抽屉旁的警报装置,打算一有不对就立刻按下去。 铃木的视线立刻移向他的左手。沢田纲吉有些心虚,但也没把手收回去。前者没管他,继续道:“有人给我打电话说,他想去当警察。” “还说,他和纲吉君沟通过了。” 她停顿了一下,深呼吸后才咬牙切齿地补完这句:“据说,纲吉君很支持他的这个决定。” 沢田纲吉讪讪地对她笑。 “我真的觉得警察是很好的——” 轰—————— 散布在庭院里的人齐齐抬头看向第二办公楼二楼书房的方向。 嵌在窗框上的防弹玻璃被震碎,碎片从二楼撒得满地都是。 这种小意外不至于引起伤亡,但是人群里还是产生了小小的骚动。有几个人甚至打算放下手头上的工作,上去查看情况。 但是很快,就有人从事故房间的窗户里探出头,发出“危机解除”的指令。 楼下的人认出那是十代目书房的守卫,也都松了口气,继续自己的工作。 二楼书房里倒也没有其他人想象的那么糟。 守卫在房间内检查了一圈。窗玻璃收到冲击碎裂,室内一些也装饰品碎在地上,但除此之外,书籍和文件并无大碍。十代目本人更是毫发无损。 接到指令后,两人一同退了出去,关好门继续守着自己的位置。 说实话,铃木没有对这件事多么生气,她只有种突然被人耍了的荒谬感。古里炎真毕竟也算是她的上司,后者很多决策不需要跟她商量。但是“当警察”这个决定太像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其中有多少是沢田纲吉的助力也不好说。 被她念叨的沢田纲吉也清楚,对于面前这个黑手党家族二把手来讲,要是换个人鼓动自家首领去当条子,这个“别人”十成十是想让他们家族就此解散。 “总之,我希望这不是你们两个联合起来耍我。我会和他进行后续沟通的,但是,彭格列,你们最好是......”铃木顿了一下,觉得之后的话也没有什么必要,“算了,我也懒得管。” 语毕,她摆摆手,转身离开。 沢田纲吉目送她离开后,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这算是暂时过关了吗……” 2、第 2 章 铃木艾黛尔海特并不知道,“考警校”、“当警察”这两件事,是古里炎真与沢田纲吉预谋密谋已久的决定。 国中时期,两人因为不合群的性格和有些自卑的心态都没少被同龄人欺负。 沢田纲吉的情况在后期有所改善。他那时每天上下学有狱寺隼人和山本武搭伴,并盛町的整体治安在云雀的监管下也一直不错。国中最后一年,他基本没遇到过被不良群体骚扰的事。去意大利读高中后,有当地彭格列的人照看,更是轻松不少。 但古里炎真总是独来独往不愿牵扯别人。他转学到并盛期间,当地不良们把撒气对象换成他,光是沢田纲吉目击到的敲诈勒索事件就不下五次。朋友中体型最大的大山拉吉知道他经常受欺负,时常提出放学一起走,他怕麻烦对方每次都拒绝掉了。 出于理念和性格上的原因,沢田纲吉不会在国中生的小打小闹中还手,古里炎真也是如此。 更进一步的是,他会用“正确的道德观”把一些危险的想法掩在心里,表面上对所有恶意伤害一视同仁地忍受,以表明自己确实是一个“遵守规则”的好人。铃木每次听到这里都想翻他白眼。不知道他是在证明给周围人看,还是想骗过自己。总之,别扭地让人起鸡皮疙瘩。 古里炎真尝试过在打架时进行合理的防卫。 在沢田纲吉已经离开日本的、高一的时候,有次他被一群人堵在校外的小巷里。对方一共来了五个人,其中两个带着水果刀,两个带着金属撬棍。什么都没带的那个长了一身夸张肌肉,站起身后比其他人高出一个头。人员组成根本不像是高中生,更像是附近哪个高中生认识的社会闲散人员。古里炎真评估了一下对面的身体素质和装备,确定如果被打的话会伤很重。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怕其他人担心,还是怕被铃木唠叨。总之,他在撬棍接近时抓住、甩出去。 他的近身格斗只在童年父亲还在时短暂系统学习过,后来全是跟着铃木她们按照野路子练。和他对练的家族成员大多出手就是杀招。在这过程中,古里炎真渐渐掌握不好普通人打架时的力度。在那天的混混们看来,他的动作就是挑衅,要朝着与他们搏命的方向去。 打斗没有持续很久。等警笛声渐渐接近的时候,古里炎真仓促地跨过地上的几块肉山,踩着血泊慌不择路翻墙跑了。很快这事被报上了当地新闻。看到新闻播报员说“凶手未知”的时候,青叶红叶笑话了他一天。 第一次正当防卫最后险些变成凶杀事件惹来更多麻烦。从那以后,他干脆就沉默应对,这种小伤左右不过是回家喷点药包扎一下。 出于升学方面的考虑,高一结束后古里炎真和同家族的水野熏转学到东京都。这时开始,沢田纲吉也经常来东京的日本分部出差。 警校的事就是高二的这个暑假被确定的。 东京临海,夏季室外的水蒸气堵塞口鼻让人窒息。沢田纲吉和古里炎真都不是喜欢逛街的人。暑假每次见面,两个人都是坐在前者公寓的沙发上吃着西瓜蘸盐,看一些影片,以及漫无目的地聊天。 那段时间沢田纲吉在看一部叫《蒙塔巴诺督查》的刑侦剧,是他的家庭教师里包恩给他布置的“意大利语”与“西西里文化”以及“警察是怎么工作的”课程学习材料之一。 古里炎真也跟着他一起看。 按照沢田纲吉的话来说,剧里那位西西里警察过得实在是享受,让他很怀疑导演到底艺术美化了多少。但他也确实不太了解现实世界里的警察工作。国中时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他只接触过并盛町交番的警察。古里炎真更少撞上正在执勤的警官。他和警察最近的联系,除了高一那次,竟然就是松田阵平、降谷零几个警校生。 两人花了三天看完《蒙塔巴诺》。第四天,沢田纲吉顺手拿起“警察是怎么工作的”dvd集合的下一张放进放映机。新剧集开头展示的海报和之前那些看上去就富有年代感的海报不同。它上面没有出现人物,而是写了几个大字: “这是正义与爱。” 沢田纲吉紧急暂停影片,翻出这张光盘的盒子进行确认。 “我应该是把其他人借给我的光碟和里包恩的弄混了。”他懊恼地叹气。 古里炎真问他这部是讲什么的。沢田纲吉翻来覆去地看:“日常案件,等下,好像还有恋爱故事。” “‘警校时期的死对头,毕业后竟被安排成为搭档。两人虽在日常生活中针锋相对,但极佳的默契使他们合作起来破案无数’......简介上是这样写的,”沢田纲吉有些尴尬,“京子给的。她很喜欢看讲警察生活的剧集,借给我好多张。” 沢田纲吉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这张dvd从放映机里退出来。在这个极短的停顿中,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大脑控制不住嘴,那句话就直接从喉咙里滑出来: “想跟着京子一起去警校。”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沢田纲吉当即羞愤地把脸埋进沙发的抱枕里。再抬起头时,他看到房间里另一个人愣愣地盯着他。 可能大脑宕机这种病会传染,古里炎真也没意识到自己思考了什么,只是顺滑地把话接下去。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 对话进行到这里,沢田纲吉已经有些灵魂出走。他麻木地从沙发上翻身下来,掏出随身背包中的纸笔,然后坐回沙发将笔记本摊开在腿上。 实话讲,他觉得这件事是有分析余地的。 沢田纲吉本人当然不可能去警校。但是古里炎真......确实可以。 按照分析结果来看,后者大概具有这些特质。 第一,理念倾向于伸张正义。 古里炎真本人表示,虽然大体是这样希望的没错,但“伸张”这个词说什么都有些夸张了。沢田纲吉倒不这么觉得。彭格列和西蒙都是自卫队起家,黑手党里也是有不少理念正义的人......或许吧。 第二,古里炎真不排斥成为警察,甚至因为某些朋友而对警察群体有很大的好感。 第三,以古里炎真的身份,他可以通过审核背调。毕竟在里世界的活动中他没留下什么有名姓的记录,任何一个公安来查他都是清清白白没有案底。 提出最后这点的时候沢田纲吉一直在读空气,打算随时把这句话从笔记本上划掉。但当事人本人并不在意。沢田纲吉甚至能从他那有些面瘫的脸上读出一些“庆幸”的情绪。 话题发展到这里已经有些匪夷所思。沢田纲吉有些惊恐地多次确认古里炎真的想法,然而他越是确认,另一位反而越坚定。 渐渐地,沢田纲吉也意识到好友可能又在钻牛角尖。他知道古里炎真偶尔会莫名地将“正义”和“赎罪”画等号。后者会因为一些小事进行反思内耗,并且尽可能用更多的正面行为来减轻自己内心的负罪感。 某种程度上沢田纲吉自己也是这么做的。但是,彭格列的体量带来的众多事务不支持他将大量的心神耗费在对自己内心想法的思考上。他总是被推着向前,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复盘自己的行为在世俗意义上代表什么。他支持好友的这个决策也是有一些羡慕情绪在里面。 最终两个人就“警校”的事达成了秘密小组。这个想法匪夷所思、离经叛道,但是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它像是“男子高中生小秘密”这样的存在。 那个夏天,沢田纲吉和古里炎真保证,为了挚友的理想(以及生命安全),他会帮他尽可能地在长辈们面前瞒得久一些。 可惜不到半年就出了纰漏。 小时候的彭格列十代目是一个对自己人不太能藏住事的性子。几年过去了他的遮掩能力大有提升,让身边的人从“能推断出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到“只能依稀推断出或许有事发生了”。但是不管过去多久,这项技能在里包恩面前都不够看。 古里炎真其实不太清楚暴露的具体经过,他只是在圣诞节的第二天下午接到沢田纲吉电话。对方崩溃地哭诉说,自己在家宴上被老爹灌了酒,晚上被里包恩套话,当着这人的面把该说不该说的全讲了一遍。 电话的背景音里依稀还能听到里包恩的一声嗤笑。 两人本以为纲吉这位严厉的家庭教师会反对。但是最终,对方意味不明地夸了一句“挺有胆量”,便再也没提起这件事。 生活一直平淡地来到高三暑假。 暑假刚开始的时候,有天古里炎真回到家,和他合租的水野熏眼尖地发现他身上的伤上过药。一般情况下,古里炎真只会在到家之后再处理伤口。这个长相凶狠的大块头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盯着他看。被看的人有些不自在,匆匆回房间了。 之后有了第二次和第三次。到家后书包拉链是好的,书本也没缺页缺角,身上的伤多多少少还被处理过。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到是被好心路人帮助了。 铃木经常不在家,但是其他人偶尔会给她打小报告。事情发生三次后她从西西里一个跨洋电话打过来。 电话里古里炎真支支吾吾的,说是碰到了几个警校的学生,路见不平帮了他一把。 “真热心啊,不愧是警校生。”铃木面无表情地评价道,“乐于助人呢。” “......艾黛尔,你讨厌警察吗。”古里炎真问她。 “无所谓吧,反正意大利的警察没什么用处。早年和他们系统没有交集,现在看在彭格列的份上也没起过冲突。”铃木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他,“你喜欢警察吗。” 没有问他是否“讨厌”,而是直接用了“喜欢”这个词。古里炎真捕捉到这个细节,有些意外。他觉得艾黛尔海特应该是猜到了什么,毕竟他自己比沢田纲吉还藏不住事。 第四次碰到几个警校生时,暑假快结束了。 他和几个穿着制服的警校生聚在自助贩卖机边上,人手一灌汽水。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他跟他们说,自己想当警察。 降谷零听到这句话眼睛都亮了。诸伏景光和伊达航也赞同地朝他点头。 松田阵平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萩原研二积极地询问他的动机,顺着他的想法列举了当警察的好处一二三四。临走时,还在问他要不要交换邮箱地址,等他们这一期毕业了,还能给他提供报考建议云云。 最终也确实交换了邮箱,虽然只有萩原一个人的。 当天古里炎真回家后直接走进房间,关上门拨通沢田纲吉的电话。 “纲吉君,我想和艾黛尔海特坦白。”他说。 西西里这时候正是上午。沢田纲吉刚和铃木核对完新贸易线的条款,目送她离开书房后就接到了古里炎真的电话。 “怎么突然想这么做?”沢田纲吉问。 “你也觉得有些匆忙是吗,”古里炎真稍微缓过劲了,“我今天又碰到他们了,松田和降谷他们。” “我和他们了讲我想当警察,他们......很支持,”他抿了抿嘴,“好像也很高兴。” “这还是我第一次被纲吉君之外的人鼓励,或者说,肯定我的想法。” 沢田纲吉听得也有些开心。真是好人啊,这几个未来的警官先生。 “说起来,炎真到了要决定大学报考专业的时候了?”他问。 古里炎真应了一声。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暑假结束之前要确定下来。铃木肯定要问我的打算。继续瞒着也可以,但是——” “炎真,其实还早哦。”沢田纲吉悄悄提醒他。按照他们的计划,古里炎真报考警校的时间定在了大学的第四年,离现在还很远。他选什么专业都不影响他之后考警察公务员。就算未来的哪一天被铃木发现了,最多也就是挨一顿打。 古里炎真安静了大约半分钟,缓缓回答道:“我形容不来那个感觉。” “开心......或是什么让人容易冲动的情绪。” 沢田纲吉没说什么反对的话。“也好,她今天就在彭格列总部。你给她打电话吧,在总部这边我还能让人帮你拦着她。” 3、第 3 章 在古里炎真和铃木坦白后的第四天,沢田纲吉给他发了一个时间点和一个地址,说是日本分部这边能帮得上忙的人,有需要的话可以见一面。 这个地址是一家外资的跨国公司,主营业务是物流和供应链管理。公司名称翻译过来大概是“子午线国际物流”,位置在东京品川区靠近品川站的位置,出站步行只需要五分钟左右。公司大楼立在一众写字楼之间豪不起眼,外表看上去没有任何奇特的地方。 古里炎真走进楼里时,门口的安保打量了他,并没有阻拦。前台有一位戴眼镜的年轻男人主动迎上来,领着他进入电梯。 电梯里的楼层按键从地下二层到地上三十层。男人刷了一下自己的员工id,轻微的失重感让古里炎真意识到他们正在向地下去。 这么看来,大楼的地上部分是放在明面上的产业,地下二层之下才是彭格列处理事务的区域。 大概一年前,古里炎真去东南亚地区处理西蒙一些产业时,曾被彭格列在当地的人邀请去过一次那边的分部。按照粗略估算,那边的基地大概从地下十层左右的深度开始,直到地下十五层。如果两部电梯的速度相同,那么彭格列在东京品川的这个据点也是大概的位置。 他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电梯门打开后,正对面墙上刻着的那串字母逐渐展开在他眼前。 【divisionegiapponesedellintelligencevongola】 彭格列情报部日本分部。 古里炎真想立刻转身就走。 他应该在看到地址上的“品川区”时就想到这一点。沢田纲吉从并盛的家里搬出来住后,他的公寓就在品川。出于通勤时长(可能也有安全问题)的考虑,日本分部怎么也不会离十代目的公寓太远。 他偶尔会因为沢田纲吉对他过于不设防的态度有些头疼。可能自己的这位好友对所有同伴都很信任,又或者他心里有数。但是不管怎么讲,让其他家族的首领自行前往自家情报部的位置,一般的黑手党确实都做不出来。 沢田纲吉心里当然有数,只是古里炎真不知道。 领路的眼镜男人将他带到一间看上去较大的办公室。 房间里,会客沙发上坐着一位年纪不大的男生。他看上去比古里炎真稍微年长,但目测不超过二十岁。白人男性,棕色短发,绿色眼睛,有雀斑,皮肤也稍微偏向小麦色。 将古里炎真带进门后,领路的人浅鞠一躬离开了。 坐在沙发上的男生朝古里炎真点头,示意他坐在沙发另一侧:“初次见面,我叫哈利·罗密欧,彭格列情报部日本分部外派情报科的组长助理。” “组长她这两天去东南亚出差了,所以是我来和你对接。这里就我们两个,随意些就好。” 古里炎真点头简短回应。 “是这样的,彭格列这边在警视厅有很多......嗯,卧底。十代目的意思是,有需要的话您可以和这些前辈们沟通一下。不管是关于报考升学还是之后的部门选择,都可以向他们咨询,”哈利说着,递给古里炎真一沓资料,“我和他们提了这件事,有几位前辈很感兴趣。其中四位近期也有空,想先见见你。” 古里炎真接过哈利递过来的资料,大致看了看。 资料是每位前辈的简历,以及一些彭格列内部完成的评估报告。整份资料被分成三个部分,每部分的第一页被哈利贴了便签纸。第一张便签纸上写的是“现役”,共四人。第二部分两个人,写的是“即将上任”。第三部分只有一个人,哈利批注是“云守下属”。 人数比古里炎真想象中多得多,部门分布也更多样化。 古里炎真看资料期间,哈利随口问他有没有想吃的店家。烧鸟,天妇罗,还是普通的居酒屋。古里炎真选了最后一个,对方当即敲定周五下午的晚饭,在米花町五番地的一家居酒屋。 临走时,哈利递来一张硬质id卡。卡片左上角写着“子午线国际物流”,右上角写着“员工通行证”,中间是古里炎真一个月前为了升学去拍的那张证件照。 古里炎真一时有些没控制住表情。 先不说彭格列为什么能这么快拿到他的升学证件照......给他内部id又是什么意思。 他抬头看向哈利,这人一副公事公办的疑惑表情。 古里炎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周五这天下了点小雨。 古里炎真到的时候,店里只有三个人。 一个侍应生,哈利,还有一个黑发中分嘴角有颗痣的男人。哈利看到他,招呼他坐在他们这一桌。 古里炎真认出这位陌生男人是“卧底资料”中第一部分的人。室木洋二,二十七岁,彭格列在警视厅警备部□□处理组的卧底。 他是个非常热情的人,甚至给古里炎真带了见面礼物。那是一个小小的盒子,室木说里面是“一个电子小玩意”。古里炎真接过小盒子收起来,抬头发现室木正看着他,对上视线后对方稍微有些尴尬。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他右侧手肘搭载木桌子上,拇指和食指张开虎口抵着下巴,思索着问到。他目光在眼前这个男高中生的五官和罕见的发色之间移动。即使居酒屋里的灯光昏暗偏黄照谁都有些模糊,他还是觉得古里炎的长相熟悉。 “不应该。你连十代目都没见过,怎么可能见过古里,”哈利接话,“当然也有可能是路上碰到过,毕竟东京也不大。” “也是。”室木洋二倒是没有纠结这个问题。 古里炎真转头看向哈利。上次两人的对话中,他知道沢田纲吉有跟哈利说过自己的身份。但是,古里炎真并不清楚其他人对自己的事知道多少。 哈利接收到他的眼神,悄悄指了指自己放在桌下的手。那只手里正握着手机盲打。很快,古里炎真就收到了一封对面发来的短信。 哈利在短信里说,自己按照十代目的吩咐,对其他人的说法是“古里炎真隶属彭格列同盟,是十代目非常要好的朋友,大家把他当作彭格列自己人看待吧”。考虑到西蒙可能在一些人眼里的风评有些可怕,以及各种这样那样的原因,目前情报部日本分部基本没什么人知道古里炎真的所属家族。 等上餐的这段时间陆续又来了三个人。古里炎真把进来的每一个人和档案里的资料相对应。 第一位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寸头、单眼皮、有些少白头的男人。他的名字是山沢章,今年三十岁,刚进入东京警视厅警察学校任职,在档案部。他进来后很自然地坐在他们这桌最后一个空位。 第二位也是一个寸头的年轻男人,但头发比山沢章稍微长一些。他戴着和哈利不一样的黑色细框眼镜,从西装到发丝全都一丝不苟,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很严肃。名字是石津温树,在警察厅任职。 石津进来时,他们这桌已经坐满了。侍应生很自然地将他引到旁边的桌子。 最后来的是一位高挑的女性。她披着黑茶色的大波浪卷发,涂着正红色的口红。眉毛弯弯的,眼尾上挑有些像狐狸。可能是为了执勤方便,她只穿了双鞋跟不高的黑色皮鞋,但即使这样也和目前几人中最矮的山沢章高低差不多。名字是加贺美夏树,警视厅公安部的警察。 和有些冷艳的外表不同,加贺美警官的表情十分丰富。她看到所有人的座位分布后挑了下眉毛,前行停在人比较多的那桌旁边。 “商量一下,同事们,”她双手抱臂,有些没好气地说,“有人愿意换个位置吗?我不要和石津那家伙两个人面对面单独坐一桌。” 被点到名的石津温树目光没有往这边分一丁点。他一边在手机上打字一边接话:“我也不想和你面对面坐。” 古里炎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倒是坐在他右手边的山沢章主动起身,换到旁边桌子。加贺美顺势坐在空下来的位置。 她坐下后,哈利悄悄问:“这是又发生什么了?” “八成是又把工作上的冲突带到下班时间了吧,”室木洋二已经见怪不怪了,“你知道的嘛,警视厅公安部和警察厅那边,在东京的事情上很容易就能吵起来。” 这两位公安警察落座后,倒也没有再起什么冲突。在他们不和对方对上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很友善的性子,只是石津温树相对来说更寡言一些。 今晚聚餐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哈利带着古里炎真这位“彭格列卧底小组”的新同事和各位前辈们打个招呼。 前辈里最热情的是室木洋二和加贺美夏树,晚饭期间两人给他把目前警察系统的组成、各个部门的工作内容全部科普了一遍,期间还夹杂了一些警视厅的八卦新闻。 聚餐结束后几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在警视厅工作的两位回警视厅宿舍,警校工作的山沢章也赶去电车站。 哈利带着古里炎真从居酒屋出来时,只有石津温树一个人还停留在门口。他嘴里叼了支烟,但是没点燃。 “石津警官还有其他事吗?”哈利问。 石津温树闻言摇了摇头。“我等下去趟麻美那边,不用管我。” 哈利意会,拉着古里炎真先行离开,慢慢往日本情报部走。 古里炎真后知后觉今晚居酒屋里只有他们这一批客人。他回头再看时,发现居酒屋门口的木牌右上角上刻了一个小小的带翅膀的贝壳。 这个贝壳隐藏在其他花纹中,并不显眼,只有对彭格列家徽较为熟悉的人才能辨认出。 哈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个啊,那个就是彭格列家徽的缩减版。div所属的产业都会有一个那样的标识,方便内部人员互相确认身份。” “div是日本情报部?”古里炎真问。 “bingo。严格来说div是情报部的简称。指明是日本情报部的话会加上jpn,但是在东京当地就不用列那么长的名字了。顺带一提,‘子午线物流’的简写是mil。我给你员工id了嘛,上面有公司的logo。”哈利说。 古里炎真掏出id看了看。 “给你id是十代目的意思,里包恩先生也同意了。他说你不用太见外,平时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日本分部这里歇歇脚。万一你真的发现了什么不能泄露给你的机密,”他顿了顿,把话说完,“云守的云雀先生会及时赶来把你灭口的。” “......最后那句是谁的原话。” “里包恩先生的。” 4、第 4 章 美国,波士顿多尔切斯特地区。 今晚已经是几天来相对安静的一个晚上。 一个瘦高的非裔男人狂奔过几个路口,拐进了一条没那么宽的巷子,身形一闪就不见了。 就在他消失后,气喘吁吁的黑西装大块头才赶到路口。 他拿出手机拨号,接通后立刻向另一侧的人汇报说:“大哥,又追丢了。” 琴酒叼着烟,嗤笑了一声:“无所谓。这里应该是他们的最后一个据点了,在全炸了就能把那小子逼出来。” “可是大哥,万一欧文不在......” “伏特加。” “啊,是!大哥说的对!” 伏特加也不再啰嗦。他很快想通了,要是他们找的人不在这里,刚才那个下属男人没理由急匆匆地往疑似据点的地方跑。 几天前,当地的外围成员已经在多尔彻斯特多个帮派聚集区安装了炸弹。这些地方人员混杂,不管谁发现了都不敢轻易报给fbi,否则不知道会是装炸弹的人先被送进去,还是报警的人先被送进去。前几天为了找到欧文的据点众人一直不敢轻举妄动。今晚确定位置后,琴酒当即召集超过九成的外围成员,想直接将人逼到死路。 伏特加撤离到一个路口外的地方,按下炸弹控制器。小巷中立刻火光冲天。烧木头的声音和坍塌声持续不断。 他一边观测眼前的情况一边实时报告给琴酒。 “接到狙击手的消息,确定没有任何一个人跑出来。” “知道了。”琴酒说完,掏出伯/莱/塔。他在瞬间开门下车,伸出枪口指向后方一处。 车外的人没忍住笑了一声。他站在环境里的狙击死角,枪口卡着一击爆头的角度,同样指着琴酒。 “你猜到我没在据点里?”他语气带笑,但也藏着刺。 琴酒面色阴沉:“你在不在都不要紧。你要是死在里面那刚好。没死成的话,只要你继续在美东地下帮派里活动,我早晚都能杀了你。” “嚯,好大的口气。”跟他说话的人翻了个白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打的是招揽我的主意。” “那是boss的想法,我管你死活。” 伏特加再回来,就看到组织追了好几天的欧文坐在大哥的车后座,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车里的内饰。 他墨镜后的脸瞬间皱成一团。 几天前遇见贝尔摩德时,那女人悄悄跟他讲,琴酒这次是打着招揽的目的接触这个年轻男人的。 这人叫欧文,亚欧混血儿。姓氏未知,“欧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本名。伏特加惊讶于他年纪还不大,今年刚成年。 欧文主要在波士顿一带活动,本人枪法很好,但是更擅长匕首短刀这类冷兵器。他经手的交易多是军火相关。据情报人员给到的消息,他的成就包括但不限于独自一人暗杀了原波士顿最大帮派的四成管理层、吞吃了纽约到波士顿军火走私的近一半线路、两次和fbi王牌正面对上后全身而退,并总计击杀将近十名fbi探员。 当时伏特加态度坚定地说,大哥追杀人的样子明显就是要斩草除根。一路毁掉的欧文手下据点全都废了。组织没接手,后续被其他各路势力吃进嘴里。如果真要招揽,最后光带个人进来,为了以后杀着玩吗。 现在他看到欧文好好地坐在后座,更不能理解了。 “大哥,我们既然真是招揽他,那他手底下那些......”伏特加小心翼翼地问。 琴酒听了这话,又开始头疼。 他比伏特加对这位新人了解得更多点。 欧文是二代出身,两年前离家开始经营自己的势力,明面上几乎断了所有与本家的交集。他父亲早年还在地下活动时和组织的一些老人打过交道,对方体量比他们想象中深得多。 琴酒和欧文的游击战大约持续了一个月。到后期,遇到的巧合多了,琴酒也反应过来他们一直在被欧文的人引着踏入圈套。没有什么损失,但到手的利益也无限趋近于零。那位大人的意思是不要纠结这件事。琴酒自然不会去擅作主张,但人头之外空手而归的结果实在是让他不爽。 “事情做完就走吧。”他也没回复伏特加,只是缓缓启动车子。 后座的欧文也没抬头,只是随意地在手机上打字。 车子渐渐驶远。 车灯已经看不见时,早先伏特加追着的那个非裔男人从另一个路口探出身子。 他拿起对讲机,对另一侧的人报告:“这里是里奇。计划顺利,可以进入扫尾阶段。” - 古里炎真收到哈利短信的时候,他正和警校组在一起。他目前没有用两部手机的需求,只是将邮箱地址分开管理。 今天是周末,几人在警校附近的家庭餐厅见面,每人点了一杯冰饮坐着乘凉。消息提示音响起的时候萩原朝他手机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很快把手机按灭,猜测可能不是特别着急的邮件。 坐在萩原旁边的松田阵平很没形象地靠在椅子上扇风。 “夏天快过去吧......”他有气无力地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夏天过去就是实习,实习过去就是毕业了哦。”降谷零提醒他。 松田阵平没理他,自顾自地嘟囔:“我认为每间家庭餐厅都应该把空调翻新一遍。” 降谷零“啧”了一声。 诸伏景光熟练地出来转移话题:“说到实习,你们定下要去的部门了吗。” 萩原研二第一个回答:“小阵平要去警备部的爆/炸/物处理班。上次志愿会的时候,爆处的一位前辈非常热情,一直在说实习的那一个月必须把小阵平留在他们那。班长你呢?” “已经被安排去刑事课了,”伊达航回答,“萩原你也是吧?” “真遗憾——我也被安排在了爆处哦,那位前辈也非常热心地邀请了我!”萩原研二笑着说,”小诸伏和小降谷呢?” “都是刑事课。”诸伏景光顺便替自己幼驯染回答。 “都是刑事课啊......”萩原研二听到这个毫无悬念的答案,感觉很没意思,“虽然大家实习部门都在一起是很好没错啦。” 松田阵平看了自己幼驯染一眼:“说实话,我也觉得你适合刑事课。” 萩原研二闻言立刻做出十分惊讶并有些心碎的表情。他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同期们,发现其余人都对松田阵平的话表示赞同。 他只能把目标对准唯一的高中生。 “炎真酱,你觉得,在‘可能适合自己的部门’和‘可能适合自己并且有小阵平在的部门’之间,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选择哪一个?” 由于大量情报缺失,古里炎真拒绝回答这个明显是转嫁矛盾的问题。 出乎他意料的是,萩原口中非常热情的爆处前辈就是室木洋二本人。在萩原研二不知道的地方,室木还悄悄向上级递了申请,要做他的指导员。 从家庭餐厅吃完晚饭离开后,古里炎真按照短信里的指示跑了一趟日本分部据点,也是在这里碰到汇报工作的室木洋二。 居酒屋那天结束后古里炎真从哈利那里得知,除了一般社员出入的正门,子午线公司周边的一些咖啡厅和便利店等也有通往情报部据点的电梯。这些入口主要是为了需要隐藏行踪的卧底们准备。 室木洋二经常借口去咖啡厅,从内部通道混进据点。 此时在茶水间内,听过古里炎真转述的室木正用手指揉着太阳穴缓解头疼:“我那是为了盯着他。” 他努力组织语言,试图给古里炎真讲清楚他的观察结果:“我不知道你和他熟悉程度如何。总之这小子有一种......你能想象吗,就好像他习惯了在任何场合活跃气氛,当真的碰上了可能是生死危机的时候,他也习惯于表现出一种没那么严重的态度。” “他们分配实习前,警视厅这边会让一些往年不那么热门的部门去做类似招生宣讲一样的志愿会。他那天和那位叫松田阵平的学生一起来了。松田是真的很适合我们部门,萩原在专业水平上也很强,但是他的性格,嘶,怎么说呢......” “有些莽撞?”古里炎真问。 “那倒不是,”室木洋二否定,“他会成为一个很好的警察,但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像是不太重视自己会面临的风险。” 从他的角度来看,萩原确实是一个细心且专业能力过硬的人。他不是正义感特别外显的人,但责任感也极强。只是那次谈话中,萩原并没有表现出足够的对爆处组工作危险的在意。他不会过于谨慎地将“危险性”随时放置在大脑能够立刻捕捉到的思考区域,无法时刻警醒自己。 当然另一种可能是,萩原研二擅长缓解他人情绪的那项技能使他只是在外表现出对工作危险性不那么在意,内心的认真并不亚于其他同事。 室木洋二认为这是需要时间来观察的。如果真的是第一种推断,对于刑事课的警察来说这个小缺点无伤大雅,但是爆处组直面生死危机的频率更高。 “他像是那种拆炸弹不穿防爆服,并且还会在炸弹旁边抽烟的人,”室木洋二总结,“这比所有考试永远只带一根圆珠笔严重多了。” 他最后的选择是先把萩原研二放在身边进行观察。如果他的小缺点是真的,就让他尽可能在实习期间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以便在正式入职后能够改正这个缺点。如果纠正不过来,等正式入职的时候立刻把人踢去刑事课。如果他的小缺点是假的,那大家就可以暂时放心了。 “你就当是我这个‘排爆警察’的爱才心切好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以防万一嘛。再加上,”室木洋二笑着把握着拳的手伸向古里炎真,后者不明觉厉地配合他做了一个碰拳的动作,“他和你是朋友,我自然要多关照下。” 古里炎真真诚地向室木洋二道了句谢,后者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他吐完苦水才想起问古里炎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被问的人还没来得及开口,把人喊来的哈利就拖着步子走进房间。 他眼下黑眼圈极重,走路也不稳。 室木洋二身后的桌子上放了一盒咖啡胶囊和一个咖啡机。哈利进门后直奔那个方向。取胶囊,塞进咖啡机,按键,等制作。整个过程中他一直散发着一股电车里随处可见的社畜怨念,直到咖啡喝进口中后大脑才成功连接上周围环境。 “想跟这群黑手党拼了。”他恶狠狠地说。 室木洋二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贴心地离开房间并关上门。临走时,还他对古里炎真做出加油的手势。 古里炎真目送他离开,转头便发现,哈利把咖啡放在桌子上,靠着沙发,呼吸已经开始放轻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原位没离开。 哈利当然没睡。他感受到古里炎真想要起身的动静后就立刻从沙发上挺身坐起来。 他双手揉了揉脸,先开口道歉:“抱歉,昨天忙通宵了,这会儿还有些没缓过来。” “不要紧。”古里炎真让他放宽心。 哈利长舒一口气,拿起咖啡吨了一大口,从背包里拿出文件夹。 “你对乌丸集团了解多少?”他问古里炎真。 5、第 5 章 “乌丸集团”这个名字对古里炎真来说不算陌生。 西蒙家族明面上的企业并不多,体量也都不大。虽然一百多年前西蒙一代目带着所有族人定居在了太平洋岛屿区域,但经过几十年、所有人避过彭格列二代治理的时期后,他们逐渐开始在环太平洋区域发展一些小产业。这些产业并不引人注目,因此在多次其他家族针对西蒙的打击中并无多少损失。即使是在大灭族的“血洪水事件”中也稍微幸存了一些。 在西蒙产业的合作者中,有一些原料交易线的下家与乌丸集团关系匪浅。这些产业目前仍然是由家族中一些擅长经商的老人们在管理,他们也主要是与西蒙十代中的铃木艾黛尔海特对接。 古里炎真对乌丸集团的熟悉更多的是来自于东京地下势力的冲突,包括地盘争夺、走私线吞并等。 和乌丸的人冲突时,对方并不会报上名号。 最早几次交手时,古里炎真和手下人甚至不能辨认出这些对手是否从属同一个势力。直到冲突次数多了,他记住了其中某些人的脸和他们之间互相称呼的规律。和其他盟友势力对了下情报后,他才能够肯定,西蒙与乌丸集团的交锋次数已经可以扳指头数了。 “称呼的规律”便是他们以酒为名称的代号。古里炎真前后接触过的人不少,其中一些代号甚至换了两三代人。 然而对方对西蒙家族的事知之甚少,只当他们是东京地下极道势力中并不引人注目的一个,从未对西蒙的成员分以额外的关注。古里炎真猜测,如果他本人毫不伪装地去乌丸的据点晃一圈,也不会有人把他和他做过的事联系起来。 在听到古里炎真与乌丸集团有过冲突时,哈利的表情就开始不好看。前者注意到这点,先截住话头问发生了什么事。 哈利的脸依然很黑,不过不是出于愤怒或恐惧。他嘴角有些抽搐,好久才把话问出来:“你和他们接触的时候......他们对你的看法是什么,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看法? 古里炎真有些不明所以地回答:“是说他们对我的印象吗?我和他们是冲突居多。合作的话只有一次,那时候他们对我还挺客气。” 哈利听了这句话后差点昏迷过去。他讲话已经开始有些磕磕绊绊,但还是坚持着把自己的目的完整地问出来:“那乌丸那边,有没有给你递过橄榄枝?” 古里炎真:? 他有些不太好的猜测。 确认哈利目前情绪还处于比较稳定的状态,他声音不大、有些谨慎地说:“没有。” 哈利:“......那就好。” 果然,转折的话语立刻接上,古里炎真惊讶于自己离谱的猜想竟然是真的。 “他们挖墙脚挖到彭格列的人身上了,”哈利心如死灰地说,“虽然乌丸那边并不知道这人隶属彭格列,但不论如何,他们挖墙脚成功了,某种程度上。” 根据哈利的说法,这位倒霉的同事是雨守下属行动部的成员。 今年十月,在十代家族首领沢田纲吉成年的那一天,彭格列将会正式举办继承仪式,九代目和九代诸位守护者的权柄也随之交接到十代对应的成员手中。现在时间还没到,但大部分守护者已经算是半接管区域管理权了。 由于在西西里人眼里不算什么秘密,沢田纲吉和古里炎真讲了每位守护者主要管辖负责的区域范围。雨守下属的区域是北美州和大西洋北部,也包括中美州及加勒比海区域的一些岛屿、连带夏威夷地区。甚至基于某一位雾之守护者的请求,格陵兰也被分给了雨守管理。 每个地区主要的行动作战人员都是归属守护者管理。守护者的权力之外是情报部和后勤部等部门,前者属于十代首领,后者管理权限的分布更广一些。至于这几个大部门之间的人员借调、任务归属交接、权力制衡方面的问题,涉及彭格列的机密,沢田纲吉并没有透露。 这位倒霉的同事主要在美国地下做一些军火走私的工作,用他手下帮派的名义为彭格列提供情报和便利,必要时也发展人手。 美国恰好也是乌丸集团少有的势力较稳定的区域。对方的人用了些不太好的手段,具体的内容讲起来过于复杂,因此哈利只是简单总结为“一直在骚扰”、“大动作没有小动作不断”。最终这位同事不堪其扰,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及再上一级的雨之守护者打了个报告,干脆把工作甩给手下二把手,将计就计去乌丸集团卧底了。 整件事情不复杂也不严重。 但是由于挖墙脚的这一方总部在日本,为了后续行动方便、以及一些哈利目前也不知道的原因,雨守那边直接把这位同事的档案从雨部行动组调岗到情报部日本分部,并且希望日本分部这里协助做一些过往经历上的隐藏。他有试探过对方部门的口风,但来交接的人话里话外意思都是“去问你们组长”,一句也不愿多说。哈利再好奇也撬不出什么情报。 正巧最近一段时间外派情报科的组长不在,哈利处理自己分内公务的同时还要把组长那份一起完成。 北美那边人事科的人当地时间下午两点开始和哈利对接,工作跟随时差转到东京这里时是今早凌晨三点。对面催得很紧,哈利刚合上眼就被从床上抓起来,连轴转到现在。 “虽然档案转过来了,但新同事什么时候入境日本还是个未知数。北美分部那边的说法是,应该就是这周抵达。乌丸那边会让他在他们的据点接受观察,或者是考核,一个月左右。总之,暂时见不到他,”哈利灌了一大口咖啡,继续交代事情,“虽然也没有见面必要,毕竟有照片,大家不至于认不出。” “我等下带你去看看他的档案,避免干脏活的时候碰到了,起内部冲突。” 古里炎真点点头应下。 哈利通知他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八月底。情报部预估的观察时间是一个月,但乌丸的人更加谨慎。直到十月中旬,新同事那边都只是传递情报,并没有本人出现在他们眼前。 更早到来的是警校这一期学生的毕业礼,也就是说,降谷零等人正式从警校结业,开始真正的警察生涯。 毕业典礼按照惯例会在工作日举行,今年的时间定在十月十日。 古里炎真看到萩原研二发来的邀请内容后重重地松了口气。 沢田纲吉的生日是十月十四日,作为彭格列同盟家族的首领,他需要提前两天,也就是十二日赶到西西里。 幸好两件事的时间岔开了,他能够出席每个人重要的那一天。 既然是工作日,大多数警察还是要坚守自己的岗位。毕业礼当天,在警校档案部工作的山沢章虽不用一直留在礼堂,但他有大量工作上的事要忙碌。最终,四位卧底前辈里能空出时间的只有刚好开始休假的加贺美夏树。 古里炎真再次见到加贺美时,她还是居酒屋那天的西装打扮。公安部的警察大多是非公开执勤,没有在群众面前展示身份的必要,穿西装更有利于他们在搜查行动中隐蔽身份。加贺美的西装黑色居多,只有那么一两件是深灰色或深蓝色。她今天唯一不同的是将一头卷发盘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干练高挑。 “花不错。”她走近后第一句就是在夸古里炎真手里捧着的毕业花束。 古里炎真足足订了五捧花,全部是桔梗加满天星的组合,根据每个人的特点又进行了颜色上的微调。 他在花屋订花时,店员听说他要送给毕业生,推荐了很多诸如白色桔梗、粉色洋桔梗、满天星、向日葵、郁金香等等适合毕业礼的种类。他问店员有没有什么外表和樱花类似的花,店员虽然有些不解,但按照客人的要求还是挑了白色桔梗和满天星。古里炎真不太懂花语,对方说是类似“纯洁和友谊”,“希望和守望”这样的含义。 加贺美险些没控制住笑出声。 “白色桔梗一般是送给喜欢的人吧,”她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觉得很有趣,“你当时说要束五捧桔梗的时候,店员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吗。” 她看着古里炎真有些蹿红的耳朵,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顶。 “真可爱。” “......前辈,请不要打趣我了。” 虽然每捧花都不大,但是高中生将所有花抱在怀里的样子还是有些滑稽。 警校门前有很多等待毕业生的人,大多数是他们的朋友,或者没有进去只是在外面等待的家人。 古里炎真受家族的欧洲基因影响,虽然还在生长期,但已经能看出个头上的潜力。加之发色是少有的正红色,他在校门口的一众人中格外显眼。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刚一踏出校门就捕捉到目标。 “你真的来了!”萩原很高兴,扑上去搭着古里炎真的肩膀,“小阵平快来,我想和炎真酱拍一张合照!” 古里炎真被扑地险些将花掉在地上,萩原眼疾手快地帮他扶着。 “你慢一点啊hagi。”松田阵平有些无语,慢慢跟上。 在他身后,其余三人也慢慢走近。 听说他们要拍照,加贺美夏树主动接过萩原递过来的相机。 “认识的大姐姐?”萩原有些好奇地问他揽着的人,“是大美人前辈呢,真好。” “是的哦,谢谢夸奖,”加贺美没有告诉他们自己也是警察,只是并拢食指和中指,抬手做了一个完全是打趣的“敬礼”动作,“炎真的其他长辈空不出来时间,就由我来带他看看。” “说起来,你们两个不拍吗?” 她注意到那个黑发蓝色猫眼的男生和金发黑皮的男生站得有些远,像是要避开取景框。 “抱歉,”猫眼男生有些惭愧地向其他几人解释,“刚才收到家里人的消息,我和zero可能这会儿要离开一下。” 其余三位警校生虽然有些遗憾,但也很体谅地没有把人留在这里。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加贺美夏树和古里炎真对上视线,朝他眨了眨眼。她小声喃喃了一句什么。由于站得较远,没有人听到。 但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古里炎真读出她的唇语。 有意思。 她说。 6、第 6 章 毕业礼那天,诸伏和降谷临走前,古里炎真抢先把手里的花递给他们。两人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异常,但古里炎真隐约猜到了他们提前离开的理由。 加贺美夏树也没有点明这件事,只是像谜语人一样表示事情就是他想的那样,每个人都要去做自己的事,他们作为朋友只能尽可能地理解支持。 古里炎真当然理解。 今天,“卧底档案”上另外两位“即将上任”的同事也来警校参观。原本加贺美还要带他去和新前辈打个招呼,但由于大家的日程都很紧张,公安只好先把高中生先放回家整理行李。 警察学校毕业礼之后的一段时间,古里炎真一直很忙。 彭格列十代家族的继承式持续了三天。在这三天里,古里炎真被铃木艾黛尔海特按着和数不清的同盟家族成员打招呼。虽然过往时常会与这些家族有合作,但在这样大型的场合遇上还是第一次。他年纪并不大,只看外表的话,在一众不论是身高还是气势都压迫感极强的黑西装中显得稍微有些好欺负。虽然他板着脸勉强够得上“冷酷凶狠”的及格线,但是一离开别人的视线,立刻就破功。 沢田纲吉偶尔能从繁杂的章程里喘个气,帮古里炎真撑一下场子。这个行为对彭格列十代目本人来讲并无必要,因此铃木艾黛尔海特对此十分感激。 “都是这么过来的啦,会慢慢习惯的。”沢田纲吉也会抽空安慰自己的好友,“炎真也是要当警察的人,不能在黑手党面前低一头哦。”沢田纲吉实在是了解他,或者说,两人总会在同样的问题面前烦恼。 古里炎真能长时间停留西西里的机会不多。他这次以“家中有事”为理由向学校请了长假,在西西里待了将近一个月。在这期间,除了要处理家族事务,他还要抽空和沢田纲吉一起训练。 日本那边不论是西蒙还是彭格列都没有需要他跨洋处理的紧急事,加上十月底开始东京和意大利的时差变成八小时,直到回东京,古里炎真才统一处理这段时间被搁置的信息。 也是这时候,室木洋二带来了爆/炸性的消息给他。 萩原研二险些刚毕业就殉职。 那段时间室木提起这个名字就炸,后怕和有些愤怒的情绪使他不能冷静客观地将整件事复述出来。 古里炎真没有办法,只能约了恰饭局去找当事人问询。 当事人本人并没有什么异常,他表现给其他人的依然是轻松乐观不在意的样子。即使他的幼驯染正坐在他旁边,和室木前辈一样浑身冒黑气。 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萩原研二一直在给松田阵平使眼色,让他快些把话题跳过去。然而生气的卷毛警官并没有理他。 好在松田阵平足够冷静。古里炎真从他这里听到了事情较为完整的经过。 大约十天前,两名犯人在东京的诹访高地和浅井别墅区两处各安装了一枚炸/弹。当时松田阵平带队去第一现场的诹访高地进行排爆工作。那里的炸弹比他预想的要轻松,让他有些不好的预感,恐怕另一处现场才是犯人注意力集中的地方。第一现场工作结束后,他立刻赶到位于第二现场的浅井别墅区。 第二枚炸/弹所在的公寓楼层数很高、居民也较为密集,排爆工作也需要在所有无关人员疏散结束后进行。虽然犯人在目的达成后提前停止了炸/弹的倒计时,但留给萩原研二和他所带领小组的时间还是有些紧张。 当时松田给高楼上的萩原打了一通电话,想着是否能根据第一处炸/弹的特征提供些远程信息支援。 整个排爆过程直到萩原研二结束工作下楼收队时都并无异常。 所有人都以为事情结束了。然而这时,本该在这天休假的室木洋二脸色很不好看地押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朝他们走来,同行的还有警备部当天负责在四周疏散群众的一些警官。松田阵平隐隐听到远处警笛中夹杂着救护车的声音。 听到室木说“犯人刚才多次重新启动倒计时”,松田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刚从现场离开的萩原研二,后者看上去并无异常,但双手有些微抖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比手机稍微大一些的黑色装置。 松田阵平认得那个黑色装置,因为他的口袋中也有一个。 那是室木洋二在他们入职那天送给他们的便携式信号屏蔽器。送礼物的人只是图一个较好的寓意,所有人都不希望它会有真正派上用场的那一刻。 然而如果不是屏蔽器的存在,那天松田阵平和室木洋二只能在爆/炸发生后,从防爆服里捡到不知生死的萩原。 提到这里,松田阵平的陈述略有些卡顿。萩原默契地知道他想问什么,便接过话头。 “你要看看室木前辈的救命礼物吗?”他微笑着问,把身上的屏蔽器递给古里炎真看。 小体积屏蔽器的屏蔽范围至多20米。它们轻便易携的同时牺牲了一些功能性。 浅井别墅区那栋公寓、第二现场的楼层在二十层往上,根据犯人被抓捕的位置推测,装置需要能够屏蔽100米以上的信号。按照当下全世界警用设备中的最高科技水平来看,这样的装置应该是至少五公斤往上的大家伙。 萩原手中的屏蔽器是黑色,它中下位置有一小块白色的塑料面板刻着参数,面板角落还雕了一个小小的带着翅膀的贝壳。同样的贝壳古里炎真在子午线的工牌上、大楼电梯按键的角落、居酒屋的招牌上......很多地方都见过。 那是彭格列的标志。 “室木前辈是很神秘的人对吧,”萩原保持着微笑,“我和小阵平不会去探究他的秘密。” “他是一个很好的排爆警察,而且还救了我。” “最近他挺生气的,一直没有理我。小炎真先帮我探探口风怎么样?你帮我确认下他是不是还在生气,如果不生气了,我立刻去向他道谢。” “好。” 古里炎真认真地点头应下。 他不知道面前两位年轻的警察是怎么发现他和室木洋二之间关系的,他也没有去问他们心中可能的猜想。所有人默契地没有捅破任何一个秘密,毕竟他们本意也并非是将全部的来龙去脉赤裸裸地撕开,摆在桌子上给对方看。对于他们来说,同伴经历生死危机后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这天古里炎真是约了松田和萩原两个人在拉面店,他们三个并排坐在吧台。 两位警官先生离开后,在古里炎真身侧、他们刚才落座的位置,黑发中分嘴角有痣的警官拉开凳子坐了上去。 “挺上道啊,约在自己人的店。”室木洋二拍了拍身旁红发高中生的肩膀。 古里炎真有些惊讶。两位爆处的年轻警官刚离开,他们谈话的对象就不请自来地进了同一家拉面店,他们真的没在门口擦肩而过吗。 室木洋二一把薅住古里炎真脑袋:“你想什么呢,我当然是躲着走的。” “那前辈您有偷听我们的对话吗?” “拜托,我是当事人诶,什么偷听不偷听的,”室木洋二不服,”他们说什么了?我看那两个小子把屏蔽器拿给你看。” “有问贝壳的事吗?” 古里炎真摇了摇头。虽然两人都清楚,松田和萩原并没有问,不代表他们没有猜想、不会私下去查。 正如室木所说,这家店也是日本情报部用来搜集情报的产业。 拉面店人来人往位置不大,客人们大多落座在吧台,言语间不经历流传出的信息都会被放了个心眼的厨师听到。真正进行危险交易的人不会选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但对于一些并不接触核心的里世界底层成员来讲,他们并无这个顾虑。他们只是将捕风捉影的消息混在下饭的谈资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隐藏在厨师和服务生中的情报人员总会抽丝剥茧,得到彭格列想要的。 这家拉面店的主打产品是海鲜风味,有一个带翅膀的贝壳印在门帘的“海”字旁,混在一众海鲜图案里并不起眼。 松田和萩原注意到了屏蔽装置角落上刻着的贝壳,不知道有没有把拉面店也和整件事联系起来。 但室木洋二觉得无所谓。他开玩笑地说,如果真被举报自己当警察的意图不正,他就见机行事,辞职回彭格列技术部。 “说起来,其他人有跟你聊过他们当警察的理由吗?”室木一只手支着脑袋,侧过身看着古里炎真。 古里炎真摇头。 室木嘴角的笑意扩大了一些。 “那我先来讲讲我的‘不纯动机’。其他人的,我觉得由他们自己来说比较好。” 7、第 7 章 室木洋二的性格很开朗,也有些大条。 他是那种很直率的人,虽然不比萩原研二会说话,但是在相处过程中也不会让人感到有些难对付。 里世界并非所有人都像影视作品刻板印象中的极道那样,看上去冷酷凶狠不近人情。他们之中的有些人会对外展现出较为温和、容易让其他人卸下心防的形象。这种形象或真或假,他们真实性格如何,是需要被接触者去分辨的事。 从古里炎真的角度看,室木洋二在这类人中算是表里如一的那一类。 这类人他见得不少,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沢田纲吉。他们多少都带一些直觉动物的特性,很多行动背后的理由都没有过于复杂的顾虑。 室木洋二也确实如此。 他说,技术组要出一个人去爆/炸物处理班卧底的那天,他是第一个举手的。和正义感无关,他只是想拆炸/弹。 “是不是直白到有些幽默?”他说话的同时一直在轻轻晃着手里的杯子,整个人的氛围很轻松,“就好像一些人喜欢拼魔方,一些人喜欢解数学题,还有一些人喜欢把家里目之所及的家电全部拆一遍,啊,松田就是最后那一种。” “所有这些事情都是一种‘解决问题’或是‘协助思考’的方式。这些人大多很享受在这个过程中大脑活跃释放的多巴胺,这种物质其实也会带来一定的成/瘾/性,谁不喜欢正面反馈来带的满足感呢?” “在进入警视厅前,我一直在日本情报部技术组负责工学相关的科室任职,平时的工作就是研究炸/弹。总部传过来的炸/弹图纸、各个分部发来的图纸、日本本土极道使用的炸/弹、或者一些炸/弹/犯自己研究的小玩意......把这些家伙的内部构造研究清楚,取一些有意思的灵感,用来改造彭格列自己的爆/炸/物。当然,能流传出来的大多不是什么危险性过强的秘密武器,偶尔有万分之一的概率能碰到让人眼前一亮的‘好苗子’。” “这份工作其实挺没意思的。对我来说,想让自己能在每天的打工中快乐一些,就只能求助于‘解决问题’产生的自我满足感。但是——彭格列毕竟是装炸/弹的,不是拆炸/弹的。我当时的上司是一个极度追求效率的人,她对我的要求是‘只拆那些有拆除意义的炸/弹,没必要浪费时间在那些看一眼就会的小玩具上’。” “你可以理解为我和她观念不和。所以,时间长了我就想跳槽。” 室木一口气说了很多。他喝了一口水,习惯性地视线向上,想回忆起更多细节:“后来有一天,我现在的上司,也就是哈利的组长,来我们部门。” “日本情报部一直会有一个卧底安插在警备部的爆/炸/物处理组。这个职位的工作内容是随时监控东京警视厅能接触到的所有民间炸/弹信息,啊,当然也会有一些牵扯极道的案件。卧底会将所有这些炸/弹的情报传回来,然后给技术组,之后就是我和其他同事进行下一步分析。除此之外,这位卧底还需要排查是否有里世界内部使用的爆/炸物结构流传出去等等。” “上一任卧底前辈是叫......寺脇一夫?应该是这个名字。总之,他为了救人殉职了。是不是很神奇?他可是黑/手/党的卧底,但是在排/爆工作中为了救人牺牲了。现在这个卧底的位置空出来,需要从我们小组中选一个人去接任。” “于是室木前辈就来了?”古里炎真补齐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对。” 室木洋二不知不觉把杯中的大麦茶喝空了。他去茶水自助的地方又接了一杯,坐下来后继续自己的故事:“我不知道寺脇前辈为什么去卧底,但至少结果来看,他是一个很英雄的人。和他比起来我实在是不高尚。 “松田、萩原、寺脇前辈和其他爆处的警察,他们拆炸/弹是为了在危险中将市民们推离死神。我的动机是什么?我只是想让自己的工作内容不那么无趣。” “炎真呐,我其实不是一个好的排爆警察,”室木洋二最终总结。 古里炎真知道,很多里世界人都是复杂又普通。他们这样的人一旦思虑起自己行为的意义、剖析自己内心时,尤其容易茫然。室木是这样,沢田纲吉是这样。炎真自己也不例外,因此他很能共情此时此刻的室木洋二。 他经常想象,能否有一组绝对中立的评判法则,使他能以此为基准对自己的每一个行为加加减减,得出自己到底是一个“正面”还是“负面”的人。这样一来,不论是好是坏,他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一种切实的、踩在地上的稳定感,而并非像一直飘在空中那样手足无措。 他想做警察,是否也是基于类似的准则安排自己的行为呢。 室木洋二倒是从情绪中抽离地很快。他看到身旁的高中生露出了有些沉闷的表情,暗道糟糕。 “别放在心上,你就当我是胡乱说了些混账话,”他有些抓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小孩子不要花太多的时间去纠结一些虚无缥缈的人生哲理。如果大家都是坏人的话,挑个日子一起被天谴好了。” “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就多做些好事弥补一下——” 轰——! 拉面店外突然传来爆/炸的巨响。 两人同时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店门口进行查看。 一街区之外,一栋大约二十层高的大楼冒着滚滚黑烟。 室木洋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收到任何传呼。他飞快报了警,和古里炎真一起朝现场赶去。 大楼周围人群混杂,一些刚从楼里出来,另一些是从周边赶来围观。古里炎真不小心撞到一位路人的肩膀。他想转头去道歉时,对方已经拐进巷子看不到了。 见他没跟上来,室木问怎么了。古里炎真摇头表示无事,跟上他的脚步。 巷子的拐角,背着乐器包的少年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个红发男生没跟上自己,松了口气。他又向前走了几步,藏身在建筑的阴影里,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接通的提示音一响起,他抢在对方之前开口怒骂:“琴酒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电话对面的男人一如既往地脾气不好,掏枪的声音和另一人慌张劝阻的声音顺着通讯信号传过来。 “把你那没用的烂脾气收一收,格拉帕,”低沉的话语里夹杂着怒气和烦躁,“现在回a7的据点。我只希望听到你汇报任务经过,敢多说一句废话我立刻给你一枪。” 任务当然成功了。根据混在工作人员里的外围成员报告,大楼发生爆/炸时目标处在爆/炸中心,绝无生还可能。琴酒只是想听听格拉帕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 双方几乎以相同的速度掐断电话,谁也不想和讨厌的同事多说一句。 a7据点就在距离这个现场不远的地方。 那是一间并不惹人注目的酒吧。整体布局是狭长的结构,吧台在右手侧,左侧是一排卡座,最里间是隐蔽的包厢。酒吧里灯光昏暗,墙体也是吸音材质。总之,从选址到装修都很符合一般人对犯罪组织据点的印象。 格拉帕推门进来的时候,发现琴酒和伏特加坐在卡座的位置。他皱起眉头看向调酒师。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五官泯然众人毫无特征。对方看上去对其他人和事并没有兴趣,只是专心擦桌上的各种杯子。 虽然对这人的身份有些猜测,但格拉帕懒得拆穿。 他径直向琴酒走去。还剩三四步时,他以极快的速度取下自己的乐器包,朝琴酒头上砸。 伏特加吓了一跳,飞速起身帮琴酒挡下来。他刚抱住乐器盒,就听见昏暗的室内一声枪响。 琴酒已经站起来,手中伯/莱/塔枪口的硝烟还未散净。他打出去的那发子弹钉进格拉帕身后的酒柜,射穿了一瓶酒,液体顺着酒柜下淌。正要去那边柜子取东西的调酒师有些受惊地收回手。 这发子弹当然是冲着格拉帕脑袋去的。但如此短的距离和昏暗狭窄的室内环境,他还是闪身躲过了。 琴酒的脸色更臭了。 伏特加把手里的乐器盒靠在沙发旁,打算一有不对就上去劝架。 “格拉帕,解释。”琴酒冷漠地说。 扔乐器包的人很不屑:“解释什么?你让我一个擅长近战的人去当狙击手,不怕我打歪了先爆你的头?” 伏特加心有戚戚地看向手边的乐器包,心想那里面果然放的是狙击枪。 “你可以试试。”琴酒语气也很冲,“你现在是组织的代号成员,既然在行动组听我指挥,那就不要对我的调度有什么意见。” “你的调度?你们boss的调度吧,”格拉帕不信,“以你的脑子还做不出这么蠢的事。” 伏特加赶忙制止他:“格拉帕!你现在是组织的代号成员,不要对boss这个态度。” 银色长发的男人听完格拉帕的话后有些沉默,他浑身的氛围少有地透露出一丝无言以对的尴尬。 之前的测试中,格拉帕表现出的狙击水平只能算中上。他的最远狙击记录是650码,但稳定性比同时间获得代号的基安蒂稍差一些。让一位极擅长近战暗/杀的刺客去做不那么出挑的狙击手,完全发挥不出这位刺客的作用。 为了防止格拉帕这张嘴再说出什么让人血压升高的话,琴酒让他立刻汇报任务情况,再抓紧时间让伏特加把人赶走。格拉帕本人也不愿意多待。他三言两句把琴酒想听的交代完毕,对着他和伏特加翻了个白眼,拿起乐器包扬长而去。他临走前还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吧台后的男人,但是也没说什么。 格拉帕离开后,伏特加不明所以地看向吧台背后平平无奇的调酒师。对方对他露出一个非常违和的微笑,随即扯下脸上的易容。 伏特加:“!” 贝尔摩德这女人怎么在。 大哥他知道吗! “看上去你早就识破我的伪装了,gin,”贝尔摩德笑着说,“不过应该没有我们小格拉帕快吧。” 琴酒啧了一声,这称呼可真恶心。 “你到底来干什么?”他问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很乐意地回答他的话。 “来见见新成员而已。他还在波士顿活动的时候,我和他也是打过照面的。” “看来他应该也记得我。” 8、第 8 章 大楼爆/炸案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案子,警方经过一番调查后很快确认了爆/炸原因。 事发楼层是一家企业租用的办公场所。为了方便社内员工,公司腾出一个房间作为小厨房,放置了一些冰箱、微波炉、热水壶之类的电器。 发生火灾时,会社一名等级较高的员工正在使用厨房中的微波炉。警方在现场发现了有灼烧痕迹、边缘略有些融化的玻璃碎片,以及一些液体干涸的印迹,推测这名员工当时正在使用玻璃器皿加热汤或其他液体。由于使用不当,液体飞溅至微波炉的加热元件,引发短路和后续爆/炸。 然而路过协助的工藤优作并不这么想。 他将手中有放射状裂纹、边缘像是一部分弹孔的玻璃碎片递给正在现场的目暮警官。 “这是新一找到的。看样子,这次的案件比我们想的更复杂,”他有些严肃地问目暮警官,“现场有疑似弹壳的物体吗?” 目暮摇头:“目前没有。受害人尸体上并没有枪伤,因此之前并没有往这方面想,只以为是意外。” “冲击波有些大,周围部分电器还产生了连锁爆/炸,不少物体变形得太厉害,有些被推得有些远。总之,鉴识科的同事还在排查。” 胖警官一脸严肃地说:“如果真的有狙击手参与,那就是很严重的案子了。” 工藤优作叹了口气:“我也来帮忙吧。” 报警的人太多,加之爆/炸已经发生,警方并没有额外留下室木这位爆处组的成员。 他和古里炎真当时从拉面店冲出来太快,随身的背包还在店里,需要回去取一趟。本以为今天就这样结束,但两人临别时,不同的短信提示音在同一时刻响起。 “‘新同事这会儿在据点,可以来见一面’......哪个新同事?”室木洋二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古里炎真接触过的日本分部成员不多,他立刻就把这个词和自己知道的信息对应上。是哈利此前说的、从北美分部调档过来的那位。 两人进到外派情报科的茶水间时,哈利正在和对面一位陌生少年聊天。 对室木而言是陌生的,但古里炎真见过他。就在一小时前,他和对方在爆/炸的建筑下擦身而过。他撞到人还没来得及道歉。 新同事是一位亚裔和白人的混血儿——大概完全是对半混,白人特征比古里炎真还要明显些。他的虹膜是不深不浅的灰色。亚麻色头发,长度比萩原研二的只稍短一点。他左侧山根稍靠下的位置有颗小痣,让那张脸看上去有些清冷。 总而言之是个帅哥。室木洋二在一旁很满意地点头。 虽然气质很迷惑人,但新同事和加贺美警官一样,谈话时表情异常生动。 他很开朗地自我介绍:“我叫八百坂瑛,在北美分部的时候也用英文名,可以喊我阿瑛或者欧文。” “今年九月开始在这边的外派情报科任职,卧底的组织是乌丸集团那个。” 室木洋二一手握拳,敲着另一只手的掌心:“核心成员代号是酒名的那个?” 八百坂瑛点了点头,很自然地抬手向一直没出声的古里炎真打了个招呼。 室木洋二好奇地问:“见过?” 古里炎真点头:“下午的时候,在那栋爆/炸的大楼下面。” “......啊!” 室木洋二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或许是,乌丸酒厂给新同事下了任务,同事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搞出了爆/炸,被自己和炎真撞上。警察到来前,八百坂瑛快速撤离现场,向发任务的“上司”汇报结束后又赶回情报部的据点。 他携带的乐器包里极大可能是狙击枪。用射击的方式从远处触发爆/炸,将事故现场伪装成意外,从而避免被警察直接锁定目标。 室木的脑补纯粹处于好奇心。他闲聊一样将自己的推测讲给八百坂听,后者立刻赞同地点头。 “目标是一个每天会带午餐便当的人,并且很喜欢在微波炉内加热液体,”这些是楼里那位外围人员告诉八百坂瑛的情报,“直接狙杀的话子弹太容易留在现场,完整地被警察捡到的话会有些麻烦。” “我试着在电器工作的时候射穿了机身,当然也是擦着容器过去的。不论是液体飞溅导电、压强差异、还是电热元件损坏,都能产生一定的爆/炸效果。” “至于大楼窗玻璃上的弹孔,没办法啦,”八百坂瑛摊手,“我们毕竟不是目标周围的人,没有用完美犯/罪手法使自己脱罪的需求。到这一步就差不多了,尽可能减少些线索就好。” 闻言,哈利也有些好奇地看了眼安静靠在旁边的乐器包:“你用的什么枪。” “雷/明/顿700。” “那无所谓,”哈利给他宽心,“这边用这型号的人不少。” 八百坂瑛松了口气,靠在沙发背上开始地抱怨:“要死了,乌丸的同事真过分啊。” “我在北美的时候从来没上过狙击手位置,会打狙但零任务经验。今天是第一次,整个下午都担心被什么正义伙伴看到,”他说这话时看向古里炎真,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虽然确实被看到了,但只有同事的话暂时不担心啦。” “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你长得好熟悉啊,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室木洋二也跟着竖起耳朵。 他还记着自己初见古里炎真时也有同样的感受。当时不知道怎么就糊弄过去了,现在有这个机会,他一定要满足下这个小小的好奇心。 古里炎真顶着其他两人的视线看向唯一知情者哈利。 哈利有些头疼。他环视一圈,见附近没有其他人,自暴自弃地对古里炎真打手势,让他快点给这个尴尬的话题收尾。 红发黑手党在两位同事灼热的目光下缓缓开口。 “我是西蒙家族的人。”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语气也很平淡。 室木洋二反应稍微慢一些。但八百坂瑛已经发出小声惊呼,不可置信地看着说话的人。 他这次仔细盯着对方的眼睛,果然在那红色的虹膜里看到了圆圈和四芒星的组合纹路。 “西蒙的十代目......?”他小心翼翼地确认。 古里炎真点头。 哈利有些不忍直视地捂住脸。 沢田纲吉的命令是尽可能把古里炎真的身份瞒得久一些——因为西蒙家族在西西里人眼里的风评实在是有些可怕。 他们家族和彭格列一样历史悠久,但因为某些原因,一百多年前退出了意大利黑手党之间的斗争。由于人数本就不多,隐退年份也早,黑手党们的资料库中甚至没留下什么相关记载。 他们重回这个战场只是四年前的事,但甫一回归,便是直接对着里世界王者彭格列进行复仇。 那年彭格列九代原定在某天举行十代家族的继承仪式,向不少同盟家族发了邀请函。收到信函到正式举办仪式之间有大约十天的空隙。西蒙十代家族的行动在这十天内已经初见端倪,但前去调查的彭格列同盟家族没有传回他们相关的情报。 直到继承仪式当天,西蒙十代家族毫无预兆出手抢夺了彭格列重要的传承物。西蒙十代目更是一人将彭格列十代目和四位守护者重伤后全身而退。 两个家族后续争端的详细情况并不为外人所知。虽然其中像是有一些误会,毕竟之后彭格列和西蒙重归于好甚至关系非常不错,但在所有西西里人眼里,“西蒙”这两个字已经代表极强的单兵作战能力。 西蒙十代都还是学生年纪,大闹一场的记录只有四年前那一次。之后他们就像普通的小黑手党一样,安安静静地经营着自己家族的小产业,参与里世界斗争时也从不出风头。只是与西西里有关的势力无人敢随意对待他们。 这些特质在八百坂瑛眼里,就是一句很简单的话:“这超厉害的吧!” 哈利在一旁小声指出:“八百坂,关西腔冒出来了哦。” 八百坂瑛快速做了个双手合十的道歉动作。 平日黑手党们知道他身份后都躲着走,这句少有的正面评价撞上古里炎真的大脑使他一时有些宕机。他小声对八百坂瑛说了句谢谢,又着急地解释道那次行动成功大部分是因为双方情报的不对等,对之后造成的麻烦也很抱歉。 八百坂瑛接着感叹:“四年前那天我在哦。我小时候经常跟着父亲出席一些彭格列内部的宴会。因为在场少有同龄人......虽然十代目他们也是啦,但身份差异太大,我不好突然上去说一些‘可以做朋友吗’这样的话。仪式前我注意到你们、想上去聊天的,但那时候十代目他们也过去了我就只好先离开。” “总之我想说的是,”他对着古里炎真飞了一个wink,“想不想和我以私人名义交朋友?就是能跨过家族立场进行情报交换的关系。” 非常大的诱惑。 古里炎真从早先被夸奖的赧然中回过神。 他与沢田纲吉大多数时间的相处模式正是基于“朋友”这一层关系。西蒙家族与彭格列家族体量差异巨大,能获得的权利和情报在数量上有不可忽视的差异。“私交”的身份某种程度能够跨过这种正事上的壁垒。 当下对于他来说,八百坂瑛作为彭格列情报部的人,直接从他这里获取消息要比从沢田纲吉那里得到转手后的情报更快更及时(并且沢田纲吉作为首领,在情报释放方面的顾虑可能更多)。相对的,八百坂瑛也可以在特定场合借助他这个西蒙家族首领的面子,或他手下的一些力量,协助自己做一些彭格列普通成员无法完成的事。 以上是最完美的设想。虽然具体执行过程中可能会有各种其他考量,但总归利大于弊,相信提议这件事的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古里炎真与八百坂瑛对视一瞬,向前伸出手。 “请多指教。” “当然。”新朋友自然地笑了一下。 茶水间里还有一位状况外的人。 室木洋二见其他人互动结束,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闭嘴了。 但与八百坂瑛不同,他并不在四年前那个继承仪式的现场,因此错过了最有可能见过对方的一次机会。可能真如哈利所说,他和古里炎真是某次在路上擦肩而过,后者的样貌太有特点,导致他记到现在。 总觉得那次他身边还有一个让人记忆深刻的人,室木洋二思索。不过也无所谓,有机会总能想起来的。 “对了,感觉有件事需要告诉你,”室木看了眼一直和自己在一起的红发高中生,支支吾吾地对新同事说,“我们走的时候,有位经常帮警方破案、非常有名的侦探小说家也去现场了。” “当时他身边跟了一个小男孩,手里拿了一块奇怪的玻璃碎片,没看清是不是有弹孔。” “虽然他不是侦探,追根究底的概率也不大......”室木洋二讲到一半,又觉得有些啰嗦,“算了。那位小说家的名字是工藤优作,以后避开点就行。” “他可是个麻烦的聪明人。” 9、第 9 章 在那之后,八百坂瑛并没有在东京待很久。 他先是被派去北海道,之后南下去鹿儿岛,再是关西一带......令人欣慰的是琴酒也和他一起四处跑任务,这让他可以用幸灾乐祸的情绪压制一些加班的烦躁。 风餐露宿的任务生活持续了大约两个多月。这两个月里,琴酒像是只在需要两个狙击手的情况下才会想起基安蒂这个人。大多数时间狙击支援他的还是赶鸭子上架的八百坂瑛,也就是格拉帕。 他多次因为这件事和琴酒打起来。后者被他闹得烦不胜烦,干脆让伏特加去外围成员里挑几个能打狙击的人。 虽然基安蒂也可以代替出任务,但在琴酒眼里,这个女人性格的难缠程度与格拉帕不相上下。一个疯疯癫癫一个飞扬跋扈,有选择的话琴酒谁也不想带。 老实听大哥话的伏特加在手头任务结束后乖乖领命加班去了。 新收编的外围成员数量并不多。他们进入组织后,先是被二把手的朗姆挑了一批安排进情报组。没被朗姆看上的人中,医药和武器研究所也各带走了一些当安保或是苦力。 组织高层的这些代号成员已经习惯琴酒自己招人自己带的传统,在补充人手时就没考虑给行动组留一些,没想到琴酒也有来外围成员里选人的时候。 伏特加把剩余成员的资料点了一下,共计五十六人。 这些人的评估报告中,“特长”一栏大多标注的是“擅长驾驶”、“擅长撬锁”等一些可有可无的内容。力气稍大一些都会被有器材搬运需求的研究所收走。 伏特加有些头疼地过着千篇一律的白纸黑字。直到最后一页,他看到一位经过测试确认有狙击技能的青年。 他再次确认了一眼,不是自己眼神出问题。 坐在他对面的人事科成员主动解答:“马德拉大人最开始把他挑走了,但是昨天又把他的档案放回来。” “你知道原因吗。”伏特加有些谨慎地问。 人事科成员摇头。 外围成员的资料是人事经过实战评估后录入的,不存在虚假夸大的可能。如果被发现是卧底或者工作中出了什么大差错,不会四肢健全地回来等下一个部门的评估。 既然如此,伏特加只能想到一种情况。 旧上司单纯不喜欢他。 想起马德拉那个女人伏特加就头疼。她脾气并不古怪,甚至在研究所一众怪人中算得上好相处,只是偶尔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行为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左看右看不觉得档案有什么问题,只好猜测这出操作也是马德拉间歇性发病的结果。 “这个人现在在哪,我亲自见一见。”他对人事的成员说。 被点到的人目前就在日本,甚至就在关东。 当天晚上伏特加就见到了这位名叫绿川隆一的青年。 对方看上去年纪不大,下巴上短短的胡茬稍微压盖了一些他脸上青涩的气质。身材高挑,不算壮硕但也不单薄。他整个人很沉稳,也很有规矩。 伏特加暗自点头,对绿川隆一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两人大致交谈了几句,伏特加笔记上挨个记下对新人的评价: 话不多:不会惹大哥厌烦 懂礼貌:比格拉帕强一点 回答问题很有逻辑:能听懂任务安排 对工作和任务有一些独到的见解:业务能力应该不错 近身格斗优秀但不出挑:无所谓,有格拉帕冲在前面 伏特加很满意地收起笔记本。这样的好苗子不珍惜,马德拉绝对是脑子不好使。 “之前的测试中,你的狙击成绩如何。”他问了绿川隆一最后一个问题。 “最远狙击距离650码,550码内命中率超过百分九十九。”绿川回答。 伏特加更满意了。 他说自己考虑一下,让对方先回去。 虽说如此,以他对琴酒的了解,绿川加入行动组的事不需要犹豫,想必这位新狙击手很快就能随他们一起出任务。 比伏特加更高兴的是格拉帕。 他现在体会到了室木洋二说的“从不喜欢的工作中解放出来”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实在是太开心了。 他还偷偷搞到了一张绿川隆一的照片,带去品川据点给外派科的其他人看。 今天据点里的人一如既往不多,除了永远在办公的哈利、不用出外勤时总是闲到发毛的室木洋二,只剩下终于得空来汇报工作的石津温树。 古里炎真最近都不在。室木洋二说他报考了五所大学,最近忙着准备这些学校的单独考试。最后一场在二月十五日,在这之前他都不会来据点摸鱼。 八百坂瑛去年离开东京前见了石津温树一次。两人年龄差太大,性格喜好也和不太来,自始至终都是点头之交。 他到茶水间时石津温树正要离开。后者看了那张照片,摇头表示并不认识,随后便离开了。 倒是室木洋二有一些兴趣。 “他好眼熟,我应该前不久见过他。”他肯定地说。 “其实我不是很信任你,毕竟你看谁都眼熟。”八百坂有些嫌弃。 室木洋二没有理会八百坂瑛的言语攻击。 他脑海中挨个闪过这几个月里见过的所有人,终于在一个记忆角落翻出和照片上青年很相像的一个身影。 “我真的见过他,好像是在,”他顿了一下,“警校?” 八百坂瑛:? 八百坂瑛:“你就这么告诉我没问题吗?” 室木洋二也疑惑:“可是他的立场不会影响你对他的态度啊?” “......也是。”八百坂瑛投降。 - 绿川隆一被琴酒加进任务名单只是三天后的事。 他惊讶于那天见到的行动组男人安排如此迅速。好在身份上的伪造在进入研究所之前已经全部妥当,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也没有什么纰漏。 他走进接头的安全屋,谨慎地观察室内其他人。 冷酷的银发男人正在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保养着手中的伯/莱/塔。那天面试过他的壮硕男人坐在另一侧,清点着手里的资料。 绿川隆一,或者说诸伏景光,在进入乌丸集团的武/装组织前记下了所有重要成员的信息。 他知道长发男人的代号是琴酒,壮硕墨镜男人是伏特加。 琴酒就如资料上描述地那样警惕性很高。观察的视线在他身上只停留了不到半秒,但男人还是面无表情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诸伏景光只好快速略过他,假装自己只是在看室内格局。 见有人进屋,伏特加立刻起身招呼,看清来人后又有些丧气。 “来了,”他招呼绿川进来,“我还以为是那小子呢。” 诸伏景光没有多余问对方口中的“那小子”是谁。琴酒的任务搭档除了伏特加位置固定,其余人一直在更换,因此公安部对他在组织内的关系网络并不能明确。 早先向他通知任务时,伏特加还专门补充一句“带上狙击枪”。 诸伏景光自行找位置坐下后,取下背着的黑色贝斯包打开。那里面放着他从卧底任务开始后就常用的狙击步枪,型号是—— “雷/明/顿700。” 陌生又清亮的男声在房间内响起。 “和我的一样诶。” 诸伏景光有些惊讶地回头。一位比他稍矮一些的混血少年站在他身侧,而他完全没听到来人的脚步声。 他听到伏特加称呼这人为“格拉帕”,想来是这次任务的最后一位成员。 “我手上的资金不太宽裕,只能选择型号较老的雷/明/顿700。有机会的话我会试着添置一架m24。”诸伏景光客气地接上格拉帕的话。 他内心有些戒备,也有些疑惑。 格拉帕并不是公安部资料中出现的代号成员。 一种可能是他年纪尚小刚得到代号没多久,他过往参与的行动并未以代号名义出现,导致公安部无法将那些行为与他本人联系起来。或者是,这名叫格拉帕的成员之前并不在日本地区活动,在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官方组织不愿共享所有资料的前提下,公安的人无法得知“格拉帕”这个代号相关的情报。 还有一种可能是格拉帕在组织中过于神秘、地位很高很受保护......可能性太低。 行动组这些人天天出去干一些脏活累活,真正尊贵的组织成员绝不会来这里受苦。 不幸被从乌丸集团核心的医药研究所转分到“脏活累活团队”的诸伏景光内心叹了口气。 从格拉帕的话语和他正背着的乐器包分析,他也是狙击手。奇怪的是,这次的任务用不到两名狙击手同时待命。 这样想着,诸伏景光见格拉帕取下琴包。他没有单纯地把它放下,而是朝眼前的猫眼男人递过来—— 诸伏景光突然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格拉帕忽略了他有些僵硬地姿态,很开朗地对他笑了一下:“给你准备的见面礼物。” “是你想要的m24,全新的。” 安全屋里一时间有些沉默。 琴酒对这边的事漠不关心,专心擦着他的伯/莱/塔。 伏特加以一个十分惊恐表情凝固在那里,眉毛上抬的距离让人能猜到此刻他眼睛也睁得很大。 “散财少爷啊......”伏特加喃喃道。 诸伏景光也僵在原位。 有那么一瞬间他思维发散,觉得格拉帕可能已经识破了他的公安身份并提前在包里放了炸/弹,只要他一碰整个人就会变成爆/炸中心拼不起来的碎肉——这当然不可能,室内又不止他一个人。 但这个无事献殷勤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又不得不提心吊胆。 他缓缓抬头看向格拉帕,发现他竟然也很疑惑:“你为什么不接,不喜欢吗?我也可以给你搞一架英国佬的□□——” “格拉帕你又想干什么!”伏特加紧急打断他的自说自话。 诸伏景光也想问同样的问题。 格拉帕耸了耸肩:“没什么啊,恭喜我从枯燥无味的狙击手职业生涯里解放出来罢了。” “就算绿川先生是fbi我也会送他枪的哦。” 诸伏景光总算没控制住泄露了一丝脾气,即使这时他都没忘记使用敬语: “这种话请不要乱说,格拉帕前辈。” 10、第 10 章 古里炎真从考试中解脱出来已经是二月中旬了。 他报考的学校不算多,但很巧的是所有学校单独考试的时间都间隔很久,导致他整个二月前半都忙碌得喘不过气。 室木洋二对他的行程了解最清楚。 古里炎真最后一门考试结束是一个周五。他本打算考完就带着高中毕业生吃点美食犒劳一下,但爆处这边临时有事,他要留在警视厅加班。 他打电话的时候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也在。一番商量后,爆处双子星顶替了他们忙碌的前辈,去带前辈家的小孩出去吃饭。 三人还是照旧选了拉面。 萩原和松田推荐的这家是路边小店,古里炎真落座前认真确认了一下不是彭格列的产业。 “我和小阵平本来是打算明天去找你的,”等上餐时萩原研二还特意解释,做出一副带些示弱意味的俏皮表情,“刚结束重要考试,果然还是应该先歇一歇嘛。” 松田阵平也点头:“本想今晚发消息提这件事,但正巧碰上前辈在和你打电话。” 古里炎真有些惊讶。 “其实,我向学校请了长假,要离开东京回家一趟,明天就走,”他解释道,“可能直到三月初才回来。” 萩原研二有些不可置信地捂住嘴“诶”了一声:“好幸运!等等,这时候是可以说‘好幸运’的吗......因为按原计划的话就赶不上找炎真酱聚餐啦!” 松田阵平的关注点在另一个问题上。 “你家不在东京?”他有些疑惑地问。 “啊,是的。”古里炎真倒是想起来这一茬。 他之前和警校生们报的都是自己和水野熏合租公寓的地址,提起后者时也形容是“家里人”。他习惯将家族成员说成“家里人”,忽略了一般人会在这个问题上产生一些误解。 “我是和家族(family)其他要在东京上学的平辈一起,在这边合租了一间公寓。平时节假日都是会回去的。”他解释道。 family......?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不约而同地分了一丝心神。他们依稀记得古里炎真平时提起家人也是用的这个词语。 原来现在的高中生是会用英语词语代替日语中的“家族”一词吗。 “这样啊。那炎真酱是哪里人?听你口音也是关东地区的。“萩原研二问他。 “横滨。”古里炎真老实回答。 半长发的警官眼睛亮闪闪地,他有些激动地接话:“我和小阵平也是横滨人诶!” 松田阵平相对冷静些:“hagi的下一句一定是,‘之后有机会一起回去啊’,这样的。” 被幼驯染说中心中所想,萩原研二嘿嘿笑了一下。 “到三月初......这期间也没有节假日,我和小阵平暂时没有回去的打算啦。” “但是以后总会有机会的。”萩原研二双手合十,对红发男生做了一个wink,“真的可以喊我们一起哦。” 古里炎真从善如流地应下。 为了工作方便,他报考的大学基本集中在东京都市圈一带。 回家的这段时间,他除了要把考试期间积攒的工作处理掉,也需要适当准备下上学后的行李。 身为黑手党成员,古里炎真还是想尽量避免住在学校宿舍,即使是单人间也不要。 里世界人干架可没有工作日和非工作日一说。有紧急情况需要他亲自出外勤的日子,他不可能带着浑身的硝烟味和血腥味回学校、处心积虑地避开宿舍楼附近监控、平静地上楼回房间。有舍友的话还需要控制音量洗净脸上头上的血迹;如果在走廊上被人遇到的话还要思考需不需要额外灭口......不对,走廊或许也是有监控的,爬墙翻窗进去也不太现实。 上述这些情况,不管怎么看都太像恐怖故事里的犯人了。 古里炎真也考虑过每个加班的夜晚都出去找个西蒙的安全屋混到天亮。但与其前往可能有其他人在的安全屋,不如独自租一间固定的公寓。空出一间只有自己用的安全屋也是一种办法,但他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向一些人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置办住所之外的第二个落脚处。 至于工作结束去彭格列情报部的据点过夜......他当然还是要避嫌的。 这样看来,沿用高中时期的校外住宿模式就是最合适的解法。 大学录取通知来得很快。 回家的一周后,古里炎真陆续收到了之前考试的结果。 一般来讲黑手党成员在哪所大学上学并不是非常要紧的事,但考虑到他还有追求其他社会身份的计划,大学择校便显得稍微重要了一些。 在所有知情人中,沢田纲吉积极性由其高。 此时的彭格列十代目已经染上了一些想将所有事都尽可能预先安排周全的小毛病。不过他本人坚定地认为这只是一种能从早期规避大量风险的方法。 “开始管理这么多人后我才发现,需要扫尾的麻烦就像雪球一样只会越滚越多。不如从最开始就早做安排。”这是沢田纲吉的原话。 虽然古里炎真觉得,好友的动机里除了一贯的认真谨慎,应该还有些纯粹的乐趣在。 古里炎真也很乐意让他替自己决定这件事。他本人的心态自始至终和那些不用上大学的极道成员一样无所谓。与其以自己可有可无的想法为基准,不如让已经很擅长全局思考做策略的沢田纲吉主导决定。 最终彭格列十代目给出指示,“西蒙十代目的最终选择”是地理位置在东京品川区的立正大学。 和日本情报部的所在地无关,单纯是因为古里炎真报考的所有法学学部中只有这所给他下了录取通知......原因或许是这样。 听到这个结果,尤其满意的是加贺美夏树。 “我好像没有讲过吧,我和石津也是法学系出身的。我们之前在东都大学,”她悄悄向古里炎真透露,“还记得警校那个蓝色猫眼的男生吗?他哥哥诸伏高明之前是我们的学长,在东都大学法学系里是很有名的人物。” 古里炎真有些惊讶:“诸伏前辈有哥哥?” “啊啦,淡化自己的家庭关系。这倒是对卧底工作很有利呢。”加贺美评价。 “可是我没有提过诸伏前辈的姓氏吧。”毕业礼那天其他几位警校生也没有喊过。 加贺美一顿,抬手按住古里炎真脑袋一阵乱搓:“不该问的别问。我又不会说出去。” 确定选校后便要进行租房和搬家一应事宜。 古里炎真对自己公寓的位置还是有一些想法的。 他需要一个交通便捷的地方,从而能够在短时间抵达东京大多数任务地点。考虑到冲突大多集中在港口,他的心仪范围又被圈定在品川区、港区、江东区这三个位置。人口方面的限制倒没有那么严格,繁华的地方容易混入人群隐藏自己,僻静的街区也不容易被人目击。 考虑到租金问题,排除掉价格高昂的港区。 如果还要离学校近一些的话...... 古里炎真看着地图上仅剩的那个地点,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他把自己的最终决定提交给哈利。后者动作很快,三天后便带他来到一栋眼熟的公寓楼下。 古里炎真:...... 他要开始怀疑彭格列这些人的动机了。 哈利踏进公寓楼自动门时发现同行人并没有跟上自己。他回头看,发现对方还愣在原地。 “怎么了,”他不解地问,“这栋公寓有什么特殊的吗?” “不,并没有。”古里炎真回答,并跟上他的脚步。 他想说点什么,但张口半晌都没能组织出比较合理的语言,最终还是放弃了。 在确定公寓的行政区后,他曾主动找上沢田纲吉,把具体地址的决定权交给对方以及div的下属。 这是古里炎真给出的一种许可,或者是一种交换——允许彭格列拥有监视自己行动轨迹的机会。 大家都是成年黑手党,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即使私人交情再好,对于家族来说有取有舍以利益为基础的合作才是最稳定的相处状态。 原本彭格列就应该对他有所提防。现在他已经得知了对方在日本这么多的布置和情报,甚至连日本分部都能进出自如,只是把他的安全屋放在在眼皮子底下而已,这太正常了。 古里炎真享受div的便利,沢田纲吉以一个合理又不越界的方式得知他的行动轨迹。这种互相合作又互相监视的状态反而比一味地奉献更让人安心。 现在正是给出交换的一个机会。 沢田纲吉和他默契很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并当即答应下来。 目前来看,结果不算太遭......当然也不算太好。 古里炎真最两眼一黑的点在于,他不信日本情报部在品川只置办了这么一栋楼。 不然为什么把他和沢田纲吉分在同一栋公寓里。 他有些怀疑自己想多了,这不是比想象中更严密的监视,只是两个普通男高中生关系好非要和朋友住楼上楼下。 古里炎真有些沉默地跟着哈利上楼去参观属于的自己的房间,并在后者按下电梯第九层的按键时没忍住表情,露出有些头疼的神色。 沢田纲吉住在十楼,完全是楼上楼下。 他自暴自弃地把疑惑表达了出来:“你们十代目在东京的公寓,你知道在哪吗?” “不知道啊,”哈利不明所以,“组长知道,你可以问她。” “我这间公寓是你安排的,还是你们十代目亲自决定的?”古里炎真没有放弃。 “我安排的,但是给十代目报告过。” “他没说什么吗?” “没有啊。”哈利依然状况外。 古里炎真:“......不,没事了。” 可能真的只是巧合。 虽然纲吉君有时候确实有些难懂。 11、第 11 章 大学的开学时间是四月,因此古里炎真会有很长的时间用来搬家。 说是搬家也不准确,毕竟他要搬的并没有家具,只有行李。 他所在高中的毕业典礼安排在三月的第一周。在那之后,他就从之前的公寓退租。 旧公寓里一些行李需要转移到品川的新公寓,另一些放回横滨的家族住处。 他本人的行李,像是一些常穿的衣物、常用的小物件或家居用品,其实没有全部带来的必要。品川离横滨很近,不论是回家取一趟还是临时采买都不费事。 电脑和游戏机这些电子产品,此前他已经在高中时期的公寓里置办过一套,直接带到品川的公寓即可。 还有一些大头是枪/械/武/器。 他继承西蒙家族的时间比沢田纲吉早得多,但西蒙的工作量相比彭格列可以说是忽略不计。因此,大多数时候武器和弹药等几乎零消耗,补充和更新的频率很低。如果有大型冲突,他会直接从家族的据点或是安全屋提武器。旧公寓里自始至终只放了些能够防身和应急的装备。 古里炎真有意将新公寓当做半个安全屋,因此他需要适当改造一下屋内的布局,将一些可以利用的空间变成小型武器库。 他有思考过这部分改造由西蒙的人秘密完成,还是也请求彭格列的帮忙。考虑到屋内施工一定会被div的人记录下来,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把所有装修工作都过了明面,连带着也请彭格列的后勤成员帮忙加装了一些他们内部流通的黑科技。最后只有一些隐秘的暗格和机关是西蒙家族的人瞒着对方做的。 这段时期,八百坂瑛隔三差五会来公寓帮他整理,顺便一起打扫卫生。 古里炎真带来的个人物品里有一台型号较新的游戏机,那是十七岁生日时沢田纲吉送他的礼物。 八百坂瑛也很喜欢游戏,甚至他的偏好都与沢田纲吉类似。趁这个机会,他明目张胆地用家务活为交换蹭古里炎真的游戏设备。 他来的频率很勤,一周内能出现三到五次,经常一待就是一天。 “这段时间日本这里没什么事,所以组织在日本的分部会清闲一些。当然,也有琴酒不在的原因,”问起时,八百坂瑛对他解释,“他最近在美国,但是听说可能要被派去欧洲解决什么事,所以下个月我可能要回去顶他的班。” “好讨厌啊。明明是休假,但眼看着复工的日子慢慢临近了。”八百坂瑛有些丧气地说。 两人在琴酒的话题上其实有不少能聊的。对于八百坂瑛来说,这个男人是让他进入乌丸这个加班地狱的罪魁祸首,同时也是职场上需要经常对接但相看两厌的同事。 古里炎真倒是和琴酒打过交道。 西蒙的人曾经为了获取一家企业的研究结果,对这项研究的主导人进行了接触。不巧的是,当时乌丸的人也盯上了这项研究,并且派出琴酒进行同样的接触。主导人是个很有想法的家伙。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威胁,反而胆大地用一方的存在为筹码,设法让另一方抬价。 事情最终谁也没谈妥。琴酒秉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绝不会让竞争对手得到”这样的想法,直接对研究主导人下杀手。这种行为其实也算是乌丸的出局——如果最终能把主导人的命保下。 虽然也可以就此放弃这个项目,但跟进了整件事的古里炎真大致评估后觉得有成功可能,便直接从琴酒手下把人抢了过来。相比西蒙的守护者们,他这个首领的身形特征并不显眼,做好伪装的话完全不会被任何人认出。他虽然和琴酒有过近距离战斗,但是能确保没有露出丝毫能让对方窥见自己身份的破绽。 事情结束后,他们以此威胁项目主导人,告诉对方要么直接将研究资料和样本完整地交给他们,要么他们把他这条命送给琴酒......虽然这件事办得有些阴险,但空手套白狼还是成功了。 听到这件事后,八百坂瑛幸灾乐祸地为琴酒吃瘪鼓掌三分钟。 “乌丸的卧底工作会比你之前忙很多吗?”古里炎真问他。 八百坂瑛思考了一下:“倒是没有啦。不过我之前有一个很可靠的副手,他已经是我两倍的年纪了,处事经验更足,能帮我分担不少压力。” “现在的同事们就没那么好啦。琴酒和我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伏特加又是个只会跟着他大哥的影子小弟。有位狙击手姐姐没怎么见过,琴酒不爱喊她,我和她也不熟。还有一位是刚招进来的新人——” 想起那位新人狙击手,八百坂瑛停顿了一下。 “你认不认识一位叫绿川隆一的......算了,这个名字绝对是假名。” 他从随身背包里找出之前拿到的那张照片,递给古里炎真:“我上次把这张照片给室木看,他说在警校见过这个人。” 八百坂瑛补充:“他说,这个男生和你认识的两位排爆警察是朋友,或许你知道他的身份。” 照片上的青年穿着蓝灰色的帽衫,微侧过身看向偷拍的人。他的面部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但依稀可以窥见标志性的蓝色猫眼。即使添上了警校时还没蓄的短胡茬,熟悉他的人还是一眼就能认出。 “诸伏景光。”真名算是只要去查就很容易能知道的信息,古里炎真干脆直接说出来。 “竟然真的认识啊.”八百坂瑛叹气。 红发黑手党抬头看着他,八百坂瑛从这张面无表情的脸里读出一些疑惑的意味。 “我只是在想,他们这些潜入搜查官的身份毕竟比我要危险。如果他和公安之间的关系被组织发现了,我要不要帮助他,”混血少年有些不自在地说,“不管是看在我和你的交情上,还是他们正义伙伴的身份......‘正义’什么的。” “总觉得离我很远。这还是我第一次考虑这些。” 八百坂瑛声音逐渐变小,但很快又恢复平常的语调。 “应该不会有那么一天,他联合公安设局把我送进去吧。”担心同事情谊的当事人这么说。 “你遇到什么事了?和诸伏前辈有关?”古里炎真问。 八百坂瑛惊讶于他观察力如此敏锐。 他飞快摇头:“很小的事,而且已经解决了。你不用操心啦。” “你这次回美国他也跟着去吗?” “他已经在美国了,”八百坂瑛耸了耸肩,“他现在跟琴酒一起行动,之后也要去欧洲。” “希望他们几个能互相手下留情吧,伏特加还挺欣赏那位诸伏警官的。” -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听说古里炎真搬了公寓后就想上门来拜访。 三月前半准大学生一直在做新家的改装,不太合适让这两位普通警察看到千疮百孔全是暗格的屋子。 虽然改装后藏满了违/法/枪/械/弹/药的家也不适合让两位进门,但一直推脱会显得更奇怪。 古里炎真最终有些认命地答应两位前辈好友的拜访请求。 他这间公寓是1ldk的格局,在东京所有可供出租的单人公寓中,不论是面积还是布局,都属于非常好的那一类。两位警官随口问了下公寓的租金,古里炎真支支吾吾的报了个不上不下的数字。好在两人对品川区的房租价格了解不多,并未察觉出什么异常。 松田和萩原两个刚毕业的单身警察目前还住在警视厅的宿舍,一来方便响应任务传唤,二来能稍微省一些钱。再加上分配宿舍时,两人的房间恰好就在相邻的位置,这对幼驯染便从善如流地放弃了外出合租的想法。 “现在离得更远了诶,”萩原研二感叹,“我和小阵平的宿舍分在新宿区米花町的位置啦。虽然从本部赶到炎真酱这里蛮快的,但从宿舍就稍微远一些了。” 古里炎真有些心虚,干巴巴地说了些“欢迎做客”之类的客套话。他还是怕哪天被两位前辈发现屋子的秘密,转头以非/法/持/枪的罪名扭送进刑事课。 一切打点妥善后,大学生活的初期也没有什么波澜。 古里炎真偶尔会在熬夜工作的第二天被朋友好奇询问。 虽然对于大学生来说,一边读书一边通过打工减轻费用压力是很常见的现象,但辛苦到古里炎真这种地步(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还是很少见。 有一次在餐厅吃午饭时,他的课友丸山圭太好奇询问他是否在“上夜班”。 古里炎真并没有立刻理解这里的“上夜班”是哪个层面的意思。 “啊?就是通宵打工的意思啦,”丸山也很不解他有疑问的点在哪里,“冈那家伙也会通宵打工的。你们两个经常表现出睡眠不足的样子,好几次在课上从头睡到尾。” “冈?”古里炎真对这个姓氏指代的人没有印象。 “我们系的学生,冈聪实。一个戴着眼镜、经常黑眼圈很重的家伙。”丸山回答。 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玛娜也帮着补充:“你对他没有印象是正常的,毕竟你们两个没有任何一门课重叠。他也不太喜欢留在法学系的院楼,一周有五天都在打工。” “你们两个还挺像,都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参加社团聚会或者学校里其他社交活动。”她说。 古里炎真觉得,自己的思维已经被职业病影响了。最开始听到丸山说“上夜班”,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趁着夜晚干一些非/法的活动”,比如自己。 他与这位叫“冈聪实”的同学不认识也没见过面,但两人之间有丸山和玛娜作为共友。必要的情况下,他需要避开冈夜里值班的区域,避免两个人在不合适的时间碰上面。 不过他询问玛娜后,对方说冈聪实的打工地点在蒲田一带。那里已经离开品川行政区范围,也不算事故高发地。 古里炎真对此松了口气,想来被目击到的概率应该不大。 如果能一直幸运避开就好了。 12、第 12 章 四月初的波士顿没有完全进入春暖花开的季节。 天气不好的时候,寒风里裹挟着缥缈的细雨,斜斜地打在行人的身上。 大多数人对这样的降水毫不在意。他们只是稍微压一下帽子,继续匆匆前行。 如果有谁还执意打着伞,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这人过于矜持,想保护自己昂贵的发型或衣物。 剩下百分之二十的可能就是想做样子给其他人看。 格拉帕很不礼貌地小声“啧”了一声。 乌丸集团里总有一些作风老派的人,在一些细枝末节可有可无的事情上都要展示自己高雅的举止礼仪。原谅他这个早早出来混黑的不良少年看不惯这种行径。 打伞的中年人看到他从商店里走出,走上前将伞撑在他上方。格拉帕没有理会,径直越过中年人走向路边汽车,打开后座车门钻进去。 中年人有些尴尬,也收了伞回到驾驶位。 车里除了格拉帕和这位男人,还有一位年纪很小的混血小女孩。 她面无表情,举止间有些拘谨。格拉帕进来时,她十分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强迫自己不将视线留在他身上。 今天下午时格拉帕接到组织的电话,对面希望他回据点前能顺路去接一下另一位组织成员。这种搭便车的情况很常见,考虑到自己也经常蹭其他人的车,他很乐意接下这个举手之劳的委托。 中年人叫埃利奥特,是近期在波士顿协助格拉帕的外围成员。平日里这人一直形影不离地跟着他去各种地方。眼下的事情还需要一段时间,他便先让埃利奥特把要用车的同事接过来,随后再回自己这里。 格拉帕事先设想过很多种这位同事需要他接应的原因,比如浑身是血行动困难,或是正被人追踪急需脱身等等。没想见面后发现只是一位年纪尚小的孩子不方便自己出行。 他倒不觉得女孩年纪太小不像黑手党——彭格列及其同盟家族里,这么小就为家族干活的孩子不在少数——但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不会孤身一人,在没有同伴陪同下外出独自执行任务。 格拉帕的好奇心很旺盛,但他不会每次都对当事人刨根问底。更何况这女孩看上去还有些怕他。 沉默一直延续到汽车驶进据点。 进入停车场时有辆车驶在他们前方。拐弯时一晃而过的近光灯下,格拉帕隐约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他下车后,果然讨厌的银色长发同事就站在自己面前,连带着他那位24小时都戴黑墨镜的小弟。 “你是来堵我的?”他有些不爽地问。 琴酒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格拉帕。” 格拉帕了解:“那就是很没风度地来堵这位小小姐。” 琴酒没接话,绕过他走到女孩面前。 “跟上。”他说。 小女孩身体有些紧绷。她隐蔽地看了格拉帕一眼,见后者没动,只好随着琴酒脚步离开。 埃利奥特朝格拉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他前往另一个出口。临走前,格拉帕眯起眼仔细确认琴酒离开的方向,掏出放在外套内袋里的手机向某个未知号码发了条消息。 琴酒带着人乘电梯一直向下,抵达据点深层的研究所办公区。 组织在北美的研究所数量不少,每个所的研究内容根据当地科技人员能接触到的资源决定。在波士顿,他们能接触到的技术人员数量极多,这些人产出的一系列研究成果也很令人满意。因此,组织将东海岸绝大多数的研究工作全部安排在当前这个据点地下的ma01研究所。 这是组织所有研究所中体量最大的几个之一。它不但有技术和武器研发相关的部门,还有众多医药化学相关的项目。琴酒来这里的次数很多,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去另几层的武器部。 他和贝尔摩德一样,对医药所那些疯疯癫癫的白大褂怪人喜欢不起来。但他很快就要去欧洲进行长期任务,boss叮嘱他临行前必须完成定期体检。 近段时间,那位大人打算将前研究人员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的小女儿正式编入研究所。医药部出入口的安检极为严格,内部不同区域还设置了各自的通行密码、虹膜验证关卡等。boss知道琴酒要来医药部,便吩咐他顺便带人进来交接。 这里的走廊永远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其中还混了一些福尔马林和其他药剂的味道。偏偏负责人的办公室离大门非常远,每次穿过走廊都是对嗅觉的挑战。 宫野志保在学校时已经有些习惯这类气味,但跟随琴酒通过层层防护关卡正式踏进研究区后还是立刻捏住自己的鼻子。她悄悄地观察身侧的银发男人,发现对方隐藏在宽檐帽下的脸色也有轻微的难看。 那个大块头留在外面没进来是对的。她心想。 医药部房间大多没有面向走廊的窗户,办公室门旁的名牌上只登记了研究员的工号或在组织内的代号。只有对这些信息极为熟悉的内部人员才能辨认出不同房间的归属。 琴酒在中途就先行离开了,宫野志保按照他的话自行前往mcb1077室。 她小心翼翼地敲门,里面人让她直接进来。 由于是负责人的办公室,mcb1077的占地面积很大。四周直抵天花板的柜子里塞满各种书籍文献和档案,显示屏和设备的接线铺地满地都是。 黑色长发的女人正蹲在一个档案柜前,在塞满纸张的抽屉里翻找。听到开门声,她抬头看了宫野志保一眼。 “先找地方坐吧,”她说,“我这里很快结束。” 女人说的很快结束是真的。宫野志保坐下不到半分钟,她就从抽屉前起身,将抽出的档案放在桌子上。她走来沙发这里,坐在宫野志保的正对面。 “抱歉久等了。”她对小女孩点头致意。 宫野志保内心有些惊诧。 她从未被这个组织的人如此有礼地对待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女人没有在意她的反应,直接进入今天见面的正题:“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宫野志保点头:“组织研究所药理方面的总负责人,代号是马德拉。” 马德拉应了一声。 “boss那边应该有通知过你。从今天开始,你的档案正式进入研究所。之后我会一直担任你的临时监护人直到你成年的那一天。我主要负责你在研究所内工作上的引导,以及在你社会身份的教育问题上提供帮助。”她说,“目前为止有什么疑问吗?” 宫野志保摇头。 “虽然boss的命令是这样,”马德拉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作为监护人,如果生活上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也可以联系我。” “好。”宫野志保配合地点头。 马德拉叹了口气:“冒昧问一句。” “我可以直接叫你志保吗?” - 大多数时候,格拉帕对琴酒自己的、不需要他参与的工作内容都不感兴趣。如果有例外,那就是琴酒临时有其他事要忙,而他需要顶替这部分工作量。 银发杀手在组织内被人称作“topkiller”,不但因为他杀组织外的人很高效,杀组织内的叛徒也很速度。从这能看出,琴酒主要的工作内容都是在围绕杀人打转。 接受这部分额外工作量时,格拉帕已经做好每天端着刀枪出去大清洗的准备,但他真正清点任务列表时发现,琴酒也有很多不得不做的没营养烂活。 其中一种烂活又耗时间又低收益。倒霉的“topkiller”曾经因为这样的一个任务花费了一个多月,每天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追着任务目标在整个马萨诸塞州打游击。 格拉帕太清楚那次任务有多折磨人了。因为他就是被追着的那个目标。 总之,有一项新的“招揽”任务不知道被谁放进了琴酒的任务清单里。这类任务怎么看都应该归属情报组。格拉帕有意把它推出去,但他不认识情报组任何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他考虑过去找贝尔摩德,但这女人对于他和琴酒的事全部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这种任务也不是不能糊弄。 格拉帕毕竟是彭格列的人。他可以对招揽对象进行一个简单的考察。对彭格列有用的话,就跟雨守这边打个招呼,设局把人捞进彭格列。对彭格列没用但是对组织有用的话,他干脆直接给目标对象一枪,在各种意义上永绝后患。如果对双方都没用,也可以参考前一种解决方法。 但是不论如何,前期的调研还是要简单做一下的。 情报组在这种任务上也不完全是甩手不干的态度,他们还没硬气到能随便欺负行动组。 来对接的人解释说最近有些忙,很多大地区都需要大量的情报支援,尤其欧洲一带。他们很多成员都被分配去这些地方,留在北美的人手不太够,一时间有些周转不过来。格拉帕知道琴酒也是被临时派去欧洲,对这个解释勉强接受。 情报组盯上这个目标是三月初。对方是一位黑客,今年一月开始在北美暗网活跃,使用的代号是“seven”。它是独行侠,但很多手段带有些曾经某个团队的影子。情报组猜测,seven可能是近期脱离了原本的团队出来单干,由于只有一个人,无法完美隐藏自己的行踪,最终被乌丸集团捉到了些蛛丝马迹。seven从年末开始一直在单打独斗,没有与任何大型势力接头的倾向。即使它不慎闯入组织的数据库也没有泄露任何消息。 总而言之危险性并不高,但这位黑客可能掌握了一些组织的机密。因此情报组认为有必要及时控制住它。 他们正缺人手,恰好行动组近期在波士顿的代号成员中有对这座城市极为熟悉的格拉帕,情报组便将这个任务转发过来。 他们花费大约一个月彻底捋清了seven的基础身份,不过也只有零零散散几行字: 男性(疑似)。15-30岁之间。目前停留在波士顿。 聊胜于无,但也并没有特别大的帮助。 格拉帕过往接触的大多是真人线下武装冲突,很少研究这些网络技术领域人员的事情。他只能依照对波士顿居民区的刻板印象做些简单分析。 seven不太可能蜗居在过于偏僻老旧的公寓,那样可能支撑不了黑客的用电需求。也不能是过于吵闹或冲突较多的位置,那样容易在当地警察询问其他事的时候被发现异常。理想的工作间应该是在一个住户在房间里放置众多计算终端也不惹人注意的区域,也许是邻近高校或高新技术企业...... 格拉帕按照推测大概圈定了几个范围,赶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处,但接下来做什么他并没有头绪。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逛了十几分钟,走进一家隐蔽的咖啡厅,拿出外套内袋的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黑客果然还是让黑客来找吧。 13、第 13 章 波士顿某栋公寓的一个房间里,五六台显示器正散发着有些幽暗的光。 房间顶灯的灯泡有些老旧,昏暗的灯光甚至不如显示器屏幕上不断滚动的黑底白字亮眼。 这件房间的整体布局只分为两大块,一侧是床,另一侧是拥挤的电脑机箱、显示器、各种尺寸不一的终端设备、一台打印机,和一张堆满了各种游戏角色摆件的书桌。 个子不高的亚裔少年正盘腿坐在旋转椅上,手下飞快地敲击着键盘。 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提示着有人正在给他发送通话请求。 他看了一眼,按下接听。 “阿瑛?” “薰,你这会儿在忙吗?”电话另一侧的八百坂瑛问他。 “稍等半分钟,你先别挂电话。”满川薰回答,随即加快自己手中的工作。 在一个十几秒的读条后,大大小小的显示屏上出现无数整齐排列的方块。每个方块里都是周边道路监控拍摄到的画面。识别程序正从这些监控中捕捉出现的每一张人脸。他正前方显示屏上有两个展示结果图像的窗口,左侧是道路监控中的人,右侧连接数据库里的信息。人脸飞速滚动变化,下方计算着每张面孔的对比数值。 “好了,你说吧。”满川薰一边回复八百坂瑛,一边注意着右侧窗口。这还是他拿到这套数据后第一次查看里面的内容。 “你对一个叫seven的黑客有印象吗?”八百坂瑛问他,“大概是今年年初开始活跃,推测是之前某个黑客团队的成员。” “只是英语的seven?并没有,”满川薰回答他,“有什么其他信息可以参考吗?” 八百坂瑛无感情地棒读着他拿到的情报:“男性,括号疑似。15-30岁,推测目前正在波士顿。” “阿瑛,除了最后一项,其他的对于黑客来说都是没什么用的情报哦。”满川薰无奈地说。 “那......他入侵过乌丸(karasuma)集团的数据库?” “你那个新公司的名字?”黑客否定,“单纯是‘乌丸’这个名字的话,我没有印象听说过相关事件。他们有什么其他名称吗,放在大众视线里用来转移注意力的那种,或是组织内通用的别名。” “不是没有,而是太多了,”八百坂瑛有些焦躁地揉了揉头发,“我完全不知道哪个别名对他们来讲有特殊意义。信息还是太少。” 房间里的亚裔黑客突然想到什么,略微皱起眉头。 “你说的数据库,更详细的情报是什么?”他不太确定地问。 八百坂瑛抬起一侧肩膀夹住手机,从随身背包里翻出资料。 “据说可能是存储内部人员信息的数据库。” “我得到的情报是‘seven在多个库里有访问记录,但停留时间最长的是涉及组织成员名录的那个’。” 一阵长长的叹气通过听筒传来。八百坂瑛的第六感突然像儿童玩具警报那样发出滑稽的‘滴滴’报警声。 “你这会儿在哪?”黑客问他。 “诶?剑桥公共图书馆对面。” “阿瑛,”电话对面的好友语气复杂地提出一个诡异的请求,“你往我公寓的方向走。大概到我周边0.2英里的范围。” 八百坂瑛听话地从落座的咖啡厅离开。 抵达目的地周边一个十字路口时,他鬼使神差地走到转角摄像头的范围,抬头盯着那有些若隐若现的红光。透过藏在玻璃后的暗色摄像头,八百坂瑛感觉自己和另一侧人对上了视线。 ......不太妙。 他有些僵硬地扬起嘴角,机械性抬起手对着摄像头打招呼。 坐在显示屏后的满川薰闭上眼又一次叹气。 他看着两个窗口里同步显示的好友人像以及下方百分百的对比结果,感觉有些荒诞。 “阿瑛,我的代号不是seven。”他纠正。 “是iamseven。前面那个是名字的一部分。” - 任务最后,格拉帕被组织想要招揽的黑客客气地请进了对方的大本营。 黑客剪了一头好打理的短寸,原本的黑发染成了金色,但发梢下藏着新长出来的杂色发根。他看上去比格拉帕年纪稍微小一些,是完全的亚洲人长相。 公寓的冰箱放在厨房。为了基础的礼貌,满川薰从中翻出牛奶和咖啡浓缩液放在桌子上。 “你是用之前那个满天堂的马克杯,还是用一次性的饮料杯?”他问另一个人。 “满天堂的那个。”八百坂瑛开心地回答。 这间公寓他经常来。满川薰的房间除了那些大大小小的计算机,还有几台版本很新的游戏设备。八百坂瑛常常来好友这里蹭游戏玩,之后用一贯的“承包家务”作为交换。 年轻黑客对各种类别的游戏都有涉猎,但尤其喜欢满天堂旗下产品,每当游戏发行他一定会在预售刚开始就拿下一份。只是他本人还在上学的年龄,平时也需要帮彭格列情报部北美分部的安全技术部门工作,没有太多时间体验。 八百坂瑛认识满川薰是三年前。 当时他被长辈们压在北美情报部的据点完成学校作业,技术部的部门负责人突然领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过来。 负责人是一位看上去很凶很壮硕的中年女人。她穿着黑色西装,眉骨还有一处浅浅的烧伤。她领着的男孩走路时一直不敢看她,偶尔对上视线时还会脚步一顿。他看上去有些害怕这张面无表情时有些凶狠的脸,但行为举止间确实有些依赖的意味在。 八百坂瑛很少在北美情报部见到这种不论是身高还是性格都有些弱势的小鬼。负责人把男孩引到他旁边座位便要离开,但小鬼一直抓着她衣服不肯松手。 “希拉,他是谁啊。”八百坂瑛好奇地问。 “今天技术部带回来的小孩子,是个黑客,”负责人希拉·肯特回答,“他查到了北美情报部和另一个黑手党势力的一桩交易。可能是因为年纪太小,掩盖行踪的经验不足,同时被两家信息科的人追踪到了。” “交易另一方打算直接灭口,我们的同事没办法,只好抢先把人带回彭格列——这小子自己也愿意跟着我们走。” “他父母呢?” “五年前交通事故丧生了。他之后一直一个人生活。” “抱歉,请节哀。”八百坂瑛对比自己矮半头的小男孩说。 男孩对他很轻地点了下头,又把脑袋藏回希拉的身后。 八百坂瑛好奇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怯怯地报出一个日本姓名:“满川薰。” 趁满川薰兑咖啡的空当,八百坂瑛问起乌丸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这位天才少年好友在去年12月拿到了mit的提前录取。趁着假期空闲,满川薰和北美情报部打了个招呼,出去接私活赚些外快。他之前一直作为北美情报部黑客团队的其中一员进行工作。有了进入彭格列前的那一次教训,他已经更加细心地留意自己的行迹处理。 乌丸在北美这里不会使用原本的家族名称。八百坂瑛岗位调动后有和好友保持联络,但他作为行动组的人,对这些情报、后勤、职能相关的内容完全不了解,导致满川薰在探进对方数据库时并没有发现那是乌丸所属。 整个入侵行动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主观上的漏洞,只是出了些没能想到的自然意外。 那段时间波士顿一直有暴雨,他公寓所在的街区遇上了短期停电,当地的网络运营商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专业黑客会在工作间里准备备用电源,满川薰也不例外。但他的备用电源仅供电给计算设备,移动网络信号需要再启动光纤终端。 事发紧急,这一瞬间的漏洞让他无法及时删除日志,留下了一些可供追踪线索。乌丸的人趁着这个机会锁定了他所在的城市,当即开始进行线下行动。 满川薰之前是彭格列技术部这个大型团队的一员。乌丸情报组给的信息里形容是“团队作案”。八百坂瑛先入为主以为是一般五到二十人的黑客团体,没有把两件事联系起来。他之后才意识到几百人的机构也确实是“团队”。何况蜗居在波士顿的黑客数不胜数。他上来就叫错代号、说不出“受害公司”的名称,连事件详情也不清楚,自然没认出情报组要找的目标就是他身边的人。 总之,这件事两人都有疏忽的地方,但带来的问题也不严重。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八百坂瑛问满川薰,“我接到的任务是把你招揽进组织。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跟那边编个理由就好,只是要委屈你暂时换个网名。” 满川薰的态度倒是没有那么抵触。 “你刚才说,他们的总部在日本?”他问。 “是啊。” 满川薰突然盯着好友手里的马克杯看,神色里有些莫名的积极。 “你觉得,如果我也去了乌丸,他们能允许我后期常驻日本工作吗?” 八百坂瑛有些不明所以。 “可以的吧。”他说。 满川薰点了点头:“我目前没找到什么好理由转去日本情报部工作。” 八百坂瑛不太对劲的预感又出现了。 他有些惊恐地坐起身:“你不会是想——” “是的哦,”黑客没什么表情地肯定好友的猜测,“想去满天堂总部上班,目前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吧。” 八百坂瑛有些无语地用双手捂住脸。这算什么理由啊,太电波系了。 “那你和技术部的同事们商量一下,”八百坂瑛强调,“不许把我供出去。” “好,”满川薰答应,“说起来,我这里还有两个你可能感兴趣的情报。” “第一,我不知道乌丸给你的任务里怎么描述我的入侵结果,但实际上,组织成员名录那个数据库里所有信息我都拷贝过来了,并且埋下了能够我自由进出的通道。” 八百坂瑛双眼放光。 黑客忽略好友诡异的兴奋,紧接着开启自己今天准备的正题。 “第二。” “你还记着fbi那个长发绿眼睛的搜查官吗?” “赤井秀一?他怎么了,”八百坂瑛正在兴头上,准备听一些幸灾乐祸的故事,“重伤,退役,还是直接没了?”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满川说,“其实从去年圣诞节开始,他就退出了明面上所有的搜查行动。根据我们在fbi的同事说,当时上级宣称赤井秀一的所属部门暂时更换,把他调动到一个和老同事们少有接触的地方。” “我有次试着搜索了一下他的轨迹,发现他在大概在半个月前,入境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去看八百坂瑛的表情。 后者的神色果然很难看:“既然你前面铺垫了那么多,我不妨大胆猜测。他是不是因为新的工作跑去日本了。” 满川薰少见地笑了一下:“对。” “真有趣呢。”八百坂瑛嫌弃地说。 “希望他能在我回去前从日本滚蛋吧。” 14、第 14 章 法国南部,尼斯地区。 金巴利进入医务室时,琴酒还在接受包扎。 银发男人坐在医务室的病床上,背挺得很直。一头长发被他挽在脑后,避免散落下来阻碍医务人员的视线。 他右侧手臂正被医生固定住,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子弹。惯用的左侧手臂上也有已经包扎好的伤口。根据纱布的渗血情况,依稀可见竖着的三个血洞,排列的方式让人想起时代剧里人们会用的三叉戟。 银发男人在室内只穿了贴身的黑色作战服,腰腹部分区域偶尔能窥见血液透过纱布,将织物染成更深的颜色。 见他进来,琴酒面不改色地问:“情况怎么样。” “很遗憾,他们的人还没撤走,”金巴利如实汇报,“包围圈稍微缩小了一些,按照现在速度,最多两天就排查到这里了。” “琴酒,你真的不打算向他们低头?” “闭嘴。”琴酒已经懒得跟眼前说混账话的人生气,甚至没有再讽刺出一句“你是老鼠吗”这样的话。 金巴利也不指望他能给什么回应,继续报告:“从里斯本那边进攻的敌人被成功挡在了马德里,不过我们的损伤同样惨重。当地还幸存的人员物资全部转移到巴塞罗那——那已经是组织在欧洲除尼斯外仅剩的武/装据点了。” “我和boss沟通了一下。那位大人的意思是据点可以放弃,要尽可能保证你的安全。既然法国这里已经丢得差不多,不用坚守到最后,提前撤退去休整一下也好。” “那位大人还挺看好你的,琴酒。真令人羡慕。” 话虽如此,金巴利脸上表情并没有任何羡慕的意思。 琴酒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面色不改。 给他取子弹的医生已经完成了简易手术,用纱布将伤口缠起来。金巴利目送这位当前据点里仅剩的医护离开,转头继续和琴酒商量计划。 “目前周围的人还不是很多。如果你想现在突围,成功率大约在百分之五十,这是按照你当前伤势计算出的结果。我个人的建议也是放弃尼斯去巴塞罗那修整,毕竟你的伤不容乐观。等他们人再多些,这个数字就降低成百分之二十了。” “你是吃干饭的?”琴酒不冷不热地刺了他一句。 “我可不像伤你的那个女人一样能做到近乎超能力范畴的事,”金巴利也嘲讽了他一句,“我能从巴塞罗那赶来支援你已经仁义尽致了,想我再护你全身而退,做梦吧。” 伏特加回来时,就感受到大哥和金巴利两人在房间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恭敬地向金巴利问候,对方也点头回应。 琴酒沉默了半晌,用没中弹的那只手拿起手机。他行动间牵连手臂肌肉,纱布上渗出的血迹更多。 金巴利听着银发男人拨号时熟悉的按键音组合,略微皱起眉。“真是死脑筋。”他小声嘲讽了一句。 站在一侧的墨镜大块头想替自己大哥说好话,但琴酒的电话正巧接通了。 另两人听不到boss说了什么,但从银发男人不太好的表情里猜了个大概。 “绿川呢,把他也叫过来吧,”金巴利对伏特加说,“看来马上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 “车祸?” 宫野志保有些担忧地听着电话。 电话另一头的宫野明美倒是很乐观,还是以轻松的口气和妹妹讲述这件事:“这位先生伤得不算重,而且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在医药费、或者其他赔偿方面为难过我。” “他现在没有开口提这件事,不代表之后不会,”宫野志保仍然没有放下心,“如果他说了些很过分的要求,或者态度不好,姐姐一定不要瞒着我。” “不管是出主意、出钱、还是联系律师,我都帮得上忙!”她严肃地说。 宫野明美被妹妹这种成熟的语气逗得有些开心。 “好啦志保,”她笑着回复,“姐姐毕竟也算是大人了,这些事情还是要学着自己处理的。有需要的话我当然会和你讲,但是你也不要压力太大哦。” 宫野明美很快把这个问题跳过,又说了几句日常发生的其他事。她总归是不想让妹妹太担心。 很快就有人来告知宫野志保,她的电话时间结束了。 女孩板着脸把通讯设备交给研究所的人,回到办公室。她现在还没有自己独立的办公间,只能暂时在马德拉这里凑合下。 黑色长发的女人看到她心情不太好,也没有多余询问。宫野志保如果想说会主动开口,她这个监护人毕竟不是监视者。 电话另一侧,宫野明美收起电话离开楼梯间,回到熟悉的病房。 躺在床上的男人看她心情很好,态度随意地问了一句:“是家里人吗?” “是的,”宫野明美笑着说,“她有些担心诸星先生这件事,就打电话问候了一下。” 诸星大了然地点了点头。 在锁定接近目标时,他有刻意调查过眼前化名为“广田雅美”的年轻女人。 对方的表面身份是刚进入南洋大学的大一学生,东京人,资料上填写的亲属信息只有父母。过往经历并无特殊,就像所有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一样。 但诸星大,或者说fbi探员赤井秀一,在调查时知道她的真实姓名是宫野明美,是乌丸集团那个跨国犯罪组织的人。 她本人在组织内只是一个普通的外围成员,平日里极少参与组织任务,最多就是帮其他成员打一些简单的配合。然而她已逝的双亲是前组织著名研究人员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并且有一个很受组织医药研究所重视的妹妹宫野志保。 即是说,她本身游离在组织边缘、危险性不高,但其他亲近的人是能够接触到组织核心的重要存在。 在入境日本并准备接触乌丸集团时,诸星大备选了很多位有类似背景的人。但是在挑选目标时,他看到宫野明美照片的那一刻,心中泛起莫名的熟悉感。照片上微笑的黑发少女散发着极强的亲和力,赤井搜查官第一次跟随直觉,决定从宫野明美入手开始行动。他无法解释她那股亲和力的来源,或许在后续调查的辅助下会有些头绪。 对方刚才说和家里人讲电话,想来就是目前正在研究所的宫野志保。 诸星大面不改色地将话题引开,努力卸下宫野明美的戒备。 “可是,费用的事真的不要紧吗?”宫野明美有些担忧地问,“诸星先生最近已经资金很紧张了吧,再遇到这种事情,生活会有些困难的。” 诸星大假意做出烦恼的神色,试探道:“或许,广田小姐认识有招工需要的人吗?我可以先做日结的打工过渡一下。” “我很擅长力气活。需要头脑的话也可以,只是我并没有相应的学历。” 宫野明美陷入思考。她脑海中依次闪过常去店家中正在招募人手的几个,报出名字。大概有一家拉面店,两家咖啡厅,还有几处便利店。 诸星大拿起手机逐条记在备忘录上。 实际上,他心里早就有了合适的选项。 在宫野明美提及的其中一家便利店临近的位置,有一处乌丸集团后勤成员经营的酒吧。他只需按照宫野明美的建议抵达附近,进入酒吧做些什么、展示自己在某些不/合/法领域的能力,相信那里的老板不会吝啬于发展新人。 相应的借口也十分完美。他虚构的身份是一个中途辍学、有过混混经历的不良。而现在,只是正巧被认识的人介绍附近便利店的打工,又误打误撞闯进一家犯/罪/组/织的下线酒吧而已。 再之后就是找机会向宫野明美坦白自己进入组织成为外围成员的事。 他不觉得对方会从此避开他。以他对宫野明美的观察,这个女孩只会觉得是自己没有考虑周全,把无关的人拖进组织这个深水潭。 计划十分严谨,只是对当事人有些抱歉......但fbi已经准备了这么久,不会轻易放弃的。 病床上的诸星大内心叹了口气。 他还是很好奇宫野明美对他的亲和力到底源于什么。希望这个隐藏的问题不会对潜入任务造成任何变数。 - 泰国,罗阿那普拉。 在市区最奢华的酒店中,训练有素的黑西装男人分布在走廊、楼梯等通道各处。 这里是黑/手/党莫斯科旅馆的据点。他们偶尔会将这座酒店开放给来谈合作的其他组织,或手上不太干净的商人政/客们。但有重要客人前来时,他们也会封锁整个建筑,确保交易双方的安全。 顶层,莫斯科旅馆的首领巴拉莱卡正坐在宽敞的会客厅中,等待中途离开接听电话的客人回来。 她周身的手下全部严肃噤声,目不斜视地立在一侧。 “不管看多少次都很欣慰呢,”他们的客人挂掉通讯回来时感叹,“不去打听另一方的通话内容,这才是该有的尊重。” “不像在我们那里,有些肥头大耳的家伙就差把他们脸上的油蹭到我手机上了。” 巴拉莱卡听了这话笑了笑:“我们可是很有纪律的。” 她接过副手递来的雪茄,朝客人询问了一句:“介意我抽一根吗?” “无所谓,”她的客人也丝毫不客气,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弹出一根点上,“你也无所谓吧?” “当然。”咬着雪茄的巴拉莱卡点头。 “你刚才说还有些题外话要聊,但是立刻又出去打电话了,”她问,“林,这次是什么题外话?” 林鹤两指夹着细长的烟,吐着烟雾:“两件事。” “第一,我阿婆可能这两年就隐退了。按照总部那边的意思,之后我会去接她的班。以后要经常在马六甲海峡见面咯,‘大尉’。” 巴拉莱卡不置可否地应声。 “第二件事,”林鹤稍微前倾身体,狡黠地笑,“有个新消息,莫斯科旅馆或许能小赚一笔。我可以告诉你大致位置,但具体情况算一个小人情,好不好?” “你的人情我可不敢欠,”巴拉莱卡很果断拒绝这个坑,“知道地点就可以了,我们会亲自打听的。” “好吧,”林鹤笑着说,“这次是日本。” “我知道你和那位红发小阁下有一些私下里的合作,他应该也收到消息了。” 她将手里还剩很多的烟按灭,起身离开。 “期待在日本见到你。” 15、第 15 章 昏暗的会议室里或站或坐聚集了五六个人。 墙上的电子屏隐约显现出一个辨识不出性别年龄的身影。它说话时,夹杂着细小电流的电子音在室内响起。 “情报是真的?”它语气不善,隐约能听出一些急躁。 “是的,朗姆大人。”众人中看上去地位最高的瘦高男人回答。他看了眼手中的资料,说:“我们已经从三个不同的组织中确认了这个消息。” “从八月初开始,森山医药已经先后联系了的川崎的朱鹤组、名古屋的日狮组、大阪的祭林组,一定还有些我们跟踪不到的帮派。” “他们向这些极道透露了自己希望更换合作对象的意图。” “这三家,有表现出积极意向的集团吗?”朗姆问。 “目前没有。”先前开口的男人回答。 “不错,谨慎的家伙们,”朗姆嘲讽地说,“那就看看之后是谁胆子这么大,主动跳出来吧。” - “森山医药?”听到这个名字,古里炎真皱眉问。 “是的。”大山拉吉确认,“他们的人前段时间来联系我们,说想和我们合作。” 古里炎真思考着自己记忆中关于这家医药公司的情报,有些沉默。 森山医药是兵库县出资支持的企业。他们的总部在神户,主要从事医药原材料生产和基础研发工作。除了表面上的业务,他们私下里也做违/禁/药/品的走私。 他们明面上的出海合作不多,偶尔会与一些莫名其妙的海外客户有贸易上的往来。 说这些客户莫名其妙,是因为从森山医药的过往记录中,查不到和这些海外企业有任何交集的地方。 一般人可能认为是哪位高管的私人人脉,但地下势力的组织们很容易就能猜到原委:森山医药多半是走了见不得光的路子,拿到了与境外集团的走/私/交易线。两家又都不是什么聪明人,失误之下就把这些合作关系暴露到明面上。虽然只暴露了合法的部分,但利益相关的集团们不难猜到其中的真实状况。 而“见不得光的路子”,应该就是与跨国犯/罪集团合作,集团提供帮助他们找跨国买家,促成交易,提供走/私运输的线路,从中抽取一定百分比的利润(有时也会有原材料)作为报酬。 在西蒙十代家族中,大山拉吉是少有的人际交往能力比较正常的成员。大多数时间由他主导家族产业里洽谈合作的部分,对几乎所有西蒙的合作伙伴、竞争伙伴都有了解。 森山医药之前与他们从未往来,大山拉吉只好临时去收集相关情报。令人惊讶的是,两方也并非毫无交集。 对方最近在寻找新的合作伙伴。根据情报,他们之前的合作伙伴正是乌丸集团。 古里炎真想到这个名字有些头疼。 不知道是乌丸这两年又开始扩张,还是他触发了什么奇怪的诅咒,以往少有交集的两组人如今总会在各种事情上遇见。 大山拉吉对这件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对乌丸了解不多,他们最近是出了什么事吗?” “森山的人没有透露吗?”古里炎真问。 大山拉吉摇头。 古里炎真思考了一下近期从彭格列相关人员那里得到的信息。内部情报当然不会给他看,他只能从个人邮箱往来邮件的只言片语中做一个大概的猜测。 根据八百坂瑛以私人名义传递给他的消息,乌丸集团近期将大量的人手都调遣去了欧洲,包括琴酒这位行动组知名清道夫。 或许是负责对接交易的人变少了,所以森山的人以为乌丸集团要单方面结束合作...... 他们会这么胆小吗? 信息太少,古里炎真无法下定结论。他决定明天去日本情报部一趟,看能不能交换来什么相关的信息。 这一次,他在品川据点见到了一直神隐的外派情报科组长。 她是一位高挑的华裔女人,剪了一头简洁利落的短发,发尾略长大约至锁骨位置。 见到古里炎真后,她主动打招呼:“我是日本情报部外派情报科的组长,林鹤。” “抱歉前段时间一直在东南亚那边出差,你的事情没能及时照顾到,”她很客气地道歉,“有什么想问的,我会尽我所能解答。” 古里炎真表面谦虚地应下,但心里清楚这些不过是初见的客套话。 他这次来的时候带了很厚一沓纸质资料,这是将即将作为筹码的情报。他把这些资料递出去,等待林鹤的评估。 “上元会所有高层的名单?”林鹤也确实很感兴趣,“他们已经是日本本土极/道中第三大势力了吧,亏你们连这些都能搞到。” 她一边翻看一遍感叹:“相对于你这次的目的来说,价值确实不低呢。” “您知道我要问什么?” “当然,”林鹤挑了下眉毛,“我甚至可以给出超乎你预期范围的信息。” 古里炎真不动声色地快速思考,果断拒绝了这个有些心动的诱惑:“谢谢,但是不用了。” “我只想知道乌丸集团最近的整体动向如何,尤其是他们在......欧洲那边的情况。” “与彭格列有关,对吧。”他试探地问。 林鹤从资料中抬起头看着他,半真半假地感叹:“真是小瞧你们了。” “好吧,这个交易我做了,”她饶有兴味地说,“你猜的差不多,他们确实在欧洲那边出了些问题。不过,他们实际惹上的人不算是彭格列。” “而是黑曜。” 也就是彭格列雾之守护者自己的势力。 古里炎真很快想到了冲突的缘由。 这件事或许能从五年前说起。具体时间他记不清,但彭格列两位雾之守护者开始在欧洲活跃的时间起点就是阿尔克巴雷诺代理战争结束。 雾之守护者中占主导地位的六道骸是欧洲人。基于一些年少时的情结、地理和情报的优势、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在代理战争结束后,正式开始对欧洲地下势力的掠夺。 那片区域,尤其是意大利周围,存在着不少古老的黑/手/党家族。六道骸本人对传统黑/手/党是敌视的态度,但他确实隶属彭格列十代。作为里世界首脑的沢田纲吉对自家雾守的侵/略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按照他的说法,六道骸承诺不随意闯入意大利境内,黑曜也不会干涉彭格列家族本身的行为。至于彭格列,他们大多数时候对黑曜是能合作就合作,不能合作就绕着走,总之会尽全力避免冲突。 六道骸是一位非常有能力的人,他很快掌控了欧洲地下世界的话语权。最终,那里的实力架构逐渐形成“彭格列、黑曜、彭格列其他同盟家族、其他家族”这样的金字塔体系。 黑曜是新兴势力,他们的崛起带来了第二把交椅的变动,其他阶级的实力排序并没有变化。 就像拥有绝对武力值的人很少费心思考如何打败实力远弱于自己的家伙。黑曜对上那些排位较低的势力时,往往优先使用武力镇压。他们确实会事先对对手的地位做一个简单的评估,但评估结果基本不会影响他们的策略。 乌丸集团就是撞在枪/口上的团体之一。 “你对乌丸的发家史有研究吗?”林鹤问古里炎真。 后者摇头:“我只知道他们是历史悠久的财团,上世纪八十年代又开始新一轮快速扩张。他们为什么崛起,又主要靠什么敛财,这些我不太清楚。” 林鹤取下插在胸前口袋里的中性笔,指向古里炎真递来的资料。 “我可以用吗?”她先征求对方的同意。 见他点头,林鹤抽出其中的最后一张,翻面到空白的一侧。 她画了一条很长的线,顶端写上1900s,最下面写上今年的年份。 “早先得到这个消息时我也很惊讶。这算是一个很重要的情报,大概所有故事都要从这里说起。” “乌丸集团目前暗地里的话事人仍然是带领他们发家的乌丸莲耶。” “这位老头子的年龄,”林鹤稍微停顿了一下,“今年是140岁。” 古里炎真没控制住发出很小声的惊呼。 他倒不是惊讶于乌丸莲耶本人尚未死亡。里世界里这种老怪物他见过不少,彭格列家族的雕金师塔尔博便是这样的长寿老人。 他只是惊讶于,乌丸集团的历史比想象中更悠久。 “当然,关于乌丸莲耶本身,能透露给你的消息只有这一条,”林鹤接着说,“总之,他和乌丸集团分别在上世纪十年代、四五十年代都发过难财,在泡沫经济时期也经历过一次快速扩张。重点是四五十年代,基于一些立场原因他们和意大利人合作过,也就是在这时候,乌丸莲耶接触到了西西里人的秘密。这里的情报彭格列略有空缺,总部只记录了这位和某些家族交谈的事实。” “之后,他便逐渐开始在欧洲设立乌丸的据点。接触西西里人、打听里世界更深层的消息,从而达成自己的一些目的。” “乌丸集团毕竟不是西西里的一份子。对于黑曜来说,他们和其他势力一样,也是对手的一员,或许对雾守阁下来说都算不上对手。” “乌丸的人想守住自己在欧洲的经营,黑曜想要进一步控制欧洲地下局势。” 古里炎真明白了:“所以他们近期算是进入战斗白热化了?” 林鹤露出一个有些古怪地表情:“白热化算不上,已经到临死反扑的这一步了。” “那乌丸考虑过与黑曜进行合作吗?他们本意也是离西西里更进一步,如果直接臣服于黑曜的管理呢?”古里炎真问。 “雾守阁下当然不会同意。这种危险的豺狼放在领地里,可是随时能咬主人一口的,”林鹤耸了耸肩,“乌丸集团也很头疼,所以他们最近正在调集大量人手去欧洲,想尽可能保下一些前期的投入。” “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主要调遣人手的地点是日本和北美两处。不单是行动组的人需要过去支援,他们还暂时切断了一些平日里比较耗精力的交易线。” 在讲述期间,林鹤一直在纸上写着一些重点文字。现在关于乌丸和欧洲冲突的情报说完了,她将手中的纸张推向古里炎真。 “你想问的问完了,接下来,还需要我提供一些其他信息吗?” “比如森山医药的事?”她笑着问古里炎真。 16、第 16 章 森山医药在这个故事中并不是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他们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炮灰,对黑曜和对乌丸集团来讲都是如此。一定要说的话,他们能造成的骚乱只会是后续对本土地下局势的影响。 而西蒙参与的战场正是这里。 古里炎真从林鹤似是而非的态度,以及前期的推理中大概得出一个结论:森山医药就是乌丸集团在紧急情况下暂时切断的几个合作者之一。 “暂时”切断。 作为西西里人,西蒙家族对乌丸在欧洲的斗争结果并不看好,想来他们最终损失的人手、物资和消耗的财产都不是小数目。为了确保战后恢复,乌丸一定会在结束后快速重启交易链。与他们合作多年的老朋友们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但森山医药不同,他们是兵库县资助的短期内快速崛起的公有企业。从他们之前的行为中就可以发现,他们的负责团队对里世界的行事习惯了解并不多。森山的人很有可能认为,乌丸集团会完全切断与他们的合作。 这些自大又愚蠢的家伙没有意识到乌丸的危险性。他们像频繁更换女友的好色之徒一样,很快就将目标转移到其他人身上。上个月乌丸法国据点陆续失守(这个情报也是林组长友情附赠),他们这个月初开始就不断地联系新的交易人。 不过还有一些细节需要确认。 森山医药管理层的信息都放在网络上。就算明面上推出的这些人对暗地里交易不清楚,从他们口中也能问出真正清楚的人。 古里炎真懒得等下一轮情报抵达后再做筛选推算。他有预感,变数会来得很快。当周的周末,他这个首领和大山拉吉打了个招呼,跑去神户亲自考察。 出发前他做了个简单的伪装,用黑色棒球帽压住自己惹眼的红发,又扣上兜帽,让两层帽子的阴影将五官隐藏在暗处。他还刻意戴上隐形眼镜,把那双有四芒星纹路的眼瞳变成不惹人注意的黑色。 一切就绪,古里炎真从名单上选择了一位地位较核心的人。 对方叫有地太郎,住在人口和建筑都不密集的别墅区。这里方便入侵,也方便随时撤离。 有地家中夫妻、儿子、加上管家和女仆等共八人。 古里炎真从每层的窗户里各扔了一罐催/眠/瓦/斯进去。确认骚乱平息后,他扣上防护面具翻进户内。 有地太郎昏迷前还在书房办公,他书桌的一角堆叠了一沓纸质文件。古里炎真用戴着手套的手大致翻看了一下,确认里面一些纸张上出现了熟悉的组织名称。 运气不错,这位先生就是知情人之一。 他用扛米袋的方式将有地太郎放在肩上,带着对方翻出屋子落在一条隐蔽的小路。 小路四周本就昏暗,两侧围栏里的屋子都没有亮灯。古里炎真踩点时确认这两家人近期都不在,但他还是用事先准备好的毛巾塞住人质的嘴。 他握上对方的右手手臂,双眼前黑色四芒星与圆圈组合图案一闪而过。 “呜——————” 有地太郎在剧痛中惊醒。 他恐慌地发现自己正跌靠在陌生铁制栏杆旁,一个全副武装的男人正握着他的手臂。 右手臂连接身体的感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尖锐的疼痛。原本作为支撑的骨头已经碎裂成无数块,稍一活动就会刺进肌肉和神经之间。 “醒了?”眼前的人问他。 有地太郎惊诧地发现这人的年纪并不大。 他想问对方要做什么,但口中塞着的毛巾让他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呜呜声。 年轻男人并没有替他去除织物的意思,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讲话:“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您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即可,可以吗?” 有地太郎飞快点头。 “好,那么第一个问题。您知道森山医药暗地里的走/私业务吗?” 有地太郎依照命令点头确认。 “知道与你们合作的是乌丸集团?” 这次,靠坐在地上的狼狈男人惊慌地摇头。 提问的古里炎真略加思考,换了一种问法:“您了解和你们合作的组织,但不知道对方具体的名称。” 这次有地太郎点头了。 “他们并没有提出要收购你们,而是一直以一种武力威胁的方式与你们合作?” 点头。 “森山医药的人对他们有不满的地方,可能是利益分成,也可能是其他方面。总之,你们一直有反心。” 点头。 “你知道他们最近人手撤离的事。” 点头。 “你们以为他们要停止后续一切合作,于是主动寻找下一位合作对象。” 有地太郎先是轻轻点头,接着又疯狂摇头。他看上去想辩解什么,又一次发出呜呜声,并急切地向前探头。 古里炎真靠近了一些。 他一只手虚握住有地太郎的脖颈,面不改色地警告:“我会给您解释这个问题答案的时间。” “如果您意图借这个机会求救,我会立刻动手。” 有地太郎疯狂摇头。但他的脖颈被卡住,做不出大幅度的动作,一时之间看上去有些滑稽。 古里炎真取下沾满口水的毛巾,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组......组织,他们暂停合作后......有一些国外的买家立刻表示不想和我们直接对接......” “那边不知道又做了什么......我们直接被这些买家拉黑了......” “这段时间国外的合作者直接减少了三分之一......我们的社长和......不,社长,就决定先找其他势力过渡一下......” “是那群人先背叛的!” 有地太郎太郎不停地控诉。他讲完最后一句后,古里炎真眼疾手快地把毛巾塞回他嘴里。 他大概梳理了一下现在的状况。 乌丸集团对森山医药并没有收购,而是以武力胁迫的方式逼迫对方合作,从而在一定程度上规避森山医药爆雷后他们被牵连的风险。根据有地太郎的说法,这个胁迫中可能也包含了一些对于走/私/线关键人脉、核心物流渠道等的控制。乌丸的人过于谨慎,甚至有地太郎这样的业务核心人员都不知道合作对象的名字。 再来就是,虽然表面看来是森山医药的人主动背叛旧合作伙伴,转头寻找新的机会,但乌丸的人也做出了不太友善的事。 他们在日本的人手减少,可能并不能像之前那样很好地对走私线进行遮掩。与其继续保留森山医药的跨国交易,不如把交易线的起止点设置同一地区境内,避免在港口查验时有什么偏差。这样看来,乌丸从森山医药转移走的部分线路,可能也是并入到乌丸自己的相关产业里。 有地太郎以为拷问要结束了,但威胁他的人还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听到那句话后有地太郎瞳孔紧缩,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你们森山医药和兵库县某些人一起参与违/禁/药/品/走/私的事——” “是不是引起公安的注意了?” “你们猜测那个‘组织’也意识到这件事了,对吗?” 咚。 脸色苍白的男人直接晕了过去。他脑袋撞上背后的金属时发出有些沉闷地响声。 不过在极致的疼痛下,能坚持到回答完所有问题,已经很令人满意了。 古里炎真有些无奈地叹气。 他站起身,仔细打量眼前昏倒的人。 目的达成后,他倒是可以直接把人处理掉。但对方的失踪一定会引起森山医药和其他势力的警觉,反而得不偿失。 好麻烦。 他思考半响,最终还是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电话接通后,古里炎真有些踌躇地开口:“纲吉君,彭格列在神户这里的后勤部门,我可以借用一下吗。” “需要一位晴属性的成员......雾属性也需要一位吧。谢谢你。” 后勤人员赶到前,他顺手用重力覆膜把有地太郎的手臂骨骼接上。 森山医药的事情被公安发现这一点,古里炎真其实是猜的。乌丸的人一定也是通过某种情报渠道隐约得知了这件事。他不过是碰巧运气好猜中了。 正如古里炎真一开始想的那样,森山医药这件事能造成的骚乱只会是后续对日本地下局势的影响。 虽然目前还没有任何一家表现出与森山合作的意向,但是根据他的推断,即将有一个势力不小的极/道会跳出来接了这个烫手山芋。可能是一两个月后,也可能就是下星期。 那家极/道很符合森山医药对下一位合作对象的期望:有一定的海外人脉,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能对他们进行压倒性的武力威胁,能够允许森山医药在一定程度上商谈更有利的收益分成。对方也正是处在内部动荡的时期,需要能救急的业务线和收益,从而能把近期冲突带来消耗补充上来。 虽然那个组织的动荡本身就会对本土地下局面造成一些冲击,但如果他们与森山医药合作,会激发并加速一些连锁反应,让本应安静埋藏的雷爆得更早。 他对那个倒霉集团的名称太熟悉了,毕竟近段时间,西蒙一直在和他们打对抗。 那个集团的名字正是上元会。 想到这里,古里炎真头疼的毛病又犯了。 好麻烦,不会和公安撞上吧。 17、第 17 章 大阪西城区,流浪汉聚集的地方总有种挥之不去的难闻味道。 愿意把酒吧开在这里的人,要么品味太差,要么没有足够资金在其他地段租一间体面的店铺。 还有一种可能,这间酒吧并不是开给一般客人们的。 脏乱的贫民窟很方便一些黑暗里的生物隐藏自己的身份。他们穿梭在各种不堪入目的角落,即使踏进点了香薰的酒吧,身上血腥味依旧挥之不去。 挂在门口的铃铛发出不太清脆的声音,提示有新客人到来。 “一杯自由古巴。”刚进门的男人走到吧台点单。他穿着白色衬衫和深色西装裤。一头金发在酒吧顶灯的照射下十分迷人。 吧台后的调酒师随意地问:“用白朗姆吗?” “当然,”客人笑着说,“您想换成龙舌兰都可以。” 落座时,他从随身的公文包中抽出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放在吧台桌子上。 深琥珀色的鸡尾酒做好后,调酒师沉默地将它放在客人面前。 金发的客人仿佛也只是一个人来喝酒,除了点单时的几句寒暄,并没有与调酒师聊天的意图。 两百毫升的自由古巴不会耗费很长时间饮用。酒快见底时,金发客人带着少许歉意表示想借用一下酒吧内的洗手间。 “您可以先帮我将个人物品收在吧台吗?我会很快回来的。”他说。 调酒师点头,接过递来的牛皮纸袋,放在调酒桌下面的柜子里。 客人回来后,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笑着接过纸袋离开。 他们的交流从头到尾都没有引起酒吧内其他散客的注意。但是当事的两人都清楚,那不过是两个外表一模一样的纸袋罢了。 十几分钟后,调酒师也寻了个借口离开吧台,走进员工通道。 他拿出藏在视线死角纸袋,拆封检查里面的内容,随即拨出电话。 “梅斯卡尔大人,新的情报送到了。” 距离酒吧不远的公园里,方才离开的客人找了条公共长椅坐了下来。 他身后是公园的树林。夜晚时分,阔叶林在风吹下有些沙沙的响动,树冠投下的阴影在地上层层叠叠,足以压盖任何人的踪影。 金发男人也打开手中的纸袋。不同的是,这个纸袋中大多是为了垫厚度而塞入的白纸,真正有文字的只有其中一张。 上面只有一句简单的任务评价,以及少许关于其他任务的内容。 多此一举。他无声骂道。 在他打算将纸张收起来时,背后的树林中传来隐蔽的脚步声。 来人站在他身后,藏在树木阴影里,小声且快速地汇报:“就在今早,大司伸弥向公安招供了。” “说了什么?”金发男人问。 “他把走/私线的事,以及参与其中的一些人都交代了。只是我们运气不好,他并不是非常核心的人员,因此能得到的人员名单有限,真正主导这件事的人我们仍不清楚。” “以及,”来人压低声音,“我们有试探过他。” “他对降谷先生接触他的事印象不深。” “我知道了,”金发男人,也就是公安搜查官降谷零语气不变地回答,“按照他给的名单开始行动吧。” “是。”隐藏在树林中的下属风见裕也领命。 他走后,降谷零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风见说得没错,公安的运气有些不太好。 森山医药的人偶尔也有些小聪明。他们在网络上放出来的高层名单,有一部分是走私线的核心利益相关人,还有一部分就是推出来的幌子。 前几天,降谷零选择了其中的一位开始接触。 被他选中的人就是风见裕也口中的大司伸弥。此人性格懦弱多疑。他的妻子是神户市副市长的二女儿,他本人家族中也有在公安任职过的长辈。 组织派给他的任务是尽可能多地查清森山医药近期接触过的极/道势力。他借口任务内容,从森山医药相关人员入手,盯上了这个男人。 降谷零结束公安的卧底培训后,就一直经营着一个假名为“安室透”的情报贩子身份。 安室透找上大司伸弥,下了些暗示,用巧妙的话术夸大了森山医药当前面临的绝境——离开乌丸提供的武装力量后,毫无靠山的商人团体不亚于只等秃鹫啄食的腐肉。他们或许等不到下一位帮手出现就会被各个势力瓜分。资源和利益如此,这群人的性命同样如此。 大司伸弥当即吓破了胆,很快通过家中的公安关系率先做了那个自首寻求官方保护的告密者。 现在森山医药的事已经暴露到公安视线中。他只要把所有事全推脱到大司伸弥身上,就可以将情报贩子从里面干干净净地摘出来。 唯一令人失望的是,大司伸弥并不是走/私线中非常核心的参与者。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容易背叛的事实。森山医药的人或许也想到了这一点,并没有向他透露太多内容。 他报给公安的情报足够公安启动搜查,但想要获得更多的信息,还需要花时间再深入一层。 这件事整体不算着急,但拖得越久,他越担心情况有变。 与下属接头结束后,降谷零没着急离开。 他今晚通过调酒师递出去的情报还是上一阶段的要求。 组织最开始得知森山医药开始接触其他集团的事,也是因为有大司伸弥这样的告密者将情报送过来。他如今的上司,情报组代号“梅斯卡尔”的成员,交给他的任务一直是查清楚所有森山医药联系过的下家。 梅斯卡尔那方并没有提及原因,但降谷零多少能猜到。如果森山医药暴露,他们将手中的名单放出去,就可以拔萝卜带泥地将更多竞争对手拖下水。组织已经不会对森山医药提供任何协助,只要他们这里撤得够干净,之后森山医药牵连一系列问题,他们只会乐见其成。 目前尚不清楚的是,他领命所做的究竟是有备无患,还是组织的人从之前的合作中窥见了什么隐藏的风险。 不过这个原因对他要做的事并无影响。 今天之后,他需要尽快布局,将公安已经开始参与的事及时报告给梅斯卡尔。 他不能确保组织在公安没有耳目。如果公安的参与被这位线人先一步递上去,他作为任务知情者之一一定会被严格审查。 安室透不报告一定会被组织怀疑。如果报告,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抢占先机。这种让对方先入为主的小心思没有很聪明,但总比什么也不做要好很多。 降谷零的行动很快。 他在之后的几天中陆续接触了更多森山医药相关人员和极道,也在伪装后出入神户多个地下情报交易点。他打听问题时使用的言语大多模能两可,自由发挥、或者说曲解伪造的空间很足。即便之后有人留了个心眼前来查证,也纠不出半点差错。 三天,足够这位神通广大的情报贩子整合出足以证明公安动向的材料,并再次交付给梅斯卡尔。冥冥之中,他预感到很快就会收到新的反馈。 果不其然。就在安室透传递情报的第二天,梅斯卡尔用邮件将他传唤至组织在大阪的据点。 这个据点他来的次数不算多,但仅靠这几次的经验,他也能意识到穿梭在走廊中的成员人数略有减少。 情报组的会议厅里,除了他还有另外两名成员。 一位是只在之前某次任务中见过的黑发猫眼女人,另一位是瘦高的中年男人。后者便是梅斯卡尔,表面身份登记的名字是辰马贤治。 安室透进门后,黑发女人便主动告退。 梅斯卡尔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变化。仅剩他和安室透两人时,这位情报组的核心成员也没有对新收到的信息有任何明显的反应。 安室透维持着表面的微笑,内心暗骂了一句。 组织对森山医药走/私案已经被公安盯上的事实并不吃惊。 或许他们对这个合作对象早就不看好,对他们捅出的任何篓子都见怪不怪。再就是,收到他这个外围成员的报告前,组织已经获得消息。他递上去的材料只是作为另一来源情报的佐证。 后一个猜想这正是令安室透不爽的原因。 警察厅果然没有那么干净。等这些事情结束,他不介意私下展开调查。 “做得不错。”梅斯卡尔语气毫无起伏地夸了他一句。 安室透做出得体的姿态,笑着接收了这句客气的评价。 “既然你一直在调查森山的事,那下一阶段继续由你负责吧,”梅斯卡尔说,“接下来,行动组那边会将森山中与组织直接接触过的那部分人灭口。你的任务就是协助他们。” “两天后,会有行动组的人主动来联系你。对方的代号是爱尔兰威士忌,之后的行动由你们自行商量。” “做得好的话,我会向上级请示,考虑你的代号考核任务。” “不要让组织失望,安室。”梅斯卡尔最后留下这句话。 代号考核任务。 安室透在内心琢磨了下这个词语,表面神色不变。 “遵命。”他颔首应下。 18、第 18 章 八月末,东京大学生还处于暑假期间。 盂兰盆节的法定休假刚过,人们已经回到各自工作岗位。警察的轮休受长假影响小,他们的日程相对规律很多。 古里炎真没有暑假课程。他大多数时间都留在品川公寓、西蒙的据点,或是在稍微凉爽一些的夜晚开始工作。他今年夏天在忙上元会的事,因此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西西里找沢田纲吉。得知他没有旅行计划,萩原研二很积极地时不时找他聚餐。 一个周五,大学生和爆处组两位警官从小吃街里走出来,发现他们前方的路口挡了几位穿着黑西装的高大男人。 即使是在湿热的夏季,这些人依然规矩地穿着熨烫妥帖的沉闷西装。几人站姿都与一般人不同,带着些军/队出身的正气。为首的人脸上有一条从右额头延伸到左脸的刀疤。 见他们接近,刀疤男人上前停在他们正对面,对古里炎真点头致意。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没见过这样的架势,有些好奇地顺着那道威严的视线看向同行的男大学生。 被看的人有些紧张。他顶着警官先生们意义不明的视线向前一步,越过他们停在黑西装们一步之遥的位置。 “boris军曹。”他与对方简单打了个招呼。 “西蒙阁下,”见红发少年压低声音,被称为军曹的男人也配合地沉下声,“大尉有事找您商谈,请随我来。” 古里炎真小声叹气,说了句“稍等”,回到同伴身边简单告别。 松田阵平面色不改,但萩原研二的笑意更明显了一些。两人很识趣地提前离开,留他和军曹等人在原地。古里炎真有些不太妙的预感,但他抓不到那丝模糊的线头。 “久等了,我们走吧。”他转头对军曹点头。 巴拉莱卡来东京的事古里炎真并不知情。不然他绝不会在那段时期的任何一天随两位根正苗红的警官先生去小吃街。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之后几天并没有对这插曲有什么额外的反应,甚至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他们表现出很无所谓的样子,但古里炎真的第六感让他直觉不对。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他跟着巴拉莱卡的副官,去了莫斯科旅馆当时在东京下榻的酒店。 身形高大的金发女人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指间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雪茄。她和军曹一样穿着正式的西装,松开纽扣的领口下隐约能窥见骇人的烧伤疤痕。 见古里炎真进来,她起身颔首:“许久不见,西蒙的小阁下。” 古里炎真也向她点头致意。 说实话,他有点不太想和这个女人,或者说和她身后的莫斯科旅馆频繁打交道。 这群俄罗斯人和彭格列不是敌对关系,但也算是踩了一脚彭格列同盟家族中另一支俄/罗/斯/黑/手/党上位。 这还是五年前那个未完成的继承仪式上遗留下来的麻烦。 当时西蒙家族所有行为都是以干扰继承式为第一要务,没抱着多少隐藏目的的意思。 在仪式的前几天,彭格列同盟中的稽古家族自称发现了意图破坏继承式的疑犯的踪迹,自告奋勇进行先行调查。他们是被里世界称为杀/人集团、实力首屈一指的俄/罗/斯/黑/手/党。虽说稽古的首领并没有亲自行动,但怀着对彭格列示好的意思,他们派出了家族中顶尖优秀的几位战士。 对方那时候还不知道要在继承式上出手的到底是什么人,对西蒙的战力情报也处于完全缺失的状态。结果便是,铃木艾黛尔海特为了之后的计划,让先锋军所有人永远闭嘴了。 虽说最终西蒙与彭格列还是恢复了同盟状态,但稽古家族与西蒙家族的关系自那时起一直很差。前者因为西蒙的二把手折损了不少顶尖优秀的手下,虽然家族整体势力没有受太大影响,但战力人才短期内陷入了极度缺乏的状态。 他们短暂的势弱给了当地其他黑/手/党机会。在这些家族看来,西蒙对稽古家族的打击给了他们前进一步的可能。甚至看中“情义”的几个家族还乐意做个表面功夫,公开对西蒙示好。 莫斯科旅馆正是其中之一。 考虑到西蒙的整体立场,旅馆没有表现出非常强烈的偏袒态度。他们接触西蒙的同时也一直试图向彭格列表达归属意愿。 在铃木手下吃了大亏的稽古家族和与稽古交好的其他家族一直在反对。西蒙又因为早期的行为处于较为尴尬的局面。 古里炎真没有办法,这些年他一直与莫斯科旅馆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他和巴拉莱卡在东京有几次短暂的合作,两人之间甚至是私交更多。 他隐约猜到这位俄罗斯女人也是盯上了近期日本地下混乱的局势,想趁机捞一笔。 旅馆在东京并非毫无经营。甚至早在几年前,他们已经率先制造混乱,并直接咬下一个大型极/道组织的所有资源。想来他们对这种事也很熟练了。 从她口中得到确认后,古里炎真更是头疼。 对现在的他来说,每多一位搅局者局面都会更加不可控。 他那张有些面瘫地脸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情绪,但巴拉莱卡在察言观色方面也有自己的方法。 “阁下这次还是与我们站在同一条利益战线不是吗,”她说,“既然这样,不如再合作一次?” 商谈结束从莫斯科旅馆的据点离开、确认没有人跟着后,古里炎真的气势瞬间有些垮下来。 他秉持着将变数放在眼前的想法同意了巴拉莱卡的合作。只是他在这群俄罗斯人面前成功瞒下了一件事。 即是,公安的人已经开始参与其中了。 看来西蒙也要提前做一些能随时脱身的准备。至于莫斯科旅馆,随他们去吧。问起时假装不知道就行了。 - 森山医药与上元会达成合作的那一天来得比想象中早得多。 古里炎真猜测上元会可能与森山合作还是八月中旬的事。 森山本身很需要武力支持和极/道背书,从而熬过公安的搜查。但合作中占据主导权的还是上元会。 他以为这个极/道组织虽然着急,但也需要做些准备来应对风险。谁想他们如此迫不及待,九月上旬便和森山医药将事情谈好了。 两家的合作当然是秘密进行的。但这些盯着他们的眼睛各有各的渠道来源。 上元会作为日本第三大极/道势力,内部不乏各家的耳目或线人。 乌丸组织在其中当然也有探子,这位很尽职尽责地在第一时间就将情报传回自己的本家。 公安在上元会也有眼线,但卧底的地位不算高。他们最终是从一直跟进相关情况的“零组”那里收到消息。 莫斯科旅馆对森山新的合作方早有猜测。或者说,他们其实是从上元会的内部动荡入手,接着才查到森山的事。旅馆的成员直接绑来上元会的人,一番逼供得到了事情最新的进展。 这也是西蒙以及其他闻讯而来的集团获得消息的手段。 虽然事情刚发生时,林鹤就坏心眼地暗示过古里炎真她可以提供帮助。但他对这位精明的组长阁下有点怵,果断避免一切会被对方强制做情报交易的机会。 上次两人见面时,他最终还是被套出了一些没打印在纸上的、关于上元会的信息。当时林组长笑着说是作为“乌丸发家史”的交换。得知林家是在南洋一带经商起步后,他发出“果然如此”的感叹。这些聪明的商人真是从不吃亏。 地下集团们(除去乌丸)的首要目标是赶在森山与上元会交易达成前,破坏他们的合作。这两方各自都已是濒临分崩离析的航船,但完成捆绑后也会短暂进入不可轻易摧毁的时期。想要从破漏的船体中捞取资源,也只能和公安、和当事人本身进行赛跑。 至于乌丸集团,他们只需作壁上观,或是派人将水搅得更浑。 在上述所有黑/手/党势力中,仅有西蒙和乌丸知道公安在其中的参与。 公安的首要目的是想抓森山医药与上元会之间合作走/私的现行,把兵库县政府那一批并不干净的官员送进去。目前阶段警察厅还无法和极/道势力彻底翻脸。一旦森山医药与上元会完全绑定,他们就只能收手。 这是古里炎真从石津温树那里打听到的。 说是打听,在双方掌握情报差不多的情况下,这更像是一种对互相立场的确认。上元会之外的其他黑/手/党在抢夺资源时需要防着公安的人,公安也需要确认其他黑/手/党的参与不会给自己的工作过造成额外的麻烦。 不过说实话,这里的“其他黑/手/党”和“公安”仅指以彭格列为桥梁的两个自己人。 “这已经算是通敌了吧。”古里炎真有些无奈地吐槽。 “随你怎么想,”石津温树倒是看得很淡,“顺便说一句,这次事件中心在神户,加贺美所在的警视厅公安部不参与,除非波及到东京一带。” “为什么说这个?”古里炎真不解。 “你们年轻人不是都很喜欢和她交流吗?每次对着她就很放松,对我总是小心谨慎的。”石津温树也疑惑。 “那是因为石津警官太严肃了......”古里炎真小声地说。 石津温树转回正题:“总而言之,之后的行动中我会尽量和西蒙的路线岔开。不过这次还有另一个警察厅的部门也参与了这件事。他们和我们目的相同,但具体行动路线我无法得知,自然也不能干涉。” “抱歉问一句,”古里炎真皱眉,“最初发现森山医药问题的,就是这个部门吗?” 石津温树点头。 “是公安的‘零组’。”他说。 看来这次公安的行动,石津温树所在的小组是被调遣前来协助。而另一个部门从事发时就一直在跟进,想来也是以他们为主导。 古里炎真陷入短暂的思考。 也许那个公安神秘部门,有一位安插在森山或是上元会的卧底。 也有可能,对方卧底的组织是乌丸。 算了,没必要现在就将事情想得这么清楚。 19、第 19 章 黑/手/党集团之间抢夺资源的方式其实很简单。他们入手的方向一般只有两种:地盘控制和人脉控制。 乌丸集团与森山医药和合作方法是,乌丸提供买家渠道,而森山提供在这些走私渠道上具体运输的违/禁/药/物。乌丸的人买通海外港口或海关负责查验的人,以及能在对方港口大量存储违/禁/物资的仓库。森山集团通过自己的一些方式获得了境内港口或海关的通行权,以及在境内港口类似的仓库。 正如林鹤的“乌丸发家史”中提到的那样,这位掌事人老爷子在几乎世界各地都有人脉。根据已有的情报,他的重点主要在日本、欧洲和北美一带。 森山医药新看上的买家则是主要在东南亚多个地方,尤其是马六甲海峡三大邻国有不少交易渠道。巴拉莱卡等人的重点正是围剿这些前往马六甲的运输船只,再进一步将首尾为森山或为上元会服务的人变成为莫斯科旅馆服务的人,借助已经打通的运输线,为后期自己集团行方便。 虽然能被乌丸放弃、并没有提前收归的线路也是低收益高风险。不过莫斯科旅馆在这一带有自己的优势,挑挑拣拣还有不少能用的。加上这些途径在冲突时期也属于三不管状态,并不需要耗费太大的精力就能完成任务。 西蒙家族对森山医药和这些走/私线本身兴趣不大。他们更多是针对上元会本身,从他们的势力范围里抢夺两处较好的港口,一些不错的产业,和几位“好说话”的政客。 上元会从今年年初开始就有动荡的先兆。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们在众家都还在观望时率先接下了森山医药的合作请求,想通过一些资金回转来扛过内部混乱的消耗。 说实话,古里炎真有点不太能理解。 他从森山医药高管有地太郎那里获得情报后,只是猜想过出来接手的是上元会。但是这家极道真的很快将交易谈成了,他反而觉得更头疼。按理说,其他组织都会选择先将自身内部的问题先解决好,再处理外部其他麻烦。 事情发展成这样可能与上元会组长小笠原繁关系不浅。这老头很像“被家臣们推上主君位置的傀儡”——他忘记这是西蒙家族里谁的原话了,总之十分贴切。大概一两年前,上元会出现过类似的内部波动,而小笠原繁本人一如既往地做一些傻瓜外交。可以说与森山医药的合作是有类似案底的。 整件事的疑点在于,如果小笠原繁一开始就是被自家人推上去的傀儡组长,那他的二把手三把手们会事先商量出所有人都满意的权力分配,不会突然闹成这样。 这样一想,可能是后期发生了一些变化打破了这样的平衡。又或者,这次参与进来的还有另股势力,在上元会背后推了一把。 勾心斗角的事古里炎真并不擅长。 虽然主战场在日本,但铃木艾黛尔海特也经常给一些决策方面的建议。再加上可靠的大山拉吉同样在跟进,最终,古里炎真的生活并没有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他的普通人朋友们也并未发现异常。 地下世界的斗争从九月中旬正式开始,没有短时间内就结束的迹象。而这时候古里炎真首要的任务还是—— 开学。 他毕竟还是个大学生来着。 上学期他从丸山圭太口中得知,同系的冈聪实在蒲田一带某间家庭餐厅通宵打工。 当时古里炎真还担心会不会和对方在凌晨碰到——冈聪实站在餐厅中端着人畜无害的汉堡排套餐向外看,他这个身上沾血手上可能还拿着枪的家伙和对方撞上视线。 好在至今为止还没有出现这种危险的巧合。 他新学期和冈聪实选了同一门课,在两位共友的介绍下与对方见面互相认了脸。和共友们形容得一样,冈聪实眼下总有消不掉的黑眼圈。他长相十分清秀,戴着黑框眼镜。不爱说话,整个人的存在感并不高。 意外状况发生在十一月中旬的一个周六。那天古里炎真和大山拉吉晚饭时间要去蒲田商谈公事。周边巷子里有一些零星的小酒馆,大多都是极/道的产业。 两人都没到日本法律能喝酒的年纪,但混血的相貌让他们这些十九岁的人看上去和二十岁也并无差别。当然在极/道的地盘也没人会来查他们的id。 大山拉吉周日需要去大阪出差,因此周六晚上他就带着行李,打算商谈结束后趁夜先抵达关西。古里炎真和他一起去车站,送他的同时也坐电车回自己公寓。 在靠近jr进口的位置,大山拉吉突然拍了下他肩膀,指向远处一个电话亭方向。来往人群中有一个身高挺拔的夹克男人正站在那里。 “那是祭林组的人吗?”拉吉问。 非工作期间,极/道成员也不会随时都是黑西装打扮。据点在大阪的祭林组也有参与上元会的事件。他们是另一个大型极/道的下属团体,偶尔会和西蒙的人在现场碰上。 古里炎真不会刻意记住这些人的脸,但细心的大山拉吉会。 祭林组的男人并不是一个人在。他身侧还站了一位穿着白色卫衣背着书包的年轻男孩,正与他交谈。两人看起来很亲近,没有争执或危险的氛围。 那是冈聪实。 古里炎真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想用大山拉吉宽厚的身材掩盖自己。后者也很有默契,上前半步稍微阻隔了那边两人可能的视线。 “认识的人?”他侧头,“那个年轻男生?” “大学同学,在学校见过一两面,”古里炎真点头,“没想到他竟然也和极道有关。” 见那边两人已经交谈结束,祭林组的男人也朝车站方向走近,大山拉吉问需不需要避开。两人还没动,夹克男人已经注意到他们。 想来也是,大山拉吉这个惹人注目的体型不可能泯然众人。 “你们好,我是祭林组的成田,”男人朝他们问候,“我们应该是在工作场合见到过?”他看向大山拉吉:“我对这位先生有印象的。” 大山拉吉没有立刻回复。 他看向古里炎真,神色中带着些许询问,意思他需不需要先一步离开。 趁着这个机会,古里炎真立刻抽身逃跑了。 在蒲田的那天晚上,冈聪实没发现他,之后成田也没通过大山拉吉打听他的事。表面看上去,古里炎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但他还是连着好几天睡不着。 在又一个睁眼到凌晨的晚上,他起身找出了几位彭格列卧底前辈的邮箱,向每个人都发送了邮件。 - “‘突然发现认识的人和极/道有关,一般人会怎么想?’” 加贺美夏树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坐在她对面的红发男大学生已经快把脸埋进桌子了。从提起这个话题开始,他的耳朵一直在慢慢变红,不知道是因为窘迫还是羞愤。 “你突然发现自己认识的某个普通人和极/道有关?......等下,”加贺美一只手撑着下颌,眼神上移思考着,“还是说,你被普通人发现和极/道有关了?” “不是普通人,”古里炎真小声解释,“是认识的警察前辈们。” “只是有可能发现。”他更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最近的事?”加贺美问。 “大概三个月前......也可能更早。”古里炎真艰难地回答。 他对“冈聪实和极/道成员亲近”这件事其实没有任何恐慌。 如果换成丸山圭太,这人一定会喊着像是“好可怕”“我不会被灭口吧”之类的话,然后躲得远远地。 丸山圭太是完全的普通人,从未与极/道有过接触。 但古里炎真不是。在还没明确情况时,他的情绪主要是惊讶、意想不到、以及担心有几面之缘的同学遇到危险。但确认那两人是真的关系不错后,他对于冈聪实的安危放下心了一些,也没有其他害怕的情绪。 意识到这一点时,古里炎真已经琢磨出不对劲了。 他的整个成长环境注定他交往的黑/手/党成员数量远大于普通人。因此以往思考问题时,他首要考虑的是某种行为在黑/手/党眼中会是什么样。他几乎从未在普通人身上花过心思,不在意他们得知自己秘密时会有什么内心活动。这些人即使真的把他的身份宣扬出去,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就算报给警察,警察也没有证据能直接逮捕。 遇到冈聪实的那天,古里炎真第一次以局外普通的人视角去思考“看到认识的人与极道和和乐乐交流”是怎样的情况,发现这种危险的联系确实有令普通人震惊恐慌的能力。 他随即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不是冈聪实和成田,而是古里炎真和莫斯科旅馆的人呢?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也会是丸山圭太那样的反应吗?他们作为警察,态度中一定还会掺杂像是愤怒、失望的成分。 可那天与巴拉莱卡副手见面时,爆处组的警官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很“通情达理”地先行离开了。当时的古里炎真也担心过这个问题,不过突如其来的工作打断了他的思绪。他黑/手/党式的思维也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多么严重——直到蒲田的会面又让他把这个麻烦从脑海里翻出来。 ......怎么想都有些完蛋。 古里炎真把两件事讲给加贺美听,后者立刻将他的描述和具体的人对应上。 “是松田和萩原啊。如果是他们的话肯定发现了吧。”她笑着打消了古里炎真的侥幸心理,“慢慢来嘛。卧底们在正式工作前还需要一段时间进行思维训练呢,你作为黑/手/党没有系统性地接触相关规则,犯点小错是正常的。” “今天开始注意就好了。” 古里炎真蔫蔫地道歉。 “那之后呢?他们有联系过你吗?”女警问。 古里炎真有些犹豫地点头:“萩原前辈还主动约我吃过一次拉面。” 女警:“他们完全没有态度上的变化,也没有打听什么事情?” 古里炎真摇头。 加贺美见他一直是那种消沉的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坏消息:按照我的推测,他们可能对真相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了。” “不过不要紧,还有一位倒霉的家伙会比你先接受这两位的正义审判,”她说,“你之后从他那里问问经验好了。” 20、第 20 章 格拉帕回到东京据点已经是十二月初。 他一回来就打听琴酒的位置。被他抓到的外围成员为难地指了指医务室的方向,立刻退下了。 “运气不错,看来那家伙伤得很重啊。”格拉帕毫无同事情地感叹。 跟在他身边的满川薰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你那脾气,等会儿见面时稍微收敛一点吧,”他走心地劝了一句,“少和人起冲突不好吗。” 格拉帕闭嘴,用没比蚊子嗡嗡声大多少的音量“嗯”了一句。 琴酒的伤没有很重,但也不算轻。 七月时他在南法被黑曜的人重伤一次,当时两支手臂的伤口都很大。虽然那里的医生给他换药换得很勤,但夏季炎热的温度让伤口还是有些轻微地感染。 如今手臂上的伤已经不大影响动作了,但临回到日本前,他的左腿也被洞穿了很大一处。 琴酒坚决拒绝伏特加给他配置的拐杖或轮椅,伪装得像常人一样自如行走,即使是伏特加都看不出他带着伤。 满川薰刚见到他时也没发现问题。还是格拉帕多看了一眼银发男人的左腿,他才发现这人走路时肌肉变化稍有些僵硬。 为了避免被好友念叨,格拉帕努力将所有嘲讽的话咽回去,一板一眼地朝琴酒问候了一声。 从没见他这么礼貌过,伏特加墨镜后的瞳孔甚至有些抖。 琴酒和格拉帕对视了一眼,简单点头回应,又将视线转向满川薰。 “情报组那个新人?” “喔,”格拉帕大概介绍了一下,“代号波尔图。是个黑客。” “本来招揽他是你的任务,我接手之后帮你干了。”提起加班,他语气稍微有点不太好。 琴酒对波尔图怎么接触组织、做了什么、又怎么进来获取代号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 他应声之后就没再花多余的精力应付格拉帕。 伏特加只好尽职尽责地带着人去交接工作。 满川薰这次寒假来日本主要是帮忙检查下这边的一些设施。他在中途提前告退,没有跟去行动组的地方。 “你们两个关系很好吗?”人走后,伏特加随口问了一句。 “能看出来?”格拉帕好奇。 “呃......”,伏特加诡异地卡顿了一下,“就是,你有一种很听他话的感觉。” “就好像捣蛋学生在温柔班主任面前不得不安静下——” “啧,”格拉帕很大声地打断了伏特加没礼貌的话,“有事就快说。” 伏特加心平气和。 “法国那边的具体情况我整理成资料了,等下拿给你。跟着大哥回来的还有一些代号成员。每个人负责的地区都不太一样,你需要和他们挨个对接一下。” “现在欧洲据点只剩巴塞罗那一处。绿川正跟着金巴利守在那里。还有不清楚等你过去后问他们两个。” 两人路过行动组训练场时,格拉帕停止脚步。 伏特加见他没跟上,转头询问:“你想现在进去试试?” “没有。”格拉帕说。 他将那丝不慎泄露的杀意很快地收起来,连伏特加也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 格拉帕不再看向训练场方向,迈步越过身边的人,快速离开。戴墨镜的大块头摸不着头脑,只当他少爷脾气又犯了。 他们走后,训练场内黑色长发的男人也看向两人方才停留的地方。 他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微眯起那双狼一样的绿色眼睛。 另一侧,满川薰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藏进走廊拐角的阴影里,打开那封新收到的邮件。 第一行是一串密密麻麻的感叹号。 紧随而来的消息中还有不少拼写错误,足以见发信人崩溃的情绪: “赤井秀一怎么跟鬼一样阴魂不散!!!” - 东京城郊。 远离繁华的山林里坐落着一处静谧的日式庭院。 院中穿梭行走的仆从并不多,大约步行三四分钟才能看到一两人的影子。树林植被间隐约能闻见鸟鸣,和一些细细的流水声。 穿着黑西装的高大男人走过连廊,跪坐在一处敞开的纸拉门前。 房间里的人正穿着和服,手中端着一盏鸦青色的清酒酒杯。 “查到了?”他问门口的男人。 “是的,恭先生,”男人恭敬地回答,“已确认上元会背后是和平会负责操控。” “上元会粟田孝浩的儿子被同组的菊畑幸太杀害,粟田孝浩已多次表明要与菊畑幸太决裂。我们追踪了粟田家所有人的情况,发现他们本家是和平会中举重若轻的家族。以及,上元会目前的组长小笠原繁早年曾在和平会上一任组长蜻蛉馆和夫手下做过事。如今的——” “哲,”和服男人打断他,“只说结论。” “是,”草壁哲矢低头领命,“上元会这次动荡由粟田家引起,和平会组长有意借此机会顺势打压粟田家的势力。” “根据我们的人推测,他们开始动手的时间是新年之后。” 云雀恭弥放下手中的酒杯。他提起细颈圆身的酒壶轻轻晃了下,发现里面的酒液已经见底。草壁哲矢有意起身再添酒,被他制止。 “做准备,必要时可以先下手拿到主动权,”云雀起身,“你觉得有必要知会彭格列一声吗?” 知会彭格列......恭先生您也是彭格列的人啊。草壁内心有些尴尬,但他不敢讲出来,只能面上恭敬地回复:“沢田先生那边,应该是需要通知一下的。” “那就都由你来办吧,”云雀小幅度地打了个哈欠,“另一个小动物你也通知一声好了。” 他半阖着眼走向纸拉门外,经过草壁哲矢时,发现后者仍保持跪坐的姿势不动,只是飞机头的前端正对着自己。 “还有什么事?”云雀恭弥问。 副委员长沉默了十几秒,试探性开口:“彭格列......沢田先生那边发来了家宴邀请函。” “恭先生已经三年没参加了吧......” 云雀恭弥:“。” 云雀恭弥:“不去。” 早猜到这个结果的草壁哲矢后悔自己多问一句。 既然上司不去,他这个副手长自然要跟着留在东京处理事务。与总部联络的一应事宜也只能通过电话会议。 每年跨年的时期,西蒙家族都会回太平洋岛屿上的圣地。 那里早些年自建的意大利民居已经在历次斗争中毁坏地差不多了。十代家族一直居住在空旷的城堡里,受影响不大,但家族中其他人也只好分批次回来聚一聚。整个家族的成员人数并不多,但前后分散开也大约耗时一周左右。 草壁哲矢来横滨的时间不巧。 新年期间西蒙家族在横滨的不动产中没有守护者留守,他带来的消息也不适合随意告知外围成员。 扑了空的云守传话人只好又给沢田纲吉打电话,让对方帮忙。 “......就是这样,”沢田纲吉在电话里说,“风纪的人打算年后开始参与和平会的事情。和平会算是日本本土势力最大的极/道,所以云雀学长一直有这个想法。这次机会难得,他当然不会放过。” 古里炎真有气无力地趴在书房的桌子上:“我都懂,但是为什么这些人假期还要考虑工作的事。” “就是说啊。”沢田纲吉赞同地应和。 与西蒙家族类似,彭格列也在新年期间持续不断地接待前来拜访的客人。 这些客人大多不是抱着寒暄目的来的。其中不少家族打算趁着难得的见面,从彭格列上层这里获取一些产业、地盘、人脉方面的机遇。 面对这种没有尽头的应酬,沢田纲吉作为刚继任的十代首领首当其冲。除去家宴时章程清楚的几天,其余时候他一直在会客室没有离开。例常工作都是在夜晚十二点后才开始加班进行。 因为各地区情况不同,一些守护者只在家宴当天匆匆赶回总部,露个面又立刻回去。常驻总部的岚守和雷守倒是一直陪着他们boss。 当然也有根本没出现的。 一位是云守的云雀恭弥。这位非常讨厌人多的场合。他不乐意的前提下没有任何人能勉强他出席。 另一位是还在欧洲继续征服大业的雾守六道骸。 “其实库洛姆有来啦......”沢田纲吉有些无奈地说,“可能骸也悄悄来看了一眼吧。” 他还在聊天中提到八百坂瑛。古里炎真后来才知道,这位好友的父亲就是彭格列北美情报部的总长。情报部隶属boss本人,沢田纲吉在地区巡查工作时偶尔会见到这位八百坂先生。由于继任时间不久,十代目没有在分部遇上过这位先生的儿子,很多消息都是从负责北美的雨守山本武那里拼凑来的。 八百坂瑛新年一过就要去欧洲,接替受伤的琴酒给那边的行动组扫尾。 他找个借口订了中转机票,停留在南意时甩开公众的视线,趁机去彭格列总部晃悠了一圈,之后再继续前往巴塞罗那。 他在据点见到了老搭档绿川隆一,以及伏特加口中的“金巴利”。 那是位高大的红发男人,即使穿着黑色的西装也掩盖不了衣服下极有爆发力的肌肉。他的皮肤比小麦色更深,略趋近古铜。 八百坂瑛悄悄对比了一下,发现这位严肃沉稳的男人甚至比绿川隆一都稍微高一些。 不论是来之前伏特加的话,还是他本人的第一印象,他一直以为金巴利也是行动组的一员。直到指定具体计划时,他发现这人一直拿的情报方面的任务。 绿川隆一看着他表情中藏不起来的吃惊,好心解释:“金巴利前辈确实是情报组。” “那现在这个据点,行动组只有我一个代号成员了?”八百坂瑛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绿川隆一非常小声地叹了口气:“还有一位。”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 “苏格兰威士忌。” 21、第 21 章 加贺美夏树难得在新年公休的前两天结束工作。 她很没形象地伸了个懒腰,将桌上半只手臂高的材料分类按顺序整理好,打算亲自送到隔壁科。 邻近年终的工作日是述职的好时期。很多常年出外勤不在厅里的同事这几天全部都要回来露脸。理所当然地,加贺美在走廊上遇到不少平时神出鬼没的家伙。 “风见警官,”她捧着材料和一位眉毛稀疏的后辈打招呼,“新年快乐。” 正出神的风见裕也吓了一跳。 他条件反射地想要将手中的文件夹藏在身后,但晚一秒上线的理智阻止了这个欲盖弥彰的行为。 “前辈新年快乐。”他干巴地回复。 加贺美夏树看着他,又确认性地瞅了眼周围办公室的门牌。 “你们组也参与这次案件?”女警好奇地问。 风见裕也支支吾吾:“不,没有,我替其他同事来取个材料。”说完,他留下一句“前辈年后见”,飞快地从走廊尽头逃跑。 女警茫然。她没有管这位鬼鬼祟祟的后辈,转身敲响身侧办公室的门。 宗村康英推门看到来人,如释重负吐了口气。 “这是最后的工作了吧?”他小心翼翼地确认。 面对隔壁部门难得靠谱的后辈,加贺美心情很好:“是的哦,辛苦了。” “新年快乐,小宗村。” 公安部几乎所有人都加班到晚上七点,但临栋的警察厅下休稍微早些。石津温树下班后直奔电车站,按计划前往银座采购节日礼物。 新年时期东京的游客比以往更多。除了常见的亚洲人面孔,还有些特征明显的外国人。 他在目的地下车时,擦身而过的几人全是金发或棕发。男警官隐约捕捉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但很快就被乘客们冲散。他停在原地看着电车驶离站台,最终还是没追上去。 刚上车的降谷零也盯着车门方向。 他认出了那位黑色寸头戴着细框眼镜的路人。那是同样在警察厅当值的警官,并不是零组成员,但这次在神户的事情上有过合作。两人只远远见了一次,没有互通姓名,不存在见面能立刻认出来并上前打招呼的情况。 降谷零收回目光,等待电车抵达樱田门的警察厅本部。 他这段时间积攒了不少工作和情报要汇报。 一个是关于森山医药事件后续发展的情况。 由于上元会本身的混乱,这场多方角逐战斗中地下世界的众多集团并没有在森山这个导火索身上投放太多注意力。这些暗地里的豺狼秃鹫们主要还是在分食上元会这个混沌的大猎物。最终,公安拿下森山集团所有参与者的过程比想象中稍微轻松一些。降谷零还将任务中陆续目击到的极/道名单整理了一份。虽然警察厅还没有和这些人撕破脸的迹象,但日后或许会有用到的可能。 还有一件事,是关于他在乌丸集团的卧底任务。 安室透这个身份是警校毕业后那个冬天慢慢经营起来的,从他成为组织外围成员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一年。这次森山的事件里,情报组的人终于开启了他的代号考核。就在几天前,他成为组织的“波本威士忌”。 零组这项工作已经持续了一年,之后可能还要两年、三年,甚至更久。 搜查官在黑暗中独行的道路仿佛没有尽头。只有偶尔回樱田门时,他才从那样的环境中短暂脱离出来、喘一口气。他不能与好友们联络,只能偶尔隐蔽打听他们的信息,蓄谋安排一些不引人注意的擦肩而过。即便如此,他仍未获得任何关于最亲密之人的消息。 今天工作汇报结束后降谷零能短暂获得三天假期。 当然,也仅是公安的工作暂停。组织虽然偶尔也会人性化地在节假日让当地成员休息,但如果有紧急任务,还是以行动优先。 对于降谷零来说,上次一个人过年还是很小的时候。自从他和诸伏景光变成朋友,新年时期总会和对方一起。幼驯染有时新年期间会回长野,他也跟着去。不回去的那几年两人就在东京的公寓里一起做饭、看红白歌会。 他和诸伏景光自毕业后再也没有联系。临近离开警校时,hiro向他暗示了一些自己不再做警察的意思。降谷零很容易就读出了幼驯染的言下之意,毕竟他自己对外也是一模一样的说法。 诸伏景光领了公安的卧底任务。但由于不在同一个部门,降谷零至今也不清楚对方到底去了哪个组织。 想到这里,他思维短暂发散了一秒。 不知道hiro的新年是怎么过的。 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在加班。 - 诸伏景光,或者说苏格兰,当然在加班。 他不但要在跨年夜当天把组织在周边几个国家的情况详细整理并汇报给格拉帕,还要被这小少爷缠着做出“庆祝新年”的幼稚举动。 他确实是很有耐心的一个人。过往的二十几年里,诸伏景光永远是朋友中最沉稳的几个之一。小小年纪便独立生活的经历也使他面对问题时优先冷静思考,很少手足无措。 和格拉帕交流时,他大多数时候也是情绪稳定的状态。但这个有些飞扬跋扈的少年永远像刻板印象中的美国人一样,过于开朗热情......或者说精力旺盛到不能理解的程度。诸伏景光经常会因为他的行为头疼到无法应对。 苏格兰、金巴利、格拉帕三人的作战会议结束已经是西班牙时间晚上十一点半。年纪最小的成员快速跑出去,抱了三瓶酒到会议室。看到他回来,两位各种法律上都超过喝酒年龄的男人同时皱眉,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不要表现出那种妈妈一样的态度,”格拉帕不爽,“难得在一个十八岁就能喝酒的地方,让我尝一尝又怎么了。” “今天可是跨年夜诶。”他强调。 其余两人不为所动。 “我怕你喝高了出去找人打架。”金巴利板着脸。 “那我喝低度数鸡尾酒就好了啊!”格拉帕仍然不放弃地据理力争,“你不是意大利人吗,为什么会对这种事这么严肃。” 虽然嘴里骂骂咧咧,但没得到两人同意,他也没有主动打开桌上的任何一瓶酒。苏格兰突然发现,某种意义上格拉帕其实很听话。 眼看着别扭的少年和严肃的金巴利又要吵起来,他叹了口气,起身走向门口。 “今天特殊,稍微让你喝一点点吧,”苏格兰说,“就一点点哦。” 语毕,他努力忽略格拉帕在身后开心的欢呼,头疼地带着那三瓶酒去休息室的调酒台。 苏格兰本人不会调酒。他在接受卧底培训时期学习了很多内容。但由于他的主要方向倾向于作战而非情报,一些情报人员常用的手段并不是他前期学习的重点。 金巴利确实更擅长这种技术。这个红发男人也到达吧台后,从柜中取了一罐苏打水。他按照苏打水倒满,威士忌只添很小一口的比例,完成格拉帕的“跨年饮料”。 即使这样,那杯基本没什么酒精度数的鸡尾酒还是让刚到年龄的少年直接倒在吧台上。苏格兰现在确认了。这位看上去无所不能的不良少年是真的没怎么喝过酒。 “比想象中听话呢。”他意味不明地小声感叹。 虽然在他人眼中,格拉帕已经呼吸放轻像是快睡着的样子。但每当其他两人转身面向他时,苏格兰还是能观察到少年浑身肌肉稍微戒备了一下。 金巴利看了一眼,冷淡地“嗯”了一声。 苏格兰同时分出注意力观察身边的红发男人。 金巴利的沉默寡言表里如一。他的冷漠并不是琴酒那样对他人毫不在意的冷血。相反,这个外表凶狠的红发家伙在人命相关事情上要温和得多。只是金巴利对组织其他人过于不在意。不论公事私事,只要不干涉他本人的行为,他一概忽视不见。 这是不错的破绽。苏格兰暗自记下。虽然他目前想不通其中缘由,希望不是什么麻烦的事。 兑了苏打水的酒度数很低。格拉帕稍微眯了会,在临近新年倒数时强行清醒过来。另外两人以为他要留下,但少年拖着肉眼几乎察觉不出摇晃的步伐,离开休息室消失不见。 见此,猫眼青年也顺势告退,出门找了个没有任何人的角落。他点开那个默背了无数次的幼驯染的邮箱,在输入界面对着手机发呆。 据点的隔音很好。外面不论是烟花声还是人群的欢呼声都被完全隔绝。 诸伏景光出神了几分钟的时间,最后长出一口气,将屏幕按灭。他很快整理好情绪往自己房间走。 路过一个拐角时,他与一位穿着工装的黑人女性擦身而过。对方身上沾了不少深色的液体,散发出像是重型机械的机油、润滑油等混合的味道。 诸伏景光在法国据点就见过她一次,知道是后勤部的成员。但他没有问过她的名字或代号(如果有的话),也没想到她随着自己和金巴利一同转移到巴塞罗那。 黑人女性转头朝苏格兰这位熟面孔打了个招呼,还附赠了一句较为友善的“新年快乐”,又脚步匆匆地离开。 两人并不熟悉,诸伏景光也没有好奇跟上去。 他第一次不在家乡的新年只和平了短暂的一个晚上。 第二天,苏格兰威士忌依照生物钟按时醒来,开始与以往完全一致的欧洲区据点撤离工作。一切安顿好后,乌丸集团将彻底放弃欧洲领地,他也能回到熟悉的家乡。 他以为这种稳定的推进速度会让事情平稳地发展到最后,但意料之外的变动永远比想象中更猝不及防。 新年前夕那杯鸡尾酒短暂降低了他对格拉帕的警惕。那天夜里,年轻的小前辈仿佛卸下了浑身大部分尖刺,第一次像不谙世事的普通学生那样露出幼稚内里。 直到几个月后,两人用枪抵着对方的脑袋,他才回想起“格拉帕”闹起来是怎样一个大麻烦。 22-30 第22章 正如草壁哲矢事前调查的那样, 和平会决定在新年结束的第三周开始对粟田家的势力进行打压和回收。 上元会内部,身为若头的菊畑幸太与粟田孝浩起冲突后,开始召集自己一派的人手, 准备正式开战。 他本人也是和平会安排在上元会协助管理的重要人物之一。确认粟田孝浩只是粟田家旁系、认定本家不会出手协助,菊畑一派开始毫无顾忌地掠夺所有粟田孝浩手中的产业、武装、地盘、人脉等。 粟田孝浩的产业其实有不少是粟田本家放在这位旁系名下用来转移视线——这是他们一些惯用的操作。将不少产业明面上分散在不同旁系中, 暗地里由本家控制, 可以在一定程度误导外人对本家真正体量的估计。本家打着协助的旗号参与两方斗争, 也因此将不少信息暴露给早有准备的和平会组长蜻蛉馆和夫。身为上元会组长的小笠原繁无法压制比自己更受重视的菊畑和粟田家, 只能无能地看冲突愈演愈烈。 作为竞争对手,云雀恭弥和手下的风纪财团不介意在此时推波助澜。他们插手后,地下世界爆发的混战正式开始。 和平会作为本土极/道中的第一大势力, 他们的据点自然安置在了东京一带。 警察厅在一月中旬就全面结束对森山医药涉案人员的抓捕。他们分出少部分成员进行结案和后续公关,其余人则马不停蹄赶回东京, 与其他部门展开联合搜查会议。 参与会议的不只有两个系统的公安, 还有警视厅组织犯罪对策部的警察, 以及刑事部负责SIT部队调遣的长官。比起神户搜查时期, 这次参与的人数大约翻了三到四倍。 目前官方与极/道还没有完全敌对, 但黑/帮/火/拼带来的社会安全问题依旧需要及时追踪并处理。 在这期间, 降谷零参与了最重要的一次联合搜查会议。 乌丸集团在和平会事发后同样蹚了浑水。他们像以往那样低调地混在一众极/道里, 方便安室透在特殊时期趁乱脱离队伍,做另一个身份的工作。他从组织侧入手, 是整个动荡中最接近和平会的卧底之一。公安相关的部门除了他也有另一些安插在和平会本身的人。 但最初的事发警报并不是由任何一位在外的卧底报告上来。 联合会议上,高层对情报来源模糊过去, 只强调后续的行动方案。公安的指挥官们很默契地转移了所有愣头青对报案人的追问。这遮遮掩掩的态度让降谷零想起某次与梅斯卡尔见面时,那个男人同样避之不谈的样子。 眼线或耳目主动带来消息。这样看来,公安也有些见不得人的合作伙伴。 降谷零对对方的身份有一定猜想,不过这次他不打算追究。地下战争第一枪打响时警官们十分迅速地做出应对。提前布置和随时待命的状态使他们能够最大程度出警、降低冲突区域公众伤亡。不论最初目的是什么, 至少□□结果十分令人满意。他决定暂时忽略他们不可告人的背景和目的。 某次对抗结束后,波本被上司留下协助打扫战场。 他不动声色地巡视一圈现场所有人,稍微变动站位,将自己的身形隐藏进阴影中。在他人视线的死角处,他打开被重重程序锁起来的发信邮箱,输入一个很多年没有用过的地址。 他想确认之前对公安合作者身份的猜测。 如果警察厅态度避讳,那就从比他们权力更高的人那里入手- 里世界战争偶尔能打很久。 就像企业决策者会一拍脑袋加上些惹人诟病的麻烦要求一样,不少极/道的话事组长也会无厘头地指定荒诞的行动计划。这些不聪明的冲突往往让一个混战最终的持续时间比想象中长很多。更久的周期意味着更多的变数以及任务量。 古里炎真吃了八月的教训。自那之后他绝不在可能加班的时期与任何一位警官朋友见面。 不出他所料,一直跟踪这件事的巴拉莱卡在森山医药事件结束后没有就此收手回他们在东南亚的据点。这位有野心的女人在和平会战争打响后又找上他和西蒙家族,想商谈下一步合作。 上一阶段里古里炎真隐瞒了公安对森山医药的知情情况。他给莫斯科旅馆这位对手挖的坑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旅馆在日本境内小部分产业和合作者被公安打上了标记,巴拉莱卡本人则和自卫队在内海起了小冲突。他一开始就没有报着让这群俄罗斯人吃大亏的目的,对方最终的损失也只是小伤小痛。 前期已经投入不少,莫斯科旅馆不想在下一个机会面前就此收手。巴拉莱卡想要江东区一些港口的使用权,与西蒙的目标区域算是邻近又互不干扰。古里炎真勉强同意了这个麻烦,开始了又一段和他们斗智斗勇的时期。 旅馆的合作邀请是二月初,非常符合几乎所有的极/道对事情的应对速度。在没有其他情报来源的情况下,西蒙家族也算是被局势推着走的集团之一。 古里炎真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为源源不断的变数感到头疼。直到某次去彭格列的品川据点互通信息,他才发现—— 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就在身边。 警察厅的石津温树和警视厅公安部的加贺美夏树全部是本次联合搜查的参与者。这两位的情报来得很大方。一是因为,只要西蒙的人闹得不太过分,他们和公安的目的并不冲突。再就是,从里世界角度出发,他们全都是混乱的罪魁祸首。 古里炎真早先猜到上元会背后还有其他推力。和平会下场后,他特意花时间调查了一番,终于发现这两位大型组织背后竟是提线木偶和操纵者类似的关系,印证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他从好友那里得知,彭格列云之守护者和他手下的风纪财团也参与进来。沢田纲吉没有对云雀恭弥的行动发表任何反对意见,四舍五入风纪的态度也代表彭格列的态度。 西蒙首领唯一没想到的是,将里世界大大小小极/道送进战争地狱的是风纪财团背后联系秩序管理者一方的也是他们。 也就是说,他需要躲着警察的那大半工作量都是友方给的。 “云守和公安做了交易,”石津温树说,“在极/道仍然半合法的时期,和平会势力需要在公安和政府那边过明面。风纪想要控制他们的产业就需要提前给公安打个招呼。你能理解吧?这算是里世界和那些政客们约定俗成的规则。把自己的部分动向开诚布公地告诉合作者,表达‘信任’,从而在之后的事情上能继续互相行方便。” 古里炎真点头。 加贺美夏树接过话题:“当然,由于风纪财团这次本质上还是扩张,公安那边不一定能同意他们手握的权力进一步扩大。最终云守和他们做了交易:我们主动告诉你们情报,你们提前做应对减少公众伤亡;与此同时,你们对我们的扩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古里炎真皱眉:“最后公安那边答应了。” 加贺美夏树挑了下眉:“为什么不?云守阁下完全能绕着他们走。与他们友好商谈完全是白送好处。即使是为了市民眼里的面子,警察厅那群老家伙也会答应的。” “他们一直是这样。嘴上说着不喜欢极/道,这么多年了也没想出什么解决办法,每次都被牵着鼻子。” 石津温树头疼地按着太阳穴:“这是她的私人恩怨,你别管。” 加贺美夏树悄悄翻了个白眼。 “还有一件事,”她看向古里炎真时又变回和善的样子,“这次警视厅的组织犯罪对策部也参与行动,你可能有机会碰到麻美。她是当前日本分部里数一数二的狙击手。如果你之后想组建自己的行动小队,可以叫上她。” 话题突然从正事跳到私人关系,西蒙首领大脑略微卡顿。看着他睁大眼睛的呆愣表情,女警勾起嘴角笑着暗示:“就像你和八百坂君之间的合作关系一样。” 古里炎真莫名局促,心里有种偷偷挖墙脚被人发现的尴尬。 他知道九合田麻美。这位前辈是最初档案第二部分“即将上任”的卧底之一。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她已经从警校毕业,加入东京警视厅的组织犯罪对策部开始自己的职业生涯。 加贺美夏树评价她是“沉默寡言的”人,内里要比外在乖巧得多。“就像一些小孩子总喜欢扮演大人,时间久了就被塑形成这样的性格。不过本质还是小孩子嘛”,这是原话。不过不排除这位护短的女警对所有后辈都有滤镜。她印象中的西蒙十代目也是个害羞内向的乖小孩。 在古里炎真看来,东京这么大,他和这位狙击手在极/道冲突中碰面的概率不会高于他去餐厅拼桌刚好拼上室木洋二的概率。事实也是如此。之后的一段时间,直到莫斯科旅馆的人收获颇丰准备撤出东京,他都没有在哪次行动中与九合田前辈遇上。他与组织犯罪对策部正面接触的机会很少,以为两人的初次见面会在和平会这个大事结束、九合田前辈去品川据点述职时期。 然而初遇比他想象中来得更早,也零零散散掺杂了更多的问题。 他甚至还怀疑九合田麻美的档案是有人刻意塞进去的——比如沢田纲吉。 第23章 三月底的一天, 加贺美夏树突然给古里炎真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的背景音里,来往脚步声源源不断,其间夹杂着一些争执。古里炎真从一些隐约的称呼中听出她正在警视厅加班, 像是悄悄躲在走廊角落打的电话:“你这会儿有空吗?” “有。”古里炎真说。 “冒昧问一下,你现在在哪个位置?” “杯户町。”他回答。 加贺美夏树在电话中长出一口气, 语速渐渐慢下来:“帮个忙, 拜托了。之后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随便什么都可以。” “没事的, 您说就好。” “是这样,麻美近期在杯户中央医院养伤。今天是她生日,我和石津在医院附近一家店订了蛋糕。那家店没有配送服务, 我们需要自提。” 说到这里,加贺美的声音有些懊恼:“但我俩这会儿都在厅里被工作缠住了。我刚才打了一圈电话, 其他人要么也在忙, 要么离得非常远。现在这个工作处理完可能要到晚上十点, 那个时候蛋糕店肯定关门了。” “拜托了炎真君, 可以帮我们送一下蛋糕吗?”她郑重地重复, “我会答应你一个条件, 什么都可以。” 古里炎真没把前辈的人情许诺放在心上。 他某种程度上有些老好人性格, 一些无关紧要的请求顺手就帮了。 九合田麻美的伤是枪伤,子弹贯穿了大腿外侧避开股动脉的肌肉, 所幸没有造成骨折。她现在行走仍然受影响,但只需要慢慢恢复。因为极道冲突, 警察医院最近有些人满为患。为了给其他伤员腾出位置,她在被医生确认只需静养后就主动转到杯户中央医院。 这间是单人病房。医生给她配了一副拐杖,就靠置在病床旁边,帮她日常走动活动肌肉。 古里炎真把蛋糕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被九合田麻美叫住。 “橱柜里有杯子,都是洗过的。旁边的罐子是柠檬和蜂蜜,想泡茶的话随意使用就好。” “前辈要喝吗。”古里炎真问。 九合田麻美点头:“麻烦你了,谢谢。” 她拄着拐杖在茶几旁另一把椅子坐下,从蛋糕盒里取出蜡烛插上。 古里炎真端着接好热水的水壶回来时,九合田麻美已经从附近不知道哪里翻出了打火机,火苗出口凑近蜡烛的引线。 “是要现在开始吃吗,”古里炎真有些诧异地问,“不等等其他两位警官?” 女警闻言收回握着打火机的手,但没有把打火机放下。她没有戴放在床边的眼镜,英气的眉眼在低垂时看上去尤其冷淡。即使梳着女高中生喜欢的双低麻花辫发型,仍让人觉得寡言内敛。 古里炎真懊恼自己的上句话有些毁气氛,但双麻花女警没有在意这个小问题。她偏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当即按下了手中的打火机。 “吃吧,你应该也饿了,”她说,“拜托你帮我唱生日歌可以吗。” 古里炎真那天下午没有其他的安排。组织犯罪对策部开始陆续安置轻伤伤员进医院,代表引起混乱的不安因素已经大幅度减少。 他送来蛋糕是下午四点,一天里剩下的时间还很多。依照九合田麻美的请求,古里炎真帮她唱了生日歌。前辈给他切了超过四分之一的蛋糕,留下不到一半的份量放进冰箱。之后他又陪伤员吃下午饭。他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便当,前辈吃病号餐。两人留在病房里聊了些最近工作上的问题,主要是极/道相关的局势。 大概过去许久,被主人扔在病床上的手机嗡嗡震了两下。九合田麻美起身拿起手机按量,发现已经晚上八点半。 通知栏有两条新信息,将早先的“道歉信”挤在下面。一条是加贺美夏树的,说自己将近九点就能从厅里离开,之后会立刻过来。另一条是石津温树的,说今晚可能要加班到十二点,让她先睡。 “已经很晚了。今天麻烦了你这么多,下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喊我。不过你要再待一会儿吗,”九合田麻美问,“夏树姐九点多到,你可以和她打个招呼。如果现在就离开也可以。” “你真的比想象中还要老好人。其他人提出一个很小的请求,你会对此非常在意。”她觉得新奇。 古里炎真讪讪地笑着。 “九合田前辈,”他做了个小幅度深呼吸,鼓起勇气把自己在意的事问了出来,“你和两位公安前辈认识很久了吗。” 九合田麻美拿起已经有些凉的蜂蜜柠檬水喝了一口。 “想听故事?”她问,“可以啊。刚才一直在聊工作,现在可以讲一些私人话题。” “抱歉,如果很私人的话前辈可以拒绝。”古里炎真想收回之前的话。或许他不该随意表达好奇心。 “没关系。”九合田麻美摇头。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胳膊搭在茶几上,用手托着一侧脸颊:“我讲给你听吧,算是感谢你陪我聊天。” “而且按现在的进度,我们的关系已经从陌生同事变成普通朋友了。” 红发大学生正在喝水,一时间呛到咳嗽。彭格列的人都很友善呢,和他们十代目一样。 九合田麻美语气平淡地开口:“夏树姐和温树哥是幼驯染。他们两家是世交,全是彭格列财政部那边的高管家族。两人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国中,高中更变成前后桌。” “我父母是他们的高中老师。我母亲带理科父亲带文科。一般人都不会主动去任课老师家做客,把老师的所有家人都见一遍对吧?夏树姐和温树哥也是这样。所以有这么一层关系,我和他们起初从没见过面。直到他们高三,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 “我父母因为杀人案全部死亡了。”她神色不变地说出这句话。 正认真倾听的古里炎真险些将杯子掉在地上。女警伸手帮他扶住。 “抱歉,请节哀。”古里炎真道歉。 “早就过去了,”九合田麻美看着他的眼睛,“而且要道歉的是我才对。如果这个故事里有任何让你情绪上不舒服的地方,你可以随时喊停。” 古里炎真微微僵在那里。 他抬头观察坐在对面的双麻花女警。对方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上句话不过是礼貌性随口一提。 “我没事。”他摇头。 九合田麻美见他没意见,继续话题:“我听后来的警察说,他们是目击到极/道的犯罪现场。虽然没有被立刻灭口,但对方追到了家里。” “那天我恰好不在。我父母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早些时候让两位哥哥姐姐带我去杯户公园玩。我们三个回来时,就看到一群拿着刀的黑衣男人挤在家门口。” “我对当时场面的记忆很模糊。温树哥捂着我的眼睛,带我藏在远一点的地方,夏树姐往那群极/道的方向去。” 说到这里,九合田麻美话语一顿,少见地开玩笑:“可能都杀了吧。” 古里炎真嘴角抽搐:“这种时候可以不用讲黑色幽默的。” 讲故事的前辈喝了口蜂蜜水润嗓子。 “我被他们救下来了。但我家没有其他亲戚,他们担心我之后的生活,就让我一直住在夏树姐的公寓。我那时候年纪不大,一门心思认定他们是英雄。啊,其实我的推测是很有有理有据的。夏树姐的父亲之前也是公安的人,她公寓里甚至还放着一枚裱在相框里的朝日影。” “那时候他们都是高三生,升学压力大,没办法很好地照顾到我,或者说,没办法时刻注意到我。有次夏树姐去品川据点的时候——” “被我跟踪了。” 古里炎真:! “您那时候才11岁吧!” “是的哦,天赋异禀,”九合田麻美学着加贺美夏树那样试着挑了下眉毛,“我之前就发现,他们两个偶尔会表现出像‘一个组织的人’这样的状态。我以为是正义伙伴集合体,就悄悄跟上去,想见一下英雄们的首领。” “然后您成功进去了吗” “进去了。直到电梯关门她才发现我。” 古里炎真已经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好了。 他记着里世界中确实有不少具备这样才能的人。这些天才们觉醒火炎后通常是雾属性或雨属性,在适度的潜力开发后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人的认知,或是降低人的防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九合田麻美说,“然后我就被现在日本分部的总长抓到,测试的时候表现出了不错的狙击潜力,接着招进彭格列。总长可没有什么保护小孩子心灵的想法。那位阿姨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夏树姐有反对过,但架不住我自己很有兴趣。” “有实力是一件好事,能保护自己,也能在之后的某一天复仇。”她说这句话时神色一如往常。 “您成功了吗?”古里炎真问。 九合田麻美耸肩。古里炎真从她周身的气质中感觉到了明显的轻松。 “当然。” “就在一周前,我端着狙击枪,把那群人的混蛋老大一枪爆头了。他的名字好像是小笠原繁吧,我只在之后的任务报告里看其他人写过。” “那家伙当时带手下杀害了几位人质,还进行大范围引/爆、袭/警。拿到指挥官允许击毙的权限后,我抢在同事们前面第一个开枪。” “这算是公报私仇?不过不重要。” 双麻花女警换回一侧手心托腮的姿势:“我觉得,我真的应该向你道歉。” “刚才我说起小时候的事,很多次都能感觉你情绪不太对。或许我的经历让你想起不太开心的过去。” “有什么感想,或者需要互舔伤口的创伤交流,随时可以找我。包括现在。” 古里炎真微微低头沉默。 他掩盖情绪的能力还是不合格。 九合田麻美没猜错,他们两人的儿时经历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家人被黑/手/党杀害,表现出超越普通人的实力,之后也一直想要复仇等。 不同的是,这个女孩之后的人生有他人善意的引导,让她能很快从独自挣扎的梦魇中走出来,甚至养成坚强勇敢、情绪稳定的好性格。 古里炎真不同。他走了太多弯路,使他大多数时候都温吞阴沉、甚至极度自卑。他会不停质疑自己做的每个决定是否正确,花大量时间在这些冗余的思虑上。 他想起沢田纲吉对他说过一句话。尚且年幼的彭格列十代目说,古里炎真很像里包恩到来前的沢田纲吉——独自挣扎、缺乏勇气、迈步不前。 九合田麻美在低谷时被两位公安警官带出来,沢田纲吉也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家庭教师里包恩。 唯独古里炎真不是。他身边的人,艾黛尔海特和西蒙家族其他成员,大家全都是被抛弃在后面的孩子。他们在阴影中用效果很差的方法报团取暖。这种劣势导致古里炎真在精神和思维上的力量比两位幸运儿差得多。 九合田麻美是位非常好的同龄人榜样,而他也期待自己做出这样的改变所以到底是谁安排他们认识的,纲吉君吗。可最早哈利说,前辈们都是基于兴趣才同意提供指导的吧? 古里炎真内心挂上痛苦面具。与此同时,他也产生些隐秘的喜悦。 还好,他的落跑早在十四岁那年就结束了。之后的古里炎真也成功加入幸运儿行列。 带他从低谷中出来、又鼓励他一直向前的人,正是沢田纲吉。 如果与经历相似的同龄人进行交流也是人生指导课程一部分的话,他会努力不辜负纲吉君期许的。 第24章 九合田麻美见红发黑.手.党陷入思考, 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说了不太合适的话。 “不用时刻勉强自己去考虑这些复杂的事,”她面无表情开导自己的新朋友,“我们刚认识第一天, 之后倾诉烦恼的机会很多。” “来继续那个老家伙的话题吧。” 她向前伸手,拍拍古里炎真搭在桌上的胳膊。后者也回过神, 晃了晃脑袋, 从情绪中脱离。 “我至今不知道父母目击到了什么。事件发生后, 警察封锁了房屋进行搜查行动。但事关大型极.道, 不管是几天、几月、还是几年后,我这个遗孤都没有收到任何他们发来的调查结果,”她说, “不是内部人员的话从他们那里拿不到具体情报的。我去警视厅卧底的理由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彭格列对我来说也像一种儿童福利院。夏树姐和温树哥学业很忙,上班后工作也很忙。但他们每年都会订蛋糕和我一起过生日。他们自己来不了的时候会拜托彭格列其他人。总长和她儿子也陪过我一次。” 九合田麻美看向古里炎真的双眼:“今年他们拜托了你。” “我很开心, 谢谢, ”她拄着拐杖站起身, 对古里炎真躬身浅鞠一躬正式道谢, “能交到你这个朋友, 我很幸运。” 病房外, 穿着西装平底鞋的高挑女人靠在门口, 将身形隐藏在门的死角处,轻轻叹了口气。 房间内两人都发觉她的存在, 加贺美夏树干脆明目张胆地开门打招呼,顺便借口说悄悄话把古里炎真叫出来。 后者出来时整个人神情恍惚, 像是还没从升华思考状态中脱离。 当过多次知心姐姐的女警熟练发问:“她把小时候的事情讲给你听了?” 古里炎真点头。九合田麻美的故事里还出现了一些像是加贺美前辈秘密一样的信息。他没有深挖的意图,因此回话时并没有提起这个细节。 知心姐姐:“什么想法?” 突然被询问感想,古里炎真还没理清思路。他挑了最不容易出错的话先回答:“九合田前辈的事,很抱歉。” 加贺美夏树:“你道歉干嘛?又不是你做的。” “可确实是极.道行为引发的事故, 黑.手.党也是——” “啊啦,”她不在意地摆摆手,“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立场,人性,血统,使命,能说的事情可太多了。算了,我先问你,对麻美想做警察的事有什么想法?” 古里炎真低头思考半晌,开口:“九合田前辈一直是这种乐观的性格吗?” 加贺美夏树:“如果你是说老师们的事?其实没有。” “麻美从父母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花费了一年多将近两年的时间。失去家人是事实存在的创伤,不存在不听不看、不去回想,就可以永远忽视这个改变。她采取的应对方法只是将过去、现在、和将来割裂开。打个比方,一个学生在考场上,脑海中同时要存储国文、数学、英语等多个学科。专注于某一件事时,其他信息都可以略微退后。这种行为是很多长辈们在大道理中鼓励的,对吧?他们会说,‘放任自己沉浸在悲伤中太容易了,背负过去的事向未来前行才是勇敢的表现’。” “可是现实哪有那么轻松。对于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来讲,不论它把事情搞得多砸,都是可以理解的。” 加贺美夏树拍拍他的肩膀:“我不会去问你经历过什么。我想说的是,不要过于苛责自己。你能好好地活到现在,成为一个四肢和心智健全的人,已经很厉害了。过去的事情谁也不能弥补,如果有什么想法的话,现在开始勇敢去行动吧。” “想做警察官的人都是勇敢的,不是吗?”她笑着呼噜小后辈的脑袋。 古里炎真安静地点头。 他会的。如果九合田麻美这位狙击手朋友真的是沢田纲吉想让他认识的人,他也一定会按照好友的期待,努力纠正自己差劲的性格。 “对了,最重要的事,”加贺美夏树被情感话题带偏,后知后觉才想起叫人出来的目的,“今天真的很感谢你。我之前说过的吧?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古里炎真摇头。他帮忙只是出于朋友间的情谊,并没有非常看中前辈的许诺。 “太客气了我会很难办,”加贺美夏树假装头疼,“那你把这个要求留到以后?有想法的时候来找我换。” 古里炎真还是摇头:“前辈,我真的没有什么要求。” 女警把手从他肩膀上挪走,开始抱臂思考。见她表情慢慢变得有些严肃,古里炎真一时间也跟着紧张。 “不如这样。”加贺美夏树稍微压低声音,“我给诸伏景光在警视厅的档案上个锁如何?” “在不引起他人注意的前提下加密他的信息。附赠一个一旦被暴力入侵或是在无手信情况下被强制调取,就立刻通知我们的警报。” “我会替你去联系云守在网络安全对策部的人。虽然他的档案不完全归我管,但我和云守那位同事都有查阅权限。走网络安全部的途径很容易。” 听到这话,古里炎真站直身体,郑重地向加贺美夏树鞠了一躬:“拜托了,前辈。” 女警提醒他:“但这只是前期的准备,确保公安部不会因为内鬼泄露信息。” “如果诸伏景光因为本人行为被发现破绽,就要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我们可是冷血的黑.手.党,不是无私奉献的好人哦。”- 欧洲区剩余的工作并不麻烦。 乌丸集团此先在当地据点的人手和物资等已全部撤离。接下来,他们需要对置办在明面上的产业进行转移和洗白。 这些产业大多是由乌丸自己人担任最高管理层。企业涉及的实体或虚拟材料按照据点中的物资撤离办法进行。乌丸一派的员工也全部以合理的原因从企业离开去其他地方。 涉及企业的清单主要由金巴利负责,整理后传递给下一级执行成员。但在一些大大小小的作战会议中,苏格兰威士忌和格拉帕同样有清单的阅读权。 由于乌丸本部在日本,这些放在地面上用来伪装的企业中很大一部分冠用了世界范围叫得上名号的日资公司名头。诸伏景光在记下了清单上所有企业后将其中的日企挑出来,单另整理了一份。 警视厅公安部对于乌丸家族登记在案的资产调查得很清楚。但这个庞然大物的根脉太深枝节复杂,他们很难将所有脉络全部追踪一遍。 清单中的企业可能只是与乌丸有合作关系,被他们借了名义,也可能全部都是由乌丸集团进行背后操纵。诸伏景光对这方面的内容不了解,只能将所有名字记录下来,等传递回公安后由管理官们做决断。 欧洲区的局势已经快走到尽头,目前尚不清楚他调任回日本的具体时间,但左右不过这一年的中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手中的涉事企业名单保护好,不在其他代号成员面前露出破绽。以及,适度做一些实地调查补充更新现有情报。 在工作越来越少的后期,金巴利一如既往兢兢业业地安排各项工作,但格拉帕已经隔三差五找机会从据点偷溜出去。 其余人员没有对苏格兰威士忌的指挥权,琴酒或boss那方也没有在这里安插大量眼线,金巴利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们身上。既然格拉帕能玩失踪,那苏格兰也可以。 几天后,诸伏景光挑了个巡逻管理没那么严格的时间段,从地下据点走到巴塞罗那市区,去名单上那些企业的地址附近逐个观察,记录建筑内部和周边区域的人员出入等情况。 他此前已经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如果是乌丸集团完全放弃的产业,一定会有不少闻风而动的黑.道或白道家族赶在这时接手。前来交接的组织机构也会随时展示自己专属的纹章,用以对外人宣誓所有权。 只是,连续视察几处后,诸伏景光的表情越发凝重。 无数楼宇中,进出人群携带的公文包、乘坐的车辆、使用的设备等,全部都印着同一个图案。金巴利早先拿到的完整清单共计四十七个名字,意味这些产业无一例外全部在极短时间内、由同一个组织争夺到手。这比以往黑曜的反应速度还要快。 他们的对手是被人抢先了吗? 他将身形隐藏在一处小巷的死角处,隐蔽地观察人群出没间不断闪现在视野中的纹章。 那是一个繁杂的家徽。中间是一枚刻着子弹的盾牌,四周由枪.支和藤蔓包围起来。枪.支交叉的最上方是有一双翅膀的贝壳。 诸伏景光刚到欧洲时只一味地完成任务。认识金巴利后,那个男人才按着他和格拉帕在资料室记背了一些重要的西西里家徽。他很快将眼前纹章与记忆中的内容对应,确认它属于里世界最强的彭格列家族。 完整的图案对诸伏景光来讲是陌生的。 但他上手触摸过贝壳翅膀纹样的刻印。 第25章 西西里, 彭格列总部。 电话被接通的时候,沢田纲吉的大脑比早先拨号时更疼。 “骸,你能解释一下吗, ”他语气里是熟练的无奈,“为什么要让黑曜的人伪装成彭格列成员。” “你之前也没这么做过吧?” 电话另一侧的六道骸没有立刻回复。 他晾了自己名义上的上司半分钟, 轻笑几声。 “我可没有其他意思, 沢田纲吉, ”他说, “既然你们的人只将情报传递回彭格列总部,那么由彭格列总部来接手是应当的吧?与我们又没有关系。” “我明明在收到名单后立刻送到黑曜了,又没瞒着你们, ”沢田纲吉有气无力地辩驳,“那位成员没有与黑曜的人联络的手段, 只能通过总部这边。他也不是出于私心算了。” “我知道你不是因为生一个普通情报人员的气才做出这种事, ”沢田纲吉叹气, “骸, 如果你是想将黑曜从麻烦里摘出来, 可以直接说实话的。” “我又不会责怪你。” 六道骸没接话。但是沢田纲吉从对方笑声中能听出来, 他猜对了, 并且自家雾守的心情很不错。 对其他集团产业的吞并总是迟则有变。黑曜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们直接通过彭格列的卧底拿到信息,对于后续行动而言是非常好的机会。只是这次的响应速度对比黑曜以往的习惯会显得十分异常。 而现在局外的“彭格列”插手了。这个里世界王者做出什么都不奇怪。欧洲西西里派系的家族知道黑曜首领与彭格列十代目之间的联系, 而非派系内的家族也不在意这种复杂的关系网。 唯一的麻烦是,一旦事情暴露查到八百坂瑛身上, 这位卧底在同事们眼里的信誉会大打折扣。 沢田纲吉双手捂脸长叹一口气。 自家雾守毕竟不是那种行事会考虑无关成员的人。对六道骸来说,一个非亲非故的彭格列情报人员与他何干。 这个男人对黑.手.党的敌意总会尽职尽责出现在这种细节地方- 诸伏景光对贝壳翅膀纹章的记忆来自于去年在日本的一次组织任务。当时他还在与格拉帕搭档。 有次任务在横滨一处港口。对方人很多,年轻的代号成员前辈为了掩护他打空了枪里的子弹,只能从腰间抽出几把飞刀将余下敌人全部钉在墙上。 飞刀没有明显的握把, 锋利细长的刀体击碎了那些人的头盖骨,毫无阻拦地深深扎进墙面。 事后格拉帕卸了劲,回收武器时从墙里拔不出来,闹脾气喊他帮忙。诸伏景光当时已大致了解了小前辈的难缠程度,任命地上前搭把手。 摸上飞刀靠下的部分时他察觉手感不对。仔细观察后,发现在握把位置雕刻了一些细密的斜纹路,中间有一处带着翅膀的贝壳。格拉帕解释说飞刀是朋友的礼物,图案是店家自己刻的。他没放在心上,被引着跳过这个话题。 前段日子被金巴利按着学习、见到完整彭格列家徽时,苏格兰以为贝壳与翅膀的组合是普遍存在的偶然。 可一旦将周身经历与彭格列放在一起考虑,细节之处的异常像红色警示灯一般在脑中挥之不去。 知道所有企业清单,并能够将情报向外传递的人一共有三位。除去苏格兰威士忌,有能力联系这个神秘家族的只有金巴利和格拉帕。即是说,早在公安卧底苏格兰行动前已经有了另一位“通敌”的叛徒。 他的身份也不言而喻。 诸伏景光曾经套过伏特加的话,知道格拉帕是组织boss让琴酒从美东黑.帮中招揽来的人。 墨镜大块头知道的信息有限,他大哥琴酒也在以往的交流中很少谈及出身这种有些私人的话题。但诸伏景光还是能观察到,每每涉及组织极核心任务时,琴酒或多或少会避开格拉帕。他猜测这是由于格拉帕是半途加入而非从小培养,让这些组织的老人没有完全信任他。 这样的场面他也不喜欢看到。苏格兰威士忌作为公安卧底,加入组织的方式与格拉帕相同。如果不被信任,他也无法更进一步完成潜入搜查任务。 但诸伏景光着实没想到,格拉帕竟然真的在随时会被另两位发现的情况下背叛组织向其他家族传递情报。 这个发现让他有些不可置信。他知道格拉帕不是这种愚蠢的,或者说过于胆大妄为的人。这位小前辈在他面前时非常恪守保密准则,虽然喜欢乱说话,但讲出来的每一句信息都有分寸。 目前的状况更像是有什么缺失的信息让事情失去控制,或是格拉帕知道有人一定会纵容他的行为。 这人可能是金巴利,也可能其他权限更高的组织成员。 亦或包括苏格兰威士忌本人。 骤然间,诸伏景光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开始报警。格.洛.克枪口样式的硬物抵上他后腰,金属的冰冷感仿佛穿透层层衣物激得他寒毛直竖。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熟悉的年轻男声在身后响起,“工作检查,还是实地探访?我可不知道你是这种喜欢玩上司扮演游戏的人,苏格兰。” “还是说,不是上司,而是警官扮演游戏?” 格拉帕声音中的笑意没有消失。但诸伏景光知道,对方脸上一定是与琴酒如出一辙的冷漠表情。 他顺从地举起双手,转身面对用枪指着他、另一只手中还转着匕首的混血青年。 “那么,你介意苏格兰警官做一个小小的审问吗?”他也笑着说,“我们的叛徒小前辈。” “来啊,反正输的绝不是我。”格拉帕不甘示弱- 此时格拉帕皮下的八百坂瑛怨气冲天。 他此前从未与两位雾守及他们手下的黑曜集团打过交道,没有相应的联络手段,甚至欧洲情报部的人都是通过北美分部和日本分部联系的。 如果把乌丸产业清单交给彭格列总部,总部立刻派人顶着大大的家徽赶来接手,这和直接把“我们从卧底那里收到消息了”用横幅挂在车队上宣扬有什么区别。 十岁的十代目都做不出这种荒谬的决策。 八百坂瑛对雾守们的行事风格不了解,只是早先从其他人那里听过一些零零散散的抱怨。但根据这些只言片语的描述他也能轻易推断,自己绝对是被黑曜顺手坑了。 不过雾守阁下确实没有理由把他算作黑曜自己人考虑进去。 事情已经发生,他这个倒霉的家伙只能先处理后续。 早在刚进入组织时,八百坂瑛就从银发男人那里读出boss对他的特殊态度。 乌丸莲耶(他从其他人那里知道的这个名字)有意对所有西西里相关人员示好。他不知道这老东西怎么发现自己白人血统来自意大利的,但能确定对方不知道格拉帕背后是彭格列家族。那个老人虽然不会全面交付信任重用他们,但容忍度很高。琴酒这位忠犬也完全按照boss的意思行动,不会主动做任何违背立场的事。 这次事件里,将自己的产业暴露给西西里人对乌丸莲耶而言或许是拉进双方关系的一种办法,过程中的损失就算做一种前期投资大概是这样。八百坂瑛毕竟只是个习惯打打杀杀头脑简单的人,这种动脑的事情以往也轮不到他来思考。 至于金巴利,这个男人很像那种不爱踏出房门半步的阿宅。他前后几次试探过金巴利对他频繁从据点中消失的态度。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总挂着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甚至让八百坂瑛有些怀疑这人的立场是不是也有问题。 总而言之,即使真的事发,以上两位也不会与他当面对质。 最终他只需要解决的麻烦只有苏格兰威士忌一个。 格拉帕与苏格兰搭档的时间满打满算只有去年二月那一整个月。琴酒带领的小组有四人,但这位“大哥”有自己惯用的帮手伏特加,余下两位只好凑合着一起行动。 正因此,苏格兰对格拉帕体术强度的认知比伏特加要准确得多。 平心而论,诸伏景光觉得自己的优势在于经过警校训练后力量更强耐力更好。他的近身格斗比不上幼驯染,但在公安搜查官中也属于非常厉害的那类。 相比之下,格拉帕的力量稍弱一些,但出手时速度极快。他的格斗方式是巴西柔术混合一些街头格斗的动作。有条件的情况下他也会优先使用装备,避免肉搏。冷兵器对他而言如指臂使,手.枪也不过是一种可以自由控制攻击距离的刺刀。 苏格兰和格拉帕正面对上时已经在防备对方的动作。为了避免落入被动,他一直与另一人保持两米左右的间距。他们所在的巷子很狭窄。两侧空置的民居向中央逼近,遮住绝大多数日光可能照到的区域,不太明朗的环境为两人动作增加了更多难度。 没过多久,巷口稀疏往来的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吉普赛女人的尖叫。粗糙尖利的声音像打响战斗的信号,混血青年的发难骤然抵达眼前。 苏格兰敏捷地避开刺向脸颊的匕首。细长的刀刃与他错开后,又在使用者手中灵巧一转,借力反手朝男人后脑袭来。后者矮身向前一扑,翻滚躲过后借力跳上墙壁,翻到另一侧。 他还在高处时,子弹随着“砰”的一声枪响与他衣摆擦过。苏格兰落地后立刻找掩体,手枪上膛指向来时的方向,等待格拉帕经过同样的位置。 比人影先抵达的是飞刀。银色金属破空而来,与射出的子弹擦肩而过。猫眼青年身形再次向一侧偏斜,躲避利器。 身体和视野将将稳定,格拉帕右侧腿一扫重重击打上苏格兰的单侧持枪的右手腕。 被袭击的人换另一只手拔出备用的手枪,再次对准眼前人。他的对手此刻也站稳身体,小巧的格.洛.克准心直指他眉心。 格拉帕的右手中,沾了些血珠的匕首正在修长的手指间转着刀花。 脸上传来有些凉的刺痛,苏格兰意识到最初交锋那瞬间还是被刀刃划了。从出血量来看并不是很严重的伤口。 他谨慎地直起身,见格拉帕没有多余的动作,又试探性地拉近两人距离。 格拉帕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苏格兰靠近到一定程度后,他正式将枪口贴上对方额头的皮肤。猫眼青年也不甘示弱,礼尚往来把手枪举到相同位置。 “我们现在可以开始审问了?”格拉帕语气带刺。 第26章 格拉帕与琴酒手下另一位狙击手基安蒂类似。那位女性平日里也表现出非常暴躁的脾气。但执行任务时, 她作为狙击手的潜伏能力无疑非常合格。格拉帕也是如此,在正事场合将自己性格上的缺点控制得很好。 这位混血青年就这样一直举着手枪等待眼前人的话语,双手极稳没有丝毫颤抖。只要另一人有异动, 他的子弹随时都会出膛。 苏格兰沉默良久,骤然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 “如果我把你与彭格列有关的事报告给琴酒, 你会怎么做?”他问。 “还用问吗, 当然是在你开口前就把你杀了, ”格拉帕嗤笑, “你怎么半天就憋出这么一个幼稚问题?” 苏格兰险些绷不住内心的尴尬。 “那这样好了,今天的事我就当没有看到。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琴酒。这就算我们之前的秘密, 如何?” 格拉帕皱着眉打量一眼面前人:“我说苏格兰,你不会是紧张吧。” “这和上一个问题有什么区别吗?我们之前的信任没有可靠到这种程度吧。” 就是这样。 苏格兰也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死循环。 与格拉帕的对峙根本没有任何突破口。他从未思考过以正当防卫的名义直接在这里击杀格拉帕。原因很简单, 如此近的距离他铁定打不过。这是两人多次在训练场交手后苏格兰得出的结论。 “审问”是他提出来的。但从见面到现在, 他一直处于被动局面, 仿佛说什么都像猎物临死前的挣扎。他不知道该质问些什么。 格拉帕并不是给了糖就会被骗走的三岁儿童。因为几句口头支票一样的威胁就放走一定会带来危险的定时炸弹, 没有人会做这样的事。 最重要的是之后的举动。 苏格兰脸上表情冷漠镇定, 但思绪一团乱麻。不同个体不同组织的立场在脑海中来往交织, 勾出一张并不密集但有些混乱的网。 在原本的设想中, 他的首要任务是用嘴炮让格拉帕把枪放下,平安从现场逃脱后对这位叛徒的行为进行告发。 然而诸伏景光内心一直在犹豫是否真的要做这个告密人。 如果琴酒真的因为他的上报处决了格拉帕, 他借此得到晋升机会的概率是五成。 苏格兰在组织中的形象和伏特加类似,都像是大型企业中兢兢业业打工不参与勾心斗角的三好员工。他并非处心积虑不择手段向上爬的野心家, 但作为犯罪组织成员,过于老实本分也不算积极信号。 格拉帕并不是其他官方机构安插在组织的搜查官卧底,甚至不能算无害的良民,仅苏格兰目击到的死在他手中的性命是三位数起步。如果他被组织清扫, 从头到尾不论是斗争还是减员都是黑.道内部的事情,诸伏景光作为对立一方只是简单推了一把。 看上去一切都与他无关。只要他能安全离开这里,前辈的这条人命完全就是白送的业绩。 目前所有境况都指向“去做”的选项可他真的要为自己的卧底任务把底线降低到这种程度吗。 见苏格兰沉默的时间有些长,格拉帕小声地“啧”了一句。细小的动静将前者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眼前的困局上。 现在的首要任务还是从这位近战天才手下逃脱。苏格兰决定将那些有关内心信念考验的问题放在一边,专注眼前的撤离计划。 出乎意料的是,在他再次行动的前一瞬间,格拉帕放下手枪收进腰间枪带,缓缓举起双臂展示自己的无害。 猫眼青年瞳孔骤缩,手中的枪有些不稳。这架小巧的杀人机械并没有像它的同伴那样被主人收起来,而是枪口略微偏移,处在一个随时能回归原位的姿势。 混血青年勾起嘴角:“看你这么头疼,我干脆讲两件对你来说算是好消息的事吧。” “第一,我答应了一位朋友,不会亲自取你性命。” 苏格兰听到这里眉头紧皱。 组织中能联系起他和格拉帕的人不在少数,但他不认为这些人会因为苏格兰一个刚获得代号没多久的新人而拉下脸向格拉帕求情。 还有另一种可能,这位未知的“朋友”结识的并非“苏格兰威士忌”,而是“公安搜查官诸伏景光”。 格拉帕看到眼前人突然阴沉的表情,内心产生些恶作剧成功后的暗爽。 他笑得更开心了,语气轻快地补上后半句:“第二,据我所知,我可不是在场唯一一个通敌的叛徒。” 没有被收回的手枪刹那间归位,搭在扳机上的食指不停颤抖。 重新被枪口贴着额头的混血青年向前跨出一步,将持枪者手中的武器连带手臂向后顶。他盯着另一人湛蓝的虹膜,挑衅地说:“对吧,警官先生。” 诸伏景光爆发的杀意像是能将人就地刺死。 他移开扳机上的手指,握住手枪握把对着格拉帕侧脸袭击。后者一矮身,从腰间抽出匕首,以视线捕捉不到的速度抵上面前人的喉结。 “干什么呢苏格兰,保险都没打开,威胁人也要把样子做足啊。”格拉帕嘲讽了一句。 诸伏景光的脸色仍然很阴沉:“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没什么。我只知道你的名字和你从警校出身。至于具体隶属哪个部门我不清楚,不过想问到也不困难,”格拉帕挑了下眉毛,“放心,我真的不会做什么对你不好的事。我还说过另一句的吧,‘答应过一位朋友不动你’。” “我和他之间的信任可是很可靠的。”他补充了一句。 诸伏景光:“我凭什么相信你。” 格拉帕“啧”了一声,把手中的匕首放下。 “我知道你是公安卧底的时间是去年二月。如果我有什么其他心思,你的家人朋友早就收到你的遗物了。” “我还帮你打过掩护呢,当时在千叶和联络人见面的粗心警官。” 粗心警官: 他想起来了。 去年二月他和同事在一家居酒屋碰头,刚出店门就遇见格拉帕凑上来。事后琴酒意味不明问起这事的时候这小子还解释了一些奇怪的话。 那次他隐蔽做得很好,和公安的人从头到尾没有过正面接触。因为格拉帕莫名的行为,诸伏景光也怀疑过自己是否已经露出了破绽。但这位前辈并没有像琴酒对待叛徒那样当即给他一枪,反而替他掩饰。 他本以为危机已经退去,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诸伏景光又感受到了熟悉的挫败感。 他怎么就没怀疑过格拉帕也有问题。 “我妥协了,”猫眼青年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也请前辈不要把我的事情说出去。” “不过,我真的可以信任您吗?”他最终还是犹豫地说出这句话。 “可以啊,”格拉帕一脸不在意的神色,简洁地扔出一枚话语炸.弹,“我没把身份捅出去的官方搜查官又不只你一个。” “那位还是FBI呢。” 诸伏景光沉默。 他想起另一件事,有些失礼地露出惊恐的表情。 “想什么呢?”格拉帕嫌弃地问。 “不我突然回忆起来,前辈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说了句,大概是‘就算绿川是FBI我也会送礼物的哦’这样的话,”苏格兰干巴地回答,“原来那不是在开玩笑吗,在我之前组织里已经有FBI了——” “不是!” 青年抢先打断他,表情绝望到五官皱成一团:“快把那家伙的话题跳过去,随便问点什么都可以。” “好。” 得到许可的诸伏景光当然不放过这个试探机会:“我方便知道前辈那位朋友的身份吗?” 格拉帕恢复了正常神色:“不方便。” “我只能告诉你他和我是同一立场的伙伴。不要试图从我这里探究,也不要从身边人入手开始调查,那对你没有好处。” 话语中看似零情报,实则也有些可以琢磨的部分。 和格拉帕同一立场,那便意味着对方并非是公安。那位神秘朋友和“诸伏景光”这个身份之间只可能是私交。 只是他仍然想不起到底是谁会这么做。最重要的是,谁有能力这么做。 猫眼青年内心叹了口气,决定以最轻松的问题结束交谈。 “还有一个小问题。前辈那套有纹章的匕首,只是礼物吗,还是从那个家族带到组织的武器?”他问。 “哦,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格拉帕抽出腰间另一侧熟悉的刀具来回翻看,“确实只是礼物。” “一般人不会往那个纹章上联想的。除了你们这些私下里偷偷调查的搜查官。”他瘪了瘪嘴。 苏格兰不赞同地摇头:“我还是建议前辈稍微谨慎些。” “这算什么,卧底的经验?”混血青年不服气地顶嘴,“教训小朋友也需要以身作则吧。” “苏格兰,你能保证不再被我、或其他任何人抓到你和联络人见面的现场吗?不能保证的话就少用这种长辈语气——” “我会的。” 公安搜查官说出这句话时第一次露出严肃认真的表情。格拉帕也首次感受到,这个男人性格中除了温柔,还有不容置疑的坚定、或许也是执拗。苏格兰可不会在刀尖舔血的生活中表现出这一面,或许他认为不需要用尊重的态度去面对当前生活中的一切。 格拉帕小声“切”了一声。 “果然搜查官都是傲慢的家伙。”他不同不痒地刺了一句。 属于警察的气势很快从猫眼青年身上褪下,他又恢复成那种正经又虚伪的样子。 “别这么说,前辈,”苏格兰勾起嘴角,“之后一起努力卧底吧。” 第27章 正如逐渐平静下来的巴塞罗那一样, 东京的混乱也走到了尽头。 极.道地下战争的发起势力中,和平会和风纪财团的大本营全部都在东京一带。作为秩序维护者的警察厅和警视厅同样在这个区域。其余县区的混战在刚入夏时期全部结束,只有东京都还剩几股势力在临死前不断尝试反扑。 和平会碎裂地很彻底。除去斗争中心的组长和粟田世家, 其余有部分实权的人也陆续各自为王,在混乱中趁机捞一笔离开, 就此隐退或转投其他主人。 极.道的侠义约束大多数时间只针对底层成员, 或在正式场合冠冕堂皇地表现给上层看。无人管束的时期是野犬们大展身手的舞台。他们背后的猎手也能趁此机会抓捕几头大猎物。 风纪财团是猎人群体中一等一的存在。 古里炎真去品川据点和林鹤商谈正事时偶尔能见到云守的人出现。这些人很好认。他们的公文包、文件夹、制服或其他一些办公物品上总能看到风纪的标识, 很像正规的公司文化。 他和林鹤对着和平会人员名单逐个确认时, 才发现这个“第一极.道”超过半数的力量都被风纪抢夺到手。有些交易是明面上放出来给他们以及公安看的,有些只有彭格列内部才能确认到。 与此同时,风纪也将原和平会组长的小儿子蜻蛉馆雅之放在众人视线下作为集团的新首领。蜻蛉馆雅之此前并非若头。风纪一番操作将原本的若头和有竞争力的其余继承人全部送给公安, 只留下这位言听计从的傀儡。当然外界并不清楚云雀恭弥在幕后的布局,只当和平会元气大伤但活过了这次灾难。 这种推出幌子到舞台前的行为不少见。古里炎真只是感叹几句“不愧是云雀先生”便没有留意后续的事。西蒙在这次混战中也拿到了些自己想要的资源。他们家族体量不大, 目前还是一步步稳扎稳打发展比较好。 但对于非彭格列同盟家族成员的组织来讲, 风纪压倒性的优势大幅加重了其余势力之间的竞争。 “所以你最终得到的情报是, 杯户町A区所有交易店铺都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势力接手了?” 被质疑的波本险些把手中三厘米厚的材料全拍在说话人脸上。 “不相信的话你就亲自去一趟, ”他维持着脸上的完美笑容, “我倒是很期待呢, 被琴酒寄予厚望的黑麦威士忌能否单枪匹马为组织立功。” 听到这话, 屋内的伏特加也好奇看向争执的方向。 黑麦威士忌被回怼后丝毫没有动怒,只是冷淡地拒绝:“不用了。” 眼看氛围不对, 墨镜大块头立刻站起来打圆场:“先别吵了,说说怎么回事。” 波本略有些嫌弃地朝远离黑麦的位置挪了半步, 开始汇报工作。 “接手那片区域的势力是西蒙,早先貌似和组织有一些来往。我虽然是情报人员,但也是后来加入的,琴酒对他们应该更熟悉。” “嗯。”琴酒确认。 波本继续说:“我们一直在与管辖那些店铺的和平会成员们沟通, 但西蒙的策略更加直接。他们直接控制住再上一级的人,暴力驱赶了原有的管理者。” “他们接触的那位和平会成员叫吉浜博一。在我们查到这个人是杯户A区实际掌权者的前两天,他已经被风纪击杀——这是后来搜集到的情报。” “最麻烦的就是这里,情报组找不到任何能证明西蒙和风纪财团有关联的信息。他们此前从未有过接触,但两组人此次行动时间几乎紧挨着,很像事先有交流的样子。” “我这次来也是替梅斯卡尔大人传递朗姆大人的口信,那个地区的任务暂时取消。” “‘不要和西蒙起冲突’。这是朗姆大人的原话。” 琴酒听到梅斯卡尔时嗤笑一声,第二个名字出现后更是周身气势冷下来。 “胆小鬼。”他评价。 波本对top killer说自己上司坏话的事没有任何反应。他将手中所有材料放在安全屋的桌上就此告辞。 临走时,黑麦威士忌侧头看了金发男人一眼。后者捕捉到他的视线,面无表情没给出任何回应,径直离开。 金发男人走后,伏特加不解地问黑麦:“你怎么总跟波本合不来?” “他确实是那种看上去很虚伪的神秘主义者,但你们两个也没见几次面吧?” 黑麦仍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可能是我在无意识中做了什么,导致他单方面看我不爽。” “我第一次和他合作是二月初。当时他就这样了。” 伏特加依然不懂。 “算了,他们情报组的人想法都很奇怪。”总之跟着说小话就行。 两人没有继续讨论波本。 虽然梅斯卡尔传达的朗姆口信说不要与西蒙起冲突,但琴酒向组织boss询问后,发现那位大人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态度倾向。 他能理解情报组的顾虑。无非是害怕西蒙真的与风纪财团有见不得人的关系,对前者动手会吵醒后面那个庞然大物。 但琴酒不在意。他与西蒙的仇又不在这一两次。 银发男人点上一支烟,伸手翻看留在桌上的资料。那些纸上大多记录些A区产业涉及的其他任务、西蒙接手后的行动、周边的防卫布置等。 “伏特加,这次还有哪些人盯上杯户A区?” 被叫到的伏特加立刻打开电脑,将那些组织的名字逐个报给琴酒听。 坐在沙发另一侧的黑麦威士忌并没有向这边分来半点注意,手下擦枪的动作依旧,仿佛对这些情报漠不关心。 琴酒听着伏特加的汇报,脑海里思考着哪个组织有什么常用手段,从中选出最合适的一组方案。 “找人去后勤部一趟,取些之前从弗莱明那边拿到的炸.弹。” 伏特加意会:“我们要放置在杯户A区周边,破坏那边的商铺?” “需要将事情推到其他组织身上吗?” “没必要强求。能引来那群警犬就行。”琴酒说。 斗争失利后再坑对手一把可是常见的手段,西蒙当然不会想不到这点。 什么也不做就这么拱手让出去可不符合他们犯罪组织的行事习惯- “我说,刚才是不是有同事过去了。”萩原研二指着窗外另一条街上的人群,问自己的两位同伴。 现在是周六早晨九点半。 两位休假的警官一身便装,中间夹着一位拘谨的红发大学生,排成一排坐在咖啡厅靠窗的座位。 萩原研二说话时,松田阵平已经放下手中的咖啡,手撑在桌上向前探身。古里炎真还在神思不属地挖着布丁,反应稍微慢点。 他们所在的咖啡厅正巧从十字路口拐向人较稀少的一条支路,窗户没有对着交叉口方向。萩原研二座位的视角更好,但松田阵平就需要稍微倾斜身体才能看到幼驯染指的地方。 “是爆处的人,还穿着防护背心。”他肯定地说。 谈话间,另一位高大的男人端着餐盘走近,上面放着他点的那份早餐和咖啡。 “有工作?”男人问。 “啊,班长,”萩原对伊达航打招呼,“只是看到爆处的同事在出现场。” “组长没有传唤我和小阵平,但我们打算过去看看。” “我和你们一起,”伊达航点头,“那炎真就留在这里,我们很快回来。” 古里炎真也在探头看着骚动发生的位置。那边是往杯户五丁目去的方向,从路口位置再向里有很多餐厅、酒吧、咖啡厅等。 这些店铺并没有问题。但古里炎真知道,这是前段时间极.道局势混乱时他和大山拉吉与其他团体交易来的。店铺本身不涉及任何非法活动,只是地理位置优越且保密性很强,适合他们做一些光明正大的伪装顺便帮西蒙家族赚点外快。 毕竟大山拉吉花了整整三天给所有店家的背景洗白,现在他们都只是普通的正当盈利商铺。 如果只是在普通刑事搜查中被盘问,他不会有任何担忧。但现在爆.炸物处理班的人也在。想必是在哪里发现了炸.弹,可能会对造成什么财产损失。 三位警官起身离开时,古里炎真也立刻放下手中的食物跟上去。 “我和你们一起吧。”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坠在几人身后。 “那就只能和侍应生说暂时不要动我们那桌咯,”萩原研二笑眯眯地朝点单处走,“希望没什么严重的事,能提早回来把剩下的食物吃完。” 听到这句话,走在前面的卷毛警官突然回头。 他墨镜后的双眼盯着幼驯染,嘴角略微抽动:“hagi,小心乌鸦嘴。” 第28章 这次外勤, 两位爆处的双子星警官并没有收到传唤。 犯人在某个店铺内部安装了一枚炸.弹,周边位置搜查还出没有安装在建筑内的其他四枚。它们并不是定时或遥控爆.炸,但极易引.爆且十分难拆。只是现场有拆过这种炸.弹的前辈, 目前情况尚可控制,才没有第一时间把轮休成员叫过来。 刑事课和爆处几乎同时赶到。几位搜查一课的警官正站在警戒线围起的现场外围对报案人进行问询。 报案人是一位温文尔雅戴眼镜的男性, 他手里牵了位大约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古里炎真看见两人时脚步一顿, 略微犹豫后还是跟着几位警官上前。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报上自己排爆警察身份, 先一步被维护秩序的警署警员带到更里面发现炸.弹的位置。伊达航没有权限进一步深入现场, 只能在外围等待。 “你见过工藤先生?”他问和自己一起来的大学生,“他好像在和你打招呼。” 古里炎真顺着伊达航示意的方向,向那位小说家鞠躬回应。 “见过一次。大概两年前, 品川那边发生过写字楼爆.炸案。那次我和另一位前辈是报案人,配合调查的时候工藤先生也来了。”他回答。 古里炎真指的是两年前的十一月, 和室木洋二谈论起两位爆处警官的那一天。当天晚上他和八百坂瑛被室木耳提面命离这位多智近妖的推理小说家远一些。 他运气不错, 这一年半来从未在什么场合碰到这位观察力极强的聪明男人。但今天着实不巧。 这条街上很多产业登记着大山拉吉的名字。大山和古里没有姓氏上的关联。但古里炎真来实地考察过一两次, 不排除有记性很好的店员会认出他, 毕竟他也没有让其他人隐瞒自己的身份。 也不是不能用“普通朋友”的说法糊弄过去。不过今天在场的人有些多了——工藤优作、松田阵平、萩原研二、伊达航, 只要任何一个人发现这些店铺更换主人前可能有案底, 他都难逃审问。或许工藤先生牵着的那位新一小朋友也是个难缠的聪明小家伙。 这样想着, 古里炎真向远离现场的方向再挪了半步。 不进去就不要紧吧。 伊达航不是目击者或当事人,负责案件的刑事课警官不会对他透露太多内容。倒是侦探小说家好心(也没什么想保密的意思), 三言两语简单讲述了发现炸.弹的全过程。 据工藤优作说,他今天是带着新一和朋友家的女儿来这附近咖啡厅。女孩两天前抽到了商场的奖券, 内容是可以在「猿田咖啡」的任意门店兑换季节限定甜品礼盒两份。工藤优作正巧要来邻近的出版社一趟,就选择了五丁目这家门店。 他进门的时候,发现店里有两位服务生神色慌乱,正和像是领班的人沟通。工藤优作询问后得知是店里的洗手间内部好像有奇怪的物品, 协助检查后确认是一枚炸.弹。 他第一时间报警。由于没有携带任何可以拆弹的工具,只能先清场排查其他可能的危险。 “据爆处的警官说,这种炸弹是基于倒置液体引.爆器的原理,内部多处位置加上了当前技术中最敏锐的几种光敏电阻材料之一。不过拆弹的那位警官曾经拆过类似构造,对这种机关有独特的应对方法,处理起来很顺利。现在咖啡厅那一枚已经拆除,周边其他炸弹也会很快解决。”工藤优作说。 “类似的构造?”伊达航好奇。 “是的,”小说家推了下眼镜,“三年前有个叫‘弗莱明’的组织在东京多地造成大规模袭.击。他们那次使用的炸.弹,每一枚的外壳上都刻有‘Flaminé’字样。” “这次炸.弹与三年前的一模一样。” “虽然那时候警视厅以引爆为优先方案,但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也有几位警官尝试拆除。今天在现场的就是其中一位。他特意研究过这种炸弹的构造。” 伊达航也想起工藤优作提起的事件。 “是那次啊,”他发出敬佩的感叹,“当时我还在读大学,有一处现场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当时过来的爆处前辈据说就是第一个成功拆除的人,我现在还记着他的名字。” “后来我有去问过在爆处任职的朋友,他们说那位前辈两年前已经退居二线了。” 古里炎真愣住。 他总记得自己好像看到过、或听到过与“弗莱明”类似发音的名字。 似乎是在某个游乐场。人群骚动混乱的哭喊仿佛就在耳边,他和另一位画着浓妆的少年逆着人流向建筑中跑去。后方好像还有几位穿着防爆背心的警官一直在喊什么。太过嘈杂他记不清了。 他晃了晃脑袋很快回忆中抽离,专注眼前的另一个问题。 古里炎真总觉得“特意研究过炸.弹构造”这句话,好像有些不太妙的预感。 案件结束地很快。临近上午十一时,五枚炸.弹已经全部排除。 爆.炸物处理班最先抵达的警察对这种炸.弹极为熟悉。随后赶来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在听过说明后,立刻换上行动制服参与工作。两人技术好学习能力也强,看过第一枚炸.弹的结构后很快就能上手、独立拆除其余几枚。 咖啡厅被安装炸.弹的仓库有一扇窗,通向监控死角较多的小巷。犯人于凌晨到黎明之间从那一侧潜入,沿临近路线安装了所有爆.炸物。 没有任何目击者,留给刑事课的其他线索也不多。由于推测与几年前的有组织袭击有关,他们后续还要和公安部、组织犯罪对策部的同事进行案件交接。 目前也没有什么需要工藤优作帮忙的。他向警官们打过招呼后,很快将两个孩子带离混乱的现场。 围观人群早已疏散,不同部门的警察也在中午时分陆续撤离。最后警署的巡逻车也逐个开走后,还留在现场的只剩: 来察看情况的伊达航。 热心市民古里炎真。 临时归队协助后借口有其他要紧私事、申请晚些再回厅里汇报任务过程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以及因为任务风险已完全排除、任务过程有其他同事全程记录、指挥官已经同意、还借口自己也有要紧事的案件核心排爆警官室木洋二。 室木洋二: 他本意是想留下和古里炎真单独说话的! 看出前辈想逃跑的意图,萩原先发制人伸手搭上他肩膀。 “我和小阵平还有炎真酱刚才从附近一家咖啡厅赶过来,走的时候餐盘还放在桌上让服务生留着,现在要回去解决一下。” “那家咖啡厅招牌的蜂蜜拿铁很好喝哦,前辈也一起来尝尝吧。我请客,就当刚才教学的感谢啦。” 半长发青年言语十分客气友好,但手下的力度不容忽视。 身为他幼驯染的松田阵平也很默契地走近。两人一左一右将有些瑟瑟发抖的爆处前辈夹在中间。 古里炎真也感受到不太妙的氛围。 他看了眼还在状况外的伊达航,不由自主向高大男人的方向挪了半步。 “怎么了?”伊达航问他。 红发大学生摇头。 “就是有点害怕。”他小声回答。 几人早晨见面的咖啡厅并不大。 靠窗的座位分布在门的两旁。一侧是四个连在一起的位置,是他们原本坐着的地方。另一侧只有三个空位。 伊达航点单时选的招牌可颂,里面是培根和卡仕达酱。食物完全冷却下来的口感并不太好,咖啡倒是勉强留了些风味。 高大男人看了眼刚才收到的信息,向几位好友告歉。 “娜塔莉在喊我回去吃午饭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先离开吧,前辈可以坐我的位置。” 他不太认识这位黑发中分的排爆警察。两位同期提过一两次“室木洋二”这个名字,但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真人。 他直觉气氛不太对。同期们像是有秘密要与其他两人说。恰好未婚妻发来短信,他便顺势离开,将空间留给其他人。 伊达航走后,室木洋二战战兢兢地坐上这排唯一空出来的位置。萩原研二竟然真的请客帮他点了一杯蜂蜜拿铁,少冰,还按照他以往的习惯选了脱脂牛奶。 他捧着咖啡,杯中冰块的凉意顺着手指神经一阵阵刺进血管,流通到身体各处主要是四肢。 他现在真的有些手脚冰凉。 室木洋二绝望地看向另一位好战友。红发男孩这会正在灵魂出走,试图通过意识脱离现实环境的方法拒绝任何可能到来的疑问。 松田阵平点单时选了阿芙佳朵,一种将热的意式咖啡浇在冰淇淋上的意大利甜点。他是唯一没剩下食物的人,此刻正捧着咖啡看两位“犯人”有趣的表情。萩原研二也没开口。他配合幼驯染盯着其余两位,看他们装死。 窗边的沉默大概持续了三分钟。 “怎么都不说话,我和hagi有那么恐怖吗?”松田阵平喝完剩下的咖啡,语调慵懒地问。 “对呀,这么沉默怎么开始今天的话题,”萩原研二笑着接话,“不过无所谓,我们也可以聊聊——” “‘缄默法则’。” “总算是同时抓到你们了呢,”黑卷毛挑衅地说,“真不容易。希望两位没有过‘串供’这种行为。” 第29章 两位爆处双子星异口同声地说出那个意味不明的词语。 室木洋二:“啊?!” 古里炎真:“我没有!” “你们像被什么大型动物咬了一样的反应真的很有意思, ”松田阵平有些嫌弃,“还记着保持音量真是辛苦了。” 室木洋二双手捂脸,声音有些闷:“刚才拆弹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小子阴阳怪气的。看来我的直觉太准了。” “萩原这家伙和店员女士聊天的时候好像还提到炎真的名字总之怎么想都没好事对吧!” 古里炎真那张面瘫脸少见地有些惊恐。 “前辈你们刚才说了什么?”他小心谨慎地问。 “啊, ”室木解释,“就是一些阴阳怪气的话。‘前辈好厉害啊, 知道很多爆处长官都不清楚的著名炸.弹的结构呢’, ‘前辈对这些新奇的技术啊材料啊了解很多呢’, ‘前辈对三年前弗莱明的事也很熟悉呢’这类的。” “我对弗莱明熟悉是因为我当时也在前线啊!”他骂骂咧咧地抱怨。 萩原研二弯起嘴角:“前辈学我和小阵平说话很像呢。” 室木洋二半睁着死鱼眼看过去。 “说吧, 怎么发现的,知道了多少?”他叹了口气,起身站在被两位警官座位夹在中间的古里炎真身后, 一只手从大学生肩侧越过搭在狭窄的桌面上,打算一有不对就带着人跑。 两位幼驯染对视一眼。 松田阵平抓了下自己的卷毛。 “事情开始的时间是我们毕业那年的九月, 我和hagi还在爆.炸物处理班实习。” “有个周五, 警备部隔壁部门同事喊这家伙——这个警校时就很有名的‘联谊king’——去联谊, 地点选在品川区一家居酒屋。” 萩原研二“嘿嘿”地笑了一下:“没办法呐, 我在同期里还是很有人气的。” 松田阵平冲他脑袋敲了一下。 “我们聚会的居酒屋附近有很多企业, 那些会社员工下班后也很喜欢来这里喝酒。理所当然地, 周边也有咖啡厅和便利店, ”卷毛警官继续说,“散场后我和hagi去室外吸烟区, 在道路另一侧见到了前辈和炎真。” “两个人从便利店出来,有说有笑的。” “当然只有前辈一直在笑。”他补充。 室木洋二尴尬地抠脸:“看来我反侦察学得不到家啊哈哈。” “其实没有啦, 我们站的位置是视线死角,而且是透过吸烟区玻璃夹缝向外看的,”萩原研二好心解围,“总之那天晚上, 我和小阵平确认了两位是认识的,而且关系不错。之后就是十一月七日的案件。” 坐在另一侧的松田阵平有些不自在。 时至今日,他仍然不愿意花大量的时间去思考、描述那天浅井别墅区的排爆工作。萩原研二一直安慰他说自己有被幸运之神和室木前辈眷顾。但松田阵平常常代替他担心,陷入“hagi在那天任务中殉职”的梦魇。 萩原研二隔着座位对情绪有些低落地幼驯染笑了一下,代替他继续讲述。 “两年前十一月七日。我和小阵平发现前辈送的屏蔽器设备有问题。那个终端实在太先进啦,我们最开始猜测是军.用的技术泄露出来。拿给小炎真看的时候也是随意碰碰运气。” “但是!” 萩原研二竖起一只手指放在唇边:“我们那天吃的是什么?” 两位“犯人”陷入沉默。 “拉面。招牌海鲜拉面。”古里炎真替已经想钻进地板缝隙的前辈回答。 他在半长发青年闪闪发光的鼓励眼神中硬着头皮继续答题:“拉面店门帘的装饰图案上有贝壳,那个贝壳和屏蔽器上的标识一模一样。” “Bingo!”萩原研二鼓掌,“军.用技术不会在拉面店登记对吧?而且之后,我们在其他一些店家,包括联谊那天晚上的便利店,都找到了类似的图案。那只贝壳很优雅,我和小阵平就开始往神秘组织的方向猜。” “炎真酱和前辈看过那种电影吗,超级英雄呀,未来科幻呀,这些题材的。里面经常会有那种神秘的、超大型的组织,可能是官方也可能是跨国合作的。他们往往掌握最尖端的技术。主人公正是他们中的一份子,使用这些神奇到像是魔法的科技,去拯救世界。” 松田阵平缓过劲了。 他看不下去这活络得仿佛幼稚园互动的气氛,抢过话头开启下一个时间点的线索。 “我和hagi猜过很多可能性,也试图去搜集一些情报。” “但帮助我们真正确定方向的,是炎真在去年二月提到横滨时随口说的一个词语。” 室木洋二看向红发大学生。后者表情不太好看。他刘海的碎发略微遮住双眼,难以辨认情绪。 在两位普通警官双眼看不到的世界里,某一瞬间古里炎真额前跃起倒立飞鸟状的深红火焰。爆处前辈捕捉到那抹红色,伸手按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臂。 “别自责。”室木洋二小声说。 额前的死气之火随着主人情绪平复缓缓熄灭。古里炎真深呼吸,说出了松田阵平暗示的答案。 “‘Family’。” 是意大利黑.手.党指代“家族”的词。 室木洋二很理解古里炎真的失误。 他自己已经在多年的工作中习惯使用这个词语代指彭格列。古里炎真作为从出生起就接触意大利语、熟悉西西里文化的黑.手.党家族核心成员,多年潜移默化使他完全意识不到词汇用法的特别之处。 更何况室木洋二在警视厅待了七年,对于卧底工作需要严格遵守的行为早已牢记。反而是古里炎真,他此前从不需要在普通人(尤其是官方势力)面前绞尽脑汁隐藏自己的异常,自然想不到时刻去掩饰那些细节。 最重要的是他碰上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这两人根据一些破碎的线索就能抽丝剥茧拼拼凑凑出与真相相差不大的结论,这种细致的观察力和可怕的直觉着实令人头疼。 “所以去年二月你们就知道了。”室木洋二代替内疚到说不出话的后辈确认。 “嗯也不算是,”萩原研二思考,“那时候我和小阵平只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真正确定还是八月份的另一件事。” 古里炎真: 他丢下一句“抱歉失陪我用一下洗手间”,以极快的速度从三人面前消失。室木洋二在他起身时已经后退半步让开,红发男生钻过这个空隙,成功从审问现场跑路。 被丢下的前辈只好尴尬地对两位警官赔笑。 “八月是什么事?”他好奇地问。 “稍等。”萩原研二掏出手机,打开系统相册,把其中几张照片展示给室木洋二看。 第一张是手机主人拍摄的网页新闻快照。文字环绕的配图上是几位穿着黑色西装、威严冷酷的高大外国男人。媒体在图片下注释的文字是“(疑似)外来犯罪组织人员在事故现场”。 萩原研二又翻到下一张,是同一篇新闻的其他配图。上面全部是日本人,其中一位戴墨镜的中年男人被警察押解、正向警车方向走。文字注释是“香砂会相关人员被警方缉拿”。 “前辈对这个案件有印象吗?”他问,“我和小阵平当时还是国中生,不清楚特别详细的内幕。不过电视上播报了好几天。虽然事发地点在东京,但我们神奈川县民也有些恐慌。” 室木洋二点头:“香砂会和鹫峰组的事情是吧。因为有外来黑.手.党在日本境内引起大型骚动,当时官方还很重视。” “对的。”萩原研二点头。 他划回最开始那张照片,指着站在最远处没有戴墨镜、脸上有一道从右额头延伸到左脸颧骨下方刀疤的白人男性:“八月的时候,这位先生来找过炎真酱哦。” “我和小阵平没听到他们说什么。不过两人看上去是认识的,甚至那位先生的态度很恭敬,”萩原研二凑近室木洋二,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是黑.手.党之间的合作,没错吧?” 室木洋二:“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那位刀疤男人是哪个黑.手.党组织的,和西蒙家族又是什么关系。 “你们怎么想到从这么古早的案件里查情报的。”爆处前辈心情复杂地问。 松田阵平倒是能回答上这个问题。 “完全是巧合,”卷毛警官没什么情绪地补充,“前段时间,不,最近也是吧。警视厅和警察厅一直在处理东京第一本土极.道和平会的事,我们爆.炸物处理班也会去帮忙。前辈你也出过相关的外勤吧?” 室木洋二点头。 “我们在今年二月的时候接触过曾经与香砂会这个团体有关的极道成员。我和hagi在翻看卷宗的时候注意到了一条信息——十年前被瓦解的香砂会是和平会的下属势力。这家伙好奇去搜索过去的新闻,误打误撞就看到熟悉的脸。” “就是这样。” 松田阵平转头,看向从洗手间回来正站在他们几步之外的古里炎真。 卷毛警官勾起嘴角,脸上笑意不带任何嘲讽,而是纯粹的意气风发。 “怎么样?这局是我们赢了。” 第30章 古里炎真趁去洗手间的机会, 用冷水扑了把脸。 冰凉的水流透过皮肤,凉意渗进血管和神经,使他思绪纷杂的大脑短暂恢复清醒。 刚才某一瞬间, 他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十四岁最初认识沢田纲吉的时候。在另一人面前把卑微又肮脏的内里血淋淋地剥给对方看、展示自己的懦弱和不堪,并用堪称残忍的方式将可能成为好友的人推离, 避免在日后的相处中被察觉到不可容忍的缺点从而被放弃。 他很怕让沢田纲吉失望, 让任何一位可能对他寄予期望的人失望。 如果纲吉君发现他又产生这种退缩的打算, 一定会念叨他吧。 古里炎真原以为今天是第一次双方在审判庭上坦诚内心, 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话里无不暗示他们早就对所有事情有了非常稳定的把握。即使在很久前就确认了他的身份,但两位警官从未表现出明显的疏远,或是敌意。 他很好奇、想知道对方的想法。这样的情绪让他生出些隐秘的期待。 这或许是积极信号。十四岁那年类似的场合是个非常不错的开端, 他仍然可以期待这次的结果总之不能逃避。 他总要去面对来自友人的审判的。 古里炎真甩掉脸上和头发上的水珠,若无其事地回到审判现场。 他隐藏脚步声悄悄站在几人几步外的位置, 但还是被敏锐的警官们抓到。 “两位犯人, 有什么想说的吗?”卷毛前辈心情是获胜后的高昂。 他的神色中没有任何厌恶或失望, 一如既往的意气风发就像一直以来几人相处时那样。 “如果你们主动承认, hagi就会再请一杯咖啡哦。” 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 “啊, 不好意思呢,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看到古里炎真一切正常,室木洋二的心情也轻松下来, 换上有些挑衅的神情和松田阵平拌嘴,“就像你们说的那样吧?如果我们真的是黑.手.党, 那也是有规则要遵守的。” 他看向回到窗边的红发男生。古里炎真不易察觉地微微弯起嘴角,补上那个词语:“‘缄默法则’,对吧。” 话虽如此,萩原研二还是主动去加了四杯新的咖啡。 “接下来的内容才是重点——不过不用紧张, 我和小阵平的态度不会改变的,”半长发青年捧着自己的咖啡说,“我们从确认双方立场的那一刻起就在思考一件事。” “可以先听听我们这边的想法吗?” 他在征求两位“犯人”的同意,后者也很尊重地点头。 “我和小阵平推理出二位身份之前,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也就是说,从我们的观察角度看,室木前辈是很好的排爆警察,炎真也是很乖的、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想成为警察的善良孩子。” “我们拿到案件卷宗、确认‘黑.手.党’事实的那一天,小阵平问我,‘hagi,你觉得立场与行为之间的关系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和小阵平都是普通人,做不出完全正确的判断。一个人的立场可能由他自己选择,也可能是其他多种因素强制决定。不仅是立场,可改变的工作领域、经历、性格,不可改变的出身等等,这些都是身份层面的信息。然而这些和一个人事实在做的事情,可能有很大的关联。也可能没有。” “这个题目太宽泛啦。我们只是普通小警察,所处的位置决定我们会更关注每个个体的行为态度。比如班长在警署执勤时,有些民众会骂他是税金小偷,也有些民众会非常感谢他的帮助。” “室木前辈虽然是黑.手.党,但每天在东京忙碌地跑现场做排爆工作,是真正在执行警察的责任和义务。从这方面来看,至少比很多真正的税金小偷要可靠的多。” 室木洋二借机插话:“不要就这么随意说出我是黑.手.党这件事啊,我又没承认。” 萩原研二双手合十做了道歉的动作。 半长发警官继续他的感慨:“那接下来是炎真酱。我和小阵平目前没有抓到炎真酱在做坏事的现场啦——上次和坏人见面不算。不过既然说要报考警校,应该没有招摇地将自己的名字留在刑事课档案上,对吧?我们就当你还是好孩子好了。至于炎真君为什么身为黑.手.党还想要当警察,这个算是你的秘密,是否告诉我们由你全权决定。” “总之,我们想说的是。” “我和小阵平不会因为立场不同就疏远你们,或者立刻将你们押送到组织犯罪对策课面前。” “在这个思考困境里,我们选择从最简单的突破口入手:前辈和炎真作为单独个体,你们实际上做了什么。无关行事出发点,只看结果的话,它们是‘正义’的吗?如果是的话,我们四个尚且能继续做同伴呢。” “好。”古里炎真认真点头。 这就足够了。 两位警官先生给出了机会。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努力不去背叛、不辜负这份得之不易的宽容。 纲吉君没说错呢,这几位警官先生都是“善良的人”。 萩原研二招呼他过来,笑着搓他的脑袋。半长发警官补充:“当然这个是有时效性的哦。如果被正义警官发现你们做了错事,我们也会毫不留情把你们抬到公安面前。” 与好骗的大学生不同,室木洋二没有轻易放下心。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少见地神色认真,“你们两个为什么这么好说话?仿佛根本没有犹豫就确定了自己的态度。” “在意这个干嘛?”萩原研二维持着笑脸。 “这可是‘定时炸.弹’呢。”爆处前辈没有被忽悠过去。他神情里还带了些早先与松田阵平拌嘴时的挑衅。 窗边短暂沉默下来。 突然响起的冰块碰撞声显得有些突兀。 松田阵平晃了晃手里的喝干净的咖啡,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说:“为什么?首先,我们是‘聪明又愚蠢’的成年人。” “我和hagi不是那种满腔热血的少年。他们的正义良善是鲁莽又单纯的。但我们不是。随着年龄增长和身份角色的增多,我们的思考中会逐渐加入对现实世界的利益权衡。” “如果真相是我们猜的那样,警视厅高层和警察厅高层会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吗?不可能。他们绝对知道,甚至大概率与你们上级有合作。爆处出了很多次现场,尤其是二三月的时候。只要长了脑子的人都能看出公安态度有不对劲的地方。也就是说,即使来的不是室木洋二和古里炎真,也会有其他什么铃木、山下、佐藤等等。把你们两位尚且能合作的‘相对好人’踢走,来的可就是那些态度未知的危险分——” “好啦,小阵平。”半长发青年打断幼驯染。 他笑着解围:“第二个原因很简单——想太多会徒增压力。” “具体的思考历程可能是走不清楚的一团乱麻。与其苦恼于那些加重思维负担的顾虑,不如换个简单的方法来维持情绪稳定。或许不太积极,但‘把决定权交给直觉’也是成年人做事前减轻思维压力的一种办法。” “室木前辈有类似感受吗?” 室木洋二点头。他貌似也对身边这小孩说过类似的话。 萩原研二咬着吸管继续说:“人与人之间的事很复杂,立场与行为上的冲突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想清楚的。如果你们真的过意不去,就多做点普世意义上的正面行为吧——至少在现在的位置上。” 他停顿了一下,很快恢复笑眯眯的样子:“沉重的话题到此为止,我们来聊点轻松的事。” “蜂蜜拿铁的味道怎么样?” 在那之后,松田阵平全程没有开口,只是任由幼驯染代替自己交涉。萩原研二察言观色的水平极好,谈话时总会照顾到倾听者的情绪,不会在语气和用词上产生压迫感,或让人感觉到被斥责。 室木洋二对此很受用。他和和气气地结束对话,送走两位警官。 然后转头面对又变成安静蘑菇的红发大学生。 好眼熟。这孩子怎么每次和他聊天后都会陷入沉思状态,他貌似需要反省一下。 “在想什么?”室木洋二上前拍拍小孩的肩膀。 古里炎真小声开口:“我在想另一位警校前辈。” “那个黑发蓝色猫眼的男生?”室木陷入思索,“那小子好像去做卧底了吧。我听阿瑛说起过,他们两个现在还是同事。” “是的,”古里炎真点头,“我觉得萩原前辈和松田前辈也猜到了他们这位同期的去向。应该是考虑到需要在外人面前保密,就把这个话题避开了。” “前辈,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去面对公安搜查官呢?” 他情绪低落的点就在这里。 两位爆处警官原谅他和室木洋二行为的原因有很多,包括他们(表现出的)个体行为尚且正义的事实、室木洋二的救命之恩、双方的私交不错、顾忌到更深层的势力交锋等。两方,警察和黑.手.党成员,在这间咖啡厅里短暂握手言和。可他们此时此刻正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卧底搜查官同期呢? 松田和萩原不会猜不到诸伏景光的去向。他们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是因为卧底的身份需要对古里炎真和室木洋二保密。但在私下里,两人一定也思考过如何去衡量公安搜查官和古里炎真这个黑.手.党之间的立场问题。 诸伏景光作为公安警察,为了维护国家稳定保护民众的安危,只能日夜坚守在无光的黑暗中。他和古里炎真本该是敌人。但在此之前,他们也短暂跨越身份壁垒、有过轻松愉快的相处。古里炎真苦恼的是,该如何去尊重支持诸伏景光的工作,如何去面对他们那些无名的英雄。 搜查官不单是立场驱使,他们本身也有在正义道路上的坚定信念。按常理来说,古里炎真具有好友这一身份,应该是要提供正面的帮助与支持。 可他的初始立场又让这件事显得极为荒诞。 还有毕业后就没有消息的降谷零。他在面对这位前辈时,也要经历同样的思维困境吗。 室木洋二拍了拍古里炎真的肩膀。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类似的想法,但是寺胁前辈——就是在我之前去爆处卧底的那位——他当警察是为了减轻自己内心的负罪感。如果不知道做什么,就去做好事吧。那总没错不是吗?” “还有诸伏。如果担心就让阿瑛多陪陪他,”他说,“这小子能提供的帮助是实际存在的。动机随便了,管它干嘛。” “嗯。”古里炎真点头。 他突然觉得萩原研二说得没错。 陷入大量思考是会放大思维负担的。偶尔顺从潜意识与直觉去行动也不坏。 只要他还在做“正义”的事就可以了。 不过,说到诸伏景光 “室木前辈和加贺美前辈熟悉吗?”他问。 “那个大姐头啊,”室木洋二有些头疼,“她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 “没有。”古里炎真摇头。他只是想起半年前一次简单的谈心。 “我那时候很担心与萩原和松田之间的相处。加贺美前辈当时宽慰我,说与他们见面更频繁的前辈您才是会第一个面对‘正义审判’的人” 室木洋二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结果我们一起被围堵了。啊说到这个,还有很巧合的一件事。” “我之前有特意说过吧,让阿瑛避开点工藤优作。” “他倒是遵守得很好,我们两个倒是天天有机会见他。” “也不是很频繁吧,”古里炎真小声反驳,“经常遇见工藤先生的只有前辈你诶。” 室木洋二:“也对。” “说起来,阿瑛现在在哪啊,欧洲?” 古里炎真摇头:“他回日本了,今天入境。” “诸伏前辈和他一起。” 30-40 第31章 东京市郊, 一辆满是剐蹭和泥土的汽车晃晃悠悠在树林中穿梭。 坐在副驾驶的苏格兰威士忌被颠簸得险些将胃里东西全部吐出来。他抓着车门上方的扶手,趁车身平缓的一瞬间关掉了破落音响中嗡嗡嘈杂的摇滚乐。 “前辈,还有多久才到?”他有气无力地问。 听到声音的格拉帕就地停车, 犹豫地抬起手刹。 “再坚持一下吧,很快了, ”混血青年有些为难, “我只是不会开日本的右舵车而已, 不要表现得像我没开过车的样子啊。” “你又开不了。” 苏格兰做了个深呼吸。 他开不了车是谁害得。 明明是临走前一天晚上格拉帕非要试着学调酒。不知道这小孩在雪克壶里兑了什么, 一杯下去险些让他胃穿孔。 虽然罪魁祸首事后认真道歉,还主动承担了落地日本后开车带他从机场回据点的工作只是这真心的弥补还不如没有。 不过看在小前辈一片好心的份上,苏格兰还是选择原谅。 “我抄小路的话还有五分钟车程, 再忍忍,很快就下来走路好不好?” 说实话, 格拉帕也不想继续开了。 因为再开就要赔钱不, 已经要赔钱了。 自从在巴塞罗那互相确认身份, 他们偶尔会争取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 从而在高压的组织工作中短暂喘口气——毕竟只有卧底在场时, 没有任何一位是可能带来工作的“同事”。 虽然公安搜查官已经确认自己这位前辈是完全的黑方立场, 但后者过往替他遮掩的行为让他有些动摇, 何况平日相处中也能观察到这小孩本性不坏。再加上目前阶段他们没有利益上的冲突,一来二去, 格拉帕和苏格兰威士忌的关系竟然发展到还不错的程度。 诸伏景光甚至有过“将前辈发展成协助人”的离奇想法。当然他只是想想。有那个“缄默法则”在,不可能策反成功。当前这种互相握着把柄的合作伙伴模式也不错。 他们这次回日本的事没告诉组织任何人。某天格拉帕突发奇想, 提议说要不要来一场普通人一样的跨国飞行,全当出差回家路途上的放松。 苏格兰觉得这个想法不坏,稍加思考便同意。 只是上飞机后,格拉帕那杯毒药鸡尾酒的的效力才真正开始显现。几位空乘操着听不懂的西班牙语和勉强能辨认的英语问他需不需要药物或医生。苏格兰怕麻烦, 每次都捏出微笑拒绝然后转头用怨念的神色对旅伴施加心理压力。 两人驾驶的这辆车是从机场附近租车公司拿到的。他们预订车辆的时间不早,询问所有公司后被告知当下只有符合日本驾驶习惯的右舵车辆。格拉帕当时没提出任何异议,苏格兰虽感觉有些奇怪,但身体的不适让他短暂忽略了这个异常。 拿到车后他大致检查了一下:车身光亮,油门刹车档位等也很顺手,除了内饰的音响不太好,其余地方都没有大问题。 猫眼青年最开始忍着胃痛勉强开了二十分钟。小前辈“体贴”他,在进入市区后主动提出更换驾驶员。 如果早知道这孩子没开过右舵车,苏格兰说什么都不会把方向盘让出去。 现在这辆九成新的车已经在开进山林后被格拉帕蹭得满是划痕,过弯时还磕碰了几次。两人默契地开始思考还车时需要扣除多少维修费和押金。 “干脆就停在这里吧,”最终苏格兰发话,“剩下的距离我们走过去。” “你胃不要紧吗?”格拉帕好心询问。 猫眼男人无奈地扶住额头。 “等我从这辆车上下去就好了。”言下之意是胃里翻江倒海主要是这稀烂车技害得。 格拉帕自知理亏,没像以往一样和人拌嘴。 欧洲地区全部主力的撤离工作已经完成。金巴利下一个工作地区在北美、去那边情报组上班。这位同事早在一周前登上了去纽约的飞机,没和他们一起回来。 苏格兰和格拉帕需要回组织总部向乌丸莲耶(远程)述职,短暂休息后开始下一阶段的任务。两人隶属行动组,之后的安排要看行动组负责人琴酒的指示。 进入据点到抵达会议室的路上没发生任何事。但离开会议室前往行动组区域开始,年纪较小的代号成员就一直明里暗里抱怨琴酒的不好相处和伏特加的狗腿。 对格拉帕性格很熟悉的苏格兰一听就知道他在紧张。 猫眼青年还没想好怎么开解他,就发现走在身前的同伴突然停住脚步。 几步外,一位戴着针织帽的黑发高大男人从拐角出现,安静站在他们前方。 他五官中的混血特征很明显,虹膜是绿色,下睫毛很长,浓密锋利的眉毛压得双眼睛气势极有攻击性。 苏格兰此前没在东京据点中见过这人,一时间拿不准对方身份。 格拉帕倒是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针织帽男人的敌意。 半年前与伏特加一起时他还会收敛些自己的杀气,此刻当着公安搜查官的面不需要任何顾忌。 比他们更震惊的是黑麦威士忌、也就是赤井秀一本人。 眼前那张脸不论是对他自己、还是FBI其他同事来说都太过熟悉——以亚裔混血身份和刚成年的年龄在波士顿地下杀出一片血路的、前东海岸地下不可忽视的顶尖杀手。 他以FBI搜查官的身份与欧文·八百坂前后多次交战。两年前听说对方被一家跨国犯罪组织招揽后他还有些不可置信,疑惑这样飞扬跋扈的家伙如何甘愿听命于其他人。 如果那个组织是枝脉复杂底力雄厚的乌丸集团,或许确实可以理解。 不过他当下要面对的是另一个大麻烦。 赤井秀一进行卧底任务前没有进行任何容貌或身形上的伪装。欧文见到他第一眼就掩饰不住杀气,想来是立刻认出了这位老对手。 他该如何避免对方叫出黑麦的FBI搜查官身份—— “琴酒新招的跑腿小弟?”欧文勾起嘴角挑衅地问。 赤井秀一思路一断。 他视线越过欧文,谨慎地打量走廊中另一位蓝色猫眼的胡茬男人。猫眼男人显然没见过黑麦,略有些好奇的目光正在两人之间徘徊。 这是帮他在组织成员面前掩饰? 为什么要这么做。 赤井秀一直觉哪里不太对。他决定先将这个疑问压在一边,等离开据点回到安全屋后再慢慢思考。 黑麦内心动荡,但搜查官良好的心理素质没有让他表现出半点异常。他默契地假装第一次见到这位混血杀手,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来接应新成员。” “不过目前来看不是你们。” 格拉帕险些被他这目中无人的态度点爆炸。苏格兰熟练地伸手阻拦,怕两人在这狭窄的走廊里打起来。与此同时,第四道声音也出现在走廊尽头。 “遇到问题了吗,黑麦你怎么还没回我*!” 戴着墨镜的大块头见鬼一样指着风尘仆仆的两位老同事。 “格格” 格拉帕“啧”了一声,将苏格兰推到前面。 对着那张更为沉静的脸,伏特加卡在喉咙的那口气总算喘上来。 “怎么回来不和大家说一声?”他语气中掺了些许抱怨,但态度比早先的黑麦威士忌和善太多。 格拉帕悄悄翻了个白眼。 “我个人认为,如果我说了,琴酒有很大概率把我堵在门口用伯.莱.塔扫透了再抬进去。” “不要对琴酒敌意这么重,”苏格兰扭头小声劝他,“能不能收敛一下脾气,少和人起冲突不好吗。” 不知道这话触及了格拉帕哪根神经。混血青年当即闭上嘴,安安静静再也没吭声。 伏特加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我上一次见他这么听话还是在波尔图面前。”他低声喃喃。 苏格兰好奇:“波尔图?” “哦,情报组的人,”伏特加扶了下墨镜,把话题转到正事上,“其实是这样,大哥说今天有一位情报组的成员要来。这里是行动组专属区域,不像会议室那样所有部门都掌握进出密码,所以需要接应一下把人领进来。” “黑麦先在这里等着吧,我把苏格兰和格拉帕带过去。” 苏格兰不动声色地试探:“情报组哪位成员?是我见过的人吗?” 伏特加短暂思考:“他的代号是波本威士忌。” “你应该不认识。”- 见到波本真人的那一刻,苏格兰怀疑格拉帕那杯鸡尾酒已经给他送到了天堂。他的父母和儿时玩伴正围在他身边,严肃又心疼地对他卧底时被迫做出的坏事进行信念审判—— 不然他为什么会看到幼驯染降谷零正站自己面前。 还端着一副只有话剧表演时才有机会见的神秘优雅恶人颜。 伏特加说苏格兰不认识波本,可不代表诸伏景光不认识。 猫眼青年从未如此感谢自己继承了诸伏家优秀的表演天赋,让他能在这样的危机关头维持住面上的冷静。 坐在他右手边的格拉帕浑身一抖,朝他方向贴近了一些。 “这人好像贝尔摩德。”混血青年小声评价,试图从旁人这里获得肯定。但后者正集中心神平复内心动荡,分不出注意力回应。 琴酒一如既往懒得管这群人复杂幼稚的脸色官司。 他冷冷地说了句“安静”,让伏特加传达新任务。 墨镜大块头看着被迫安静下来的几个人,硬着头皮开口:“大哥和我之后要去美国一段时间,boss的意思是东京这边行动组由格拉帕暂时指挥。” “从今天开始,黑麦、苏格兰、波本,你们三个暂时固定成为行动小组,一切任务听从格拉帕调遣。” 伏特加语速极快仿佛单词烫嘴。 他不敢想象把这四个刺头放在一起长期搭档是什么样子。不过最好的消息是—— 这些暂时与他无关了! 感谢大哥! 第32章 伏特加跟在琴酒身后火速逃离, 房间里只剩四位关系错综复杂的男人。 三人中格拉帕认识两个——早先一起搭档过的、好友的好友公安搜查官苏格兰威士忌,以及早先敌对过的FBI搜查官黑麦。 余下的金发男人依旧维持着与贝尔摩德如出一辙的优雅笑容,整个人气场十分神秘, 让他回忆起一些不太好的事。一想到之后很长时间都要和这种神秘主义者斗智斗勇,格拉帕已经想准备辞职信了。 明明情报组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难搞, 金巴利就是个好说话的直性子。怎么新同事就这么棘手呢。 他又向苏格兰的方向移动几厘米寻求安全感。 三人中苏格兰认识两个。一位从单纯犯罪组织前后辈关系发展成私下合作对象的格拉帕, 另一位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卧底任务中碰面、同为官方搜查官的幼驯染波本。 房间里还有立场不明的其他人, 苏格兰不方便对幼驯染打暗号, 只能尽量控制自己担忧的心情,客气地按照初见礼仪对波本点头。 至于黑麦,他在见到这人时就大致评估了对方的实力。身材高挑, 衣着包裹下的身形看上去极具爆发力。结合格拉帕应激一样的反应,想来男人冷冽沉着的气势多半也有相应的实力支撑。第六感雷达也告诉苏格兰黑麦是位顶尖优秀的狙击手。 总而言之, 是个大麻烦。 极佳的默契使波本立刻领悟了苏格兰的眼神。他同样沉默打量未来同事。 由于没有情报交换, 他并不清楚看上去与幼驯染相熟的格拉帕到底是怎样的人。看在hiro面子上姑且将他的敌对程度排第二好了。 最重要的还是黑麦——这个和他在同一事件中先后获得代号、算得上同期竞争的男人。 黑麦本人除了性子冷些, 没有明显的精神或价值观异常。这点来看与那些从犯罪中获得愉悦的疯子完全不同。降谷零对他的敌意更多是源自年初某次组织行动。 当时公安仍在处理和平会相关案件, 他作为警察厅成员参与了一次联合搜查会议——就是这唯一一次, 会议之后的公安任务中险些与还不是黑麦的诸星大正面撞上。 自那之后降谷零的警惕持续了很长时间。虽然黑麦的行为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他仍不确定这个危险的男人有没有抓住他的把柄。他在组织与对方见面时, 只能尽可能表现出冷漠的态度避免交流。 伏特加说波本单方面看黑麦不顺眼,这是真的。 只是对于黑麦本人来说波本这点敌意无伤大雅。 因为在座其余三人无一与他共同战线。 他还在FBI时就能确认格拉帕是完全的黑方对手。苏格兰他不了解, 但四人小组中出现两个卧底的几率实在太小,他不会去赌这个可能。波本更不用说, 这个神秘青年的态度简直莫名其妙。 房间里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 最终组长格拉帕顶不住压力,率先开口。 “黑麦是狙击手?”他明知故问。 长发男人点头。 “体术呢?”格拉帕硬着头皮问给其他人看。 出乎意料,黑麦装出一副谦虚的语气,表示自己近战水平只能算中上, 有选择的话还是以狙击位优先。 他的老对手飞速用双手遮住脸,生怕自己狰狞的表情暴露什么信息。 赤井秀一在藏拙。琴酒认为他们行动小组缺一个体术好的近战,所以才把格拉帕推进火坑凑数。 这两个混蛋怎么敢 苏格兰伸手安抚性拍了拍格拉帕的肩膀,替前辈完成公司破冰一样的介绍环节。 “所以在我们几人中,我和黑麦是狙击手,波本是情报人员,格拉帕负责近战,对吗?” 几人点头。 苏格兰扯出礼貌性的笑容:“那么之后就请多指教了,搭档们。” 会面结束后,格拉帕丢下同事眨眼间消失不见。赤井秀一还在思考之后的对策,也寻了理由独自离开。 威士忌小组(算上他们的白兰地组长)只剩看上去很好交流的波本与苏格兰。 “想找个地方聊天吗?”波本笑着问,“酒吧,餐厅,或者其他私密的地点也可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苏格兰笑着点头应下- 金发男人积极承包了谈话地址的选择,以一种堪称暧昧的态度将新同事请到自己的私人安全屋。 确保没有任何外部监控和窃听设备的、保密性极高的安全屋。 他先一步进门,在客人也踏进玄关后突然转身,推着对方身体将门撞闭,抬手拽上后者衣领—— “hiro你是笨蛋吗!” 诸伏景光看到眼前人担忧急切的神情,心软地弯起嘴角。 “在生气格拉帕的事?抱歉让你担心了。”多年来的默契让他立刻明白了zero在担心什么。 他的幼驯染在外人面前绝不会如此失态。两人许久未见,再会面也是在高压的卧底组织内部。苏格兰作为知情更多的人心态轻松些,但波本的情绪可能压抑有段时间了。 在降谷零眼中,格拉帕是彻头彻尾的犯罪组织成员。甚至他的情报记录了对方无数的恶劣事迹。 在房间中见到格拉帕和苏格兰的第一眼,他就辨认出幼驯染在这位犯罪分子面前有一些松懈。 他不认为以hiro的性格会做出如此莽撞的事,两人出现这种相处模式一定有原因。但压倒性的担心使他一时间失去冷静思考能力。 “到底怎么回事。”降谷零紧张地有些破音。 诸伏景光感到略微难办:“我说,但你千万不要生——好了zero快松开手,我脖子都快被你勒断了。” 这让他怎么放心把巴塞罗那的事告诉幼驯染。 降谷零瞬间收回手背在身后:“我去倒杯水,很快。” 他从玄关落荒而逃,去厨房短暂冷静。 热水壶加热花费不了多久。降谷零有意拖延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增加了很多不必要的步骤。他有预感诸伏景光要交代的事会引起极大的情绪起伏。 五分钟后,客厅沙发上的客人等到了姗姗来迟的热水。 冒着热蒸气的杯子里还放了冰块。 屋主人紧张地放下托盘坐在对面沙发上。他身体有些不易察觉的紧绷,五指攥拳轻轻搭在大腿面,严肃神情里透露出英勇就义的意思。 “我准备好了。” 诸伏景光没有按照降谷零的想法提起格拉帕,而是用另一个话题转移幼驯染的注意力:“我们先谈谈黑麦吧,我其实对他的真实身份有一些猜测。” 降谷零皱眉:“真实身份?” 犯罪分子能有什么真实身份。那个冷酷危险的家伙总不能是—— “我怀疑黑麦是FBI的卧底。”他的好好先生幼驯染平淡抛出这个爆炸性的假设。 降谷零: 他面无表情地起身,拿起托盘转向厨房:“抱歉,再等我两分钟。” 他刚踏出一步,手中物体传来很轻但不可忽视的拉扯。拽着托盘另一侧的猫眼青年示弱地对他笑了下。 “抱歉zero。” “我只是看你太紧张了,想说点别的什么。” 降谷零第二次沉默。 他谨慎地松开托盘,在幼驯染专注于将它放在茶几上时,抄起沙发上的抱枕朝那个笨蛋砸。 男人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接住。他注意到降谷零已经气到通红的耳朵,立刻端正态度双手合十认错。 “我不该逗你但是FBI的事不是玩笑。”他解释。 “我的紧张情绪不是你逃避话题的理由!”降谷零的怒气也不认真。他本意不是责怪诸伏景光,而是气有个叫格拉帕的家伙随时可能带来危险。 现在,hiro竟然还明里暗里维护那小子! 逃避话题的警官伸手握住幼驯染攥紧的拳头:“对不起。之后听我把事情讲完再生气,好吗?” 降谷零逐渐冷静下来,不服气地点头。 诸伏景光这一年半经历的复述中没有夹带任何主观感情。讲述者不希望自己的态度感受调动起听者的情绪起伏。他的卧底经历比幼驯染要曲折地多。原本潜伏在东京的人由于工作原因先后去了美国和欧洲,一年半后才回到熟悉的故土。他经历过的很多事实比影视剧还要荒谬。 金发青年听到“格拉帕对几位公安搜查官身份多次隐瞒不报”后险些又从客厅逃跑。 他此时已做不出麻木之外的表情。 波本的情报网能百分百肯定格拉帕自始至终保持黑方立场。现在,他还从幼驯染这里确认对方与黑手党家族彭格列有关。他想不到任何这人隐瞒敌人身份的理由。 至于那个存在于格拉帕话中的“朋友”,降谷零倾向于确实有这个人的存在,并且格拉帕的“协助”多少有些对此人的顾忌、或是受到威胁等。但诸伏景光倾向于这只是被小前辈推出来掩盖自身动机的幌子。他话里还藏了些“格拉帕本性不坏”这种离谱的看法,让降谷零更不想支持幼驯染的观点。 “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会把这个把柄压在关键时期放出来,”波本的思维模式总会让他考虑所有最坏的结果,“不论是你,还是那个FBI的身份。” 诸伏景光:“我也整理了他与西西里人勾结的证据。对于他来说,我算是一个能随时让他陷入卧底任务失败风险的定时炸.弹。这算是合作之下的一种制衡。只不过格拉帕放我离开时,应该也猜到我会准备好这个退路。” 降谷零:“只靠这个?hiro,你到底为什么对格拉帕容忍度这么高?” “如果你是担心对上他和背后的彭格列会有额外危险,从而在表面做出妥协的举动,我都能理解。可你为什么对这小子持有一种正面印象。” 诸伏景光只能叹气。 “或许真的是我心软了吧,”猫眼青年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我知道这不应该,尤其是对于卧底来说。” 最初格拉帕帮他隐瞒时,他没有察觉到对方的用意。但小前辈之后很久、甚至一年的时间里,都没有以此要挟、从公安警察诸伏景光这里讨要什么利益情报。仿佛之前的帮助只是普通人日常里随手为之。 “事情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根据我对他的行为分析和性格侧写,就算他背景黑到不能再黑,我还是认为他属于第三方势力,而不是完全不能合作的对手。”这是诸伏景光最终做出的结论。 他注视着还皱着眉头的幼驯染,弯起嘴角讲了个地狱笑话:“说不定在其他地方也合作过呢?我是说公安与彭格列。” 降谷零: 没救了。 苏格兰绝对被带坏了。 那个混血小子千万别被波本抓到额外的把柄。 他决定先放弃讨论这个让人血压升高的事,回到最初的话题:“你为什么觉得另一个FBI卧底是黑麦?” 诸伏景光一顿,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对格拉帕的性格已经摸得很熟——好了zero先别生气——总之我对他性格已经很了解了。那天见到黑麦他就像应激一样。你能理解吗?是那种根本没想过在我面前隐藏的、几乎想要杀死黑麦的危险情绪。” “什么情况下,他敢在苏格兰面前毫无遮掩地展示对另一人的杀意?” “他能确定苏格兰和黑麦之间绝不会有立场冲突,”降谷零认真答题,“格拉帕与琴酒关系也很差,但他不会在表面归属同一方的前提下真正对琴酒动手。除非他和黑麦原本隶属的势力就是敌对关系。如果两人全是黑方,没必要到这种近乎鱼死网破的程度。” “如果在现场的是不知底细的波本,他不会表现出明显异常的敌意。但在公安搜查官苏格兰面前就不会有顾虑,”诸伏景光笑着点头肯定,“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测。黑麦也可能是其他官方派来的卧底。” “我倒觉得百分之九十就是FBI,”降谷零嗤笑,“我从贝尔摩德那里打听过格拉帕早期的活动情况,记录上的城市十分单一:巴尔的摩、纽约、波士顿,全在美国东海岸。我不觉得他会恨其他机构的搜查官比FBI更甚。CIA可能都没这个待遇。” “也是。”诸伏景光没再提格拉帕的名字,怕多说几句又点着幼驯染的怒意。 他将聊天重点慢慢转移到对方近些年来经历的事,大到卧底任务小到衣食住行。降谷零也难得有机会将压在心里的事滔滔不绝吐露给他人听,更何况是最亲密信任的幼驯染。 两人结束讨论已经是晚上。波本假情假意地从衣柜中取出未拆封的睡衣,半强硬地按着苏格兰住一晚。 两人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后,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诸伏景光:“虽然还没有开始工作” 降谷零:“但我已经能想到之后的同事关系多么麻烦了。” “hiro,你会一直向着我说话的,对吧。” “嗯。” 诸伏景光又偷偷叹气。 第33章 “你说苏格兰?” 格拉帕嘴里叼着巧克力棒, 含糊地回电话:“对啊,我和他就是关系好,你不是一直知道吗?” “那波本呢?”电话对面的人追问, “波本和苏格兰关系也好,但你和波本关系很差吧。” “哦, 他啊, ”格拉帕露出嫌弃的表情, 虽然与他对话的人看不到, “你不觉得他性格和气质很像贝尔摩德吗?没记错的话你对那个女人也很没辙吧,伏特加。” 听到熟悉的名字,伏特加挂上苦瓜脸。 “黑麦呢?”他继续打听下一位。 “不熟, 磁场不合。他就是一个琴酒招来代替苏格兰的狙击手,整天摆着副生人勿近的臭脸, 跟他前上司一模一样。” “怎么, 黑麦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 或者是波本说的?” 哪敢啊。 伏特加苦哈哈地解释:“因为你每次任务都只和苏格兰对接, 让他再去联系其他人。上次苏格兰被借走, 你们三人立刻出现任务失败的情况。大哥让我来问问怎么回事。” 格拉帕“嗯嗯”“哦哦”地敷衍过去。 “还有别的事吗, 没事我就挂了。” “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在做什么啊, 还是私事?” 玄关处响起门铃声,八百坂瑛快速跑过去接应。 “在忙搬家。” 他丢下这句后掐断通话。 古里炎真正将钥匙插入门锁, 屋里人已经先一步打开门。 “打扰到你了?” “乌丸同事的电话,不重要。”八百坂瑛摇头。 他在古里炎真家等对方回来, 是为了待会儿一起去考察待租公寓。 目的地就是这间屋子同楼层正对面的那户。 距离格拉帕和苏格兰回国结成行动小组已经过去两年。这两年里几人一直在日本境内工作,大多数时间都停留在东京。 后勤部分给威士忌小组的安全屋数量不算多。这些地点里武器装备很齐全,监控设备更齐全。没有工作时其余三人各有各的去处,不在意这种小事。 黑麦表面上登记的公寓位于东京某处相对老旧的地段。这个毫无生活情调的男人平日大多待在安全屋。只有休长假的时候会回去睡几天觉, 顺便在友善的邻里面前玩普通人扮演游戏。 波本总是神出鬼没,格拉帕不了解他任何一处私人安全屋的位置。何况这位工作狂偶尔也在外面的情报交易点忙通宵。 苏格兰家他倒是去过几次,那里的家居布置就像屋主人性格一样正经温和。但考虑卧底工作的谨慎性,屋子里同样装满大大小小的监控设备。最重要的是,波本隔三差五也会去做客。格拉帕有些怵这个过于精明的家伙,非工作期间总是躲着他。 在一次情报交换中,他从古里炎真这里确认了波本也是官方搜查官,本名降谷零,是那年的警校第一。后者不确定这位前辈具体就职于哪个部门,但根据他在乌丸集团卧底的事实、以及之前森山医药案件的细节推测,降谷零应该与石津温树同属警察厅。当时公安能有先手优势,很大概率是从他这里获得了消息。 不过这与格拉帕的困境无关。 行动小组结成后,他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在东京没有自己的独立安全屋。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城市长住。他本人的日本血统来源于坐新干线至少要两个小时的关西。八百坂家的产业要么在大阪,要么在美国,与东京一点关系也没有。 三年前暂居这里的那段时间,整个乌丸行动组都处于人员高速流通的状态。格拉帕想反正在一个地方待不久,干脆每晚都去组织据点凑合睡。现在有长时间停留的可能,他说什么也要置办一处完全安心的私人领域。 他此前租了一间邻近歌舞伎町的单人公寓,在楼上楼下非法接客人员的包围中凑合住了两年。现在说要搬家,最大的原因是—— 他要有舍友了。 古里炎真放下背包,拿起玄关木柜上的钥匙。 “这是最后一处了吧?” “对,”八百坂瑛换上外出的鞋子,“说实话,你这栋公寓楼真的很好。” “交通方便,设备很新,彭格列内部还有租金优惠。” “我有预感我们最终会当邻居。” 古里炎真眼神飘忽一瞬。 当然很好了。毕竟你们十代目也住这里。 他将从公寓管理员那里借来的钥匙插入隔壁房间的锁孔,输入密码开门。 现在是下午四点,还有两个多小时日落。从西侧照射来的强烈阳光被墙壁挡在楼栋外,提前打开的空调烘得室内温度恰好在最舒适的区间。 “两间卧室两间卫生间,客厅大小适中,还有厨房和阳台各处面积和布局看上去都没问题,”八百坂瑛对房间的评价很简单,他大多数时间说不出什么缺点,“怎么看都不错呢,就这里好了。” “你不问问管理员的工作态度和技术工上门维修的速度吗?还有房租怎么付、合同怎么签、隔音情况、邻居是否好相处这些。”古里炎真叹气。 “彭格列总不会坑自己人啦,我也相信你的居住体验。” “满川君的意见呢?” “说让我全权负责,他只需要一个能放电脑和床的空间。” 古里炎真拿这两位不讲究的家伙没辙。 “事先说好,”他努力板起脸,“如果你们要对房间做改装,建议提前告诉我日程。” “知道啦。” 八百坂瑛笑着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毕竟马上入夏了。” “你的警察官考试要来咯。”- 米花町一间家庭餐厅里,松田阵平正在批改手中的模拟试卷。 他很确信,自己当年备考的时候从没觉得题目有这么难。但这几个月来他得了一种看到答案书注解就会头疼的病。 “行测里的数据分析部分答得一塌糊涂” “我再确认一遍,你有东亚血统对吧。为什么数学能做成这样。” “公安专业知识勉强合格,但要背的法律条文超过一定长度你就全靠猜。” 正在写作文申论的古里炎真僵硬一瞬。 “成绩过线了吗?”他紧张地问。 松田阵平不吃他这一套:“你先写,写完再告诉你。” 从洗手间回来的萩原研二拍拍大学生的头,坐在卷毛警官身侧。 他拿起被批注得密密麻麻的模拟卷大致翻看一遍。 “这不是比刚开始的时候好太多了嘛,”他感慨,“小阵平,偶尔也要给小朋友一点信心。” “往好处想,炎真酱唯一苦手的也只有笔试部分。” “但笔试是第一个考的。”松田阵平光速拆台。 古里炎真不敢看他表情,加快速度完成作文。 虽然松田在之前的话里骂骂咧咧嫌他错得多,但最终对照给分细则判下来,古里炎真的笔试模拟算是将将过线。 “这已经五月了,备考进度还卡在第一关,”卷毛警官头疼地抓了抓头发,“每天花时间处理这些纸面上的文字,我都担心你没空锻炼。” “你尝试过体能考试的内容吗?” 古里炎真点头:“拿到过线群体的中上位次没问题。” “谦虚了吧。”见识过他变态体力的爆处组双子星默契感叹。 “然后是面试。说实话,炎真酱面对考官坐下后,只要表现出认真的神色,我觉得他们都会给你过的——” 松田阵平卷起草稿纸去敲幼驯染的脑袋:“不要教这些歪门邪道!” “是真的!”萩原研二抬手挡住卷毛警官的动作,“小阵平明明也是这么想的吧。” “虽然是黑.手.党,但炎真酱想当警察的信念可不输给当年的我们哦。” “当年的你在进警校前也没什么信念吧。”松田阵平戳穿幼驯染的话。 古里炎真有些好奇。 “说起来,我还没问过前辈们。两位当时想当警察的原因是什么呢?” 爆处警官们停下打闹,收敛神色坐回原来的位置。 “很没意思的故事,”松田阵平神色一如既往,“我老爹曾在一起杀人案中被误判是嫌疑人。他从此一蹶不振,我也被同龄人欺负了几年。我最初上警校的理由是想揍警视总监一顿。” “我不喜欢警视厅那些没有能力的平庸之辈。这话或许听上去很傲慢。但我想过很多次,如果当时遇到合格的警官,松田丈太郎和松田阵平的日子会不会好过很多。” “如果二十多岁的松田阵平成为了这样合格的警察,十岁的松田阵平会不会感谢他。” 古里炎真安静认真地听着。 卷毛警官倒也没想从小孩这里得到什么安慰的话。 他用大拇指指向萩原研二:“这家伙想法更简单。” “他只是想找个稳定的工作,于是去考各种公务员。警察的考上了,一看我也在,就跟着一起来了。” “也很厉害呢。”古里炎真一如既往捧场。 厉害的警官还想起另一位同事。他笑眯眯地从小叛徒这里打探消息:“室木前辈想当警察的理由是什么呀?他也是黑.手.党成员好吧,想卧底的理由。” 这个古里炎真倒是能答上来:“室木前辈喜欢拆炸.弹。刚好有这个工作机会就去上班了。” “各种意义上的直率呢。”萩原研二没问出来什么,有些遗憾。 见他们交流结束,卷毛警官握着手中纸筒在桌上敲了两下,唤回他们的注意。那张英俊的脸摆出严肃神色时还是有些吓人。古里炎真和他对上视线后不由自主坐直听训。 “总之,”卷毛警官下结论,“我和hagi确认过,你面试环节的答案没有问题。之后就是面对考官底气要足。” “信念的坚定是会通过勇气表现出来的。你只要勇敢踏出这一步,就已经胜利一半了。” “记住了吗,自卑的小子。” 古里炎真怔愣地看着两位警官。 批评他的那位已经略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另一位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 自卑的西蒙十代目坐直身体,郑重又认真地点头。 “好,我会的。”他说。 第34章 八百坂瑛搬家的时间是六月中旬。 他与公寓签好合同后, 找了一天去家居城订购像是床架床垫、沙发餐桌、木柜等的大型家居。小型的日常家电仍在购买清单中等待处理。 他开始准备的时间很晚,舍友抵达的时间也比预想中早些。 满川薰用三年时间完成本科学习,毕业后按照原本规划进入满天堂东京工作室。他不需要将档案转到DIV-JPN, 从彭格列接取任务时仍受北美情报部指挥。 乌丸集团这边,波尔图没有选择进入技术部。他给其他人的理由是有相对重要的表面身份需要经营。在“需要长期待命于研究所的技术部成员”和“可以灵活选择常驻区域的情报组成员”之间, 他选择了后者。编入情报组的技术人员不在少数, 比如另一位代号“宾加”的人。因此, 在其他人看来, 波尔图的岗位倾向毫无异常。 然而真实情况是,当事人不想努力给正在卧底的组织做技术升级。技术部是有开发绩效的,但情报组可以摸鱼。 满川薰拉着行李箱到家时, 搬运工人正里里外外将大件物品全部用货梯运上来,摆在空旷的公寓客厅。卧室也是空荡荡的, 想来两人今晚只能打地铺。 “你已经从上间公寓搬出来十天了吧, ”满川薰有些惊讶地问, “怎么现在还睡在地上。” 八百坂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含糊地说:“我没睡地上。” “这几天因为忙工作, 根本没怎么睡。” 黑客叹了口气, 将行李箱推在客厅角落。 他从林立的大件物品中找到标有床架字样的平板纸箱:“先组装一个, 今晚你和我凑合挤一挤。” “好,”八百坂瑛闻言迷迷糊糊地从地板上起身, 有些晃悠地走向门口:“我去隔壁借工具箱哎!” 他脑袋重重撞上大门,抬手扶墙保持平衡。短暂的疼痛让大脑清醒了一瞬, 八百坂瑛回想起邻居的叮嘱。 “不对,炎真今天有考试,一整天都不在家,”他头疼地说, “我去楼下找管理员。” “我去吧。”满川薰看着他这样,怎么都不敢放人出门,“你就在家里待着。” 混血青年点头,脚步拖拉地走回客厅,随意找了个墙角靠着闭目养神。满川薰确认他没再磕碰后,走出玄关掩上门。 这栋公寓的管理员也是彭格列的人。 她叫野内时江,五十多岁,之前是日本情报部后勤某个部门的副组长,退居二线后找了个不需要天天跑外业的岗位,也就是当前这份工作。她出身大阪,但性格比多数大阪居民要沉稳些,更像是京都一带的人。 满川薰借工具箱时与她闲聊了几句。据野内阿姨说,八百坂瑛一直没让家居城员工送货,是因为早先一直在忙公寓改装。 “我可太清楚了,你们这些住户都这样,”她从办公桌抽屉中取出一个记事本,指着某页的文字给他看,“那天八百坂君找技术部钻地想在地板下装武器暗格,结果差点和楼下的屋顶暗格打通。” “在厨房钻壁橱。因为要放的防护装备太多让工人多钻了一点,又险些给承重墙钻塌了。” “抱歉,我舍友他没什么经验。”满川替好友道歉。 野内阿姨倒也没生气:“我已经习惯了。” “他还好,没出什么大问题。你们邻居的古里君有次给自己搞得额头上都是血,需要来我这里借医疗箱。” “那是有点危险。”满川薰心情复杂地附和。 他听舍友说起过邻居的事。对方是十代目的好友,隶属与彭格列同盟的西蒙家族。由于有报考警校成为警察的计划,最近正在努力经营表面身份。阿瑛说对方今天有考试,按时间算的话就是警察官考试的笔试环节。 会在改装公寓的时候手忙脚乱搞出伤口,好像是个比想象中还要无害的人- 因为休假特意来考场外等人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也这么想。 据他们观察,结束考试走出来的人大概有三种。 一种是像伊达航那样眼神坚定、信念极强,让人能看一眼就得知他们志向成为警察的人。 一种类似萩原研二。他们神态放松、看上去只是为了考公务员。对他们来说,或许警察官考试和教师资格考试也没什么区别。 还有一种可以参考松田阵平。这类考生给人的印象就是刺头,让人惊诧他们竟然会来考这个——当然松田警官觉得自己可以归类为第一种。 至于古里炎真,按照萩原研二的说法,他应该混在隔壁刚考完期末离开考场的高中生群体里。 “太无害了”半长发警官不由自主地感叹,“他好像那种学生时期永远缩在队伍最后,慢吞吞跟着其他人的小孩。明明个子已经这么高了,但完全没有攻击性呢。” 卷毛警官也有些沉重地点头。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认识这么久都没觉得他有问题了,”他掩饰性地扶了下自己的墨镜,“如果不是真的经历过那些事,单看气质没人会怀疑他是混黑的。” “现在骗骗我们是小事,以后能把整个警视厅都骗进去。” 萩原研二:“尤其是和这么多肌肉壮实的家伙走在一起等等,炎真酱已经比小阵平高一点了吧——” 被对比身高的人抬手按住身边细长一条幼驯染的脑袋,试图将人身高折半。 两位帅哥在路边打打闹闹的样子很显眼。古里炎真出门后立刻注意到他们,上前打招呼。 “有件事我蛮好奇的,”松田阵平决定直接咨询当事人,“你从小到大都是这种气质吗?对于学生来说,阴沉温吞的人很容易被欺负吧。” “明明有能力反击不是吗?” 萩原研二也在一侧帮腔:“对呀对呀。我之前说过吧,小阵平就是被欺负后会立刻还手的那种,大家都觉得他很不好惹。炎真酱为什么不试试呢?” 红发男生摇头。 “很麻烦,也不太喜欢和普通人打架。”他小声说。 “败给你了。”松田阵平对这个回答无话可说。 古里炎真报考的是警察官A类考试中的Ⅰ类,一旦通过就会成为“职业组”。 帮他备考的两位也是同一考试升上来的,对题目状况十分熟悉。除去前期学习,他们还帮着在考前做了两个月的冲刺训练。松田阵平原本还紧张他会在大考发挥失误,但结束后对答案时,发现古里炎真的正确率超乎预期。不过没关系,如果答得太差没过线,两位会立刻抬着他去报考当年第二次考试。 警察官A类考试的笔试时间是六月,后续体能和面试环节分别是七月、八月。 出最终结果那天,沢田纲吉也在东京。 他攥着从楼上房间拿的抱枕,整个人贴着沙发靠背看古里炎真查询结果。 当事人没有丝毫紧张感。正如萩原研二说的那样,只要他面试时端正态度,考官基本不会为难他。 “这不一样,”沢田纲吉纠正,“阶段性结果和整体结果意义是不同的。” 古里炎真无奈地笑着询问:“哪里不一样?” “仪式感。”沢田纲吉一本正经地说。他意识到自己受欧洲人、尤其是意大利人的影响有些重,喜欢在生活场合中倾注更多情绪。但这个缺点此时此刻不算坏事。 放榜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古里炎真按照好友的要求提前打开了警视厅官方网站。 沢田纲吉盯着屏幕右上角时钟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紧张到行动间有些磕绊。在冒号后数字跳到“00”时,他悄悄推着红发青年的肩膀。后者无奈,按下页面上方的刷新键。 彭格列十代目仿佛对每位同伴的姓名都有神秘雷达——这当然已经超出超直感的处理范围。古板正经的公告印上屏幕时,熟悉的名字在密密麻麻的字符中仿佛加黑加粗,又或是闪着亮光。 他在瞬间扔掉抱枕、扑住电脑前的好友,将脸埋在对方后背肩胛骨的位置。 古里炎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愣在原位,顺从地没有反抗。他很久没见到好友做出这样鲜活的举动,一时间有些恍惚。 “我好高兴,”沢田纲吉声音透过布料显得有些闷,“抱歉,情绪来得太突然了。” “对于这个结果吗?”古里炎真顺着话问。但潜意识里,他觉得好友在说其他更值得高兴的事。 棕发青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那段时间吗?” “当时我不想继承彭格列,有次放学后躲开大家一个人跑到神社。炎真那天和人打架了,躺在神社长椅上给伤口冰敷消肿。你对我说——” “‘那就逃跑吧’。” 古里炎真伸手拍了拍肩上毛茸茸的脑袋:“我不应该那么说的。” “所以那天我们被里包恩教训了,”沢田纲吉语气中夹着笑意,“但是炎真,不论如何,继承式那次你坚持到了最后。” 他抬起头搓了搓脸,深呼吸了几下简单调整情绪。 “国中的我一直想找个普通的工作,有份稳定的收入。我那会儿逃避继承仪式的原因很多,大多数是十分幼稚不懂事的理由。但有一点我记得很清楚——我担心自己会在庞大的金钱和权力中迷失,忘记最初想做的事。就像二代之后很多被局势推着走的首领们一样。” “我对初代说过,想试着改变这个庞大的家族。实际上这条路比我想象中要难得多。我担心我做不到,太担心了,甚至偶尔又生出关于‘逃跑’的念头。” 古里炎真:“你不会逃跑。” 沢田纲吉:“怎么总对我信心这么大。” 古里炎真:“这是事实。” 棕发小首领被这句直球安慰打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搓了搓发红的耳尖,继续感叹:“我尝试过很多次,从一些简单的、正义善良的小事入手,去帮助同伴,帮助认识或不认识的其他人。但这也很难。我慢慢地被工作、关系网、以及其他一些事困在了西西里人的世界。” “我还在寻找破局的方法。但是炎真已经先我一步,成功从这个围墙中翻出来了。你能去看、去体验墙外的生活。我很高兴。”彭格列十代目抬起头,注视着盟友的双眼。他仍然弯着眼角,只是语气更加认真:“这是我的请求——” “古里警官,你可以成为‘沢田纲吉’在另一侧的锚点吗?站在西西里的墙外,做那些简单的、正义善良的、我可能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未来的警官先生毫不犹豫地答应。他从沙发上起身,迎面回应之前的拥抱:“好。我会带着你的那一份一起,去看西西里之外的世界。” “我也不会逃跑。” 虽然是气氛发起者,但沢田纲吉面对他过于端正的态度,反而卸了劲心情轻松下来。 “这当然不是前路的最终结局,”十代目伸手拍着好友的后背,“一起加油吧。我们都会成功的。” 第35章 八月收到警校录取通知后, 古里炎真表面上的日程几乎空出来大半。 近期东京没什么大事。不只是他,连带警视厅的几位前辈,甚至在乌丸集团中卧底的八百坂瑛都没什么工作。 只有两个人例外。 一个是沢田纲吉。他的工作习惯是将分部多个月的任务压缩在很短时间内, 趁出差期间快速完成。因此,难得回一趟东京, 十代目每天都要清早出门半夜回来, 偶尔还在据点通宵。 这个日程决定了他很少与楼里居民碰面。在彭格列内部, 熟悉boss画像的几乎都有机会见到本人。大多数基层成员没有这个权限, 导致在电梯中相遇时,他们不太能将温柔客气的棕发年轻人与“神秘强大的十代目”联系起来。 但九楼其余两位的身份和关系网都略微特殊,之前至少与boss有过一两次直接接触。幸运的是, 在公寓里被十代目笑着打招呼的居民不包括他们。 “这或许是好消息,”有次沢田纲吉对好友吐槽, “如果八百坂君和满川君发现我就住楼上, 怕是会立刻搬走。” “这么严重吗?”古里炎真不解。 “职场是这样的啦”十代目一脸沉痛。 第二位忙碌的人是满川薰。他刚入职, 还处在与日本工作习惯逐步磨合的时期, 下班后经常留在公司继续赶工。因此, 这段时间里八百坂瑛需要更勤奋地逛各种线上线下店铺, 添置一些小家电和软装。 古里炎真暑假无事可做, 时常也会陪着去各种店铺挑选商品。这些大件小件送到公寓后,再帮忙搬移桌椅, 改动部分格局。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来找过他一次——突发性的,没有提前预约。古里炎真刚搬来时就征得公寓管理员和彭格列后勤部同意后告诉了他们地址。两人时不时会上门做客, 这次也毫无负担地来了。 萩原对好友邻居的兴趣很大。八百坂瑛长相出挑,表面看上去像生活没有烦恼的富家少爷,但偶尔神态气质中又流露出神秘的攻击性。 半长发警官觉得有趣。他找了个不出错的借口,在帮忙打扫时抽空找对方搭话, 询问这位邻居的职业。 “酒吧驻唱。”帅哥邻居这么回复他。 “很厉害呢!”萩原研二捧场,“那八百坂君会什么乐器吗,吉他呀贝斯呀这类,还是只作为乐队主唱在活跃?” 早在两位爆处警官进公寓大门时,古里炎真就悄悄告诉八百坂瑛这两位是警察,还正好是卧底在乌丸组织中的诸伏景光的同期。 被套话的人没觉得公安搜查官之外的家伙会多么可怕。在八百坂瑛心目中,这位半长发警察还蛮好相处的,何况也并非坏人。最终,他明里暗里讲了很多无关痛痒的情报: 比如他本人会弹吉他。 他还有一位驻唱搭档,对方会弹贝斯。 “乐队”里还有两位成员,全部是混血。 古里炎真靠在一边听两人对话,脸上神色逐渐麻木。他在八百坂瑛险些说出其中一位的肤色特征时快速打断,以免两位警官做出不合时宜的推理。 全程放耳朵在这里的松田阵平注意到好友不易察觉的异常,在心里稍微记了一笔。两个小孩走远后,他悄悄凑到幼驯染身边低声念叨:“他这邻居不会也有什么不可见人的身份吧。” 萩原研二明知故问:“小阵平指什么?” 看幼驯染竖着食指放在嘴边笑嘻嘻的样子,松田阵平上手在他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 “就是早先一直觉得是都市传说,但后来像中了诅咒一样天天都能遇到的家伙们。” 他没好气地说着,抬手隐蔽地指向客厅一角:“盆栽背后是监控摄像头吧。那个做成啄木鸟屋的钟表里也有。” “感觉在看不见的地方绝对藏了不少枪.支弹.药武器装备,”松田阵平越说越气,“你猜隔壁红毛小子的家里会不会也有?每次去做客他都遮遮掩掩的,绝对有问题。” 萩原研二笑着推他出门:“当然当然。” “小心被他们发现你生气的样子哦。小阵平凶起来可是不能忽视的可怕。” 留在房间的两位黑.手.党自然注意到这边的互动。半长发青年转头对两人飞了个wink,将他们一个无奈一个状况外的可爱表情收在眼底。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 简直是越深究越恐怖。能允许这些小子在公寓加装非.法武器,管理员和不动产公司能是清白的? 品川区问题也太大了- 听过古里炎真讲述“拜访经历”的室木洋二骂骂咧咧。 “四年前我哪能想到会给爆处招来两个这么恐怖的家伙,”前辈警官声音中掺了些心如死灰的意味,“我不会成品川据点的罪人吧。” “两位神通广大的警察顺着公寓,查到背后的不动产,然后是子午线这个套皮公司。终有一天,他们会摸到前往据点的电梯,就像——” “室木洋二,”正对着电脑办公的加贺美夏树打断这位乌鸦嘴的同事,“下次说麻美坏话记着避开我和石津。” 中分头警官立刻住嘴,双手合十道歉。 “到底有什么可担心的啊,又不是没有解决办法,”加班的怨气让以往和气的女警仿佛浑身冒着黑烟,言语中的攻击性比以往略强些,“按照以往的策略来不就好了。怎么说的来着,‘如果觉得对方会有行动,就在那之前上门威胁;口头谈不妥没关系,行为上可选的方式更多’。” “那还是不必了,松田和萩原毕竟是警备部的‘未来之星’。”爆处前辈也没对后辈心狠到那种地步。 加贺美夏树意味不明地应和了两声:“说的也是,你们最近追查普拉米亚那个女人还要靠人手。” “所以你不用在厅里加班吗?” 她这话已经有点赶人的意思。室木习惯了这位同事兼同期一忙碌就不好说话的性格。他对着古里炎真耸了耸肩,带着自己的背包离开。 “加班去咯,下次见。”他挥挥手走开。 室内只剩古里炎真和公安女警两个人。唯一活络的成员离开后,茶水间安静下来,期间只有键盘敲击声伴随着咖啡机工作的声音。加贺美余下的工作也不算多,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之后她合上电脑找古里炎真搭话,聊起诸伏景光的情况。 用她到的话来讲,上司获取卧底信息要经过多层传递,考虑到一线工作的危险性,管理官得到的大多数情报也无法保证时效,除非是需要加急应对的特别时期。 加贺美夏树和诸伏景光隶属同一部门,但不是完全的上下级。管理诸伏景光档案的另有其人,对方和她平级并隶属同一上司。两个小组工作范围经常交叉,隔三差五会有合作,互相间对于各自卧底的基础信息需要有大致了解。 就在上周,诸伏景光部门的直属上司出了点意外——完全的突发意外,与警察身份带来的危险无关。 那位长官在ICU住了三天转入重症病房,又在两天后再次进入ICU,直到昨天生命体征才再次稳定下来。 “他的情况不算好,即使能从医院离开大概率也是休长假,之后申请转到二线岗位。公安部那边的意思是,这段时间由我来代那位同事的职务,并且随时准备正式调职。” “毕竟工作内容重合很多。何况他们部门内部也没什么能担指挥的小家伙。” 女警从沙发上起身,去接了杯咖啡:“如果我职位变更了,应该就能直接管理诸伏景光的所有工作。之后有什么消息我也能从公安这里给你递一份,免得你找不到八百坂那小子。” “不过有一件事需要注意。” 加贺美夏树捧着热摩卡,叮嘱道:“上司交接算是公安部最容易混乱的时期。” “管理人员、任务流程、系统权限,这些都有可能发生修改。数据库的密码在这种情况下会强制更换。新密码部署结束前,手续没完全转交结束,监管也相应薄弱。如果任何眼线想获取卧底搜查官的信息,这是他们动手的最好机会。” “能将脑袋探到公安部这里的地下团体可不多。我们有几个备选,其中就有乌丸集团派出的小家伙。虽然有点开盲盒的意思,但我还是想问——” “怎么样炎真君,”警官看着眼前神色严肃的后辈,勾起嘴角提议,“想不想用这个陷阱亲自抓小老鼠?” 古里炎真听懂了她的意思。 “这是合规范的吗?”他犹豫地问,“倒不算是钓鱼执法只是公安可以全程在内部处理的吧。” 女警卡顿了一下,心虚地讲出理由:“算是我的私人恩怨。” “给我留点面子吧,不要问好不好?”- 十二月初,在重症病房中坚持一个多月的公安警察终于脱离危险,获得进入普通病房的权限。他是位人缘很不错的警官先生,但在清醒后来看望他的同事并不多。 临近新年,公安部的工作本就繁重,涉及搜查官数据库权限交接时需要处理过目的手续尤其复杂。相关科室几乎所有人都留下来加班,试图避免新年初诣时还要接长官电话。 宗村康英抱着手中快高过脑袋的材料走近新任上司的办公室。他用胳膊蹭着将门口桌上其他摞文件稍微挪开,把手中最后一部分放上去。 “结束了?”长卷发女警手中握着钢笔给某份材料签字,便利贴和印章摆满了她工作的书桌。 “结束了,”宗村康英用袖口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好热,明明是十二月,还能出一身汗。” “不要穿不透气的便宜羊绒衫啦。”女警也不是个正经性子,工作之余还有空和下属聊天。 宗村康英苦哈哈地叹了口气:“长官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先离开了。” 长官摆摆手。 告退的青年警官掩上办公室的门,又蹭了蹭额头的汗。 “不行啊,要去找张纸巾擦,还要洗把脸。”他喃喃自语,转身向洗手间方位走去。 墙上的监控外壳内的摄像头悄悄转动角度,视野固定在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区域。鬼魂一样的电子眼透过玻璃,跟踪目标人物的所有路线。 宗村康英离开后,办公室里的加贺美夏树停下盖章的手,拿起抽屉里的手机。 通知栏中备注“云部-宇治田”的联系人发来消息。女警看了一眼,兴致不错地弯起眼睛,对着这个号码回拨过去。 “真是急性子的家伙,”她半真半假地抱怨,“干嘛挑在长官加班这天制造工作。” 电话另一端的人语气不温不火,没有对她的抱怨有任何感想:“工作量都是固定的。” “早点把事情解决,你还能少一个下属不是吗。” 第36章 东京的治安水平不好不坏。古里炎真偶尔会在路过时成为事件目击者或证人, 来警视厅做笔录。 他去过几次警视厅本部的听取室,但从没踏进过公安部办公的区域。 基于警视厅总部的楼栋结构,不同楼层的办公环境大致相似。也就是说, 以他对刑事部尤其搜查一课走廊布局的了解,他在公安部走廊与人进行追逐战也不会因为地图陌生而产生太大困难。 当然这些只是想象中的情况。实际上, 古里炎真作为“抓捕行动”的参与者之一, 在有其他内部候选人的前提下, 他不用进入厅内追着人跑。 与警察官或一般的犯罪组织不同, 黑.手.党的行动制服大多是黑色西装。经过彭格列装备部设计改造后,西装的材质具备远强于警用防刺背心的保护能力,特殊的剪裁样式也让人能够将各种枪.支弹.药冷兵器藏在贴身的外套下、且不被察觉异常。 古里炎真身上这套西装也是彭格列生产的系列。他站在与警视厅出入口间隔一条马路的位置, 姿态随意地靠在路灯边,将身形隐藏在来来往往提着公文包的普通人中。他右耳上固定了一支造型普通的蓝牙耳机, 里面同时连接四个频道, 确保作战信息能随时互通更新。 在行动小组的四人中, 他是第二机动位, 主要职责是等目标从室内建筑逃离后对其进行追击。现在行动刚开始, 他仍处于待命状态。 而作为第一机动位的女警已装备好手.枪, 将碍事的头发盘起, 锁上办公室门准备前往现场。 虽然在电话中抱怨卧底行为的不合时宜,但合格的黑.手.党应该时刻做好战斗准备——至少武器和装备要随时在手边。调职通知下达的那一天, 加贺美将衣柜中衣领几套内侧绣有彭格列家徽的作战西装全部放在显眼位置,每天轮换穿着通勤。她平日里也只爱穿黑色, 因此老同事们并没有察觉到这隐蔽的改变。 在主人的有意控制下,低跟皮鞋在地砖上敲击发出的声音很轻。 今天的公安部有些奇怪。现在是晚上八点,以往总会亮着零星几盏灯火的楼层如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在。他们大多数也是闭紧办公室门,手下不停忙碌着, 仿佛不到天亮都不会踏出四方牢笼一步。 加贺美夏树听着耳机另一侧的指示,从远离这些倒霉加班同事的其他走廊中穿行。曲折又巧妙的路线最终指向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房间。 “怎么样,目标到哪里了?”她右手握枪,压低的声音中含着笑意,问第四频道的伙伴。 “他在第三资料室,”对面的宇治田由保语调平静地说,“和我们之前猜的一样。” “那个房间里存储的全是有登记的、日本本土具有跨国资质大型企业的信息,今晚的眼线应该就是乌丸手下的人。我不确定他们是猜到公安派出了卧底,还是仅仅未雨绸缪。不过根据其他情报来源的推测,应该是后一种情况。” 加贺美夏树意味不明地应声:“这你就要问问第二频道的小朋友了。” 第二频道另一侧、正站在路边进行社畜观察的古里炎真听到自己被提起,很快收回注意力:“最近阿瑛一直盯着诸伏前辈,确认他没有与任何联络人见过面。” 其他频道的人不太关心这些可有可无的信息,提起乌丸卧底动向的原因也仅仅是随口聊天。唯一在意的也只有与诸伏景光有私人交情的古里炎真。至于加贺美夏树,只要公安部没有出现损失,她这个新人管理官就不会被压着写检讨。 “监控怎么说?” “他们的人帮忙掩盖了。” “真是帮大忙了。”盘发女警抵达距离资料室最近的岔口,将身形隐藏在目标房间进出人员的视线死角处。 “我到了哦,”她将音量再压下一些,“按照原计划。” 资料室内,换了身衣服、扣上鸭舌帽的男人正飞速在几台电脑中检索。 公安部系统的数据库仍处于设置环境较为混乱的时期,相对而言破绽更大。部分密码已经换新,仍有少部分还使用旧有的数字符号排列。 他随身携带了两个USB设备,其中一个存储了组织开发的能在短期内破解所有密码的程序,另一个完全空余下来、准备存储获取的新资料。破解程序是情报组内部最受欢迎的一款,由代号波尔图的成员开发。经其他成员在各种场合、设备中检验过,破解速度和成功率远超同行们能够接触到的技术。 资料室终端能查询到公安对乌丸集团的所有调查信息。具体包括集团本身涉及的产业、与其他财团的合作关系、过往行为(主要是明面)的记录、以及部分推测与之相关非法行为的标注等。为了确保内部信息的互通,官方也将对乌丸所有监控策略记录在了数据库某一个表格中,其中包含派出搜查官的名录——最后这一项是神秘人的主要目标。 入侵速度很快。但出乎意料的是,想要直接阅读查询出的信息文字还需要另一层关卡,而这层关卡与整个公安部的加密步骤都无关,更像是其他部门的手笔。 这一点不出意料。重要的信息情报不可能全权由单一部门处理。尤其是涉及大型团体的内容,网络安全对策部有参与是很正常的事。 唯一的麻烦是,波尔图的破解代码短时间内无法突破这层加密。 卧底神秘人皱起眉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 组织在公安部的卧底只有他一位,但不缺收买到手下的协助人。他的帮手已经帮他稳定住今晚部门内所有会加班的同事、确保这些人半小时内集中精力处理内部工作平台报错、不会随意踏出办公间。以及,资料室周边50米内的监控十五分钟内全部替换成虚拟影像,避免被人发现有权限外的人经过。 算上潜入途中的消耗和前期破解的时间,他已经花费了八分钟。之后离开还需要分配至少四分钟时间。想到这里,卧底的的心情有些急迫起来。他果断地跳过检查文字的那一步,直接开始将所有数据拷贝到U盘。 在他看不见的数据网后方,布满显示屏的房间里,最中间一块弹出暗红色的窗口。角落上贝壳翅膀的图案缓缓旋转,伴随红黑色的错误警示。 “准备,”屏幕前的宇治田按住耳机,对其余频道的人示意,“目标没有破解我的加密,选择将所有信息直接拷贝到外接存储设备。他预计三分钟后离开资料室。” “好嘞!”走廊上的加贺美夏树跃跃欲试。她将塞满特制子弹的弹夹装膛,打开手.枪保险,内心不断倒数。 心底数字归零的那一刻,资料室的门缓缓打开。包裹着云之火焰的子弹从枪□□出,在增殖特性下分裂成数个袭向尚未做好准备的人。 卧底吓了一跳,但极佳的反应力让他的身体立刻做出应对。虽然被其中一枚子弹擦到左臂,但并无大碍。 加贺美吹了个口哨,一击不中后便将手枪插回枪袋,开启别在胸前口袋上的微型摄像机。她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迅速拉近距离、一拳攻向面门。 女警动手的速度极快,力道也大。她刻意击打关节位置,导致目标只能先进行防御。卧底的警员自然随身携带了手枪,但眼下的状况让他无法空出机会拉开保险。收在后腰皮带内侧的短刀也因为距离问题不好立刻取出。 两人赤手空拳对战时,女警还抽空与人聊天:“平时训练的时候也没觉得你这么灵活啊,好几次部门内对战都是胜率靠后的名次呢。” “小宗村。” 卧底双臂交叉护在胸前正面抗下一击,冲力使身体有些后退。趁这个破绽,他顺手抽出匕首,转了个刀花挡在眼前。下午还和和睦睦与上司交谈的宗村康英抬起头,嘴角抽搐地回话:“我以往和加贺美警部对练的时候也不知道您这么厉害。” 女警不置可否地笑笑。 走廊中摄像头的电子眼突然开始闪烁。宗村康英知道这是协助人在提醒他监控修改的时限要到了。他瞥了眼作战服中放置U盘的口袋,放弃与上司在狭窄的走廊中僵持,瞄准半开的窗户一踏而上从警视厅大楼缺口中翻出去。他很庆幸自己随身携带了攀墙必备的钩爪。公安部在十几层高的位置,但有工具协助也不算难以脱身。 卧底落地后第一时间翻进草丛,听见警视厅内内外外响起的警报后突然察觉到异常。 这警报怎么如此巧合。仿佛对面知道控制摄像头操作的具体结束时间一样。 宗村康英快速回忆与加贺美夏树交手时的细节。那个女人一直在单枪匹马与他独斗,没有任何呼叫外援的意思。这倒是不难理解,或许是由于事发突然公安警察没来得及做出应对。只是她最开始开枪了——很多发子弹,两发冲着自己来的,其余的飞向了哪里?好像是资料室周围的紧急报警装置? 公安自己人率先上手打坏报警装置?? 他突然想起上司西装外套胸前口袋处的异常。当时他视线扫过时就很在意那个微微闪光的装饰品。 结合监控设备联想的话,那不就是微型摄像头吗。 卧底本人快昏过去了。他骂骂咧咧地躲开往来巡查的保安人员,将鸭舌帽固定好,挑了个守卫最薄弱的缺口离开。 他想通了。 他这位好上司在短短几分钟内做到了两件事。一,用微型摄像头记录下宗村康英作为卧底的证据;二,趁着监控异常打坏了资料室周围的报警装置,嫁祸给卧底本人,创造出“她不是没拉警报只是没有条件”这样的假象,从而合理放水让他离开警视厅。 为什么视频里两个人都没用手.枪?一定是卧底进资料室前就打坏了装置,将枪械收起来后没再取出。 这怎么看都像是故意的。想来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 樱田门周边建筑不算密集。除去耸立的警视厅警察厅,还有检察院和零零散散其他涉及官方武装的安保厅。宗村康英钻进提前开到附近的车辆中,一脚油门火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不知道之后还有什么在等他,但总好过傻站在原地等公安扑上来。 夜晚东京的车辆很多,驶向新宿和涩谷的不少路段都有些拥堵。他专挑没什么人且允许高速行驶的路段走,确保能第一时间发现身后车流的异常。 倒车镜中,他依稀瞥见一辆涂装成红黑色的川崎忍者ZX-6R若隐若现跟着自己。骑手一身黑西装戴着黑色头盔,无法得知相貌。 这款型号在东京道路上不算罕见,不少喜欢机车且资金没有非常富裕的年轻人都会选择它作为骑行工具。换做以往宗村康英绝不会怀疑这车有问题,但眼前的状况他不得不多长一个心眼。 他掏出放在外套内袋的手机,将它卡在连接车辆蓝牙的位置,拨通电话。 线路接通后,阴沉冷漠夹杂些许烦躁的声音从音响中传来。 “斯力伏维茨,什么事?”另一侧人问。 宗村康英正要说话,前侧车轮突然不受控制,仿若有一股极强的引力卷着他的车辆撞向高架桥一侧围栏。他飞速打死方向盘,在车身擦上围栏的那一刻险之又险地回过车头。但为时已晚,右手边的车灯和倒车镜已在碰撞中碎裂。 “我拿到了存储公安数据库的U盘,但是遇到了点麻烦。不是公安的人,是其他势力,”他烦躁地回复,“我正在往杯户町组织据点的方向行驶,大概在5分钟后正式进入杯户町范围。” “琴酒,来支援我,现在!” 第37章 收到通讯的琴酒面色阴沉。 斯力伏维茨在行动前当然与他这位日本行动组负责人沟通过。对方当时的说法是“预估只有十分紧急的情况会需要人手支援。概率不大, 但建议行动组派人做好准备”。 他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警视厅卧底会遇到的最麻烦局面也不过是被当场抓捕。斯力伏维茨早就在口中藏好了毒药。如果公安真得手了,左右不过自杀了事。 这人现在喊着闹着让他去支援,还说不是公安带来的麻烦。琴酒真想见到人拿到U盘后立刻给他一枪子。 爱惹麻烦的倒霉同事直接消失才是一劳永逸。 银发男人烦躁地点了支烟, 问自己副手:“格拉帕人呢?” 伏特加:“和苏格兰他们在千叶。是上次从爱尔兰那里接手的后续任务,今天半夜才能回来。” 琴酒脸色更差。 看来这个突发事件怎么也要亲自去一趟。 “叫上基安蒂和科恩, 还有米尔托, 三分钟后出发。” 虽然警视厅卧底的支援请求不在他乐意的计划上, 但秉持对工作认真的态度, 琴酒也的确让手下人提前进入待命状态。 斯力伏维茨的通讯一直没挂断。开车的人一边分心试图甩开身后穷追不舍的机车,一边给后援描述当前的情况。公安部的卧底工作隔离性极强。他对于行动组以往交手过的势力名称都有了解,但不会可以去记这些团体各自的特征。他只能将所有的观察结果报给频繁出入地下斗争现场的琴酒, 由后者来做判断。 琴酒在听到“红黑涂装ZX-6R”的瞬间便将机车与驾驶人对上。 “西蒙那个红头发的小子,”他皱起眉头, “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在公安部被上司围堵, 那个女人刻意将你引到有西蒙埋伏的方向。你怀疑这两方人之间有合作, 或是说, 那个女人就是西蒙的成员?” “对。”斯力伏维茨咬牙切齿地肯定。 “不可能是西蒙自己人, 他们没这么大本事。”琴酒否定其中一个猜测。 这次冲突或许有大家伙在身后, 可能就是之前波本有过猜测的风纪财团。布下陷阱里应外合,一定还准备了更多的后手。他又不能放任斯力伏维茨自生自灭, 如果卧底和他手中的情报脱离视线范围被西蒙截胡,那就会变成“辛苦得来的成果拱手让给他人”的结局。 帮是麻烦, 不帮也麻烦。 琴酒取下叼在口中的烟狠狠按灭,丢给伏特加让他收在塑封袋中。 卧底驾驶的车辆是一款很能隐藏在车流中的、毫不起眼的黑色本田。引擎做过改装,比同系普通车辆速度快一些。但古里炎真的座驾同样在彭格列技术部改装过,因此进行公路追逐战时毫不落下风。 一直沉默的第三频道响起连线声:“你们位置在哪里。” “能看到堤无津川了, 大概还有五分钟进入杯户中央桥。”古里炎真回答。 三频道的九合田麻美应了一声,注意力重新移回狙击枪的瞄准镜。 他们制定作战计划时特意咨询过在乌丸卧底的八百坂瑛的意见。对方提到了地图上几个常用的组织据点,以及一些大型的安全屋。 格拉帕从未被告知过组织在公安部中有卧底的事实、连带卧底的长相和代号。他与加贺美夏树依次核对过后,在满川薰的数据库中检索到姓名为“宗村康英”的个体——作为需要通过公安部背调的卧底人选,斯力伏维茨的明面身份需要足够简单干净,因此在数据库中他的信息并不杂乱,很容易就能锁定目标。 根据对方多年来的行动记录、平日里表现出的性格特征、以及在组织中的人脉网,八百坂瑛最终建提议在杯户町进行埋伏。那里有乌丸在东京的一个大型据点。几个月前已经回到日本、身为行动组负责人的琴酒今天正在据点中待命。如果斯力伏维茨需要请求支援,他一定会去杯户町与琴酒的援军会和。 作为没那么优秀的狙击手,八百坂瑛被踢出这次行动,此刻正全心全意盯着风暴中心的公安搜查官诸伏景光。技术好很多的九合田麻美代替他分到守株待兔的任务。 堤无津川附近的车辆并不多,只亮着一边车灯的黑色本田尤其显眼。它身后红黑涂装的机车反而更好地隐藏在夜色中。与他们相对的方向,另有一辆保时捷356A迎着夜色远远驶来,即将进入战场中心。 上桥的那一刻,古里炎真打开机车火炎驱动器开关。深红色的死气之炎顺着握把处机关槽源源不断注入推进装置,ZX-6R发出低声轰鸣,瞬间超越前方的黑色本田。黑西装骑手回头估算两车间的距离,掏出手.雷勾掉拉环,加速的同时向后狠狠一抛。 本田里的斯力伏维茨骂了句脏话,以最快的反应力打转方向盘。 这只手.雷的威力比以往遇到的要小,黑车从爆炸的火焰和尘埃中侥幸逃生。车窗玻璃炸得四处乱飞,其中一块正嵌在斯力伏维茨的右手臂中。他回头大致检查出血情况,发现没有伤到动脉,干脆放任不管继续前进。 上桥处骤然升起的烟尘阻挡了后续可能接近的无关人员。十五分钟,这是警察最快抵达的时间。 杯户中央桥的尽头,红黑机车横停在那里。车上人没有下来的意思。他此刻两条长腿支着地面,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套手铠。 黑色本田靠近后谨慎地停在机车十几米之外的位置。车里人同样没有下车的打算。在各侧车玻璃都炸通透的当下,四面漏风的铁框挡不住任何危险道具。只是需要躲避时,油门加速的效果比拼尽双腿极限要好得多。 古里炎真对目标的缩头乌龟行为没有任何意见。普通人肉眼不可见的黑色环状符文环绕手铠。他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一侧桥壁轻轻挥动。 斯力伏维茨脑海中响起尖锐的警报。他飞快按下安全带卡扣,正要打开车门扑出去,一股极强的引力拽着巨大的黑色本田压他的身体,二者狠狠撞向右侧桥壁。他被钢铁机械和粗糙坚硬的石墙卡在中间,挤压变形的车体中不少位置发生断裂,难闻的汽油味混着利物刺破□□的血腥味直冲他鼻腔。 他尚未从疼痛中反应过来,身上的压力已经消失。覆盖视线的本田黑影已经飞至另一侧。 西装暴徒离开机车缓缓走来,提起他的衣领。 “U盘。”来人言语简洁地说。 斯力伏维茨头疼地快爆炸了。他阴狠地盯着眼前的人,趁对方松懈的瞬间,握紧腰间的匕首直冲面门攻去。在方才的挤压中,他身上多处骨头断裂。支撑作用的缺失使斯力伏维茨的动作肉眼可见慢下来。 古里炎真就这样只闪躲不还手,看眼前气喘吁吁的男人因剧痛冷汗直流。在对方坚持不住时,他握住目标的手腕将其摔在地上,单膝压住背部进行全身搜查。 安静了有一会儿的蓝牙耳机再次响起通讯:“有武装直升机靠近,你小心。” 古里炎真:“嗯。”他大概猜得到。 U盘被斯力伏维茨放在作战服内侧胸前的口袋中。两枚,外表一模一样。古里炎真大致扫了一眼,全部收在身上。 他正要起身,远处天空已经传来直升机螺旋桨转动的声音。驾驶舱内的人打开攻击炮口,对着杯户中央桥进行密不透风的扫射。 子弹与金属框架不断碰撞。斯力伏维茨想要起身躲避,但关节处的伤势使他无法及时做出反应。 机车手先一步拽起他的衣领,跨过子弹雨,两步将人塞进变形成一摊废铁的黑色本田后。受伤的人逃过一劫,眼看协助者又离开掩体范围奔向机车位置。 古里炎真速度很快。油门加满的瞬间,ZX-6R像一道红黑色的光从杯户中央桥桥面离开。 它的正前方,保时捷356A车窗下降。银色长发的杀手眯起眼睛瞄准迎面而来的老对手,扣下扳机。 大体型的ZX-6R在驾驶员的操控下极为灵活,伯.莱.塔的攻击没有伤到车体分毫。黑色轿车与机车擦身而过,后者一个甩尾,调转方向追着前车,维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琴酒从座椅下摸出装备箱,解开安全带后打开身侧的车门,握着把手固定身体,咬掉手.雷拉环狠狠向后投递。 火光冲天。烟雾散尽后红黑色影子没有再次出现。 银发男人不爽地啧声。 杯户中央桥上,斯力伏维茨用匕首从上衣下摆割下一段布条,一头咬在嘴里,困难地给出血最大的伤口包扎。 保时捷356A停在黑色本田不远处,琴酒下车,找到钢架夹缝里破破烂烂的好同事。 “U盘。”他言语简洁地说。 斯力伏维茨:“” 都只关心U盘是吧。 他悄悄翻了个白眼,偏头示意身后:“驾驶座下面有个暗格,我放那里了。” 还好他在离开警视厅时就将特意准备的假货换到身上。不然辛苦一晚上的成果早被人从身上摸走了。 琴酒无视他失礼的态度,从车子对应位置取出东西。 距离现场800码的高楼上,一支狙击枪的枪口正对着桥面。瞄准镜里,银色长发的男人握着两支U盘,借月光检查设备破损情况。 清冷柔和的雨之火炎覆盖步枪和持枪人,掩盖一切在黑夜中会被察觉的踪迹。 十字准星中所有障碍物移开的瞬间,狙击手扣下扳机。射出的子弹包裹了沉静属性的火炎,不易引起任何目标人物的注意。 琴酒对杀气天生敏感。他在潜意识疯狂报警时快速侧身,只是仍晚了一步.338口径的子弹同时击碎两个方形存储盘一角,巨大的冲击力震得男人夹着的手指略微粉碎骨折。 他瞳孔紧缩望向子弹射来的方向。 视线尽头的建筑每一层都灯火通明,没有任何疑似枪口反光的异常- “Bingo。”通讯中,狙击手冷淡的声音透过电信号传到每个人耳边。 “别全打碎了哟,”还在开车赶来路上的女警提醒她,“里面可是好东西。” “我有分寸的。”狙击手说。 古里炎真听着两位同伴的对话,心里叹气。 第一次干这种大恶作剧,很不习惯啊。 第38章 大楼内, 九合田麻美收起枪,挨个回收贴在监控上的场景虚拟工具。 她埋伏的建筑是彭格列日本情报部在杯户町的酒店产业之一。酒店经理对同事们借房间当安全屋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不过只有一个要求——监控、指纹、其他DNA信息如血迹等临走时要处理干净,避免警察查其他案子时出现连锁麻烦。 事情结束后联络频道又回归热热闹闹的状态, 甚至有人抢先发表感言:“真好玩,下次可以继续。” 九合田麻美面无表情:“是这种游戏的继续, 还是额外工作量继续?” 第一频道的声音立刻安静下来。 “越大越不可爱。”加贺美夏树嘟嘟囔囔。 古里炎真没参与两人的寒暄。 他将机车开远。确保琴酒的保时捷和来支援的武装直升机彻底离开后, 才回到与杯户中央桥相连的主干道。 红黑色的ZX-6R抵达酒店门口时, 另一辆普普通通的银灰色丰田也停靠在距离不远的路边。车窗完全打开, 驾驶员女警趴在窗框上,扭头和刚摘下头盔的红发骑手打招呼。 “等下要不要去喝酒?我请客,”加贺美夏树笑眯眯地问, “我记得你说过明天学校没有事?” 古里炎真被这突如其来的邀约问得有些愣神:“前辈怎么突然想到喝酒?” “好吧,谈心, ”加贺美改口, “今天这件事的当事人不在, 我们可以偷偷说他坏话我开玩笑的,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 “可是我们都开着车吧。”古里炎真提出疑问。 “你可以先回公寓一趟把机车停放好, 再坐我的车一起去, ”女警提出解决方法, “等下结束打车送你。我每天通勤是电车,丰田在这里停一两天不要紧, ” 年轻黑.手.党还没有过“喝酒聊天”这种很成熟的经历,在好奇心驱使下当场答应。 加贺美夏树先送明天清早要上班的九合田麻美回宿舍, 再拐到品川接另一位回公寓停车的小孩去米花町酒馆。当然,这家也是彭格列的产业。 古里炎真对酒没什么研究,甚至没在正餐之外的场合喝过。 西蒙十代家族中嗜酒的人半只手数得过来,其中不包括他这位首领。沢田纲吉还处于让消化系统和大脑习惯酒精存在的阶段, 耐受度训练之外的时间绝不会碰任何含酒精饮品。与这些朋友在一起时,他们不会将聊天地点定在酒吧。至于平日里地下组织的应酬,出于安全考虑没人会碰陌生液体。 他对酒类名称的认知大多停留在意大利人常喝的几款基酒范围。邻居们聊起组织成员代号时,他偶尔会当小科普讲座听。 加贺美夏树来了兴趣:“我记得,诸伏景光的代号是‘苏格兰’?” 古里炎真点头。 女警若有所思,翻看酒单的动作带上了目的性:“‘教父’的话不行,太奇怪了。给你喝点别的。” 她找调酒师帮古里炎真点了杯铁锈钉,自己选了苏格兰威士忌做基底的威士忌酸。 “我倒是没问过,”她扭头好奇地看向古里炎真,“你有确定想去的部门吗?” 红发黑.手.党略微犹豫地摇头。 “我以为这些还早呢,”他回想起几位好友警校时的事情,“萩原前辈入学很久才坚定去爆.炸物处理班的想法。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也很晚考虑吧?” 女警啧啧感叹:“你这慢吞吞的一面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她微晃着盛满淡金色酒液的玻璃杯,用左手拇指示意身侧铺满的酒柜:“想不想做公安卧底?卧底搜查官。像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那样——你上次说过金发小子在给警察厅当卧底对吧?” “但我要提醒你,他们其实很累的。犯罪组织的任务随时待命,定期要回警视厅警察厅给上级汇报工作。平日里还要再虚构一个查不出破绽的表面身份,这个表身份也需要一个职业。今天这件事很危险,没有外力协助的话对他们来讲算是最严重的生死危机。” “但是我认为,你有自己的优势对吧?” 酒馆今天的灯光尤其昏暗,但加贺美夏树很轻易就观察到后辈微醺状态下开始泛红的耳尖。她以为小家伙的大脑在酒精作用后会有些迟钝、对于每句话包含的信息多转圈思考几秒。 出乎意外的是,古里炎真摇头的动作很坚定。 “我不会去做公安卧底的,”他说,“那不公平。” “哦?”公安警官来了兴致,“仔细讲讲。” 威士忌的酒精度数很高。即使是调配后的鸡尾酒,也远比超市中随处可见的酒精饮料烈性。古里炎真的大脑很清醒,但在γ-氨基丁酸的作用下讲话有些含糊。他努力让自己说出的每个单词间隔明显,但在他人看来这种卡顿的说话方式笨拙到有些可爱。 “前辈认为,对于公安卧底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女警随意地回答:“‘坚定的信念’,‘杰出的业务水平’,‘优秀的随机应变能力’,都是写在纸上被大家来回翻烂的字。” 古里炎真晃了晃脑袋。 “我觉得还有一点,”他补充,“公安卧底是公安我是说,他们与犯罪组织、黑.手.党、极.道等所有□□势力是敌对关系。这种立场差异会使卧底的工作更加困难。” 加贺美夏树听懂了他的意思:“就好像八百坂瑛那小子在乌丸集团武装势力中混得如鱼得水,但诸伏景光防着组织的同时还要防公安部内鬼一样。” “这其实也是我的看法,”她说,“你身为黑.手.党,在卧底工作面前是具有天然身份优势的。它像你的免死金牌,让你在任何时刻都不用担心搜查官身份败露出现生死危机。” “或许你认为这种有退路的感觉会让你松懈?” 古里炎真大脑的语言管理区域正处于慢半拍的状态,发声系统不听指挥地接话:“会松懈,之后逐渐失去对潜入工作的用心不是,等等。” 他少见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对吧台后的调酒师举手:“我可以要一杯冰水吗。” 女警没忍住笑出声。她举着自己手中已经空掉的鸡尾酒杯,笑眯眯地二次点单:“加一杯罗布罗伊。” 调酒师将满杯冰块的水杯放在红发客人面前,后者用它贴着脸颊降温。 “我刚才说到哪里了?”他稍微冷静一些,问自己的前辈。 “公平的事情。你这酒量也太差了,”前辈笑话他,“以后别随随便便被萩原研二骗出来喝酒。我感觉那小子为了套话干得出这种事。” 古里炎真认命地叹了口气。 “松懈不是最重要的问题,”他再次集中精力组织语言,“我在想,公安派出的卧底搜查官中混进一位血统纯正的黑.手.党,不论这位黑.手.党的卧底理由是什么——为了自己的理想,还是为了讨一份轻松的工作——其余卧底日日夜夜看不见光忍受孤独的时候,他就像回到熟悉的环境里一样。这种差异会让同一职位出现不公平竞争。” “警官们需要面对内心信念与现实行为之间的割裂感。而黑.手.党先生,他只是在做过去每天都会做的日常事务。” 加贺美夏树倒是一次听这个说法。 “你竟然有理想主义的时候,”她挑了下眉毛,“大多数黑.手.党都不会觉得这是坏事吧。” 古里炎真:“或许是这样。或许如果我只是‘大多数黑.手.党’,我应该会很庆幸我有这样一份好工作。” “但我认识了诸伏前辈和降谷前辈。我不能接受他们随时面临危险的同时,我却因为自己的血脉优势,显得搜查官工作像是过家家一样滑稽。” “我想去尊重他们的工作。我们是朋友,但我作为黑.手.党也是他们的敌人。如果我也是警察的一员,那么表面上我们仍然是朋友这样的存在。” “至少身为朋友我想去尊重他们付出的努力,他们所做的一切。” 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女警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确保小孩还醒着,只是被“苏格兰威士忌”熏得有些狠。 “困了?”她贴心地提议,“困了就先回家吧。我打车送你。” 红发黑.手.党蔫蔫地应了一声。 站在吧台后的调酒师看向两人方向,放下手中清洗完毕正在擦拭的酒杯:“需要帮助吗?” 加贺美夏树谢绝他的好意。 古里炎真没有完全断片。他的思维像以往一样正常工作,只是大脑控制不了四肢。他踏出酒馆门的那一刻,十二月的冷风打在脸上带走血管中多余的热度。 他感觉略微清醒一些。 “前辈,”他站在门口,补充刚才没来得及说的回答,“我大概做出决定了。我想去刑事部,我想——” 加贺美夏树对着他脑袋狠狠一敲。 “回家,”女警发话,“剩下的话有空再说。” 红发黑.手.党乖巧地闭上嘴。 他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忘记问了。那个话题就在嘴边,但酒后平滑的大脑让众多灵光一闪的思绪快速到来快速离开。 两人到公寓楼下时,同住在九楼的满川薰刚加班回来。公安前辈打量了一下和自己差不多高、但身板更加单薄的黑客同事,内心斗争半分钟后将人托付出去。满川薰征得邻居同意后从对方西装口袋里取出门卡,将晕乎乎的家伙放在沙发上。 “这是喝了多少?”他好奇地问。 “没多少,”古里炎真觉得丢脸,支支吾吾回答,“一杯鸡尾酒。铁锈钉。” 满川薰一顿,神色中有些轻微不可置信:“你的酒量也这么差” 古里炎真知道他话里另一个人是谁,恍惚地点头同意。 邻居离开后,他坐在沙发上,出神地打量室内熟悉的软装。抱枕、时钟、盆栽、相框相框? 几年前杯户中央医院里九合田麻美的话零零散散出现在脑海中。她当时说了像是,加贺美夏树公寓里有一枚装裱在相框里的朝日影? 古里炎真:! 他想起被自己忽略的话题是什么了。 他说了很多不想做公安的理由,但已经身为公安的加贺美夏树对她想法闭口不提。 真是狡猾的前辈。古里炎真半眯着眼睛叹气。 下次再也不要和人出去喝酒了。被套话简直是轻轻松松。 第39章 第二天清晨。苏格兰找到格拉帕时, 小前辈正蹲在走廊墙角和人打电话,看上去周身氛围很轻松。 混血青年注意到有人靠近,确认对方身份后捂住手机对人招手。 “来得正好, ”他说,“是关于你的事。” 猫眼青年茫然地指着自己, 确认他没叫错人。 格拉帕对手机另一侧简单说了句什么, 挂掉电话起身:“你现在有空吗?” “有。”苏格兰回答。 波本黎明刚到东京就被情报组的任务叫走、一直没回来, 黑麦有其他事。行动小组剩下的两个人只能暂时待机。 格拉帕:“那正好, 你跟我来。” “去哪里?” “我家,呃,我的安全屋。” 苏格兰困惑地跟上他从据点离开。 格拉帕说事情和他有关, 但打电话时没有避着组织其他人。现在聊天又要去私人安全屋这种地方。苏格兰实在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这也是他第一次去格拉帕的私人安全屋。 生活和交通方便的地段、价格适中的租金、服务好响应快的公寓管理、友善的邻里住户虽然小前辈改口了,但是怎么想这都是“家”而非“安全屋”。 格拉帕没有对公安搜查官来家里做客的事实有任何防备。诸伏景光不解, 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不作掩饰地问出来:“就直接让我进门真的可以吗?” “你指什么?”格拉帕没听懂, “这就是我住的地方啊。没放什么机密文件, 组织的人也不知道地点。为什么不能让你看?” 诸伏景光叹气。 他不是那个意思。 猫眼青年指了指公寓里的两个房间, 以及客厅多处显然不是独居会有的软装:“你有舍友的吧。” “先不说为什么在犯罪组织卧底的, 呃, 犯罪分子, 会和另一个人合租” “等等,”诸伏景光突然想到, “你舍友不会也是组织的人吧。” 公寓主人听人讲话期间,从冰箱里拿出咖啡浓缩液, 顺手从橱柜里取出两个一次性饮料杯。 “你喝什么,美式还是拿铁?”他问。 诸伏景光婉拒:“我带了水。” 确定对方对咖啡浓缩液没兴趣,格拉帕干脆把瓶子塞回冰箱,拿出另一盒已经拆封的牛奶倒进马克杯。 “我舍友确实是组织的人, ”他端着牛奶坐在沙发上、与客人面对面,“你应该听伏特加提起过。波尔图,在情报组。” “那家伙没有在居住用安全屋里随时打开窃听器的习惯。也就是说,你今天说的所有话都只有我能听到。” 诸伏景光觉得这描述不太自然。 果然,格拉帕用很自然的表情接上另一个恐怖的事实:“毕竟我要和你讲的消息是他带给我的。” “他早就知道我们谈话的主题了。” 诸伏景光额头青筋一跳:“前辈,下次请不要玩这种文字游戏。” 格拉帕这样一打岔,他觉得自己已经从现实的公寓温馨环境中脱离出来、做好情绪大幅变动的准备:“所以消息是什么?” 格拉帕竖起一根手指到嘴边,狡黠地笑:“昨天晚上,公安部抓到了组织派过去的内鬼。” “代号斯力伏维茨的成员入侵内部数据库、窃取了公安部关于组织的所有已知情报及应对策略。当然,其中也包括——” “卧底名单。”诸伏景光皱眉补上这句话。他能好好坐在这里,证明斯力伏维茨并没有成功将名单交给组织。 “公安抓住那个内鬼了?” “没有,但确认了他的身份。那家伙之后也不可能回到警视厅了,”格拉帕摊手,“不要期待我能给你太多信息,那对我没有好处。知道得太详细怎么看都不对劲吧。” 能说出这些话已经不对劲了。公安搜查官头疼地叹了口气。 小前辈舔干净沾在嘴边的牛奶,起身拍拍诸伏景光的肩膀。 “我有预感哦,”他笑嘻嘻地说,“你或许能从波本那里得到什么消息。今天情报组的加急任务来得很突然,不是吗?” “按照你们两个的交情,他肯定会问什么答什么。”- 离会议室还有十几米时,波本已经能幻听内心警报尖锐的蜂鸣声。金发男人沉着脸打开门,看到昏暗的室内聚集了四名成员。 主位的琴酒沉默不语,但浑身肌肉紧绷,像是在极力克制怒气。波本从没见过他杀气这么重的样子。 距离银发杀手最远的位置,一位亚裔少年正盘腿蜷在椅子上敲打键盘。他看上去年轻温和,与周围眼神相貌凶恶的家伙们格格不入。波本看不懂屏幕上急速滚动的字符,但从密密麻麻的弹窗颜色来看,这位成员正在进行类似系统入侵的工作。 余下两人中,一个是伏特加,还有一个是靠在墙角看上去在睡觉的陌生男人。 生面孔太多,波本谨慎地没有先开口。伏特加注意到他,偏头示意对方离琴酒远一些,别来触大哥霉头。波本悄悄翻了个白眼,抱臂站在那位少年黑客身后。他现在倒是有了很好的视角观察这孩子的行为。 很快,黑客敲下回车建,电脑屏幕上弹出排布严密的视频。金发男人盯着弹窗里熟悉的建筑布局和某些角落若隐若现的樱花警徽,险些控制不止潜意识反应。 他以为干什么呢,原来在入侵警视厅公安部后台的监控系统啊。 警视厅公安部、后台的、监控系统啊。 降谷零隐晦地打量一眼蜷在椅子上的同事,内心有些复杂。他大概猜到对方的代号了。或许就是伏特加口中和格拉帕关系很好的情报组黑客波尔图。 “怎么样?”琴酒询问。 “看到斯力伏维茨说的那个卷发女警察了。”波尔图回答。 墙角的男人听到名字,从瞌睡状态中醒过来,走到黑客身侧。他让人将监控提前,固定在公安部人最多的时期。 “没有任何异常,”斯力伏维茨检查完所有视频,眉头紧锁,“那女人平时就像一个工作认真的普通条子,只看日常行为没人能想到她和西蒙那帮地下势力有关。” “琴酒,看来这次真惹上大家伙了,”他骂骂咧咧,“他们估计不只在公安部有眼线,网络安全对策部可能也安排了人手。昨晚数据库的加密很奇怪,连波尔图的程序都破解不了。不是有人拿去在警察厅试过吗,同一套系统明明表现得很完美。” “还有那个那个狗屎惊喜,”男人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字,“绝对是警视厅网络安全对策部的手笔。别让我知道那个病毒是谁开发的。” 波尔图偏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偷听几人讲“组织机密”的波本感觉高血压快犯了。 他对警察厅在不知不觉中被透成筛子的状况早有预感。但是资料库都让人随意进出,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到底是那群尸位素餐指挥官的问题,还是波尔图这小子太诡异。 组织到底从哪里挖来这个黑客的。 会议室里,心情极差的人还有一个琴酒。 昨晚那个神秘狙击手开枪时,他紧急侧身躲避,最终U盘只幸运地被击碎一半。技术部忙碌一晚上修内存芯片恢复数据。但让所有人眼前一黑的是,斯力伏维茨拷贝公安数据库时还被附赠了大型计算机病毒。 他们将芯片数据连接上电脑的那一刻,公安的数据库、以及他们自己的部分文件都被病毒毁了。那个病毒还有些其他功效,但是没人乐意回忆当时的情况。 “那群警犬的事之后再说,”他语调很冷,“还剩一个突破口。” 步.枪子弹穿透U盘后,琴酒立刻让武装直升机靠近大楼,尝试从基安蒂的瞄准镜中查找目标。 武装直升机没发现敌人——天台空空荡荡,对方只能是在某个房间里。他们不能直接对建筑进行扫射。一旦出现大规模伤亡,公安的人会开始极其严密的搜查。这次救援行动是临时起意,他们几乎没做什么伪装,很容易在调查中露出破绽。 琴酒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先回据点修整。 他把波本叫来也是这个原因。 “所以你要我去杯户新盛酒店,调查那晚大楼里的狙击手?”波本冷笑一声,“做好找不到结果的准备吧,琴酒。对方有能力在酒店房间内架狙击枪,一定有完美的掩盖行为的方式。” “闭嘴波本,不用你提醒我。”琴酒额头青筋暴起。 金发男人懒得跟他吵,确认任务内容后立刻从气氛沉闷的会议室离开。 斯力伏维茨看着这位陌生同事的背影,有些怀疑:“他靠谱吗?” “比你可靠。”琴酒敌意转移到他身上,“我会向Boss报告这次西蒙的事、以及他们与那个在公安部安插人手的神秘集团之间的关系。” “至于你,斯力伏维茨,被公安抓现行可是非常严重的失误,不管这位公安是哪方的人手。既然已经告别警视厅卧底工作,之后的归属你自己去和Boss商量。” 斯力伏维茨“切”了一声。 别以为他不知道。 当时在杯户中央桥上,武装直升机的扫射并没有避开他。想来琴酒给直升机驾驶员米尔托的命令就是“不用在意斯力伏维茨的命,活着就算了死了也行”。要不是那个西装骑手顺手拉他躲到掩体后面,他早就被子弹波及到了。 都不用后面的狙击手出场。琴酒把他尸体翻个遍也找不到U盘,组织安排这么久的任务很轻松地就没有下文了——虽然还不如不拿回U盘。 想到这里,斯力伏维茨心里翻白眼。琴酒倒霉是琴酒的事,他只是个无辜的情报传递人员。这男人话里话外让人不爽,就别怪他隐瞒那位西装骑手的异常之处。 他其实还挺好奇那个像空.气.炮一样的效果是怎么做到的。 屋里勾心斗角互相嘲讽的后续与波本无关。 在离开据点的路上,他仔细梳理了这短短半小时内获得的情报。 来会议室前,梅斯卡尔告诉他的前情提要是,组织在公安的眼线拿到了官方调查结果、及卧底名单,只是这份名单在送回据点的途中险些被人截胡。 他根据任务相关的成员得知,眼线是那个叫斯力伏维茨的男人——姓名不详,但确认他是以真面目隐藏在公安中。他最先在公安部与一位卷发女警发生冲突,怀疑她是其余地下集团安插在警视厅的人。随后,他和琴酒在杯户中央大桥上遇到狙击手,后者埋伏的地点正是杯户新盛酒店内。 波本皮下的降谷零早在听到“公安部”几个字就内心动荡。坏消息,那个U盘里可能就有诸伏景光的资料。好消息,组织的人没来得及查看,情报就被毁掉了。斯力伏维茨说波尔图的破解程序没能突破数据库最后一层防护,想来他并没有看到资料上诸伏景光的脸。现在的苏格兰威士忌还是安全的。 之后是斯力伏维茨提到的事件中另一个组织名称“西蒙”。如果只有他们,降谷零不会有任何特殊想法。但确认西蒙与某个庞然大物有关联后,他对后者的身份有了一定猜测。即是,早在和平会事件收尾时与这个小黑.手.党家族表现出行动关联性的“风纪财团”。这可是公安高层都上赶着讨好的势力。如果是风纪,那么在多个部门中安插眼线也不算奇怪。 最后是波尔图监控视频里,与斯力伏维茨有过交谈的目标人物。 降谷零总觉得自己见过那位眉毛弯弯的长卷发女警。甚至是在很早以前、警视厅之外的地方。 但他暂时想不起来。 第40章 波本离开据点后没有着急做任务。 他当然不着急, 这种牵扯到公安的黑吃黑冲突他恨不得立刻糊弄过去。 金发男人给幼驯染打了个电话,把对方叫到自己安全屋。 出乎意料的是,诸伏景光进门时神情恍惚, 像是听到看到什么远超理解能力的事情。 降谷零关心地问:“发生什么了?” 猫眼青年沉默了一会,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刚才在格拉帕家里。” 降谷零: 那不奇怪。那小混蛋指定说不出什么好话。 诸伏景光继续:“他和我说了一些, 嗯昨晚的事。” “昨晚?”降谷零皱眉, 有些不好的预感, “昨晚他怎么了?” 诸伏景光没接话。 他推着好友到客厅, 把人按在沙发上,倒好两杯热水摆在面前:“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千万别生气。” 降谷零不以为意。他对格拉帕这个危险分子的脾气没消失过, 不需要靠其他麻烦事激怒。可面对自己的好幼驯染,他又发不出火。 “你说吧, 我听着。”他喝了口水, 没有放下杯子而是继续捧在手里。 诸伏景光盯着他手中的水杯看了会儿, 半强硬地拿过来按在茶几上。 “格拉帕说, 昨晚公安部抓到了组织安插在其中的内鬼。” 降谷零先是迷茫, 紧接着意识到什么, 气得直接站起来。 “格拉帕跟你说的!?” 他声音略微发抖:“他怎么知道的!?” 诸伏景光头疼地回答:“是波尔图。” “波尔图告诉格拉帕, 格拉帕再告诉我。” 降谷零眼前一黑。 在会议室里见到那位亚裔小黑客的时候,他还感慨过对方看上去温和无害。不像琴酒和基安蒂那样凶神恶煞, 也不像梅斯卡尔和伏特加那样蔫坏。他甚至思考过波尔图是不是无情的打工黑客,只负责做任务, 不关心原因和结果。 现在好友告诉他,这小崽子暗地里把消息透露出去——以波尔图和格拉帕的关系,前者一定清楚后者与苏格兰威士忌之间私交甚笃,告诉一个就代表另一个也会知道——这怎么看都像是站在局外煽风点火。 不过目前来看, 最好的消息是,波尔图的通敌行为没有被其他人发现。 “这两个小子到底是什么立场?”降谷零问出这话时内心十分疲惫,“你觉得,波尔图知道你的公安搜查官身份吗?” “知道的吧,”诸伏景光也很无奈,“两个小家伙都没做什么,姑且认为他们是同一立场好了。你还记得格拉帕提起的神秘朋友吗?可能他们三个是共同友人。” 降谷零抬杠:“hiro你不是不相信‘朋友’的说法、觉得是格拉帕的借口吗?” 猫眼青年噗嗤笑出来,摇头:“我现在要顺着你的思路分析嘛。” 金发青年闷闷不乐。 他拿起水杯,掩饰性地抿了好几口。 水分对大脑神经的聚焦作用使他灵光一闪。降谷零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问题。 他跑去房间取来白纸和笔,坐回沙发上,神情严肃地问:“格拉帕告诉你这件事是什么时候。我是问,几点钟?” 诸伏景光略微困惑不解:“今天早晨六点整。” “我遇见他时他在据点走廊和人打电话,对我说‘来得正好,是关于你的事’。当时他邀请我去安全屋,我们特意看了时间,确认电车还没开始运营。现在想想电话对面大概就是波尔图。” 降谷零在纸上写下“6am”和“格拉帕”两个单词,摇头否定幼驯染的猜测:“我今天接到的任务就是这个事情。琴酒需要人做后续调查,情报组找上了我。我抵达会议室的时间是早晨五点四十七分,离开的时间也晚于六点整。过程中波尔图没有与任何人进行通讯。” “琴酒一直在房间里。如果我们根据这一点将时间范围拉长,至少五点四十分到五点四十七分也符合要求。也就是说,格拉帕当时的通讯对象不是他。如果那小子说了真话,那么两人互通情报的时间更早。” “我怀疑的就是这件事,”降谷零在纸上写下其他几个时间节点,“给我发任务的是梅斯卡尔。据他所言,昨晚琴酒行动时只调用了极少一部分行动组、后勤组、技术部的成员,没有告诉情报组任何人。我们在今天早晨五点左右才知道的消息。波尔图虽然是黑客,但他与昨晚参与数据恢复的技术部没有联系。后勤组那位代号成员也与他毫无交集。他一直在东京待命、先我一步被琴酒借走。” “我们和格拉帕抵达杯户据点的时间是五点四十二分。一种猜测是波尔图知道消息后立刻告诉格拉帕。但我个人认为不可能——” “因为当时四人小组在一起,五点到五点四十二分期间格拉帕没有与任何人联络,”诸伏景光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也就是说” “要么格拉帕和波尔图两人得知消息的时间比整个情报组都早。要么格拉帕说谎了,他的情报来源不是组织中的人。” 降谷零点头。 安全屋客厅陷入沉默。两人在各自大脑中复盘这短短一小时里事情发生的顺序。最终,他们不约而同生出一个可怕的假设。 为什么这两种可能性不能合并? 比如,格拉帕和波尔图从一个并非组织成员的人那里、更早得知了公安与斯力伏维茨的冲突。毕竟与波尔图一样,昨晚那些人也没理由将事情提前透露给格拉帕。 看着幼驯染不停叹气的样子,降谷零很心疼。他简直想立刻问出两个小混蛋安全屋的位置,叫上所有公安把人送进牢里。 不对,他们是美国人,日本警察没有权利直接抓。 诸伏景光内心的波动其实比幼驯染想象中小得多。多年来他被小前辈前前后后坑过很多次,对方干出什么他都能心平气和面对。 “zero,”他开口,“如果事情真是我们想的那样,你觉得告诉格拉帕和波尔图这件事的人,会是那个‘朋友’吗?” 降谷零点头:“有这个可能。” “我从情报组和琴酒那里得知,牵扯进这次事件中的势力除了公安和在东京一带活跃的黑.手.党西蒙,还有另一个大型地下组织——我个人猜测是风纪财团。” “也就是说,能过早接触情报的这位‘朋友’,很大可能是西蒙或风纪的一员。”总之不可能是公安,没有公安会缺心眼到和格拉帕发展勾肩搭背兄弟情。 到这一步,两人的思路又卡住了。诸伏景光到底是什么时候以私人名义认识了一位黑.手.党?这位匿名黑.手.党为什么要把信息通过格拉帕传递给当事搜查官? 降谷零扪心自问,如果今天两人见面前hiro对卧底名单泄露一事完全不知情,他是绝不会告诉对方的。让幼驯染徒增恐慌和烦恼的事他做不出来。 可那位神秘朋友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威胁?示警? 总不能是在尊重诸伏景光的知情权吧- 今年跨年时期西蒙家族的圣地要进行简单的修缮工作。 起因是杯户町的店铺营收情况比想象中好得多,大山拉吉用钱生钱在这两年里陆陆续续赚了不少。负责家族金融管理的老人们眼泪纵横,说什么都要启动搁置很久的圣地民居重建计划。 没有聚会kpi的西蒙十代家族各自找了新年去处。古里炎真的计划是在东京留到十二月下旬初,然后去意大利找沢田纲吉。 八百坂瑛和他买了同一航班的票。出发前品川公寓九楼的三个网瘾少年足不出户蹲在家里打了整整四天游戏。 有天古里炎真问起波本对狙击手调查任务的后续。 “糊弄过去了,”八百坂瑛嫌弃地说,“事情牵扯到幼驯染,他怎么都不可能认真干活吧。说起来那个狙击手和你很熟?我听她称呼你是直接喊名字。” 古里炎真点头。 九合田麻美与降谷零无亲无故。他原本还担心降谷前辈会为了卧底任务仔细调查这件事。但现在看来,他就像松田阵平逃避萩原研二相关经历一样,对诸伏景光的危险遭遇避之不及。 波本毕竟是乌丸集团排名前列的情报专家。他和麻美前辈的那次行动可经不起细查。 给彭格列品川据点打工的卧底们狠狠休息了一个寒假,但身为外派科副组长的哈利·罗密欧这段时间从没睡好觉。 他马上要升职了,但他非常不高兴。 十二月二十日这天,组长林鹤调职去彭格列情报部东南亚分部的通知从总部传来——总部管人事的这群家伙脑子全都有问题!为什么要在年终最忙的时候加工作量! 与快忙出残影的副组长不同,林鹤对自己工作调动的事早有准备。她在半个月前就写好了交接文档、准备完所有材料手续。副手最忙的那几天她只需要在有困难时出现一下、解决好困难就下班。只是最后几天哈利实在忙不过来,她才同意分担一部分工作。 “你真应该去东南亚分部看看,”她语重心长地叮嘱,“那里可是所有分部中工作效率最高的地方。我早就说你们日本人喜欢上班磨时间,一个小时的活分散进八小时做。” “首先我不是日本人,”哈利用黯淡无光的死鱼眼盯着她,“其次,做得快的话任务量也会很大吧。” 林鹤:“我建议你不要学这种社畜思想。” 交接的最后一天,哈利苦兮兮去品川据点各个资料室录虹膜和指纹数据。 所有事情结束后,他留在某个房间里,翻看关于八百坂瑛的资料。他对那次和北美分部对接的大加班印象太深了。虽然四年过去他好奇心早就压在脑海角落,但来都来了,顺便看一眼。 这份档案之前由他经手。但升为组长后,更多加密数据的权限开放,一些先前模糊处理的信息也终于展示出来。 哈利顺着档案上的文字,找到了自己当时最好奇的一处:“‘在巴尔的摩期间,与■■,以及利维亚·迪伦佐[编号NATECHMED-857-90A310]共同行动’,啊,后面那个名字能看到了。” 即使是组长级别也有无权得知的内容吗?难怪那时候北美分部的人不肯告诉他。 哈利好奇地点进那个长编号,看屏幕跳转进新页面。他扫了一眼这位同事的照片,发现不认识,很快移开视线。 档案上半部分记录了一些简单的个人信息,包括生日民族血型等。哈利快速划过,视线集中在迪伦佐当前工作情况上。这位同事是北美分部外派出去的卧底,而对方当前所属的集团—— 哈利瞳孔地震 他是不是该去看眼科。 40-50 第41章 三月时, 八百坂瑛口口声声承诺,要在警校开学礼那天目送古里炎真进校门。但中旬时组织突然发布了任务,他只好带着自己的行动小组按照指示去北海道长期出差。也就是说,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也一起离开东京。 然后是同样提出要趁休假来开学礼参观的松田阵平与萩原研二。巧合的是这两位也有事错过了。开学礼一周前,伊达航调岗到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强行犯搜查三系。考虑到未婚妻的情况, 他没有搬进警视厅宿舍, 而是在外面另租了一间公寓。与搬家公司商量好的日子正好是开学礼当天。三位警校前辈只好苦哈哈地向小孩道歉, 承诺之后有机会请他吃饭补偿。 开学礼按照惯例安排在了工作日, 确保警视厅高层领导和教官等能够出席。其余警官前辈们有各自的工作要忙。因此,最后扮演亲友角色送古里炎真进学校的是—— 沢田纲吉。 据彭格列十代目说,他还因为偷跑翘班被里包恩狠狠威胁。 沢田纲吉今天少有地穿了一身白色西装——他以往都像其他黑.手.党那样穿纯黑色——手中抱了两捧花。他将其中一捧递到古里炎真怀中, 握着另一捧不住叹气。 古里炎真顺着好友隐蔽的视线,注意到对方一直观察的方向。 “……纲吉君, ”他移开自己遮挡视线的身体, 拍拍另一人的肩膀, “只是送花而已, 勇敢一点。” “笹川学长又不会吃了你。” 沢田纲吉:“……不, 黑川会吃了我。” 三位熟悉的面孔正站在警校大门的另一侧。其中一位是沢田纲吉学生时期暗恋到现在的笹川京子, 还有一位是笹川京子的哥哥、彭格列十代家族的晴之守护者笹川了平, 最后一位是京子的好友、了平的未婚妻、与他们在国中时同班的黑川花。 古里炎真也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位十代晴守回来东京的事。沢田纲吉曾说过笹川了平的驻守区域在南美洲一带。现在特意飞来东京,大概也是为了妹妹。 “所以说啦, ”白西装小首领又一次叹气,“他们氛围太好了, 我融不进去。” 古里炎真:…… 他向沢田纲吉怀里的另一捧花伸手,视线中带着询问。后者隐约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颤抖地将花递出去,眼看对方接近另一边的三人小团体。 最先发现有人靠近的是笹川了平, 战士的直觉让他对其他人的存在很敏感。 他偏头对着古里炎真打招呼。红发警校生点头,将手中的捧花递给这位晴守的妹妹:“纲吉君帮你准备的。他说恭喜入学。” 笹川京子略微愣住,接过花束看向沢田纲吉的方向。十代小首领耳尖红地发烫。他对女孩九十度鞠躬,赧然地缩到更远的位置。 “什么嘛,”笹川京子笑着打趣,“阿纲君好容易害羞。” 古里炎真暗自点头。 他想起考试放榜的那天。沢田纲吉全程蹲守在他的公寓,快离开时才说京子也参加了警察官A类考试。他问好友为什么不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十代目磕磕绊绊地表示“有大哥和黑川呢,用不到我”。 明明心里在意得不得了。 笹川京子先一步告别走近学校。沢田纲吉情绪缓和后,幽幽地对好友抱怨:“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 “有吗?”古里炎真没意识到。 十代目投降,跳过这个话题简单谈了几句正事。 其一是他五月中旬要去一趟波士顿处理工作,内容与满川薰的大学同学有关。后者与他同一天抵达,两人先去纽约的北美总部做前期准备。其二是他六月与七月交接的时间段会再次来东京,之后长住大约两三个月。 “蓝波要中学毕业了,里包恩的意思是让他回日本念高中,”沢田纲吉愁得头疼,“理由是蓝波在意大利期间我们太溺爱他,不利于小孩养成独当一面的性格。” “他毕业典礼结束后我就要陪着来东京,让他习惯这边的日常生活——他回意大利的时候还很小,早年也是大人们带他出门。然后就是督促他开始备考。” “他好久没说日语,都快忘干净了。” 古里炎真点头表示了解:“我七月中旬之后就可以申请周末期间离校,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叫我。” 沢田纲吉上前与他拥抱,拍拍好友的后背:“忙碌的警校生就不用操心小孩升学的事了。” “去吧,七月见。” 彭格列十代目很忙,没办法多作停留。古里炎真送走他后,独自拖着行李箱进门。 他曾听降谷零聊起过一些警校初期的经历。这位前辈不论是发色、肤色、还是五官样貌都与同龄人格格不入。也因此,他和诸伏景光入学当天,几乎所有人都绕着他们走。更有甚者会在路过时明里暗里挑衅。 五年过去,东京人排外的态度并没有改善多少。古里炎真有预感自己会像高中那样,被迫获得很多不太正面的关注——大学时期还好,他偶尔能混进留学生行列。但警校几乎全是东亚面孔,他在人群中过于显眼。 因此,在宿舍楼下被拦住时他也没感到意外。一个比他矮半头、剃了圆寸的男生表情僵硬地堵在前方,咬字很重地说:“我刚才在校门口就注意到你了。” 被拦的人站在原地没动:“什么事?” 圆寸男生肉眼可见有些紧绷。他好像在犹豫什么,尝试开口了很多次,最终只勉强挤出一句: “你和笹川了平是朋友吗?” 古里炎真周身似有似无的攻击性瞬间泄气。 或许他怔愣的表情过于明显,对方慌张地解释:“我很崇拜笹川了平,就是那个世界有名的拳击手。”男生讲话有些急,不少字词听上去带着磕绊:“就是、我刚才看到你和他聊天了,感觉你们像是认识的。” 古里炎真不明所以地点头:“是中学时期的学长。”虽然不算熟。 “还有,他旁边那个,是他妹妹?”这人语气又变成试探,“她也是这期警校——” “尾坂?” 另一个人的声音从宿舍门口出现:“等你半天了,怎么还不上来。” 讲话人是个身形很高大的男生,眼睛很小。他看了眼莫名其妙停在楼下的同行好友尾坂,以及被拦下的红发学生,一脸歉意地上前:“抱歉抱歉,我朋友他有点莽撞。没吓到你吧?” “我叫仓崎将,他是尾坂友幸。都是这期入学的警校新生。” 古里炎真礼貌地回应,报上自己名字。 仓崎转头看向正杵在一边装蘑菇的好友:“你拦着别人干什么。有事?” 尾坂的尴尬情绪延迟上线,干巴巴地说:“刚才有点激动。我看到笹川了平了是本人。他和古里好像是朋友。” “诶!”仓崎也瞳孔地震,飞速将视线投过来,“本人!” 古里炎真:“你们都喜欢看他的比赛?” 两人整齐地点头。 但交流卡在了这里。 古里炎真没有应对这种直率陌生人的经验。他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有点想走,但是又觉得不太礼貌。 仓崎看出新同学的打算,抢先一步拦在他眼前。“古里君,”他一脸试探地问,“我们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他说出这句话后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动机不纯,急忙找补:“我们是幼驯染,东京人,今年都是22岁大学毕业。分配在鬼冢班,拳击爱好者,平时喜欢看刑侦剧,励志在毕业后去刑事部搜查一课”他大致介绍了两人的情况,又不确定地追加:“其实我和你体能考试的时候在同一个考场,只是不在一个小组。我对你有印象的对你的成绩。” “而且你看,我们这么失礼你都没生气” 仓崎貌似也被尾坂的紧张传染了。他假装不经意地推了推好友,让对方顶上。被赶鸭子上架的尾坂也说不出什么合适的话:“虽然这么说有点突然,但是难得有这个缘分” “好。”眼看两人已经开始视线飘忽,古里炎真抢在他们逃走前点头。 他倒是不介意陌生人突然冲上来问“要不要一起”这种话。他过往的十几年里这种经历几近于空白。现在难得有人递出机会。如果“与同期有一段共同的警校回忆”是大家都追求的美好事物,他也不介意参与进这种普通人的“青春游戏”。 左右不过是两个热心过头的家伙。 沢田纲吉说他胆子变大了,好像确实是这样- 品川公寓里,满川薰正在和人打电话。 “时间还剩多久?”年幼的男声从耳机中传出来。 满川薰确认了一眼屏幕右下方的倒计时:“十分钟。” “你说吧,没事。” 电话对面的男孩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诺亚的开发到最后阶段了。” “我已经完成了所有模型的参数调整过程,后续只剩集成和持续迭代。保守估计,距离它能够发布还有二十到二十五天。” “我按照你的建议偷偷减慢了速度,但我不确定能瞒住他们多久。” 男孩用余光偷偷看了眼身侧的监控摄像头。镜头玻璃后的电子灯还是绿色,代表当前传输给另一侧观察者的影像还是替换后的内容。 他悄悄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活动双腿一边聊天。 “你上次说的那位先生什么时候来?”他问。 满川薰:“五月中旬。春季学期考试周刚结束的时候。” 男孩发出意味不明的语气词,辨别不出情绪。 “你知道吗,伊桑退休了,”他对好友抱怨,“你毕业之后大概三四个月,他家里人生病很严重。他说要去陪护,秋季学期结束就从学校辞职离开。他的两门课全部换了新教授。那些人讲课很没意思,结课项目也不许组队。” 满川薰好奇:“你平时也不喜欢和别人组队做项目吧?” “那不一样,”男孩一本正经反驳,“我只是很难找到思路与兴趣相似的队友。很多人一看我年纪太小也明里暗里排挤我,认为我很难沟通、只是个擅长写代码的呆子。如果一开始伊桑也不允许组队,我就不会认识你了。” “你毕业了,伊桑也退休。自从发生上次那件事,我受到的监控比以往严格很多。那些人甚至不允许我长时间停留在图书馆。” 男孩停顿了几秒,小声嘟囔:“我偶尔会产生不想去学校的念头。” 满川薰全程安静地听着。但男孩说完这句话时,他认真地开口叮嘱。 “不要轻易放弃,”他说,“我不是说诺亚的开发工作、或者学业的事。或许我所处的位置让我无法对你的压力感同身受,但是,弘树。” “不要轻易放弃你的人生。你不值得为了他们这么做。” 电话另一侧,泽田弘树也沉默下来。 他偏头看向绿色的监控电子眼,心中默默数着倒计时。 数字抵达最后十几秒时,男孩仿佛例行仪式一样,问出确认过无数次的话:“薰,你会一直在吗?” 满川薰在心底叹了口气,像以往那样承诺:“我会的。” 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刻,覆盖监控视图的虚拟影像消失。泽田弘树一如既往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盯着铺满控制台的输出。他神色如常,仿佛刚才的聊天并没有存在过。 太平洋另一侧,品川的公寓里,满川薰头疼地看着日历。 一年过去了。 去年的今天,他与泽田弘树约在学校里的咖啡厅。男孩神采奕奕地说起最新感兴趣的课题。他想设计一个能通过皮肤和血液数据追溯人类祖先的DNA追踪系统。不是为了结课开发一个小打小闹的项目,而是作为长期目标,尽可能做得完善——甚至可以卖给有意向收购相关领域产品的企业,这是他的原话。 满川薰没接触过相关领域的内容,但他认识能提供帮助的人。 他通过自己的人脉帮好友联系到生物医学领域的教授。老教授那时候还在加州度假,听到消息立刻赶来波士顿,请泽田弘树喝咖啡慢慢讨论这个想法。当然,还是小男孩的弘树只能喝牛奶。 DNA追踪系统完成地很顺利。 但不幸的是,泽田弘树通过它发现了养父辛德勒的血统秘密。卑劣的资本家自那之后限制了养子的人身自由,强迫他在严密的监视下进行人工智能诺亚方舟的开发。 满川薰一度因为自己的协助感到后悔。他总觉得自己是泽田弘树困境的推手。 但年幼的好友一直安慰他,说想法是自己提出来的,跨学科项目的开发一定需要另一领域人员提供专业知识支持。来帮忙的不是满川薰和那位教授,也会有其他人。 困境持续了很多个月,幸好在今年年初有了转机。 满川薰最幸运地一点是,他并非普通人。他背后的家族首领有能力、也有兴趣与整个行业龙头辛德勒公司斗争。 这次他陪十代目去波士顿的主要目的就是与辛德勒进行商谈,借北美分部表面产业的名义收购DNA追踪系统和即将完成的诺亚方舟。事情顺利的话也会尝试招揽开发者本人。 如果口头战争没有成功,他们也不介意下了谈判桌后动用武力。 第42章 五月的纽约温和舒适, 不下雨的日子天气会格外晴朗。 满川薰拉着行李箱从机场出发口离开后,对着路标逐一寻找机场快线摆渡车的位置。他站在路侧抬头打量站牌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他眼前。后座车窗缓缓降下, 西装革履的十代目本人正笑着对他打招呼。 “好像忘记提前和你联系了,”沢田纲吉不好意思地道歉, “我找八百坂君问了你的航班信息,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来这里找你。” “满川君不介意的话, 可以上车和我一起去曼哈顿。毕竟刚下飞机还有时差, 乘公共交通会有些累。” 满川薰受宠若惊,迷迷糊糊地看着司机帮他放好行李箱,打开车门请他坐进十代目身侧的位置。 沢田纲吉察觉出他的不自在, 试图缓和气氛。 “很紧张?”十代目问。 满川薰内心一直打鼓,但他略微面瘫的脸能够隐藏一部分情绪, 使本人看上去勉强处于镇定状态。 “嗯, ”他拘谨地回答, “我三年前在技术部见过boss, 那是唯一一次。” 听到这话, 沢田纲吉突然生出些微妙的负罪感。 “有件事还是告诉满川君比较好, ”十代目神情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心虚, “我在东京的公寓和你们是同一栋,就在炎真家的正上方, 十楼。” “我们其实也见过很多次呢,”他说, “不在现实世界,而是在《海岛动物会》里。” 满川薰:…… 有那么一瞬间,他满头的短寸就像过了电一样直直炸起来。思维火花在神经元网络间噼里啪啦到处短路。虽然面上不显,但黑客内心小人已经安详地想要升天了。 他快速跳过第一个鬼故事——没在楼里见过上司, 约等于上司不住那里——干巴巴地关注最要紧的问题:“所以您是游戏里那位经常来我海岛做客的小狮子玩家,不,我是说,角色形象是小狮子、id名称是‘纳兹’的那个。”他好像听说过,十代目在现实中的匣兵器小狮子就叫这个名字。 沢田纲吉点头。 “去年圣诞前,《燃烧厨房》四人局我在哦。”他小声补充。 “《黑心公司》那几次沼泽探索副本我也参加了,我是那个每次都穿橙色衣服的员工。” “还有《地域逃脱》的双人合作模式,我和满川君组队过哦。难度15通关树海boss的记录就是我们一起打出来的。” 当然还有更早的联机记录,只是沢田纲吉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印象。 满川薰已经绷着一张脸说不出话了。 他想起自己作为波尔图时,某次在组织内部匿名社交媒体上,和人聊莎朗·宾亚德的电影。对话的另一位在这个问题上很有研究,两人谈话十分尽兴。但后来,他得知那人就是贝尔摩德,也就是莎朗·宾亚德本人。 十代目这个话题的恐怖程度不亚于上述经历。 boss是不是亲民得有点过头。 满川薰性格有些书呆子,像是不善言谈的人。他并非能接下任何话题并表现得游刃有余的老狐狸。沢田纲吉在察觉自己把新朋友聊自闭后果断停下,让对方消化一下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量。 他们离开机场的时间很合适,从皇后区开到曼岛的路上没有堵车。 彭格列北美分部在多地都有据点。最大的一处位于纽约市第五大道、靠近中央公园的地下。每个州的大城市都有对应的州内据点。负责加勒比地区调度的那个位于波多黎各的圣胡安。 大多数地区的守护者及其下属也以分部作为办公地。唯二不同的是欧洲和日本两处,前者没有地区分部,后者是管辖当地的守护者有自己的据点。 满川薰和八百坂瑛之前都在波士顿,北美分部技术部的负责人也常驻那里。纽约据点大多是商业和后勤相关的部门。总长的名字是八百坂靖彦,是一位极高大壮硕的美籍日裔男人。想来他儿子略柔和的长相大多遗传了母亲。 沢田纲吉来北美分部的次数很多,与这里下属关系都不错。他以往在纽约出差期间都会专门留出半天到一天,和老朋友雨守山本武出门溜达,仿佛两人还是几年前在东京并盛町当国中生。 但是这几天山本武不在。 “雨守大人一周前去加拿大出差了。他知道您要来,已经加快了工作进度,原定今天回到曼哈顿,”总长对十代目汇报,“但昨天底特律那边出了点意外,需要中途去处理一下,返程时间推迟到明早。” 沢田纲吉表示理解:“我和满川君会在这里待到十六日,十七日一早去波士顿。还有三天,时间很宽裕。” “按照之前说好的行程,我们会在五月十八日与辛德勒公司商谈收购泽田弘树的项目。北美分部所有IT产业里哪家合适派去做谈判,由大家自行评估挑选,有结果直接告诉我就好。前期可能需要这边财政、后勤、以及公关部门协助整理一些资料,包括备选企业的当前状况及后续资金计划等。” “还有就是,我需要调用一些分部行动科自己的武装人手,最好是波士顿当地的小队。” 总长:“不告诉雨守阁下吗?” 沢田纲吉弯起眼角:“太麻烦啦。说不定他还会借机翘班跟着去麻省。如果有需要我会亲自联系的。” 八百坂靖彦眼观鼻鼻观心,忽略这句好友之间互损的话。 彭格列十代目很了解自家守护者。 这种有存在感的工作必然绕不开住在北美分部的另一位指挥官。山本武回曼哈顿后稍微一打听,就明白好友又背着自己出去玩探险游戏了。 第二天两人出门吃饭时,雨守主动谈起这件事,并表现出跃跃欲试的态度:“我可以混进当地行动科嘛。” 高挑的黑发青年笑得很开心:“真的很有趣啊,那位辛德勒先生竟然是开膛手杰克的后代。每个冷兵器爱好者都会对那种传奇杀手感兴趣,对吧?” “带上我嘛,阿纲。” 阿纲本人眼神飘忽。 虽然他也觉得这次任务有很大的放松属性在,但工作毕竟是工作。山本武面上笑眯眯地把出差看做“探险游戏”,可这掩盖不了“去波士顿等于加班”的事实。沢田纲吉这个boss还没心黑到让刚从加拿大回来的人再次开启忙碌模式。 至于单纯跟去波士顿旅游、眼睁睁看着boss自己忙前忙后,这种事山本武做不出来。 被拒绝的雨守有些蔫,认命回办公室处理上一阶段后续。 五月十七日登机前,满川薰再次改动泽田弘树房间的监控影像,悄悄与好友进行了一次线上聊天。 但谈判当日,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神情严肃的托马斯·辛德勒,以及辛德勒公司其他年长的高管们。泽田弘树的出席计划被他养父否决,此刻仍在工作室中加快人工智能的开发进度。也就是说,男孩本人的合作意愿被公司认为并不重要,即使他就是DNA追踪系统和诺亚的首要开发者。 沢田纲吉进门看到室内黑压压的人群时已经感到不妙。 果然,之后的收购谈判中,身为IT龙头的辛德勒公司在收购事宜上明目张胆地狮子大开口。如果清单中只有诺亚方舟,双方尚有商量余地。但涉及的另一个DNA追踪系统算是托马斯·辛德勒的软肋,他不可能将会泄露自己秘密的不定时炸弹拱手让出去。北美情报部的套皮IT企业准备的预算和方案都属于正常范畴。他们拿不出异常高的资金数额,也不想吃这个亏。 何况托马斯·辛德勒坚持认为泽田弘树的开发工作借用了公司的设备和资源,收购方无法绕开辛德勒公司与开发者达成私人协议。 满川薰听得脸都黑了。 实际情况是,DNA追踪系统中有一部分代码由他全权完成。但泽田弘树这个负责人不在现场,他准备的证据材料全都被那群老狐狸糊弄出过去、挡在唇枪舌战之外。 眼看没见过这种无赖行为的下属快哭出来,沢田纲吉果断停止话题,暗示辛德勒他们会在权衡后放弃,还说了些“希望之后有机会再次合作”之类的客套。 北美分部在话语权上的首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辛德勒毕竟是IT行业的巨擘。北美分部有隐藏自身背景的需求。在表世界,他们还没有强大到能无视一切的程度。 离开辛德勒大楼后,满川薰的心情一直不太好。 他当晚在波士顿据点的机房里熬了个通宵,一动不动睁眼对着屏幕发呆。 第二天早上八点,技术部的员工陆续上班。某位同事抓到这个在椅子上长蘑菇的小家伙,把他抬去负责人的办公室。 负责人还是之前捡他回来的那位女士。几年过去,她眉骨处的伤疤已经淡下去很多,长相五官给人的感觉从极度凶狠变成普通凶狠,至少不会随意吓到陌生小孩。 满川薰熬夜后的大脑还处于眩晕状态。他被搬到另一个地方后依然在长蘑菇。 “为什么这么失落?”负责人希拉·肯特不解地问,“你和十代目还有很多备选计划,不是吗?” 年轻的黑客总算有了点反应。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他沮丧地说,“对于辛德勒来讲,收购失败肯定是发生过很多次的事,他们不会特意告诉弘树。” “但这次失败的是我。我还没联络他,他或许不知道我变成那些案例之一了我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 希拉:“你担心他失望?” 满川薰点头。 这可能是泽田弘树世界里的最后一根支柱。现在这根支柱眼看着就要断了。虽然这只是表面上的结果,但对方作为普通人也只能看到表面一层。 办公室桌上的内部联络电话突然响起。希拉看了眼来电显示,起身拍拍小孩的脑袋。 “相信boss吧,他一定有办法的,”她说,“你挡住我接电话了。” 第43章 满川薰最终在收购计划失败的第二天上午向泽田弘树发起联络。 他还没有从逃避中缓过神。但那么大一个十代目正站在他身后、单手扶着椅子靠背、倾下身子注视桌上的屏幕……这对于一个下属来说实在是有点过头了。 不可能不紧张。 短寸黑客神色麻木。他在十代目的小声赞叹下, 熟练展示自己以往黑进辛德勒公司监控系统、虚拟好友房间摄像头画面的操作。 他与泽田弘树的联络一直是语音和文字聊天,因为后者的开发工作间里并没有能用作视频摄像头的设备。其实最开始有一个,但是被托马斯·辛德勒用作监控装置, 泽田弘树只能强制关闭它。 也就是说,两人一直看不到互相的表情。 但男孩很了解这位没比自己大几岁的好友。年长的黑客虽然一直是面无表情的稳重样子, 但内心情绪十分鲜活——他是个藏不住自己情感的单纯的人。 电脑另一侧传来的声音中包含紧张、沮丧、自责, 以及细微的崩溃。这些杂念被主人压制下来, 试图埋在对事件平淡的叙述后。但以双方的熟悉程度, 泽田弘树在他刚开口时就猜到昨天发生了什么。 “不要紧的,”男孩安慰他,“你能联系到DIVE公司的负责人已经在我的预期之上了。真的很感谢你能为我做这么多。” “辛德勒太庞大了, 这是我们都明白的事实。不要因为失败就一直责怪自己。” “薰,你真的很努力了。” 满川薰又变成凌晨时蜷缩在转椅上的样子。他将脸埋在交叉搭在膝盖上方的手臂中, 眼睑半阖, 沉默不语。沢田纲吉没有加入话题, 而是安静倾听两个当事人小孩的交流。 电话另一侧的泽田弘树仿佛知道好友现在处于什么样的姿势。 他岔开话题, 谈起诺亚方舟的开发工作, 试图将对方注意力从低落的情绪转移到一板一眼的技术挑战上。满川薰只是默默听着, 偶尔简洁地回应一两句。 技术部机房里, 电脑屏幕右下角的倒计时稳定地闪烁。时间只剩三分之一时,他打断好友的讲述。 “你之后打算怎么做?”他内心像钝刀子割肉, 但还是问出这句冷酷的话。 泽田弘树笑着回答:“像之前计划的那样。”他有提起过自己对人生最后时刻的设想——在诺亚方舟能够启航的那天,从天台上一跃而下、投向夜里闪闪发光的查尔斯河。 “不该是这样的。” 满川薰喃喃地说:“弘树不该这么轻易放弃。我也不该是这么没用的朋——” 黑客突然感觉自己的脑袋正被人狠狠揉搓。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险些连人带椅子摔在地上。满川薰回头,看到十代目正神情严肃地盯着他,一脸不赞同地摇头。 泽田弘树听到通讯中传来叮呤咣啷的动静,有些迷茫。“发生什么事了, ”他好奇地问,“是有其他人在吗?” 通讯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响起他从未听过的青年男音。 对方的态度彬彬有礼,先询问能否和他交谈,得到同意后主动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满川君的朋友,沢田纲吉,”青年语气中带了些笑意,“介于我们是同一个姓氏,我可以直接叫你弘树君吗?你也可以去掉姓氏称呼我。” 泽田弘树懵懂地答应。 “我是昨天DIVE派来与辛德勒谈判的主要负责人。很抱歉没有在项目收购的事情上达成你想要的结果,我对此诚意道歉。” “我想问的是,”沢田纲吉的态度从公事公办变得平和下来,像是在进行普通聊天,“满川君不愿意告诉我弘树君具体的想法。但是根据现在的情况,我猜测——” “你有轻生的念头对吗?” 泽田弘树对这件事毫不避讳。他大大方方承认:“是的。” “我做出这个决定是出于很多方面的考虑、并非一时鲁莽。发现托马斯·辛德勒的身世是起源,但昨天的商谈失败不是导火索。” “实话说,我想不到任何破局方式,”男孩的声音很平静,“所以更不希望浪费其他人的时间。” “薰帮了我很多。我刚进入大学时英语还不太好,对这边很多日常生活的注意事项也不了解。他从大一起就协助我慢慢克服这些问题。直到现在,他仍然很努力地帮我想办法。我已经麻烦了他很久。事情进展到这个阶段,我不希望他因为情谊被束缚在这个困境里。” 沢田纲吉:“你是这么想的?” “对,”弘树承认,“我甚至从多方面衡量过利弊。” “具体内容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当然。” 男孩细数自己的想法:“我在诺亚身上倾注了几乎所有的灵感,短期可能长期都很难再做出这样出色的项目。” “诺亚的自我学习能力很强。它大多数时间依赖自主抓取引擎和完善的迭代模块进行更新进化,开发者在这个过程中的监督只占很小的比例。如果后续有其他人,比如薰,能够基于一代诺亚开发出更高级人工智能的话,那会非常好。但之后的事并不一定需要我参与。” “至于DNA追踪系统,它本身只需要开发者具备跨学科知识。就算不是泽田弘树,也会有其他学者,个人或是团队,提出这个想法、进一步完成相关研究。” “我对于这个领域来说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星星。来来往往的天才太多了,我只是与其他人一样留下了几万行有用的代码。我的名字不重要,就算它再也不会出现在新的期刊、新的开源项目、新的商业软件中,也没有任何人的人生受到影响——好吧,或许托马斯·辛德勒少了一位能帮他无偿工作的养子。” “总之,泽田弘树完成了‘诺亚方舟’,他没有遗憾。目前看来,他也没有什么更多的价值。至少辛德勒公司还没提出新的项目需求。”男孩无所谓地说。 满川薰呆滞地听好友讲出这些话。 他一时想不到什么能够反驳对方的观点。泽田弘树没有在社会关系上能作为“牵绊”的人。或许满川薰算一个,但他正绕进“尊重好友想法”和“劝说对方不要轻易放弃生命”之间的左右互搏怪圈中,大脑有些宕机。 他潜意识想挽留这个孩子。对方余下的人生还很长,即使现在泽田弘树认为自己没有额外价值了,但他还是想不管不顾地、耍赖一般地拉住对方,对他大喊—— “你当然还有更多的价值,”十代目语气自然,“如果你去到新的公司、承接他们的项目任务,负责人有非常棒灵感的话,你还能创造更多奇迹,不是吗?” “弘树君,DIVE是商人。商人和资本家是最懂如何开发一个人剩余价值的。你在很多人眼中都具有巨大的潜力——如果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泽田弘树卡顿一瞬,被这不知道算褒义还是贬义的直球打得迷茫无措。 他直觉对方话里的“动机坦白”不太自然,但捕捉不到那丝灵感。男孩维持大脑死机的状态,干巴巴地问:“但我没办法去到新公司呀。” 彭格列十代目弯起嘴角。“DIVE和DIVE背后的大家伙会给你惊喜的,”他温声哄小孩,“按你原本的计划来吧,我们会做好接应。” “这次不会让你失望了。再相信我们一次,好吗?” 谈话时间很快结束。 断联前,沢田纲吉询问了一些细节,包括诺亚方舟开发完成的具体日期、对方公寓所在的位置、建筑周围的布防情况等。 满川薰大概猜到了boss要做什么。他表情恍惚,像是精神进入了思考宇宙:“我以为大家真的会带着枪冲进去抢人。” “虽然它确实在计划列表上,”脱离工作状态后,沢田纲吉周身气质放松很多,“但那是万不得已的方法。我们不可能做得那么明显。现在情况不错,弘树君准备主动离开包围圈,彭格列只需要配合等等,这话好像有点奇怪。” 满川薰:“听上去像黑色幽默。” 沢田纲吉:“我的国文果然很差。” 协助者们没有明确谈及任何“惊喜”相关的内容。相对单纯好骗的男孩摸不着头脑,只能维持一如往常的行为。但他心底已经生出隐秘的期待,透过房间落地窗眺望夜空的次数悄悄变多。 几天后,诺亚方舟按照计划启航。 将人工智能发布上网络前,泽田弘树特意拷贝了一份源代码,悄悄更新在满川薰的个人私密代码库中。他伸了个懒腰,神色坦然走到工作间外的露台上,脱掉鞋子站在建筑边缘。 他隐约听到猛禽的唳叫。但抬头寻找时,夜空依然是沉沉的黑色。 男孩最后打量了一眼整个波士顿,闭上眼一跃而下—— 安第斯神鹫双翼破空的声音撕裂耳边的空气。 大约过了一秒、两秒的时间,泽田弘树视野里的一切突然稳定下来。 坠落者视角中细线一般的夜间灯火稳定成星星点点的方形格子。查尔斯河仍然是静谧的样子,脚下的河流被两岸建筑点亮,金色的灯光和暗色的影子交织,夏风吹拂时将它们略微打散。 男孩大脑一片空白。角度限制让他看不到抓着自己的禽鸟的全貌,只能依稀窥见其目测三米多的翼展。他隐约看到鹫鸟的深色翅膀泛着淡淡蓝光。但夜晚的天空也是深蓝色,无法分辨是否是光影的错觉。 公寓周边已被彭格列北美分部的人清场。 满川薰站在路边,看着希拉的匣兵器安第斯神鹫抓着身形单薄的小男孩飞在半空中,双腿有些发抖。他想说些什么,最终勉强挤出一句:“这么飞会冻感冒的。” 沢田纲吉笑着拍拍小黑客的脑袋,顺便揉搓了一下那头手感很好的短寸。 泽田弘树落地后,满川薰立刻扑上去将人紧紧抱住。长相有些凶狠的女人脱下自己的外套,上前披在两个小孩身上。 在他们身后,沢田纲吉靠着路灯,笑着自言自语:“真是的。” “我好像那种‘为了利益才做正义伙伴’的糟糕大人。” 第44章 泽田弘树身体素质不太好。 因此, 在高空中吹了不到半分钟的冷风后,他还是被好友的乌鸦嘴念叨感冒了。 满川薰这次是请了年假来的。按照满天堂的规定,他的假期只有十天。波士顿的事波折很多, 倒霉的年轻社畜在休假期限结束后特意向上司申请远程办公。泽田弘树在辛德勒大楼为诺亚方舟收尾时,他也抱着电脑一刻不停地干活。 现在确认好友已经在据点安顿好, 满川薰立刻买票回东京。 再不复工会被开除的。 他临走那天弘树要去送他。但男孩拖着两步一喷嚏三步一咳嗽的病体, 还没离开房间就被好友按回沙发上休息。 “虽然说这种话很不合适, ”满川薰语重心长地叮嘱, “但你现在在外界眼中,尤其是托马斯·辛德勒眼中,还处于失踪状态。如果乱跑的话大家都会有麻烦的。” “先好好休息, 知道吗。” 感冒状态的小男孩脑袋昏沉沉的,顺着他的话点头。 或许是几个月来的压力突然爆发, 泽田弘树这一次病了很久。直到大半个月后沢田纲吉从纽约出差回来, 他才勉强停止和人说两句话就咳嗽两声的状态。 彭格列的波士顿据点位于剑桥公立图书馆地下。与其他几处据点构造类似, 距离地面较近的几层主要是文职人员办公的地方, 再向下是会出现武器装备及大型重机械的区域。 泽田弘树这段时间一直住在最上层的客房, 隔三差五去同楼层的医务室就诊。他能在走廊观察到的来往西装人当中, 戴眼镜抱着材料的文员占大多数, 但不可避免地也会撞见一些随身配枪、不像常年坐办公室的陌生人。 美国是枪.支合法的国家。但波士顿在美东城市中属于治安最好的几个之一。泽田弘树很少以如此高的频率遇到持枪的人。这些人不像西海岸流浪汉一样将“凶神恶煞”四个字写在脸上,但他们全身的气质总让常年被关在象牙塔里的男孩感觉不舒服。那是潜意识在报警。 生病期间他的大脑没法很好处理这些迸发的信号。但感冒结束体力恢复后, 他开始采用行动进行适应。具体方法就是—— 主动避开其他人。 满川薰离开得很早,他走时刚住进来的男孩还没察觉到周身环境的异常。但沢田纲吉回来当天, 十代目发现自己捡回来的野生天才程序员已经非必要不出房间了。 这当然可以理解。不论对方在计算机专业领域是怎样的天才,骤然被投放到这种需要时刻担心安全的环境里,有恐慌情绪是正常的。毕竟经历阅历不与智商挂钩。 他找希拉核实自己的观察结果后,主动跑去找男孩谈心。 沢田纲吉没有提前与弘树商量, 只是在某个上午轻轻敲响对方的房门(他确认弘树已经醒了,毕竟希拉说有看到小家伙去据点内的咖啡厅吃早饭)。 房间里的人好像有很多顾虑,在敲门声停下半分钟后才瓮声说“请进”。 十代目心里突然有些过意不去,感觉自己这个举动像在吓小孩。他脸上带着温柔和善的笑容,踏入房间后也没有立刻掩上门。 “可以和弘树君谈谈吗?”他问。 泽田弘树对访客身份有些惊讶。 两人只在他从天台一跃而下的那个夜晚见了一面。第二天,年长的泽田君给目前状况简单扫尾后,就立刻跑回纽约加班。泽田弘树对这位哥哥印象很好。虽然对方口口声声说救人的行为是考虑实际利益,但他依稀能感受到是沢田纲吉内心想这么做,表面上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对来人的谈话请求点头应下,看对方关上房门、坐在沙发对面一侧。 “正要给满川君打联络电话?”客人看着他手中的通讯设备,好奇地问。 男孩心虚地收起手机,摇头:“他应该快睡了。” 东京这会儿才晚上十一点吧……以满川薰那个夜猫子性格,估计还在家打游戏呢。沢田纲吉这么想,很给面子地没说出来。 “弘树君这几天生病,我却一直没来探望,很抱歉,”十代目从轻松的话题谈起,“感觉怎么样?在这里的生活还习惯吗?” “嗯,”泽田弘树回答,“医务室的医生和后勤部几位女士先生都很好。咖啡厅做贝果的奶奶人也很和善。” “其他人呢?”沢田纲吉笑着问,“比如希拉,就是你那天晚上见到的高大女性,她算是满川君未成年时期的监护人。” “还有这个据点里其余成员。” 他在“据点”两个字上稍微加了重音。 男孩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两人此时正坐在沙发上、面对面。 泽田弘树安静了半分钟,再抬头时眼神坚定,仿佛鼓起全部勇气开口:“或许这个问题很危险,但我想确认我的推断。薰、沢田哥哥、这个据点、以及DIVE——” “是那种大型非法地下势力吗?” 沢田纲吉弯起嘴角:“你刚才想问满川君的就是这个?” 泽田弘树点头。 “我认为他一定知道真相。”男孩心情复杂,表现在脸上就是略微皱起眉。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努力控制自己的视线聚焦在眼前青年双眼的位置。 “但我不好开口询问。那会让我感觉,我像是站在什么道德制高点上对他进行指责,”泽田弘树说,“他在这件事上的考虑像是特意为我营造出平静的氛围。这是薰作为朋友的好意。我不应该首先与他对峙。” “所以我也很抱歉,将这个矛头对准您。” 棕发青年仍然维持着面上的微笑。他换了个姿势,整个人从和蔼的邻家哥哥变成带有压迫感的上位者。但考虑到泽田弘树的感受,他没有拿出自己面对其余成年人时的状态。 “弘树君当然有权利知道真相,”他说,“没有一开始就告知你这件事是我们不对,我们没有给予客人尊重。” “虽然是满川君拜托我和希拉把事情瞒着你的,但听从他建议的我们确实做错了,”他维持坐姿,向眼前的男孩倾身鞠躬,“也请接受我们的道歉。” 泽田弘树摇头:“这不怪你们,你们没有错……他也没有错。” 沢田纲吉内心叹气。 这小孩是不是过于懂事了。 他讲回原本的话题:“弘树君的猜想是正确的。” “其实用‘大型非法地下势力’来形容不是那么贴切。DIVE背后的‘我们’是西西里人,就是你最熟悉的那群家伙。” “正式介绍一下,我们是彭格列家族。” 泽田弘树身体一僵。 他像众多普通人一样,明白“西西里人”代指什么——他看过不少描写当地文化的影视和文学书籍,知道南意大利百余年来藏在黑暗中庞大的根系。但他不清楚其中涉及到的具体家族,比如“彭格列”的体量到底是怎样,这个名称又指代什么。以及最重要的是—— “我记着你们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则吧,叫‘缄默法则’的那个,”他大脑宕机,磕磕绊绊地问眼前的西西里人,“就这么告诉我不要紧吗?” 西西里人笑容不变,但周身气质带上些危险的意味:“你现在可是在我们手上。” “在外界眼中‘泽田弘树’可是失踪状态。你一旦踏出这个据点就会被托马斯·辛德勒的人抓回去;即使在网络上放出自己仍然活着的发言,没有现实佐证也不会有任何人相信你。更何况你的人身自由暂时还由我们管控,也就是说弘树君这条命就掌握在西西里人手中哦。” 泽田弘树:“……” 泽田弘树:“沢田哥哥,有没有人说过,你努力扮冷酷吓唬小孩的样子很奇怪。” 对方上次做出“商人资本家”发言时他就这么觉得了。 这下轮到沢田纲吉沉默。 他恢复日常和善的样子,尴尬地表示:“我其实还在学啦。” 他果然不擅长模仿其他人。 比如白兰。比如六道骸。 “总之,”沢田纲吉挠头,“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讲难以接受。” “好消息是,我们确实很欣赏你,希望弘树君的才华能为我们所用。短期内我们仍然会为你提供庇护,不论你内心想法如何。” “这件事情上,我可以保证我个人的决定权非常大,我的指令就是最终的结果。也就是说,弘树君想要谈判的话只需要过我这一关。” “坏消息是,彭格列毕竟不会无缘无故做善事。我们不做赔本的买卖,如果要让彭格列后续一直保护你的话,弘树君也要能尽快开展工作作为回报才行。” “弘树君到这个据点时间是五月二十七日。根据当前日程,无条件庇护的截止时间为六月二十日。也就是说你还有五天可以用来权衡利弊。” “如果我选择拒绝呢?”泽田弘树试探地问。 “两种可能吧,”沢田纲吉说,“一种是采取强制措施,让你进入到比在辛德勒时更严苛的工作环境。第二种是,呃,灭口。” “说实话我个人两种都不赞成。”沢田纲吉苦哈哈地说。 男孩好奇:“那沢田哥哥的方案是什么?” 沢田纲吉:“把你送回到托马斯·辛德勒面前。但这个方案在我们聊到‘彭格列’时已经作废了。我还没想好新的。” 泽田弘树沉默。 他突然产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想法——或许这位与自己同姓的哥哥本质是非常好说话的人。既然如此,他能否尝试去信任对方,相信他能修改出最好的方案。 毕竟选项一的可操作空间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还不聪明的诺亚都能列出四五条破绽。 第45章 泽田弘树最终还是悄悄找时间与满川薰通讯了一次。 他的好友正处在每天上班、加班、回家睡觉、第二天又去上班的枯燥生活中。满川薰的舍友因为出差隔三差五不在东京, 他另一位邻居也因为警校的封闭式管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泽田弘树听到这里感觉很意外。 “警察?薰你不是你和警察住在一起??” “没有,”满川薰解释,“他其实也是嗯但是他去做警察了。” 泽田弘树:“” 那位邻居先生怎么回事。如果有机会与对方见一面, 他很想聊聊关于人生发展多样性的话题。 此时东京已经是晚上十点。满天堂的社畜青年从公司离开后,又乘坐电车去自己兼职的集团处理了些事情, 目前正坐在山手线里晃晃悠悠地回公寓。这个时间段电车内大多是加班族和下班后饮酒的人、以及常年盘踞在电车上的醉汉。唯一幸运的是从杯户前往品川方向的乘客较少, 人群自带的汗臭味没有早晚高峰严重。但在酒气和夏天湿热空气的共同作用下, 车厢内的气味仍不美妙。 “怪人太多了, ”满川薰疲惫地说,“我这会儿打电话也不会有人介意的。弘树君有想问直接说就好。” 泽田弘树应声。 电话刚接通时,另一侧的人就听出他情绪不太高。对方出于礼貌没有直接询问, 而是等人主动开口。 男孩把这几天发生的事、主要是那天早晨与沢田纲吉的聊天内容讲给好友听。 满川薰等他讲完,缓声问:“你会生气吗?” 泽田弘树:“是指救我的事吗?” “嗯, ”满川薰手指不自主地攥紧, “我其实很自责, 觉得擅自把你推进不能回头的困境里。我生我自己的气。还有boss, 啊, 就是——” “我知道的, ”泽田弘树点头, “彭格列十代boss沢田纲吉。他告诉过我这个完整的头衔。” “果然一样的姓氏还是太奇怪了对吧?”他笑着活跃气氛,“沢田哥哥也这么说。” 满川薰想跟着打趣, 但失败了。他还维持着情绪化的状态。 “我很感谢boss救了弘树。但我也会想,为什么是我们这些坏人, 救了你,让你与西西里扯上关系。可当初是我主动拜托他的。这对他来说完全是无妄、甚至很差劲的指责。” “虽然boss一直说,对弘树君的安置是在为彭格列技术部争取机会,但你也能感觉到吧?他本质是非常善良的人, 不想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在面前——明明有机会,却不去拯救。” 山手线停靠在品川站站台。满川薰下车后没有着急回家,而是靠在墙上继续通话。站台上几乎没有人,他寻找的地方又在人群行走的死角,总算不用像刚才在电车上那样,害怕被人听到讲话内容。 “你不觉得这是很矛盾的事吗?”他问,“已经成为黑.手.党的人,却想做一些善良的事。我们的立场决定了被我们救下的人注定会陷入另一个漩涡。到最后,我们做过的事往往会显得徒劳——” 满川薰话语突然一顿:“我好像有点理解邻居的古里君了。” “如果我们是警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挽救那些遗憾了。” 但沢田纲吉不是古里炎真。他身后有整个彭格列,甚至整个西西里。这些担子压在他身上,他总要去考虑更多。 满川薰突然开始羡慕古里炎真了。 或许古里君想成为警察的决心,也被boss鼓励过? “薰,”电话另一侧的泽田弘树问,“你是怎么进入彭格列的?” “类似的步骤吧,”满川薰说,“我也被救了,被希拉。她带我回来的。” “但是弘树,我不是好孩子。我当时已经是做过很多违反网络安全法行为的黑客了。我是主动追上彭格列的,所以这是我命中注定的归属。” 他听到男孩的叹气声。那其中也包括了一些轻松的情绪。 泽田弘树笑着说:“说不定这也是我命中注定的归属呢?” “目前状况看上去像走到了死局,但薰说过的吧?沢田哥哥他是真的想伸出援手去帮助其他人,姑且认为我也是其中之一好了。抱歉今天让你想起不太好的事。总之,我从来没有怪你。” “你很信任你的boss,那么我也可以尝试去信任他。”- 与东京的通话是“五日期限”的第二日。 泽田弘树下定决心的当天,十代目外出处理事务去了。 早在谈话结束时他就告知男孩应该每天去哪个房间找自己,并写了一张清单给他。第三天的位置是一个技术工作间。但上午九点时弘树还没蹲到他,反而在房间中见到另一位陌生的金发大哥哥,以及一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小机器人。 小男孩好奇地转圈打量它。 他在学校时很少去工程学院的院楼,虽然在校园活动日见过一次他们的宝贝机械狗,但那些棱角分明又全黑的人造物实在是不帅气也不可爱。 不像眼前这个,至少还被套上了圆圆的护目镜。 “对迷你莫斯卡感兴趣?” 叼着棒棒糖的金发青年从小型机床前的椅子上起身。他整个人气质懒洋洋的,手中的托盘里放了些复杂的零件,以及两块装在食品袋里的贝果。 “吃早饭了吗?”他问小孩。 “吃了。”小孩回答。 金发青年眼神上移思考了一会儿,拆开其中一个贝果袋子,把食物放进迷你莫斯卡胸口的微波炉橱窗里。 泽田弘树被略微冲击到,瞪大眼睛指着小机器人:“原来那个玻璃是这个作用吗?” “嗯。”金发青年回答。他咬着棒棒糖时说话声音会有些含糊:“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多陪它玩玩,迷你莫斯卡有儿童陪伴模式。” “它叫‘迷你莫斯卡’?那就是说还有普通莫斯卡咯?”泽田弘树问。 “有,只不过是很危险的家伙。彭格列他们当武器开发的,”斯帕纳比划,“战斗机器人。” 小男孩了然地点头。 他对机械专业知识并不了解,毕竟硬件和软件算是两个大方向。金发青年是个很耐心的人,总会在他询问时仔细解答。 大约十分钟后,年长的工程师终于品出一些不对劲。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他好奇地问,“彭格列又从哪里找天才未成年打黑工了?” “还没有呢,”泽田弘树不好意思地否定,“……还没正式上岗。只是沢田哥哥想让我留下来工作。” “这样啊。”青年取下口中的棒棒糖。 他维持着蹲姿,对眼前男孩伸出手:“我叫斯帕纳,以后可能就是同事了。” “我叫泽田弘树,请多指教。”男孩也报上自己的名字。他不确定地说:“我好像看过你的论文。” “喔,我也是,”斯帕纳点头,“你在MIT计算机院还挺有名的,从本科开始。” 两人聊天到一半,沢田纲吉风尘仆仆地推开工作间门,随手拉了个凳子坐下。 他熨烫妥帖的黑色西装有些皱巴,喷了发胶的头发也没精神地耷拉下来。金发工程师把烤好的贝果掰一半递过去。没吃早饭的十代目感激地接过。但出于礼貌,他只是拿在手里,没有立刻开动。 “说真的,斯帕纳,你下次陪我去吧。我真的好讨厌和白兰手下那群搞技术的怪人聊天。” “我也在密鲁菲奥雷搞过技术,别把我算进去,”斯帕纳回复他,“虽然我也不喜欢他们那边很多人。去年六月和他们吵架,之后两个月都不想去开会了。” 他拍拍眼前小男孩的肩膀:“他不错,彭格列。下次让他去。” “不可能,”沢田纲吉立刻反驳,“那群家伙会吃小孩。” 十代目话音刚落,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他坐直身体,惊讶看向工作间里年纪最小的男孩,隐晦地对另一位下属眨眼。斯帕纳知道这两人有话要说,叼着边缘粗糙的贝果挥手离开。 局外人走后,沢田纲吉无所适从地活动了下放在身侧的手指,神色紧张地看向弘树:“你做出决定了?” 虽然这么问,但从男孩出现在这里的事实、以及早先聊天的信息中,他依稀猜到这位天才少年的态度。他对泽田弘树的选择早有预料。但他一直认为,这种牵扯到前途命运的事对方不会这么早、这么平静地来告知他结果。 等等,他到底在紧张什么。 泽田弘树神色轻松地点头:“我决定留在彭格列了。” “……彭格列到底有什么好,”棕发青年语气放缓,像是在争取更多的思考时间,“我可以听听弘树君的理由吗?” 男孩点头。 “首先,沢田哥哥救了我,我应该活下去。这是对他人努力的尊重。第二个原因是我很喜欢这里的人——据点里的很多人,薰和斯帕纳先生,以及沢田先生——他们都很好,比托马斯·辛德勒那里的人要好很多。或许在彭格列的生活会不错。” “可这些很好的人做了很多坏事。我们可能会拿弘树君开发的项目去做违法的事情,”沢田纲吉强调,“这应该与弘树君的价值观是相悖的。你不担心这一点吗?” “辛德勒公司的人也做过坏事,至少他们有非.法.拘.禁儿童的事实。其实我考虑中最重要的是,”泽田弘树背起双手,踱步到年轻boss身前,直视对方的双眼,“我相信沢田哥哥的为人。考虑到你前期努力的方向,我不认为你会在当前决策道路上半途而废。” “你一直想努力为他人创造善良与正义的奇迹,不是吗?” 沢田纲吉瞳孔骤缩。有一瞬间,男孩似乎在他眼中看到抹一闪而过的金色。但那异常很快消失不见,让人怀疑只是错觉。 但彭格列十代目内心的动荡是真的。 他这是成功了吗?他以为自己已经像是困在围墙中的失意者,永远失去翻出高耸的西西里牢笼的机会。但以事情目前的发展情况来看,貌似—— 他是可以做到的。 去拯救。他还有机会。 古里炎真没有逃跑,那沢田纲吉也不可以。 棕发青年长舒一口气,神色认真地向眼前的男孩伸出手:“我会尽快提出最完善的方案,并办好你的入职手续。在此期间有事随时找我,按照之前的清单。” “之后就请多指教了,弘树。” 第46章 七月初, 古里炎真总算从警校严格的全封闭管理中解脱。 实际上,在前期两到三个月的训练中,如果有合理理由他是可以向教官申请外出的。但他没有, 或者说他的理由都不太合理。最终,放风的机会一直拖到现在。 他离开位于府中市的警察学校后直奔公寓, 计划先简单打扫一下屋内卫生, 然后和已经回东京的沢田纲吉出门吃饭。警校内有放置公共电话的区域, 允许学生在特定时间联络家人好友。古里炎真前一天特意和沢田纲吉定好时间, 让对方直接在餐厅等他。 然而,当电梯停在九楼、轿厢门缓缓打开后,古里炎真看到了很久没出现在这一层的彭格列十代目、站在对方身边的两个小孩, 以及大大咧咧敞开的、空了很久的九楼最后一间公寓的房门。 还有来来往往进出的搬家公司人员——彭格列自己的搬家公司。 两个小孩中,一个是一如既往喜欢穿奶牛元素卫衣的彭格列十代雷守蓝波·波维诺。沢田纲吉有说过要带这孩子来东京住, 顺便准备高中升学事宜。古里炎真对这小家伙的出现不算意外, 但他没想到蓝波的新家会和自己挨在一起。 另一位是穿着印有麻省理工校徽短袖的陌生男孩。 等待员工安装家具时, 古里炎真招待三人先来自己家休息。沢田纲吉顺便将新弟弟介绍给他:“这是弘树君, 泽田弘树。几天前刚加入彭格列的天才IT少年。” 弘树礼貌地鞠躬, 好奇打量这位久闻其名的警察预备役。古里炎真只当他是对刚见面的陌生人兴趣很大, 没有在意。 “他在哪个部门上班, 技术部还是情报部?”他问。 十代首领尴尬地摸鼻子:“boss直属。” 古里炎真没听懂。 沢田纲吉:“就是……怎么说呢……你可以理解成做技术的瓦利亚。虽然这个团队当前只有弘树一个人。” 实际上,他向其他人解释时, 还加上了“类似十年后世界的入江正一君”这句。但古里炎真没有十年后的记忆,他认知中的入江正一只有“彭格列技术部首席”一个身份。 “弘树的事情有些复杂啦, 等下吃饭的时候我们可以慢慢聊。他现在来日本的一个原因是,近期要和风纪的表面产业对接一些技术上的工作,以及协助日本情报部表面的投资公司做几个项目评估。” “还有一个原因是,呃, 里包恩……”沢田纲吉悄悄示意蓝波的方向。黑卷毛小奶牛正和弘树凑在一起玩手机游戏,对这边两位成年人的聊天毫无兴趣。 “里包恩的意思是,想让蓝波照顾自己的同时也学着照顾其他人,算是给他的东京生存游戏加点难度。因为弘树‘很好养活’——这是他原话,虽然我觉得意思是弘树自理能力很强不需要太操心——所以蓝波的容错很高。” “当然,我个人倾向于是里包恩怕蓝波惹事,所以放个关键时期能拉住他、实在不行还能紧急帮他兜底的人在边上。” “我不可能常年在东京陪他。妈妈和老爹去环球旅行了,碧洋琪和风太都在意大利……说实话,蓝波独居的事挺让人担心的。” “弘树至少独自一人在美国上过学。把蓝波交给他应该是很好的选择。” 古里炎真指出:“如果没听错的话,纲吉君最开始说的是让蓝波来照顾弘树。” 沢田纲吉:“……你没听错。” 就是互相扶持的意思。 “虽然蓝波比弘树大了四岁,但他们两个很像同龄人。”十代目心虚地说。他们这群哥哥惯孩子的行为确实有点过分:“所以我怀疑,里包恩的想法中也包含‘让他们两个处在有同龄人的环境下’这一点。如果把蓝波一个人留在东京,他会很孤独。有朋友陪着会没那么难熬。” 至于里包恩是不是真的如此为蓝波着想,沢田纲吉不在乎。 结果是好的就行。 九楼的三个房间中,901和902是两室的格局,903是一室。古里炎真住在最后一间,蓝波和弘树住在902。他原本还思考需不需要替弟弟们准备些乔迁礼物送给901的两位好友,但下午吃饭期间他从沢田纲吉这里得知,四月时提到过的“满川薰的大学同学”就是指泽田弘树,这两人认识很久了。 也对,那孩子穿着麻省理工的文化衫。满川薰也说过自己是从MIT计算机系毕业的。 后者这两天在关西出差。弘树有告诉对方自己搬家的消息,也提过有舍友的事。只不过他没透露舍友的名字,也就是说—— 901两位住户还不知道,继boss之后,彭格列十代的雷之守护者也成为了他们的邻居。 “真的不会搬走吗。”古里炎真再次确认。 “不会吧,”沢田纲吉尴尬地解释,“毕竟我在纽约的时候跟满川君交了底,连一起打游戏的事都说出去了。再加上去波士顿出差的那几天,或许他已经脱敏了。” “而且,”他突然想起什么,“山本说,他和八百坂君还挺熟悉的。我之前都不知道。” 古里炎真一顿,恍然大悟:“难怪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提起彭格列十代家族的语气很自然,不像其他人那么生疏。”联想到对方的家庭情况、以及早年工作经历,八百坂瑛与山本武有交集好像也不奇怪。 今天是七月五日,距离泽田弘树正式入职彭格列过去了整整十五天。波士顿后续发生了很多麻烦事,比如托马斯·辛德勒作为凶手的杀人案。 案件涉及IT企业龙头辛德勒公司,因此日本电视台也陆续跟踪播报了很久。警校食堂里有放映新闻的公共电视,他们这些学生会在午饭时段借此了解外界情况。但古里炎真没想到相关人员就在自己身边。 当事人情绪很稳定,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需要很久去走出创伤。沢田纲吉形容他是“成熟懂事到让人心疼”,一边叹气一边向好友讲述当地媒体能获取到的案件细节。 泽田弘树在社会层面失踪后,托马斯·辛德勒没有立刻让波士顿警方进入案发大楼进行搜寻。虽然涉嫌非.法.拘.禁.儿童的罪名对于他来讲不会造成实际损失,但后期要进行的舆论公关是个不算小的麻烦。 他告诉警方的内容是养子不慎从高空坠落、且建筑周边没有发现尸体,怀疑有其他未知人员参与了事件后续。警方注意力被报案人引向对遗体的搜寻行动上。 他们出于各种压力没有率先对托马斯·辛德勒本人进行强制审问,这方便了后者早日从案件中心脱身。辛德勒先生最担心的事是,泽田弘树是否在失踪前将一些对他不利的证据放在了网络上某个位置,一旦证据主人出现意外便会自动发布。 在他眼中,最有可能得知DNA追踪系统相关资料的是泽田弘树的生父樫村忠彬。他不确定樫村是否是知情人,只好先借口工作将人叫到美国、与对方见了一面。 没人知道二人聊了什么。只是几小时后,与樫村忠彬下榻于同一酒店的、他的好友工藤优作向警方报警,描述樫村忠彬已被人杀害的事实。 古里炎真听到这里绷不住表情。 “工藤先生出现的频率是不是过于高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他好像是去年定居美国的,”沢田纲吉思考,“我对他不熟,但狱寺君看过他写的小说,评价很高。” “总之,这个案件被工藤优作先生破了。托马斯·辛德勒作为凶手不能继续管理辛德勒公司。所以前段时间,包括现在,北美分部那边在忙辛德勒股份的收购。虽然他们公司就叫‘辛德勒’,但其实不是家族企业。托马斯本人入狱后没有亲属来接手。”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辛德勒的管理层会重组,里面绝大多数股东会陆续换成彭格列的人。” 只是,泽田弘树失去生父是事实。 十代目起初思考了很久该如何安慰他。但这孩子在父母离婚后选择跟着母亲去美国,之后也很少与生父联系。男孩和樫村忠彬之间的感情没有很深。这可能也是他没有过度悲伤的理由之一。 两人没有就这件事多聊,毕竟沢田纲吉当前最头疼的事还是自家雷守升学怎么办。 “里包恩背着所有人给蓝波报名了日本高中的入学考试,直到四月才告诉我,”他生无可恋地说,“连一直在总部的狱寺君都是更晚才知道消息。” “我想想……时间线的话,七月到明年三月他需要同时准备语言、申请、备考。明年四月入学。我最多只能陪他到八月底。之后必须有人监督他每天的学习情况。倒是不需要弘树帮他补课。那孩子其实有些偏科的,他国文不太好,做模拟试卷和蓝波答出来的分数不相上下。” 沢田纲吉说到这里头更疼了。 他整个人快变成灰白色:“也不能把蓝波交给彭格列其他人。他们要么主观溺爱,要么看在蓝波的身份上不敢对他严要求。” 古里炎真自告奋勇:“我十月中旬毕业后,每天能帮忙照顾下。” “可是你已经打算毕业后去刑事部了吧?听说那边压力很大。必要的时候还是会拜托你,但我想优先在彭格列内部解决,”沢田纲吉摇头,“倒是有合适的人选啦,虽然麻烦那位学长很不好意思。” 古里炎真:。 他好像猜出是谁了- 八月三十一日当天,彭格列十代目挂着两个沉重的黑眼圈,登上回西西里的飞机。这几个月他一直在远程加班,但积压下来需要处理纸质文件还是能堆满半个书房。身为左右手的岚守狱寺隼人在特定条件下可以代理签署部分合同,但大多数还是需要boss本人的权限。 因此,古里炎真从警校毕业那天,沢田纲吉只能从远在西西里的彭格列总部打电话过来,寒暄慰问几句。最终等在学校门口的是蓝波和弘树……以及工作之余还要帮忙奶孩子的草壁哲矢。 这位云守副官真的无所不能。 泽田弘树对还穿着警校制服的邻居警官很感兴趣——古里炎真后来才知道,这男孩听到自己警校在读的事后,就很期待和他交朋友。沢田纲吉的解释是,弘树很喜欢听其他人不同的职业发展规划,那会让他觉得世界上还有很多有趣的、可以做的事。 蓝波也好奇地打量了几眼穿制服的古里炎真,但他关心的重点是后者什么时候入职。 “要是晚几天的话还可以陪我们打游戏诶,”黑卷发男孩说,“满川最近去京都出差了,我和弘树二缺一。阿纲他要上班,草壁也不肯陪我们玩。” 站在两位小少爷身后的副委员长很心累:“适度娱乐是合理的,但请蓝波君注意身体,不要过度用眼。” 蓝波“嗯嗯哦哦”地点头应下。 古里炎真同情地看了眼飞机头男人,对两位男孩神色麻木地叹气:“很不幸。入职日就是明天。” “只有今天下午能陪你们玩了。” 第47章 古里炎真实习的部门是刑事部搜查一课。他做出这个决定主要是为了陪两个同期。 尾坂和仓崎对进入搜一工作极为期待, 不放过任何能提升经验的机会。但古里炎真无所谓。对他来说,刑事部各课都是解决案件,事情的具体内容没有本质差异。因此, 他对就职部门没有明显偏好。 如果警校生在实习期间整体表现优秀,但没有遇上过大案件, 警视厅仍会认为他们缺少针对暴力犯罪的搜查经验。这种情况下, 即使是通过A类考试的职业组, 官方也没办法让候选人在毕业后立刻进入搜一就职。 那毕竟是刑事部中接触严重案件最多的地方。不论是考虑到办案效率还是警员人身安全, 上级都会优先安排资历较长的警察编入这个部门。对于没有通过国家公务员考试的新人警察来说,他们毕业后一般会被派往警署成为巡警,或进入刑事部其他危险性较低的科室, 熟悉警察工作流程。五年前伊达航就是选择从基层警署做起的职业路径,稳扎稳打积累了几年经验。 因此, 古里炎真毕业后被分配到专门处理盗窃诈骗等财产犯罪案件的搜查三课。 仓崎也是类似情况。小眼睛警校生第一个部门是杯户警署, 为期一到两年的见习期都要在那里度过。如果表现优秀, 有机会在一年后申请调入一课。 三人里只有尾坂特殊些。他通过的是国家公务员考试, 毕业后被挖进一个保密性更强的部门。余下两人大概猜到了更具体的情况, 只是基于保密协定从未主动谈起这件事。 古里炎真的起始职衔是巡查部长, 在三课里的带教指导员是百濑警部。按照以往安排, 巡查部长的带教往往是只高一级的警部补。但百濑是个很和善的男人,不像那些天天在厅里只进行总体指挥、与下属隔阂很强的中层干部。他隔三差五会接一些好苗子新人的指导工作。红发小警察就这么幸运地被挑上了。 伊达航对这位前辈的印象也不错。 “他对小孩子很好, ”在古里炎真与警校三人组的“入职庆祝聚会”上,他谈起刑事部几位很有特点的警官, “刑事部很多同事都觉得小孩子的话信息量太少,或者很难从中提取关键证据。他们很少费心去询问儿童目击者。” “但百濑警部不是。他听小孩子讲话的时候很耐心。这可是难得的优点,可以学学看。”他拍拍小后辈的肩膀。 松田阵平感觉挺新奇:“我还以为刑事课都是那种目中无人的性格。” “可能因为影视剧大多以刑事课为背景吧?”萩原笑眯眯地接话,“他们只是有偶像包袱啦。” “你们两个小子……”伊达航嘴角抽动, “说坏话的时候别忘了我和古里也在刑事课。” 古里炎真咬着吸管低头喝饮料,降低存在感。 在场四位警官来自两个大部门三个小部门,能聊起的有关警视厅的话题大多是八卦新闻。刑事课和爆.炸物处理班类似,都是有案件时忙到昏天黑地,没有案件时闲得发毛。这种间接性遭遇压力峰值的工作节奏导致警官们没有太多精力去发展爱好,只能通过每天闲聊进行些不用动脑子的短暂放松。 这些八卦中,百分之三十是同事关系的话题,百分之二十有关职业晋升,剩余百分之五十都是办公室恋爱。 最后这类话题与刚入职的新人警员关系不大。但古里炎真有个任务是帮同在搜查三课的笹川京子明里暗里挡烂桃花——委托人是沢田纲吉和笹川了平。只是他和笹川不熟,后者应对人际关系的技巧也比他高出太多。大多数时间不用他帮忙。 总而言之,他和警校这三位前辈出门时,没什么工作上的事可聊。大家平日要处理的案件少有交集。如果真有需要刑事部和警备部同时出动的大案,那一定是很麻烦的事情。这种工作量大家都不想看到。萩原研二甚至信誓旦旦地表示,希望日后只会在私人场合见到几位刑事课好友——当然这是理想情况。 古里炎真有次就因为意外在现场遇到了伊达航。 这不算奇怪。东京不大,刑事部来来往往的同事之间大多都有点头之交。只是“案发现场”和“来到现场的伊达航”这两个对象组合起来,会给他带来些不太妙的记忆……以及预感。 十一月中旬的某天,百濑警部因为私事请假,临时把古里炎真托付给手下一位叫荆木大三的警部补。临时带教是个娃娃脸光头男人,头脑派,和古里炎真这种体力格斗远强于智力的打手警员算是互补。 那段时间,东京米花町到杯户町一带有连环入室盗窃案。根据目击者讲述,犯人是一位身高170-180之间的青年男性,身形中等偏瘦。他的目标是一户建民居,每次都会打破落地窗玻璃进入家中,强行破坏保险柜、取走里面的财物。 案件并不复杂。荆木大三根据已有线索,推测出了犯人下一次作案的时间和可能的地址。地址有两处,一处在米花町四丁目21番地,一处在三丁目17番地。两户人家距离不远不近,荆木警部补只好在各处都安排人手。他当天带队出现场的人不多,最终人员分布情况是:他本人与一位同事在四丁目,古里炎真和另一位稍年长的前辈在三丁目。 四丁目21番地是那天的目标。 能在刑事部做到警部补职衔的人实力都不会太差。但是追逐战刚开始,两位搜三警官就已经输了——实际上,犯人每次作案都是骑着摩托车来的。他将车停在了稍微远一点的路口死角,而几位目击者全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目标翻上摩托加满油门时,荆木警部补拔腿就追,让随行另一位同事去开车。 三课一共有两辆车在现场附近,并按人员站位分别停在三、四丁目。原定计划是对嫌疑犯进行隐秘监视,因此车辆全部留在较远的位置。 光头警官迎着狂风,一边跑一边在通讯中报告犯人逃离的方位。 米花町三丁目,接到通讯的前辈警官火速奔向车辆位置。但他跑出两步后才注意到新同事没跟上来。再回头时,发现对方已经从小巷杂物堆之间借力翻上围墙,走屋顶抄近道过去了。 带教警部补在传讯中简单描述了犯人特征。对方穿着白色卫衣和深蓝牛仔裤,扣着兜帽,驾驶一辆略旧的灰黑色二手摩托车。 古里炎真追车的速度很快,但抵达米花町五丁目时,只看见犯人丢在路边的车辆。 在被追赶的情况下,他不觉得对方会放弃机动车转而选择腿脚。这样看来,目标大概率躲进了周边某个建筑。米花町五丁目沿街有很多餐厅,此时路边往来的行人不算密集。根据车辆停放位置和同事们对犯人性格的推测,他首先选择一家家庭餐厅进行搜查。 好消息,他们的目标就在餐厅客人里。 不巧的是,红发警官刚进门就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 另一侧,三位警官五丁目街口汇合时,荆木警部补正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调整心率。 “古里说追到了,但是有点麻烦。” 早先在四丁目的另一位警官没回话,而是颤颤巍巍地指着犯人和新人警员共同消失的方向。 “我没和古里出过现场,”他神色麻木地说,“他一直这样吗,这也太快了。” 荆木警部补尴尬地笑:“习惯就好。他好像是警校这届学生里体力最强的。”也是三课追犯人最有效率的。 前辈惊恐:“搜一也没有能跑这么快的家伙啊!”- 伊达航到案发现场时,看到熟悉的后辈正苦着一张脸站在尸体旁。 室内还有位光头警察正在维持秩序。对方看到他们这些搜一同事进来,礼貌地打招呼。伊达航认识他,知道是三课百濑警部的得力手下荆木大三。 其余同事立刻进行现场的接管工作。伊达航的任务就是询问三课具体情况。 荆木警部补指着地上的尸体:“办案过程中碰上突发事故。” “我们有个犯人逃到这附近,躲进了周边某个店铺。古里的第一个搜查地点是这家餐厅。我们确认过,目标就在现场客人当中,”他凑近伊达航,小声交流,“但是被杀人案绊住脚了。需要搜查一课先解决案子,之后我们才能把人带走。” “三课对这种案件没什么经验,只能先保护现场,请所有客人留下。”光头警官尴尬地补充。 伊达航点头:“辛苦了。” 搜一效率很快。大约七八分钟后,人群中逐渐生出几个隔离带。他们初步圈定的三位嫌疑人正面色各异站在空出来的区域,等待之后的问询。 伊达航仔细观察他们,敏锐地发现其中一位正在进行异常举动。 对方是一位黑色卷毛的少年,欧洲人。由于身高体格接近现场很多成年男性,搜一没有因为年龄问题排除他的嫌疑。而这位男孩此刻正试图骚扰某位三课警察、与对方聊天,具体讲话内容是—— “炎真,你穿黑西装上班好奇怪啊哈哈哈好像坏人。” 他身侧的三课警察头痛扶额:“蓝波,我正在执勤。不要打扰警察的工作。” 卷毛男孩身边还有位看上去十岁左右的小孩。他正拽着前者卫衣一角,心情复杂地将人往后扯。 看着这不合时宜的和睦场面,伊达航嘴角抽搐。他凑到古里炎真身边小声问:“认识?” “嗯,”后辈点头,“邻居家的孩子。”他不好明确表示蓝波没有任何嫌疑,只能公事公办等一课开始搜查流程。 可能古里炎真的运气实在太差,又或者在案发现场遇到伊达航总会引起什么连锁反应。一课同事刚开始询问目击者时,人群中钻出另一位熟悉的黑发蓝眼国中生。 “我可以旁观学习你们办案吗?”他问警官们。 第48章 国中生站出来时, 古里炎真和蓝波的注意力全部投向那个方向。 卷毛男孩上下打量了眼对方的长相和衣着,蹲下身和旁边的泽田弘树讲悄悄话。 “他长得好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他的……亲戚?” 泽田弘树点头:“我们前几天在家看过藤峰有希子和她爱人工藤优作的采访。但是蓝波你中途睡着了。”他说话声音很小,生怕这种不太礼貌的讨论被当事人听到。 “哦, 藤峰有希子和工藤优作,”蓝波视线上移, 试图从不怎么记事的脑子里挖相关信息, “好像章鱼头喜欢看工藤优作的小说?是叫《漆黑男爵》吗, 呃, 《漆黑男爵》还是《侦探右文字》?” “笨蛋,是《暗夜男爵》,”泽田弘树轻轻锤他肩膀, “你快别说话了,先配合警官们把事情解决。” 古里炎真没注意两个弟弟的悄悄话。 他与工藤优作在案发现场碰面的次数不多, 但每次小说家的儿子工藤新一都在。只是两人从未交流过。这位少年此刻一脸严肃地听一课警察讨论案件。与他一起来的女孩则坐在他们用餐的位子上, 与其他客人一样好奇地等待事情发展。 负责这起案件的是一位短发女警, 其他人称呼她为“佐藤部长”。她刚完成对目击者的询问, 正在整合证词: “死者名叫伊田正治, 27岁, 在一家设计工作室就职。两点三十四分被发现死于餐厅男洗手间的隔间中。发现犯人的是餐厅服务生小林修和客人角松一男。” “死因是窒息, 脖颈处有细线勒痕,死亡区间推测为两点十分至两点三十分之间。根据目击者言论, 两点十分时死者与同桌的客人通过电话,而两点三十四分发现遗体时, 小林先生和角松先生称之前的三四分钟内都没有人进入过洗手间。” “死亡时间段内与死者在洗手间有过单独相处的人,分别是死者好友骏河和光、餐厅客人蓝波·波维诺、餐厅客人竹守诚。” “……然后,根据搜查三课的描述,竹守诚是他们负责的另一起连环盗窃案的嫌疑犯。” 工藤新一好奇地顺着佐藤美和子的视线看向光头警官, 又跟随后者注意力的方向,瞥见另一张熟悉的脸。高挑的混血红发警察对国中生简单打了个招呼,安安静静站在现场一侧。 国中生有些惊讶,没想到有过几面之缘的哥哥已经成为警察了。不过也不算意外,对方有很多位警察朋友,长年相处中会产生类似职业规划是很正常的事。 他的思维很快又回到案件上。 根据佐藤警官整合出的信息,死者昨晚和朋友们聚会喝了不少酒,宿醉后今天白天一直不太舒服。他吃到一半说想去洗手间休息,独自一人离开了。 与他一起来的三位客人分别是女友菊川若叶、好友松木正友美、好友骏河和光。死者离坐五分钟后,几人担心,派余下同伴中仅有的另一位男性骏河和光去查看。两人会面后死者给女友回了电话,表示胃有些不舒服,可能再需要几分钟休息。之后,骏河和光独自一人回到餐桌。 搜查一课确定死者最后存活的时间就是根据这通电话。 “是死者本人拨出的吗?”工藤新一问。 “是的,”佐藤美和子回复他,“根据菊川女士的证词,对面是伊田先生本人的声音。说话习惯也与他一模一样。” 大约五分钟后、两点十五分左右,第二名嫌疑人蓝波·波维诺进入洗手间。 这位年轻客人在死者前往洗手间的半小时前与他发生过冲突。据他所言,伊田正治一直在餐厅里大吵大闹。与波维诺同行的泽田弘树上前提醒后,被脾气暴躁的死者辱骂了几句。紧接着,波维诺与对方发生口角,但在其余人的劝说下暂时熄火。 只不过,在搜查一课警官们的眼中,波维诺的嫌疑是最小的。 “因为他和死者实在不熟悉,”佐藤美和子说,“在不了解对方行动轨迹和性格偏好的前提下,很少有陌生人会做出冲动杀人的举措。把波维诺先生列为嫌疑人,也只是因为他在死亡时间段内与死者有过单独相处。” 工藤新一好奇地问:“那第一名嫌疑人骏河先生的作案动机呢?” 佐藤美和子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该不该透露这么细节的信息。但想到对方的父亲工藤优作常年协助警方破案,他儿子说不定会提出什么有价值的想法,女警最终还是将问题的答案说了出来:“好像是与过往的冲突有关。” “骏河先生本人在询问时没有提供很多信息,我们目前了解到的大多数基于菊川女士和松木女士的证词。她们四人从高中起就是朋友,松木女士与骏河先生交往过一段时间,所以对他的经历很了解。据她所说,死者经常将所有麻烦事全部推给骏河先生做,并喜欢嘲笑后者的家庭背景。这个行为持续了很多年。” “死者喜欢去酒吧饮酒。他多次将入口后觉得不行的酒推给骏河和光,强制对方将剩余酒液解决。菊川女士说,一年前因为这件事,骏河先生还胃出血进过急诊。” 工藤新一了然。这样看来,第一位嫌疑人进行有计划作案的概率会相对大一些。 “那第三位呢?”他问。 第三位嫌疑人是两点十八分进入家庭餐厅的竹守诚。 根据餐厅服务生小林修的证词,竹守诚进门时行为举止有些奇怪,像是很焦急。这位客人环视一圈后找到最角落的空桌,快步走过去,并在中途与端着两杯饮料的骏河和光撞到。后者杯中的液体洒出来很多。之后,两人一同去洗手间清理。 工藤新一:“所以竹守先生前期没有与犯人见过面。” 佐藤美和子点头:“我们最开始认为他没有作案动机,但根据三课警官们的补充,以及服务生的证词,他有可能做出冲动杀人的举措。” “三课检查了竹守先生的机车,没有发现能藏匿物品的地方。因此,他从民居中盗取的财物大概率还在身上。他与死者单独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如果死者发现他疑似身上藏有疑似赃物的东西,那么为了灭口而犯案的概率是存在的。” 两点二十分左右的洗手间很热闹——因为三位嫌疑人和死者都在这处狭小的空间里。 家庭餐厅的洗手间一共有两个隔间、一个洗手池。死者一直在第一个隔间,这段时间内蓝波·波维诺在第二个。 竹守诚一直在使用唯一的洗手台,骏河和光决定去隔间内扯一些纸巾。他越过第一隔间,直接去拧第二隔间的把手,被正在使用的蓝波·波维诺拒绝。之后,他又去拧第一隔间的把手,里面没有传出回应。但此时竹守诚已经让出水龙头,骏河和光简单清理后便离开。他走后蓝波·波维诺也结束洗手间使用,回到餐桌。再之后的一段时间,竹守诚和死者共同留在洗手间中。 工藤新一听着搜查一课的讲述,大致总结了一些要点。 骏河和光可能犯案的机会在死者打完电话、他本人离开洗手间的那段时间,共四分钟。蓝波·波维诺可能作案的区间为两点十五分到二十分。竹守诚则是两点二十三分到三十分之间。 他梳理思路的时候,另一位高大警官结束询问走向同事们。 “蓝波·波维诺说,他使用洗手间时死者还活着。”伊达航告知其他人这个新消息,“因为他听到对方的说话声。我问过了,确认是死者自己的声音。两人有过口角,所以他印象很深。” “什么话?” “不知道,”伊达航摇头,“好像是一些梦中的呓语。” 佐藤美和子低头看了眼笔记本上的内容,皱眉确认:“所以我们可以排除骏河和光的嫌疑?” “不一定。如果他提前安装了机关,是可以在其余两人都在场的情况下杀人的。” 高大警官说完,突然感觉自己衣摆处传来不轻不重的拉扯。确认古里炎真还站在边上和三课同事待命后,他目光下移对上一双圆圆的蓝眼睛。 “呐,警官先生,”工藤新一好奇地问,“案发现场的细节可以讲给我听吗?”他没办法偷溜进去,佐藤美和子刚才也没提及这些。 伊达航转身,曲起膝盖蹲下。他被小少年满脸的求知欲闪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一边叹气一边满足他的请求。“仅这一次哦,案件内情毕竟是机密,”他试探性地上手摸了摸男孩的头,“你和工藤优作先生都没有一点保密意识呢。” 工藤新一不解。 伊达航尴尬地说:“之前有一次,他很干脆地把事情告诉了我和古里——就是那个红头发的警察。我当时不在搜一,古里还没去警校,那次案件也是归警备部管……但工藤先生就那么告诉我们了。” “今天这次就算是有来有往的‘破例’。下次绝对不要问了哦。” 说来也奇怪。伊达航原本不打算描述太多,但他对上工藤新一那张脸时,仿佛有一种奇妙的磁场,催使他陆陆续续交代了很多细节。高大警官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内心不断流泪。 太不应该了。今天收队后一定要找机会告诉古里,下次在现场碰到工藤家孩子时千万不能这么放松。 其他同事也叮嘱一下吧。 第49章 根据伊达航的描述, 死者死亡时正背对隔间门坐在地上——这家餐厅隔间下方的空隙很小,从外面只能辨认出门后有人,不能确认里面人的具体姿势。死者的头紧贴隔间门与墙壁夹角, 颈部搭在内侧把手正上方。死亡原因是被细线割断喉部,并且脖颈一圈涂有少量凡士林。来现场的鉴识科警员没有在死者脖颈处找到纤维, 推测凶器为尼龙线或钓鱼线。 搜查一课大多数人的猜测是, 凶手从隔间上方将细绳放下, 套在被害人脖子上, 转换角度让线从门缝中伸出来,最终拉紧绳子勒毙死者。涂抹凡士林是为了减小凶器与皮肤的摩擦,确保作案能快速完成。 这与工藤新一在脑海中还原的过程大致类似。 现在只需要确定凶手的身份。这个手法看上去谁都能够办到, 也就是说,三名男性都有可能是犯人。 警察们当然对嫌疑人们进行过简单搜身, 只是没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发现能够作为凶器的物品。这代表犯人在行凶结束后立刻处理了证据。 “伊达警官, ”工藤新一继续询问, “你们找过洗手间的垃圾桶吗?” “当然, ”伊达航叹气, “餐厅里所有垃圾桶都找过了。我们现在怀疑, 犯人是借助洗手的机会, 让钓鱼线通过水流进入下水道。至于凡士林三人身上都携带了凡士林。” “骏河和光先生几天前被书页划到手,近期一直随身携带药膏对伤口进行保护, 促进愈合。波维诺先生的理由类似。竹守诚先生是为了避免撬锁时留下指纹,经常将凡士林涂抹在指尖位置。” “钓鱼线购买记录呢?” “还在查, 但估计结果不会太好,”高大警官咬着牙签,神色尴尬,“骏河先生是钓鱼爱好者, 竹守先生因为作案原因大概率也会随身携带类似工具。至于波维诺同学他现在身上就有一卷渔线。” 那孩子说是“玩具”,警官们不理解,只好按事实记录。 国中生陷入思考。 他再次复盘佐藤美和子对案件过程的描述,琢磨每一个细节,最终在头脑风暴的作用下注意到一处不太对劲的地方。 他看了看身边的伊达航,又将视线投向几步外的搜一警察们,犹豫了一下向后者走近。 “把手的异常?”佐藤美和子不解地看着他。 “是的,”工藤新一点头,“握把和与门连接的部位,这两处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女警呼叫方才负责那里的鉴识科同事,对方亲自过来解答小少年的问题。 “没错,是有一些奇怪的划痕,”鉴识科警员查看早先拍摄的照片,“我们猜测这与凶器有关,但可能还需要额外的线索。” “这样啊,”工藤新一沉默,半晌试探性开口,“佐藤警官,我能问嫌疑人一些问题吗?” 虽然是嫌疑人,但搜查一课秉持人性化的办案理念,并没有对几位的人身自由严加限制。佐藤美和子对工藤新一的请求稍微有些犹豫,但古里炎真自告奋勇说会看着他。女警不太清楚两人之间的旧交,干脆同意了这个行为。 他们找到第二位犯人候选蓝波·波维诺时,对方还在和同行的男孩泽田弘树头对头凑在一起玩游戏。 “我就站在这里,去吧。”三课警官鼓励性地拍拍小侦探脑袋,留在原地安静待命。 两个男孩坐的位置离窗户很近,中间没有遮挡。当透过玻璃照进室内的光线被挡住时,蓝波敏锐地抬头,好奇看向眼前蓝眼睛的小鬼。 “有事?”他问。 “是的,”工藤新一说,“关于案件细节,有些事情想问你。” “哦,”蓝波没有一点危机感,“你问吧。” 对上两张写着“新奇”和“感兴趣”的脸,侦探少年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他语气中同时掺了无语和稀奇的成分,面色复杂地开口:“一般人突然被当成嫌疑犯都会有显著的情绪波动吧?像是紧张,委屈,不满这些。为什么你们两个这么放松?” “而且这里是犯罪现场诶,你们不害怕吗?明明都是小孩子。” 两个在犯罪现场玩游戏的小孩子对视一眼,黑卷毛的那位反问:“你不是也不害怕吗?” 工藤新一:“我父亲是警视厅顾问,经常在现场帮警官们破案。我从小跟着他见了很多,很习惯这些。” “哦哦,”蓝波似懂非懂地点头,“我也见得多。我哥哥和警察也很熟。” “东京的警察?和古里警官?” “唔,其他地方的警察,”卷毛小牛想了想,又补充,“和炎真倒是也挺熟。” 工藤新一一顿:“古里警官的名字是‘炎真’吗?” 蓝波不解:“是啊,怎么了?” 工藤新一:“不,没什么。” 有点像那种会出现虚构作品里的、奇怪的名字。小侦探总觉得这个发音组合有些微妙的熟悉感。但他很确定,除了记忆中几次案发现场,自己没在其余场合见过红发警官。 他将视线转向泽田弘树。小男孩像是也准备解释“对现场很熟”的事。但考虑到对方理由大概率和蓝波类似,工藤新一干脆跳过去,直奔主题。 “关于案件细节,有几个问题可能需要你们帮忙。” 回忆事发过程时,侦探国中生注意到骏河和光有个很奇怪的行为。 据他两位同行好友说,骏河本人是稳吞有礼的性格。既然如此,小侦探很难想通为什么他在借用洗手间时,选择直接拧动把手,而不是先敲门询问。尤其是骏河和光在第二隔间被拒绝后,仍然以相同的方式试探第一隔间的情况。还有一个不太重要的细节是,他为什么直接奔向靠里侧的第二隔间。毕竟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求助时往往会选择熟悉的朋友。 这样看来,“拧动把手”对于骏河和光来说可能是非常必要的事。他异常的行动顺序大概也与之有关。 工藤新一询问蓝波的问题是,骏河和光停留在两个隔间门前的细节。 卷毛少年仔细回忆当时发生的事,不太确定地给出答案:“好像确实像你说的那样。他转我这里把手的时候,每转动一次都会间隔几秒。但这个时间不长。我当时感觉很奇怪,就特意留意了一下,发现他拧隔壁门的时候间隔更久。” “你说听到过死者的呓语?”工藤新一问。 “对,”蓝波点头,“那家伙在说梦话。所以后来,呃,那个男人叫什么来着,须嘉(suga)?” “骏河(suruga)。”知道蓝波·波维诺是外国人后,工藤新一就原谅了他那不太好的日语。 “随便啦。总之,骏河敲门的时候,我就提醒他说‘隔壁的家伙睡着了,你稍等我一分钟’。” 工藤新一:“之后呢?他还有继续转动把手的行为吗?” 蓝波:“有,大概两三下。” 国中生托着下颌将所有信息短暂整理后,道谢离开。他找到正对洗手间进行二次线索搜查的佐藤美和子,眼神发亮地说:“我推理出作案手法了!”- 根据工藤新一的思路,犯人是与死者一起到餐厅的骏河和光。 他在死者与女友通话后打晕对方,将他摆成靠坐在门与墙壁夹角处的姿势,颈部抵在把手附近。之后,他给钓鱼线其中一部分涂上凡士林,并将这段渔线环绕多圈缠在死者脖颈上,两端拉出门缝,在把手上绑了活结。 大多数人在发现第一隔间有人后会自动前往第二隔间。可一旦第二隔间也被占用,后续的客人就会去挨个敲门,有叫醒死者的几率。骏河和光只需要一个短暂的证明,即在自己离开后还有另一位客人单独使用洗手间,明确自己不是出现在现场的唯一嫌疑人——如果这位客人能确认死者仍然存活,那便是意外之喜——实际上骏河和光对这一点也有把握。他与死者认识很久,知道对方有说梦话的习惯。 蓝波·波维诺进入洗手间后,骏河和光随机碰瓷出现在餐厅内的竹守诚,再次进入现场,并让第三人成为自己“未直接接触死者”的人证。 他利用转动门把手时钓鱼线绷紧产生的拉力勒紧死者颈部,并且逐步收紧活结增大力度。预估隔间内的人已死亡后,他解开活结收起钓鱼线。由于死者正巧坐在墙壁三角区,拽动渔线时身体不会乱晃倾斜。 最后,他利用洗手的机会将钓鱼线流入下水道,消灭凶器。 很拙劣的手段。工藤新一评价。 唯一的难点是他们目前找不到实物证据。不论是蓝波说的话还是死者诡异的姿势,都不能直接对犯人定罪。 “咦?人证不能作为证据吗?”蓝波好奇地问。 工藤新一很头疼:“可以是可以,但最好还是有实物在。那才是真相最好的佐证。” 不过这个麻烦很快就被解决了。 骏河和光的手法本就不严密。他甚至不像很多犯人那样会给自己找替罪者。因此,在搜查一课决定带他回警视厅时,他主动自首了。 一课的案件结束,三课也能将自己的犯人带回警视厅。 古里炎真要收队,临走时叮嘱了蓝波和弘树几句,包括“下次出现在案发现场要注意安全”、“如果有必要的话请多配合警察办案”、“不要太沉迷游戏”等等。 他依稀察觉到蓝波好像有话要说。但小孩没着急开口,带教的荆木大三也回头用略带催促的眼神看着他。古里炎真只好拍了拍蓝波的脑袋,先回厅里忙工作。 红发警官走后,泽田弘树好奇地问卷发男孩:“想说什么?” 后者没回复,拉着他走到另一张餐桌前。两侧沙发上坐着的正是刚完成推理的侦探小子,以及与他一起来的女孩。 蓝波顶着两人不解的神色,语气认真地问:“你们多大了?” 工藤新一疑惑:“十五岁。” 蓝波视线上移,内心大致计算了一下“十五岁”对应日本学生的哪个年级:“你现在是国三?” “对啊。” “你们都是国三?” 女孩也点头。 站在一侧的泽田弘树好像明白了好友问问题的目的。他掏出手机,开始在沢田纲吉发给他的邮件列表里翻找。 蓝波继续自己的搭讪:“你们有想去的高中吗?” 工藤新一:“我们是帝丹国中部的,之后应该会直升高中部。我和兰一起。” 蓝波严肃地点头。 他回头看向泽田弘树,用仿佛做出改变一生决定的英勇就义的神色,郑重表示: “弘树,我也要去帝丹高中!” 泽田弘树: 他顶着两位新朋友不可置信的惊恐表情以及蓝波身后隐约响起的战斗号角声,疲惫地开口:“坏消息,今年帝丹的报考时间已经截止了。” 他努力忽视瞬间变成灰白色的蓝波,将手机里的邮件展示给卷发小奶牛看,并缓缓补上下一句:“好消息,阿纲哥有帮你报过名。” “蓝波,你真的从来没在意过自己的考学清单吗?” 一秒复活的蓝波心虚扭头。 第50章 沢田纲吉和两个弟弟有定期通电话的习惯, 只是这个频率不太高。 一个原因是他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彭格列内部为了保证工作效率一直是“有事说事说完就挂”的联络风格。但十代目每天要经手的内容太多,零碎的通话时长叠加起来也是个不小的数字。 第二个原因是,沢田纲吉觉得孩子们大了, 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他作为年长的哥哥,天天缠着煲电话粥的行为其实是有些不尊重的意思在。如果蓝波和弘树有事主动找他, 他自然乐意为他们提供一切支持。如果没有, 他也不会主动去打扰。 也就是说, 如果弟弟们主动瞒下一些称不上危险的突发情况, 十代目的情报会略微延迟。 整件事其实并不复杂——小说家的儿子普普通通地和青梅竹马出去吃饭,意外被卷进案件,协助警方找到嫌疑人后认识了一位新朋友。 工藤新一所有的行为都中规中矩, 唯一让事情奔向不可控道路的是,他本人出色的推理恰巧引起了蓝波·波维诺的注意, 而蓝波·波维诺是里世界王者彭格列家族十代的雷之守护者。 现在, 年轻的黑.手.党为了路边巧遇的国中生侦探, 说什么都要和对方去同一所高中。 最早得知蓝波的决定、并最先为其感到头大的人是泽田弘树。 蓝波是乐天派。卷毛小奶牛一直认为, 现在做出的严密计划总会因为之后的各种变动发生修改, 与其考虑太多不如顺其自然, 等烦恼在不知不觉中被解决。更何况他过于信任沢田纲吉。既然帝丹高中在考学清单上, 那彭格列十代目一定是仔细斟酌后做出的决定。 但小小年纪就习惯多余思考的弘树想法不同。他大致衡量了一下事情的重要性和沢田纲吉的忙碌程度,最终还是在第二天下午找到收队回家的古里警官, 一起商量要不要把事情告诉西西里那边。 “我不是不信任阿纲哥啦,”弘树蔫蔫地解释, “我只是担心,帝丹的事是纯粹的巧合。我们不可能确定每年每所学校的新生都有谁,以及他们会不会和蓝波成为朋友工藤新一现在还不是侦探,但他已经能协助警方解决案件了。如果他有相关职业规划的话, 说不定很麻烦。” “就算他本人还很年轻,但他母亲是世界闻名的、对人情世故见了极多的女演员,父亲工藤优作也是在各个国家都帮警方破过很多案件的、最擅长写推理小说的小说家”这些头衔越想越麻烦。男孩说到后面声音逐渐变小,最终苦着一张脸不吭声。 古里炎真也拿不定主意。 他先哄弟弟回房间,坐在沙发上给自己的友人拨电话。 与前面提到的一样,沢田纲吉和古里炎真也会定期通话。但两人最近的联络中工作占百分之四十,蓝波和弘树占百分之三十,余下百分之三十才是日常生活里的私事。 彭格列十代目收到通讯请求时,他的家庭教师里包恩也在书房。黑西装的意大利男人一边喝咖啡一边留意这个方向,仿佛兴趣很大地等着听八卦消息。十代目斟酌了几秒,干脆就留在书房接听。毕竟他也不敢把人赶出去,要躲也是他出去躲。 只是古里炎真一开口,他就后悔了。 十代目不但要努力控制自己的双腿不要立刻跑出总部大楼、登上飞机并在十个小时内赶到品川公寓,他还要悄悄捂着听筒,免得里包恩的嘲讽被当事人听到虽然古里炎真表示电话这侧只有他一个人,小奶牛不在。 “这不是蓝波考不上帝丹就能解决的事”沢田纲吉双指并拢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头痛,“东京就那么大。他真想和工藤君发展友谊的话,可以每天放学都坐电车去帝丹。” 十代目尴尬地补充:“也不能强制隔开他们,避免两人成为朋友。那会很奇怪的就像好学生和暴走族成为朋友了,家长拦着不让双方见面一样。”虽然现实里暴走族应该是蓝波。 然后是小侦探的家属这边。 沢田纲吉完全没接触过藤峰有希子,但他处理辛德勒事件时与工藤优作有过间接交集。前几个月在日本期间,他也从好友和东京当地成员那里得到不少信息,最终拼拼凑凑总结出完整的工藤优作形象——十分聪明、极为敏锐、博学多识、又富有正义感。在沢田纲吉眼中,这个男人从未自称“侦探”,但他的能力已经可以够到业界天花板的水平了。也不知道他儿子遗传了多少。根据古里炎真的描述,想来工藤新一也是个难对付的——至少对于蓝波而言是这样。 但按眼下的情况看,工藤优作可能也处于局外人的位置,并没有预料到这个意外会发生。 里包恩坐在书房的沙发上,将两个废柴首领不怎么聪明的讨论全部听进去。他放下咖啡杯,毫不在意地开口:“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们对于个体麻烦的处理方式不是很简单吗?在对方做出行动前进行口头沟通,沟通失败就使用武力。蠢纲,难道你害怕一个单枪匹马的侦探?” 沢田纲吉惊恐地回头:“不要说那种可怕的事啊!这对工藤一家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吧!” 里包恩:“所以你在担心什么。” “你又不会因为未知的麻烦就灭口所有人,最终的选择不还是站在一侧谨慎观察局面发展。与其因为这些没意思的小烦恼天天摆出丧气脸,还不如学学蓝波的态度。” “操心太多也会很累的,蠢纲,”虽然言语上不留情面,但男人说话时勾起的嘴角从没放下,“对狱寺来说考虑这些可不是负担。你就算了。” 沢田纲吉用死鱼眼谴责地看着他。 他突然听到通话另一侧传来几声轻笑,像是自己的好友也赞同里包恩的话。 “顺其自然吧,纲吉君,”古里警官少见地没站在彭格列十代目这边,“有时候莽撞点也不是坏事。说不定他们会有自己的解决办法呢?” 沢田纲吉叹气。 “其实,知道蓝波交到新朋友的那一刻,我已经倾向于让他自己处理了,”十代目支支吾吾地说,“他难得对弘树和一平之外的同龄人感兴趣,我不可能因为虚无缥缈的理由提前放弃考虑他的感受。” 他讲了很多自己关心则乱的心路历程。古里炎真静静听着,对公寓门口探头看进来的泽田弘树点头。男孩脸上的担忧减轻许多,走进室内站在沙发旁。 “放心。工藤新一这边的事,我会帮忙注意,”最终,红发警官认真表示,“尤其是会涉及到彭格列的部分。” “你也不用太上心,”十代目急忙补充,“该叮嘱的事我会全部告诉蓝波。炎真君的话,麻烦你在工藤君上门拜访的时候盯着点就可以了。” “我知道蓝波其实,呃,也在家里做了点小改造。你和弘树帮他看看,一些太显眼的暗格稍微掩盖一下,拜托了!” 话虽如此,整个品川公寓九楼里,902室的改造是最少的。 沢田纲吉没有明说,但古里炎真能捕捉到好友的言下之意。也就是,903和901两间公寓的居民也请帮忙,在侦探上门时不要露出破绽。 谈起这件事的当天是周四。这层余下的住户中,满川薰少见地没有加班、按时到家。但他舍友不在,说是被同事约着去酒吧聊天很晚才回来。红发警官只好先发邮件,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告知。 现在距离蓝波的高中入学考试还有很久,几人需要进行的工作量也不大。总体来说,目前阶段的麻烦还很小。 之后事情很难说。但如果有必要—— 沢田纲吉还是想争取让侦探们成为盟友,而非敌人。古里炎真问过理由,他说是直觉- 米花町的某间酒吧中,放在吧台上的手机短暂亮起。 倒扣的摆放方式让人看不到消息界面的内容,但亮光在昏暗的环境中很明显。手机的主人拿起它大致扫了下眼,很快将屏幕按灭。 “有事?”黑色长发男人注意到身侧人的举动,不动声色地打听。 “私事,和你没关系,”他的同伴没好气地顶嘴,“好奇心别太重,黑麦。” 黑麦意味不明地应声。 见混血青年收到消息后没有提前离开的意思,长发男人挑了下眉毛。他放下手中酒单,对吧台后外国人面孔的调酒师致意:“来一杯古典,一杯曼哈顿。” 格拉帕:“曼哈顿给谁的?” 黑麦:“给你的。” “换一个,”格拉帕对调酒师举手,“我要苏格兰威士忌水割。” 调酒师记下客人需要的东西,转身去身后的陈列柜取酒。 “你不喜欢曼哈顿?”黑麦的问题纯粹处于好奇。 格拉帕皱起眉毛,神色有些嫌弃:“黑麦威士忌和贝尔摩德,哪个都膈应。” “看来你的偏好是苏格兰,”黑麦忽略他话语里的指桑骂槐,“我能知道原因吗?” “因为他是‘好人’?” 格拉帕嘲讽地回应:“别套我话。” “与其讲这些有的没的,不如直接切入今天谈话的主题,”他抬眼看向调酒师方向,“还没提出我的问题呢,你们为什么喊我出来。” “两位FBI。” “尤其是你,”混血青年表情中混杂着别扭,打量长发搜查官,“别笑了。总觉得你心情好的时候,一定在想什么坏主意。” 50-60 第51章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 调酒师倒酒的手一顿。琥珀色的酒液从量酒器中洒出些许。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整个容器中的波本都倒掉,重新开始。 赤井秀一控制情绪的能力好很多。 他对同伴能猜出调酒师身份的事没有感到意外。毕竟平日里, “黑麦”和“格拉帕”的交情没好到能私下去喝酒的程度。突如其来的酒局还有第三个人旁听,怎么看都像是赤井秀一以搜查官身份给出的私人邀约。 诡计被识破, 但当事FBI心情依然很好。他漫不经心地试探方才感兴趣的话题:“能说说吗, 为什么不喜欢贝尔摩德?” “她很少来日本, 自然不会在这里和你结仇, ”搜查官面上仍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将暗地里的言语争锋都光明正大展示出来,“我有听其他成员聊起八卦, 关于‘格拉帕进组织前与贝尔摩德有交集’的话题。虽然她说自己是在波士顿和你相遇的,不过我没猜错的话, 她很讨厌那个城市吧?” “你们到底在哪里见的面, 纽约百老汇?” 格拉帕翻了个白眼。他抬手做了几个不太友善的手语, 把眼前这位全是心眼的男人骂了一通:“在华盛顿特区的FBI总部。满意了吗?” 吧台一侧传来长勺与杯壁碰撞的声音, 两位客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中年调酒师神色尴尬, 微微侧过身遮掩自己的表情。 “你们FBI的心理素质这么差?”客人之一嫌弃地说。 “他只是线人, 不算正式成员, ”赤井秀一帮同事说了句好话,“给你用的是这里最贵的一瓶苏格兰。看在这个份上, 少为难他吧。” 格拉帕一脸不爽,但勉强安静下来。 虽然调酒过程中出了很多差错, 但最终的成品很令人满意。 混血青年只喝了一口就将杯子放在吧台上,稍微向里推了几厘米。长发男人看到他这谨慎的举动,没忍住又笑出声:“看来你不擅长喝酒的情报是真的。” “你听谁说的?” “波本,”赤井秀一毫无同事情地卖队友, “至于波本是怎么知道的,可能他有自己的消息途径吧。” 格拉帕懂了。大概率是降谷零因为巴塞罗那的事看他不爽,从幼驯染那里套到话后光明正大和他作对。他倒是不在意这种小冲突。波本虽然底线灵活到不像卧底,但手段不算阴狠。 “所以呢,”他问,“你们找我什么事?” “我不觉得FBI愿意将我发展成协助人。这么看来,是你的私人合作?” 赤井秀一单手握着酒杯缓缓晃动。他喝得很快,酒液已经见底,冰块与杯壁的磕碰声略微缓解了气氛中的战意。 “是私人合作,”长发男人掏出手机,将相册中某张照片展示给混血青年看,“之后有个行动,可能会动静比较大。我想拜托你——” “帮我提前安顿好她。至少不要让她因为我的事,被组织重点关注。” 格拉帕没着急接过照片,而是皱眉确认自己对上述信息的理解:“关于组织的行动?” 赤井秀一点头:“有个机会。风险很大,但收益很可观。” “哦,”格拉帕又明白了,“你们要抓琴酒。” 赤井秀一: 他有点不太能理解这小子的思维。明明自己什么也没交代,但对方立刻就将目标对应在琴酒身上。 “你为什么会猜是琴酒?” 格拉帕也很疑惑:“不然呢?抓我?抓苏格兰?” “我和绿川还没到‘收益可观’的程度,而且你作为黑麦,比较熟悉的行动组大干部也就是琴酒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赤井秀一头疼。 他不解的地方在于,格拉帕条件反射地将“收益”与抓捕行动组成员画等号,而不认为他们会对情报组或技术部下手。 黑麦作为事件中心的人,很清楚FBI在组织的卧底只剩他一个。关于其余部门的情报全部要从他这里获取。但身边这位知道多少、怎么知道的,可是个非常惹人遐想的答案。如果他问起,对方大概率也是胡言乱语些莫名其妙的话,将重点模糊过去。 搜查官先生干脆放弃追究。他有种预感,只要多思考一点,自己会捕捉到大量不太对的节点。 格拉帕满足好奇心后,心情不错地接过手机。 照片上的女性梳着长直发,笑得很温和。根据五官和穿着判断,她年纪不大,应该是大学毕业不久。 “好眼熟。”他看了眼照片,再抬头对比眼前的搜查官。两人眉眼处差距很大,但弱化掉男女骨骼差异后,他依稀能在女孩脸上捕捉到熟悉的影子。这个熟悉感不只来源于赤井秀一,貌似自己还在其他地方见过类似长相的小孩子。“她是组织的人?和你有血缘关系?” 长发男人点头:“宫野明美,组织外围成员。我当初进入组织的方式也与她有关。” 他对两人之间的具体亲属情况有猜测,但没有明说。这部分属于过量信息。 但老对手可没放过他。 “我明白了。现在的情况是,你要干票大的,怕事情牵连到宫野明美身上,”格拉帕拿起杯子抿了一口,“你是进入组织后,偶然发现她和你有血缘关系,还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直接冲着她来。” 赤井秀一:“你觉得呢?” “第一种。”格拉帕立刻回答。如果FBI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有亲属在犯罪组织,不管是为了自身还是对方的安全,都会想方设法将人捞出来。赤井秀一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他进入组织到现在已经四年,但这么长的时间里什么也没做,代表他也不清楚真相。 “所以你是察觉到介绍人和自己五官相似,灵光一闪去做了DNA鉴定,”想通这些关窍后,混血青年嘴角抽搐,甚至笑不出来,“你们两个这件事,荒谬得好像什么劣质八点档。最差劲的编剧都写不出这种安排。” 搜查官本人也很无奈。他又叫了杯酒,短暂掩饰自己的尴尬。 “所以宫野明美知道你是她的,呃,姑且先用表哥这个称呼吧。她知道你们的关系吗?”格拉帕视线追着他的动作,好奇地问。 “根据她这几年的行为,我推测没有。做鉴定也是私下里进行的。”赤井秀一摇头。他转而提起另一位代号成员:“你知道宫野志保吗,或者说,雪莉?” “前段时间医药研究所获得代号的那位?知道。”格拉帕终于想明白宫野明美还像谁了。几年前他在波士顿时见过宫野志保几次,不只是真人,还有她的资料:“所以她们是亲姐妹?” 长发男人点头。 “我和雪莉不熟。我最开始想着,她在研究所地位很高,组织看在她的价值上应该不会对明美动手。那孩子对姐姐很依赖,而明美正是组织用来约束雪莉的把柄。只不过——” 赤井秀一放下酒杯,摸向上衣口袋:“介意我抽烟吗?” 格拉帕没反对。 这家酒吧算是FBI的私用据点,地方不大。按照当地对营业店铺的管理情况,是可以在室内吸烟的。 长发搜查官从烟盒里敲出一支点上:“我需要多考虑一些。” 坐在他身侧的混血青年没有立刻接这句话。后者瞥了眼香烟点燃处忽明忽暗的火光,以及男人抽烟时微敛的双眼,点评道:“好装。” “小混蛋,”赤井秀一被呛一口,将烟从嘴里拿出来,“说正事。你在波士顿待过,对马德拉印象如何?” “医药研究所负责人,”格拉帕答得很快,“不熟,毕竟我的工作和研究所没什么交集。” “是吗。或许我应该去询问苏格兰。” “你连苏格兰在研究所待过的事都知道?”这男人的情报库组成好奇怪,“到底是从哪里打听的。” 赤井秀一报上另一个代号:“伏特加。” “欧文,你真的可以尝试把同事关系处好一点,那会有意想不到的优势。”FBI搜查官眯起双眼,语气里意味不明。 格拉帕:“说回马德拉吧。”他觉得需要讲点别的来压下自己发脾气的冲动。 长发搜查官对马德拉的态度并非想象中的那样,全部由顾忌和警惕组成。根据FBI的情报,马德拉在进入乌丸集团前也是美东有名的黑街医生。她的行事风格十分收敛,不参与也不主动制造混乱,甚至底线都比一般黑街医生高一点。官方对她的态度一直算客气,在势力交叉的地界也会对这女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赤井秀一的角度看,如果将组织中所有能合作的对象列一份清单,不知名的卧底们并排在最上位;格拉帕这位互相知晓身份、又短暂和平共处的老对手在第二位;第三位候选人便是马德拉。 她是在任何场合都保持守序中立的个体。 如果黑麦威士忌与对方进行谈判,成功率大约在百分之六十到七十。事情的重点也就在这里——他没办法仅以组织成员的身份与马德拉对谈,因为他的请求很难避开FBI的存在。而这恰好是最危险的破绽。 “所以你找上了我,”格拉帕分析,“因为我是你目前在组织中,唯二能确认是友方立场的人。你想通过我获得马德拉的合作许可。”他说起“友方”这两个字时,表情像吞了苍蝇。 赤井秀一点头:“雪莉很年轻,并且在很多地方都受制于琴酒。” “在外人眼中,明美与我只是单纯的介绍者与被介绍者关系。一旦我的FBI身份暴露,引我进入组织的明美必然会被琴酒盯上。” “我说过吧?原本的计划是请雪莉帮忙,保住明美的人身安全。但雪莉手中的权力不够,这件事对那孩子来说也有一定风险。” 格拉帕补全他的话:“与此同时,马德拉不会惧怕琴酒的压力,是你最理想的合作者。” “那你的筹码呢?” 他本以为,擅长运筹帷幄的FBI搜查官会有极为严密的安排。这男人会将事件中所有相关者利益链条考虑得清清楚楚,再从他们的痛点入手,完成圆满的布局。 赤井秀一咬着烟很久没说话。在格拉帕逐渐皱起眉时,他从烟雾中呛出几声笑意:“筹码是人情。” “很抱歉,目前只有这个。” 第52章 格拉帕险些被口中的酒液呛到窒息。 “你在跟我开玩笑?”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那很不好意思,我的筹码和你一样。” “你欠我人情,我再去欠马德拉人情。这张空头支票就从东京的小酒吧飘到波士顿地下研究所, 然后和你这个FBI的命一样,‘噗’, 消失了。” 赤井秀一被他这张嘴气得笑出来。男人咳嗽时, 被香烟灼烧过的喉咙听上去有些沙哑, 以及微妙的磁性。 “我什么时候说是我欠马德拉人情了, ”他弯着嘴角,指正同伴的话,“实际情况是, 马德拉之前欠过FBI的人情。” “案件有保密需求,我不能告诉你。总之, 我和她之间的合作绕不开FBI。这既是提高成功率的一大因素, 也是会带来风险的破绽之一。” 格拉帕:“所以你让我做中间的传话人, 避免你们两个见面带来的麻烦。” “对, ”搜查官很干脆地承认。 他从口袋中掏出纸笔, 在便签上写几一串字符。 “你可以多考虑一段时间, 下周日结束前给我答复就好。这间酒吧平日里是对外开放状态, 不适合随时用作私密谈话场所。如果你做出决定,可以按时间去对应的其他地点, 报我名字。” “两个问题,”格拉帕接过纸条, 抬头看着他,“首先,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会帮忙?对叛徒提供协助可是很严重的罪名,我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FBI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因为你帮我和苏格兰隐瞒过身份。我这是在试探你的界限。” “真是不知死活, ”格拉帕额头青筋跳个不停,“我那时候应该当着苏格兰的面给你一枪。”他都懒得问这人是怎么猜到苏格兰卧底身份的。多半是什么玄之又玄的推理。他没兴趣。 “侥幸存活”的卧底先生也知道这个话题不太愉快,快速揭过:“第二个呢?” “第二个,”格拉帕气还没消,阴着脸问,“你们FBI和马德拉之间的恩恩怨怨与我无关。赤井秀一,你为什么断定我和她的谈话一定能成功?” 长发搜查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眯起眼观察眼前人的神情。 平日以小队模式外出作战时,黑麦无数次架着狙击枪,从瞄准镜里窥见一闪而过的队友们的身影。大部分时间,从十字准星中路过并瞪他一眼的都是波本,偶尔会有格拉帕。 长发狙击手和他的小组长之间有很多心照不宣的暗流,以及陈年的敌意。他自然能光明正大地透过步.枪细致观察这位老对手。 “你知道吗,”酒吧里,赤井秀一挑了下眉毛,“我们已经认识七年了。” “我进入FBI是大学毕业的22岁,接手的第一个行动任务在波士顿,目标是你,以及那个叫马可·里奇的非裔男人。” 格拉帕随意地应声,表示在听。 “那时候你在美东地下还只是个登场不久的小家伙。几乎没有背景,但是对帮派明争暗斗的手法极为熟悉。” “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自然有不少叛逆的行为。我悄悄去查了你此前的履历,发现你在巴尔的摩生活过。你在那座城市期间没有任何出格行为,仿佛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唯一的异常是某个夏天——” 眼前白光一闪。 赤井秀一飞快侧身躲过刺来的匕首,抬手抓住眼前人的手腕。 “别一言不合就动武,”男人语气平淡地说,“尤其在喝了酒动作会减慢的状态下。” 利器在格拉帕手中转了个刀花。他按着刀柄末端,想将匕首掷向FBI身上随便哪处。后者将擒住的手臂拉远、压在吧台上。 “松手,疼死了。” “先听我说完,”赤井秀一没动,“我的调查行为是百分百的个人好奇心驱动,后期工作重点又变成进行潜入前准备。因此,我没能获取到更深一步的东西。接下来的假设中包含了大量猜想——” 他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问:“你进入组织前,也和马德拉有过间接交集,对吧?” “她是八年前九月进入组织的,而你在同年十月从巴尔的摩到波士顿。你曾经在巴尔的摩东北区的中学就读,那里也是马德拉私人诊所的位置。” “虽然FBI档案中显示,那段时间你一直很安分,但根据我个人的推测,你应该或多或少和当地帮派打过架,没少去诊所包扎伤口。这期间碰到马德拉很正常。” 格拉帕啧声:“还有什么?” “没了,就这些,”赤井秀一摊手,“我真没查到什么。” 混血青年盯着那双绿色的眼睛,仿佛要从近乎于零的情绪波动中确认一切话语的真实性。 搜查官就这样毫不遮掩地随他打量。“没查到很多什么”是事实。只不过,他还有大量的假设压在心里。它们缺乏情报支撑,说不说也无所谓。如果格拉帕、或任何谁想听,他可以离开组织后继续自己的调查,随后将完整的故事讲出来。 格拉帕的动作停了很久,久到赤井秀一猜测他是不是已经脱离思考模式、开始发呆。 长发搜查官这下是真的产生了兴趣。看这小家伙的表现,大概率是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脉络埋在深层。他从未像今天这般好奇巴尔的摩,尤其是那个夏天发生的事。 “你不会真的和马德拉有私交吧,”他将期待与迫切明晃晃地夹在语气里,“怎么样,我们有合作的可能吗?” 混血青年回过神。 “我现在就答应你,”格拉帕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给个时间地点,我们仔细商量之后的对策。不过我有要求。第一,你可以告诉上司你在组织中有协助者,但别对任何人提起我的具体身份。” “第二,如果事情出了差错,我的损失全算在你头上,或者随便哪个倒霉的FBI头上。” 赤井秀一答应地很干脆:“这是自然。” “第三,”条件提出者脸上的嫌弃几乎化作实质,“如果,我是说如果,马德拉对于合作有其他要求,那多出来的部分全部由你承担。” “别想让我帮你垫付一丁点,包括人情债。” 搜查官没说话。 他笑着举起自己的酒杯,和放在吧台上还剩下一半的水割碰了一下。 “合作愉快。”- 波士顿地下研究所的资料室里,黑色长发的女人站在立柜前,将每个抽屉都翻了一遍。 规律的敲门声响了三次,来人经过许可后推门进入室内。 “来得正好。”马德拉侧身,看向手下的研究员。对方是位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人,名字是多萝西。“我之前在这里放了册手稿,内容是DNA二级结构对不同酶活性影响。我知道你们前不久将废稿整理了一遍,有看到它吗?” “应该是钉起来了,用蓝色水笔在右上角写了题目和日期。” 多萝西点头。 她对上司提到的东西印象很深刻:“一周前,雪莉大人来找我们,说需要MA01这边所有DNA方向的研究数据。” “这我知道,她提过申请,”马德拉好奇,“她拿走原稿了?” “不不不,”研究员快速否认,“我们把数据扫描后传到东京那边,纸本放进现在正使用的3号资料室。” 她小声补充:“毕竟这间屋子是专门储存废稿的地方。如果是正在进行中的课题,还是将资料存在手边比较好——这是琼斯教授的原话。”琼斯是马德拉在北美这里的副手。 “好,我知道了,”黑发女人点头。她将翻找过的抽屉整理好,跟着研究员离开。 回办公室的路上,她随意找了些话题:“你们开远程会议那天,志保状态怎么样?” 多萝西有些疑惑:“您和雪莉大人很熟悉。她没有聊起过日常生活吗?” 马德拉用几句意味不明的语气词否认:“那孩子的话一直很少,仅有的谈心时间也全交给了她姐姐。就算和我说起日常,也仅停留在好消息上。尤其是从波士顿离开后,跟我这个前监护人更疏远了。” 研究员对宫野志保不熟悉,只好试探性将话题聊下去:“雪莉大人应该很忙。” “你知道她在忙什么?” 不知道。多萝西摇头。 “很神秘,对吧,”两人走到马德拉的办公室,黑发女人推开门放研究员进来,“稍等我一下。你可以先坐。” 多萝西昨晚打了申请,想查阅另一个项目涉及到的药品资料。相关内容需要较高权限才能打开,马德拉便让人来她办公室,用房间里的电脑查阅后摘抄带走。只是她临时有点事,研究员一路打听,才在拥挤的资料室抓到上司。 摘抄十几分钟后,多萝西从纸笔中抬头:“马德拉大人,sv3075的数据我能看吗?有些生物相容性的信息可能需要详细记录一下。” 黑发女人听到药品的前两个字母就开始摇头。 “抱歉,sv系列的药我没有权限。” “诶!”研究员小声惊呼,“您是研究所总负责人,怎么会没有权限。” 马德拉被她的反应逗得笑出来。 “我只是研究所的总负责人,又不是整个组织的boss。非常机密的项目当然是那位先生亲自过目,”她笑着解释,“而且我在这个位置没多久,算下来也就五年零两个月。或许还要工作一段时间才能接触那个项目的内容。” 眼看多萝西露出丧气的表情,马德拉给她提供新的建议:“我知道sv系列药物的数据在谁那里。只是你需要跑一趟其他地区,短暂出差。” 研究员竖起耳朵。 她的上司用一只手托着脸颊,语气轻松:“就是我们刚才提起的雪莉。她现在的项目就是基于sv的研发。” “毕竟她是上一代sv研究负责人的孩子。比我更受信赖一些。” 第53章 酒精刺激胃粘膜的感觉实在不好, 古里炎真觉得自己胃壁快穿孔了。 灼烧感与刺痛感顺着胃部蔓延至心脏,酸液也以反重力的方式流入食道,慢慢向上, 然后是喉咙—— “——!” 红发警官险些因为突如其来的胃痉挛和恶心感摔倒。他紧急扶住路边的电线杆,让身体保持平衡。 “下次绝对不要喝这么多了。”他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 都怪仓崎。 古里炎真让冷风吹了吹脑袋, 勉强在冬日夜晚里稍微清醒一些。 这条路附近都是民居, 道路没有那么宽敞。来往步行也只有零星几位晚归住户, 没有机动车, 不需要分神去留意交通安全。 抵达出口、靠近稍微宽一些的次干道后,就能依稀辨认车辆的鸣笛声了。古里炎真决定先靠在路口围墙处缓一缓,等注意力稍微集中一些后再前进。他头脑倒是很清楚, 但身体各处都有不太舒服的生理反应。酒精浸泡后的四肢指挥系统更是有些迟钝。总而言之,不太能及时对危险做出反应。 冬末初春的季节晚上风大。古里炎真出门前, 仓崎特意叮嘱他多穿点。但红发警官没加多少衣服, 只是在通勤西装外面套了件厚实的黑色大衣, 帽子没戴帽子。他原本想着, 和朋友去居酒屋而已, 结束时间不会太晚。 好在东京湿度不低, 略潮湿的体感让低温没有那么难受。 他就这样靠在路边发呆, 偶尔看非机动车和行人从自己面前走过。黎明时分还出现在道路上的人,要么起得非常早, 要么睡得非常晚,总之都是神色疲惫的样子。因此, 如果附近有人在交谈,或者有机动车鸣笛,声音会非常明显。 古里炎真总觉得依稀听到熟悉的音色——两个人在说话,一个像他认识的人, 另一个很陌生。前者在打哈欠,后者在表达关心。他们就这样从另一丁目的支路拐出来,遮挡远处若隐若现的汽车近光灯。 酒精的灼烧作用渐渐蔓延到眼部血管。古里炎真觉得眼底发胀发酸,勉强站直身体闭目缓解。 他依稀听到有人叫他名字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其他人。声音属于那两个熟悉的音色。他们还说了些其他词汇,像是“搜查三课”、“工作”、“案件报告”、“笔记本”,以及“小心危险”—— 深夜的居民区道路里,灰色轿车车头突然撞上一侧墙壁。 巨大的冲击声让周围几户民居的窗户亮起,还有人特意走来窗前查看。司机僵在驾驶座上,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打电话。 距离汽车很近的位置,身形高大的警察也愣在原地。车体擦身而过引起的气流险些将脸部割出血。他弯腰拾起笔记本,心有戚戚地与同伴对视,随后视线移到不远处红发青年身上。 对方仍然靠着路边围墙,像是困倦到睁不开眼。只不过他一只手微微抬起,手指姿势很奇怪。 “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高大警官担心地问。 古里炎真听到声音逐渐靠近,转头观察来人。 他视野不太稳,稍微花了几秒才认出那是伊达航。对方身边还跟了位陌生男人,大约二十六七岁,看气质和站姿也像警察。 直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好像是伊达航俯身拾东西的时候,后车莫名没有绕路,直对着人影驶来。黑.手.党先生情急之下动了火炎,像斯力伏维茨那晚一样,用重力操控车体撞向另一边。其实他没认出危机中心的人是谁——酒精作用下大脑和眼神都不太好使——只是随手帮了个忙。 等等,他好像要先回复别人的话。 “刚才在居酒屋,”古里炎真站直身体,一手扶着额头,“抱歉,喝得有点多,这会儿昏沉沉的。” “还好吗,”伊达航关切地说,“喝了多少,怎么会这么不舒服。” 古里炎真有点尴尬。 “两杯烧酒。普通的杯子。” 伊达航:“以后你们课聚餐,你能推就推。”他好像听松田和萩原说过这孩子酒量很差。但他没想过能差到这种地步。 “对了,”高大警察伸手示意与自己一起来的人,“介绍一下。他是我在搜查一课的搭档,高木涉。我们两个刚加班结束,正打算回去休息。” 他接着转向高木:“这是古里炎真,我的一位老朋友。在三课任职。” 高木拘谨地和陌生同事打招呼。 搜一案件结束了,两位警察后续工作只剩下整理提交报告。伊达航左思右想,最终让搭档先回去,自己留下来照顾身体不舒服的后辈。 古里炎真和仓崎去的居酒屋在后者公寓附近。店铺靠近车站,歇业时间是早晨六点。两人在室内坐到四点多,古里炎真又在路边吹了一段时间风。现在刚好到六点,电车开启新一天的运营。 伊达航征求同意后,跟着去了品川公寓。他至少要看着小孩醒酒,以免对方宿醉睡下后头痛、或胃部不适出现呕吐症状。 这是他第一次来古里炎真的公寓。爆处的同期们隔三差五会来做客,但那两个小子一直明里暗里将拜访日程躲开他。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他还好奇过小后辈家里是不是有秘密。今天机会放在眼前,他反而不想在意这种细枝末节的事。 还是先把人照顾好再说。 高大男人在厨房里找到牛奶,又烧了壶热水兑温。他准备这些东西期间,古里炎真偷偷用凉水洗了把脸——他辩解说这能促进快速醒酒。伊达航劝了,但小后辈没听。 两人坐回沙发已经是大约六点半的事。 搜一警官熬了一晚上也很疲惫。他不好意思地问:“我等下能在你沙发上休息会儿吗?就睡两三个小时,不到中午我就走。” “没事,”古里炎真摇头,“现在就可以。” 他说完就要起身回房间、将客厅留给伊达航。但前辈在小孩有动作前先拉住他手臂。 “这么说可能有些突然,”他尽可能放缓语气,“你平时很少喝酒的,今天是怎么了。晚上遇到的时候你看上去情绪不太好。” “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说给我听。” 古里炎真停在原地没动。 大约半分钟后,他长出一口气,坐回原位。 “伊达前辈,”他说起另一件事,“我可以像其他两位前辈那样,喊你班长吗?” 伊达航失笑。 “可以啊,”他拍拍后辈的头,“你在警校时也是鬼冢班的吧?我是我们那期鬼冢班的班长。你想这么称呼我也可以。” “那么,同学,找班长有事吗?” 古里炎真踢掉拖鞋,抱膝蜷缩在沙发上。 伊达航从来没见过他做出这么孩子气的姿势,有些心软,又有些心疼。“真遇到难过的事了?”他放轻声音问。 红发小警察点头。 “班长,我和你提过我的同期吗?” “没有。但你跟松田和萩原聊过,他们在我面前提起过一次。我不知道你朋友们的具体姓名,但知道你们关系不错。” 古里炎真闷闷地应了一声。 “两个很热血的家伙。年纪不小了但精力很旺盛。喜欢拳击,喜欢刑侦系列剧,想在毕业后去搜一。” “其中一个人叫仓崎,今天就是他喊我出去喝酒的。” 伊达航安静听着,突然觉得这个姓氏有些熟悉。 “仓崎仓崎将?”他皱起眉头,小心翼翼观察后辈的表情,“杯户警署的巡警?” “嗯,是他,”古里炎真点头,“就是两星期前巡逻时遇到突发案件,为了保护民众被犯人捅伤很多刀的那位。” 仓崎的运气好也不好。 他穿了防刺背心,避免了腹部内脏伤势。但犯人动手时,刀捅进他大腿,划破了股动脉分支血管。他的同事及时赶到制服了犯人,周围群众中也有通过急救培训的人员帮他做了止血。只是事件结束抵达医院时,医生判定他伤口周围不少神经也受到损伤。 不用截肢,但后续很难恢复到正常运动水平。 “他出院后只能调岗去文职,”古里炎真解释,“他原本想去搜一的。现在没有机会了。” 伊达航也很惋惜:“仓崎是非常勇敢的人。发生这样的意外,我们也很抱歉。” “所以你们今天见面是因为这件事?” 古里炎真摇头。 他不知道该怎么提起具体情况。 在冬夜的居酒屋见到仓崎时,对方少见地穿了一身黑色,平时挂在拐杖上的假面超人挂件也去掉了。他看到红发好友也是一身黑时,好像想笑,但脸上肌肉动了动很快平静下来。 “你腿没好,不能喝酒。”古里炎真将电话里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少喝点,”仓崎不以为意,“你也少喝点。今天最多一人两杯。” 两杯烧酒对普通成年人来说不多不少,是一个刚好能醉,但又不至于断片的剂量。当然,对古里炎真来讲略微有点难度。只是他注意到同期状态很差,最终将异议咽了下去。 他们见面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在那之后仓崎讲了很多小时候的事,从小学到国中,然后是高中、大学、警校。他故事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有一个名字永远都在。 古里炎真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 “尾坂怎么了?”他提起那个同桌人几小时内说过无数次的名字。 仓崎放下酒杯,像犯困一样趴在桌上,双臂环抱将脸埋在里面。 他沉默了五六分钟,声音嗡嗡地说: “殉职了。” “好像是新年前一天死的。” 第54章 古里炎真听到尾坂死讯时, 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 “抱歉,请节哀顺变。” 他起身对着仓崎鞠躬,换来后者怔愣的表情。 “你真的和其他人不一样, ”小眼睛警察神色复杂地弯起嘴角,“怎么说呢, 就是有点” “我和尾坂之前有个朋友, 他大一那年出车祸不在了。我们关系也很好, 尾坂听到消息时, 拉着我哭了很久。其他人知道川田,哦,就是那个朋友, 知道他不在的时候,也多少伤心了一段时间。” “我当然也哭过, 哭得和尾坂一样惨。那是第一次我们周围有人去世。” “但是古里, 你知道吗, ”他仰靠着椅背, 抬头定定注释着天花板, “收到尾坂消息的那天, 我没哭。” 话是这样说的, 但以对方盯着上方眨眼的频率,古里炎真依稀感觉他是想哭的。居酒屋里光线没那么好。即使是老式黄色灯泡, 也没有刺眼到让人流泪的程度。 “我好像有经验了”仓崎喃喃自语一样,说着残酷的话, “因为我们哭得再久川田也回不来。我哭得再久尾坂也回不来。” 他长出一口气,看向好友的方向:“我明白了,古里。” “你好像比我、比很多人都有经验的样子。就好像见多了生生死死的事,成为了一个很快就能从情绪中走出来的人。” 他没问对方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能力, 想来也不是什么好故事。 古里炎真摇头:“这并不是值得夸奖。”因为太冷漠了。 “说什么呢,”仓崎佯装嫌弃,“我都想立刻变成你这样。” 古里炎真这次没再反驳,决定先顺着同期的情绪。 虽然话题很沉重,但红发警察还是稍微询问了几句真实情况。叙述事实对仓崎来说压力不算大。他挑了些保密协议之外能说的,以及当事人殉职后解除加密的内容,大概讲了讲。 他至今也不清楚幼驯染去的什么部门,只知道是需要进行潜入搜查的地方。假设是警视厅公安部好了。 尾坂在执行任务时,遇到了犯罪团体之间的冲突。还是“底层炮灰”的卧底搜查官被安排为先锋军,去充当后方干部们盾牌。冲突发生于新年前一天,考虑到群众情绪,官方□□结束几天后才含糊地将通报放出来。新闻中没有提及任何有警官殉职的信息。熟悉尾坂友幸的人只能从一闪而过的尸体处理画面中辨认出他。 那时候仓崎还对好友遇难的事一无所知。他初诣那天有去尾坂家拜访。或许是官方的死亡通知还没到,家里一切如常。 前几天他也因伤住院,来探望的幼驯染父母明显情绪不对。他问是不是友幸出事了。两人犹豫了很久,只说是“家里陪友幸长大的桃太郎不在了”。 他又问,那友幸呢。尾坂家双亲只是摇头,没再开口。 明明那只叫桃太郎的狗很早以前就去世了。 仓崎将不信邪。他开始埋头翻找发生在这几个月里的所有新闻,将一系列线索串起来,猜出真相。 “尾坂走得太早了。”小眼睛警官趴回桌子上。他内心起伏很大时,行为有些莫名的多动:“距离毕业才过去两个月?两个多月吧。警察生涯刚开始,就这么突然结束了。” “我也是啊,”他自嘲,“这还不到四个月,就要和搜一彻底告别。” “如果我腿没伤这么严重,说不定养养也能回一线。再攒几年经验,还有可能在某天摸到搜查一课门槛。”但是现在不可能了,或者说几率小到让人无法期待。 “好想知道现实世界中,搜一工作是怎样的”他小声嘟囔。 仓崎说话时,古里炎真一直看着他,安静地倾听。 他原本的意图是察言观色,说些什么安慰的、或者开导性的话,让对方心里没那么难受。仓崎的自我调节能力比他想象中好很多。这个小眼睛男人很多情绪不会写在脸上,不会写在眼睛里。只有某一瞬间,古里炎真从他话语中捕捉到微不可查的羡慕。 像以往那样,酒后的红发警官语言系统不太受大脑控制。但今天两人边喝边聊,一人说话时另一人也放下酒杯。因此,古里炎真勉强能确保,自己说出的每句话都经过大脑审查。 但有些勇气莫名其妙就涌上来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表情依然很淡,只是在仓崎眼中比平时要认真地多,“我可以替你去搜一看看。” 仓崎:“!” 仓崎:“我嫉妒了。” 话虽这样说,但小眼睛警官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哪有你这样的。简直是混蛋啊。” “我根本没办法拒绝。尾坂也拒绝不了吧。” 他笑到最后又开始哭。埋在臂弯里、纸巾里哭。 “去吧,古里,”他最后说,“替我们去帮助有生命危险的人。”- 伊达航听到这些时,少有地上手揉了揉小孩脑袋。 古里炎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断情绪。 “有件事,我们好像没问过你,”高大警官缓声说,“你最开始想做警察的原因是什么?” 他并不知道古里炎真身份背景的秘密。因此,黑.手.党先生给出了模能两可的回复——百分百真心话,只不过隐瞒了一些内容。 “我有一个朋友,”红发警官把某十代目推出来,“他是个很好的人。善良、温柔。他想做警察,但是因为家庭原因,没办法达成这个理想。” “但我可以。聊起这件事的时候,我说,我可以代替你去做。” “你自己的想法呢?”伊达航问。 “也差不多吧,”古里炎真回答,“我和他在很多事情上态度都是一致的。只不过,他会更快一步做出决定,比我要果断很多。我大多数时候会参考他的决策,或者说,以此作为验证,指导我自己的行为。” “但是今天好像哪里不一样。”黑手党先生有点不太确定。 他貌似上次醉酒时也有类似的行为——突然进行思考,然后用比以往“莽撞”许多的态度,做出决定。 是了。他几年前面对加贺美夏树,谈论搜查官工作时,也是一个人站在岔路口前。沢田纲吉不在,他这个优柔寡断很多的人被迫独自面对抉择。 今晚好像和那天是一样的。 他抹掉关于诸伏景光和公安部的细节,把内心想法讲给伊达航听。后者替他梳理其中的逻辑:“所以,你最开始的时候,更多是参照朋友们的思路,或者说,遵循他们的期许,用这些‘共识’来支撑自己的决定。” 古里炎真点头。 “但是后来,你逐渐能去做出一些——不论是关于职业规划,还是人生规划——完全基于主动想法的决策。” “对。”虽然这些决策还很小。 “这很好啊,”伊达航咬着牙签,爽快地笑,“就像一个人成年后慢慢有了自己独立决断的能力。这已经算成长中最重要的事了。” “古里,你真的比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勇敢很多。” 或许是这样。 古里炎真赧然地点头。但与此同时,他也在犹豫另一个问题。 “我担心自己没办法控制勇气的程度,”他慢慢组织语言,“毕竟我在这方面经验是欠缺的。如果一开始就这么莽撞的话,可能会变成,嗯” 他卡顿一瞬,最终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词汇:“热血笨蛋?” “大多数时候这都是褒义词吧?”伊达航不由自主地笑出声,“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偶尔松田和萩原吵架时也会用这个词互骂。我都在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在发脾气。” “啊,”古里炎真嘴角抽搐,“一点也不意外。” 他说完这句话后,有些控住不住地打了个哈欠。伊达航看了眼手表,发现已经是早晨七点多了。 “困吗?” 红发警官摇头:“还好。” 他有时候因为西蒙的工作也会忙通宵。七点多睡觉而已,不是大问题。 警署的巡查工作经常需要彻夜待工,早上夜勤班结束收队后还要去刑事部做报告。伊达航习惯了熬夜,更何况这几天一课的案件也需要通宵蹲守。 不过看现在的情况,显然两个人都应该先休息一下回复体力。 好在古里炎真今天轮休。 伊达航拍拍后辈的肩膀:“我长话短说吧。” “做我们这份工作的,遇到突发事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像仓崎、今早的我、或者其他各个部门的同事,大家随时都可能因为意外出现伤亡。” “我个人的想法是,等一切都过去了才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做什么,不如一开始就跑起来。如果你真的担心因为莽撞出现差错——” 他对身侧的小警官伸出手。后者不明所以,但也按照他的样子两人碰了下拳头。 “至少还有我们在。我,松田,萩原。我们是过来人,会在需要的时候提供建议——鼓励,或者劝阻,我们都会帮忙。你想来搜查一课对吧?按照你这段时间在搜三的工作情况,见习期结束打申请,成功概率很高。” “你来我们课的那天,我和高木下班请吃饭。” 古里炎真没忍住笑出来。 伊达航第一次发现,原来后辈也能做出这么生动的表情。他还以为对方从小到大都是面瘫脸。 “去睡吧,”高大警官轻轻推了推小后辈,“酒醒了 。应该不会头疼了。” “下次真别喝这么多了。” 第55章 帝丹开学的那天, 蓝波穿着校服在镜子前照了整整半小时。 他的舍友弘树今天有工作,九点要去风纪开会,下午去品川的子午线物流公司帮忙检修系统。男孩还是精力旺盛的年纪, 即使晚上稍微小熬一会儿,也不影响他第二天很早醒来。 弘树起床去刷牙时, 蓝波正在换校服。 弘树叼着吐司喊蓝波吃早饭时, 后者让弟弟先吃, 不用管他。 弘树穿好鞋子准备出门时, 蓝波发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餐桌,咬着两块吐司挤到玄关。 “我和你一起走!”他含糊地说。 背着双肩包的男孩指了指柜子上的餐盒:“蓝波,便当。” “哦哦。”高中生脱下穿到一半的鞋子, 拐回去拿便当盒。 从品川公寓到风纪总部大楼的路上会经过米花町,之后再步行六七分钟就能抵达帝丹。 泽田弘树需要提前到会议室做准备, 特意计算出半小时的缓冲时间, 防止电车故障等特殊情况造成迟到。也就是说, 现在是早晨七点五十分, 中途下车的蓝波不到八点二十就能看到学校大门。 “去得好早, ”男孩好奇地问, “开学典礼的时间不是九点吗?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还是要提前半小时的。而且, ”卷毛高中生蹲下身,凑到弟弟身边, “我要去拍照。” “你不知道吧?”他竖起食指轻微晃动,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表示, “阿纲说要来校门口为我饯别。我特意在书包里放了相机。” “他没在东京读过高中,但我读了,”他又伸出另一根手指,摆出胜利手势, “值得纪念。” “啊,这样吗。”弘树捧场。 蓝波揉了揉男孩的脑袋:“你也来嘛,之后跟阿纲一起去并盛。” 他记着弘树提起过,今早九点的会议十代目本人也要出席。boss是会议的听众,不是发言人,不用提前到场做设备和其余材料的准备。但弘树不同,不论等级多高,他还是员工。临场检查的责任也有他一份。 不过这些在雷守面前都不算问题。 卷毛小牛是个很随性的孩子。电车抵达米花后,他双手托着弟弟,像电影中举起小狮子王那样,将对方一路绑架到高中校门前。他甚至提前从弘树口袋里摸出磁卡,帮后者刷出站闸机。 沢田纲吉见到他们时,高中生的神色一如既往很懒散。小男孩却因为身下不太稳的支撑,惊恐地五官僵在原处。 “你快把人放下,”十代目上前接过“小狮子王”,简单帮弟弟整理了一下衣物,“你这种举孩子手法和谁学的。弘树难得穿正装开会,被你一搞衣服都乱了。” “就因为是正装才要拍照留念,”卷发高中生信誓旦旦,咬字中带着些模仿意味,“他想跑,我把人抓来了。” 沢田纲吉:“蓝波,笹川学长已经很久没用这种风格说话了。”而且也不是所有热血男高都是这种讲话风格。 现在是早晨八点十八分。泽田弘树看了眼手表,又抬头仔细确认十代目的存在,简单思考后最终决定留在上司身边。 迟到就迟到吧,只要boss和雷守都帮他说话,草壁先生不会为难自己的。 蓝波已经到了身高一天一变的年龄,但弘树还没正式进入发育期。两人同时凑进镜头时高中生总要蹲下来,胳膊搭在弟弟肩膀上将人半环在身侧。 他们期间还找了另一位高一新生女孩帮忙拍三人合照。女孩是个很好说话的开朗性格,很自然地答应了。 并盛电车站离米花有点距离。但十代目今早是自己开车来的,离开新宿区北上的路段早高峰期间不会特别拥堵。泽田弘树赶在八点半坐上boss的副驾驶,一脸庆幸地赶去会议室。 只剩一个人的蓝波晃晃悠悠走进校门。 他对东京中学的校园风格不陌生。小时候在并盛町期间,哥哥姐姐们,甚至里包恩,偶尔会带他进学校玩。三浦春还带小牛去绿中门口晃悠过一两次。听过这个故事的沢田纲吉曾一脸惊恐地告诉他“绿中是女子中学不可以随便给姐姐们制造麻烦”。但蓝波发誓自己很乖没有添乱,三浦春也在一旁作证。 分班表格贴在距离校门不远的公告栏上。蓝波的搜寻目标很明确——工藤新一和毛利兰。这是他在帝丹唯二认识的两个同龄人,只要和他们当中任意一位(虽然他个人倾向于和工藤新一)分到同一个班级,高一生活就不算无趣。 这对青梅竹马运气不错,两人的名字在公告栏上挨在一起。蓝波的运气也不错,“蓝波·波维诺”这几个字它们下方没多远的位置。 典礼结束到教室后,他发现班级里还有位眼熟的同学。是早晨帮他们拍照的黄色发箍女生。毛利兰介绍说她叫铃木园子,三个人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其实在校门口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眼熟,”铃木园子手指点着下颌,眯起眼睛思考,“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大概一周前,在什么宴会上。” 坐在一旁的两位幼驯染好奇看过来。 蓝波对自己遇到过的人没什么记忆,尤其是宴会那种他谁也不认识的场合。 “一周前?”他绞尽脑汁猜测,“是粗眉毛老头过生日那次,还是地中海大叔儿子过生日那次。” 铃木园子嘴角抽搐:“为什么你敢光明正大地给他们起外号好吧,是粗眉毛老头过生日那次。” “看来我没记错。那天他们在甜品区放了一盘葡萄口味的芝士蛋糕,那个诡异的味道在场只有你一个人吃得下去。” 蓝波反驳:“葡萄味的东西不会难吃。” “真是好胃口。”她还没见过对甜品这么宽容的男子高中生。可能欧洲人有自己独特的甜食摄取机制。 其实铃木园子还有些好奇“地中海大叔”具体是哪一位。她见过的地中海社长太多了,一时间对应不上人脸。只是这个问题问出来也有点不太礼貌。 旁听的毛利兰拽了拽好友的衣角:“所以波维诺同学也是哪家企业的继承人吗?” 园子将目光投向当事人。说实话,她不知道。 新同学那天一个人缩在角落,只是进出时与某位地位很高的客人结伴。他全程没与任何人社交,除了在甜品区与铃木园子有过一两句谈话。 “还蛮复杂的,”蓝波手臂支在课桌上,托着一侧脸颊,“‘波维诺’倒是有酒庄,但我很小就被寄养在外面,和本家不熟。现在的哥哥家是财团不知道,大家产业的方向都千奇百怪。” “所以你‘哥哥’是草壁哲矢先生?”园子问,“不对,刚才在校门口和你拍照的不是他。等等,你究竟有几个哥哥。” “就是刚才递相机给你的那位,”蓝波托着脸颊思考,“我想想,草壁是他的,呃,学长?合作伙伴?”他好像找不到什么词语能形容这个关系。 工藤新一也趁机加入讨论:“园子,刚才拍照的几个人?” “三个。波维诺,一个棕发年轻大帅哥——好像有点混血,还有一个黑发亚裔小男孩。” “大概十一岁,头发有点中分的小男孩吗?” “对的对的,”短发女生点头的动作突然卡顿,她面色复杂地看向身边的推理狂,“你怎么知道。” “我和新一有次外出遇到过那孩子,”毛利兰拍拍好友的肩膀,“弘树很有礼貌的。” 这倒是,铃木园子点头,比他见过的所有小学生都懂事太多。至少在进入镜头后没有到处乱跑。 工藤新一没有关注“小学生”的事,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做推理:“你说弘树是弟弟,所以你们的‘哥哥’是同一个人。我们初见那天他提过一个日本人名并且后缀喊的是‘哥’,说对方帮你报名了帝丹入学考试。所以就是那个人吧?如果你有日本姓氏,应该姓‘沢田’?弘树就姓沢田。” “当然,不排除弘树也是寄养的可能。只是按他的性格,如果寄养家庭的哥哥与他本人姓氏不同,他更大概率会用‘姓氏加兄长’的称呼。但他没有,也就是说寄养家庭的姓氏和他一样——你那是什么表情。” 蓝波收回幽怨的视线,假装对上述一系列猜想没有任何反应。 他与眼前这位推理爱好者成为朋友时,沢田纲吉曾一脸沉重地叮嘱,在“侦探”面前千万要注意说出的所有信息,对方做出猜想时也要尽可能控制表情,避免被善于察言观色的人注意到异常。 卷发高中生很无辜。自己表露出的情报少之又少,大多都是工藤新一根据周围人的记忆,将零碎线索拼凑出来。虽然过程错得好吧,不算离谱,但结果已经离真相没有多远了。 “真可怕,”他幽幽地说,“我有点后悔了,应该听劝躲开你的。” 工藤新一还没做出反应,他的青梅已经对着推理狂的脑袋敲了一下。 “新一,”女孩叹气,“初次见面就推理这么多,很不礼貌哦。” 侦探小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果断顺着幼驯染的话道歉。坐在一侧旁听讨论的园子摇头啧声。 蓝波内心有些打鼓,只能按照十代目教的方法,尽量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他突然想到某个重要话题,眯起一侧眼睛问:“你们暑假有旅游计划吗?” 他说话时视线若有若无地看着工藤新一。后者一脸不解:“我应该是去洛杉矶。我父母在那边。” “好哦。”卷毛男生点头。看来今年暑假要避开洛杉矶了,虽然他平时也不去那边算了,整个暑假都别去美国。 说不定侦探小子还有机会去纽约帮当地警察破案呢。 第56章 雨天的纽约永远是雾蒙蒙的样子。 贝尔摩德身上沾了不少水汽, 但长发和面颊都是干燥的。 她走进据点时,正在角落写任务汇报的金巴利抬头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地继续自己的事。 “易容了?”吧台前, 金发男人弯着嘴角,光明正大地试探, “还是之前那个工作?” 女人抱臂倚着墙, 闻言不由自主笑了几声。“波本, ”她声音里还残余着胸腔震动产生的气音, “你真的很喜欢打听别人的事。” “我又不需要回答。”波本无辜地将这个指责推开。 贝尔摩德用一些意味不明的语气词回应。 她视线扫过据点里的众人,挨个清点身份。不少职级远低于她的代号成员,只是对上视线就立刻低头装聋, 不听不问几位干部的言语交锋。 “田纳西呢?”金发女人问。 “楼上,训练场, ”金巴利头也不抬地回复, “他不是情报组的人, 一般不来这里。” “啊啦, 他可是‘莎朗·宾亚德’的保镖兼助理, ”女明星做出略微夸张的反应, 但讲话时咬字仍是不紧不慢的节奏, “竟然频繁跑去其他地方,真是失职。” 此前被回绝的波本再次尝试:“所以, 我们的保镖兼助理有新工作?”他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完美微笑,晃着手中的马丁尼杯对金发女人示意:“莎朗女士接到了某位导演的新剧目, 还是其他邀约?” “都不是,”贝尔摩德挑眉,威胁一样地顺着他的话回答,“是莫里森先生需要兼职一段时间保姆。” 列侬·莫里森是田纳西威士忌表面身份的名字。只是根据波本的情报, 它也是这个男人的真名。 “真有意思,”金发男人用不异于喃喃自语的方式感叹,“什么样的孩子能让莫里森先生亲自照看。” 角落的红发男人也悄悄将注意力探过来。 贝尔摩德快被两位深肤色同事气笑了。 “跟你们聊天真累,”她转过身便要离开,“比做任务都累。” 没得到回答的波本耸肩。 他还准备了很多试探的话,只是当事人走得太快了,根本不给机会。他托着一侧脸颊看向一直敲打键盘的男人,转移矛盾:“你真的什么也不好奇。” “好奇什么?”金巴利手下工作没停,“田纳西做临时保姆的对象?我好奇了。其余部分是贝尔摩德的事,和我又没关系。” “多赚条情报就能多一份交易筹码。” “我不和别人交易,”红发男人婉拒,“失败了就是命中注定。” 这种过于理所当然的态度堵得波本哑口无言。 “难搞的家伙。”他评论。 他上一次碰到的话不多、态度冷、还难搞的对象是前·黑麦威士忌。实际上,“黑麦”这个带着不幸意味的名字直到现在也没找到新主人。 FBI叛逃的时候波本已经在收拾行李准备来美国,苏格兰也在与英国地区进行任务交接。两个公安搜查官的优先目的是保全自己的安危和清白。其余卧底的失误,不论是潜入终止还是直接死亡,他们会感到遗憾,但不会主动干涉。降谷零对赤井秀一的态度基本是——管他干嘛。没死没拖累其他人就行。 毕竟波本现在有更感兴趣的事。比如美国行动组的二把手田纳西威士忌,以及贝尔摩德最近遇到的小麻烦- 有希子把两个孩子放在公园长椅上,说要出去接人。她回来时,身后跟了一位大约二十五六岁的白人男性。 “这是列侬·莫里森,”她手心向上示意,“是莎朗的一位保镖兼助理。” “莎朗说,那天剧院发生了案件,很抱歉没给你们留下好的回忆。之后兰和小新遇到了连环杀人犯,兰又发烧了一晚上。她觉得你们刚来纽约就碰到这么多麻烦,有点像是被她的不幸传染了虽然我已经跟她说过不要紧啦。” “总之呢,我和莎朗今天都有点事情。列侬会带你们在纽约简单逛逛。有想去的地方都可以和他说。” 有希子说完这些,一脸抱歉地离开。 黑色长发女孩礼貌地对新朋友鞠躬打招呼。蓝眼睛男孩正站在她身边,以明显又不算失礼的视线上下打量这位壮实的先生。 莫里森很高大,目测身高在一米九到两米之间。黑西装下的肌肉修长结实,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是健康的小麦色。他肩膀很宽,斜方肌也比一般人明显。他与男孩握手时,肌肉牵连下前臂也展示出不错的力量潜力。 “莫里森先生是棒球运动员?”工藤新一询问,“是投手位置吗。” 毛利兰紧张地拽他衣服。“新一,”她小声叮嘱,“别像刚开学那次一样。很不礼貌。” “不要紧,”莫里森听到孩子们的窃窃私语,不在意地摇头,“我曾经是。但前几年因伤退役了,换成现在这份工作。” 两个高中生一顿,缓缓扭头看向这位保镖先生。 “我们讲的是日语诶?”女孩有些赧然,“莫里森先生竟然能听懂日语吗。” 高大男人点头:“我大学时期选修过日语课。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宾亚德女士让我带你们在纽约短途旅行一天。” “就像她说的那样,有什么需求尽管告诉我。想离开曼哈顿去周边地方也可以。” 毛利兰的城市游览计划中,探索性的部分占比很大。 她是个很会提供情绪价值的女孩。莫里森带她参观各种建筑、博物馆时,她会很积极地与导游先生互动。 但工藤新一的关注点一直在其他地方,走路时更多留意身侧来往的车辆和行人。 “纽约的警车还有这么多吗?公路杀人魔的案件已经结束了吧,”他问,“是因为混乱引起连锁反应,所以警察的巡逻力度依然很强?” 保镖先生脚步一顿。 高中生们走出几步才意识到成年人没跟上来。他们疑惑地回头。 “那天晚上没遇到危险吧?”莫里森眉头皱起,有些紧张地问,“我有听两位女士说过,新闻报道里发现凶手的就是你们。” 工藤新一和毛利兰对视一眼。男孩反应很快,干脆地摇头:“没有。” 某种程度上,他们都不是喜欢将所有事都讲给家里人听的性格。一些已经过去的、会引起他人担心的小问题,瞒就瞒了。毕竟两人在废弃大楼里没有受伤。 莫里森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放松下来。他努力将语气放缓,一字一句叮嘱:“一定要结伴出行,有困难立刻求助。” “不要去人迹罕至的区域,不要主动和路边奇怪的人搭话。如果被迫与人发生冲突,以自己性命优先,财产什么的在必要情形下可以放弃。如果遇到非常危险的状况” 他说了很多注意事项。女孩一脸认真全程听讲,男孩挑重点听。 到最后,莫里森叹了口气。“我知道,很多孩子都很善良,”他语气略微带着回忆,“我中学时期,学校附近有几位流浪汉。我当时有位关系很好的朋友,他会经常与他们聊天,给他们带食物。” “但是在这个地方,不,可能很多地方都是,单纯的善良很危险。你们帮助的并不一定是好人——我不是说坏人就不能接受帮助,只是冲突的风险会高很多。” “之后莫里森先生的朋友遇到危险了?”工藤新一双手抱着脑袋问。 “算是吧。他被抢劫了,和那群曾经的‘朋友’打了一架,去急救中心缝针,”莫里森解释,“只缝针是因为他打架很厉害。其他孩子的故事不会这么轻松就结束。” 听出保镖先生话语中真切的担心,毛利兰对他笑了笑:“请放心,莫里森先生,我们会注意安全的。” “但我在思考一件事。”女孩眨眨眼,放慢脚步。她表达想法时小心翼翼地,像在临时组织语言:“我和新一那天,前后救了两个人。” 工藤新一偏头看向她。 “第一位,不知道莎朗有没有提起过,就是剧院的萝丝女士。她险些被高空落下的重物砸到,我扑过去推开她,”毛利兰提起这件事时,情绪有些不易察觉的低落,“事后,萝丝女士向我道谢,因为我帮她活下来,她才能完成之后的计划。” 女孩继续讲述:“第二位是那个连环凶手。他靠在生锈的栏杆上,栏杆断了,他险些从空中摔下去。我们拉了他一把。” “其实,新一和我救人的时候没想过那么多,比如我们的行为会不会有风险、之后的事会不会有麻烦等等。我们就那么做了。”她说起这些时脸色微红,像是紧张,又或是不好意思:“也可能我们是孩子,做事时会冲动。但我们救下他了,结果很好。” “我们会注意安全。但是如果有人需要帮助的话,不论是谁,我们都想伸出援手。” 高大男人一直认真听着。毛利兰最开始还用的英语,但说到后面时,一些词汇和语法渐渐向日语靠拢。莫里森知道,这是孩子们在讲话中倾注大量情绪时会有的特征。 保镖先生缓缓开口:“死亡是幸存者偏差的源头。危险降临在自己身上前,没有人会提起合格的警惕心。” “但热忱的善意很难得。不论这样的处事态度会带来什么结果,至少它们很珍贵。” “请继续保持下去。” 列侬·莫里森不会有这样单纯又不顾一切的善良——或许他有,只是不多——因此,他会被其中的勇敢无畏触动,觉得它们很吸引人。 贝尔摩德那天晚上带着伤来找他时,神色举动中罕见地带着轻松,像找到什么为之欣喜的宝藏。或许眼前这两位小家伙就是让千面魔女产生情绪变化的源头。田纳西威士忌从未发现他的老同事竟然也有这种隐秘的、堪称天真的期许。 等等,或许他知道。 因为对方曾经与他聊起过几年前的某件事,以及参与其中的人。根据她复述故事时的语气态度,似乎贝尔摩德对他们印象也很好- “怎么可能,”另一个晚上,金发女人靠着窗台,干脆利落地否定保镖先生提出的猜测,“没有可比性。” 她咬着香烟,态度很随意:“有些孩子很可怕。他们的思维单纯直白,更显得行为高尚到令人恐惧。” “我知道你的对比对象是谁,田纳西,”她挑了下眉毛,“利维亚做事大多是参考教科书上列举的‘职业道德’。剩下那两位小家伙只是在玩‘好孩子扮演游戏’,实际心眼一个比一个多。” “那可与完全发自内心的善良不同,”金发女人半眯着眼睛点评,“礼貌又冷漠的行为。” 田纳西没在意她口是心非的态度。虽然贝尔摩德话语里嫌弃意味很重,但这几年里,她与迪伦佐医生的关系着实不错。 他毕竟不是当事人。知名女演员掩盖内心想法的手段,可比他这位头脑简单的前运动员要高明- 第五大道地下,彭格列情报部北美分部。 沢田纲吉用一侧肩膀和脸颊夹着手机,在书桌上厚厚几摞文件中翻找自己的目标。 “你说要哪一个?”他很快伸手扶了下手机,问电话另一侧的好友,“编号是多少的?” “410-7793A2-T101,不着急啦,我明天下午才回去,到时候陪你一起找。”山本武回答。 “怎么改成下午了。有突发状况?” “嗯不算是,”雨守的语气很轻松,“利维亚有几个血液样本留在巴尔的摩了,让我帮忙带去纽约。” “利维亚的样本?”十代目好奇,“我记得,她之前岗位调动的时候,把所有研究材料都带去波士顿了吧。还有留下的吗?” 山本武:“有一批放在冷库的。” “因为当时带走了所有数据,再加上样本换存储环境会有些麻烦,就一直放在巴尔的摩。” “我们都以为不会再用到了。只不过她最近拿到了点新东西,想重启这个研究,”山本武感叹,“这边冷库间的安检系统没换,还需要我本人的虹膜指纹。” “竟然没有换过吗,”沢田纲吉好奇,“已经很久了吧。” “是啊,”电话另一侧的雨守耸肩,虽然十代目看不到,“差不多九年了。” 第57章 九年前, 巴尔的摩东北部。 汉堡店里传来叮呤咣啷的声音。透过半透明玻璃窗,依稀能看到室内桌椅乱飞的情景。 几分钟后,两位少年逃难一样从店门挤出来, 怀里各自抱着一个纸袋。 他们跑到稍远一点的街角后拆开袋子。里面的内容相同——一个小到极点的汉堡和一个沾了诡异油污的盒装酱料。 “越来越小了,”两人中的混血少年五官皱成一团, “我有次去佛罗里达, 吃到了比手掌还大一圈的快餐店汉堡。” “我都不期待他们能做那么大, 但这一两口就能解决的算什么啊。这还是食物吗?” 听到抱怨, 他身边的黑发男孩将自己那份递过去:“要交换吗?我这个大一点。” “谢谢,不用了,”混血少年摇头, “我只是在想,明天要不要改成吃披萨。” “哪家披萨?” “红靶心超市隔壁那个。至少他们家开餐饮不是为了洗.钱。” 黑发男孩若有所思。“难怪吉姆汉堡每天没什么客人, 食物做得这么差, 态度也很凶, ”他后知后觉, “但红靶心超市那边街区不是还封着吗?我昨晚路过的时候, 停了好几排警车。周围店铺的玻璃全被砸了。披萨店也在里面。” 混血少年如遭雷劈。 “不是吧”他左右环视一圈, 表情更丧气, “附近能吃的店全暂停营业了。难道是吉姆那帮人干的?为了搞掉竞争对手、给自家餐厅铺路什么的专门洗.钱的餐厅还需要铺路吗?” 同伴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或许地头蛇们也有自己的烦恼吧哈哈。”他开朗地说。 虽然两人的食物在视觉上直径略有不同, 但厚度差异让汉堡们的体积是一致的。这是他们全部的午饭,但以十五岁少年人的胃口, 两分钟就能解决战斗。 “欧文,”黑发男孩扔掉汉堡包装纸,拍拍手上的残渣,“要不要再买点什么, 我没吃饱。” “我也没有。”欧文在浑身上下掏了个遍,最终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两张一美元纸钞:“阿武,我没钱了。” 黑发少年,也就是山本武,搜遍身上各处后也只取出两张纸钞——同样是两张一美元。 两人资金凑到一起一共四刀。这个数额去买最底层的垃圾快餐勉强能吃饱,但他们此次外出还有其他任务。 山本武和欧文手上有一个清单,上面是需要外出采购的药品——大多是黑市违规售卖的处方药,还有些是效果更恶劣的东西。两人已经拿到了清单上绝大部分项目,只剩最后一个。也就是说,他们需要在“拿钱买药”和“拿钱买饭”之间做出选择。 几分钟后,两个少年顶着肚子饥饿的响声,从某间地下诊所离开。 “34街那老头子真该早点埋进去,”欧文拖沓着脚步,头疼地说,“一小瓶奥.施.康.定卖那么贵。要不是在他那儿花了大价钱,我还能再省钱买吃的。” “好啦好啦,和他没关系,”山本武帮陌生人说好话,“倒不如说是利维亚经费管理太严格了。不过她也是怕你乱用吧?这边武器商人要价可比诺顿爷爷狠得多。”诺顿是“34街老头子”的大名。 “真羡慕你,”欧文叹气,“有自己惯用的武器真好。” “你是指哪个?”山本武取下身后窄长的背包,单手拎着背带示意,“这个是里包恩给的,放在据点保管的那把刀是家传。” 混血少年绕到同伴另一侧,近距离打量对方的“武器”。“你平时会用这个打棒球吗?”他好奇地问。 山本武取出球棒,顺着欧文的想法演示性做了几个挥棒打击的动作。 “会的哦,”他回答,“它只有在挥动速度超过300千米每小时后才会变成刀。大多数情况下不会碰到那么快的球。” “具体的变形方式呢?” “唰——嘭——锵锵——,这样。” 欧文不明所以地点头。 黑发少年突然想到什么,带着同伴走到视野开阔的地方。他摸索着球棒握柄,用手指扣开某个盖子。 “还有这个,”他将手中的东西保持水平角度递过去,“透过这个前端往里面看看。” 同伴好奇地接过球棒,将那个不大不小的圆口放在眼前。视线尽头最开始是一片漆黑,但不到0.1秒的时间,另一端也像盖子一样“嘭”地弹起来。 “竟然是望远镜!”欧文惊奇地感叹,“好有趣,明明是武器但是有这么多功能。” “是吧,”山本武点头,“握把那里可以调整放大倍率,你试试。” 欧文点头,顺着他的话照做。他对这个造型新奇的望远镜兴趣很大,时不时转动身体调整视野范围。 “有点像狙击枪瞄准镜。”他点评。 黑发男孩也笑着点头:“我第一次用它的时候,就和另一侧狙击手正撞上视线了。” “诶!” “不是敌人的狙击手啦,”山本武立刻解释,“是来帮我训练的罗马里欧先生。” “不是那个。”欧文侧身贴过来,拽了下小雨守的衣角,将球棒递给后者。“我看到吉姆他们了,”他皱着眉头义愤填膺地说,“真的是他们在砸各种餐饮店。” “哪里?” “17街和东威廉姆街交界的地方。” 山本武接过望远镜,关注同伴所说的位置。 视线另一端,几个穿着宽松短袖和牛仔裤的人正挤挤搡搡地从左向右走。有的人带着铁棍或金属球棒,有些人转着像指.虎、匕首等高级一些的冷兵器。在他们最后,吉姆正检查着手里的格.洛.克。 他们团队在路过各个店铺时,大喊大叫着什么,抡起手中的重物砸向各种脆弱的坚实的物体。 破坏行军的步伐不快不慢。大约半分钟后,废弃建筑开始遮挡走在第一个位置的成员,然后是他之后的同伙,最后是吉姆。 突然,有人的身影离开视线后又退回来,并且所有人都开始后退。 最开始那位并非是“退”,而是直挺挺地倒下。他胸口被人开了个洞,暗红色的血液汩汩流出。 “我好像听到了枪声。”欧文皱眉。 山本武盯着望远镜看了几秒,确认远处冲突的进化方向后,将球棒观测口递给同伴:“吉姆他们和人起冲突了。对方带了枪,目前击毙了两个人。枪手撤退的方向是我们这边。” 镜中视野里,所有人都开始面朝他们奔跑。 战斗发生的十字路口距离他们两百米,如果那两方都以全速进行追逐战,大约需要三分钟就能见到走在路边玩望远镜的男孩们。 如果是一般人,遇到这种帮派火拼的状况会立刻逃走。但两个小家伙不是普通角色——何况这座城市的名字是巴尔的摩。 “想不想玩游戏?”黑发男孩跃跃欲试。 “游戏?” “对,正义伙伴角色扮演。说不定有人需要帮忙呢。” 言下之意是,他们可以主动靠近,去围观这场战斗。顺便给洗.钱汉堡店的老板添堵- 贝尔摩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麻烦缠上来的。 她脸上还带着易容,毕竟大明星克丽丝·宾亚德不能出现在人员杂乱的灰色街区。她目前的伪装是一位样貌并不起眼的拉丁裔女性。短发,浓眉,肤色偏深,身材普通。 在这类混乱的地方只有两种路人不会成为目标。一种是叶子钱都掏不出的瘾君子,另一种是肌肉虬结的大个头。 至于贝尔摩德,她只是个站在临街店铺的窗口前、与卖炸鳕鱼餐食的女性聊天、打听自己想要的信息的外来旅客。很快,道路另一侧的团体就拥搡上来,嘴上问她要钱,手上拿着撬.棍不停击打地面。 店铺主人很快拉上窗户——她的店面很小,有足够资金加装这一小块防弹玻璃。帮派的人看了她一眼,视线转向拉丁裔女性,尤其是她腰侧扣着的设计诡异的挎包。 “什么枪?”对方意有所指地问,“带枪来这片地方,胆子不小啊。” 千面魔女大致观察了一下不速之客们。 “如果想要钱,我可以把身上的钱都交出去。但枪不行。”她伪装出面无表情的样子回答。 问话的人突然顿住。他与自己的同伴对视一眼,上前拉近距离。 “我们可不是在征求同意,”黑.帮阴沉沉地说,“这只是打架前礼貌的寒暄,外来人。” 真少见,这群家伙还知道“礼貌”这个单词怎么读。 拉丁裔女人挑了下眉毛,顶着所有视线摸上腰间的挎包。 “看来在这里枪是抢手货啊,”她意味不明地说,“受到枪伤的人很多吧?不知道医生们水平怎么样。” 站在队伍最后的吉姆无视手下人的动作,一直默默观察着“勒索对象”。女人取出手.枪时,腰包夹层在摩擦力的作用下微微偏移原位置,拖拽着露出藏在里面的内容。 一排接近透明的试剂。不知道是药还是其他东西。 吉姆不动声色地推了推身前同伴的后腰。对方点了点头,率先对着外来人发难—— 拉丁裔女人的枪法比他们想象中好得多,几乎是50米内弹无虚发的程度。但帮派成员中带了枪的不止老大一位。子弹出膛和弹壳到处碰撞的声音很快充斥街区。炸鳕鱼店老板探头评估战局,骂了句脏话继续蜷缩在窗框下。 贝尔摩德不介意突发状况——这片区域治安差到能在全世界排前列的程度,来之前她早有心理准备——但她没想到看上去外强中干的家伙们这么能打。 她打空了三个弹夹,只留了最后一个应对更紧急的状况。□□成员里总有几个不要命的,会咬着冷兵器直接扑上来。 双方在废弃厂房进行追逐时,贝尔摩德某个瞬间觉得腰间一轻。等她从窗户翻出去、躲在掩体后检查装备情况时,发现随身挎包消失了。想来是敌人近身后划断了绑带,顺手将东西摸走。 “真倒霉。”她嫌弃地骂。 包里的是她需要定期注射的症状缓解剂。一共六支,是两个月的量。 她目前身体状况还算不错,拖一两个星期回据点再打都不是问题。那些药对普通人来讲没有任何用处,偷了也没用。就算拿去医院检测,大多数研究者也发现不了异常。 她眼看着抢劫犯们捡起遗落的挎包,正要找过来—— 一个小巧物件像棒球一样从身后飞进窗户。紧接着是火光冲天的爆炸,和男人们怒骂奔跑的声音。 贝尔摩德微微一震,再次缩回掩体。 大约三分钟后周围安静下来。拉丁裔女人眯起眼睛,起身离开遮挡范围—— 冰凉的刀刃突然抵上她的脖颈。而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女士,”出乎意料,站在身后说话的人声音很年轻,也有种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温和健气,“你的手臂好像受伤了。” “需要我们带你去看医生吗?” 第58章 贝尔摩德听到问句时就觉得不对。 贴着颈间皮肤的冷兵器是日本刀。根据角度和声音高度, 大约是位青少年男性。她灵敏的听力又捕捉到第三道微乎其微的呼吸声,看来好帮手有两个。 她语气镇定地反问:“医生?” “附近医院里处理枪伤的医生吗?” “私人诊所的医生,”男孩语气开朗地回复, “她很厉害哦,之前是著名医学院的博士。” 贝尔摩德心底微微一动。她就着现在的姿势回头, 大胆地打量对方。 一个黑发亚裔, 一个亚麻色头发混血。说话和拿刀威胁她的都是前一位。另一个举着格.洛.克站在同伴身边。他们看上去没有当地不良少年那种戾气, 但神态姿势中隐隐流露出不少威胁性。 黑发男孩看到拉丁裔女人正脸后, 眼神有些奇怪,像是吃惊中混杂着新奇与兴趣。他指了指自己脖颈一侧的某个位置,直言不讳地问:“是面具吗?” “好有趣。”- 宾亚德女士稍微有些后悔。 她应该拼着重伤的风险, 在两人放下刀枪的那一刻就翻进窗户藏起来。或者在路过那些废弃建筑时,想办法挣开控制、躲进室内某个角落。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 被一个刚见面的小家伙戳穿易容, 还要想办法糊弄他对自己真面目的猜测。 不过也有好消息。 两个男孩带她来的诊所里, 坐在办公桌后工作的医生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利维亚·迪伦佐,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临床博士。她学习实践治疗的同时也参与大量临床试验, 偶尔和几个生物医药研究组合作发表论文, 方向是DNA相关。迪伦佐毕业后并没有按部就班进入大型医院, 而是告别所有老朋友,隐藏在巴尔的摩最混乱的区域, 开了间私人诊所。 组织一直在搜寻医药领域的人才,这位医生正是他们新清单上排行前列的几位之一。 贝尔摩德此前就是在打听她的消息。毕竟诊所的位置确实难找。 两个少年带新朋友闯进一处拥挤的小巷。他们踢开所有胡乱堆放的杂物, 在靠近另一侧出口的位置摸到一扇铁门。 门后有一片不大的空地,四个方向建筑全部开口朝向里侧。右手边就是迪伦佐工作的地方。 “好难闻,又是谁在抽烟,”混血男孩捏着鼻子, “说了多少次了出去抽。” 靠着对面建筑外墙的花臂男人哈哈大笑:“肯定是皮特和保罗。这俩人估计正你一口我一口,甜甜蜜蜜共享同一支烟呢。” “” 问话的男孩五官快皱成一团了。 他气势汹汹地将两位同伴推进诊所,撂下狠话:“我去找他们打一架。” 贝尔摩德挑眉看向剩下那位少年,对方摊手,带着她先一步走进诊所。 迪伦佐掩饰样貌的手段着实不高级。她没有整容,也没有用化妆品做任何面部特征的修饰。这位医生只是单纯地剪了头发,并染了个新颜色。 实话说,只到耳下的棕色碎发并不适合她,看上去乱糟糟的。再加上细边框眼睛和衣摆颜色奇怪的白大褂,迪伦佐像是在实验室熬夜很多天来不及打理自己的家伙。可能这也是当地居民对“黑街医生”具有的刻板印象。 “枪伤?”医生问新来的病人。 “对,”黑发男孩替贝尔摩德回答,“我们在西威廉姆街那里遇到这位女士。她和吉姆那群人打起来了。枪战。” “欧文呢?” 男孩尴尬地解释:“打架去了。”他看了眼伤患,对医生摊手:“就是你想的那样。” 迪伦佐神色不变,像是很习惯这个答案。“我要的东西没在他身上吧。”她更关心正事。 黑发男孩取下窄长背包,从外夹层摸出几个贴着标签的塑料瓶。 坐在一侧的贝尔摩德眯起眼睛,试图从交叉晃动的字符里识别药品信息。奥.施.康.定、阿.普.唑.仑、还有其他一些叫得上名字的兴.奋.剂。不少标签像撕拉过很多次,她合理怀疑有些是外表相似的胶囊混装在一起,有些干脆是不能说名字的药物。 确认东西一个不落后,男孩指了指诊所靠里面的位置:“冰箱里还有吃的吗?” “只剩酒和杏仁奶了,”迪伦佐一边回复,一边拉开办公桌右侧最下面的抽屉,“我这里有能量棒。” 要食物的小家伙对能量棒兴趣不大。他短暂犹豫后,拉开角落的椅子坐下:“我等欧文回来再说。” 贝尔摩德的枪伤不算严重。 她受伤的位置在左臂上侧。子弹嵌进肱二头肌,所幸避开了骨头和神经。 取弹壳时,她拒绝了医生开刀前局部麻醉的提议,换来后者意味不明的注视。 “你的耐痛能力很强,”迪伦佐评价,“我原本以为只有一些本地人会这样。抱歉问一句,女士来自哪里?怎么会想到来巴尔的摩旅行。” “哥伦比亚。”拉丁裔女人顶着这张脸扯谎。她说这话时,余光看到角落的黑发少年又似有似无投来视线,焦点集中在她脖颈处的面具接口。 千面魔女没这么不自在过。 迪伦佐对这个答案没有任何疑问,想来也并不关心。 托盘上放了几截提前剪好的无菌纱布。医生清理创口时用了很多片擦掉积血,随手丢进放置废弃物的金属碗中。 贝尔摩德看着对方帮自己缝合包扎,随后端着托盘进入另一侧房间。 房间门是半透明的玻璃,墙壁也是类似材质。但塞满大量试剂盒、纸质档案、以及其他一些瓶瓶罐罐的立架,将人影的所有动作都遮挡起来。从伤患的角度只能看到存放药品的冰箱。 不愧是黑街医生,偷偷留存血液样本的动作简直熟练得过分。 只不过,贝尔摩德没有对迪伦佐这种在违规边缘试探的行为有什么异议。她平日里会尽量避免自己的血液及DNA信息泄露,但事情真正发生后也不算麻烦。 普通人不会将一个棕肤色拉丁裔女人的信息和莎朗·宾亚德,或者克丽丝·宾亚德对应起来。如果对方真的查到那一步,就够格算“组织的敌人”。之后会有很多成员排队去灭口这个倒霉的家伙,比如琴酒。 更何况迪伦佐本就是组织的招揽对象。 临时手术完成后,医生给创口局部上了点止痛药。确认左臂枪伤没有大碍,贝尔摩德决定缴费后先离开。她已经和迪伦佐建立了初步联系。有了开端,之后的步骤不算麻烦。在摸清楚所有情况前她可以慢慢来。 宾亚德女士是这样想的。但另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没放过她。 他仍然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脸上表情很开朗:“女士,我可以提一个请求吗。” 拉丁裔女人佯装不解地看向他。 男孩神色语气如常:“利维亚的手术费很贵吧?我可以帮你支付四分之三,作为交换——” “我想看看你面具下的长相。” 贝尔摩德险些掏枪。 她谨慎地没有动,保持着疑惑不解的样子隐隐观察迪伦佐的反应。 医生的表情很奇怪,里面混杂着疑惑、惊奇、以及恍然大悟。她同样指了指脖颈一侧的某个位置,转头问黑发少年:“是这里?” 后者点头。 千面魔女快被两个人气笑了。 她短暂评估了一下双方的战力——迪伦佐不像肉搏很强的人。这位医生身上所有肌肉大约都是为骨科手术准备的。她很多动作没有训练痕迹,像是丢进混战后只会逃离,谨慎地蹲在远处开枪。更何况现在她手中没有枪。 比较难对付的是角落的黑发少年。贝尔摩德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很警惕这孩子。西威廉姆街的掩体有些难找,即使帮派成员们踢踏脚步的声音略微杂乱,但刀刃抵在颈部时她才注意到少年的存在,怎么想都不是好兆头。而且男孩的球棒此刻正在手边——那把刀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球棒的。 “不用了,谢谢,”宾亚德女士决定稳妥为上,“有机会再见的话,会让你们看到的。” “‘有机会’是什么机会?我们肯定不希望患者再次回到医院啊。”黑发少年开朗地打趣。 黑街医生也跟着点头。 两个好奇的人最终还是没有为难她。 贝尔摩德内心松了口气,暗自决定下次再来时一定躲着那个威胁性不小的少年。她正思考另一个小家伙的去向,下一秒就在诊所门口撞见对方。 “已经要走了?”混血少年问。他脸上新添了些伤口,墙灰和血迹抹得满手都是,衣服和牛仔裤也不太整洁,完全是刚打完架的模样。 只是贝尔摩德直觉哪里不太对。 看到小孩身上不少血的样子,迪伦佐头疼地喊他过去给伤口消毒。欧文站在原地没动,撩起短袖一角翻找自己的牛仔裤口袋。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喊住贝尔摩德:“稍等一下,女士。” 宾亚德女士快对这个称呼过敏了。“叫我卡米拉吧,”她随口起了个名字,“有什么事吗?” 混血男孩伸出手,展示自己从口袋里拿出的东西。 那是几支零散的注射用药剂,放在半透明的小玻璃瓶中。 “你掉的东西我帮你拿回来了。”- 看着那几支熟悉的试剂,贝尔摩德周身氛围明显冷下来。 “‘皮特和保罗’是那群帮派的人?”她话里已经带上挑衅。 “嗯,”叫欧文的少年意味不明地肯定,“我记着你最开始腰上有个挎包,再遇到的时候不见了。我去那群家伙的聚集点,发现他们在翻你包里的东西——就是这几个小瓶子。我顺手帮你抢回来了。” 解释听上去很自然,但到处都是漏洞。 贝尔摩德很确定自己最初开枪时两个少年人不在。他们多半是用望远镜一类的工具,一直观察着混战的动向,从而清楚地指出自己最开始带了挎包。她还以为是路过的好心孩子呢,这样看来,小家伙们行为里多少掺了点看热闹的成分。 他们大概早就盯上了她的药。想来皮特和保罗都只是欧文脱身的幌子。小家伙非要在她进诊所后才离开,多半也是怕当事人发现自己的行踪。黑发少年不但帮好友隐瞒,还当着她的面对迪伦佐暗示真实情况。 贝尔摩德第一次后悔自己识人不清。 “心眼真多。”她顶着易容直言不讳地评价。 两个小混蛋都是。 欧文厚脸皮接下这句夸奖。 拉丁裔女人大致清点了一下混血少年手里的药剂数量——六支,全都在。她一脸自然地道谢,拿走自己的东西,对几位新朋友挥手告别。 伤患走远后,站在一侧看戏的迪伦佐也对欧文伸手。 “原本的药呢?给我吧,”她一脸无奈,“我知道你偷偷替换了里面的东西。” “先下手获得主动权是好事。但这计谋太显眼了,卡米拉不可能看不出来。” 欧文瘪嘴,小声嘟囔:“万一她真的不怎么聪明呢?” “不可能,欧文,”短发医生打击他,“我们和卡米拉相处这么久,对她的真名、真实相貌、行为动机什么都不清楚。我也仅仅能从她的血液颜色和凝血反应大致推断她的真实人种。那位女士很擅长隐藏,是个厉害的人。” 山本武提醒:“你采集到了血液样本。” 迪伦佐摊手:“那也要能找到对应的人。” 她开导性拍了拍欧文的脑袋:“最重要的是,她就这么无所谓地走了。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欧文脑子有些慢。他还在头疼地思考其中关窍,小雨守已经先一步将答案讲出来: “吉姆不会抢先一步把里面东西都换成苏打水了吧?” “而且卡米拉也猜到了。” 欧文:? 欧文:?? 看着小孩如遭雷劈的表情,迪伦佐也跟着开玩笑:“往好处想,说不定是椰子水呢,价格还高一点。” 第59章 巴尔的摩的虚假秋季还没到, 山本武就离开了。 他来这里是为了在分部做暑期特训——实战训练和棒球训练都有。 九代守护者们开始将工作陆续交接到继承人手中。因此,驻外的几位十代家族成员需要逐步将生活圈转移到相应区域。山本武的高中在芝加哥,需要提前过去办入学手续。他八月上旬就告别迪伦佐和欧文, 带上行李先行离开。 欧文还留在巴尔的摩。但八月底开学后,他只能回到白天上课晚上写作业的日程中, 只有周末或课程轻松的时候才会来诊所帮忙。 小混蛋们不在, 贝尔摩德压力减轻不少。她在九月时正式接触迪伦佐, 向对方抛出橄榄枝。之后的流程也异常顺利。 千面魔女因为银色子弹的实验经历, 一直不怎么喜欢医药研究所的人。不过巴尔的摩那次枪伤算不错的初遇。 她以普通人身份认识迪伦佐这位黑街医生。对方最初看她时没有贴上“实验品”这个标签。即使之后迪伦佐拿到代号,成为“医药研究所负责人马德拉”,她也没有对贝尔摩德多年不变的容貌有越界的好奇——换做其他研究员, 高低会哄骗千面魔女做药物试验。但迪伦佐给的所有处方都中规中矩,底线正常到诡异。 这算不上恩情, 但心情很好的宾亚德女士愿意为此时不时帮点小忙。 几年后, 她又在纽约遇到了那个“帮她”抢回药的混血少年。马德拉工作调动到波士顿研究所, 小家伙也跟着转学到了相应的城市——很奇妙的行为, 就差把“有问题”写在明面上。 贝尔摩德查过几人私下里的关系。被迪伦佐称呼为“阿武”的少年是日本人, 过往经历看上去普普通通。有异常之处, 但她没兴趣探究。 至于迪伦佐, 这个在南意大利十分普遍的姓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的血统出身。不出意外,调查结果显示, 另一个混血小家伙的母亲也是意大利人。 两个家族的具体关联属于情报盲区,但贝尔摩德多少做出过猜想。左右不过是亲属或世交一类。这一发现也让欧文来波士顿的举动显得稍微合理。 收到情报说琴酒将对方挖进组织后, 她思考再三还是决定隐瞒几人见过面的事。组织成员至今没发现马德拉和格拉帕有关联,其中不乏宾亚德女士顺手而为做出掩饰。当然,这种无关痛痒的情报她仍然会上报给乌丸莲耶。 “还挺出乎意料,”某天, 医生整理材料时顺口评价,“田纳西说你对我观感不错,没想到是真的。” 贝尔摩德靠在墙边,挑眉嗤笑:“我只是难得在组织研究所找到一位正常人。” “不过你和田纳西很熟?” 马德拉耸肩:“不熟。我和他所有交流都是基于‘莎朗’,毕竟你很多人际关系也瞒不过他。”这是真话。 “不过你放心,他只知道我们认识,不清楚更细节的内容,”黑发女人补充,“说吧,今天找我是为什么。” 贝尔摩德仍然勾着嘴角,只是语气不由自主淡下来。 “你前几天和雪莉联络了,”她用的是陈述句,“你们很久都没交流过了吧?突然之间关系这么好,她还亲自飞来波士顿。” “马德拉,听说你为了宫野明美特意去找了琴酒。” 医生抬头,试图从千面魔女伪装完美的神态中辨别对方的态度。“我之前当雪莉监护人的时候,你也没这么生气过。”她半真半假地试探。 贝尔摩德呛出一句笑声。 “啊啦,是吗,”她掏出衣服口袋里的烟盒,咬住一支没有点燃,“但事情发生得很巧合,利维亚。” “黑麦叛逃,琴酒要对宫野明美动手。雪莉这个时候出现,无非是想请你帮忙。当然,”贝尔摩德意味深长地补充,“我知道格拉帕在其中多少起了点作用,毕竟那女人还没胆大到敢直接跟你谈判。” “我可以不追究欧文通敌FBI的行为。你只需要告诉我——” “你从雪莉那里收了什么报酬?”贝尔摩德眯起眼,“我知道你是不愿吃亏的那类人。” 马德拉失笑,也从桌上找出烟盒,叼了一支在嘴里。她一时半会儿没发现打火机,干脆也不点燃。 “没要什么,”她神色轻松,“只不过是你近十年所有体检数据。这可只有雪莉有权限查看。” 这叫“没要什么”? 贝尔摩德险些维持不住形象对医生翻白眼。这么多数据加上早年到手的血液样本,迪伦佐迟早能写出几十页正确率百分之九十的猜想手稿。 马德拉看她按捺脾气的样子,试图安慰:“你放心。雪莉不知道我和你关系好。她以为我的行为只是好奇。” “难道你不是?”贝尔摩德一字一顿地问。 “当然是。” 马德拉无奈。这其实也是真话。 虽然彭格列巴尔的摩据点库房里有对方的血液样本,但那是静止的数据。难得有机会,她想从体检结果入手,将分析时序拉长。 贝尔摩德的情况到底因为她的特殊体质,还是药物作用,结合上述情报和多年来的处方记录,大概能窥见一些端倪。 不过也不着急- 深夜的曼哈顿永远浸泡在警笛声中。全黑的雪佛兰萨博班驶进现场。大块头停稳后,车上陆续走下几位全副武装的FBI探员。 黄色警戒线内,多具烧成焦黑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零散的车辆框架支在原地、钢架直直刺向半空。 “怎么样?”詹姆斯上前询问。 赤井秀一摇头:“线索毁得差不多了。我们只能根据案发之前的情况,大致圈定嫌疑人范围。之后几天可能要逐一上门拜访。” “好消息是,在我们原本的推测中参与布鲁克林桥行凶的人有三个。今天坎顿死了只剩另外两位,社会危险等级应该会降低。” “辛苦了。”詹姆斯对随行小队下令,让他们准备接手现场的后续处理工作。最初与他谈话的长发搜查官一直站在原地,食指与中指并拢按着太阳穴。红蓝交织的警灯映着探员脸上的疲惫神色。 詹姆斯叹气:“你负责的部分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快回去休息吧,赤井。” “好。” 这位长官对下属状态的观察能力总是很强。但说实话,导致赤井秀一忙碌的原因也只有一半是FBI的案件。 搜查官的随身背包里有个带锁文件夹,里面是这一年陆续搜集到的资料。 他拖着犯晕的头回到公寓,勉强坐回沙发。茶几上放着一沓涂得密密麻麻的稿纸。赤井秀一掏出中性笔,翻出最下面空白的几张开始添加内容。 他最近在同时调查两件事,一个是关于贝尔摩德的情报,另一个关于九年前巴尔的摩发生了什么。 FBI已经与千面魔女发生过几次暗中较量——与莎朗·宾亚德、克丽丝·宾亚德、或随便她伪装过的什么人。他们针对目标本身的情报获取已经走到了类似死胡同的地方,赤井秀一后续的尝试方向是从她周围人入手,寻找可能有关联的内容。 他最近的关注点在于列侬·莫里森,即组织的田纳西威士忌。 这个名字是真名,因此莫里森展示在情报中的经历很清晰流畅:他出身于芝加哥,在那里长大;大学时期加入伊利诺伊大学校队,多次在棒球比赛中担任投手;毕业当年因伤停止体育活动,机缘巧合下成为女星莎朗·宾亚德的保镖兼助理。 至于他什么时候进入组织、怎么进入的,FBI不清楚。不过根据黑麦的个人情报,应该莫里森上高中前、组织在芝加哥南区招揽外围成员时,他误打误撞进入当地后勤部视线。 田纳西的人际关系也很好懂。与他有交流的大多是学校同学,以及比赛中认识的其他运动员。赤井秀一将所有出现过的名字记录下来,放在一边备用。 然后是巴尔的摩。 他运气很好,FBI几周前正好有在当地的任务。赤井秀一在非工作时间脱离小队,用私人暗线搞了些情报。他们找上了东北区的帮派,用字面上威逼加利诱的方法,确认了所有出入过那片区域人员的信息。大多数只有长相描述,极少人有代号一样的名称。这些帮派成员大多与跨国犯罪无关,最严重的行为也仅是跨州交易。对于他们来说,赤井秀一以FBI身份给出的报酬足够令人心动,一些表面看上去无关紧要的信息说了也无所谓。 据目击者描述,格拉帕确实与马德拉共同出现过,证明两人有过实质交流。与此同时,他们也提到另一位与格拉帕差不多年龄的男孩。那位少年被观察到在两个月内多次与格拉帕共同行动、以及进入过马德拉的诊所。 这部分信息的作用不算大,陌生男孩可能与两位组织成员是一伙的、或者是萍水相逢的关系,也可能是其他势力派来合作的信使。 但赤井秀一记性很好。 他很清楚地记得一年前酒吧对话的细节。格拉帕对“巴尔的摩夏季”的应激性很强,后续说起“马德拉”的存在时他情绪又平静很多。那么,搜查官先生可以合理猜测,格拉帕紧张情绪的源头就是这位陌生少年。这么看来对方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目击者对他的称呼描述很少,大多数人的回答是“很奇怪的名字,记不住”。仅有一位有日本居住经历的纹身师能准确喊出它。情报员犹豫很久,还是按照发音将大致拼写记录下来—— Takeshi。 一个日本人名,汉字写法大概率是“武”。 “不太妙啊”长发搜查官有些想笑,认命地拿起放在边上的另一部分手稿。 荒谬的事出现了。 十几分钟前,他摘抄另一份名单时隐约写过类似的排列。 第60章 巴尔的摩的情报缺失姓氏信息。在田纳西档案中, takeshi这个名字对应的姓氏是山本。 叫这个名字的人是列侬·莫里森为棒球队效力时的队友,甚至与后者毕业于同一所高中。 如果这两个名字真的指向一个个体田纳西知道自己有个关系很好、疑似地下势力成员的朋友吗。 格拉帕和马德拉与田纳西几乎没有交集。也就是说,如果山本武上高中后还与这两人有联络, 或许他也没对朋友提起过列侬·莫里森的事 搜查官很想用同样的问题再问一遍这个山本先生。 他个人认为,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否”。 山本武的档案过于干净, 唯一异常的经历只是他在巴尔的摩出现过两个月。这座城市自然有普通人可以访问的安全区。山本武在混乱带停留的记录只有FBI能查出来, 这脱离了普通情报的范围。 也就是说, 他背后的势力有能力给资料洗白到这种程度。进一步推测的话, 那可能是一个与组织体量类似、甚至更大的团体。 如果田纳西知道好友同样是地下组织的人,那他大概率会在一些任务中与对方有合作。但他没有,代表不知道。至于山本武掌握了多少田纳西的情况信息缺失太多, 赤井秀一暂时没什么头绪。 不过无所谓,他已经决定去接触对方, 亲自问到所有疑点的答案。 山本大学毕业后, 登记在明面上的职业是某家大型科技公司的管理岗。他从小到大在棒球队期间都是队长或副队长, 因此进行企业管理工作时也有丰富的经验(目标竟然还有求职网站账号, 并将这一点写在了简历上)。这家科技公司正是早先被辛德勒压一头, 在后者重组后慢慢追上来的DIVE。 赤井秀一可以借FBI的名义、以辛德勒事件后续调查为理由接触山本武。但他莫名有些不太积极的预感, 比如踏出第一步行动时就会卡在上司那一关。 搜查官有些头疼, 熬了个通宵列出第一版计划。他最终决定以个人身份行动,把格拉帕和马德拉搬出来当借口。 只是第二天一早, 他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打开公寓门时,惦记一整晚的目标正站在走廊里笑着对他打招呼。 山本武没穿工作西装, 右手插在口袋里,背上还有一个细长的布包,看上去像任何一位晨练刚结束、回家途中顺便看看朋友的年轻人。 “你在找我?”他语气开朗地问- 沢田纲吉下车时,两位一高一矮穿着黑西装的人等在建筑门口, 之前总会第一时间盯住他的高挑金发青年并不在。 “伽马先生呢?”彭格列十代目有些疑惑。 “大哥今天有任务,”高个子西装男神色尴尬地回复,“尤尼大人指定让他去。” 十代目不明所以地点头。 尤尼给他的传讯里只说事情比较重要,但没有提及任何“危险”相关的示警。往常两位首领会面时,伽马总会尽职尽责地站在他的公主身后,提防所有家族外的人——比如沢田纲吉,或彭格列的岚守狱寺——出现威胁性举动。今天的情况看样子与之前类似,但尤尼还是把伽马调开了,总觉得有些奇怪 算了,这是吉留涅罗的私事。他一个外人管这么多干什么。 彭格列十代目跟着野猿和太猿来到会议室。偌大的房间里,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尤尼正一个人坐在桌边喝茶。领来客人后,下属们在她的示意下告退,负责生活起居的女仆也一并离场。很快,室内只剩两位首领。 “连伽马都不能听?”棕发青年好奇地问,“不论如何他都是知情者吧?” 听到这个问题,尤尼失笑摇头。“其实是可以的,”她解释,“只是我原本还邀请了白兰,怕他们两个见面后吵架。” 沢田纲吉眼神飘忽地点头。好像确实是这样。 “但是白兰没有来,”他再次确认了一遍,“事情和他关系不大?” 尤尼短暂思考了一会儿,没有完全否认。 “我发出邀请的时候,他说会来。但这几天杰索家族那边临时有工作。他昨晚和我开了个简单的远程会议,大概问清了涉及的区域以及群体。” “事情的主要关联者还是西西里一些历史较久的家族。白兰知道后立刻推掉了。我可能过几天再找他。” “至于伽马,他的任务是几天前就确定好的。野猿和太猿要替他管理吉留涅罗的守卫,也不参与谈话,”她笑了笑,“我们进入正题吧。” 沢田纲吉微微坐直身体。 “是七三出了什么事吗?”他认真地问。 尤尼倒是没他这么紧张。 “不算是,”女孩宽慰地说,“目前情况还很稳定。只不过,风险可能会在近期一两年内爆发出来。” “我前几天做了梦。梦醒之后,去吉留涅罗的图书馆翻了些古籍。” 她突然说起另一件事:“彭格列六代、七代和八代首领在位期间的资料,你们的保存情况怎么样。” 彭格列十代目一愣,内心算了下时间。 “不太行,”他说,“那段时间外面很乱。家族成员陆陆续续停了很多里世界的交易。据说还有部分记录在之后的首领之位斗争中被毁了。” 尤尼小声叹气。 “有点麻烦啊”她端起茶杯,用喝茶的间隙短暂组织了一下语言,“我预知到的事实是,西西里人丢了点东西。” “我不知道事情发生的具体节点。但目前看来,应该是局势最混乱的那段时期。吉留涅罗资料库里相关的编年史不算完善,并且顺序混乱。如果彭格列也是类似情况的话,可能我们需要将调查提上日程。” “很严重吗?”沢田纲吉微微皱眉,“如果是和七三有关是火炎?戒指?那个年代的话,不太可能是匣兵器不,有可能。”他依稀记着里包恩说,杰贝特·罗伦奇尼写出匣兵器手稿是四个世纪前的事。 可重点在于,以上三个物体全部需要西西里人的体质才能驱动。即使不慎流传出去,也没有能作为支撑的“燃料” 说实话,很没头绪。 尤尼笑着宽慰他:“不用紧张,沢田先生。” “情况远算不上危险,不然你今天一定会在会议室见到白兰。” 她少有地用一侧掌心托着脸颊,语气轻松很多:“其实我今天约你见面,还有另一个原因。我有提过吧?白兰推脱会议的一个理由是‘涉及的区域’与他无关。” 沢田纲吉突然生出不太妙的预感。 事情和白兰无关,但是和他自己有关。也就是说,这个麻烦的中心大概率位于—— “东京。”尤尼笑着给出这个名称。 “‘预知’告诉我,东京会有很多线索哦。”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我偶尔会觉得,东京被诅咒了。”不论是并盛,还是其他区域。 吉留涅罗的首领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彭格列这边不可能没有行动。 如果是发生在东京的事,他可以考虑全权交由风纪处理。但云雀恭弥对于七三相关的麻烦不会有三位大空这么上心。十代目经常觉得他的云守很自由。不涉及风纪利益或沢田纲吉安全时,那个男人的行动热情近乎于零。 所以只能boss本人去东京出差,看能不能尽快将事情解决 算了,他还是做好长期加班的准备吧- 阿笠博士赶到哥伦布餐厅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天色有些晚,室内只有零星几位客人。他们大多已经结束用餐,桌上摆着啤酒或威士忌,边喝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白胡子客人进门时,服务生上前询问是否是一个人。其实她已经对人数有了判断,但出乎意料,对方伸出两个手指。 “两位哦。”哥伦布的老客人说。 服务生微微侧身看向他身后,没见到有人被挡住:“另一位还没到吗?” “不不不,”阿笠博士摇头,“我是和朋友约在这里的。他说他已经来了,正在餐厅里等我。进门的时候有说是‘两个人’。” 服务生明白了,带阿笠博士走到靠近里面的一张桌子,随后鞠躬离开。 这张餐桌的另一位客人是个年纪很小的男孩。他见到同伴后从椅子上跳下来。 “抱歉抱歉,久等了,”阿笠博士不太好意思地挠头,“实验出了事故,整理花了点时间。”他伸出手:“我叫阿笠博士,就是网络上聊天的‘博士’。” “你好,”男孩也有礼貌地伸出手,“我是‘诺亚’,真名是是泽田弘树。” “我之前就觉得你可能还是小孩子,没想到猜对了,”阿笠博士说话时胡子一抖一抖的很有趣,“因为弘树君很多想法都很有灵气。” 泽田弘树赧然:“我手上很多项目都是自己负责的。上司不太提意见,自由度大很多。但是一些想法会有点不成熟。” 他拿起身后的背包,取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里面放了很多装订成册的资料本,以及几张手稿,是特意为这次会面准备的东西。大多是私人合作项目的计划书,也有少部分是弘树代表风纪送来的项目邀请函。 阿笠博士拿起几摞纸张掂了掂。 “好重,你就这么背过来吗,”他吃惊地问,“外面天都黑了,没有人送你?” “和我住在一起的朋友有送我到餐厅。我吃完饭后会给他发消息,然后他来找我和我一起回家。”弘树解释。 “我记得,弘树君在聊天室里有说过家在品川吧。那里赶到米花坐电车也要二十分钟呢,”阿笠博士好奇地问,“所以他在周围等着?” 男孩点头。 “他这会儿跑去多罗碧加公园玩了。” 60-70 第61章 今晚的多罗碧加公园, 尤其是云霄飞车附近,有点过分热闹。 古里炎真跟着目暮警部抵达现场时,见到了死者、与死者同行的三位相关人员、帝丹高中的某对幼驯染、围观人群里的蓝波。 以及站在案发现场角落一脸杀气、但只能强忍着等待警察们解决案件的琴酒和伏特加。 红发警官远远注意到两人身影时, 就取出口袋里的黑框眼镜戴上。他尽可能藏在其余警员身后,利用同事们的遮挡降低存在感。进入现场后又第一时间选了维持秩序的工作, 避免正面撞上两位老对手。 与事件无关的蓝波正在四处张望。他看到邻居哥哥的时候还想抬手打招呼, 但后者微不可查地摇头, 小牛立刻把手放下。 “有点少见。”蓝波小声自言自语, 转而观察周边其他人。 明明古里炎真以往出现场看到他时还会特意上前叮嘱几句,但对方今天像是要和熟人撇清关系一样。不过环视一圈后,他在内心偷偷给两个一身黑衣的怪家伙打标记。 好像确实有不太友善的人在。蓝波大人配合一下吧。 黑卷发高中生打了个哈欠, 姿态懒散地靠着云霄飞车排队处墙壁,像其余人一样继续听工藤新一的推理表演。 古里炎真虽然一直明里暗里躲着琴酒和伏特加, 但眼睛余光一直警惕着他们的行为。直到案件结束两人径直离开, 他终于松一口气, 摘掉伪装用的眼镜。 目暮警部还以为新下属太紧张, 笑着拍他肩膀:“第一次跟搜查一课出现场, 很不错了。” “我们和三课不一样, 工作里会接触很多状态比较差的尸体, 习惯就好,”胖警官宽慰, “而且晚上七点多还要出外勤,一来就加班也很辛苦啊。走吧, 收队。” 红发警官眨了眨眼,试探性地询问:“我可以明天再做案件报告吗?” “古里君有事?”目暮警部疑惑。 古里炎真编理由的能力不太好,只能拿蓝波和泽田弘树当挡箭牌。 “刚才人群里有认识的孩子在,有点担心他们的安全, ”他观察着上司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解释,“我先送他们送到家。如果有紧急传唤,会立刻回警视厅。” 胖警官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他顺着下属的示意看向现场周围的群众,有个高中生年纪的黑卷毛男孩注意到这里,向警官们简单打了个招呼。男孩正和协助他们破案的侦探小子聊天,三个人看上去很熟悉。 “也好,”目暮警部点头,“那就麻烦古里君也顺带照顾下工藤他们。真是的,这群孩子胆子太大了点。”他语气带着半真半假的生气,其中也混杂了不少担心和无奈。 搜一动作很快,几乎是结案十分钟后就处理好后续,快速离开。 虽然目暮十三的建议是让古里炎真顺便照顾好工藤新一和毛利兰,但两个高中生有其他安排,他作为外人也不好干涉。 蓝波看着那对青梅竹马离开的方向,嫌弃地点评:“让人牙酸。” “你别看工藤一脸平静,那家伙心里绝对激动地不行。” 黑卷发男孩搓了搓脸,想起自己之前在意的事:“那两个黑衣服家伙是坏人?长得像斯库瓦罗的那个,还有戴墨镜的那个。” 古里炎真点头:“是东京不,日本这边的犯罪团体。之前和西蒙有过冲突,怕他们认出我的脸。” “哦,”蓝波明白了,“难怪你刚才突然拿出眼镜戴上。” 他好奇地伸出手。 红发黑.手.党有点无奈,把变装道具拿给小孩,在对方摆弄时附加介绍:“彭格列技术部做出来的DG-009A系列,红叶花大价钱从你们那里买的。” “主要功能是模糊外人对佩戴者眉眼,以及瞳色特征的认知。但效果有限。而且熟悉的人可能会通过衣着、音色等判断使用者身份。” “后来你们又发布了几款改进后的版本。红叶觉得老型号不好用,就送我了。” 蓝波还挺感兴趣,将黑框眼镜架在眼前到处看。 “怎么是没度数的。”他小声念叨。 “当然没有,”古里炎真叹气,“我听弘树说,前几天帝丹高中有统一健康诊断,蓝波的报告上写着‘视力下降’。” 小牛浑身一僵。 他将眼镜塞回警官先生手里,绕到对方身后将人推着走。古里炎真知道这孩子又在逃避话题,无奈地闭上嘴。 “你给阿纲打小报告了?”当事人在背后幽幽地问。 “……没有,”但是弘树有没有给哥哥报告这件事,就在他情报范围之外了,“过段时间纲吉君要来东京。他要是批评你,我不会帮忙的。” 高中生嘟嘟囔囔了些什么,警官先生假装没听到。 案件结束是大约八点钟。 泽田弘树在距离多罗碧加公园不远处的哥伦布餐厅与人见面,代替风纪和日本情报部去洽谈项目。合作另一方是个人名义,当事人也是个很好说话的研究人员。因此,他们不需要订在高级餐厅或企业会议室那种严肃正经的场合,日程安排也相对灵活。弘树说会在结束前十几分钟给他们发短信。 蓝波闹完看了眼手机,确认舍友还没传消息过来。“现在该做什么呢,”他又打了个哈欠,“好困。” 两人离开云霄飞车后,古里炎真一直注意着游乐园中往来的人群。蓝波看他偶尔严肃紧张地样子,漫不经心地问:“在找人?斯库瓦罗?” 红发警官的严肃情绪被这话打了个岔:“他叫琴酒。请别再说斯库瓦罗了。” 他和瓦利亚关系又不算太好。在这种场合提起他们成员的名字,古里炎真会感觉非常别扭。 小牛这会儿没有事做,自告奋勇地要帮邻居先生盯梢。 根据古里炎真的判断,琴酒和伏特加今天应该是在多罗碧加与什么人见面——大概率是交易对象。他们携带公文包的动作没有谨慎成分,看样子里面不是需要轻拿轻放的炸.弹或危险武器。但古里炎真怕他们闹出其他问题,在游乐园中引发慌乱、或者威胁到其余客人的人身安全。 尤其今天的多罗碧加除了蓝波还有一个——不,两个——麻烦的孩子在。 “我看到工藤新一和毛利兰了,”蓝波报告情况,“侦探小子好像在跟毛利告别……咦?他把人留在原地自己跑走了?看上去好着急的样子。” 卷毛小牛低声嘀咕:“在找洗手间吗,小巷子里怎么会有洗手——” 他发现站在自己一侧的邻居先生突然走动起来。对方皱着眉头,表情不太好。 “去看看吧,”警官拍拍他的肩膀,再次戴上眼镜,“新一别是发现什么危险人物,产生好奇心了。” 为了避免急速奔跑被隐藏在暗中的人们注意到异常,两人接近可疑地点时尽可能伪装成普通游客散步。 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他们没有在昏暗狭窄的巷子中见到琴酒,或者疑似交易对象的人。但两位黑.手.党先生也不算毫无收获。 古里炎真今天是来工作的。他身上携带着出现场必备的调查道具,例如手.枪、手套、手电筒。他打开手电开关,大致检查了一下周围情况,随后听到蓝波的小声惊呼和感兴趣的问话。他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对方正蹲在草地上,一脸新奇地打量另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 古里炎真一愣,仔细观察突然出现的小家伙。 男孩额头一侧受了伤正在出血,但伤势不重。蓝波身上没带任何能止血的道具,红发警官果断关掉手电收进怀里,用今天才拿到的新的防割手套按在男孩伤口处。 然后是衣着。他们靠近时,大概能估算出对方的内搭、外套、裤子全都长出很多,与年龄极度不符。最重要的是,衣袖和裤腿长出来的部分没有挽起,不像是已经穿着这身衣服活动了一整天的样子。 蓝波在邻居忙前忙后时一直打量眼前的小鬼。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与平凡日常格格不入的情景了,理所当然地燃起不少兴趣。 “炎真,”小牛双眼不再一睁一闭,而是同时睁开盯着男孩看,“你有没有觉得他很眼熟。” 古里炎真没来得及回复他——因为手下的小家伙正很不安分地乱动。警官帮忙止血的时候他还因为疼痛没反应过来,但蓝波凑近、男孩儿能清楚看到卷毛高中生的脸时,他突然开始挣扎。 ……不过,小牛喊出警官名字的那一刻他又诡异地安静下来。 “什么叫眼熟……”陌生小鬼用死鱼眼盯着不会说话的同班同学,“我们认识两年了,你连我的脸都没记住吗。”他又转头对另一位青年道谢:“抱歉,麻烦古里警官帮我帮处理伤口了。” “我不知道您调动到搜查一课。您又戴着眼镜,所以不太确定身份。” 警官先生“嗯”了一声。 蓝波摸不着头脑:“他怎么回事。” “我们认识一个六七岁长这样的小鬼?” 六七岁? 六七岁?? 男孩闻言,挣扎的频率更大了。 古里炎真怕弄疼他,一开始就没怎么用全力。陌生小孩很顺利地挣脱了对方帮忙按压的手,凑到蓝波面前。 他脸上的嫌弃正在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情绪主人没有察觉的惊慌。 “我在说——”他声音微微发抖,像是脑海深处预感到已经脱离正轨的麻烦。 “我是工藤新一啊!你这个脸盲的家伙!” 第62章 小男孩——不, 工藤新一——说完这句话后,对上两张神色惊讶的脸。 他无意识地攥紧手指,内心深处某个不太妙的想法逐渐得到映证。 他在挣扎时已经感觉到衣服裤子长度差很多, 跑动时还会有绊倒的倾向。现在好友形容自己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工藤新一产生了一个极为荒谬, 但又不得不确认是事实的猜测。 “……我变成小孩子了?”他眼神有些失焦, 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两名年长的男性对视一眼, 达成共识。 他们要把情况一件一件问清楚。 “首先, ”蓝波打量着小鬼,试图从圆钝很多的五官中识别熟悉的长相,“说点什么只有我和工藤知道的情报, 证明一下你的身份吧。” 工藤新一嘴角抽搐:“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米花五丁目的家庭餐厅。你作为嫌疑人之一,接受搜查一课警官们的问询。案件结束后你跑来找我, 问我去哪里上高中, 然后哭着喊着要来帝丹。” “结果呢, ”男孩半眯着眼睛, 冷笑一声, “开学第一天我随便推理了点内容, 你就躲了我整整两星期。” 蓝波:…… 他努力忽略红发警官担忧中参杂着好奇的表情, 偏头假装吹口哨。 古里炎真没听蓝波说过这件事,趁机打听细节。陌生小鬼将那天所有人的对话内容记得清清楚楚, 顺便复述了自己做出的几个猜测——包括好友寄宿家庭的哥哥大概率姓“沢田”这件事。 “……你快别说了,”卷发小牛想立刻打洞把自己和好友埋进去, “我承认你是工藤行了吧?” 他怕西蒙十代目会替盟友立刻灭口这小子。目前沢田纲吉对工藤一家的态度还算友善。如果古里炎真把事情传到那边,彭格列十代目指不定又要一边批评他,一边带枪闯进工藤宅找当事人谈话。 蓝波有点后悔。他真的应该再谨慎些。 解决陌生男孩身份问题后,古里炎真注意力回到另一件要紧事上。 “第二个问题, ”他眉头紧锁,“从你额头的伤势来看,应该是被其他人主动打伤。你对对方的容貌、身形、衣着等还有记忆吗?” 根据伤口位置,袭击者应该站在工藤新一身后。只不过,小侦探是主动追上两位黑衣人的。他自然记得自己的怀疑目标长什么样。 男孩点头:“两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一个是银色长发,另一个戴着墨镜。身高全部在一米八之上、戴着帽子,看上去气质很凶。”他还给出了附加线索,指出两人是与他们同时乘坐云霄飞车的乘客,并且搜一查案时作为嫌疑人候选等在现场。 小侦探提供的信息十分详细。但古里炎真听到“银色长发”与“戴着墨镜”时已经确认了自己的猜想——是琴酒与伏特加。他们竟然真的将普通人牵扯进危险了。 工藤新一注意到了警官神色一闪而过的异常。下午调查杀人案时,对方也在现场维持秩序,肯定对两个黑衣人有印象。他以为古里炎真只是将人物与特征关联起来后,认为事情有些麻烦。 前期该交代的事已经讲清了,接下来就是最不可思议的现实。 “我知道你们的第三个问题是什么,”男孩低头,努力挽起袖子和裤脚,“关于我为什么变成这样,对吧?” 蓝波维持着蹲姿,一只手托着脸颊。 “其实我有些猜测啦,”他顶着工藤新一疑惑的眼神,漫不经心地开口,“有没有可能,小时候的你被某种神秘武器袭击了。” “比如被打中就会与十年后自己交换身体的‘十年后火箭筒’。”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竟然主动帮我找理由。你人还怪好的。” 就是这个想法有点离谱- 基于“十年后火箭筒”的假设当然是假的。 虽然蓝波对火箭筒的描述只有一句话,但前高中生侦探还是敏锐指出了其中的漏洞——如果是交换身体,那么记忆会跟随肉.体一起穿梭时空。也就是说,站在两人面前的小学生工藤新一不会知道帝丹高中开学时的事。 侦探主动坦白了变小的真实原因。虽然它听上去也很超出认知。 ——一种神秘的药物。服用后全身肌肉骨骼产生严重生理反应,剧痛结束后他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蓝波对一切技术相关的内容兴趣不大。不论在并盛还是西西里,他都没听说过有类似功效的药物。古里炎真也差不多。但他将情报暗暗记下,打算回去之后和沢田纲吉主动沟通这件事。 根据当事人的报告,这种药除了让人变小,没有激发其他异常。但考虑到可能存在未知副作用,经验丰富的黑.手.党先生还是决定让小侦探先去包扎,结束后再做一个体检。 他们离开小巷的时间是晚上将近八点半。泽田弘树传来消息,提到与阿笠博士的会谈大概在十五分钟后结束。 “怎么说,”蓝波从身上各个口袋摸车钥匙,他的自行车还在停多罗碧加专门划出的停放区域,“你带工藤去医院,我去接弘树回家,还是换着来?等等。”高中生突然想起警官先生也是工作中途溜走:“你的车是不是还在警视厅。” 工藤新一好奇:“弘树也在?” “唔,他在米花町三丁目的哥伦布餐厅和网友聊天。对方叫什么来着,好像和弘树名字挺像的。” “博士(hiroshi)。”红发警官帮小牛提示答案。 “哦对,博士,”蓝波右手握拳敲着左手掌心,“弘树最开始喊他是‘hakase’,后来又改成‘hiroshi’。” 走在两人身侧的工藤新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对方全名叫什么,是‘阿笠博士’吗?”他神色古怪地问,“或者,你们知不知道什么长相或外表上的特征。” 余下两人摇头。泽田弘树的见面对象是在网络聊天室认识的朋友。虽说后期逐渐发展成能进行商业合作的伙伴关系,但谈话对象的个人信息只有弘树本人才清楚,或者说在意。 实际上,这种猜名字猜身份的游戏熟悉过了头,好像这半小时内出现过很多次。 黑卷发高中生揉了揉脑袋,小声嘟囔:“米花町熟人真多。” 工藤新一竖起耳朵:“还有谁?” “没有了。”蓝波及时打住。他又不能说打伤小侦探的人也是邻居警官的老对手。 两位黑.手.党三言两语安排好了分工。但古里炎真对工藤新一伸出手时,对方钉在原地不动,甚至耍赖一般揪着蓝波的外套。 “我不想去医院,”他语气别扭地反抗,“反正血已经止住了我和你一起去找弘树。” “为什么?”高中生不解地低头看过去。 男孩支支吾吾了很久,才小声回答:“思路很乱。” “事情太突然了。我……可能需要简单整理一下,找一个谈话对象,再想出一个临时的应对方法……”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古里炎真轻轻叹气。 他与工藤新一其实不太熟。蓝波在平日聊天中偶尔会提到这位同班同学。在那些故事里,对方一直是非常冷静理智的孩子。但“变成小学生”的遭遇对任何人来讲都很匪夷所思。 这样想来,那个叫阿笠博士的人就是当前情况下能提供支持的最佳人选。男孩本能想找到对方也完全可以理解。 “好,”红发警官蹲下身拍拍他的脑袋,“只要你确定身体暂时没有不舒服,可以不去医院。但你们去哥伦布我要跟着。两个孩子不太安全。” 工藤新一微微一顿。像是听觉不敢接受警官先生轻易做出的许可,他沉默几秒,掩饰性地继续找理由:“去医院可能也没什么用。” “在我的推测里,我变小后会有很多种可能。几小时到一天内因为药物副作用死亡、永远维持着小孩子的体型过一辈子。又或者,明天早上睡醒后就发现自己恢复原状,照常去上学。”他踢踏着脚,做出以往绝对不会出现的幼稚举动。 “可能还没收到体检结果,我就又出现其他症状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没说出口的设想是什么,大脑太乱了。男孩叹气,抹开脸上的水滴指了指夜空:“而且好像要下雨。” 下雨他们也一样要去餐厅啊,这雨也不大。 蓝波双手交叉抱在脑后,难得读懂气氛没戳破这个借口。他还没见过工藤情绪这么低落的时候。这小子平日里总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大概也许,脑子很乱是假的,害怕才是真的。 “好吧,有什么要帮忙的?”小牛挂上一副大哥哥语气,“比如你非常担心、而我们可以协助的事。现在说出来,蓝波大人很乐意伸出援手哦。” 工藤新一从没见好友如此积极,嘴角有些抽搐。他半眯着眼睛毫不客气地回复:“有啊。我担心那两个袭击我的家伙还在游乐园里。至少,我不能让他们发现——” 男孩突然感觉鼻梁上一重,像是有什么东西架在上面。他花一秒钟感受了一下,发现是之前古里炎真戴过的眼镜。 “先用这个掩饰一下吧,”红发警官仿佛很喜欢拍他脑袋,“伪装道具。虽然我个人认为他们不会认出变成小学生的你。” “有安心一点吗?” 男孩怔愣一瞬,微微抿起嘴缓缓点头。他双手捏着眼镜,摸索着金属框架上雕刻的贝壳纹路,用无意识动作强行将大脑推向正常运作的轨道 快冷静下来,工藤新一。 古里警官确实是你陷入巨变沼泽后第一个伸出手的援兵,产生无条件信任对方的冲动很正常。但你要考虑一切可能的风险,再做出决断—— 算了,就这样吧。 警官先生又不是坏人。 第63章 蓝波听工藤新一提起“阿笠博士”这个名字时就吐槽过米花町混乱的关系网。他嘴上说着类似“你们不会真认识吧”这种话, 但实际上是不怎么相信这个巧合的。因此,胖博士和小学生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时,小牛表情一瞬间有些诡异。 和哥哥们刚碰头的泽田弘树不明所以:“那是工藤君的亲戚?” “不是, ”蓝波语气很微妙,“是工藤新一本人。” 来哥伦布的路上他们询问过高中生侦探, 哪些人被划分在“可以知情”这个范围里。但侦探本人仍处于思维有些混乱的状态, 一时半会儿梳理不出合适的清单。 “我最开始都没想告诉你的, ”他一脸无语地盯着同班同学, 视线仿佛要将对方后背烧出一个洞,“古里警官很可靠啦,但你这家伙的脑子太跳脱了。” “不是说不能信任。就是有一种——”他卡顿了一下, 找出个听上去不算严重的形容,“‘把麻烦事告诉你, 只会让你徒增烦恼’的感觉。” 蓝波:。 蓝波:“那还真是谢谢。” 这群人为自己着想的心情倒是不错……但从小到大都被人从正事里踢出去实在很不爽。沢田纲吉他们是这样, 到了工藤新一这里也这样。 在多罗碧加遇见时, 工藤新一对“变小”还没有任何准备, 一开始便将秘密暴露了出去。但他可以就此打住, 将之后的情报全都瞒着蓝波。 然后是他们要去见面的泽田弘树和阿笠博士。 在侦探的设想里, 阿笠博士是他少有的可以坦白秘密, 并且能共同作战的存在。 其实他很担心将博士牵扯进事件会不会给对方来带危险,但对方的天才发明家称呼中毕竟包含“天才”两个字。不论如何, 变小的工藤新一都需要一位能提供技术支持的帮手,在一定程度上通过装备弥补力量缺陷、或是直接研制出解药。 当然, 博士的脑回路注定他一开始没有相信“高中生变小”这件事。小侦探是花了点精力说服对方,并找了同行人作证。 泽田弘树也可以成为“技术支持者”。但这男孩的身份不如博士单纯(他知道弘树在为几个科技企业工作),可能会有其他麻烦。 更何况,对方的舍友是蓝波·波维诺。这个单纯的高中生根本瞒不住秘密……没有贬低的意思, 只是蓝波过于乐天,让事事谨慎的侦探感到头疼。就算他不说,弘树迟早也会从蓝波那里知道真相。 最后是正义可靠的古里警官。 两人认识了很久,再加上多罗碧加的谈话,他确认警官先生是可以信任的人。如果遇到不能处理的危险,他会主动求助对方。至于将情报和盘托出还是过滤一下,根据危险等级调整。同时,对方的警察身份也能让他接触更多相关情报—— 等等,这样想来,好像还有位被忽视的重要人物。前警察、现侦探,同样可能会接触到神秘人相关案件的毛利小五郎。 “……不能吧,”工藤新一嘴角抽搐,“那不就代表,我还要去找兰吗?”他打量了一下现在的身体,展开双臂给阿笠博士看:“以这幅样子?”该告诉她,还是不告诉她。 一番商议后,他和博士决定瞒着毛利家。目前知情人已经够多了,工藤新一不想将更多人牵扯进来。 现在只剩讨论的最后一步——小侦探的归属问题。 首先排除阿笠博士。小学生亲自作证这位科学家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何况再带个孩子。博士本人也很有自知之明,主动退出。 然后是蓝波和弘树,排除理由同上。 古里炎真顶着工藤新一信任的灼灼目光,硬着头皮开口:“我也没办法收留你。” “为什么?”男孩不解。 红发警官沉默,像是在编理由清单。 “我不觉得我能照顾好一个还在长身体的孩子,至少饮食这方面不行,”他语气有些抱歉,“我很不擅长下厨。平时大多数时间都吃警视厅食堂,一个人在家要么吃便当,要么随便煮些速冻食品。” “如果你会做饭——”他注意到工藤新一尴尬心虚的表情,及时止住话题,“好吧,看来我们败在了第一步。” “还有第二步?”小侦探在好奇心驱使下随意试探了一句。 古里炎真一顿,编了句不真不假的回答:“生活的很多方面都是问题……抱歉,我很不擅长这些。” 他没说谎。在一旁看热闹的蓝波也点头证实这些话的真实性。 工藤新一有些丧气,只好继续找阿笠博士商量关于毛利小五郎的问题。博士还对新一戴着的“伪装眼镜”很有兴趣,临走前特意询问关于装备发明者的信息。好心警官干脆将眼镜送给他,作为拒绝小侦探寄宿的歉礼。 也避免这位科学家问到不该问的话。 “你那眼镜什么时候拿到的。”看着白胡子老人把小鬼领走,蓝波双手交叉抵在后脑,漫不经心地问。 “三个月前,”古里炎真叹气,“过几天再找你们技术部买一副好了。”老型号就够用,价格还没有很贵虽然也不便宜。 几人分开的时间是晚上九点。蓝波来哥伦布的路上一直推骑自行车。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对邻居哥哥告别,先一步离开米花赶回品川。 古里炎真日常通勤开的黑色马自达还停在警视厅。警官看了眼时间,选择搭乘电车前往同样的方向。但目的地不是公寓。 此时日本情报部地下十二层,沢田纲吉在等他。 彭格列十代目半小时前才下飞机,来不及回家整理,直奔据点和东京其余成员开会。工作结束后,他还有些额外话题要和西蒙十代目商谈。 “怎么说呢,”沢田纲吉挠头,“虽然尤尼说事情和七的三次方有关,但我提起西蒙的时候——”他顿了顿,修改自己的说法:“好吧,我明确说了炎真的名字。可能事情的相关人员主要是你。” 红发黑.手.党点头,端正坐直默默等待指示。 他和吉留涅罗的首领不算熟悉。虽然好友常常提起对方源于血统的预知能力,但具体怎么发挥、怎么解读,沢田纲吉比他熟悉得多。 “不论如何,我能帮上忙就好,”他表态,“西蒙近期关于武装冲突的活动不算多,人手能调开。” 沢田纲吉摇头:“不是行动方面的麻烦,而是情报。”他突然明白了什么:“难怪尤尼指定要你参与。” 彭格列十代目做了个警察敬礼的手势——他在好友入职后特意去学的。警官也在这个提示下了解了自己在事件中的位置。 “所以我的主要任务是,提供警视厅一侧能接触到的所有情报?”他问,“是过往的卷宗,还是之后出现场会遇到的案件。” “大概都有。彭格列在刑事部里只有情报分析课有眼线。搜一能接触的案件,不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远高于其他部门。所以还是要拜托炎真,”沢田纲吉舒了口气,“我接下来要说的就是这段时间要处理的小麻烦。” “尤尼的表述是,西西里人丢了些东西。” 古里炎真:“丢了什么?” 沢田纲吉摇头:“只能确定与七三有关。线索实在太少。” “然后是事情发生的时间,”彭格列十代目用手指缓缓揉着太阳穴,“我们拜访了意大利那边所有称得上‘古老’的黑.手.党家族。意外的是,包括彭格列、吉留涅罗、加百罗涅在内的所有家族都缺失上世纪三十到五十年代之间的编年史记载。” “我也去找了铃木。西蒙的资料缺失更多。”虽然造成这部分损失的罪魁祸首是斯佩多。 “针对其余时间区域的筛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因此我们推断,‘丢失’就发生在这二十年里。” “尤尼的预言还提到了东京,说这个城市大概会成为事故中心带。可能是找到失物的地点,获得重要线索的地方,又或者能提供重要线索的人员就在东京。” “大概就是这些了,”沢田纲吉拿起桌上水杯抿了一口,“好消息,不是要紧的麻烦。我们完全可以慢慢来。” 红发警官点头。 他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任务——从更“官方”的角度、快速接触到所有发生在东京的异常事件。接着,从这些情报中提取可能和七三有关的部分,上报给教父阁下,加快处理进度…… 等等。 异常事件? 古里炎真大脑一顿,突然产生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联想。 “纲吉君,”他语气犹豫地开口,“说起‘一个成年人变成小孩子’,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沢田纲吉:? 棕发首领神色古怪。他掏出公文包中所有电子设备检查了一圈,确认自己的家庭教师还好好地在意大利,没有深更半夜找他。 “哪个彩虹之子联络你了,斯卡鲁?”他不太确定地问,“或者是伽卡菲斯?” 红发警官摇头。 听到好友的下意识想法,古里炎真更加确定多罗碧加的事有异常。 他将工藤新一的遭遇大概讲给对方听,最后做出猜测: “或许,我们已经接触到了相关线索,”他双臂搭在膝盖上,十指交叉,脑海中组织着语言,“工藤新一说他是因为服下某种药物才变成小学生的。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 “有什么人,将七三相关的力量变成了药物形态。”沢田纲吉眉头微皱,得出这个结论,“可能是晴属性的火炎,也可能是与阿尔克巴雷诺有关的力量。” 虽然伽卡菲斯近期没找到任何一位大空聊彩虹之子的话题,但也可能是之前遗留的麻烦。 他们的运气实在太好。目击并察觉到首个线索的就是西西里人。古里炎真也在事件中确定了友方的先手优势。 彭格列十代目打开电脑,开始在文档中敲敲打打:“炎真,拜托你描述一下详细情况,我做个记录。” “给那个小侦探喂药的神秘人是哪个组织的?”他回忆好友方才提起的名字,“karasuma?” 第64章 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 彭格列十代目与乌丸集团的间接交集不少。 一是古里炎真曾在某次谈话中提起森山医药、上元会、以及和平会的事。沢田纲吉通过他和云雀恭弥大致了解了事件主要涉及的组织的状况。几年前那场冲突的影响之一便是东京局势大洗牌。相关细节是彭格列总部必须要了解的内容。 然后是从山本武那边得知的,关于利维亚·迪伦佐和八百坂瑛岗位调动的缘由。迪伦佐去乌丸集团卧底前是彭格列北美医疗部有名的医生。即使她不在北美分部坐班,山本还是能时常联系到她, 双方直接进行情报传递。一来二去,十代目也和这位医生渐渐熟悉起来, 把一些关于乌丸的讨论放在日常寒暄最后部分, 大概听一听。 虽然前期信息比较充足, 但沢田纲吉仍然有无从下手的感觉。 “可能性太多了, ”他头疼地说,“我们能确定乌丸集团是一个重要的线索,但他们在泄露链中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起点、中间人、还是尾端, 这些都需要去查。” “范围先圈定在东京,以乌丸在这个城市的势力为中心, 进一步扩展到日本其他地区, 最后是更远的地方。” “大概有两种方式吧。第一种手段温和些, 伪装出地毯式搜查的样子, 记录偏向于静态的情况, 避免乌丸或其他相关目标做出应对, 引起状况外的麻烦。第二种方式过激一点, 我们掌握主动权,通过调动冲突逼迫目标做出反应, 速战速决。” 他停顿了一下,小声叹气:“其实我个人偏向于第一种。” 古里炎真点头。 情报侧和武装侧产生的消耗差不多, 与西西里之外的人大规模开战还要额外费心掩饰死气之火的存在。沢田纲吉有意愿倾向,他们跟着做就好。 彭格列十代目指尖轻轻点着桌面,慢慢思考:“东京这边,我们, 还有云雀学长,对局势的控制还算不错。地下部分可以由日本情报部主导,必要时找交风纪提供信息。但我不确定他对这件事的热情有多少。” “西蒙也可以协助。”古里炎真自告奋勇。 “铃木他们乐意的话当然可以,”沢田纲吉点头,“但其实以七三和西蒙的关系,你们他们,有拒绝的权利。”他知道西蒙十代不少刺头很难管。如果非要将这个任务压在古里炎真身上,对首领来说也算不小的压力。 “炎真愿意帮忙我很开心,”彭格列十代目对好友笑了笑,“只不过地下部分不需要分配再多人手了。你如果要参与,以警视厅情报员的名义,与日本情报部外派情报科、或者直接找我对接都行。” 古里炎真点头。“地下部分,纲吉君有具体的想法吗?”他想再确认一下,“如果有什么与警视厅警察厅工作交叉的部分,我可以提前与相关成员见面,进行策略商谈。”正式行动中遇到的话,至少能认出自己人。 沢田纲吉表情略微有些犹豫。 “想法倒是有,”他语气逐渐缓下来,并且音量减小,“就是我说的‘必要时找风纪提供信息’。他们在和平会事件结束后,推出了作为傀儡组长的蜻蛉馆雅之。如果向这位先生许诺,说我们可以帮他更新东京所有地下势力的情报,对外再借他和第一极.道名义随便做些清查的事,表面上是完全没问题的。不会引起注意,甚至行动时不必考虑名声。” “公安那边,我想想……应该也需要找他们配合,以便走流程快一些。肯定不会将七三的事说给他们听,也不用提到乌丸集团。但日本情报部和风纪有大规模行动,警察系统的人难免会得到消息。但有一个问题,”彭格列十代目不太确定地问好友,“我们的理由,呃,或许是借口,不太好想。” “我们可以直接将所有事都推到和平会身上,大概意思是内部安定得差不多了,准备解决外部麻烦……”沢田纲吉挠头,“听上去有点无理取闹。” 古里炎真没有布局过这么大的行动,没什么经验。他给不出好建议,只能等沢田纲吉先想出方案。彭格列十代目也没花时间纠结,很快做出结论:“目前先这样吧。” “我这几天会去找云雀学长进行初步商谈。如果他同意帮忙,我们的计划会顺利很多。后期有变动我会及时通知你。” 他收起电脑,笑着与红发警官碰了下拳头:“总之,今天的情报真的很感谢。我之后几个月都会在东京。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及时找我就好。” “应该的,”古里炎真摇头,“对我不用这么客气。” 他说完就要开始收拾背包。十代目抬起手臂,在好友起身时快速拉住对方。 “……虽然有点突然,”沢田纲吉尴尬地问,“要不要一起回家?这么晚还叫你来开会,说实话有点过意不去。” “炎真的车还在警视厅吧?我有辆停在据点停车场,你来副驾。”- 云雀恭弥有时候比想象中好说话。因此,彭格列日本情报部的行动推进很快。 多罗碧加事件发生后的第二个星期一,从东京都临港的几个区开始,出现在港口的黑西装人员逐渐变多。 他们带着官方的手信,对所有进出船只和客机严格检查。如果货运集装箱中搭载了药物、药品原材料,或是技术设备、能源原材料等,还会被扣留一部分。对于所有从港口出入的人员,他们也会严格检查身份。 官方给出的通报解释是“收到极.道活动消息,提前做出应对”之类虚无缥缈的理由。对于普通民众来说,更严格的检查关卡会稍显麻烦。但黑西装们将流程和态度控制得恰到好处,不会让人产生过多的抵触情绪。 如果有人反应格外激烈,并在最终核查中发现有问题,警视厅和警察厅也能顺便刷一下工作绩效——沢田纲吉最后用这个理由得到了官方的配合意愿。虽然彭格列不少人在过往交流中对警察系统的老家伙们有意见,但后者在很多时候确实会将治安问题放在利弊清单第一位。这点算彭格列拿捏他们的手段,但……沢田纲吉也挺喜欢的。 针对表里世界的搜查是一视同仁地进行。正如推测的那样,包括乌丸在内的绝大多数地下组织都将这段时期出现的意外视作“倒霉被卷进麻烦”。但这也不影响他们做出应对。 组织里与“东京搜查”高度相关的有五个人。 两位是公安警察波本和苏格兰。东京毕竟是警视厅和警察厅主要管辖的位置,厅内长官需要额外情报或人手时他们要准备随时提供协助。但苏格兰近期在英国,波本在美国,这对幼驯染多少因为工作地不同被迫远离风暴中心。 第三位是格拉帕。日本情报部暂时没有传唤他,他老老实实跟着苏格兰在英国当外派流动人员。 第四位是马德拉。她的主要任务来自于本家组织。 “药?”黑长发医生用一侧脸颊和肩膀夹着手机,从书桌角落翻出便签纸和笔,记录电话另一侧人的话,“我明天去实验室查一下数据库。我们目前有的线索是——” “口服胶囊;能够让成年人变成孩子,短期内没有其余副作用;代号琴酒的成员近期能拿到。”沢田纲吉依次传达他和古里炎真总结出的信息。 十代目短暂思考后又补充:“或许我们需要新加一条。是迪伦佐医生也不太清楚的研究项目。” “大概率是,”医生同意,“如果是我有权限的研究,服药者出现意料之外的症状我全都知道。但权限外的那部分,我的情报就很难及时更新。” 而且她手下的项目几乎没有涉及非法人体实验的部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提交并通过了伦理审查。说“几乎”是因为,难免有背着她做小动作的家伙。 总之,这个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马德拉对自己的任务目标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不论前置条件是什么,她接触不到的药物一共没有几个:雪莉现在研究的APTX系列;在雪莉之前、宫野夫妇研究的“银色子弹”系列;以及更早的、档案已经封存在最深层的不知名药物们。 看上去已经与答案极其接近,但过程中有个麻烦的坎需要跨越。 上述所有药都是直属于乌丸莲耶本人的研究。她这位研究所负责人只能模糊知道项目名称、有谁参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以及他们需要什么资金材料或设备。她只能从采购清单和细碎八卦中推测药物作用方向——包括工藤新一这种“失败药效”。 两年前,MA01下属研究员多萝西去日本找雪莉要sv系列药物数据时,马德拉曾借职务之便,用读作言辞恳切写作无理取闹的态度,哄得多萝西交代了一些关于银色子弹的研究内容。如果雪莉和多萝西没有说谎、研究所记录也没有掩饰过的话,事情真相比想象中要离谱。 因为“银色子弹”和APTX都是以毒药作为方向,和“返老还童”没有任何联系。 结束与boss的通讯后,医生疲惫地从书桌杂物堆里翻出打火机,磕出一支烟点上。现在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她只能一步步查。慢慢来,慢慢来…… “真麻烦。”她揉乱头发,自言自语地抱怨。 雪莉还是个难懂的孩子。 在波士顿研究所相处期间,女孩一直躲着她——不是指行为上的躲藏,而是不愿对她这位监护人敞开心扉。这当然可以理解,犯罪组织大多是塑料同事情。如果宫野志保这么好骗,她反而要头疼。 在以往情景下这不算问题。但她现在有情报任务,“打感情牌”这个方案一开始就要从计划里删除 组织的女性成员都好有个性。医生指尖夹着烟弹了下烟灰,眯起眼睛思考起另一位同事。 去年暑假到现在,贝尔摩德也一直怪怪的。 第65章 参与进东京搜查的第五个组织成员是波尔图。 彭格列和公安加强港口审查力度后, 不少组织都开始做出应对。他们需要担心来自外部的敌人,也需要多少清查一下内部叛徒,避免有老鼠泄露秘密。 因此琴酒的任务比原来翻了很多倍。这位top killer不但要完成原本的日程清单, 还要间歇性参与卧底击杀。他用习惯、或者说勉强能好好相处的情报组成员不多。相看两厌但考虑到工作能力只能硬着头皮合作的贝尔摩德和波本都在美国,当前留在东京的只剩波尔图。 行动组进行任务前需要情报支持, 波尔图时常会借这个机会了解这些人要做什么。因此, 他对于琴酒的目标们都有个大致的理解。 满川薰作为彭格列成员仍受北美情报部调动, 基本不用去东京据点开会。但顶头大boss近期就在东京——并且住他公寓楼上。 有要紧事时, 十代目会直接敲901的门,带着温和歉意的笑容,以及额外任务来做客。说实话, 沢田纲吉也不是很想将工作带到下属们的下班时间,但有些沟通果然还是以便利为主。而且塞得满满的日程也不允许他拖延。 在“东京搜查”的最初三天里, 波尔图慢慢补齐了格拉帕和马德拉两人手下所有的情报——关于日常有交集的卧底们、研究所基本内容、以及所有人都提及过的宫野一家。 琴酒的清洗名单上就有宫野明美的名字。这位清道夫大概忍了很久, 终于找到理由拾起两年前被阻挠的行动计划。 只不过, top killer与宫野家大女儿之间的矛盾几乎绕过所有行动组和情报组同事, 像是基于私人关系的敌意。满川薰只知道“琴酒最近要杀宫野明美”。至于更详细的信息, 他只能从零零散散的情报里猜。 琴酒不会按名单顺序挨个杀, 但他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在据点, 这个级别的日程波尔图能搞到手。根据银发杀手排任务的习惯,黑客能将地点圈定在东京。至于具体怎么做, 他完全抓瞎。 他将这个信息上报给沢田纲吉。下一次的公寓会议中,黑客就见到了自己的警察邻居。对方看上去也像是被boss在楼里逮到的——当然警官先生说不是, 他自愿帮忙。 沢田纲吉每次说正事都带一个黑色硬壳笔记本,上面记录了近期所有会议的内容,方便定期复盘事情发展情况。 “根据现在的情报推测,宫野女士——两位宫野女士——应该都挺重要的。”十代目右手食指与拇指夹着钢笔, 将笔杆末端抵在唇前缓缓思考。 “迪伦佐医生已经给出了尽可能小的调查范围。在她的猜测里,宫野志保和她双亲一直研究的APTX药物、代号银色子弹的药物,都有可能导致发生在工藤新一身上的异常。这种未知的作用大概率与七三泄露有关。我们要做的就是,接触宫野志保,从她那里得到更准确的信息。” 这位年轻的科学家或许不知道“七三”是什么,甚至不知道她主导的项目源头是西西里人。但研究涉及的原材料、基础数据、手稿、甚至流程安排和时间线等,都能给彭格列提供一定的线索。 “根据更进一步的情报,宫野志保与姐姐关系不错。并且,宫野明美女士可能与FBI的某位探员有……两代以内的血缘关系。”沢田纲吉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下,抬头去看西蒙首领的反应。 后者果然一脸空白,像是来不及对这条荒诞的信息做反应。 “那位FBI先生知道自己的亲属在犯罪组织吗?”警官先生因为大脑宕机,下意识问出了基于新职业病的问题,“FBI不需要背景审核?” “不知道,”沢田纲吉嘴角抽搐,“可能探员本人都不清楚家里情况吧。” 十代目看向几人中最接近这条情报提供者的黑客,表情里也有些藏不住的好奇。后者摇头,替不在场的好友补充说明:“阿瑛说,那个FBI也不知道。” 八卦到一半没有下文,沢田纲吉只好端正态度,重新回到正题:“FBI的事之后再说。山本好像最近在忙相关工作,或许过段时间会有信息更新。” “总之,我现在的想法是,”他用笔尖在纸张上点了点,“先接触宫野明美,后续通过她接触宫野家另一位女士。这件事情只能由我们从外部进行。医生那边……她曾经是宫野志保的监护人,但与对方关系不近。对乌丸成员暴露自己的卧底身份听上去也不太明智。” 古里炎真:“宫野志保本人的态度呢?” “目前结论是她有不忠于那个组织的倾向。”沢田纲吉叹气。从“善良普通人”的角度看,这没问题。但彭格列十代目还要考虑合作伙伴能否信任。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 下一阶段是计划制定。日本情报部这边会根据八百坂瑛的描述,从东京所有居民里锁定宫野明美的明面身份,在暗处监控她的行踪。 根据同一位卧底从FBI那里得到的信息,几人对宫野明美的性格做了个简单的侧写。根据推测,一旦意识到局势紧张,这位女士会主动做出行动,例如与琴酒面对面商谈,试探是否有回旋余地。她明显的异常行为可以帮助彭格列确认事情发生的具体时间。 这项明确后,品川据点会派武装小队协助,包括现场伪装和尸体伪装。 再往后是古里炎真的能力范围。琴酒的清理行动大概率会闹成案件,通知到警视厅。搜查一课进行现场勘察、以及结案时,需要古里警官帮忙做出掩饰。 后续安排基本与满川薰无关。确认自家boss已经说完工作,他小心翼翼地将两人“请”出去,窝在沙发角落自我充电。 现在是下午七点,社畜的额外会议只能下班后进行。沢田纲吉关上901的门,探头看了眼隔壁房间。 “蓝波和弘树都不在?”他好奇,“他们两个吃晚饭了吗?” “吃了。”古里炎真点头。 他打开手机,将弟弟们下午五点发的邮件展示给好友看。孩子们在邮件里写今天要和朋友聚餐,晚上八点多到家。末尾又附了两张图片,一张是食物,另一张里挤了很多人——蓝波和弘树,工藤新一在内的四个小学生,以及两位女子高中生。 “好多人,”沢田纲吉惊讶,“但为什么我没收到邮不对,我今天只带了处理工作的那部手机在身上。”他看到邮件抄送里的另一个地址是自己的私人邮箱。为了安全,他没有在工作机里绑那个邮箱的账号。 不论如何,十代目还是很欣慰。 两人原本要去楼上房间聊警官的警视厅工作。但沢田纲吉看过邮件后也有点饿。他还没吃晚饭,问过古里炎真后发现对方也没吃。饿肚子的成年人们决定去公寓周围便利店随便买点什么,或者找一家人不多的居酒屋。 沢田纲吉一开始脱掉了外套,晚风一吹有些冷,他又立刻把西装穿上。 “我之前还担心蓝波和弘树在东京生活会孤单。但现在看来,他们交朋友的能力比我想象中好很多。”他像随意聊天一样说。 古里炎真指正:“不用担心蓝波。”这孩子和拉吉没认识多久,就能缠着人玩通宵了。与工藤新一的初见也是。彭格列雷守看上去懒散,但人际关系方面胆大到过分。 “好吧,不担心蓝波,”沢田纲吉改口,“弘树性格内向不少,能跟着蓝波交到朋友也很了不起。其实他们两个本质挺像的,但或许是经历不同,性格差得有点大。”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不少感慨:“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该有什么压力。蓝波从小跟着我们,大家又有意将他排除在彭格列工作外。他会生气,可我们不后悔这么做。” “我有些遗憾,没有更早将弘树从辛德勒带出来。他缺失了童年的很多部分,步入压力的时间太早了像我们一样。” “我不想让他参与工作事务,但是不行。彭格列不可能为任何人提供无条件庇护。”讲到这里,十代目语气又有些干巴:“虽然很多人会夸我是‘好上司’……但我毕竟也是‘上司’啊。我要对彭格列负责——” “纲吉君。” 西蒙首领停住脚步,神色如常地问:“你是不是在思考宫野志保的合作后续。” 他临时修改了后半部分话语。但沢田纲吉知道那个短暂沉默要接上的语句是什么。 古里炎真在问他,是不是又想去弥补另一个孩子。 被戳穿话里意思的彭格列十代目嘴角抽搐。“……这么明显吗,”他小声嘟囔,“我还以为,我早就不像高中那样话里藏不住事了。” “算是吧,”他承认,笑意里带了些无奈,“原本的计划是与宫野志保建立基于情报的合作。但我想多管一些闲事。保下她姐姐后,借这个机会招她进彭格列。” “我最开始还有些不解,为什么八百坂君和迪伦佐医生都强调她和姐姐关系很好。看了更多的情报后,我渐渐能侧写出那孩子的部分想法,”他开了个玩笑,“大概类似于,如果有选择的话她也不想工作,只想跟姐姐一起过普通生活。我大概没办法满足这个愿望,但可以提供更自由的工作环境。” “这是为医药部的发展考虑,”他佯装严肃地解释,“并不是滥用boss的职权,满足自己天真的救赎心。” 古里炎真:“就像当时接触弘树?” 沢田纲吉不好意思地挠头:“也不太一样。” 他们这次可没有“把普通人推进西西里”的负罪感。这也是对沢田纲吉来说最轻松的拯救模式。 “不过宫野明美女士在表面上登记死亡后,接触宫野志保的途径会更加模糊,”boss头疼地说,“如果她能找机会主动离开那个组织的视线算了,没什么。” 沢田纲吉把这个无厘头想法从脑海里赶出去。 他怎么又在期待任务目标主动逃离包围圈。这种会引发不稳定性的假设,还是不要轻易成真比较好。 第66章 马德拉原本的计划是循序渐进。以贝尔摩德为借口去接近雪莉, 用各种相关项目套取APTX或银色子弹零散的信息。 彭格列的boss催得不紧。她没有必要冒着风险,在粗糙的行动计划中被人察觉目的。更何况她现在人在波士顿,没有太多合理理由和东京的研究员私下通话。 想是这样想的, 但沢田纲吉发任务后的第七天,马德拉听手下人传八卦说雪莉的姐姐被琴酒杀了。 第十三天, 雪莉本人也叛逃了。 这与boss的无厘头假设过于贴近, 以至于医生有些反应不过来。 贝尔摩德带来这些消息的时候, 很难说有多少看老朋友热闹的成分。 “你的宝贝学生跑了哦, ”金发女人两指香烟,意有所指地问,“琴酒还蛮生气的。我不确定他这火会不会发到你身上。” “虽然你们两个很久没见了, 但小叛徒毕竟跟了你三四年。” 马德拉少有地骂了几句脏话。她在巴尔的摩那段时间跟着学了不少,此时全部用在组织清道夫和千面魔女两个人身上。 当然互相嘲讽也只是过过嘴瘾。琴酒不可能、也没办法对研究所的负责人动手。很多医药项目都在进行中, 目前也没有能顶上负责人位置的研究员在。 雪莉叛逃对马德拉的任务来讲有利有弊。好处是像boss说的那样, 他们可以脱离组织视线接触这位知情人。坏处是, 药物的具体数据只能靠雪莉从记忆里找。研究员叛逃后, 组织为了保密, 一定会将与她有关的据点封存。相应地, 存储在据点的东西要么销毁、要么回归非常严密的资料库。他们偷实体资料的难度会更高。不过更好的消息是, 这部分细节他们不一定用得到。 “我挺好奇的,”马德拉骂骂咧咧, “老头子到底什么时候把APTX的研究权放开给我。” 贝尔摩德嘴角抽搐:“梦里。” “你怎么当着我的面叫那个称呼,好歹装一下吧。” 医生又单独喊了一遍“老头子”。 “他不让我参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马德拉好奇,“觉得我不够忠诚,还是因为我的血统?” “都有。”金发女人挑眉。 乌丸莲耶对意大利人的态度很复杂,既有拉拢又有躲避。贝尔摩德作为组织核心成员隐约能猜到些关窍, 但没必要告诉其他人。迪伦佐能不能想到这一点要看她的脑子。 “你最好还是别接近APTX和银色子弹,利维亚。”千面魔女站直身体,走向研究所的办公室门。她挥手告别的那一刻又向医生飞吻:“不然我们两个的交情会很快结束。” 马德拉视线追着她的身影,“啧”了一声- 彭格列收到上述报告时,沢田纲吉在忙其他工作。他依次查看其他人的日程,发现最早能排出这个会议的时间是今晚十一点半,或明早七点。他犹豫几秒,最终只给加班的古里炎真发邮件,让对方收队回家后来楼上公寓一趟……明早再来也行。 毕竟现在已经快九点了,彭格列十代目自己都是苦哈哈地加班,更别说还要跑现场的警官先生。 被惦记的警官先生正在大渡间一带某个报社中。 现场的情况有些难以描述——几个意识不清倒在地上的男人、神色空白呆坐在地上的黑衣女人、抱在一起的两兄弟、围着前者聊天的小学生。以及默默站在角落,手里还拿着枪的小女孩。 古里炎真看到她后,皱眉走上前检查枪.支情况。 硝烟味还在,显然子弹出膛没多久。 负责这次出警的目暮十三询问嫌疑人后确认是女孩开的枪。古里炎真无视小姑娘半真半假的哭泣,关上手.枪保险栓。他借着询问情况的理由,转向站在另一边角落的工藤新一——或者说江户川柯南,这是前高中生侦探某天找机会告诉他的假名。 “怎么回事。”红发警官蹲下身,小声问。 男孩半眯着眼睛摊手:“就是你看到的那样。那个新来的家伙开枪了。” 警官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是和你们一起的孩子?”女孩相貌有些熟悉,但他确认自己不认识这样一位小学生。 江户川柯南点头,又微微摇头:“她叫灰原哀,今天转来我们班上。步美他们对人感兴趣,想把她也拉进少年侦探团。”他们与灰原的相处合计不超过20个小时,对转学生的情况知之甚少。对方也是个寡言冷漠的性子,没有主动提起任何关于自己的事。 古里炎真又问:“开枪时的具体情况呢?” “那个黑衣女人的枪被我踢飞了。灰原捡起来,按板机,没打中,”小侦探嘴角抽搐,“我也不知道她是故意还是无意。但当时情况紧急,算正当防卫。搜查一课将手.枪收缴后应该没有危险。” “而且她现在哭得那么真情实意,大概……是受惊后爆发出潜力了吧。可能之前玩过模型枪。” ……真情实意? 红发警官不懂:“你这么觉得?” 小侦探点头。在他看来,不管灰原哀是不是真的感到害怕,至少她用哭声糊弄调查的想法是真的。这么形容倒也没错。 警官没对柯南的观点有明确表示。灰原哀的相貌实在熟悉,或许发生了什么预料之外的变动。 “不论如何,你谨慎点,”他最后这样叮嘱,随后回到长官身边。 案件的主要经过已经由受害者和受害者家属详细描述,犯人们也是卷宗记录里的在逃嫌犯。搜一工作结束地很快,古里炎真不像多罗碧加那次一样需要找借口留下。他最后看了一眼少年侦探团的新成员,拍了拍柯南的脑袋离开了。 “古里警官好喜欢你,”步美抱臂看向眼镜男孩,“你们看上去像早就认识。” 光彦和元太也点头。 “没有,”江户川柯南顶嘴,“他也很喜欢光彦。” “而且怎么可能早就认识啊。古里警官是警视厅的人,我之前又不在东京。” 站在一侧的卷发女孩没有参与几位同伴嘀嘀咕咕的讲话。 她还维持着哭泣的动作,只是用隐蔽的视线一直追着搜查一课离开的警察——尤其是人群中红发混血的那位。身形、手、走动举止间的肌肉反应。女孩勉强压制自己心底鸣叫的警报,将观察到的结果一一记下。 委托人俊也的哥哥自告奋勇要送孩子们回家。 从他们搭上大渡间的返程电车开始,灰原哀伪装的哭声就略微减小,但从未停止。少年侦探团里另一位女孩一直在安慰新朋友,但三人在途中就陆续被家长带走。最终,与灰原结伴的是江户川。 俊也哥哥甚至有些欣慰。灰原哀没有家长来接,他原本还发愁该怎么办。现在两个孩子结伴一起行动,总归是安全点儿。 “没问题吗?”他再三确认。 “没问题没问题。”江户川柯南拿出对付其他大人的手段,用几乎撒娇的语气回复。俊也和哥哥不是特别放心,但只能尊重他们的意愿,将孩子们放下。 两位陌生人走后,江户川柯南的脸色立刻淡下来。 “差不多可以了,”他双手交叉抱在后脑勺,像小学生那样踢踏着脚步走在女孩身侧,“现在没有其他人会问你枪的事,没必要掩饰地这么卖力。” 他说这句话时没期待有什么效果,但女孩的哭声立刻停下。 灰原哀能正常沟通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很莫名。 “那位警官好喜欢你。”女孩语气没什么波动。与早先吉田步美带着撒娇的抱怨完全不同,看上去更像在无感情地复述:“你们看上去像早就认识。” 江户川柯南转过身。他双手放下插进口袋,神态仍然很随意。 “你想问什么?” 他直视着今天新认识的朋友,表情微不可查地冷下来:“或者说,基于你知道的事,想问什么?” 灰原哀周身气质突然变得有些危险,但话语里带着笑意:“套我话?” “随你怎么想。”- 藏匿在大渡间报社的嫌疑人是搜查二课追踪很久的目标。搜一收队后,还要和对面的同事交接工作。 古里炎真前前后后忙到晚上十点。他算了下时间——沢田纲吉说十一点半之后有空的话,可以去品川公寓十楼开临时会议。去掉路上的花费,他只需要十一点出发。 黑.手.党先生和课里其余同事打了个招呼,带上背包去停车场。 回家前他还有个地方想去。 下午在报社看到灰原哀和手枪时,他有种莫名的预感——那个女孩大概率是会用枪的。如果沢田纲吉在,就从持枪姿势、对枪.械的态度、以及其他一些细节观察出端倪。但古里炎真只能基于战斗里养成的本能做推测。 灰原哀给他的感觉并不危险。一定要形容的话,这孩子学枪更像是为了自保,而不是杀人。再加上她莫名熟悉的长相,种种猜测叠加在一起让黑.手.党先生很快联想起“东京的异常”。 目前还不清楚女孩的真实身份,但他可以找人套话。 比如江户川柯南。 红发警官先跑了一趟毛利侦探事务所,但毛利父女全部摇头表示小鬼/柯南还没到家。他只能去米花町二丁目的阿笠宅碰运气。如果真的有什么事,需要江户川柯南不打招呼突然去博士家,情况大概率是出现变动了。 黑色马自达停在米花二丁目22番地时,围栏里的住宅楼灯火通明,甚至隐隐传出吵架声。古里炎真简单打理了一下衣着,按响门铃。 屋里人开门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 到玄关接应他的是江户川柯南。小侦探脸臭到仿佛在冒黑烟。与此同时,另一道清冷的声音夹着嘲讽从室内传来。 “深夜拜访。这不是关系挺好的吗?”灰原哀挑眉,“不会真认识很久了吧。” 第67章 古里炎真不太清楚女孩对他莫名其妙的警惕和敌意来自于什么。 他在警视厅上了将近两年班。除了最早和搜三出现场遇到蓝波、被彭格列雷守开玩笑说穿黑西装像坏人, 再也没有其他同事说他气质不像警察。虽然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偶尔评价他打架路数很奇怪,但经过警校纠正和有意控制,他日常举动里正统训练的影子还是占大多数。 听到那句阴阳怪气的嘲讽时, 警官还快速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装备。警视厅会给刑警配公务枪,任务结束后全部检查子弹存量并上交。为了避免检查时出现麻烦, 他日常不会携带第二把枪.械在身上。 红发警官更困惑了。 他低头和小侦探对上视线, 眼神带着探究。 “你别管她, ”江户川柯南的表情仍然不好, “那家伙对谁都没好脸色。” 警官先生没接话,转而看向室内另一位成年人。阿笠博士摸着胡子,神色尴尬地解释:“他们吵架了, 都在气头上。” “古里警官先进来吧,外面挺冷的。” 红发青年合上门, 拍了拍眼镜男孩的脑袋。后者磨磨蹭蹭地从玄关离开, 一脸不情愿地坐回沙发。 新来的女孩坐在另一侧, 手中翻阅着屋主人随手放在架子上的杂志。 “怎么回事?”古里炎真问。 江户川柯南很犹豫。 他不知道该不该和盘托出——关于“雪莉”, 关于神秘的黑衣组织, 以及APTX4869这个药物。 宫野明美案件发生后对方也来了现场。江户川柯南是第一目击者, 听到了女性临死前的坦白。她枪伤很严重, 没等救护车赶到就已经死亡。男孩沉默地隐瞒了关于犯罪团体的事,搜查一课没有从他这里得到任何消息。 当时他在想什么来着?对, 缺少情报。他不确定那个组织的体量。是普通犯罪组织还是枝脉极深的大家伙,他需要更多线索来确认。在此之前他不会随意拖人下水。 从江户川柯南的视角看, 古里炎真目前知道的情报限于“工藤新一因为某种药变小了”,以及“给他喂药的是云霄飞车案件里两位嫌疑人”,就足够了。至于灰原哀—— “她被十年后火箭筒打了。”小侦探一脸别扭。 他其实不想说的。但在大渡间报社时警官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与其让对方产生警惕私下去查出现危险,不如他直接告知。 灰原哀从杂志书页里抬头:“十年后火箭筒?” “一款超现实武器, ”好说话的警官先生帮忙解释,“被打中后会和十年后的自己交换身体。” “是游戏还是电影,或者是大侦探自己虚构的武器?”女孩饶有兴趣地问,“挺有趣的。” 江户川柯南眯起眼睛瞪她。 这几句对话看上去玩闹性质很重,但线索也明晃晃地夹杂其中。他们能提起十年后火箭筒的场合不多,小侦探这句话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灰原也是因为某种药物变成小孩子了?”古里炎真单膝下蹲,目光与女孩坐下后的双眼高度平齐,“和柯南是同一种药物?” 灰原哀与红发警官对上视线。 “工藤新一都说了什么?”她语气不太好,原本淡下去的警惕和敌意重新出现,“我处心积虑帮他保守的秘密,他就这么随意地告诉陌生人?” “古里警官不是陌生人,”江户川柯南双手抱臂,“他和博士一样。博士把你捡回来,古里警官把我捡回来。他们都算第一发现人,知道真实情况也没什么吧?更何况他是很好的警察,有他在会安心很多。” “是吗。”女孩不置可否。她不信,明明侦探自己都对警官隐瞒了不少情报。 谈话进行到这里,灰原哀不再开口。 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屋里其余三人都从她的态度中窥见一个信号——她不想让新客人听到后续讨论。阿笠博士摸不着头脑。江户川柯南同样想不出原因。 古里炎真来阿笠宅的初衷是察看情况,确保两个孩子和博士没有危险。目的达到后,他识趣地带上背包离开。 灰原哀一直避免与他对视。围栏外响起马自达引擎声,车轮摩擦路面的声音逐渐远去后,杂志上方投下阴影。 眼镜男孩皱眉,语气复杂:“到底怎么了?” 阅读光被挡住,女孩干脆收起杂志跳下沙发。 “你和那个警察认识多久了?”她问。 “六年半将近七年……或许。” “或许?” “不,没事,”江户川柯南语气如常,“我第一次见他是七年前十一月,之后是五年前五月。正式熟悉起来是两年前十月。” 当时在家庭餐厅听蓝波提起“炎真”这个名字时,他有种莫名的既视感。先前几次会面他一直听其他人称呼对方姓氏,没有名字部分,记忆中也没有任何关于对方相貌的线索。侦探难得有闯进思维死胡同的时候。只不过这些零碎的难题没必要告诉“雪莉”。 “我不知道你对古里警官的敌意因为什么。总之,他不是坏人,”江户川柯南给出结论,“我第一次见到他,他身边就跟着警察。之后每次都是。某种程度上讲,他是被警察们看着长大的人。” 这是比较好听的说法。眼镜男孩的言下之意是,古里炎真的成长过程一直在警视厅成员们的监督之下。如果对方有异常,不可能拖到现在还没人发现。 “所以你觉得他不是坏人?”灰原哀没那么乐观。她刻意将所有事情往更坏的方向想:“万一他是犯罪组织安插在警视厅的卧底呢?从小培养,档案洗得很白的那种。” 小侦探还没来得及开口,刚从洗手间出来的阿笠博士先吓一跳。 “小哀,别这么吓自己。”白胡子科学家一脸担心。他错过了两个孩子的前期讨论,小心翼翼地询问:“古里警官到底怎么了?” 江户川柯南也不知道。他目光移向灰原哀,让博士问她。 “没什么啊,”女孩语气淡淡的,“那个警察大概率不是组织的人,但肯定有其他秘密。我们说回原来的话题吧。关于APTX4869。”- 古里炎真回品川的时间比原定要早。 沢田纲吉特意在公寓里辟开一间书房,便于下班后回家处理工作。红发警官找到他时,彭格列十代目刚结束和自家岚守的通话。 “需要歇一会儿吗,”警官展示手里提着的纸袋,“回家路上经过居酒屋,带了点宵夜。” “帮大忙了,”沢田纲吉很没形象地趴在书桌上,“我就休息五分钟,很快。” 古里炎真点头,将宵夜放在外面餐桌上,打开橱柜取碗筷。刚做完这些,彭格列十代目已经带着笔记本离开书房。 “先谈正事还是先吃饭?”红发青年问,“可以一边吃一边说,但是会弄脏笔记本。” “……先吃吧。”十代目拍板。毕竟因为加班饿肚子的不止他一个。 虽然这么决定,但两人多多少少都没从工作状态脱离。他们只是随便聊了几句,话题很快就不受控制拐向严肃的方向。 “江户川柯南身边来了位新同学,名字是灰原哀,”古里炎真大致形容了一下她的形象,“茶色头发的混血女孩,年龄在七岁左右,帝丹小学一年生。住在阿笠博士家。” “我是在今晚的案子里碰到她的——柯南、她、少年侦探团。那女孩为了正当防卫开枪了。” “她会用手枪?”沢田纲吉问。 古里炎真点头:“我就是在意这个,晚上去阿笠宅简单拜访了一下。” 他放下筷子。棕发青年也停下动作,等待接下来的情报。 “柯南说,灰原也是变小药物的受害者。但他没告诉我再多的信息。而且……那女孩对我有种莫名的敌意。” 彭格列十代目皱眉。“什么样的敌意?”他问,“厌恶,警惕,还是其他?” “警惕。” 这是个很微妙的态度。仅根据这一点,他们都能大致推断出灰原哀原本的情况。 两种可能性。 一,她在以犯罪分子的身份警惕警察。 二,她能辨认出古里炎真行为举止间有去不掉的黑手党影子——普通人可做不到这一点。 “听上去都很有问题啊……”沢田纲吉一手托着下颌喃喃地说,“还有一处很令人在意。听复述那个叫灰原的女孩知道柯南就是工藤新一。” 问题出现了,她是怎么知道的。虽然女孩寄宿在阿笠博士家中,但博士并不会随意将重要的事说出去。高中生侦探本人更不会这么做。 现在他们有的线索是,灰原哀的原本身份偏向于、至少长时间接触过黑方,以及她有特殊渠道得知江户川柯南就是工藤新一。 “炎真,”沢田纲吉语气犹豫,“你觉得,有没有可能——” “灰原是从乌丸逃出来的人?”- 组织据点里,伏特加正蹲在训练场角落和人打电话。 室内所有人都在打架或者打枪,通讯对面的人语气也很不好。黑色大块头拼命捂着听筒,试图让注意力集中在交谈里。但又不能过于集中,以免带着戾气的话钻得他脑子疼。 好在救兵来得很及时。 “抱歉,”电话里的声音很快换成另一个,“你直接和我说吧。” “……谢谢,”伏特加苦哈哈地重复之前讲过的内容,“事情是这样的。” “组织有位很重要的研究员叛逃了。大哥最近忙着追捕,分不出太多精力完成其他任务。他和那位大人商量后,决定让你们两个回日本。” “什么时候?” “大概一周不,两周内,”伏特加算了下时间,“你们手上的任务应该到扫尾阶段了吧?让司陶特去做就行。” 电话另一侧两人简单讨论了一下,由后面接听的那位做出回复:“好。” 命令传达结束,伏特加狠狠松一口气。 “苏格兰,果然还是你最好沟通。”他真心实意感叹。 第68章 灰原哀只是一时不察, 某位大侦探已经甩开她、爬到琴酒车上安装了窃听器和发信器。 保时捷开远后,她揪着江户川柯南的衣领,脸色黑到冒烟。 “你疯了!” 但当事人胆量比想象中大得多。 “这可是听情报的好机会。嘘, ”男孩用手捂着一侧耳机,竖起手指放在嘴边, “博士来了, 上车吧。我们要离得近一点。” 灰原哀手都在抖。她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你最好能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话虽如此, 女孩心底仍暗自祈祷, 希望老同事们别在聊天里暴露什么信息。 但琴酒做什么都不会如她的愿。 窃听者同样紧张到浑身肌肉僵硬,但他神色极为认真。十几秒后,男孩有一瞬间露出不适的表情——那是另一侧设备被破坏后电流狠狠穿刺听觉神经带来的痛感。不过不要紧, 侦探的收获很多。 他大致说了琴酒和皮斯科在杯户饭店和追思会的行动,末了又提起另两个代号。 “灰原, ”他问, “你知道‘格拉帕’和‘苏格兰’吗?” “琴酒说他们要回日本了。”- 两个小学生原本的计划是混在人群中, 趁机进入追思会现场。 被服务生拦下时, 江户川柯南发挥自己所有的伪装能力, 用半真半假的话术糊弄她。他努力踮脚与对方沟通说“我们正在找家人”。话说到一半, 一双手从他腋下穿过将小学生整个举起来。 “他们和我一起的。”背后的声音有些熟悉。 小男孩一僵, 眯着眼睛看向来人:“……蓝波,你怎么在这里。” 灰原哀目送服务生离开, 转头打量举起小侦探的陌生人。 非常明显的欧洲人五官,黑色卷发绿虹膜, 此刻正穿着与其余客人一模一样的黑西装,胸前口袋放着绿色手帕。她并没见过这个人,但少年侦探团提起过“蓝波”这个名字。对方貌似是工藤新一之前的朋友。 “这女孩也和你一起的?”蓝波好奇地问,“侦探团那个新来的成员?” 江户川柯南点头:“你一个人来的?” “唔, 没有,”蓝波把小男孩放下,指向会场另一侧,“和我哥哥。” 柯南探头。园子说蓝波的哥哥是棕发混血,但他没在那个方向找到类似目标。大概是短暂离场去室外吹风了。 小侦探实在是有些好奇。 他找借口把蓝波推走,回到灰原哀身边。 “我去找个人,”他小声商量,取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递给女孩,“博士改装过的。这款眼镜最早是伪装专用,后来才加上了探测功能。” “我很快回来,你先用这个遮掩一下。” 灰原哀面无表情。 江户川柯南踏出一步,她也前进,步伐间有跟着一起去的意思。小侦探回头,嘴角抽搐:“干嘛。” “这么危险的场合,你丢下同伴自己去冒险?”她眯着眼睛,“看上去对方吸引力很大。” 小侦探读出了她的言下之意——神神秘秘的,有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事? 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 “好吧,”他投降,“不去也行。” 他倒不觉得蓝波哥哥是危险人物。少年侦探团借着这段时间的相处,陆续从泽田弘树那里套到不少话。泽田家两个孩子都对他们大哥很满意,描述对方是“温和亲切”的人。 往后见面的机会很多。没必要在组织成员包围的追思会现场,丢下正事去满足自己的好奇。 只不过,在见到沢田先生前,江户川柯南碰到了另一位熟悉的人。 不久前他以工藤新一的身份告知警视厅,说今晚杯户酒店会发生案件。按照搜查一课的出警速度计算,他见到目暮十三的时间应该是十分钟后。但走廊角落,高挑的红发警官穿着一身黑西装,与一名同样衣着的紫发青年聊天。 灰原哀瞧见那道身影后退了半步,藏在拐角的阴影里。她还是没办法习惯古里炎真身上微妙的气势。像铁锈味里混了些过于干净的东西,说不出的奇怪。 江户川柯南眨眨眼,配合地移动半个身位挡住她。变化后的视野很不错。从他的角度能更详细地看到警官交谈对象的面容。 对方脸上多个地方都有穿孔。或许是为了出席正式场合,他将所有钉饰都换成最朴素的款。青年素净的五官看上去有些丧。如果他出现城市街头,一定会画着与发色同色系的视觉系浓妆—— 等等。 江户川柯南眨眼。 他为什么会觉得对方有画浓妆的习惯。 没等他想清楚,远处交谈的两人注意到孩子们的方向。 古里炎真对小侦探们简单打了个招呼,没有上前攀谈,而是往会场出口走。紫发青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小鬼们一眼,也前往会场。 陌生人离开后,灰原哀微微皱眉:“两个人都怪怪的。”她又拽了拽同伴的外套:“你也怪怪的。” “不会又是认识的人吧?” 被她询问的人还沉浸在思维中,语气有些空白。 “不知道,”他说,“或许见过。” 这种既视感有些像他听到古里炎真名字的情景。线索缠缠绕绕在一起,他像是只差临门一脚。但脑海中记忆太淡了,又无从下手。 江户川柯南转而关注另一件事:“你说他们怪怪的是什么意思?” 灰原哀耸肩:“字面意思。” “穿孔家伙给我的感觉和那个神秘警察很像。” 小侦探尴尬地笑了几声。 又是玄之又玄的第六感- 虽然他对灰原哀时不时出现的预警雷达很无奈,但雪莉毕竟在犯罪组织待了很多年,对危机的探测能力比普通高中生侦探强得多。 只是很多情报的获取过程都伴随风险。工藤新一偶尔会有赌徒心理,将探求真相摆在自身安危前。 灰原哀带着枪伤回到博士车上时,恨不得把这个混蛋里里外外骂个遍。 她对自己的伤势有个简单评估:没有大出血,没有感觉到神经或骨头损伤,意识勉强清醒。琴酒那一枪击穿了她的肩膀,子弹也没留在体内。 博士决定立刻带人去医院做检查。但在此之前,还需要有人帮忙做一个简单的急救包扎,并全程关注伤者情况。他一个研究人员完全不懂这些。工藤新一是侦探、会射击,可也没有处理这种伤口的经历。至于当事人,她仅有的力气都用在保持清醒上。 看眼镜男孩在车里紧急找医疗箱的样子,灰原哀最终没控制住脾气。 “我有个好注意。”她一手按着伤口勉强止血,另一只手指向窗外。枪伤带来的疼痛让她身体有些发抖,当然也有可能是气得:“搜查一课还有人没离开,你可以趁机去找那个神秘警察,让他帮我做急救。” “反正他什么都知道,也不差今天这——你那是什么表情,我真的要生气了。” 江户川柯南干笑地收回自己移向车门的手。 “……是个好主意。” 灰原哀翻他白眼。 阿笠博士挤不进后座,只能握着方向盘干着急。他叹气,抹了把额头上微微冒出的虚汗,小声劝说:“我也觉得是好主意。” 伤患干脆闭目养神,随他们折腾。 他们每人分给灰原哀一件衣物用来保暖。雪天冷风吹得很烈,男孩正要穿着毛衣飞奔回馆内,他们的谈话对象已经先一步离开现场、走向黄甲壳虫。 “怎么了,”古里炎真问,“我看你背着灰原从旧馆出来,她身上好像有血——” 小侦探没等人说完就拉着他跑向车子。 看到敞开的急救箱和正给自己压迫止血的女孩,警官先生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快速接手工作。 确认身后状况妥当,阿笠博士踩下油门,汽车飞快驶出杯户酒店停车场。 “怎么回事。”帮忙处理伤口时,古里炎真找机会问。 小侦探诡异地沉默了一瞬,随后才回答:“流弹。” “疑似犯人的家伙往旧馆方向逃。他为了清场胡乱开枪,灰原被击中了。” “知道了。” 警官先生意味不明地认下这个回答。 先不说以流弹动能造成贯穿伤的概率太小。为什么犯人会逃向旧馆、江户川和灰原为什么都在旧馆,这些都不清楚。 小侦探隐瞒情报的意图过于明显,偏偏手段也很拙劣。 同样情绪不稳的还有接受急救的灰原哀。 高热和疼痛让她昏昏沉沉睁不开眼,能用的其余五感更加敏锐。 急救者所有动作都像被放大无数倍。清理伤口、止血、包扎、固定手臂,完成所有操作只需要五分钟。部分细节与临床教科书上描述的略微不同,但格外有效率。这也是最异常的地方。 黄色甲壳虫很快停在最近的杯户中央医院前。阿笠博士和江户川柯南率先跳下车找急诊医生。 古里炎真背着女孩下车时,感觉有股极轻微的力度拽着自己的衣领。 “……你从哪里学的,”女孩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吐字也很含糊,“针对子弹贯穿伤的急救,从哪里学的。” “警校。”古里炎真不知道她要问什么,只能按不出错的答案回复。 紧贴着黑西装的胸腔发出微不可查的震颤。灰原哀已经没什么力气,但她还是在笑。 “骗人,”她在红发警官看不见的地方勾起嘴角,语气带刺,“有些手法我可太熟悉了,那是利维亚惯用的偷懒技巧。” “所以呢?警官先生到底从哪里学的。”- 杯户酒店旁的高楼上,狙击手将枪口从酒馆楼顶移动到停车场,十字准心里出现的身影也从棕色短发疑似雪莉的人,变为金色长发的贝尔摩德。 只是后者警惕性高得多,被对准的下一秒就抬眼看过来,挑了下眉。 “被发现了。”狙击手语气如常,仿佛毫不在意。 站在他身侧充当观察员的猫眼男人叹气:“毕竟是贝尔摩德。” “你快把枪收起来吧,小心回去后跟琴酒吵架。” 狙击手意味不明地应声,听话离开原位。 “对狙击如此不敏感,那个眼镜女人大概率就是雪莉,”他背起乐器包,没什么力道地推了推同伴,“我没什么热闹要看了。走吧,回据点。” “稍等,”同伴弯起嘴角,“我打个电话。” 第69章 古里炎真因为临时送人去医院, 只能再次向目暮十三提出申请晚点回厅里做报告。 灰原哀的枪伤不算严重。但她本就高烧,身体免疫系统负担过重。医生诊断里她还因为摔倒导致腿部轻微骨裂。情况一度紧张,但也很快稳定下来, 之后慢慢养病就行。 倒是吞口重彦和枡山宪三的案子更麻烦。 犯人身份被当场发现,但现场和旧馆的情况都疑点重重。再加上不明原因的火灾, 一系列事件逼得搜查一课不得不通宵工作。 目暮警部还特意联络报案人工藤新一。但高中生侦探的回复模能两可, 话里话外都是“不要干涉”“不要细究”, 甚至急匆匆结束通讯。警部也头一次对这位老朋友黑脸, 觉得对方和公安部一样不讲理——发生案件的第二天下午,公安就来接手了后续工作。一课总算能休息一下,但这个休息来得让人不爽。 古里炎真下班回家时, 难得见901两位住户都在。其中一位提着两大袋垃圾正要下楼。 “哟,”八百坂瑛挥了挥手里的垃圾袋, 当做打招呼,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警官先生点头示意, “今天刚到家?” “算是吧。其实昨天就回东京了, 但晚上一直在据点忙工作。”邻居叹气。他脸上黑眼圈很重, 头发也是刚洗过胡乱一吹的状态。 古里炎真用手挡着电梯门, 打算等好友进来自己再出去。但八百坂瑛同样用脚挡着感应灯,没着急下楼。 “七点的时候来我家一趟呗, ”他笑着说,“我和薰都在……十代目也在。” 这个人员组成有点熟悉。 红发警官姿势稍微放松一些, 语气自然地问:“游戏聚会?” “……那是第二部分的安排,”混血青年苦哈哈地说,“第一部分是跟上司开会。”- 在这一个月里,古里炎真和满川薰都经历过被彭格列十代目在公寓里抓到、就地开会的事。 但八百坂瑛没有。因此, 他和顶头大boss面对面谈正事的时候,浑身社畜味比以往重得多。 开完会就能打游戏了,再坚持一下。 沢田纲吉摊开近期一直用的笔记本,握住钢笔,好整以暇地看着其余人。 杯户酒店案件是昨天下午至晚间发生的。彭格列及同盟家族参与其中、或目击部分现场的人一共有两个——乌丸集团的格拉帕,以及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古里炎真警官。但两人昨晚都没回家,关于事情的讨论只能拖到现在。 听同事大致叙述了案件相关人员后,红发警官表情微微卡顿。 “……难怪公安部速度这么快,”他语气里混着恍然大悟和莫名的心虚,“所以昨天阿瑛和诸伏前辈都在。” “是啊,”八百坂瑛咬牙切齿,“他胆子好大。” “我们两个刚认识的时候,他防我防得特别厉害,”尤其是巴塞罗那那次,双方冲突完全是奔着搏命去,“但你知道他昨天做了什么吗?” 混血青年五官快皱成一团。即使是原模原样将场景复述出来,也仿佛要花费很大力气:“他敢当着我的面给联络人打电话。” “我都不敢用手机给十代目传消息。” 沢田纲吉没忍住笑出来。 他安慰性拍拍下属放在茶几上的手臂,平息对方情绪:“那位诸伏警官很信任你。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好事。” 或许吧。被信任的杀手先生发出些意味不明的语气词,勉强安静下来。 他们今天凑在一起是为了核对情报。 古里炎真身为搜查一课成员,要听从管理官的指挥。除去最后因为紧急情况送灰原哀去医院的部分,其余时间都要在追思会场馆待命。吞口重彦的尸体一直在现场没错。可等到他们确认犯人身份时,枡山宪三已经离开警视厅视线,前往旧馆。 工藤新一瞒情报瞒得很好。直到现在,古里炎真才知道琴酒和伏特加昨晚也在附近。想来犯人前往旧馆的目的也与组织有关。 这是八百坂瑛给出的信息。格拉帕和苏格兰原定是三天后抵达日本,但他和诸伏景光再一次偷偷改机票,将返程日期提前。 在时间差范围内,两人接受到的工作量和监视都会小很多,极大程度方便了卧底们自由活动。 他找满川薰打听,确认琴酒今晚要去杯户酒店接应皮斯科的任务,随后自告奋勇带上狙击枪去附近围观。不论能目击到谁的热闹——琴酒还是皮斯科——都算小赚。 苏格兰和他想到一起去了。猫眼男人空手套到top killer的行动时间表,抓住机会缠着搭档。毕竟追思会场馆里会出现很多日本的大人物,即使是作为公安部的警察,诸伏景光也有必要即使确认现场安全。 两人到的时间不早不晚。他们找了个绝佳的角度架上狙击枪,立刻在旧馆天台目击到琴酒和伏特加,以及大概率是组织近期一直在追踪的雪莉。 “雪莉?” 沢田纲吉和古里炎真对视一眼,重点询问这个部分:“成年体的雪莉?” 八百坂瑛表情空白一瞬。 “什么叫做‘成年体’,”他不明所以地挠头,“雪莉今年十八岁啊……大概就是成年体?” 彭格列十代目用钢笔抵着下唇,视线上移思索着。 他和古里炎真之前有一个猜想。后者见到灰原哀后,观察到她一些奇怪的举动——会使用手枪、对红发警官来源不明的警惕、以及对工藤新一状况的知情……再加上西蒙十代目潜意识里对女孩相貌感到熟悉,他们推测,灰原哀或许是从乌丸集团逃出来的人。 仔细对比所有满川薰数据库中所有女性成员的相貌,他们大致锁定了目标。 灰原哀有很大可能是组织的研究人员雪莉。根据迪伦佐的情报,她是某款未知药物的开发者。工藤新一变小的事也可能与这个药有关。 古里炎真还想起女孩那句关于迪伦佐医生的质问。乌丸内部大概没什么人会称呼医生本名。根据这个细节,他原本已经认定灰原哀的身份 但是八百坂瑛和诸伏景光见到的雪莉是成年体。 沢田纲吉把目光移向古里炎真。余下两人也等着这位在警视厅工作的刑警发言。 “旧馆天台上发生了什么?”刑警问。 八百坂瑛回忆:“琴酒给了雪莉一枪。” “那女孩对狙击瞄准镜的警惕心很低。所以我和诸伏能观察到事情的全貌。”虽然事后因为这种挑衅行为跟琴酒狠狠吵了一架。 “位置在这里,”他用手指点了点右侧肩膀,“贯穿伤,我看见子弹穿透肌肉飞出去了。” “出血量呢?” “不大,”八百坂瑛意识到这部分可能是重要线索,主动补充,“雪莉昨天状态很差,所以中枪后摔在地上,可能腿部骨头裂了。”他绞尽脑汁思考可能被忽略的细节,又加了一句:“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 “她那天戴了副眼镜。听说雪莉在组织里不戴眼镜的,所以我没立刻认出来。”但琴酒是怎么认出来,他不知道。 古里炎真点头。 到这一步,真相差不多很清晰了。 昨天帮灰原哀做中弹后急救的是他,因此,他对女孩身上各处的伤口和生理反应非常了解,甚至亲眼看过医生给出的诊断单。他不认为短短十几分钟内会有第二个人受到同样的伤。 还有眼镜。听过描述后,他确认那是江户川柯南、或者说是自己送给江户川的眼镜。 雪莉是变成大人、又变回小孩的具体过程尚不清楚。但他们已经能确定这位研究员就是灰原哀。 沢田纲吉很快将上述信息和好友的推论记录下来。 “是解药吗?”他再次用钢笔抵着下唇,“不,应该不是。如果灰原已经有解药了,以工藤君的性格,没必要保持小学生身份继续生活。” “看来只是巧合——” 十代目突然感觉身边人轻轻推了自己一下。 他回头对上那双暗红色的眼瞳,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参会的另两位下属。 客厅茶几上放了盒饼干,是他们为之后游戏时间准备的。八百坂瑛说起琴酒时手里捻了一块,古里炎真做推理时一口一口慢慢啃。现在他手里只剩最后一口,但两个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饼干在他手里停留了整整三分钟。 “……什么变大变小的,”混血青年表情一片空白,“你们在说什么。” “……《缩小斗篷》?” 满川薰叹了口气,拉着舍友的袖子往里面房间走。 五分钟后,八百坂瑛一脸恍惚地回到客厅。 “《缩小斗篷》,”他喃喃自语,“我等下要把那张卡带找出来。” 沢田纲吉尴尬地笑了几声:“我以为迪伦佐医生会告诉你。” 八百坂瑛摇头:“她才不说呢。她觉得我不够聪明。”他又把矛头指向另一人:“你们看,薰也没告诉我。” 余下两人默契地移开视线。 “好了,关于雪莉的事暂时就这样,”十代目按照惯例用客气话结尾,“还有其他要补充的吗?” “有。”古里炎真点头。 “我昨天送灰原去医院,”他斟酌着语言,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她好像发现我和医生之间的联系了。”- 三位小学生凑在一起,视线紧紧黏着卷发高中生手里的卡带。 “《缩小斗篷》!” 步美攥紧双手放在胸前:“这是满天堂七年前发布的游戏!” 光彦也点头:“多家媒体给出满分评价的超强制作!” 元太:“真的可以玩吗!” 蓝波来回翻看卡带盒。 “这么有趣吗,”他一脸不解,“我不懂满天堂,随手拿的。” 这部的卡带盒就放在901公寓沙发上,和其他零零散散敞开的盒子堆在一起。余下盒子里的内容他都玩过,只是《缩小斗篷》之前压在收纳箱最下面,几位哥哥一直没空让它重见天日。 看来昨天他们将它翻出来了……等等,最早买这部游戏的是谁啊。 蓝波一时间想不起来,但不要紧。在他记忆里,所有卡带都在各个公寓间流转,像九楼和十楼的共同财产。 他来901取游戏前还特意和沢田纲吉打过招呼。彭格列十代目没叮嘱什么注意事项。这么看来,卡带里没有涉及机密的信息—— 卷发小牛晃了晃脑袋。 他想什么呢。 一个游戏而已。 第70章 两位假小学生坐在沙发另一侧, 面无表情地看同伴们热切交谈。他们举动比蓝波还成熟些,根据真实年龄计算这也是事实。 “不去看看?”灰原哀语气平淡,“不是经常陪他们玩吗。” “每次偷跑的借口都是‘博士开发了新游戏’, 我以为你对这种娱乐项目兴趣很大。” “喂喂,我听出来了哦, ”江户川柯南眯着眼睛, 目视前方没有回头, “你又不是不知道。元太他们嫌弃我玩得差, 觉得我破坏气氛。” “游戏就是要玩得差才有意思啊,”女孩手掌支着一侧脸颊,“如果通关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就没有实感了。人生也是这样。” “那你倒是去劝他们啊……”小侦探嘴角抽搐,“还有, 别动不动假扮哲学家。怪违和的。” 放在电视机柜上的设备很快读出卡带里的内容。 本地文件的排行榜上, 零零散散展示了六个名字。孩子们挤在屏幕前, 好奇地伸手触摸每一行字符。 “这个‘lambo’一定是蓝波哥哥!然后‘hiroki’是弘树!”步美开心地笑, “排在倒数第一的名字……‘kozato’?好像很熟悉。” “是搜查一课的古里警官吧, 他好像就住在隔壁, ”光彦点头, “这个起名方式有点严肃诶,像他本人一样。” 蓝波纠正:“他不严肃, 只是很没意思。” 元太脑子转得慢,动作也慢。留给他做猜谜游戏的只有剩余三个意味不明的昵称。 “……金枪鱼?”他一脸不感兴趣地评价, “不是鳗鱼啊。” “不是‘tuna’是‘tsuna’啦,”光彦指正,“元太连罗马音都读不对。” 胖男孩嘴角向下嘟嘟囔囔地抱怨:“我又不是笨蛋。”他用实心手掌拍向另外两串长相丑陋的字符:“这些呢,光彦你也认识吗?” 光彦到嘴边的话卡了一秒。“i am seven?”他分辨不出缠在一起的无意义字母, 语气有些心虚,“后面那个我认识啦,是大阪一家披萨店的名称。” 见孩子们开始争论,坐在另一侧的江户川柯南跳下沙发,跟着凑到屏幕前:“让我看看。”他推了推挡住画面的小岛元太,后者不爽地移开身体。 光彦的头脑很好,猜名字的正确率几乎达到百分百。前高中生侦探确实没看出新东西,只知道三个英文昵称是“tsuna”、“iamseven”、以及大阪某家披萨店名。 “都是谁啊。”他装出好奇的样子看向蓝波。 他的前同班同学不吃这一套。 “我哥哥和邻居哥哥,”他闭着一边眼睛懒散地说,“你现在是小学生诶,怎么什么都问。” 芯子是高中生侦探的男孩用死鱼眼瞪他。 就因为是小学生才能肆无忌惮打听情报好吧。 蓝波咬死不肯透露更多,侦探只能自己慢慢琢磨……或许也不用琢磨。他又不用记录所有情报。 少年侦探团在客厅里玩到下午四点钟。 元太在刚过三点的时间就喊着要吃饭。蓝波去厨房找了些薯片,但零食终究不是正餐。 弘树临时出差去横滨,其余人也回来很晚。卷毛男高抓了抓脑袋,最终应下带孩子们吃饭的任务。他总觉得自己像什么幼稚园老师,或者保父。十年前沢田纲吉身后缀着一长串小豆丁,现在充当领头哥哥角色的是自己。 下电梯后,蓝波走在小学生们身后点数,发现少了两个。回头一看,果然是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这两人还在电梯口磨磨蹭蹭。 “你们不跟上?”他例行公事一样问了一句。 “又不会走丢,你看着其他孩子就行了。”侦探小子抽空回复,转头又开始一脸严肃地和灰原哀讲悄悄话。 卷毛小牛突然察觉微妙的违和感。江户川柯南他知道。高中生,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这位看上去瘦小的一年生男孩可不是真的小孩子。 ……但灰原哀什么情况。普通小学生能和大侦探聊得这么投机? 几个大人是不是又有事瞒着自己。 他刚捕捉到一丁点思路,小学生团体里突然传出不小的动静。公寓楼下的感应门这两天不太灵敏,元太跑步时脚下没刹住,一头撞了上去。没哭,但抱怨也没少。坐在引导台后的管理员上前,揉着胖男孩的患处不停安慰。 啧,小学生都好麻烦。 蓝波认命地走过去处理。他的注意力全在少年侦探团身上,因此没看到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青年。 但他身后的两个孩子注意到了。 江户川柯南大致打量一眼迎面走来的人,做了个简单评估。青年男性,身高在180-185之间。头上戴着棒球帽,露出来的头发是亚麻色,发尾简单扎起来。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五官,但皮肤偏白。正在打电话,依稀能听出是日语。衣着打扮没有其他特征,应该是楼里某个住户。 男孩没放在心上。但他刚迈出脚步,外套下摆传来力度不轻的拉扯。 他回头,发现灰原哀已经扣上卫衣兜帽,浑身发抖。以侦探的角度,能看到同伴脸色和嘴唇都白得不正常。藏在阴影里的额头渐渐冒出冷汗,顺着发丝向下滴。他试探性地拉扯,但抓着衣摆的力道纹丝不动。那只手甚至攥得更紧。 这个状态太熟悉了。几天前,他们在路边亲眼看到琴酒和伏特加、以及在追思会会场与皮斯科共处一室时,灰原都是这样的反应。 江户川柯南微微移动半个身位将人挡在身后,隐蔽又警惕地观察疑似组织成员的人。 棒球帽青年手指转着钥匙串,步伐悠闲地往公寓电梯走。 灰原哀缩得更厉害,但侦探胆子很大。他拿出面对其余人的伪装状态,假装好奇地与眼前人对上视线。某一瞬间,他觉得对方看灰原的眼神停顿了一下。但这停顿极微弱又很快消失,几乎是错觉。 他们出电梯时有另一位住户上楼,此刻轿厢还停在十六层位置。陌生青年在门旁等待时,江户川柯南取出手机。他假装站在原地发消息,实则竖起耳朵听对方讲电话。 运气不算太好。十几秒内一直是通话另一侧的人在讲,他的观察目标没透露任何信息。只不过,电梯抵达一楼、感应门缓缓开启时,对方终于开口。 “她又要干什么。”青年声音不大,语气也不算太好。 江户川柯南维持着原本姿势没有回头。 几秒钟的时间仿佛很长。他能听到的每一个音节都重重敲在脑海,一次比一次恶劣。 “我真的要躲着点走了。” 也一次比一次令人惊喜。 “别替她说话。” 言语缓和很多,听上去有些撒娇的荒谬感。 青年最后给出的情报是—— “苏格兰。” 感应门合上的声音像断头台铡刀落下、切断头颅。 江户川柯南长舒一口气,推了推身后的女孩:“他走了哦。” 灰原哀脸色很差,不知道是尚未从恐惧中缓过来,还是对大侦探过分莽撞的行为感到不爽。 “你最好真听到情报了。”她嘲讽。 江户川柯南耸肩:“你没听到吗?他说了‘苏格兰’这个名字。” 灰原哀:“……” 她耳朵又没坏。 大侦探的胆子比想象中大得多,毕竟是敢在琴酒车上放窃听器和发信器的家伙。男孩踮起脚,指关节磕了磕黑色长方形显示屏。指示楼层的红色数字停在“9”后没再动过。 “收获真不错呢,灰原,”他勾起嘴角,眼镜的反光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就在九楼。” “你确定他不是随便按了一层,然后走楼梯上去?”同伴反驳。 侦探不明所以:“他防着两个路过的小学生干什么。”琴酒也是看到窃听器才提起警惕的。 灰原哀没理他。 女孩转身往公寓出口走。少年侦探团和蓝波的身影已经变到玻璃门外,几个人围着元太不停吵闹。 江户川柯南还有些意犹未尽,小跑两步跟上她。与朋友们汇合后,他又明里暗里拽着灰原哀走在最后,方便讲悄悄话。 “真的不听听我的推理?”他双手交叉抱在脑后,踢踏着步子。 茶色头发女孩忍无可忍,最终翻了个白眼。 “我就当你同意了哦,”小侦探跃跃欲试,“反正是对我们都有利的信息。” 蓝波没怎么透露过自己邻居的情况,所有公寓门上也没有铭牌。 但工藤新一看过九层的消防示意图,知道901是两户布局、903是一户。蓝波和弘树住在902。 早先在哥伦布餐厅时,古里警官拒绝照顾他理由里没有“不是一个人住”,也就是说这位独居的警官在903。 两位老朋友的生活状态像监护人常年不在日本。这样看来,那位名字未知的沢田先生不会有舍友,不在901。这样看来,那位组织成员就是901的人。 “然后呢,”灰原哀面无表情,“再说点什么吧,大侦探。他是三位玩家里的哪一位。” 她这句话仿佛点燃了侦探的斗志,眼睛男孩说得更起劲了。 “目前还不太清楚,不过我可以猜。”他推了推眼镜。 “根据玩家们取游戏昵称的方式,大概能看出他们的性格。‘iamseven’那位大概有些沉默寡言,但内心想法会更活泼一些;披萨店玩家应该是表里如一的外向,或许也没什么城府;玩家‘tsuna’应该是性格温和……类似古里警官,但从他用名而不是用姓这一点来看,或许是更好说话的人。” “我对其余两人不熟悉。不过,根据蓝波和弘树的描述,如果其中真的有他们的哥哥沢田先生,我个人倾向于是第三位。” “其实根据我刚才的观察,披萨店玩家大概率是那位组织成——诶!” 灰原哀狠狠拧了一下侦探的胳膊。 “少说两句吧。” 江户川柯南揉着被掐的地方,用死鱼眼盯着同伴:“我到底哪里惹你了。” “你没发现?”灰原哀没回头,“你状态不对劲。” 侦探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 麻烦的第六感- 戴着针织帽的男人从咖啡厅柜台离开后,险些和另一位非裔男人撞在一起。 两人同时道歉,各退一步打量眼前人的身份。 “赤井探员?”非裔男人不太确定地问,“抱歉,您剪短发了,我没认出来。” 赤井秀一一顿,再次确认巧遇对象的身份以及自己确实在纽瓦克机场。 “你不是和山本在底特律吗?”他昨天才和那人通过电话。对方语气一如既往地开朗,笑着抱怨不能回纽约送他。 马可·里奇点头又摇头。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封由火漆压盖的信递给FBI。信封角落以浮雕形式纹着一只柴犬和一只燕子,下面是山本武的签名。 “今早,山本阁下特意让我赶回纽约,将这份信物交给您。他还带了口信,说赤井探员此次去东京,一定会有用到它的地方。具体场合您会有自己的判断。” “以及在那之前,请千万不要拆开。” 70-80 第71章 “你说哪里?”江户川柯南专心盯着眼前的足球, 用膝盖和脚背轮流碰触。他说话时有些心不在焉:“哪个城市?” 灰原哀也盯着身侧上下飞动的黑白球体。 她偶尔会觉得足球就像逗猫棒,只要有它在,大侦探的注意力永远不在正事上(虽然对方辩解说踢球是有助于思考)。 尤其最近几天, 这猫玩具效果好得诡异。 “算了,无所谓, ”她加快脚步, 决定对后面一人一球眼不见心不烦, “在哪个城市都不要紧。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又改变不了什么。” 足球碰触关节的频率逐渐减慢,声音在几秒后消失。 江户川柯南把球抱在臂弯里,眯着眼睛问:“你到底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怎么了?”灰原哀顺着话问, “你觉得是什么。” “……怎么说呢,”侦探迈开步子追上她, “我们是两天前遇到巴士劫持案件的。在那之前你状态一直很差。不论是关于琴酒的噩梦, 还是未知的组织成员……如果所有事都在我预想的轨道上, 你那天应该会留在巴士上谁也劝不下来。” 他嘴角抽搐:“但你没有。” “灰原, 我可是侦探。我太熟悉这种状态了——就像有什么还未解决的难题摆在眼前, 每时每刻都吊着你的好奇心。” 茶色头发女孩脚步一顿, 又和同伴拉开距离。“真没意思。”她意味不明地说。 江户川柯南不置可否, 又把足球抛出来踢。 “我们刚才的话题是什么来着,”他这次颠球还用上了额头, “你说格拉帕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是什么时候, 在哪个城市?” 灰原哀:“……波士顿。” “六年前,在波士顿。格拉帕见到我本人的场合只有那一次。但不确定他对我资料上的照片熟悉程度如何。” “这样啊,”江户川柯南又问,“那你对他的脸有印象吗?” “有啊, ”女孩弯起嘴角,“长得还蛮不错的。” 她顶着侦探无语的目光,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左侧鼻梁某个位置:“他这里有颗痣。” “五官里混血特征很浓,和我差不多。发色瞳色忘记了,他那个年纪的人是会染发的,”灰原哀半真半假地感叹,“只是几年前在同一辆车里共处十几分钟的关系,我还能为你提供这么详细的情报,已经很好了。” “……还真是谢谢。” 这女人怎么回事。明明也和皮斯科见过面,但提起枡山宪三时给出的信息几近于零。她这两天心情这么好吗。 高中生侦探又问苏格兰,但同伴表示自己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我对行动组不了解,”女孩从外套口袋里取出手机,查看新收到的邮件,“但我听过八卦,能告诉你两件事——不保证它们的正确性。” “第一,苏格兰和格拉帕搭档了很久,关系不错。第二,苏格兰和伏特加关系也不错。” 她对侦探小子晃了晃手机:“我要去见一个人,你和孩子们玩吧。” “还有,”灰原哀视线追着足球,意有所指地补充,“最近状态奇怪的不止我一个哦,大侦探。” 说完,她转身挥手顺着来时道路离开。 江户川柯南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两三个店铺之外的距离,少年侦探团步伐也慢下来。他们视线追着茶色头发女孩离开的方向,一脸不解。 “柯南,”步美隔着几米喊同伴,“小哀怎么走了。” “……哦。”镜片反光遮挡住眼睛男孩的表情。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灰原临时收到消息,要去见一位朋友。”- 邮件中给出的见面时间是下午六点半。但灰原哀抵达杯户公园时,约定对象完全不见人影。 女孩在公园空地角落随便挑了张长椅放下背包,拍照后发给对方并附文字“我在这里”。接近晚秋的下午时分东京还有些冷。她将手臂向衣袖内再缩了几厘米,取出杂志摊在腿上,整个人蜷起来边阅读边等待。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空地另一侧道路上黑色马自达一闪而过,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从左到右随后消失。女孩翻到杂志最后一页。所有文字阅读完毕时,画着和式图案的纸袋闯入视线上方。 “抱歉,在厅里加了会儿班,”穿着黑西装的警官将纸袋递给她,“吃晚饭了吗?没吃的话,这里有点心。” “来的路上路过花虎屋,随便买了些。”他稍一犹豫,又补充:“还没拆封,没有下毒。” 灰原哀被这说法逗得笑出来。“真是好警察,”她评价,“那我不客气了。” 女孩接过纸袋,拆开里面的盒装羊羹拿起一块放进口中,将剩余部分递给买它的人。她没说话,但古里炎真猜得到,对方大概看出他是一下班就从警视厅赶到这里,同样没吃晚饭。 搜查一课负责巴士劫持案处理的人是古里炎真和伊达航。趁询问目击者的机会,红发警官悄悄塞给卷发女孩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串邮箱地址。 灰原哀根据字符组合和后缀,辨认出这是随机生成的邮箱。她试探性随便发了什么过去,很快收到神秘警官的回复,问想不想在杯户公园见面,聊一些关于“医生”的话题。 这里的“医生”指谁不言而喻。 江户川柯南猜测近期有事情吊着她的好奇心,完全没错。 去杯户医院检查枪伤时,她对眼前不知底细的人提起利维亚。警官先生什么也没说,半真半假地含糊过去。她原本以为线索断掉了,但几天后对方又主动约她见面。 “真不容易,”灰原哀说,“追思会和你的邀约只间隔不到两周。不过对于情报员们来说,确实是个不长不短的时间。” “所以你们是拿到了一些新消息,来找我这位当事人确认?” 古里炎真神色如常。“我能听听你对目前状况的猜想吗?”他问,“不论是关于我、关于迪伦佐医生,又或者是其他人。” 亲耳听到前监护人的名字,灰原哀表情也淡下来。 “我不像某位好奇心旺盛的家伙,喜欢去细枝末节的地方搜集证据,完善事情的真相。我大多数时候是靠直觉,虽然我的合作者对这个方法不以为然。”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能确认,警察先生,你不是组织的人,但也不是什么好人。” “利维亚做我监护人的时间很短。我不是随时都在研究所。虽然知道她不忠于那个组织,但具体是哪方势力派去的卧底,我没有任何线索能做出判断。” “你和她的气质在某些方面很像,再加上急救手法上的关联,我姑且将你们当做是……盟友一类的存在好了。” 灰原哀眯起眼睛:“那么,来自第三方的女士们先生们,找我什么事?” 红发黑手党没有立刻回答。 他从随身背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硬壳文件夹,卡着女孩看不到的角度,从厚厚的插页里翻找自己的目标。 “你猜的没错,”他肯定灰原哀的话,“我和迪伦佐医生——或者说和她的上级——是盟友关系。 “我代表身后的势力前来与你联络,目的有两个。第一是确认APTX4869的情报,这个谈妥后,我们再进入下一步。” 他手指停在某一页,抬头与前研究员对视:“我知道对于普通人类来说,将复杂药物的所有数据和化学式记在脑海中十分困难。” “我们不需要你提供那么细节的信息,只想知道APTX和银色子弹的阶段性药效情况,以及整个研究在这几十年里的进程。” 灰原哀“哦”了一声。 工藤新一绝对不会把缩小药的名字说出去,他也不知道“银色子弹”。能提起这两个代号的一定是利维亚,既然如此:“你们直接问她不就好了?” 警官先生摇头:“她没有权限。” “我叛逃之后也没有权限?”这倒是出乎意料。 两个系列的药物一直是那位先生直接管理。如果研究所负责人马德拉从头至尾都不能接触,其中原因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灰原哀全身紧绷的神经肌肉稍微放松了一些。 现在能提供药物信息的只有她。真难得,从离开组织的那刻算起,她第一次在谈判桌上取得上风—— 女孩挥出去的手瞬间被擒住。 她费力挣扎,但成年男性握着手腕的力度极稳,卡在一个不会让他人不适又不容置喙的点。 挣脱失败的灰原哀很快安静下来。她双眼死死盯着男人手中的照片,咬紧牙关。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她甚至不太能控制发声的稳定。 拿着照片的人一愣,再次确认一眼这只是张普通生活照。 照片上的黑发女性系着围裙,站在类似咖啡厅柜台一样的家具后,用方巾擦拭还在滴水的马克杯。 宫野明美身后并没有一个用枪抵着她脑袋的黑西装危险分子。 “……没做什么,”古里炎真叹气,尽可能让语气听起来和缓,“宫野女士遇到危险的那天,我们基于多方面考虑救了她,并且瞒过了琴酒。现在她正受我们的人保护。如果你愿意合作并提供APTX相关信息,我们可以安排合适的时间地点,让你们见面。这是筹码。” 灰原哀懒得问这警察是怎么知道“琴酒”这个名字的。不管是他本人和琴酒交过手,又或者是利维亚、第三方其他人告知的情报——和她又没关系。 她低声骂了句脏话。 什么“筹码”,说出来真难听。 “看上去我没有选择呢,”女孩咬字间很不耐烦,“虽然最终结果大概率是与你们合作,但——” “‘请’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好好说服一下自己。” 古里炎真点头,从背包取出便签,写了串数字递给身边人:“这是我的工作用手机号。挑你觉得合适的时间,直接联络我就好。” 灰原哀做了个深呼吸,像是在努力将脾气压下去。 “如果可以的话,”她语气有些嫌弃,“下次请换个谈判员。” “好的。”红发警官不明所以。 他是无意识间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吗。 第72章 贝尔摩德回到医务室时, 少有地发现格拉帕也在。 不只是他,室内还有另一位不怎么熟悉的同事。黑色碎发、蓝色猫眼、有胡茬。她将这个形象和自己脑海中的数据库简单比对了一下,确认是苏格兰。 格拉帕伤了左侧上臂, 苏格兰伤了右侧腰。问题都不大。因此,某个咋咋呼呼的小子还有空看别人热闹。 “怎么搞的, ”格拉帕一脸笑嘻嘻, 将视线投向贝尔摩德受伤的右腿, “看这个角度, 是自己给了自己一枪?还能走动真是了不起啊。” 贝尔摩德左手撑着墙,缓缓挪动到距离门最近的椅子上。 “我可是特意朝着最痛的位置打,”坐下后, 金发女人用手指卷着一侧发梢,将被血液黏在一起的发丝分开, “肌肉不太能使上力而已。又不是骨头断了。” 格拉帕挑了下眉毛。 他还想说什么, 但衣摆被搭档向后拽了拽, 制止了那张嘴折腾人的动作。 “我们能听听是什么情况吗?”苏格兰语气礼貌地问。 虽然态度不错, 但这明着打听消息的行为, 怎么也和礼貌沾不上边。 贝尔摩德敷衍地应声, 偏开视线打量室内其他地方, 摆明是懒得回答。 两位行动组同事的包扎已经结束。医生清理好托盘,端着新的纱布酒精来处理下一位病患的枪伤。 眼看格拉帕和苏格兰要离开, 已经闭目养神的女人又睁开眼,发出一声嗤笑。 “就这么走了?我以为你们一定要等到答复。” 被叫住的同事们回头。 “我们不会强人所难的。”代表发言的仍然是苏格兰威士忌。猫眼男人安抚性地拍拍搭档肩膀, 把后者要说的话压下去:“抱歉,他有点急性子。” “是吗。”贝尔摩德不信。 这两个家伙离开后,多半会去找其他人打探情报。现在说得这么好听不过是表面功夫。 她一开始还觉得格拉帕心眼多呢。但小家伙的脑子和苏格兰一比较,甚至显得有些单纯。 “想知道的话我直接告诉你们好了, ”千面魔女勾起嘴角,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刚才碰到位老朋友,被他用霰.弹.枪打断了三根肋骨。” “肋骨跟腿上的枪伤有什么关——” 猫眼男人伸手拍拍搭档的肩膀。 他脸上神色是伪装后的单纯与好奇,试探性地询问女人话里最重要的部分:“老朋友?” 贝尔摩德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 “我们共同的老朋友。黑麦。”- 拿到毛利兰的伤势诊断单后,灰原哀狠狠松了口气。 女高中生离开后备箱翻上车顶、冒着子弹雨将她扑在身下时,她都快吓死了。 卡尔瓦多斯埋伏的位置距离战斗现场不远不近。她不知道狙击手的步枪是什么型号,但那个弹匣少说不间断地打了八发子弹。如果不是贝尔摩德回身给了同伴一枪做示警,想来之后还有至少两发等着她们。 能以极高移动速度避开近距离狙击,可不能简单地用“运气好”来形容。毛利兰有远超合格线的实力,最终也只是受了点擦伤。 与此同时,毛利兰自己也狠狠松了口气。 她这次藏进茱蒂老师车后备箱、主动追上去的行为没有和任何人报备。如果伤得太严重,家人朋友们绝对会担心。解释起来也很麻烦。 “茱蒂老师呢?”想起自己的英文老师,长发女孩担心地问,“我在车里时,依稀听到她被子弹打中的声音。” 灰原哀抬头观察她的神情,语气如常回答:“问了医生,说手术已经做完了。没有大出血或器官损伤,正在另一间病房静养。” “你要去看看吗?” 或许是躲避战时因为过度紧张受了惊,毛利兰大约昏迷了十几分钟,直到救护车抵达现场后才被急救人员唤醒。她少有这样的经历,不可避免带上轻微头晕和头痛的后遗症。 灰原哀也因为发烧状态一直不怎么样。最终,两个女孩检查结束后,被医生压着在空病房里强制休息一小时。 长发女孩拿出手机确认时间:“已经很晚了,茱蒂老师应该也要休息。她没有危险的话,我明天再来探望。” “嗯,”灰原哀点头,“要回家吗?现在是凌晨一点,没有电车。为了安全建议叫一辆的士。” 毛利兰眨了眨眼。 有足足半分钟没听到对方说话,灰原哀不解地看过去。女高中生神色怔愣,表情里能观察到细微的惊讶和惊喜。 “……怎么说呢,”长发女孩不好意思地弯起嘴角,“其实小哀之前很少和我说话。但现在像是……我们的关系突然拉近了很多。” 她说完后,又匆忙解释自己没有其他意思。“能和孩子们处好关系是值得开心的事,”少女笑着说,“不论小哀是不是因为受到惊吓、临时将我当做情绪依靠,但能这样和睦交谈就很好了。” 灰原哀抿紧嘴唇。“太危险了,”她声音很小,到最后几乎听不到,“你不应该跟上去的。” 毛利兰脸上笑容没有改变,不知道有没有听清这句话。 她出门没带背包,将手机钥匙这些放进外套口袋后,拾起桌上的一沓纸张拿在手里。高中生走到女孩身边时,轻轻拍了拍对方脑袋:“走吧。” 诶? 两支疑惑的视线撞在一起。 长发女孩微微歪头:“小哀还有东西没拿吗?” “……啊,不。”灰原哀愣愣地否认。 她之前那句话的含义其实是催毛利兰离开,但对方很轻易就理解成“两个人一起离开”。 好像也对。在她眼中,一个大人不可能将小孩子独自留在医院,而且是凌晨一点这种并非寻常的时间。 灰原哀还想去桌上取自己的诊断单,但长发女孩抢先一步、提示性地晃了晃手中五颜六色带图带字的纸,表示两个人的都在。 毛利兰的身影某一瞬间又与宫野明美重叠,就像对方用身体帮她挡住子弹雨时一样。 ……这算什么啊。 灰原哀收回迈出一半的步子,头低低地转身坠在少女身后。 茱蒂·斯泰琳的病房距离他们并不远。 两人前往电梯的路上,在某个房间门口捕捉到戴着针织帽的高挑男人。毛利兰偏了下头,依稀辨认出对方身后的病房铭牌写着金发英文教师的名字。灰原哀也趁着这个机会挪了半步,用同伴的身体挡住自己。 针织帽男人正在打电话。他对两人微微点头,压低声音用手捂着听筒说了什么。女高中生明白是有工作,牵着小女孩继续离开- 灰原哀到家后,见到了某位被贝尔摩德劫持、又四肢健全平安回归的家伙。 江户川柯南正一脸兴奋地和博士聊天。她在玄关换鞋时都能听到“邮箱”“按键”之类的词语。 大侦探冒着生命危险套到的情报格外有价值。当事人恨不得将其分享给所有作战伙伴。但说实话…… 雪莉没什么兴趣。 或许组织boss的邮箱每次都不同,或许对方有偏好固定使用某个地址,侦探和官方根据这个地址查到现实中的位置——但这跟她又没关系。她只是个与所有资料库说再见的研究员,在后续抓捕行动里派不上用场。 江户川柯南也看出同伴兴致缺缺,主动切掉话题。 “我昏倒后,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个问话,博士也一脸担忧地看过来。 侦探的记忆还停留在贝尔摩德举枪对着灰原哀的部分。狙击手在几层集装箱上方、朱蒂腹部中枪倒下。情况看上去完全是死局。 但灰原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短发女孩沉默半晌,最终选择将实话告知:“你那位青梅竹马救了我一命。” “你没注意到吗?她一直藏在你们车辆的后备箱。” 回米花町的的士上,毛利兰和她简单对了下口供。冲突发生时,她根据听到的声音对情况作出简单判断:只要柯南不知道她在现场、明天再拜托茱蒂老师隐瞒,她的冒险行为就不会引起其他人担心。 女高中生说这些话时有些心虚。灰原哀当场答应,但回家后,又觉得自己需要泄密——至少该让工藤新一知道。 不出所料,听到描述后江户川柯南抬腿向外奔。阿笠博士急忙找车钥匙,好在男孩跑出两步后又停下。 灰原哀没有回头,看不见同伴的动作。但相向站立的阿笠博士摇头,暗示当事人心情确实不好。 “……太危险了。”这句话几乎是从侦探牙齿间挤出来。他咬字有些颤抖,声音因为恐惧混杂着轻微的喘息。 “你在说谁,”灰原哀低着头,表情和言语都镇静到显得异常,“毛利兰,我。” “又或者是你自己?” 阿笠博士叹了口气。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江户川柯南几次试图开口,最终都把反驳字词生吞下去。他用力眨眼,视线聚焦后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服部是对的,”他妥协,“他问我‘你那边的计划是什么’。我和他讲了实话,差点被骂一顿。太危险了,完全是在搏命。” “他说你绝对会跟上去。我和博士特意把你关在楼下,但你还是跟上去了。” “你没预料到毛利兰会去?”灰原哀问。 侦探摇头:“不确定。或许……潜意识有过猜测吧。” 身后传来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十几秒后音色换了一种。灰原哀知道对方要出门了。 “最后一件事。”她说。 开门的声音停在一半。 侦探能猜到即将到来的问句。毕竟周遭所有人行为都被讨论过一遍,只剩最后一位。 他脸上表情慢慢消失:“是什么?” 灰原哀低头,刘海遮住眉眼看不清表情:“今晚的所有行动,你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搜一那个警察?” “……为什么?”江户川柯南一字一顿地重复这个问题,“将古里警官也推进危险吗?他是警察没错,但他在搜查一课,不在公安——” “即使已经在他的公寓里遇到那个人?”女孩问,“你有过的吧,不好的设想。” 之后很长时间,身后都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抱歉,我思路很乱。” 江户川柯南说完,没等对方有什么反应,率先关上门离开。 博士尴尬地摸了下胡子,从茶几杂志堆下翻出车钥匙,一脸无奈:“我送新一去事务所。太晚了,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外面跑动。小哀快睡吧。” 灰原哀“嗯”了一声。 她听着房门开启闭合,仔细分辨黄甲壳虫起步、倒车、转弯、驶向次主干道,然后消失。她取出手机,拨通这几天输入又删除很多次的电话,将听筒放在耳边。 通讯被接听时,另一侧隐约传来高高低低的警笛声,混着几位熟悉警官们指挥调动的命令。 “凌晨两点多还在加班?” 电话对面的人叹气:“因为谁啊。” “真辛苦呢,”灰原哀语气里参杂假惺惺的笑意,“但你要帮忙扫尾的家伙,可是打算将所有事都瞒着你。” “……别说得这么严重。” 警官叹气,声音又压低一点:“抱歉,这会还在忙。早晨结案后我再打给你好吗?” “好啊。” 灰原哀配合地挂掉电话。 今晚之后满月就会过去。悬在头顶的、名为“贝尔摩德”的利刃也已经与她擦身而过。顺利的话,明天开始她会有自己的合作伙伴。 江户川柯南有一点没说错。单打独斗果然还是太危险了。 对谁来说都不例外。 ……她有点后悔,应该在看到姐姐照片的那一瞬间就应下那些人递出的机会。 第73章 与宫野志保第二次谈判的当天, 古里炎真要加班。 搜查一课工作结束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他去品川据点途中路过花虎屋,又买了些和菓子。 几年前并盛町还没有这家连锁老铺的分店。他们国中时期没钱,也没有太多空时间跑去银座赤坂这种高消费地区排队, 只为了买一盒转眼就能分完的点心。 之后沢田纲吉回东京出差时,也只陪笹川京子和三浦春去过一次。虽然不会有人对十代目“喜欢甜食”的幼稚爱好指指点点, 但boss本人满当当的日程里确实空不出时间专门跑一趟和菓子屋。那听上去有些不务正业。 古里炎真上次随意挑选的羊羹味道很不错——他吃不出来, 但灰原哀评价很高。他简单评估后认为好友应该也喜欢, 就顺路买了些, 亲自送货到品川据点,当做额外茶歇。 他到据点时会议室门还是紧闭状态。两个从未见过的黑西装人正一左一右守在两侧。两人说会议刚开始没多久。按照十代目以往的谈判节奏计算,大约还需要十五分钟。 他们是这样说的。但只过了五分钟, 一名记录员一样的女性就从里侧打开门,鞠躬目送boss和客人离开。 沢田纲吉先看到靠在墙边的好友, 紧接着便注意到那袋点心。走在后方灰原哀看上去心情也不错。女孩和青年人保持着比社交距离近几厘米的间隔, 步伐轻快跟上。 “去我办公室?”沢田纲吉问。他眼神亮亮地打量古里炎真手里的纸袋, 丝毫没有顾及形象的意思。“等下给你讲讲我们聊天的初步结论, 或许你和灰原也有些其他话要说。” “……比如稍微解释一下上次的误会。”十代目看了眼跟在身后的新成员, 对老朋友眼神暗示。 警官先生眼神飘忽地点头。 古里炎真确实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西蒙家族有谈判任务时, 负责人往往是铃木艾黛尔海特和大山拉吉。 他这个首领每次都安静坐在一侧充场面, 在谈不拢开打时充分发挥武力优势,胁迫另一方咽下愤怒委屈、签了那些不平等交易。 他进入警校后跟着教官们学了警用审讯话术, 但所有言语技巧都是需要练习……以及天赋的。 萩原研二做得很好,因为他性格讨喜、在人际交谈方面极有天赋。沢田纲吉做得很好, 因为他被里包恩压着训练了很久,并且他本身性格也极具亲和力和包容性(这看上去像是大空特质,但某些首领也迥然不同)。 古里炎真担任负责人的初次谈判结果很差。对方有了合作意愿,但更像是局势所迫做出妥协。当他拿出宫野明美照片作为筹码时, 女孩更是展示出赤.裸.裸的攻击性。 宫野志保当时咬牙切齿地说要换一位谈话对象,这个任务也如当事人所想交到彭格列十代目手上。 沢田纲吉有效率得多。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已经哄得合作者心情极好地点头应下西西里人所有条件。 宫野志保会尽快提供APTX的情报,以及从明天开始,正式进入日本据点技术部医药组接受试用考核,观察时间一个月。 在此期间,她可以提交申请、并且审批通过后与宫野明美见面。至于宫野明美,这位女士最终选择在品川据点做文职人员,接受后勤部管理。 十代目紧接着又要开远程会议,余下两人只好捧着两盒羊羹,从boss办公室离开。茶水间人来人往不适合谈话,他们找到停在车库的黑色马自达,开车去老地方。 两人都是最接近工藤新一这个风暴中心的人,沢田纲吉说让他们解决一下私人矛盾,主要是为了后续打配合时别起冲突。虽然灰原哀觉得没什么必要。 “我最开始犹豫的点有两个。”不知道boss先前说了什么,女孩这会儿心情还不错。 她捻起一块羊羹,没着急放入口中:“第一,你找上我的时候什么也没说。我唯一能确认的只有‘你和利维亚是一伙的’。再多的情报——是什么组织,做过什么事,目的是什么——我全都不知道。” “三年时间不足以让我确认利维亚的真实情况。在合作面前,我会优先选择不暴露自己的异常。你真的很不擅长谈判,笨蛋警察先生。什么重点都没抓到。” “抱歉,”古里炎真应下这句批评,小声辩解,“虽然首领给了我许可,但有些话我不想越过他直接告诉你。他对你解释了哪些?” “在我面前你可以直接喊boss的名字,”女孩改口很快,“他是很礼貌的人,有对我用本名进行自我介绍。我也知道你们两个互相间用本名称呼。” “以及,”她表情有些微妙,“我没想到boss就是蓝波·波维诺的哥哥。那个长不大的高中生给人感觉太无害了,一点也不像和西西里有关的样子。” 古里炎真听到这句话微微一顿。 虽然江户川柯南没有明说,但是他依稀能猜出,灰原哀对所有非法组织的人都有一种独特的辨认方式。大渡间报社案发那晚,她出现莫名其妙的警惕也是这个原因。 说实话……有点糟糕。 灰原哀侧过身上下打量红发警官,状似不在意地继续讲自己的话:“boss和我说了彭格列的事,确认了利维亚的卧底身份。” “还有你,我之前吓唬江户川,说你是犯罪组织安插在警视厅的卧底。随口一说,没想到是真的。” “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犯罪分子对同类的直觉。只不过,眼前人高中起就在警察堆里长大,多少混了些正义伙伴的独特气场。 古里炎真心底微微吸了口冷气。 果然。 “该来的总会来的,”女孩勾起嘴角,意味不明地暗示,“提前担心这些也没什么用。” “我们接着说吧。第二点就是,你对姐姐的态度和组织差不了多少。我本人无所谓,但我不想她踏入和过去完全相同的情况。” “总是这样,”说起宫野明美时,灰原哀情绪会略微紧绷,但戾气更少,“琴酒和组织其他人总用她威胁我。话术也大致相似——‘如果你想要姐姐活下去,就努力为我们工作’。” “你可以回忆一下。杯户公园那天,你的举动和这句话含义完全相同。” 古里炎真很心虚。 “我以为明美女士的话题能更快拉进双方距离。”他再次辩解。 “这是你的想法?”女孩挑眉,“警察先生,你的警校审讯课及格了吗?” “……及格了。”虽然大多数时候,模拟受训人的同学都是一脸愤怒地进行坦白,像被人挑衅一般。 古里炎真完全想不到原因。他每次问起时,旁观打分的教官都有些欲言又止,含糊不清地表示“问出来就行”。 听到这些,灰原哀没忍住笑。 “你真的没什么心眼。”她评价。 “你察觉不到谈话里那些弯弯绕的部分。察觉不到,自然也考虑不到。所以你有些时候讲话冷漠到令人不爽,甚至害怕。当然你心里并没有那么想。” “怎么说呢?对刑讯来说很有效率,但我建议你不要将这个……算是小缺点的行为应用到合作对象身上,”她真心实意地说,“会把事情闹得很僵。” “你觉得纲吉君可以?” “关于解读情绪?是啊,”女孩点头,“boss是个敏感的人,即使说不出我产生某些情绪的原因,但他的直觉能捕捉到那部分,然后做出应对。” “他最开始就告诉我,说你们问过姐姐的意愿,也给我听了姐姐答复的录音。” “虽然它和之前的所有回答一模一样,‘我本人无所谓,只是不想志保再一次陷入困境’这样的。但姐姐的语气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我早该知道的,”灰原哀表情没什么波动,从另一盒开封的羊羹里取出一块,“她像个笨蛋,总想让我过得轻松些。用自己的付出为我换取自由、换取更好的生活、未来、或其他什么可以期待的东西。” 她缓声补充:“……boss也差不多。所以我答应了。” 沢田纲吉的原话和宫野明美很不一样。但灰原哀能读出来,两人对弟弟妹妹的期许很类似。 对方在她面前提起孩子们小小年纪就要工作的事。那些话听上去只是一个合格的上司不想为难下属,但有过很多个上司的宫野志保能察觉到不同。 “该说他是好心呢,还是好人呢,”灰原哀咬着羊羹含糊不清地说,“我已经成年了,但他仍然把我和那两个孩子放在一起。” “蓝波·波维诺和泽田弘树大概真的没做过坏事。但我不一样。进行APTX研发时,我避免将药物用在人体身上。但琴酒他们背着我用药杀了很多人,归根结底算我在动手。这都是现实发生过的事,他还能推开它们、继续劝我离开黑暗。” 古里炎真抬手揉了揉女孩的脑袋。 “还有很多时间。”他说。 灰原哀意味不明地回应,试图把头上的手打下去:“毕竟你们两个是能聊到一起的朋友,观点一致很正常——别总揉小孩子脑袋。” “说起来,boss当年也是这么劝你的?” “不算是,”古里炎真语气自然地回答,“想当警察的其实是纲吉君本人。我只是替他去做这份工作。” “而且我能通过警视厅背调。” 灰原哀:…… 她飞快侧过身,避免被同事看到自己不礼貌的表情。 “真是好上司,好同事,好企业文化。”她嘴角抽搐地吐槽。 第74章 门被推开时, 赤井秀一按打火机的手略微停顿一秒。 他回过身,看到男孩低头不语的样子。对方情绪似乎不太高。 “怎么了?”他好奇里掺着关心。 江户川柯南摇头,双手揉了揉脸颊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又没睡好, ”他坦白,“事情太多了, 思路有些乱。” 这还是赤井秀一第一听他说“思路乱”。 他们最近需要解决的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FBI的主要目的是将基尔的位置瞒过组织, 不需要额外获取“主动权”一样的东西。不过, 根据江户川柯南的提供的信息, 有一位游离在风暴外的普通人在找她。 提起本堂瑛佑,侦探更头疼了。 这位转学生是帝丹高中的学生,不是帝丹小学的学生。也就是说, 如果他混入毛利兰和铃木园子的交际圈,难免被另一个叫蓝波的家伙注意到。蓝波知道了, 他那位在搜查一课当警察的邻居哥哥也会注意到。 本堂瑛佑还没怎么在案件里与古里炎真见过面, 但已经从另一个方向与对方有关联。 江户川柯南头疼的地方就在这里。 他和古里炎真这段时间的相处模式有些微妙。 戴着针织帽的男人在小侦探刚进门时, 就取下嘴里的烟放回烟盒, 打火机也收进口袋。他此时正靠在病房窗边。男孩也找了把椅子坐上去, 避免交谈时一直抬头有些累。 “赤井先生, ”江户川柯南双手撑在身侧, 头低低地看不清表情,“你对古里警官的印象是什么。” “搜查一课那个红头发的警察?”赤井秀一回答, “寡言少语的家伙。比起脑力更像体力派。没什么坏心思。” 没什么坏心思。 江户川柯南叹气,点头同意这句话。 这么说来, 古里炎真和赤井秀一见面的次数已经有……两次?巴士劫持案是第一次,满月之夜来接手后续的也是搜查一课。朱蒂老师先跟随救护车去医院治疗。作为唯一清醒留在现场的人,赤井秀一要和日本警方交代事情的大致经过。 他原本不想问这个问题的。但最近灰原很奇怪——所有人都很奇怪,让他更能回想起人们日常举动中的细节。 灰原哀一开始对古里炎真的评价是“有秘密”。她的态度大多是警惕和躲避, 其中也惨杂一些微妙到他形容不出的部分。 就好像看到工藤新一在做空手道主将,而毛利兰是知名高中生侦探。一定要类比的话,大概是……她认为古里炎真当警察是很不符合身份的一件事。 但古里炎真一个在警察堆里长大的人,能有什么特殊身份。 或许他真的没有——江户川柯南一开始就认为对方没有。只是他们在公寓里遇到那位组织成员后,他怎么也不能忽略记忆中这处异常。 侦探有些懊悔了。零零碎碎的信息像打乱的拼图。他一定会在最后梳理出事情的真相,但如果能早一些开始,或许堆在地上的碎片就不是一片狼藉的样子。 “还有吗?”男孩抬头,用略带期许的目光看向针织帽男人。 赤井先生的推理能力很强,经历阅历都比他要丰富,还是搜查官。说不定能看出什么线索。 但赤井秀一不太清楚小侦探具体想要怎样的回答。 “从你的视角看,我是怎样的人?”他问。 两人的关系还没有那么亲近,江户川柯南只能答出相对直观的部分。 “嗯……赤井先生好像更习惯独自行动,而不是参与团队合作。因为有很多不想告诉同伴的秘密,所以举动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疏离感——” 男孩一顿,仿佛想通了什么。 “古里警官给人的感觉,和我对赤井先生的评价很像?” 赤井秀一点头,又略微摇头。 “不太一样,”他纠正,“朱蒂她们应该对你提起过我在组织卧底的经历。我手中的情报比普通FBI探员要多,接触到的风险也更高。我不希望他们参与进这些本分之外的事——不论是为事情的成功率考虑,还是为他们的个人安全考虑。” “而那位警察身上的割裂感更强,”搜查官语气平淡地说,“这只是我基于多年来经验和部分直觉的推测。不保证正确。” 江户川柯南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他身下的这把椅子是旋转椅。侦探像个普通小学生那样,支起全部注意力,双脚间歇性擦过地面玩转椅子游戏。 赤井秀一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理解性地没有开口。他从烟盒里敲除之前放进去的那根,叼在嘴里没有点燃。 男孩大概是转累了,又或者转晕了。 他静在一个位置上五分钟没动,声音很轻地说:“赤井先生,你知道格拉帕这位组织成员吗?“ 搜查官原本是双手抱臂的姿势。听到熟悉的酒名,他两手放下,一只手插进外套口袋。 “怎么话题跳这么快,”男人语气如常,“从哪听到的名字?” “琴酒,”江户川柯南回答,“我之前才他车上放了窃听器,他说‘格拉帕要回日本了’。”其实还有苏格兰,但那不是他最关心的事。 “我在东京品川,遇到了疑似是格拉帕的人。” 那天在公寓电梯门口,陌生青年叫出“苏格兰”这个代号时,听上去有些亲昵。灰原哀之后也说格拉帕和苏格兰关系不错。 而且对方视线停顿的那一瞬果然是觉得女孩长相很像幼年雪莉。 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棒球帽青年大概率是格拉帕。 病房里,赤井秀一挑眉:“疑似是格拉帕的人?对方长什么样。” 江户川柯南回答:“他戴了顶帽子,我没看清脸。身形的话,青年男性,偏瘦,身高180-185。亚麻色头发,发尾略长。皮肤偏白。” “线索太少了,而且,”搜查官弯起嘴角,“就算我知道,也不能告诉你。” “然后呢?格拉帕和那个警察有关?” 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我去下洗手间。” 他说完就从椅子上跳下来,要逃跑。 搜查官失笑,上前两步抓住他后衣领:“我和你一起。” 男孩瘪嘴,原本像要着急去洗手间的脚步慢下来。他一脸不服气地推开门,走在FBI身侧。 看着对方表情玩味的样子,侦探小声嘟囔:“赤井先生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套我的话?” 男人用手狠狠揉乱他的脑袋,反驳:“你心里也清楚。” “关于组织的很多消息都代表麻烦和危险,有朱蒂这件事在前,我怎么也要谨慎些——有机会一定会告诉你的。” 他环视了一眼走廊的布局,拍拍江户川柯南的脑袋:“既然不去洗手间,要不要陪我去自动贩卖机?” “哈?这个方向是往住院区外部吧。”明明院内也有贩卖机。 “我想抽烟。” “不许当着未成年人的面抽烟。”- 自动贩卖机的出口叮呤咣啷响。安静下来后,赤井秀一从里面掏出一个牛乳饮料丢给身边的男孩。 “赔礼,”他没回头,从里面捞出自己那罐,“气消了吗?” 小侦探翻转看了看手中幼稚的饮品,抬头用死鱼眼瞪人。 “我也没生气啊……就是有些不爽,”他小声嘟囔,“一个两个都瞒着我。赤井先生是,古里警官也是。”灰原哀也不肯跟他说实话。 “你只靠自己都能知道很多。” “那不一样。”江户川柯南反驳。 搜查官将咖啡放在地上,没着急拉开拉环。 他拍拍男孩的脑袋,把人赶到上风口,随后掏出烟盒。那支取出又放回很多次的烟终于接触到火苗,燃起不怎么好闻的尼古丁气息。 “我们已经尽可能藏着情报了,但你还是胆大包天地到处乱跑。我都不敢想,如果你知道更多的话,压力会有多大。” 他咬着烟时吐字没那么清晰,含糊的话语让人听不出他的语气:“明明是个小孩子,但一直追在距离危险最近的地方。” 小孩子一脸不赞同。 “因为那是真相,而我是侦探,”他说,“更何况那些事都和我有关。我也有能力参与你们的布局,不比——”他磕绊了一下,原本想提卡迈尔和朱蒂老师的名字,但最终还是把不怎么礼貌的对比咽下去。“我不比你们很多成年人差的。” 赤井秀一没接话。 江户川柯南因为斗气一直侧身面对搜查官先生。自动贩卖机周边沉默十几秒时,他没察觉到异常,但沉默延续到一分钟后,他开始感觉不对劲。 男孩皱起眉头看向针织帽男人。 对方的表情也不怎么好。冷漠、警惕,像执行公务时遇到犯人或危险分子。 他们在的位置是住院楼外的小巷。男人视线终点是一个岔路口,日光与墙壁形成一个三角阴影,将死角中的所有人或物体藏起来。江户川柯南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动了几个身位与赤井秀一贴得更紧。 但搜查官的杀气达到顶峰后转瞬消失。 他大概是认出了来人身份。虽然浑身肌肉仍然紧绷,但左手已经从枪带位置的移开。 “出来吧。”他将烟从嘴边拿下,话里没什么情绪,像在与路边随便一位普通人进行沟通。 小侦探一愣,因为这个态度也松了口气。看样子在暗处观察他们的人没有危险—— 才不是。 那口气舒到一半又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的,险些让他心脏都停跳几秒。 男孩瞳孔紧缩盯着迎面走来的人,握着易拉罐的手不住颤抖。 他终于切身体会到灰原哀在组织成员面前那种浑身脱力的状态,但女孩的生理反应大多因为恐慌。 而江户川柯南只觉得离谱。 他们念叨一下午的格拉帕正姿态随意地上前与两人打招呼。青年手上提着一个便利店塑料袋,里面是花里胡哨的零食,好像还有几枚饭团。他今天没戴棒球帽,因此,小侦探能清晰辨认出对方鼻梁一侧的痣,从而完全确认对方的身份。 这位危险分子就这么一脸自然地挥手,从袋子中取出两枚饭团递过来。男孩还能看见包装纸上印着的卡通图案……哦,便利店饭团最近有假面超人联名。 “要吃吗?”格拉帕问搜查官。 “不了,”后者摇头,“你知道我讨厌明太子夹心。” 被拒绝的青年耸肩,像是习惯了这人的冷淡脾气。他拿着同样的饭团问贩卖机旁另一个孩子:“你呢,也嫌弃明太子夹心吗?” 江户川柯南后退半步。 不好意思我嫌弃的是你。 第75章 江户川柯南原本对明太子没有意见。 但他看着格拉帕手里的饭团, 包装上的“明太子”三个字透露出浓浓的腥味。 就好像对方杀人后将尸体沉入北海道捕鱼区,那些鳕鱼终日与死尸为伴,即使腌过很多天经过多重食品冷链, 再塞进饭团也—— ……还是别再想了,很不尊重。 他吞苍蝇一样将厌恶硬生生咽下去, 往针织帽男人的方向挪了一两步, 装得像见到陌生人后害羞不安的普通小学生。 没得到男孩的好脸色, 格拉帕也不在意。他收回拿着饭团的手, 将东西丢回塑料袋。 “你不是很喜欢明太子吗。”赤井秀一语气没什么波动,像在进行普通寒暄。 “也没有非常喜欢。而且这款饭团的明太子太辣了,我刚吃了一个, 胃烧得难受。”混血青年抱怨。 他越过两人径直在自动贩卖机前蹲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带拉链的小包。青年取出它时里面窸窸窣窣响, 听上去像装了满满一袋10円硬币。 “你在这里做什么?”格拉帕一边点数, 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这里是医院啊。你脑子坏了要看病?” 赤井秀一已经将烟咬回嘴里, 含糊不清地应答:“如你所见。”他指了指一端点燃的烟草:“来室外抽烟。” “哈?你知道我问的不是——”格拉帕反驳的话说到一半, 又一脸嫌弃地打住。 他干什么刨根问底的, 这男人又不会说实话。 “你呢, ”赤井秀一也状似随意地问,“你来医院干什么。” 江户川柯南看了看身边的搜查官, 又看了眼点好硬币、正一枚一枚向投币口塞的混血青年。男孩视角很矮,恰好能捕捉到搜查官问题结束后, 格拉帕表情自然地翻了个白眼。 “我在找自动贩卖机,”青年不耐烦地解释,“谁要专门来医院啊,这里只有倒霉的家伙和不想见的家伙。” 铁柜下方传出哐啷一声, 他取出自己买的速溶拿铁。 赤井秀一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老朋友的装扮和举止姿态。 “还有事?”格拉帕语气不太好,大概是被盯得不舒服。 “不,没有。” 青年小声“啧”了一句,背过身对两人挥挥手,拐进另一条巷子。 江户川柯南站在原地,心里悄悄记录两人互动的全过程。 从见面到离开,这位神秘组织成员真的什么也没做——没有浑身杀气地盯着搜查官先生,也没有掏出枪或什么冷兵器做出戒备。 格拉帕就这么打招呼,寒暄,像随便一位普通人那样买了瓶贩卖机饮料,大大咧咧地告别。 但江户川柯南宁可他做些什么,随便做些什么、表明他的敌对立场。总好过现在这样又给他留下一摊复杂的谜团。 赤井秀一嘴里的烟快见底了。他拍拍小侦探的脑袋,找到身旁一处垃圾桶,按灭烟头丢进去。 “怎么又露出这种表情,”他弯起嘴角,有些好笑地问,“从今天在医院见面开始,你就一直这样。有烦恼吗,小家伙。” 男孩鼓了下腮帮,含糊地点头。 “……你们两个关系很好,”他声音很小,听上去很没精神,“赤井先生,我原本以为,你并不认识格拉帕。我说起撞见他的事情时,你骗我,说线索太少。” 为了谈心,两人还站在自动贩卖机旁一同靠着墙壁。江户川柯南偏头盯着针织帽男人裹在长裤里的腿,有点想用力踢上去。 幼稚的行为。像元太报复被他额头撞到的电线杆一样。他此时也想这样报复骗了自己的可恶大人。 “但现实是,你们两个很熟悉。你是FBI,他是那个组织的成员。但你们能假装无事发生语气轻松地谈起食物话题。他还知道你不喜欢明太子,你也知道他喜欢明太子。” 关于衣食住行的偏好几乎碰触到了人们隐私的边缘。根据格拉帕的回答,侦探能判断搜查官知道的信息基本是正确的。 他想过两人能交流是因为赤井秀一在组织卧底期间与对方搭档过。但犯罪组织成员会和搭档聊这些? 男孩插在口袋里的手微微攥紧,努力让自己开一个玩笑:“格拉帕不会是官方卧底吧。”他都没有用疑问句。就像字面意思那样,他觉得不可能是。 “当然不是,”赤井秀一回答,“他手上人命的数字赶不上琴酒,但绝不比贝尔摩德少。”男人喝了口咖啡,用没有捏着易拉罐的那只手揉了下小侦探的脑袋。 “你对我生气是因为这件事?”他问,“生气我的包庇行为。” 江户川柯南说不清。 “或许吧。但是……不完全是这样。” 他好像理解灰原哀了。他今天理解灰原哀的次数有些多。 宫野志保第一次对他冷嘲热讽就是她知道古里炎真有问题,但高中生侦探不但和对方走得很近、还在同伴面前替那个男人说好话。 他现在体会到了类似的感受。他知道格拉帕有问题。那个混血青年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敌对杀手,但赤井秀一能用堪称放松的状态与对方聊天,还拒绝提供格拉帕相关的情报。 他自作主张地担忧,但当事人没有将危机放在心上。 甚至还包庇可能带来危机的人。 “难道你想让我直接冲上去逮捕他?”针织帽男人晃了晃手里的黑咖啡,液体轻击金属壁发出冷淡的声音,“今天和满月那晚不一样,我们没有证据。” “那次能让贝尔摩德面对公安的理由就是她非法持枪。但格拉帕只是去便利店买了几个饭团。他没当着我们的面做坏事,也没出手伤害其他人,”搜查官微微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下,维持表面和善、不引发争执,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江户川柯南大概“嗯”了一声。男孩声音太小了,赤井秀一听不太清楚。 他仰头喝掉最后一口咖啡,右手插在口袋里走近垃圾桶,将空罐扔掉。 “我打算再买一罐,”他问,“你要吗?不是牛奶也可以。” 小侦探犹豫半晌,最终点头。他没说喝什么,搜查官干脆买了两罐一模一样的咖啡,将其中一个丢给对方。 观察谈话了这么久,赤井秀一终于摸清了小家伙的情绪症结:“那个警察和格拉帕有什么关系?每次都是说到一半被你转移话题。但我猜,他也和格拉帕认识,甚至还有交集吧?” 江户川柯南很不情愿地点头。“……他们是邻居,”他吞吞吐吐地承认,“并且有一定可能关系不错。” 赤井秀一明白了:“所以你刚才定罪说我包庇格拉帕,其实是害怕那位警察先生也抱有同样的态度。” 完全正确。 小侦探表情闷闷的。 去蓝波家玩《缩小斗篷》那天之后,他就开始躲着古里炎真。 他的情绪组成一开始只有担心。早在遇到雪莉那天、隐瞒黑衣组织情报时,他就下定决心将古里炎真推出这个危机风暴。之后又发现某位犯罪组织成员就生活在对方身边,他的警惕心和担忧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他又想起了其他事,比如,灰原说过的红发警官有秘密。 现在赤井秀一也认为对方的身份举动不如想象中单纯。再加上古里炎真和格拉帕关系不错—— 别扭情绪作祟下,江户川柯南某些瞬间会生出轻微的、被背叛的不妙预感。 他甚至想过古里炎真是不是早就知道格拉帕的身份,并且本身也是走在灰色地带的人。所以,警官才能容忍一个疑似犯罪分子的家伙天天出没在眼前,还什么都不做。 但他知道这个想法很无厘头。 他可是侦探。现在还缺少很多线索,怎么能这么鲁莽地定下结论。 赤井先生说非交战情境下维持表面和平才是最安全的做法,这是对的。就算古里炎真是搜查一课的刑警,他也不能凭空指着一个人说对方是罪犯,然后拿出手铐将人押走。 更何况灰原的第六感准确性没那么高。他最开始还以为赤井秀一也不是好人呢,事实证明他只是个有卧底经历的FBI。 这样类比下来,或许他真的因为组织的事和负面情绪太过焦躁不安,变得有些神经质。 小侦探叹气。他这个举动在搜查官看来,就像小孩子模仿大人强装烦恼。赤井秀一失笑:“别想那么多。” 男孩含糊不清地应答。 两人出来放风的时间不过半小时。但在此期间,江户川柯南的情绪波动比过山车都激烈。 他遇到了格拉帕,谈论了赤井秀一与对方之间的关系、古里炎真与对方的关系,以及他自己和古里炎真之间的单方面斗气—— 等等。 他们在医院旁的小巷里遇到了格拉帕,而格拉帕是组织成员。 也就是说—— 江户川柯南抬腿冲出去不到一秒就被人抓住后衣领。 “赤井先生!”男孩着急得大喊。 “你冷静点,”赤井秀一脸上没有任何慌乱,“基尔的事不要紧。” “为什——” 他不可置信地看到男人竖起一只手指放在唇边。 “格拉帕不会说的,”FBI语气冷静得过分,“即使通过我的行踪猜到基尔在杯户中央医院,他也不会告诉组织。” “……为什么,”江户川柯南不理解,“组织一开始就将他排除出这个任务?” 赤井秀一摇头。 他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我告诉你吧,我和格拉帕关系变好的原因。” “是什么。”男孩视线紧紧追着搜查官,眉头皱成一团,身体也微微紧绷。 他隐约猜到了什么。那是他在闹别扭时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本能不愿去捕捉的灵感。 然而现实刻意与他作对。赤井秀一微微勾起嘴角,承认了那荒谬的想法。 “格拉帕在组织成员面前隐瞒了我的FBI身份。” 江户川柯南心跳得很重。 现实与真相的荒谬变化短时间挤压在一起,让他胃里不太舒服。 “……格拉帕隐瞒了你的卧底身份?”他听到自己这样问,“这怎么可能,一个杀人如麻的家伙……” “是啊,”搜查官神态仍然很放松,“他对组织并没有那么忠心。所以,他不会关心基尔这件事的。” 其实话没有说完。格拉帕作为组织成员确实不会关心,但他背后的大家伙还是会照样记录这个情报。 小侦探忍着不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进行思考。 “赤井先生,”他眉头紧紧皱起,“你觉得,他知道本堂瑛佑的存在吗?” 赤井秀一笑了一下:“不清楚。” 事实上他有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断定“他们”已经顺着猫眼小子查到了本堂瑛海和CIA。 但不论如何,对FBI的布置来讲都不算坏事。 第76章 确定了本堂瑛海是CIA, 对彭格列的布置也没有什么影响。 与宫野志保合作、从这位研究员手中拿到APTX项目的关联信息后,日本分部立刻将情报传给迪伦佐。但银色子弹相关研究仍然是秘密,医生只能通过同事们零散的话语拼拼凑凑填上内容。 “能直接攻打他们的数据库吗, ”有次与满川薰远程通讯时,她这么抱怨, “暴力入侵, 或者小心谨慎地入侵。” 黑客摇头。 “最好不要, ”他解释, “收到boss命令后我模拟低级探测器简单查看了一下,数据库里有死区,大概率是自毁模块。” “如果‘银色子弹’真的是长期静止没有管理员运行的库, 我也不能通过低权限钓鱼或者旁信道攻击的方式,将内存镜像转——” 医生紧急打断:“快停下, 我听不懂。” 黑客很听话地闭上嘴, 余光窥见坐在身侧的boss也轻轻舒了口气。 ……好像做了对上司不太友善的事。 虽然专业术语很难懂, 但沢田纲吉听明白了目前的状况。 “也就是说, 最合理、风险最小的方法之一是潜入, 呃, 有本地访问权限的机器, 将原始文件肉身带出?”他眼神询问地看向满川薰,得到后者的肯定。 黑客补全后续工作方案:“不能在终端上查看也不要紧。只要我们的人能将文件拷贝回来, 我就有更充足的机会在离线状态做逆向分析,逐步拆解……” 他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 立刻切换成更简单的解释:“就是拿到复印本后慢慢研究。比起直接对原本动手,容错高出非常多。” 电话另一侧的医生发出类似灵魂出窍的感叹。 “我总算明白欧文说我不讲人话时是什么心情了……”她喃喃自语。 接下来就是选出去执行“肉身拷贝”任务的人。 今晚的远程通讯是视频模式。迪伦佐悄悄从据点溜出来,藏在自己置办的安全屋里接听。她在研究所的工作室已经不算整洁,这个房间更是堆满了各式各样放着药品或纸本的立柜。 说起人选时, 医生头疼地椅子上滑下来。发现身后乱七八糟的场景展示在boss眼前后,她又浑身一激灵端正地坐回去。 好在沢田纲吉一直对着电脑查看资料,没注意到医生的小动作。 “彭格列在乌丸的卧底一共三位。迪伦佐医生在波士顿,满川君和八百坂君都在东京。” 他问:“能确定那个数据库终端的位置吗?” 余下两人同时点头。 “在美国,”迪伦佐说,“组织在美国的大型医药研究所一共有13个。根据薰这些天的探查和志保的情报,存放银色子弹资料的机器位于OH05。那个研究所在的城市是克利夫兰。” 沢田纲吉思考。 满川薰和八百坂瑛在没有特殊理由的前提下不能临时前往美国据点。也就是说,当前能进行潜入任务的彭格列成员只有利维亚·迪伦佐。 但她是晴属性非战斗人员。 “拜托了boss,帮我分配一位搭档吧,”医生头疼地说,“我本来打算编个理由把欧文喊过来。但他刚回日本没几天,实在没有好借口。” 沢田纲吉点头答应,从工作电脑里找出一份加密文件。 这里面是尤尼前段时间发给他的、吉留涅罗在部分跨国犯罪组织里安插的卧底名单,以及每个人的信息。 或许是因为西蒙家族首领的运气实在太好。两位大空在调查刚开始的阶段就由彭格列这一方找到了最关键线索、并顺着这条路将进度推到一半的位置。 吉留涅罗的首领客气地认为自己在前期没帮上什么忙,干脆将这份名单送过来。如果彭格列十代目需要,她可以帮忙联络其中的成员。 沢田纲吉从里面挑挑拣拣,最终选中一位目标。“雾属性可以吗?”他问,“迪伦佐医生应该……对雾属性人员没有什么偏见吧。” “没有,”医生很好说话,“我又不是某个被雾守阁下坑过一次就一直躲着他们走的小笨蛋。” 坐在一侧的满川薰没吭声,移开视线假装没有听到。 年轻首领将档案中关于目标的部分单独贴出来,扶着电脑转过一百八十度、屏幕对着通讯另一侧的人。 “正好,吉留涅罗有一位卧底在乌丸,真名是迪恩·瓦雷托。我们不太清楚他使用的假名是什么,但能确定长相和这张照片大致相同。” “根据尤尼提供的信息,他目前就在美国。” 医生身体微微前倾,好奇地观察新搭档。 “瓦雷托家的人?”她对这个姓氏有印象。吉留涅罗手下有一个非常古老的大家族,世代都给首领做情报工作。瓦雷托家的情报贩子大多在世界各地跑动,没想到还有和八百坂瑛一样、被乌丸招揽后顺势稳定下来做卧底的成员。 该说是性格特立独行呢,还是没追求呢…… 她又仔细盯着照片看了看。 “我好像见过他。不对,都在美国,又是吉留涅罗的出色卧底,见过才正常,”医生有些懒得动脑,“来吧,薰,查查这家伙。” 十代目的电脑屏幕正对着通讯设备。听到这句话,他贴心地将画面转到面对黑客的角度。 后者对人脸的记性比终日埋在化学式里的医生好很多。情报是他的长处,更何况这位瓦雷托就是情报组的人,他不用查也能立刻将脸和代号对应上。 “是他啊,”黑客点头,“他的话,应该比阿瑛可靠点。” 沢田纲吉来了兴趣:“我听炎真说,你们的代号都是酒。瓦雷托先生的酒名是什么?” 满川薰正要回答,突然听到公寓门口传来磁卡解锁的声音。 来人双脚交替把鞋子踢下来,穿着拖鞋逐渐靠近书房。他敲门的节奏不太稳定,像是犹豫该不该打扰房间里的人说正事。 沢田纲吉很快给出了进门许可。卧底们能互相确认身份也好,避免在之后的冲突里有不必要的交手。 满川薰正背对着门坐,八百坂瑛一进来就能瞥见boss屏幕上的照片。 “这是金巴利什么时候拍的,”他不解地问,“不对,为什么大家在看金巴利的照片。” “原来是‘金巴利’啊,”满足了好奇心的沢田纲吉感叹,“很意大利的名字呢。” 混血青年仍是一脸不解。他将视线投向自己的舍友,但后者在看十代目。 他们的首领笑了下,解释说:“是友方的同伴。” “吉留涅罗的人。他之后会和迪伦佐医生搭档潜入某个医药数据库,获取银色子弹相关资料。” “啊……”八百坂瑛似懂非懂地重复,“金巴利是吉留涅罗的人。” 室内突然安静下来。 原本的三人一脸平静,看新加入讨论的成员瞳孔缩小、张大嘴、僵硬地抬起手指着照片。 “他是自己人???” 沢田纲吉微笑点头。 八百坂瑛闭上眼,做了个仿佛有一世纪长的深呼吸。他脑海中飞速过了一遍自己和金巴利相处的所有场景,终于确认了一直以来的疑惑—— 难怪那家伙在巴塞罗那时放人放得那么干脆。 这不就是刻意给其他人创造机会去联络上级吗。 金巴利不会已经知道格拉帕是卧底了吧……那剩下那位呢? 八百坂瑛一顿,甩了甩脑袋。 先不管了。这男人又没说出去。 见下属已经陷入沉浸式思考,十代目体贴地将话题揭过。 关于迪伦佐任务的安排很快结束。医生还有其他工作,征得boss同意后切断通讯。沢田纲吉要给尤尼写有邮件沟通这件事,暂时集中精力在电脑键盘上。 满川薰叹了口气,开始关注书房内明显心不在焉的另一个人。“想到什么了?”他问。 沢田纲吉抽空看了这边一眼,又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 混血青年“哦”了一声,从角落随便拉了把旋转椅坐下:“我和平时不一样?” 黑客组织了一下语言:“平时反应会更大。” 八百坂瑛毕竟和金巴利在欧洲一起工作了将近半年时间。以他的性格,如果突然得知金巴利是吉留涅罗的卧底,除了震惊和不可置信,一定还会有懊恼、羞愧等等非常活泼的情绪。 但他没有。 混血青年瘪了瘪嘴,小声嘟囔:“这么明显啊。” 他在好友好奇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心情有点复杂而已。想到苏格兰的事。” “那家伙的遭遇真诡异。明明整个卧底任务到处是危险,但每次都有不同的黑手党去捞他。” 满川薰顺着好友的话附和:“好人有好报罢了。” “或许吧。但这好像我们的一种赎罪券,”八百坂瑛叹气,“虽然需要用到它的不是我。” “啊,说到卧底,有个讨人厌的家伙出了点事。琴酒说赤井秀一死了。昨晚死的。” 书房里又安静了一瞬,十代目敲键盘地声音都短暂停下来。 满川薰:“赤井秀一?” 沢田纲吉:“那位FBI搜查官?” 八百坂瑛点头:“好像是基尔亲自杀的。” 牵扯到本堂瑛海,事情的真相肯定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虽然一些卧底会为了任务不择手段,但赤井秀一不会轻易配合他人牺牲自己。 书房里的三个人都不相信表层的结果,但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位独狼搜查官的后续行动会更难以捉摸。 或许也不那么难以捉摸。他们与对方还有其他暗地里的联系。 “那家伙八成在计划什么假死脱身的戏码,”八百坂瑛嫌弃地评价,“他只是一方面啦,还有另一件麻烦事。” 混血青年顿了一秒,不情不愿地转述:“波本不知道想看谁的热闹,总之,这位情报好手也要回日本了。”实际上受降谷零动向影响最大的不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以其他身份与对方有实际交集的古里炎真。 “……这样啊,”沢田纲吉感叹,“炎真最近也很辛苦呢。自从工藤新一出事,搜查一课的任务量就翻了好几倍。” 他突然想起什么,不太确定地问:“工藤君还在和炎真闹别扭?” 感觉boss的视线若有若无扫过自己,八百坂瑛摇头表示不清楚,但没由来地产生一阵心虚。 “我应该没忘记什么事吧?”他不确定地问。 第77章 蓝波从收纳盒取出某张游戏碟时, 江户川柯南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悸。 “这又是什么?”他心不在焉地问。 他视线很快从那边划过。再转回头时,发现少年侦探团三人整齐划一地盯着他,眼神都有些鄙夷。 “我说你……我们来的路上一直在聊这个诶, ”光彦皱眉,“你参与讨论的时候话也不少, 没想到完全没听进去。” 元太点头:“就是啊, 比以往还敷衍。” 步美看了眼同伴们, 神情有些担忧。她小声问:“还好吗, 柯南君。” 江户川柯南含糊不清地应了几声。 他越过孩子们去观察蓝波,好在黑卷发少年的注意力还在游戏光盘上,没注意到侦探走神得过于明显。 “好吧, ”光彦叹了口气,耐心复述, “我从头开始讲。” “昨天蓝波哥哥说, 他从古里警官家借到了索尼克三代——现在已经推出四代了——游戏主机, 还有几部该版本独占的索尼克公司超人气游戏。他问我们要不要一起玩, 我们答应了。” “……这个我知道。”所以他也跟着来了。但侦探的关注点在于:“你们刚才放进去的是哪部游戏?” “《白色骑士》, ”光彦撇嘴, “七年前十月发售, 评分极高,销量也是现象级。那个年代几乎人手一部, 很多人买那台主机都是为了它。” 七年前十月。 江户川柯南的大脑在这几个发音上多停留了几秒。 他强打起精神对光彦道谢,找借口暂时逃跑去洗手间。 冰凉的水扑上脸颊, 嗡嗡作响的听觉系统暂时安静下来。男孩把脸埋进棉布巾里,过了很久才抬头。镜子里的小鬼黑眼圈很重,眼皮也像没劲支撑不起来的样子。 “呼……” 他长出一口气,晃了晃脑袋, 试图将繁杂混乱的思绪赶出去。 好像没必要这么神经质。留意每一个细节,然后发散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洗手间门打开时,灰原哀看了同伴一眼。她今天带了一台笔记本,此时正专心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文档上字的又小又密,侦探没什么耐心去分辨对方正在进行的具体工作。 “还在苦恼?”灰原语气没什么起伏地问,“如果状态不好,建议先回去休息。” 江户川柯南摇头:“我必须在。我有——” “‘线索要留意’,”女孩学着他的样子补全这句话,“真是把侦探工作看得比命都重的家伙。” 侦探微微皱眉看了对方一眼,视线里情绪有些复杂。 灰原哀就这样任由他打量。后者放弃较劲走开后,她切出电脑右下角的窗口,表情如常地在输入框敲击。 屏幕前,蓝波还在研究主机连接情况。光彦主动接手插拔了几根线,漆黑一片的画面终于亮起来。 “好了好了,”元太急匆匆地将光碟放进去,“我来看看——什么嘛,已经有数据了啊。” “当然有数据啊,”黑卷发高中生神色懒散地解释,“《白色骑士》发售的时候,我还没到弘树现在的年龄。就像你们要来我这里借主机和游戏一样,我想玩肯定也是找哥哥们的二手。” 对于游戏玩家来讲,二手光盘、卡带、主机都是无比寻常的事。元太也没有追求全新的执念。胖男孩没纠结这个点,像以往一样贴在屏幕前,用手指辅助逐行阅读花花绿绿的字体。 “元太,”在他身后,江户川柯南皱眉提醒,“别趴在屏幕上,挡住了。” “哦。”元太后退两步,“咚”地坐回地毯。 这部游戏的本地数据远没有之前的热闹。存档加载出来后,总共列出两条有文字的记录,时间最近的也有三年。 “没有蓝波哥哥的名字啊。”步美好奇地问。 被点到的男高中生有些惊讶。他又将注意力埋进游戏碟收纳盒,从里面找出另一张一模一样的《白色骑士》。 “可能有我记录的是这张,”他直起身,换了个位置蹲在游戏主机前,“不知道啦。我们很多游戏都是混着用的,我应该是……用了另一个哥哥的盘。” 他正要按下光驱按钮,一只小一圈的手按住他的手腕。高中生抬头,发现小侦探正死死盯着两条存档记录,嘴唇微微颤抖。 蓝波晃了晃手臂,带着男孩的手上下摆动。“小点力气,”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别这么使劲。” 江户川柯南没动。 大约一两秒后,他才像触电一般回神、飞快松开高中生的手腕。 “……蓝波。” “叫哥哥。” “……”男孩没在意对方的话。 这句纠正在眼前情境下带了些不合时宜的掩饰意味。他的视线和大脑仍有些聚焦困难,喃喃自语一样问:“你的邻居们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蓝波睁开一直阖着的另一只眼睛,情绪不明地看着自己的好友:“不知道。”他说:“我和弘树住进来的时候,炎真他们已经在了。” “没有人会对公寓邻居的住房情况刨根问底,侦探小子。” 江户川柯南听出这话有些双关的意思,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确实对某些细节信息过于重视,甚至出现了明显的异常。 “……我去下洗手间。”他说完飞一样地逃跑。 蓝波盯着那道身影的视线只持续了一秒,很快回到光驱上。 三个孩子似乎很担心自己的朋友。但江户川柯南这个不对劲的状态已经持续很久,他们都有些习惯。 “又去洗手间。”光彦吐槽。 “别管他啦,”元太一脸不耐地挠头,“那家伙很快会自己想通的。” “每次都主动把我们排除出去,”他拿起游戏手柄对同伴们晃了晃,“我们也别上赶着找不痛快——” 他感觉脑袋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回过头发现是吉田步美。 “别说风凉话,元太。” 灰原哀抬头看了那边一眼,没什么表情地继续电脑上的工作- 洗手间里,江户川柯南蓄了整整一池的水。 他双手扶在两侧,低头看着倒影发呆,几分钟后打开下水口将满满一池水放下去、随意洗了把脸。 光彦说过的话不断在脑海中产生回音。客厅屏幕上的字也闪烁跳动,不停敲击着他的视神经。 《白色骑士》的发行时间时七年前十月。 这是那个年代人手一部的游戏,很多人买索尼克三代主机都是因为它。甚至蓝波的光盘收纳盒里都不只有一张游戏盘。 存档记录里有两位玩家,两条记录。署名kozato的人最后保存时间为三年前六月,那位披萨店玩家的保存时间为六年前三月。 蓝波说,他和弘树搬进来时,邻居所有哥哥们都已经是公寓住户了。 江户川柯南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视线死死盯着镜子。 冷静下来,工藤新一,冷静下来。 根据这些线索,最乐观的猜想是,格拉帕六年前已经搬进来、与古里炎真成为邻居后才在光盘上留下游戏记录。 但是不可能。 很明显九楼所有住户、包括蓝波的哥哥沢田先生都是游戏爱好者。《白色骑士》的价格不算贵,因此大多数经济状况符合条件的人都会购入一张。根据他对几位玩家的性格推测,以及蓝波过往话语中零碎泄露出的信息,这栋公寓九楼每户应该都有一台索尼克三代主机。 如果格拉帕需要运行《白色骑士》,他的首要选择会是自己的光碟,以及901的设备。但他没有这么做,至少六年前三月时没有。 存档里古里炎真的记录更晚,他极大可能就是那张光盘持有者。 古里警官有光驱,里面还有相应的游戏碟。根据这一点以及格拉帕的性格推测,这位组织成员会为了方便,干脆借用警官先生的地盘和设备运行游戏。黑衣组织成员的身份也决定格拉帕不便在安全屋放置自己的私人物品。这会被其余成员探查到个人喜好方面的情报。 再推一步,对方那时候大概率还没有搬进来,没有在家具中添置游戏设备。所有推论都指向一个结果,即是—— 古里炎真在与格拉帕成为邻居前,就和对方有了私人交集。并且是能一起打游戏的关系。 这可比赤井秀一知道格拉帕喜欢明太子严重太多了。 江户川柯南握着洗手池边缘,胃部又出现熟悉的不适。 在杯户中央医院时,FBI搜查官摸着他的头,说别想那么多。 他精神衰弱的症状在那天结束后已经改善不少。没再当着毛利兰的面失手摔碎碗筷,也没听着毛利小五郎的鼾声睁眼一整晚。 在自动贩卖机旁他是怎么安慰自己的?对,是缺少证据。他需要更多的线索将事情的真相补全完善。 但是最后呢? 手上的线索翻了无数倍,揭露出的真相是,警官确实和杀手有一段和睦相处的时期。 工藤新一还因为琴酒、因为伏特加、贝尔摩德、或者随便哪位黑衣组织的成员终日惶惶不安。但看向身后时才发现,信任的人明目张胆地隐瞒如此惊人的秘密。 ……但六年前古里炎真还不是警察。他到底在从什么角度苛责对方。 洗手间把手拧动的声音掩埋在游戏音效里。 第一时间注意到这边的,只有听觉比普通小学生灵敏很多的蓝波,以及坐的位置离音响稍远的灰原哀。 黑卷发高中生意味不明地打量了侦探一眼,一言不发将注意力放回游戏上。 灰原哀从电脑里抬起头,同样没什么表情。 “想通了什么?”她问。 江户川柯南脸色很难看,下意识咬着嘴唇。听到这句话,他皱眉看向同伴的电脑,以及没有面向自己的屏幕和键盘。 “你在跟他联络?” 没有提到名字,但两人都清楚指向的目标是谁。 “这可是无妄的指责,大侦探,”灰原哀勾起嘴角,“你态度转变得比我想象中快很多。” “最开始守着我们的警察先生,把我从安全圈里划分出去。现在情报更新了,把我们一起划分出去,并统一贴上坏人标签——” 眼看着侦探表情越来越差,灰原哀瞬间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 “真好,”她评价,“从来没体验过背叛的人。” 第78章 灰原哀将侦探和警官之间的隔阂形容为“背叛”, 其实没那么准确。 对两人来说都不算准确。 “这只能说是,嗯……遗留下来的问题,”古里炎真在电话里解释, “一开始我就没有特意去掩饰它们,被发现也很正常。” 灰原哀挑眉:“你那里叮叮当当的, 在做什么?” 红发警官回头, 对将酒杯放在自己面前的调酒师点头道谢, 扶着手机小声回答:“酒吧。他们在做另一位客人的……”他大致分辨了一下玻璃杯形状和里面的酒液:“古典。” “我在吧台, 所以声音大一些。” 电话另一侧的女孩安静了几秒,语气里带上些看热闹的微妙感:“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去酒吧的爱好。” “该不会真被这件事影响到心情了?” 古里炎真拿起酒杯的动作一顿。他有些尴尬,手和玻璃杯僵在半空, 很快又放下去。 “……没有,”黑手党呼出一口气, 含糊地辩解, “只是觉得, 我好像做了什么让别人不开心的事。有点, 怎么说……内疚?大概是这样的情绪。” “成年人了, 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被讨厌、被躲着走很正常。” “……不太一样。”他也不是第一次被其他人讨厌。但被人主观讨厌和他主动让其他人失望, 还是有一些差别。 “是, 对,好, ”灰原哀意味不明地应声,“但你不是什么也没做吗。” 警官轻轻阖着牙关, 齿缝间泄出一声叹息。 他确实没做额外的事。 只不过古里炎真首先姓古里,姓科扎特,流着西蒙和西西里的血,是家族十代目。其次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警官。再往后, 他才是工藤新一的朋友。 这是身份队列的固定顺序,他并没有主动向队列里添加什么。只是事实被侦探发现了。 他之前遇到过类似的审判。第一位审判官是沢田纲吉,第二第三位是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每次坦白罪状时,古里炎真都会紧张,担心自己让其他人失望。或许运气够好,审判官们最终选择都是接纳黑手党先生的固有属性。 但“失望”这个铡刀第一次重重落下时,他反而有些迷茫。 他侥幸了很多年。没有经验,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工藤新一。 “我的建议是你别管他,”灰原哀语气很平淡,像在客观陈述事实,“那家伙就是这样的人。单纯、热忱、还有些直白。”她想了想,又加了一个形容:“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这样的性格在世俗意义上挺好的。他又不用改,你也改不了。那家伙躲着你走,你也别上赶着找不痛快。” 这话有些熟悉。想到这一点,女孩不由自主嗤笑一声:“学学元太。” 古里炎真听出女孩语气里零星的迁怒,小心翼翼地问:“大渡间报社那晚,博士说你和柯南吵架,也是因为这件事?” 他好像听到灰原哀捂着听筒“啧”了一声。但同一时刻,吧台另一位客人的鸡尾酒做好了。调酒师正倾身将古典杯放在桌子上,双方寒暄的声音冲淡了这边通话里的负面情绪。 “差不多吧,”灰原哀语气如常,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那家伙说了些很残酷的形容词,我记不太清了。” “我见到你第一面就知道你有问题。但江户川还一直围在你身边跑前跑后的,替你说话。”她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现在想起来真的有些讽刺。对三个人来说都是。 古里炎真沉默,拿起玻璃杯灌了很大一口。烟熏泥土一般的威士忌混着蜂蜜利口酒在喉咙间短暂润了一圈,变成香料味,又转成辛辣。坐在他身侧的客人将目光投向这边,一脸不赞同。 “先生,”对方说,“‘铁锈钉’不适合这么粗暴地品尝。” 警官吞咽的动作一顿,被酒液呛到咳嗽。 两句抱歉撞在一起。客人原本想招呼调酒师、替红发青年点一杯别的酒作为赔偿。但古里炎真抢先制止,表示不用。 “独自一人喝闷酒的话,有人请客心情会好些。”客人语气很自然,听上去不带任何目的,只是随口开玩笑。 “我会直接睡在酒吧的,”古里炎真笑着摇头,“一杯就可以了。” 电话另一侧传来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像在提示通讯对象还有人在接听。“很晚了,”灰原哀说,“我这个小学生要去睡觉了。” 红发警官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快速回神:“我们说正事吧。” 女孩“嗯”了一声,开始棒读:“明天早上九点,江户川要和步美他们一起去公园踢球。中午和他的小兰姐姐一起吃午餐。下午,步美他们家里各自都有活动。江户川和他的小兰姐姐,还有毛利小五郎一起,去一个委托人家里。大概率晚餐也和委托人吃。” “我早上跟他们去公园,中午到晚间都在品川实验室。” “知道了,”古里炎真点头,“也就是说——” “明天只有博士一个人在家,”灰原哀肯定,“恭喜你,警察先生。你的拜访计划可以成功躲开大侦探了。” 警察先生松了口气。 他放下电话,视线里突然闯进一支戴白手套的手,以及一小杯金黄色的酒液。 “赠送的shot,”调酒师说,“四玫瑰波本纯饮。” 古里炎真犹豫了一下,最终接受这份好意:“谢谢。” 但他酒量不好是真的。 波本纯饮毕竟是四十度往上的烈酒,shot还是那种适合一口闷的杯子。 见客人努力踩实每一步向门口走去时,调酒师匆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去扶着对方,直到帮人叫到的士才回到酒柜前。 端着古典杯的另一位客人坐在原地没有动,扶了下眼镜:“都是你给他送的酒。还送威士忌纯饮。” 调酒师佯装不满:“冲矢先生先提出请客的。” “不过那位客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您平时从来没有请过别人酒。” 冲矢昴半真半假地回答:“因为他看上去情绪不怎么高。” “独自来喝闷酒的人很多,但我自己是第一次遇到。挺有缘分。”- 下午两点整,黑色马自达驶进米花二丁目,停在二十二番地的阿笠宅门前。 博士正在洗手间处理衣服上的油污,听到引擎声,手忙脚乱地关掉水龙头跑到门口。 院落外,古里炎真已经下车打开后备箱,弯腰搬里面的东西。 “古里警官,”阿笠博士踢掉拖鞋,来不及系鞋带,踩着外出用的鞋子往外跑,“稍等一下,我马上来帮忙。” 常年不健康的饮食让科学家体力没那么好。他气喘吁吁跑到马自达旁边时,搜一警官已经将大大小小装着不同设备的箱子垒在一起,面不改色地抱在怀中。 “不用麻烦,”他语气和表情都很轻松,“不重。” 白胡子科学家五官僵在原地,缓缓张大嘴。 他和弘树前段时间联络了一次,男孩说会代表风纪财团送一些研究设备过来。清单里东西不算多,都是方便移动的中型设备:仪器分析模块、数据采集终端、小型冷却机等等。弘树一个人搬不动,加上他临时有事,就和博士商量拜托古里炎真来送。 但古里警官到底是怎么同时抱起这么多东西的…… 阿笠博士尴尬又无助地站在一侧,被迫两手空空地跟着客人回到家。 室内到处弥漫着洋葱和培根被微波炉叮过的气味。客厅一角的唱片放着音乐。吉他和海浪声中,乐队含糊不清地唱,我们都住在黄色潜水艇里,我们都住在黄色潜水—— 博士一个跨步上前,关掉唱片机。 “抱歉,”他不好意思地挠头,“刚才在吃午饭。”他展示衣服上芝士混着油污的地方:“还要处理突发事故。” 古里炎真摇头:“没事。” 他把半人高的设备塔放在玄关,换好客用拖鞋后手指探到箱子下方,直起身再次将所有东西抱起来,向更里面的地方走。 “可以继续播放的。” “诶?” “我很喜欢,”古里炎真点头,“披头士。” 阿笠博士的表情一瞬间有些空白,很快又掺杂了感动,以及些许怅然。他假装咳嗽几声,端起稳重成年人的姿态。 “孩子们都不喜欢披头士,”他摸着自己脑袋叹气,“我总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已经脱离了他们的喜好圈子。虽然他们也很喜欢我做的游戏啦,但他们会说我的冷笑话很无聊。” “不太懂孩子们。”他嘟嘟囔囔。 古里炎真“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他将所有设备按功能摆放在屋主人指定的位置。这些只是一半的数量。后备箱和马自达后座还有一些。阿笠博士扶着门,看警官先生返回车里,抱了同样高度的另一垒设备塔回来。 “好像差不多了?” “嗯,搬完了。” 第二趟进门时,古里炎真手里还提着一个透明袋子。袋子上写着某个礼物店的名字,但里面装着点心盒。 “绿色那盒是给灰原的,”他说,“红色的给博士。” 阿笠博士接过手提袋,从开口辨认盒子上的字体。 “花虎屋的羊羹,”他语气惊讶,“小哀好几次拿着它回来分给我,说是古里警官买的。” “新一最开始也会尝一两个,但是……”博士看向挽着西装衣袖忙前忙后的警察,嘴巴开合好几次,像在组织语言。他卡顿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将自己纠结的事问出来。 “古里警官。你和新一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79章 阿笠博士问起那句话时, 古里炎真的心情比他想象中冷静很多。 原本设想的沉默、悲伤、愧疚等全都没有发生。他只是头疼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回答这个问题。 黑手党先生的注意力几乎全集中在掩饰情报上,努力确保自己能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将事情讲出来。他甚至没有太多精力让心情适配当下氛围,因此显得有些过度坦然, 或是冷漠。 “柯南这几天怎么样?”他决定将问题抛回去,再给自己一点思考时间。 阿笠博士叹气:“不太好。” “新一他, 有点……”博士讲话时也磕磕绊绊, 同样像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大概是别扭吧。” “其实他那种状态已经持续很多天了。最开始给我的感觉就是别扭。前几天从蓝波君家里回来后, 看上去很伤心也很生气的样子。” “不过第二天,和步美他们来这里玩游戏的时候又恢复了一点,但也只是恢复到十几天——”科学家说出这句话时,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什么。“古里警官,”他担心里掺着一丝好奇, “你什么时候发现新一和你斗气的。” “很难不知道, ”古里炎真解释, “平时在案发现场, 我在的话他会优先找我。没在现场碰到我, 他才会去找高木前辈和佐藤前辈, 然后才是伊达前辈。”因为伊达航是搜一少有的、坚决不给无关小学生透露案件内情的人。 “不过也没有差别。那些精彩的推理我做不出来。即使我在现场, 他一样会借用毛利侦探的身份。但打听案件详情时选取的对象会根据,嗯……心情, 产生变化。” 所以柯南躲着他的行为十分明显。不过这某种程度上对古里炎真来讲也是好事,不用担心交谈时无话可说。 博士干笑了几声:“我还以为是小哀通风报信……” 他眼神躲闪, 压低声音解释:“就是,突然有一天古里警官和小哀关系非常好。像是背着新一结成同盟一样。” 古里炎真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好像确实做得有点明显。毕竟伴手礼都是买了两份。 他见博士视线不受控制地向羊羹飘,干脆将点心从袋子里取出来:“要现在尝尝吗?” 阿笠博士浑身一激灵,歪头看了眼配料表位置, 神情有些紧张,又有些跃跃欲试。“我去泡点咖啡。”科学家唰地一下冲去厨房,回来时托盘上除了咖啡,还有一个空碟子。 两盒点心里,绿色是抹茶口味,红色是原味。古里炎真从里面各取出几块。 “……没问题吗。”博士战战兢兢地问。 “不要紧,”红发警官知道他想问什么,“灰原问起来,就说都是我吃的。” 科学家心虚地摸脑袋。 他坐下后又花了半分钟斟酌开口,最终说出的话像偏离主题:“我会替你瞒着新一的。” 古里炎真怔愣,没反应过来对方思维跳到了哪个阶段。 “瞒着什么?”他不确定地问,“羊羹的事,我来拜访的事,还是……”他列举到一半,大脑进程也抵达了眼前人所在的进度:“啊,关于我的身份是吗。” 警官眨了眨眼睛:“博士认为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阿笠博士浑身一僵,胡子抖得很明显。 他视线飘忽,缓缓移向唱片机方向。披头士已经换成了大卫·鲍伊。吉他声絮絮不停,但在屋内安静的环境里,两人能清楚地听到唱词: “我们都知道汤姆上校是——” 古里炎真因这不合时宜的场面忍俊不禁。 “没有,”他笑着摇头,“我们不做那种事。” 博士硬邦的四肢仿佛松懈了一点,但不多。 “所以古里警官真的,”他嘴角抽搐,拉出另一位朋友做对比,“像小哀的同事那样?” 灰原哀的同事。不知道是宫野志保哪个阶段的同事。如果是现在的,那完全不能说错。 但古里炎真不能将两人的工作关系告诉无关人员。 “博士当我是普通的黑警好了,”黑警先生语气自然,“我这两年更多是做情报方面的支持。只有实在缺人手的时候,才会出去打架。”他在“打架”两个词上加了重音。 “非法武装冲突,”他补充解释,“我们的首领是严格的人,会尽量避开普通人生活区域。如果评估后认为会造成动乱,会提前联系警察系统更上层,做维.稳准备。” 阿笠博士费了很大力气才做出反应。 “普通的黑警。”他喃喃自语一样重复。 明明黑警已经很不普通了等等,怎么能有人面无表情地交代自己是黑警。 他不会在知情后立刻被灭口吧。 “所以新一是发现了您的身份,比如说,目击到了古里警官……呃,打架。”白胡子科学家压低声音,将手放在嘴边,小声谨慎地问。 他对面的警官叹气,掩饰性地喝了口咖啡。 “没有,”古里炎真摇头,斟酌着解释,“我有位同样做情报工作的同事。他现在卧底的组织是灰原之前那个。”也就是给工藤新一灌下药,让他变小的那个。“新一发现了我和那位朋友之间的关系,发现我隐瞒了他这件事。”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古里炎真点头。 博士听明白了。 就是眼前的警察什么也没做,但因为原本的身份和立场原因,对新一隐瞒了线索。从侦探角度看,就是本应执行正义的警官隐瞒了犯人的存在,并且和对方关系非常好…… 博士最后问了一句:“新一知道您原本的工作吗?” 黑手党先生摇头:“不知道。”他不能,也不会主动告诉对方。 科学家叹气。“……这不就和小哀一样吗,”他表情丧气地说,“新一当时听说小哀是变小药的研究者时也很生气。不只小哀瞒了他……我也瞒了他。” “小哀说想亲自与药物当事人谈话,拜托我不要将事情告诉新一,我答应了。” “说实话,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或许也有不好的预感,担心新一那个直白热忱的性子会对小哀的事很生气。所以我……”他嘴唇翕动,“我同意了,没有直接告诉他。” 古里炎真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大概能体会到对方的想法。阿笠博士是看着工藤新一长大的,或许这位科学家心底里不想看到孩子们失望、伤心、愤怒等过分负面的情绪。如果将灰原哀也放进“孩子们”这个行列,或许他就是产生了我自己也清楚的逃避情绪。 “您说会替我瞒着我的身份,也是类似的原因吗?”古里炎真问。 “是,”博士缓缓点头,“我知道这对新一来说很不公平。但我无法成为对他揭露真相、并疏导情绪的人。” “我是个普通人。没有接触过犯罪组织,也不是警视厅的人。我说不清一个人做出的正义的、非正义的事,那些黑黑白白的立场冲突对我来讲太困难了……我不懂这些。更何况我也有自己的偏心。” “会有其他长辈成为开导新一的那个人,”科学家最终这样说,“一定会有,但不是我。所以,我只能做到现在这样。抱歉,古里警官。” 警官摇头:“不要紧。” 侥幸再一次发生了。虽然江户川柯南对他的态度与正事关系不大,但是未来还有两个类似的关卡在等着他。 他还是需要经验和需要案例参考- 俄亥俄州克利夫兰。 医生出门前在装备间里挑了很久,最终从白大褂与黑西装之间选了后者。 “我以为你会选那套白色实验服。”金巴利埋头给公文箱里藏枪支弹药时随口评价,“说不定需要你混进研究员里。” “那衣服又不方便活动,”迪伦佐已经换好了西装,从柜子里取出实验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套在西装外面也可以,但是需要处理痕迹。我个人支持暴力通关。” “那就不带了,”金巴利很快合上箱子,“有雾属性火炎在,不用人为伪装。一般来说也不用暴力通关,我不想做打草惊蛇的事。” 医生做了个微妙的表情。 就像银色子弹数据库一样,克利夫兰OH05研究所同样有一个“死区”,那是他们今晚的目标。甚至从外壳来看,研究所也处在克利夫兰的死区。 这座城市东部是欧洲人、尤其意大利人的聚集区。家族性黑手党势力从南意大利迁移到这座铁锈带城市,在钢铁建筑和荒废砖瓦里形成包围圈。不知道乌丸莲耶和他们谈了什么,这位老人在包围圈最下方埋了一间自己的研究所。 金巴利为了伪装开了辆福特开拓者,当地警局最常用的款式。他懒得提前喷涂装,直接用火炎掩饰了一下,装成路边随处可见的巡逻车模样。 警察很少踏入东黑手党所在的区域。能大摇大摆开着类似车辆进来的几乎都是同行。 迪伦佐对这一带不怎么熟悉。她看到金巴利在枪口对准下降下车窗、与持枪者们沟通、并得到后者的通关许可时,险些呛到咳嗽。 “这不会是你个人的合作伙伴们吧?”她神色复杂地问。 “我没那么大能耐,”金巴利解释,“他们这一支早先在西西里受了吉留涅罗不少照顾。首领提前帮我打通了一下关系。”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他很疑惑为什么同伴反应这么大,“就像彭格列在纽约、芝加哥、波士顿、底特律都有类似的庇护家族一样。” 医生意味不明地应声。 “我又不是情报或行动人员。每个城市对我来说都一样,”她小声嘟囔,“但老头子就任由意大利人围着研究所?” 金巴利透过车前窗环视周遭。 “谁知道呢,”他语气没什么起伏,“谨慎又不谨慎的老头。” 第80章 OH05研究所远比数据库好攻略。或者说, 在雾属性火焰的协助下,只要没遇到同级别甚至更强大的西西里人,基本不会出现意外。 两位潜入者要做的只是躲开监控。就算在某个角落与敌人面对面, 对方也看不见他们。但保险起见马德拉还是带了几个用来遮掩监控的装置。她只配了一把手枪,装备箱里的空余稍微多一些。 行动前一天, 波尔图黑进OH05监控后台, 摸清了所有摄像头分布状况, 并画了个简单示意图传给行动小组。 根据视频画面能分析出走廊两侧房间布局, 以及在不同区域进出人员的身份。一路向内,监控断在了某个位置。那里是OH05的死区,大概率是他们的目的地。 组织所有研究所的布局大致类似, 加密关卡也类似。只是马德拉不能用自己的生物信息打开区域锁。她干脆在半路随机打晕一个幸运儿,拷贝对方的信息一路通关。 他们运气好到邪门, 幸运儿能直接抵达倒数第二层。挡在走廊尽头的是一扇黑色重型金属门, 四周没有任何扫描装置, 也没有类似密码盘的设备。 马德拉靠着墙壁, 眯起双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状况。“怎么说, ”她看向戴着手套在门上摸索的金巴利, “有暴力通关的方法吗?” “别什么事都说得那么暴力。”金巴利没什么表情地回复。金属门正中心有一处隐藏的暗格。他用手指描着边缘部分, 没找到打开方式。“迪伦佐,来帮忙。” 医生懒散地起身, 从门另一侧开始找机关。金属门四周墙壁光滑平缓,没有任何凸出的地方。用探测装备扫过去时, 也没有在墙上发现指纹或类似生物信息的线索。马德拉“啧”了一声,干脆上手一通乱摸,碰碰运气。 金巴利没有对同伴破罐子破摔的行为有任何表示。他后退几步,再次观察四周。 整个走廊空空荡荡, 不少角落甚至积了一层极轻的灰尘,看上去大约一个月没有人进入。这种缺乏巡逻和监控的地方,如果无关人员潜入进来,只要有能力破坏金属门,即使成功拷贝所有资料也不会有人发现。 廊道两侧没有房间。压低的天花板下只有尽头的黑色金属门格格不入。他们原本的猜想是探测道路下一段大概率在门后。但现在状况不太对劲。 “迪伦佐,”金巴利皱眉,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你说,我们会不会——” 轰—— 他还未说出口的话淹没在突然出现的齿轮巨响中。 视野尽头的黑门纹丝不动,但右手边墙壁某处缓缓升起,灰尘散逸产生的烟从墙角荡出,像蛇一样扑到两位潜入者身上。 “……我们会不会找错地方了。”他努力板着脸将后半句话说完。 开门的罪魁祸首表情一片空白。她木着脸看向自己手下的墙。白色,平滑,没有任何异常。她只是将手放在这里试探性按了按,就打开了某个诡异开关。 “不知道,”她喃喃自语,“至少找到路了。” 金巴利:…… 就这样吧。 或许黑门和墙壁门之后都不是他们的目标。但有一个入口能进出,两人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们原以为墙壁后是窄长的通道,或是普通的实验室。但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灯光。黑暗模糊了所有纵向棱角,让人无法对空间尺寸做出推测。 黑手党们不约而同掏出手.枪,将匣子换到身上最触手可及的位置,谨慎地踏进入口。微弱的探照灯光从地面划过,接触到物体时略微上移几厘米。 高分子复合玻璃一角嵌着电磁脉冲装置,结构间依稀可见的灰尘提示它已经很久没有被维护过。玻璃后是一滩畸形的肉块,依稀能辨认出属于某些兽类的结构。大概是尾巴,或者爪子。但那些结构也模糊不清。 拿着灯的人将手腕转了个角度,光线扫过灰尘探向更深层的地方。 这样的玻璃囚笼有整整四排。他们在的入口直对中间最宽的走廊。密密麻麻的异形尸体间隔规律地排列在两侧,仅视觉冲击就让人生理不适。 “好难看,”迪伦佐捂着嘴,“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它们已经不会动了。” 金巴利话里没什么情绪:“你该感谢看到的是实验失败的动物,不是人。” 医生干笑两声。 话虽如此,但两人都明白,其他隐藏的房间里说不定就有不幸的同类在。 “看上去只是储藏间,”她环视一圈问,“好吧,我们真的找错地方了。这怎么都不像有重型计算机的样子,连电线都接不了。” 金巴利“嗯”了一声,走到房间最里侧用探照灯扫了一圈。没有放资料的立柜,也没有其他用得上的东西。两人只能从肉块房间退出去找其他路。 回到明亮的走廊后,红发男人示意黑色金属门方向:“再摸摸看。” 迪伦佐:“……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第六感很强或者运气很好的警犬。”金巴利面无表情。他也走到门前,学着同伴的样子用手在两侧墙面上随意摸索,挑战自己的运气。 医生翻了个白眼,在男人背过身后对他做了个不太友善的手势。 潜入者们陆续又发现了三个一模一样的房间,里面全部是实验失败的兽类尸体。算上最开始那间,共计一百六十个收纳笼。 诡异的视觉冲击一开始打了观察者一个措手不及。但见得多了,他们也渐渐能习惯那些肉块,并慢慢做出些分析和推测。 “还挺熟悉的,”马德拉板着脸嫌弃地说,“我有次跟着巴尔的摩那边的武装小队出任务,有个成员被猛兽咬伤了要急救。我问他是什么样的猛兽,他说是实验室跑出来的。两只,一只是三米长的猫,一只是六条腿的鸟。” “晴属性?” “嗯哼,”医生点头,“晴属性活化过的。对面有西西里某个老家族的幸存者。那群外人把他奉为上宾,哄着人在实验室里搞活化研究。猫是成功样本,鸟是失败样本。” 金巴利点头。这么看来乌丸也抱有同样的想法。他们看到的失败品都没有那么体面,或许是没有“幸存者”提供力量源。 潜入者们最终回到黑色金属门前,对着直顶天花板的大家伙发愁。两人线交汇在一起,又不约而同移动到男人手中的装备箱上。 “……我一开始就支持用暴力手段,”医生小小“啧”了一声,“大不了搜查结束立刻跑,一路打出去。”他们来的时候已经向据点发送了定位信息。三十分钟足够支援埋伏完毕,随时接应。 同伴没有答话,算是认可了这个方案。他蹲下身从箱子里摸出几枚炸.弹:“四个够吗?” “够了,”迪伦佐瞄着炸.弹上的贝壳翅膀图案,“岚守阁下亲自改装的。有人做过测试,一枚炸穿银行金库门不是问题。” 到底是什么情况需要彭格列的人去炸银行金库。 金巴利没有吭声。他简单计算后将炸.弹设置在门前不同位置,与医生同时后退,打开折射盾。 炸.弹引爆后火光瞬间充斥了整个走廊。玻璃破碎的声音掺杂在瓦砾纷飞的动静里。黑门四分五裂重重掉在地上,露出背后空间的全景。 “好消息,”金巴利率先起身,“我们没找到的‘失败同类’就在那里。” 现在,搜查小队两人已经能确定结果——他们确实找错了地方。 银色子弹数据库的管理远没有他们想象中严格。那些存放着药物数据的计算机大概率正和其余黑箱子混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吹着空调风,自顾自跑着后台。 它们并不在“死区”里。这里存放的只有一些更实体化的东西……以及或许是更核心的线索。 黑门背后的房间与前面几个储藏室构造大致类似。一排排泡在营养罐里的畸形尸体在中间,外圈是早已废弃不用、打不开的终端和仪器。在最复杂的一个终端旁,一本印有密密麻麻字符的纸本正躺在桌面上。 两人像刑警那样用相机对现场做了个简单的记录,在手稿前汇合。金巴利粗略扫了一眼,发现看不懂,很快移开视线。 但马德拉看得懂——那都是她作为研究人员必须具备的专业知识。 她镜头对准手稿整体拍了几张,小心翼翼地翻过每一页依次拍摄新照片,记录里面的内容。 “是什么?”金巴利见同伴眉头紧皱,好奇地问。 “挺好的老东西,”迪伦佐语气复杂地回答,“一本数据。但不是原本,是复印的。” “主题大概是,‘点燃晴属性火炎后人体各项生理数据的变化情况’。我在总部图书馆见过同一系列的其余原本。因为很多信息都在后续研究中更新了,老版本没什么用,只作为综述里的参考。” 到这一步,他们大概猜出了乌丸莲耶在做什么研究。这老头无非是想利用药物模拟人体点燃火炎后的状态,获得类似细胞活化的效果。 但西西里所有人心知肚明。死气之火的燃料是人体生命力。血液中没有类似燃料的实验对象该如何模拟这一特性,又会有什么结果,答案很明显——APTX、银色子弹,以及更早的同系列研究,暗地里都使用活生生的人命堆成燃料,慢慢维持运作。 或许周围那些“失败的同类”算是“有价值”的结果,所以才泡在营养罐里等二次使用。但也没那么“有价值”,只能放在这里积灰。 两人完成探查工作,开始收拾装备。 “你要炸掉这里吗?医生。”金巴利在“医生”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像在暗示什么。 迪伦佐摊手。 “见得多了,我的忍耐力已经好了不少,”她说,“我向boss汇报时会额外提一句的,关于要不要让我们雾守知道这件事。” 80-90 第81章 克利夫兰东部最终还是没有发生爆.炸。 金巴利和马德拉短暂犹豫后, 最终没有在储藏间放炸.弹。一旦十代目决定处理所有涉及非法实验的区域,他们会立刻照做。但现阶段没有命令不能主动打草惊蛇。 尤其放置废弃实验体的地方看上去管理方式很奇怪。如果收纳仓和营养罐是定期维护,他们不确定闯入搜查的行为卡在哪个时间点。或许恰好是两次维护之间, 或许明天就有人来察看。 现阶段,他们只能将所有照片传到太平洋另一侧的东京品川, 等boss做决策。 沢田纲吉和金巴利一样看不懂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符和单词。但手稿的部分细节、以及迪伦佐一并传回的其余信息还是能帮他得到结论—— 乌丸集团与七三泄露直接关联。 日本情报部在东京进行搜查的两个月里陆续完善了很多情报。根据调查, 他们在事件中扮演了类似“主角”的角色。其余势力的行为与以往相同, 没有任何异常。甚至没有类似功能的药从乌丸流出到外界。 接下来要做的, 就是顺着这份神秘手稿追查。 手稿的原本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完成的东西。彭格列总部图书馆收纳了岚、雨、雾、云这四本的数据,雷属性数据在吉留涅罗那里。大空数据是否存在都是个问题,晴之火炎的数据就是乌丸手里这份……但这是复印件, 原稿在哪仍然未知。 沢田纲吉将迪伦佐的情报顺手转发给尤尼,合上笔记本。头很痛。不只是因为苦恼, 还因为工作过度引发大脑抗议。 他坐在椅子上缓了一分钟, 想起身去茶水间或随便哪里喘口气。但刚走出一步, 放在桌上的通讯器又响了。 ……啊啊, 真是不想干了。 沢田纲吉拖着脚步认命坐回书桌前。看到通讯人时勉强打起精神。 “九代目。”他简单行礼。 电话另一侧的彭格列九代目正坐在花园里。 此时东京是晚上十一点。十一月西西里已经进入冬令时。对面是下午三点, 一个刚好下午茶的时间。海岛阳光很好, 提摩太奥桌上也摆放了不少精致健康的茶点。老人握着茶杯, 神色很平和。 不太正式的背景,惬意的九代目。这表示此次通讯大概率也不严肃。 沢田纲吉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您找我什么事?” “其实不是我找你, ”九代首领将通讯画面微微转了个角度,“尤尼也在。是她提议发起通讯的。” 难怪桌上很多甜点看上去过于精致, 不像九代目会喜欢的风格。 得知是尤尼找他,沢田纲吉明白话题是什么了。“关于那几张照片?”他问。 “嗯。”女孩点头。 “今天有其他事要来彭格列拜访。我一开始去找了狱寺君,商谈结束后遇到提摩太阁下。他问我要不要顺便喝杯茶,我答应了。”之后, 两人刚坐下尤尼就收到了照片。毕竟原本计划是谈工作,随行的伽马当然替自家公主带着终端。 “我和提摩太阁下能提供一些线索,或者说,我们知道能提供线索的人。” 沢田纲吉完全精神了。 他从书桌一角抽出几张白纸,咬开钢笔盖。实际上,察觉到异常与研究数据有关时,他已经大致有了想法。彭格列十代目试探性地讲出自己的猜测:“是威尔帝吗?” “对,”尤尼笑着承认,“威尔帝和他的秘密结社。” “不是他们这一代,而是更向前一代。即使没有留存下来的实际记录,不少研究员也会对那段时期有口口相传的了解——关于上世纪三十到五十年代期间,日本财团与意大利部分官方部门的合作。” “因为他们中不少人确实答应了官方的邀请。”- “——唔!” 玻璃门被撞开产生巨大的动静。榎本梓吓了一跳,手上的玻璃杯摔在地上。 最先闯入视线的是闪着白光的刀具,之后是一脸凶恶的胡茬中年人。不速之客毫无章法地挥舞匕首,飞快环视室内,狠厉地扑向人群中一位小女孩—— 他左脚刚抬起,因作用力合上的玻璃门再次被撞开。 来人动作非常快,几乎眨眼间就从后方扑上持刀者、扫腿将对方带倒。他用不容置喙的力度压住犯人背部控制持刀手臂,将匕首夺下。 “……好险。” 确认危险解除,后来闯入的红发警官微微松了口气。他给手下的家伙扣上手铐,抬头询问客人们:“有人受伤吗?” 店内大多数客人刚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缓过神,后怕地摇头。 古里炎真又看向险些成为人质的吉田步美。这位一年级小学生浑身发抖,强行稳定说话时的喘息:“我没事。” “那就好,”警官从口袋里掏出对讲机,向另一侧汇报情况,“这里是古里。十五时二十七分整,嫌疑人于波洛咖啡厅内被成功制服,现场无群众受伤。” 通讯对面做出简单回应。很快,目暮十三和高木涉带着其余警员前来接手后续工作。 波洛的客人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意外。有些人正好吃完了,干脆离开现场。其余人看了眼桌上的食物,虽然心有戚戚,但继续坐在原位谈话。 江户川柯南是后者的一员。男孩面无表情地吸了一口柠檬水,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吸管搅拌杯子里的冰。 “怎么了大侦探,”坐在他身侧的卷发高中生语气懒散地问,“怎么不凑上去帮忙。” 江户川柯南放在桌下的脚悄悄踹了同伴一下。 “我去干嘛,”他一脸恹恹地说,“已经被制服了,我能帮什么忙。” “明明那家伙持刀冲进来的时候你都站起来了,怎么又坐回去不动,”蓝波眯起眼睛看他,“不打听案件情况?” “搜查一课宣布结案了,”他咬字很重强调每一个发音,“我干什么上去指手画脚。” 高中生发出些含糊的语气词。 不坦率的小鬼。要不是注意力一直放在那边,哪能知道搜一说结案。 他用虎牙磨了磨吸管,看向室内围成一团、正要押着犯人离开的警察们。个子很高又一头红发的青年也看过来,和高中生对上视线。警官抬起右手示意脸颊某个位置。蓝波上手一摸,蹭下一团果酱。 “我什么时候吃到脸上的。”他嘀嘀咕咕。 “就在刚才,”光彦从手边取了张纸巾递给他,“本来想提醒蓝波哥哥的,但是,”男孩比划,“犯人冲进来了。” 见弟弟将脸颊果酱擦干净,古里炎真松了口气。他对少年侦探团其余几位孩子简单点头,掺杂着心虚的目光快速划过某位小侦探,落在另一位青年人身上。 咖啡厅柜台后,降谷零正穿着围裙忙碌。 说忙碌也不太恰当,金发男人脸上是毫无违和的怔愣后怕。他左手压着切到一半的卷心菜,右手握着厨房用刀僵在半空,犹豫很多秒才缓缓落下。 完全是普通人状况外的样子。 看对方这幅模样,古里炎真很快反应过来前辈在执行卧底任务。他像见到陌生人那样对降谷零礼貌地点头,自然地移开视线。 “安室先生。” 金发男人快速回神:“怎么了小梓小姐?” 榎本梓蹲在柜台后,对着一地收拢好的玻璃碎片发愁:“店里的专用硬物垃圾桶呢?” “啊,抱歉。”安室透放下工具,脱下一次性手套。他领着榎本梓走到靠近清洁间的位置,示意门后:“今早开业前配送员来了一趟。为了腾出空间放食材,我把硬物垃圾桶移到清洁间了。“ “哦,好。”榎本梓打开门,将黑色的专用垃圾桶移出来。 安室透顺手扯了两张厨房用纸递给她,看同伴将玻璃碎片裹起来丢进桶中。这样一打岔,他再次抬头时搜一全部人都离开了。古里炎真也不例外。 “小梓小姐。” “嗯?” 安室透语气很迟疑,听上去有些不好意思:“……米花一直是这样的吗?” 黑发女服务生直起身看了眼新同事,视线移到咖啡厅入口处还有些凌乱的桌椅,又投向落地窗外。 “……是的啦,”她无奈地干笑几声,“虽然安室先生上班第一周就碰到这种事,听上去很可怕很危险……但米花就是这样的啦。”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波洛尤其容易成为事故现场。所以我们店离职率稍微有些高。”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仿佛害怕难得招到的帅哥新人听到这些,干不够一周就跑。 安室透拖长音“诶”了一声:“因为楼上就是侦探事务所?”他比划:“就像有什么神秘磁场一样。” “其实波洛房东就是楼上的毛利先生。不过与其说因为事务所,”榎本梓卡顿一秒,像是在快速评估自己话里有没有不礼貌的成分,“倒不如说是因为那几个孩子。” 金发青年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沙发座的某张桌子旁,黑卷发少年正带着四位小学生一起,边吃东西边聊天。 他入职波洛前就在临时工作的地方遇到过那位戴眼镜的少年,其余几位在他的情报册里也不算生面孔。 安室透记得很清楚,古里炎真临走前和孩子堆里的高中生用手势快速交流了些什么,两人看上去很亲昵。他很欣慰曾经相处过的少年如愿成为了警察,又很感谢对方快速反应过来他在执行卧底任务,没有打扰。 但不知是因为米花本身就不大,或者其他什么难以理解的原因,这位后辈竟然也与风暴中心的孩子们有关联。 “米花真的很特别呢。”金发青年自言自语一样说着。 “是吧。”他的同事也点头附和。 第82章 对于“留在波洛”这件事, 波本对外宣称的借口是观察毛利小五郎。 基尔事件里毛利小五郎某些行为与赤井秀一有关,或许能通过对方行为举止里的细节,确认FBI的情况。 但与毛利侦探相处时间久了, 他自然能将视线集中在对方身边的男孩身上。这是个不得了又有趣的小家伙。因此,安室透不介意转移目标, 和小家伙的朋友们亲切聊天, 套取潜在的情报。 江户川柯南明面上的人际交往很简单——那四个自称少年侦探团的孩子(其中一个女孩一直躲着他), 帝丹高中的四位学生, 以及不知怎么牵上线的科学家和警察。 安室透最感兴趣的是中间那一组。 这四位高中生与江户川柯南的联系有近有远。毛利兰是毛利小五郎的女儿、江户川柯南寄宿家庭的成员。铃木园子是毛利兰的幼驯染——从这里开始,她与小侦探的关系已经没有那么近了。 然后是世良真纯。 说实话,安室透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确定这孩子与某FBI有血缘关系。他毕竟和赤井秀一在同一行动小组共事近三年, 近期还拜托贝尔摩德做过易容。种种细节叠在一起,很难控制不住不往这个方向猜。 这个刚转学到帝丹的混血女生与江户川柯南之间联系更弱。两人相处的借口都是基于“侦探”工作。这个借口也能提供机会让他混进交流, 总之是个麻烦又不麻烦的点。 最后以及重点是天天待在女生堆里的卷发少年。 安室透是混血, 因此他对白种人五官特征的识别能力比一般东亚人强些。再加上自己某份工作会大量接触欧洲裔同事, 他能初步确认少年是纯血意大利人……至少三代之内没有其余国家血统。 如果几年前降谷零身边出现一位意大利高中生, 他不会有任何想法。 但现在各方势力将东京搅成一团浑水, 他不得不打起精神, 对所有变量提起警惕。 他运气不错。观察对象中的铃木园子很喜欢来波洛, 频率比住在楼上的毛利兰还要勤快些。她是个开朗的女孩,正式场合之外都有些藏不住话。 有天当事人和侦探男孩都不在, 金发服务生抓住机会,趁机从大小姐这里打探情报。 “蓝波同学的姓氏?”铃木园子捧着草莓奶昔尝了一口, “喔,好好喝!不愧是安室先生!” 听到这个话题,世良真纯也悄悄竖起耳朵。 “是‘波维诺’吧?”她弯起嘴角露出虎牙,“但是我有听你们说过其他版本诶?” 铃木园子眯起眼睛无语地回答:“‘沢田’是吧。那是他寄宿家庭哥哥弟弟们的姓氏。” “都是推理狂乱说的啦, 不管是沢田蓝波还是蓝波·沢田,听上去都太奇怪了。” 安室透脸上笑容不变。他将桌上的空盘收走,回到柜台后一边整理,一边思考刚到手的信息。 “Bovino”是个典型的意大利姓氏,这与他对当事人血统的猜测完全一致。在一般人的认知中,这个与“公牛”有关的单词没有什么特殊。 但安室透很确定自己见到过一模一样的拼法。他暂时想不起包含这条信息的书本在组织哪处据点,不过不要紧—— “安室先生。” “嗯?”金发服务生抬头。 坐在窗边的铃木园子有些扭捏,不好意思地说:“草莓奶昔,再来一份。” 服务生忍俊不禁。 “好。”他点头应下,放下手中的餐盘,先洗手做饮品。 在铃木园子之后,余下两位女高中生也各自加了一份奶昔。破壁机声音有些大,安室透想尽力去辨别她们聊天的内容,但种种噪音混在一起没有那么如愿。 他依稀只能捕捉到一些像“东京”“小时候”“高中入学考试”这样的词语。服务生端着放置奶昔的托盘到窗边时,终于听清了女孩们的谈话内容。 “所以他十一月中旬了才知道自己要考哪些学校?”戴着发箍的茶色头发女生一脸无语,“这也太粗神经了吧。” “我也差不多呀,”世良真纯还帮同学说好话,“我转学也很突然。其他材料都是前期统一准备,动机陈述是最后完成的。” 她一脸开朗地补充:“我最开始写的时候,甚至没在开头结尾放学校名称。‘帝丹高中’几个字都是临时补上。” “那不一样。”园子指正。 安室透将高中生们的奶昔放在每个人面前,假装闲聊一般问起:“所以毛利同学和那位波维诺同学,在高中入学前就认识?”他听清楚了,“入学报考”那句话是毛利兰先说起的。 铃木园子见金发青年有兴趣,推了下自己身边的座椅。 “来吧安室先生,”她示意餐桌空出来的位置,“现在只有我们一桌客人,你可以休息下。” 安室透听出她言下之意是“可以一起聊天”,无奈地顺着对方的期许坐下。 “对,”几人中唯一的长发女孩点头,“当时我和新一在一家家庭餐厅吃午饭,蓝波君也在。” 世良真纯发出感兴趣的声音:“细节呢?” 毛利兰知道她要问什么。 “当然有案件,”女孩眼角弯弯地,笑着说,“家庭餐厅里发生了案子,蓝波君被当成嫌疑人之一。新一当时还没有成为侦探,只能跟在警官们身边慢慢学——啊。” 她突然想起什么:“那次来查案的不只有搜查一课,还有搜查三课。古里警官当时就在三课,那次案件也是他先报的警。”说警察自己报警好像不太对,毛利兰很快改口:“联络其他同事。” 混血女孩拖长音“诶”了一声。 她对那位同样有白人血统的红发警察兴趣不大。对方是个头脑比较直白的武力派,看上去也没什么坏心眼。总之在她的判断里,和工藤新一、以及那个神秘组织都没关系。 但铃木园子很感兴趣。比起两位和侦探职业有关的幼驯染,大小姐平日遇上案件的次数大打折扣。这不是坏事,但带来的结果之一是她和搜查一课很多人不熟。 古里警官毕竟也是长相出挑的年轻男性。难得在刑警中见到这样的人,铃木园子还没找到机会与对方搭话。 “所以家庭餐厅那次,是你们和古里警官初次见面?”她眼神亮闪闪地问,“蓝波就算啦,我知道他们是邻居。” “我是,但新一不是。”毛利兰依照青梅竹马的原话大致解释了一下。余下两位女孩一边听一边点头。 安室透全程没有说话,但一直在用语气词做出合格的反应。 他大致梳理了一下几人相识的时间线。 毛利兰与波维诺的交集,听上去完全是因为突发案件。但仅靠着一层,不能解释江户川柯南与这位意大利人过分熟悉的相处模式。 同时,根据毛利兰的描述,一直带着古里炎真出现在案发现场的警察们有些是自己的同期,有些是对方交际圈里的警察。 他和这位后辈相处时间相对较短,比不上萩原、松田、以及班长他们。不过古里炎真一直在警察堆里长大,极大概率没有任何问题。他与波维诺相识也是因为“邻居”这个意外 极大概率。安室透暗自琢磨这个词,强行止住发散的思维。 他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但内心情绪慢慢淡下来。 情报人员对于重点目标的信息必须牢记。他想不起“波维诺”相关的资料具体存放在组织哪个据点,但有了明确的思路后,完全可以顺着想法从外部查。 这个“明确的思路”就是,基于组织内帮派纹章图鉴一样的资料,他很确定波维诺是南意大利某个黑手党家族。 真希望这个姓氏只是巧合- 当天下班后,安室透就将私下调查排上日程。 他倒是想立刻将所有情报搞到手,在黑板上钉成一排逐步分析。但他回东京的申请里附加了一个摆在明面上的理由,就是调查毛利小五郎和赤井秀一的事。 这没什么问题。但总有同事以此为借口,强行塞给他一些类似的任务。 波洛谈话的第二天一早,榎本梓就收到新同事的请假电话。金发服务生说有些要紧私事,请假或者调休一天。 今天同样是工作日。女侍应生环视室内,没见到很多客人,勉强应下这通请假条。 与此同时,请假同事本人已经开着车抵达组织据点,准备开启新的唇枪舌战。 休息室门几乎是被踹开的。 白衬衫黑马甲的金发男人脸色极黑,险些将手中五厘米厚的材料拍在同伴脸上。 “要情报要得这么急,你寻死也是这个速度?”他咬牙切齿。 被发泄怒气的人飞快躲过,骂了句脏话抽出手.枪。 他手臂挥到一半被身后的男人抓住。 “好了好了,”苏格兰头疼打断两人的争执,“格拉帕,把枪放下。” “你怎么还向着波本说话!”格拉帕不甘示弱,“先发疯的明明是这个金毛混蛋!要情报的是琴酒,我只是被指使来干活——” “格拉帕,”苏格兰语气和手上力度同时加重,“……波本,你也别跟他吵。” 余下两人同时“啧”了一声。 “暴躁的家伙,”波本嘲讽地勾起嘴角,将材料放在桌子上,“最好能把你那脾气留到任务里。” “然后跟风纪的人起冲突,让他们给你一枪。” 格拉帕阴沉沉地盯着他,不甘示弱地顶嘴:“做梦。” 第83章 早在入学帝丹的那一天, 铃木园子就听蓝波说起过一个“绰号”。 “地中海大叔”。 听到这个词语时,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划过无数人脸。但考虑到礼貌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但她今天知道了,这个地中海大叔是松川重工的掌权人松川宗一郎。松川也是一个听名字就能猜出是家族企业的公司。 今天晚间, 杯户新盛酒店内举行了松川集团成立一百周年纪念宴会。 铃木园子作为铃木家继承人当然要到场。不出所料,她在会场内也见到了自己那位大少爷同班同学蓝波·波维诺。只不过后者是“独自一人”来的。 “你哥哥又不在啊。”茶色头发女生语气很遗憾。在一群老头子和纨绔子弟的宴会里, 能看点正常的、稀有的帅气成年男性, 对精神状况来讲也算放松。 “从入学那天算起, 我一共就见过他两次, ”她嘴角抽搐,“上次是风纪某个慈善晚宴,今天——”她眼神移向会场另一侧的人群, “风纪也在,但沢田先生不在。” 蓝波很不注意形象地咬着叉子, 含糊不清地说:“他这两天出差诶。” 卷毛高中生略微思考后改口:“不对, 他来东京才算出差。现在只是临时回总部所在的地方。” 铃木园子兴致不高地随意应了几声。 沢田纲吉不在的场合很多, 她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影响情绪。今天戴眼镜的小鬼没来, 但还有另一位麻烦的家伙, 不, 大叔在。 “哦呼——”毛利小五郎在高中生们身边努力端正站姿, 但眼神控制不住四处乱跑,“美女!” 蓝波懒散地看了大叔一眼, 不动声色地朝远离对方的方向挪动一两步。铃木大小姐做了同样的动作。 毛利兰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拍拍自己父亲的后背。“别给别人添麻烦, 爸爸。”她小声叮嘱。 毛利小五郎翘着嘴角点头,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在他视线尽头的位置,几位气质优雅端庄的女性正有说有笑地谈话。她们中有一位倒是一直板着脸没有笑。仔细看来,她身高也比一般亚洲女性高出很多。 毛利侦探干了不少年刑警, 但作为普通宾客参与宴会时不会提起太多警惕心。他视线不会让人产生不适,却也非常直白明显。 只是高个子女人对他人的注视异常敏感。她环视一圈,对上其余打量的目光、将它们全部击退,最终停在大叔侦探身上。 “……诶,”毛利小五郎浑身一激灵,“美女怎么走过来了。” 毛利兰神色尴尬,又拉着他的胳膊向后拽了拽:“真的很不礼貌啊爸爸。” 会场里所有人都在谈话,但名流政要们默契地将声音稍微压低,控制在聒噪程度之下。女人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很清脆,在环境音里同样不引人注意。 但在某人耳中格外明显。 “我去下洗手间。”蓝波留下这句话,捏着手中玻璃杯飞速离开。 “干什么啊这家伙,躲人一样的。”铃木园子不明所以。她目光追着几乎落荒而逃的同伴,又不经意间对上靠近她们的人。 “哇,美女。”大小姐也小声感叹。 提前逃跑的卷毛高中生看了身后一眼,心有戚戚地放慢脚步。 他没管同伴们与新客人聊了什么,远离麻烦后,又恢复懒散的样子,慢慢挪到另一位熟人身边。 草壁哲矢刚结束与某位合作伙伴的寒暄,一脸不解地问:“怎么了蓝波君。” 蓝波摇头。 “没什么,”他空出的那只手揉了揉头发,“看到铃木了。” “铃木艾黛尔海特,”他补充,“……有点怕她。”好吧,其实西蒙成员除了大山拉吉和古里炎真,其余他都怕。 “她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啊,”卷毛少年嘟嘟囔囔,“不应该在意大利吗?” 草壁哲矢叹气:“大山阁下临时有其他事,西蒙在东京这边就临时换成铃木阁下作为代表。她也只有这次代替出席,很快又要回——” 飞机头男人突然止住话语。 他神色如常,站姿举动也完全没有变化。但蓝波能感觉到副委员长周身突然严肃起来的氛围。 卷发高中生稍微调整了一下身位,让自己看起来与对方没有那么相熟。 “怎么了?”他小声问。 草壁哲矢微不可察地摇头。 这是“有人在观察”的意思。 蓝波缓缓睁开闭着的那只眼睛,不动声色地检查四周。 另一侧,服务生制服的金发青年也改变自己的角度,侧身藏进观察死角。 “真不愧是黑手党。”他勾着嘴角意味不明地自言自语,“明明不是武装人员。” 通讯耳麦里呲呲响了几声杂音。 天台上的狙击手启动通讯,声音透过电流有些失真。 “现场如何?” “嗯?一切正常,”安室透语气轻松地说,“我们的头号警惕对象没有任何出手干涉的意思。看样子他们不想管松川这件事。” “挺好,冷漠的家伙。” 苏格兰叹了口气。 “只有风纪?”他不确定地问,“你说的那个……波维诺家族的少年呢?如果他那一方势力意图干涉松川宗一郎的任务,我们同样要做出应对。” 波本维持着脸上优雅得体的笑容否认:“他不会。他和风纪可是同伴。” 意大利黑手党波维诺和日本顶尖财团之一的风纪是同伴。 真是有价值,又想让人骂脏话的情报。对于波本的工作和降谷零的工作都是。 不过降谷零对风纪的态度没有改变。对方背地里不太干净的事他早就知道,现在不过是多了条佐证情报。 他更在意的是蓝波·波维诺与古里炎真的关系,以及这位意大利人与江户川柯南一行人的关系。波维诺本人没有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异常,不知道刑警后辈和侦探对少年的身份知道多少。 看来他需要找机会暗示好友们,离危险的意大利人远些希望还赶得上- 宴会任务进行地很顺利。 虽然前期琴酒一直在跟进进度,但这位top killer很幸运地又临时有事,将后续交给其他人,也就是苏格兰,波本,格拉帕。 三人是老搭档,配合起来没什么难度。同时因为格拉帕立场属于第三方,在很多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公安接触松川宗一郎安排后续工作的压力也小很多。苏格兰在目标离开会场后动手,也没有引起额外的混乱。 事后任务小组聚在一起时,波本率先表示自己有私事,需要先离开。 他对用眼神对苏格兰暗示,后者明白是警察厅的工作,配合地将骂骂咧咧的格拉帕带走。 酒店外,昏暗的小巷里只剩降谷零一人。他从外套内袋里取出手机,点开邮箱后无意识输入一个地址。金发青年的视线在正文输入框停留了很久,像突然回过神一样按灭屏幕,将终端放回口袋。 大约十分钟后,小巷另一侧传来光亮。风见裕也开着车缓缓停在上司面前。 “降谷先生。”寸头戴眼镜的男人开门下车。 降谷零皱眉:“你下来干嘛?” “诶?” “诶什么诶,”降谷零没好气地叹气,越过他径直坐进副驾驶,“上车,回厅里。” 风见裕也尴尬地挠头,回到屁股离开没一分钟的驾驶位。 公安的接手工作几乎与苏格兰的狙击同时进行。风见能来接人,代表现场情况告一段落。 降谷零食指和中指并拢揉着太阳穴,身体靠着车窗。他大脑一直嗡嗡作响,甚至有些耳鸣。 这种症状一直持续到下属离开,他拿着资料独自进入指挥官办公室。 “怎么了降谷君,”长官是位年纪很大又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喜欢开玩笑,但说出来的话又没那么好笑,“我要调职的事对你影响这么大?” 降谷零嘴角抽搐:“没有。”好像也不能说没有。 金发公安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文件递过去:“这是关于今天松川事件的报告。包含乌丸集团参与其中的动机,以及……我在现场目击到的其他意外。” 他说这句话时,双眼紧紧盯着长官。 后者像是还没有意识到话里的刺,一如既往接过文件快速翻看:“好,我收到了。还有其他事吗?” 他说的最后一句只是例行客气。但下属可没放过这个机会。 “有,”降谷零语气渐渐沉下来,“我想知道,风纪是不是和意大利黑手党波维诺有关。” 办公桌后的中年男人一愣,口轮匝肌固定在原本的位置好久都没动:“……什么?” “风纪是不是和意大利黑手党波维诺有关,”降谷零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以及——” “是不是还有更大的西西里家族站在他们身后。” “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驱使这两个看上去毫无关系的家族合作。”其实还有西蒙。算在一起是三个。 他原本想直接说出彭格列的名字,但好险忍住了。 办公室一片沉默。 零组长官的动作和神态都僵在原地很久,以一种堪称谨慎的速度将手中的报告放在桌上。 “……你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吗?”他压低声音。 “我当然知道,”降谷零皱眉,“我完全可以靠外在渠道得到信息、并自作主张处理。但身为零组组长,我还是希望公安能对我开放权限。” “如果因为上层与对方之间的保密协议,导致前线搜查缺少情报,会出现隐患的。” “我有责任提出这个申请——不论是为了任务,还是公众安全。” 长官表情严肃下来。他沉默很久,最终给出一个模能两可的答复。 “我会向更上一级报告,”他说,“但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得到批复。” 降谷零点头。 “我不着急,”他说,“我知道您最近在准备权限交接,我也有卧底组织的任务要进行。只是。” “不论上级决策如何,我希望能听到确切的结果。” 他语气和缓下来,补充:“拜托了。还有,抱歉,给您压力了。” 第84章 萩原研二交完报告回到办公室后, 看到自己幼驯染一副眉头不展的样子。 “怎么了小阵平,”他凑到卷毛警官眼前弯下腰,“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松田阵平从墨镜后抬眼, 把靠近自己脑袋的手按下去:“别贴这么近。” “多大的人了,为什么喜欢一天到晚摸我的头。” 半长发青年伸出两只手放在胸前, 做出猫爪的样子:“因为手感很好呀。” 松田阵平:…… 他侧过脸翻了个白眼。 “你没拿手机?”卷毛警官问。 “为什么要拿手机, ”萩原研二条件反射地在身上各处口袋摸了个遍, 随后才拾起自己放在办公桌上的电子产品, “我只是交个报告,就在这层——啊,新邮件。” 看到发信人的地址, 他眨了眨眼。 是古里炎真。 邮件是对方一贯的简洁风格,大概内容是, 这周六杯户游乐园有特技表演, 是世界著名特技演员斯卡鲁的单人秀。 红发小后辈拿到几张朋友送的余票, 问两位爆处警官有没有空, 想不想去看。 “这周六?”萩原研二思考, “这周六我好像没有休假诶。市政厅那边有大型会议, 要提前去做扫爆。” “我要值班, 也没空,”松田阵平没好气地说, “不是让你看这个。” 他打开自己那封邮件放在幼驯染眼前:“收件人地址,和发信时间。” “诶?哦。” 萩原研二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他探头看了眼松田阵平的手机屏幕, 又对比了自己那封邮件。 收件人都是单独地址,发送也时间不一样。 “所以炎真酱是一封一封发的,”他问,“有什么问题?不就是没办法设置密件抄送, 又不想让人看到他发给谁,所以才用这种笨拙可爱的办法吗?” 松田阵平一时间因为这句“笨拙可爱”无话可说。 “你怎么对那小子遮遮掩掩的行为这么宽容,”他嘴角抽搐,“一个特技演出票都要用这种手段,该说他谨慎呢,还是不谨慎呢……” 萩原研二盯着幼驯染看了一会儿,突然袭击摸上那头卷毛。 “你别管啦,”半长发青年笑着说,“我们又去不了。” “不知道班长会不会去。班长有空的话,让他给我们打小报告。” 他无视卷毛警官骂骂咧咧的语气,视线又移向办公室另一角。那里坐了位中分头的排爆警察,整个人快埋进一摞一摞的文书里。 “……毕竟室木前辈要和我一起去扫爆,肯定没空看演出,”萩原研二假装遗憾地说,“而且他肯定不愿意跟我们串通。”- “所以你发了一圈邮件,只有我有空?” 古里炎真尴尬地“嗯”了一声:“毕竟我能联络的几乎都是警察。虽然有文职岗的朋友,但他那天有其他事,腾不出时间……我知道警察系统本来休假就少。” “还时不时要在轮休期间被紧急通讯抓走。”电话另一侧的女警叹气。她声音有些虚,听上去像至少48小时没怎么合眼:“我也是刚任务结束,拿到休息没多久就看到你邮件。” “真要命啊……组织犯罪对策部缺人手的情况,比我想象里严重得多。”她头疼地说:“我去年一整年都没休年假,难得周六终于能从连轴转里解放。” 古里炎真到嘴边的安慰话又咽回去。 他其实也是同样的情况。原本打算下半年休年假的,但工藤新一出事后,搜一同样走不开。所有人都只能趁周末歇一歇。眼看没多久就要新年了,他的年假还一点没动。 “我可以要两张票吗?” “啊,可以,”古里炎真点头,“我有四张多余的成人票。” “好,谢谢。我近期不回据点了,”九合田麻美咬字含糊,显然是困得有些狠,“你直接帮我把票给美和子吧。刚才和她打电话,她说周六要和我一起出门,就是去杯户游乐园。” “……美和子?”这个名字好像有些熟悉。 “她的姓是佐藤。我记着你们都在搜查一课。” 古里炎真很快反应过来。 仔细算一算,九合田前辈和佐藤前辈确实是警校同期生。两人性格有些相似,能聊到一起、成为多年好友也正常。 他将手机收回口袋,从放在工位的背包里取出票。 将东西递给佐藤美和子时,红发警官隐约觉得有道视线一直钉在身上。 他回头,发现是高木涉。黑发警察表情有些神思不属,又有些偷偷摸摸。 “你要去吗?” “咦?”被问的人慢一拍回过神,浑身一抖,“什么?” “这周六,杯户游乐园有斯卡鲁的特技表演,”古里炎真解释,“我手上有几张余票。” 高木涉低落地叹气。 “去不了,”他表示,“还在跟进那个剧院连环抢劫的案子。周六我要和伊达前辈一起去米花蹲点。” 坐在两人旁边的伊达航点头。他早先就是因为这件事婉拒邀请。 古里炎真闻言有些苦恼。票夹里还有两张余票,如果所有熟悉的警察都排不开时间—— “给柯南他们呢?”高木涉出主意,“那群孩子应该对特技演出很有兴趣吧?” 两位同事突然默契地绷起脸。 “怎么了?”黑发警察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古里炎真视线飘忽一瞬,“确实是好主意。谢谢你,高木前辈。” 虽然那些孩子去现场的话,大概率会发生什么事- 警察先生很拒绝,但剩下两张票的其中一张还是交到了阿笠博士手中。 这场演出有儿童票这个种类,博士没办法丢下孩子们独自去。好心的送票警察变魔术一样又拿出四张儿童票,分给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 “你到底是怎么拿到的,”灰原哀表情复杂地看向红发同事,“那可是斯卡鲁。放出来的票都很难抢了,你还能空余这么多。” “……我没说过吗,”古里炎真解释,“我和斯卡鲁是老朋友。” “嗯哼,”灰原哀点头,“好像也不难理解。你们都是和西西里有关系的人,西西里又是个很小的地方。” 女孩没问看上去毫无关联的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她将自己那张票从卡包夹层里取出,放在桌上推给对面的警察。 “我不去了,”她说,“你拿去给……或者让步美和博士他们拿去给江户川。” 古里炎真拾起递来的票,不解地问:“因为安室先生?” 他最后一张余票送给了降谷零,或者说安室透这个身份。 咖啡厅服务生周六恰好没有排班,但公安的工作很忙碌。他原本觉得前辈大概率会拒绝,但降谷零看到演出者姓名后,意外干脆地应下邀约 这同样是个不太好的预感。 灰原哀点头:“波本在的场合我没心情玩。” “可是柯南也会拒绝的吧?”警官不太确定地问,“毕竟前几天在铃木特快列车上,你们闹成那个样子。” “谁知道呢,”灰原哀皱眉,“但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大侦探一定会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线索’近距离观察波本——明知道有危险还不管不顾地凑上去,完全的赌徒行为。” 她原本想说“不知死活”的,最终还是咽下了这个听上去有些恶劣的词。 “他能把我的安危考虑进计划里,我都有些惊讶,”她补充,“在列车上的时候。” “虽然没有什么必要。毕竟我知道车上有其他‘同事’在。” 古里炎真没敢吭声。 客厅一角的咖啡机传来运作的声音。阿笠博士刚从地下研究室出来,正一边哼着歌一边给自己做咖啡。 “博士,”女孩声音稍微放大一些,“不许侧过身偷偷给自己加第三块方糖。” 白胡子科学家身体一抖,糖匙里的东西险些欲盖弥彰地落进杯中- 安室透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将托盘上的水果奶昔放在孩子们面前。 吉田步美正一脸不服气地对江户川柯南说什么,后者还是一副丧气又别扭的表情,抓着吸管有一下没一下搅动柠檬水里的冰块。 “又在吵架?”金发服务生摆出恰到好处的担忧神情,轻声问。 “其实也没有,”坐在旁边的光彦解释,“小哀突然有事去不了杯户游乐园的特技秀,把票让给柯南。” 他用拇指示意眼镜男孩的方向:“结果这家伙答应得很不情愿。” “我本来就没打算去,”江户川柯南辩解,“灰原那张票也是我让给她的。” “为什么啊,”元太挠头,“这么好的机会。古里警官特意送的票,又不用买。” 安室透听到“特技秀”几个字时不动声色地挑眉。 “本周六,斯卡鲁先生那场?” 少年侦探团三人默契地点头。 “是斯卡鲁先生的话,一定很有趣啊。去看看也不坏,”金发服务生弯起嘴角,“我也有一张。” 同一位警官送的。 他顶着孩子们异口同声的感叹,维持笑容与他们交谈了几句。 安室透收到邮件时已经有不太好的预感。 古里炎真不太能藏住心思,被精明的情报人员一套话很快就说了些能窥见端倪的话语。 朋友送来的? 那可是斯卡鲁的演出票,还有这么多张。就算不是表演者亲自送的,多半也是与这人关系极好的搭档、协助者之类。 而波本某次意外接触的情报表示,这位世界知名的特技演员是西西里人。并且是被多方势力目击证实的黑手党。 降谷零做了个深呼吸平复血压。 他见到那小子后一定要狠狠问清楚,这交友圈到底怎么回事。 第85章 江户川柯南在杯户游乐园遇到佐藤美和子时, 脚步下意识一停。 但少年侦探团反而燃起了兴致。 “有案件吗!”三个小学生凑到熟悉的女警面前,“我们可以帮忙!” “……没有,”佐藤美和子弯下腰, 轻轻拍了拍孩子们的头,“别这么期待案件啊, 平安无事才是最好的。” “我今天只是轮休, 来和朋友看演出。” 她用拇指示意身后。不远处的可丽饼店铺前, 一位戴着眼镜、梳着双麻花的女性正在点数手中的硬币。 “诶——”步美好奇地探头, “好帅气的姐姐。” “是吧。”佐藤美和子忍俊不禁。 江户川柯南也好奇看向女警示意的对象。 站姿、气质、举止间的小动作,那位陌生女性大概率也是警察。从一些行为细节里能看出,对方对周遭环境的警惕性很高, 并且这种意识差不多已经融入进习惯。 职业病啊……应该是什么保密部门的人,组织犯罪对策部、公安部、或者什么特殊行动小队。 小侦探眨眨眼, 将注意力收回来。 “古里君送的票?”佐藤美和子还在和少年侦探团聊天, “真好啊。我的票也是他给我的。” 江户川柯南支棱起耳朵。 “古里警官和佐藤警官竟然很熟悉吗?”步美好奇地问, “他好像很少和佐藤警官搭档。” “是的, 不算太熟。我和他除了同事这层关系, 只能算朋友的朋友——啊, 谢谢, ”佐藤美和子接过递到眼前的可丽饼,“是麻美的票, 只是让古里君带给我。” 九合田麻美弯下腰,将手中提着的透明包装袋递给孩子们:“给你们的。曲奇。”她指了指路边的长椅:“可以去那边坐着吃。” 孩子们异口同声欢呼, 谢过陌生大姐姐后,带着曲奇跑走。 ……这赶人的手段未免过于直接了。 江户川柯南嘴角抽搐。 佐藤美和子也觉得站在路中间聊天不太合适。她简单跟阿笠博士还有眼镜男孩告别,与友人一起离开。 小侦探就这么盯着慢慢远离的两人,直到她们的背影被遮挡、消失。 “有意思。”他眯起眼睛评价。 “好了新一, 别这么紧张,”阿笠博士摸了摸胡子,“难得出来玩,放松一下。” “是,是,放松,放松,”江户川柯南双手交叉抱在脑后,敷衍地止住话题,“安室先生还没来吗?” “喔,”博士拿出手机看了眼消息,“他说很快了,大概五分钟后。” “今天米花到杯户的主干道有些堵车,或许路上耽搁了。” 男孩意味不明地应了几声- “车辆刹车系统、轮胎胎压、点火控制检查通过。” “缓降绳索固定点、减速器、连接环全部无异常。” “跳台坡度和稳定性做第二次测试。” …… 古里炎真思维放空站在一侧,看工作人员检查所有演出设备。 其实表演者本人不在意装置的安全性。但主办方和团队还是想负起前期责任。即使看上去有些多此一举,也要避免出现意外后被追责。 团队最中间,一位脏辫全部染成红色、穿着工装的黑人女性正脚不沾地地忙前忙后,上手亲自测试的同时分心指挥其他人。 “你还没见过尼亚吧?”斯卡鲁拍拍好友的肩膀,示意不远处的脏辫机械师,“尼亚·罗宾森,我的老朋友。” “特技演员身份认识的朋友?”古里炎真好奇地问。 “……不是,”斯卡鲁改口,“黑手党身份认识的朋友。” “尼亚之前在某个地下组织担任重型机械维修师和驾驶者,平时也帮忙开武装直升机。后来那个组织好像被,呃,吞并还是全灭了,”紫发青年挠头,“总之尼亚跳槽了,现在在另一个地方,还是做这些工作。” “所以她不是一直跟你跑演出?” 斯卡鲁摇头。 “她这几年都在日本工作,正好有这个机会就来帮我看看。之前好像在,嗯……西班牙还是哪。不过都是几年前的事。” 古里炎真“嗯”了一声,点头表示在听。 此时距离演出开始还有两个小时。设备检测不只是工作人员的任务。斯卡鲁作为演出者本人,还要在中途配合进行演练。 好友一脸赶鸭子上架、穿着护具上台时,古里炎真只能无所事事地戳在台边。他不懂机械,也不懂特技。 结束前期的指挥任务,尼亚脱下被机油染黑的手套,走到红发青年身边,靠在同一面墙上。 “你可以出去转转,”她说,“反正干站在这里也很无聊。” 古里炎真摇头:“还好。我出去也没事做。”而且在外面可能会遇到熟人,有点尴尬。 “对机械设备没兴趣?”尼亚从口袋翻出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纸咬在嘴里,“我还以为,很多男人就算不懂也会上手摸两把,展示那不知有没有的‘机械魂’。” “……我真的不懂。”红发青年很尴尬。他从学生时期就对理工科很苦手,大学也在与机械毫无关联的法学系。 “不愧是老朋友,”尼亚感慨,“斯卡鲁对这些兴趣也不大。” “特技演员与演出设备之间的关系,就好像司机和车辆保险。就算不懂其中原理,至少也要会用、保持一个比较熟悉的水准。但他不在意这些,因为他用不到保险。” “看到那辆机车了吗?虽然是陪他度过很多场演出的老伙计,但也是我们帮忙挑的。他对结构零件不了解,只在乎操控手感。” 后台另一侧忙碌又热闹,这一角被忽略的两人不知不觉间就更放松。 机械师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和大多数有色人种女性一样,很喜欢聊天。两人话题逐渐没有方向,想到什么说什么。 她看着停在舞台边上的机车,语气自然地问:“你会骑吗?” “会,”古里炎真点头,“我有一辆,也是朋友帮忙挑的。” “哪个型号?” “川崎忍者ZX-6R。” 尼亚一顿。 她侧过身打量自己的聊天对象,表情越来越奇怪。 “你等一下,”她后背离开墙,对着工作区扬声喊,“斯卡鲁,借一下你的头盔。” 工作区传来一声许可,听上去特技演员本人已经开始犯困。 紫黑色的头盔就放在机车旁。演出者胆子很大,测试设备的时候也懒得穿这些防护用具。 尼亚双手捧着头盔举在眼前,将视线中红发青年的头部完全遮挡。她慢慢调整角度和透视,直到固定在某个位置。 “我们是不是见过,”机械师将头盔放下,表情微妙地说,“不是面对面的那种,而是……” “杯户中央桥,武装直升机,川崎忍者ZX-6R和一辆黑色本田。”她同样想不起时间地点,只能给出几个与场面相关的词语。 古里炎真略一回忆,很快将记忆中的场景与描述对应上。 是三年前斯力伏维茨的事。 所以对方就是那架武装直升机的驾驶员。 “果然,”尼亚挑眉,“虽然斯卡鲁只说了你是警察,但能和他关系这么亲近,怎么想都不会是普通人。不过今天麻烦的客人过于多了。” 古里炎真皱眉:“有什么意外吗?” 机械师点头。 “刚才遥控引导系统的检测出了点问题,”她示意后台出口的位置,“我和一个员工去场馆控制室找管理员,在路上遇到某位同属乌丸集团的人。他是个情报专家,代号波本。” 她眯起眼睛,形容对方的外形特征:“金发,黑皮。今天的穿着是黑外套、米色毛衣,以及深灰色休闲裤,黑色马丁靴。” “你可要躲着点走,尤其别被发现来过后台。如果他觉得你和我们有关,对你的职业名誉来讲很糟糕。” 古里炎真点头应下。 他将演出票送到降谷零手中时,就开始思考这个风险。 斯卡鲁没有特意掩盖自己隶属西西里人的事实。只要被公安前辈目击到他和这位特技演员老朋友在一起,怎么都不会善终。现在又得知尼亚巧合的身份,他当然会尽可能避开前辈的视线。 其实埋在周身的隐患不止这些,他能做的只是尽量将冲突时间推迟。 “其他异常的人呢?”红发警察问。 脏辫机械师将棒棒糖从嘴里取出,语气渐渐冷下来:“第二位,我没有证据,只是直觉不对劲。” “一个四十多岁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她说,“抱着个公文包,满头大汗地站在路边。” “包里的东西百分之九十可能是炸.弹。” 古里炎真条件反射地站直身体。 “报警了吗?”他问。 “没有证据,”尼亚重复这句话,微敛双眼,视线移向出口处,“而且,波本像是要处理这件事的样子。” “我遇见他的时候,他正一脸严肃地朝公文包男人走过去。” 古里炎真沉默,责任心一样的冲动很快压下对于暴露身份的担忧。 “我去看看。”他留下这句话,起身就要离开后台。 机械师耸肩。她对警察先生挥了挥手,指指自己又指指舞台上,表示他们会安分地待在这里不动。 尼亚没有提供更详细的信息。但根据“控制室”这一点推测,如果犯人真打算安装炸.弹,大概率会选在场馆内部某个位置。 古里炎真找侧门离开后台,又稍微多绕几步进入观众席。 他刚踏入一步,放在内袋的手机开始嗡嗡作响。 “古里君,”通话另一侧,佐藤美和子语气十分严肃,“你在杯户游乐园吗?” “我在。”古里炎真快速回复。 “好,”女警微微松一口气,“演出场所观众席发现炸.弹,需要协助。拜托了。” 第86章 松田阵平随队抵达现场时, 径直对上两张熟悉的混血脸。一个金发黑皮,一个一头红毛。他再低头,发现离炸.弹很近的地方还有个戴眼镜的小学生在上蹿下跳。 萩原研二为了和警视厅的女同事们有话题, 会特意去研究当下热门的咖啡店甜品店。他这个当幼驯染的自然是陪着一起去。 因此,他在几天前就见过波洛咖啡厅的服务生安室透, 并很快意识到这位同期老朋友正在进行卧底工作。 松田阵平在厅里听刑事课同事们抱怨过一两次, 说波洛成为案发现场概率有点过高。他当时还觉得纯粹是巧合, 现在一看, 果然和咖啡厅的某些小客人脱不开关系。 同时也要算上两位老朋友。总觉得红毛小子遇到爆.炸案的频率也不低。 “现场情况怎么样?”排爆警语气严肃地问。 “我和佐藤前辈已经通知场馆工作人员和主办方,将入口全部封锁,对已进入场馆的观众进行疏散。搜一其余同事正在赶来的路上。”古里炎真汇报。 “目前发现了五枚炸.弹, 有四枚粘贴在座椅正下方。分别是C区30排6号座、12排6号座,E区30排18号座, 12排18号座。还有一枚, ”他停顿了一下, “在一位人质那里。有位其他部门的同事在协助。” “知道了。”松田阵平将手下小队安排到对应的负责区域, 独自提着工具箱上前:“带路, 我跟着你们去。” 古里炎真点头。 安室透视线在两人之间环视一圈, 什么也没说。 他走到另一侧, 在眼睛男孩脑袋上拍了拍:“走吧柯南君,这里就交给爆处的警官。” 江户川柯南身体一僵, 不情愿地将头上的手拽下来:“安室先生你和古里警官先去。” “为什么?”安室透假装不解,一脸不赞同地皱眉, “这种危险时刻不要乱跑。容易添麻烦。” 男孩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最终还是低头缀在金发青年身后。 半小时前在后台时,机械师就说“波本在处理这件事”。但准确来说,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江户川柯南。 公文包是一个非常敏感的物件。很多犯人会将炸.弹放置在公文包中, 从而达到隐藏的目的。神色异常的持包人、极为谨慎的持包动作,两个元素叠加在一起,很容易引起侦探的警惕。 江户川柯南脱离队伍跑走时,安室透正提着一盒曲奇在场馆入口与孩子们汇合。阿笠博士放心不下,只能让对方帮忙、跟上去看看。 他知道这位外表和善的青年是神秘组织的成员波本,但所有事情对比下来,果然还是当下的安全重要。 抱着公文包的只是位普通路人,心态很差。小侦探随便一试探,他就支支吾吾地将事情全部说出来。 “我刚才在摩天轮旁边的餐厅吃饭时,不小心把公文包丢在那里了,”中年人脸色苍白,双腿不住发抖,“我本来已经进入场馆了,但是回去找的时候,突然走来一个好心人,递来了现在这个。” “这个包和我的长得很像,我一开始没认出来……他递过来的时候我是抱在怀里的,”中年人像是要打个哆嗦,但是怀中物件的存在制止了他的行为,“很不对劲,我听到了滴滴声。” “我看过刑侦电视剧!这是炸.弹吧,绝对是炸.弹吧!” 安室透快速安慰这位不幸成为人质的市民。“你对那个人有印象吗?”他问。 中年人哭丧着脸摇头:“那家伙包得严严实实的,帽子口罩墨镜什么都有。” “衣着呢!”江户川柯南焦急地问。 “我记不太清了。他脸上东西太多,我注意力全都在那里、和我的包上,”人质急得快哭出来了,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好像有什么气味,像在加油站会闻到的——对了!” “他穿了件外套,是工作服一样的款式,胸口有一个淡蓝色刺绣。” 前往人质所在地点的路上,两位侦探将这部分信息复述了一遍。 古里炎真听到“淡蓝色刺绣”时,立刻将线索与已有情报联系起来:“演出后台的设备检测人员。” 走在最后的江户川柯南顾不上自己还在跟眼前人闹别扭,两步冲上去拽住对方的衣角,语速很快地问:“古里警官知道相关线索吗?” 糟了。 古里炎真暗道不妙。他去演出后台的事没有告诉其他人。也就是说,找不到理由解释为什么知道检修人员的衣着特征……说是路上遇到的会有人信吗? 他余光快速划过身侧的金发服务生,以及卷毛排爆警。后一位注意力还在人质和炸.弹上,对嫌疑犯线索的兴趣没有那么高。 安室透依然是严肃认真的表情。但这位前辈很会隐藏情绪,古里炎真不确定他有没有注意到这处异常。 黑手党干脆破罐子破摔。复杂的人际关系总有暴露的一天,眼下还是案件要紧。 松田阵平的防爆服已经先一步运送到人质周边。公文包里的炸.弹不算危险,甚至没有水银柱这类不稳定的结构。隐患排除后,被选作幸运人质的男人狠狠松了口气,跌倒在地上。 紧张情绪褪去,他也慢慢找回了自己的语言系统,和消失有一阵子的记忆。 “章鱼?对,好像是章鱼,”他心有戚戚地说,“那个刺绣有点奇怪,所以我多看了一眼,好像是有章鱼触手一样的图案。” “身高呢?”江户川柯南问。 “比我高一点,但是高多少我估计不出来,”中年人皱眉,“三厘米五厘米什么的,肉眼来看都没差别吧。” 他嘟嘟囔囔地,说了些类似“这么危险的地方怎么有小孩子到处乱跑”之类的话。 小侦探愤愤不平退了几步,将古里炎真推到前面。 赶鸭子上架的刑警叹气。他想不出什么好问题,只能用带着求助意味的目光看向另一位侦探。 安室透接过任务:“大田先生和那位神秘人说过话吗?” 人质大田点头:“说过。” “那您对对方的年龄有没有一个大致的估计?例如二十岁左右,三十岁左右。” 大田沉默思考,犹豫地给出答案:“三十多将近四十岁。听上去比你们几个都要年长,和我差不多。”- 听到犯人疑似后台设备检测人员这个情报时,江户川柯南就又不太好的预感。 场馆座位下的炸.弹是第一层幌子,人质手中的炸.弹是第二层幌子。 嫌疑人的职位身份大概率会有它的用处。也就是说,除去观众席,作为演出核心的舞台和后台说不定也有炸.弹藏在角落中。 松田阵平骂了句脏话,喊了手下几个成员去小侦探说的位置做扫爆。 佐藤美和子与负责人协商疏散群众时,杯户游乐园官方就发布通知演出暂停。今天的工作告一段落,但所有检测人员都被强制留下,接受搜查一课的问询。 江户川柯南趁场地内人员杂乱,从不同人之间的空隙挤出来,跑向自己最在意的几个地方。 今天特技演出的内容是机车表演连接高空坠落。如果犯人想要借助职务之便在设备里安装炸.弹,并在观众席引起伤亡,大概率会选择爆.炸后能有连环反应的设备——或许是跳台的前端支架底部连接点。 松田阵平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从装备箱里翻出望远镜,做初步确认。 “不行,从我这个角度看不到。如果真的有炸.弹,应该是藏在结构死角了,”他啧声,“负责那边检测的是谁。” “是我,”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工作人员上前,“我是一个半小时前做的最终核查。当时还没有问题。支架壁上没有缠绕不明物体,螺栓这些也都正常。” 卷发警官皱眉,伸出右手:“便携X光和信号干扰仪呢?给我,我去看看——愣着干什么!” “啊,不,”他身侧的队员有些焦急地指着支架位置,“我没看住那个小孩子,他已经跑过去了!” 松田阵平瞳孔一缩。 “快躲开——!!!!”- 演出取消后,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只放在配合调查上,对时间的认知变成“不同的调查阶段”。 但是爆.炸物处理班没有。他们必须要随时面对危机里最重要的可能性,即炸弹是定时的。 现在距离原定演出开始正好一小时整。这种规律的时间点几乎与危险画等号。 江户川柯南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问题。 支架下方没什么人,但并不是没有人。他发挥最快的脚力朝那个方向跑去,心底的警报震得他什么也听不清。 爆.炸混着耳鸣淹没人所有的听觉,也淹没了他和松田阵平同时发出的预警。 侦探在最后一刻赶到,将钉在原地的人推开。 他推出去了。但是惯性带着他的身体向前扑。 平台结构失衡而陆续砸下来的钢筋飞快坠落,在男孩头上形成巨大的影子—— 数个大型部件落地后激起的扬尘整整一分钟才消散。 神经的刺痛和晕眩让江户川柯南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重型方钢的影子下,有人正支着双臂撑在他上方、护住他的头部。他还没从黑暗中分辨眼前人的五官,就听到对方担忧又暴躁的怒骂: “你找死啊是不是!” 男孩感觉脸上一凉,像是被什么钉饰划出血。 他来不及感受,就听到骂人者情绪稍缓的另一句话。 “炎真,帮忙把这些东西抬起来。” 啊。 他想起来了。第一次听到古里炎真的名字,确实是在一模一样的场合。同样是从斯卡鲁口中。 第87章 爆.炸和坍塌发生时, 安室透也在极速奔向现场。 他原本在的位置比需要用观测设备的松田阵平还要远。即使用上全速,钢筋的坠落最终还是早他一秒。 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有人比他更快一步赶去送死。他只看到紫黑色的影子飞速擦身而过, 随后烟尘和冲击波撞上他的身体,充斥全部视线。 尘埃落定后, 金发青年眉头紧锁。茫然和担忧推着他抬起脚步向废墟中心移动。但视线尽头传出的骂声比下一次心跳来得更快。 太好了, 听上去还活着。 ……怎么有人被高空坠落的钢筋结结实实砸中还能活着。 安室透某一瞬间觉得自己听力出问题了。那句关于找死的话是别人用来骂他, 或者是他拿去骂其他人, 比如那个先他一步的家伙。 身侧突然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声音里混着庆幸、无奈,以及其他说不清的情绪。金发青年转过头, 发现古里炎真不知什么时候也跑到爆.炸现场。 对方的初始位置与跳台几乎是完全对角。他一时间对后辈的奔跑速度极为惊诧。毕竟两人毕业前没进行过赛跑这种幼稚行为,他对古里炎真的体力评估仅来自后者冲进波洛、逮捕犯人的那天。 红发后辈对他简单点头, 按照“帮忙请求”越过他、靠近现场。 用作结构横梁的钢铁至少四十千克。爆.炸发生后因为结构散架, 断裂掉落的方钢至少有四五条。 两条滑落到周边, 三条以不怎么稳定的姿势压在事件中心两人的身上。倒塌堆旁, 一位穿着工作服的检修人员脸色惨白, 脱力地摔坐在地面。 古里炎真接近现场时先询问这位落单者的情况, 随后才走到爆.炸中心, 像抬起轻型塑料杆那样毫不费力地将方钢移开。 最先爬起来的是穿着紫黑色紧身衣的斯卡鲁。被他护着的江户川柯南像是还没有从死亡威胁中缓过神。男孩一脸空白地坐在地上,以一种将近蜷缩的姿势抱着膝盖, 沉默不语。 直到现在,安室透才认出, 刚才擦身而过的影子就是自己拿到演出票后一直警惕的特技主角。 他莫名冒出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至少先问问被砸的人的情况吧。 古里炎真,你就是这么当刑警的吗。 现场情况看上去已经毫无危险,但不论是后辈奇怪的行动顺序、斯卡鲁奇迹般的生还、特技演员不要命似的冲上去将江户川柯南护在身下……都过于不可思议。 公安的大脑极为混乱,纠缠在一起的思路像绳网一样将躯体钉在原地。 大概过去几秒, 他身后突然响起陌生仪器的嘀嘀声。里面还混着跑调的口哨。 “让一让,这位帅哥服务生。” 松田阵平左手提着工具箱,右手握着手持探测仪逐渐靠近眼前的老朋友:“虽然炸.弹大概率只有这一枚,但我的职责不允许我立刻做出这个结论。” 他抬起下巴示意远处混乱成一团的地方:“还要扫爆。” 安室透视线固定在卷毛警官手中的装置上:“你拿着金属探测仪做什么。”这四周到处都是金属。 松田阵平挑衅般用探测仪将同期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让你回神,”说完,他将器械关掉,“别戳在这里不动。” “不管你看到什么,意识到什么,先去解决麻烦,”卷发警察握着探测仪示意两人视线的前方,又示意身后某个位置聚在一起的人群,“去帮那个红毛小子检查现场,或者帮搜查一课询问。随便做点什么都可以。” “没记错的话你是侦探吧?安室先生。”他在最后四个字加上重音。 公安警察闭上眼,缓缓舒一口气。 “我说,”他声音很低,甚至在喧嚣环境里很难捕捉到,“你……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松田阵平没有回头。 他蹲下身将手持金属探测器收进装备箱,从里面取出另一个黑色方盒掂量了一下。 “我们瞒着你的事可多了,”卷毛警官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同样放低声音,“有些真相还是应该你亲自面对……或者说有一个你自己的看法。再之后你怎么做都行,帮我和hagi打那小子一拳也可以。” “只不过,”松田阵平语气淡下来,“我不是在替他说话,但古里会比你想象中乖一点。” “可以试着和他静下心谈一谈。至少别被怒气冲昏头,”他起身对场馆另一边大喊,“来个人辅助,要贴X光的板子。” 远处,爆处另一位成员听到队长传唤,急匆匆地跑过来。 “别戳在这里。”松田阵平扶了下墨镜,再次提醒。 安室透“嗯”了一声。 他绕过同期,面无表情地朝视线尽头的金属堆走。 大概是刚抬起脚,又或是两三步之后,他依稀听到松田阵平冷淡的声音混在风里,模糊不清。 “班长还不知道这件事,”爆处警察说,“都不要告诉他。” 安室透自言自语一般说了句“好”- 江户川柯南双手环抱膝盖坐在地上。 他双眼前一直有一双戴手套的手不停乱晃。侦探无视了几分钟,终于忍无可忍将它按下去。 “我很好。”他没什么表情地回复。 “他说他很好。”手的主人对另一人复述。 “……我听得到。”古里炎真叹气。 早在确认演出场馆有炸.弹时,爆.炸物处理班和搜查一课就呼叫消防和救护人员来现场待命。 古里炎真帮忙将现场另一位无关人员送医——这位检测员只是被扑倒落地时受了点擦伤,险而又险地避过了所有高空坠物。 医生原本还紧张江户川柯南和斯卡鲁的伤势,但对上两位毫发无损的“伤员”后,摸不着头脑地离开了。 “他居然什么也没问,”斯卡鲁歪头不解,“正常人都会问一两句的吧。” 江户川柯南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做面无表情的蘑菇。 “大概是见得多了,”古里炎真含糊地说,“米花就是这样的。什么奇怪的事情都——” 看到迎面走来的咖啡厅服务生,红发警察很快闭上嘴,不动声色地后退一两步与同伴拉开距离。 安室透没在意后辈这心虚的行为。 他眼不见心不烦地越过特技演员,去两人身后三到五米的位置。 “已经炸干净了,”蘑菇开口,语气没什么起伏,“没留下什么线索。事实很简单,有人在说谎。” 安室透回头看了眼镜男孩一眼。 “这种大型装置的最终检修不可能只交给一个人。所以,当时一定还有另一位在现场。” “被迫做人证,或者包庇,”江户川柯南说到这里时不自然地停顿一秒,又神色如常地补上,“大概就是这些原因吧。犯人身份很好猜。” 今天在场的人员组成非常奇怪。机械师是一个比较看重资历的工作,但参与这场演出设备检修的人年龄普遍偏小。 结合人质大田的叙述,年龄在四十岁左右、身高比他高一些,并且有长时间不在场证明的,只剩那位站在跳台下的检修人员。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被搜一集合起来接受审问,突然有人离人群这么远,怎么看都不对劲。 安室透轻轻叹了口气。 “你明知道他是犯人、要自杀,”他注视着远处的救护车,“但还是不要命地冲上去。” “我离得最近。”小侦探闷闷地解释。 其实还有另一个人也赶在变故之前、做出了一些疯狂的救赎举动。但这次被护住的是他自己。 江户川柯南双手撑在地上,费了好大劲才从蜷缩蘑菇状态脱离。 “斯卡鲁先生,”他定定注释着特技演员的双眼,“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斯卡鲁不明所以。 他条件反射地去找周围最熟悉的同伴,看到古里炎真下意识绷紧身体后,又一脸不解地转回去。 “找我?”他食指指着自己,嘟嘟囔囔地问,“是想感谢我吗?今天这事不要紧啊。” 江户川柯南摇头:“是之前的事。” 他干脆像小孩子撒娇那样拽着对方的紧身皮衣,拖着人慢慢挪动,“跟我来啦斯卡鲁先生。” 特技演员“哦哦”地答应,一脸茫然地跟着离开。 古里炎真看两人身影被横七竖八的金属结构挡住,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他双腿甚至有些不听使唤,想追着好友们一起—— “站住。” ——一起逃离现场。 他麻木地停下动作。 马丁靴接触地面,与碎石摩擦的声音听上去并不舒服。 古里炎真总觉得这敲击声好像水滴,一下一下刺在额头正中,让人的神经和呼吸同时缺氧。 “现在无关人员不在了,”指节分明的手搭上他的肩膀,说话人的语气还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我们可以谈点其他事情。” 古里炎真抿了下嘴唇,谨慎地问:“是什么?” 身侧又是一声轻笑。 他的前辈安静了很久,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咬牙切齿:“关于什么都行。只要我的谈话对象是你。” “西蒙的黑手党先生。” 这四个字仿佛铡刀,又像是子弹出膛的巨响。 古里炎真缓过神时,已经条件反射侧身躲过袭来的拳头。 ……他不想打架的。 尤其害怕和降谷零打架。 第88章 听到身边响起口哨声, 佐藤美和子一愣,不解地转头。 “怎么了?”她问。 “嗯?没什么,”靠在墙边的脏辫机械师挑眉, “看到有人打架。” 她指了指不远处纠缠在一起的两个影子:“动作看不太清楚,但那个金发帅哥好像给了红毛小子一拳。现在红毛小——哎!” “胆小鬼。怎么跑了!” 佐藤美和子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两人间发生了什么, 但她挺庆幸没打起来。 否则她就要头疼是否该定义安室先生袭警了- 虽然降谷零脸色差到要冒烟, 但攻击动作里没带任何杀气。那一拳没怎么使劲, 也没有发挥全部速度。 古里炎真原本想着配合一下让前辈多打几拳出气, 但延时上线的大脑总算意识到两人目前的身份不合适。 他是警察,安室透是普通市民。 众目睽睽之下,这场架怎么都不能打起来。 黑手党向前一扑, 不等站定就脚下抹油一样飞速逃跑。 “……这臭小子!”公安一拳挥空,骂骂咧咧地追上去。 爆.炸物处理班多线并行的炸弹排查已经结束。 松田阵平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 毫无形象地蹲在一边, 从工作服口袋里摸出烟盒叼了一支在嘴里。 这种工作场合不允许排爆警在口袋里放打火机。他自然遵守规定, 只是咬着烟尝尝味。 味觉碰到烟草香的那一刻也尝到尘土味。松田阵平只觉得一阵风刮过, 地上的扬尘就扑了他满脸。 “*!”卷毛警察条件反射骂了句脏话, “不要在到处是杂物的地方乱跑——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他盯着金毛和红毛的背影, 伸出手对两人各做了一个不友好的手势。 表演场馆不算小, 但毕竟有界限。 古里炎真专门朝着远离人群的地方跑,想尽可能躲开所有普通人。那句“黑手党先生”可不是个好信号, 他有预感降谷零接下来要说什么。 那些话不适合一般人听,也绝不会太友善。 果然。将人堵在内场边缘时, 公安警察一脚踹上观众席前的围栏。被拦截的人朝身边看了眼,心虚地咽下关于“损害公物”的话。 “说说?”金发公安表情挑衅,“或者你听我说?” 古里炎真不敢吭声。 “好,我就当你默许了。”降谷零挑眉。 “你跟斯卡鲁的关系好到有些异常。一定要形容的话, 就像是共同经历过生死危机的‘好战友’,”他在最后几个字上加了重音,“那么,你极大概率知道他背地里身份不太干净。” “然后是那个姓波维诺的高中生。他们家族可是明晃晃地将‘西西里人’这个头衔贴在脑袋正中央。对非法组织稍微有点了解的人都能查到这一点,更何况我本来就是干情报的。” “我原本以为你和波维诺之间的联系来自于毛利兰和工藤新一。但我和几位高中生聊过天,确认毛利兰认识波维诺前,你们关系就已经很好了,”降谷零做了个深呼吸,“我考虑过,会不会因为你们是邻居,所以有这样的关联。” “但又冒出一个泽田弘树。” “他的过往档案没什么问题,但我能查到他出入风纪财团表面产业的事实。” “西西里可不是个很大的地方。我不能排除你从其他方面与他们发展交情的可能。” “……还有最后一点,”他咬牙切齿,“你怎么还和米尔托关系那么好。” 古里炎真眨了眨眼。 原来尼亚在组织里的代号是米尔托。 “之前在后台她主动找我搭话,稍微聊了几句,”红发黑手党小声辩解,“也是今天才熟起来的。” “怎么,之前见过但是没熟起来?”降谷零嗤笑,“在哪里见过啊?” 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古里炎真抿起嘴,坚决不吭声。 看眼前人打定主意油盐不进的样子,金发公安把脚从围栏上放下。 他挂在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整个人气势前所未有地沉下来。 那并不是公安的威严,或是波本虚情假意之下的冷漠。而是一种古里炎真说不出的复杂情绪甚至掺了些不应该出现在对方身上的疲惫。 好像眼前人完全脱离了所有穿在身上的虚假身份,只是降谷零。 “接下来的话,我不是以公安警察身份进行询问的,”金发青年沉下语气,一字一顿地说,“所以,‘请’收起你们奉为至宝的缄默法则,古里炎真。” “我只想知道真相不是真相也可以。” “我想听你的真实想法。” 头一次被连名带姓地喊名字,古里炎真浑身一僵。 “关于我为什么想做警察?”他试探性地问。 降谷零摇头。 “……上面三条,不,四条线索合并在一起,足够我做出你与西西里人有关这一设想。”他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好像一直以来胜负欲都很强的人放弃挣扎,被迫麻木地接受荒诞的现实。每一句都带着刺,刺的内里又是自嘲。 “顺这个方向再猜,与波维诺、风纪、西西里人有共同联系,并且近些年一直在东京活跃、与我们相关的,就是黑手党西蒙。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真的不重要。我甚至不想在意你报考警校成为警察的理由。为了替身后的家族卧底,为了自己的理想……随便什么都好。” “即使它们与公安有关、与这个国家有关,但我……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没办法去抵抗、去改变。让我举报你?可能吗?背后大概率是彭格列,有他们压着我能做什么。” “我只能关心身边的人,关心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 降谷零抬起脚步,一脸烦躁地靠近眼前的围栏。 古里炎真察觉前辈状态很差,原本打算上手扶一把,但对方要杀人一样的视线扫过来时,他又讪讪地收回手。 公安转身倚在围栏上,与身旁的黑手党并排。 “米尔托帮那个组织开过很多次武装直升机,但有西蒙参与的只有一次,”他说,“三年前十二月,在杯户中央桥。” “事后我从格拉帕和波尔图那里听了点事情,猜测……他身边有一个立场不明的、以私人交情产生关联的黑手党朋友。” 说话人没有明确这里的“他”代指谁。但两人心里都清楚。 “炎真。” 降谷零声音很闷。 “那次公安部抓捕内鬼的行为,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你救hiro的时候……在想什么。” 古里炎真抿紧嘴唇,很长时间都说不出话。 五位警校生里,只有萩原研二会喊他的名字。其余人只喊姓。 他说不出降谷零这两句问话和前面从未有过的称呼里,到底有什么复杂的含义。某位同事没说错,他就是察觉不到人们话语里情绪复杂的部分。察觉不到,也做不出应对。 他不知道降谷零想听什么,只能自顾自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只是想帮他,”黑手党说,“我是诸伏前辈的朋友。站在朋友这个立场上,我想做一些能帮上忙的事。” “至少在我能接触到的范围里,阻止他离开。” “……假惺惺的。”降谷零偏过头,看不到表情。 “或许吧,”古里炎真也将脸偏向另一侧,“但我已经做了。前辈也没有因为内鬼而任务失败。” “如果一定要用什么词语描述我的动机……” 他绞尽脑汁思考自己这些年预演过的回答,以及其他人帮他找过的借口。 沢田纲吉当时是怎么描述他这种行为的? 反思、内耗、钻牛角尖、还有—— “赎罪。” 古里炎真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感情波动。他淡漠地说出这个将巨大感情压缩在几个音节里的词语,像什么都与自己无关。 “大概是一种赎罪吧。对我和你们产生联系的赎罪。” “对不起。我必须要道歉。” 确实是他做错了。毕竟一开始隐瞒身份接近对方的是他。 围栏旁安静了很久。 古里炎真突然被公安前辈狠狠拍了下背部,向前一个趔趄。 “离我远点。” 降谷零仍然没看他:“今天之内别让我见到你。” 黑手党似懂非懂地“哦”了几声。 他按照要求没敢看身后的人,板着脸向人群聚集的方向走。 但一两步后突然被叫住。 他们已经拉开距离,因此另一人的话有些模糊不清。 “……下次别那么老实,”公安闷声说,“你完全可以随便撒点谎糊弄过去。反驳、谎话,什么都好。” “别人径直往下猜,你还和默认一样一声不吭。” “没见过这么缺心眼的。” 被骂的人快速捂住嘴,防止自己的发声系统做出不合时宜的应对。 真幸运啊,他怎么又侥幸逃脱了。 “……为什么。”黑手党的声音透过手指有些含糊。 降谷零“嗯”了一声,上扬的尾音听上去有些敷衍。 “前辈可以不用原谅我的。” “……上赶着找骂的臭小子。” 公安说完这句话后再也没吭声。 他该给出什么理由? 真想让我骂你,就从头到尾都做一个虚伪的混账。不要去碰所有与正义相关的可能性。 也不要在三年前救下诸伏景光。 ——可这种话他完全说不出口。只是想想心脏就像受绞刑一样疼- 听不到脚步声后,降谷零长叹了口气。 他从衣袋里摸出手机无意识地按着开机键。屏幕一闪一闪地,在某个瞬间震了一下,通知栏亮起新消息。 这是他用来伪装的“安室透私人手机”,这个时候能收到的一定是诈骗消息。 ……诈骗啊。 他果然是被诈骗了吧。 金发公安又叹了口气,目光放空盯着天上偶尔飞过的鸟。那些翅膀乱动的小东西从右到左,回到右边,再向左。 “如果下次飞过来的是两只鸟,我就告诉hiro,”公安喃喃自语,“如果是一只,就不告诉他。” 但是之后很长时间,或许超过十分钟,天上一只鸟也没有。 “不告诉他了。”降谷零作出决定。 其实他一开始就不打算说。 不远处依次响起救护车和消防车的鸣笛,人群讲话的声音也慢慢散开。大概案件已经完全结束了。 金发公安仍然抬头发呆,直到身下围栏被人踢了一脚,产生轻微晃动。 他面无表情地转头:“干嘛。” 松田阵平咬着烟含糊不清地回答:“来看你笑话。” “这心理素质连我都不如。” 降谷零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骂:“滚。” 松田阵平条件反射地挽起袖子,又忍耐着放下来。 “你当时怎么想的?”公安木着脸问,“我看你们关系还挺好。” “我怎么想又不重要。”卷发警察用拳头锤了下眼前人的胸口。 “我说过的吧?你要有自己的看法。你、你们两个,总要亲自面对这件事。” “我知道很荒谬。但是抱歉,我也帮不上忙。” 降谷零又沉默下来 算了。慢慢来吧。 第89章 侦探将特技演员带到另一个无人角落后, 收起抓着对方衣服的手。 他脸上的表情完全消失,安静的样子比斯卡鲁看上去还像成年人。 “之前怎么了?”斯卡鲁仍然不明所以。 说实话,他至少有七年没在东京开过演出。这戴眼镜的小孩应该也……最多七岁吧。难道他们之前在其他地方见过?但这小子又很像土生土长的东京人。 脑子不够好的特技演员还在纠结“之前”这两个字。 江户川柯南现在也终于反应过来, 自己不能说出八年前发生在工藤新一身上的事故。 “我有个姐姐。” 将青梅竹马形容为“姐姐”有些尴尬。 小侦探忍着别扭的情绪,继续说:“她八年前和一个哥哥。” 糟糕, 将自己形容成哥哥好像更奇怪。 眼前的特技演员还在不明所以地等下文。 江户川柯南努力做了个心理建设, 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他们当时去游乐园, 遇到炸.弹案。就是当时震惊整个东京的‘弗莱明’炸.弹案。” “哦哦, ”斯卡鲁想起来了,“八年前在米花游乐园,我好像确实救了两个小孩。扫爆速度没跟上, 两个小家伙因为意外被困在炸.弹旁边了。” “有一点我记得蛮清楚的,”特技演员右手握拳敲在左手掌心, “事后那个小子一直嘟嘟囔囔什么要去夏威夷, 什么要学拆弹之类的。” “夏威夷跟拆弹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 被无意识攻击的当事人没吭声。 “我想自作主张替他们道谢, ”男孩别扭地说, “毕竟当时真的很危险, 斯卡鲁先生还像今天一样不管不顾地扑上来。” “这倒没问题啦。我命很硬的。”斯卡鲁挠头。 “命硬?”江户川柯南没意识到这句话是字面意思。 紫发青年仿佛来了兴致。 他张开双臂, 又挥着胳膊摆了个难以理解的定格姿势, 整个人看上去很不聪明。 “我可是被死神厌恶的男人,”他一脸自豪地说, “几年前,四个还是几个杀手一起攻击炎真, 我帮他挡了一击,让那小子活下来了。所以区区钢筋瓦砾真的没什么。” 江户川柯南低低地“哦”了一声。 别说“杀手”这种让人联想起不好事情的词语啊,斯卡鲁先生。 “八年前那次,古里警官也在吗?”小侦探闷闷地问。 特技演员点头:“他就是帮忙把倒塌后的结构抬起来, 也没干什么。” “主要是我。”他再次强调。 “……可是那里还有炸.弹吧。”江户川柯南意味不明地说。 斯卡鲁歪头:“但我的命很硬啊?” “我不是说这——” 男孩的脑袋突然被狠狠拍了一下。 “你怎么啰啰嗦嗦的,”紫发特技演员皱眉,“我强调过了。炸.弹和崩塌对我、甚至对炎真来说都不算什么。我们在那附近,顺手能帮上忙,就这么帮了。” “你的哥哥姐姐们遇到我是他们运气好。”他努力扯出不耐烦的表情,像是对他人的好印象感到不自在。 江户川柯南没有被糊弄过去。 “闯进危险区、拯救别人,这是斯卡鲁先生职责之外的事。对那时候的古里警官来说也一样。” 这两个人为什么没有犹豫、害怕、优先为自己考虑的想法。 “你说害怕啊,”特技演员视线上移,一脸无所谓,“都习惯啦。” 他好像又嘟囔了一句“生生死死的都习惯了”。但江户川柯南没听清,或者说,不确定听觉捕捉到的音节组合是否正确。 “我说小鬼,”斯卡鲁空出来的手尴尬地摸着唇边的链子,“你不会是……因为那天和今天的事,对我们两个有好人滤镜吧。” 或许真的是呢。 小侦探发出几个意味不明的语气词。能做出这种善良举动的,怎么能是完全危险的人啊。 “斯卡鲁先生不是好人吗?”他故意问。 “我当然要说‘是好人啊’,”紫发青年撇嘴,欲盖弥彰地补充,“哦,炎真也是好人。那小子真的没什么坏心眼。” “是吗。”小侦探扶了下眼镜- 深绿色头发的科学家打开灯,把几个在工位上装老鼠的家伙喊起来。 “干什么呢,不许在实验室关灯讲鬼故事。” 屋里传来几句敷衍又意犹未尽的应答。 科学家“啧”了一声,扶了下眼镜。“莱斯特人在哪,”他问,“找他有事。” “在B1507。”某个工位后爬出一位爆.炸头女性回答了这个问题。她脸上黑眼圈很重,端起咖啡大声嘬了一口:“今天是他通宵盯仪器的第三天,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你也少喝点咖啡,小心哪天跟莱斯特一样死屋子里。”威尔帝一脸嫌弃地提醒。 “莱斯特说不定还没死呢。”爆.炸头女性随意地挥挥手,又藏回电脑后。 沢田纲吉板正地站在走廊一侧,眼观鼻鼻观心地听这群疯狂科学家互损。 威尔帝问到目标人物的位置,把屋里一群老鼠人关在门后:“走吧,彭格列十代目,去B1507。” 沢田纲吉点头,步伐谨慎地跟上。 他找上这位彩虹之子时没提供什么信息,只说想知道那系列手稿的相关人员。威尔帝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抛下句简短的“跟我来”。 沢田纲吉就这么跟上去了,直到现在两人站在B1507门口。 “那位叫莱斯特的先生就是知情人?”他问。 “嗯?不是,”科学家摇头,“要找的不是他,是他老师。但那个快入土的老头这几天在家里养病,一天到晚都见不到。” “谁?”沢田纲吉好奇地问。 威尔帝没有立刻回答,径直用磁卡刷开门。 爆炸头女性对同事的形容很贴切。 B1507室里,密密麻麻的电线接得满地都是,像硬质导电又丑陋的蜘蛛网。高高低低闪着蓝光的设备包围一个巨大的仪器,里面充斥着颜色诡异的粉末和烟。 仪器前的地面上放了块地毯,或者说被子改的地毯。上面团了块白大褂,布料里时不时伸出一只手,从身旁软趴趴的饼干盒里拿一块、缩回去,快速维持生命体征。 “莱斯特,”威尔帝在已经打开的门上敲了敲,“还活着吗。” 叫莱斯特的白大褂团动了一下,转过身。 看到对方的脸时,沢田纲吉没忍住同情了一秒。 几乎纹在眼下的黑眼圈和通红的晶状体,看上去这位研究员真的处在猝死边缘。但是机器还在运行,代表他还要继续盯着工作。 有点像特殊时期要加班的自己。 “什么事,老板,”莱斯特声音很虚,像下一口气喘不上来,“我忙着呢。” 确认同事还活着,威尔帝冷漠地继续敲门:“伊诺千提办公室的钥匙在哪?” 莱斯特勉强撑起身体,从缠成一团的外套口袋摸出磁卡丢到门边,随后一声不吭地蜷回去。 绿头发科学家又“啧”了一声。 他捡起磁卡,像十分钟前那样再次把老鼠人关在身后,带着彭格列十代目离开。 “觉得‘伊诺千提’这个名字熟悉?”他问身侧的年轻首领。 “嗯,”沢田纲吉点头,“应该是很有名的人,我依稀记得听里包恩说过。” “不算有名,”威尔帝纠正,“他这辈子没研究出什么东西。唯一做出的成果也在身死后引发了不少战争。” 听到这时序混乱的形容,沢田纲吉立刻意识到“伊诺千提”这个名字代表什么。 “所以他就是——” “对。”科学家肯定。 “‘伊诺千堤、肯尼希、威尔帝’,我们三个的名字总被放在杰贝特·罗伦奇尼之后,作为在那个‘十年后’开发出匣兵器的人被里世界交口称赞,然后死的死藏的藏。” “没意思,”威尔帝话里没什么情绪,“我无所谓。我手上项目够多,但是伊诺千提这辈子就这样了。不过他脑子本来也只是及格线水平,把他换掉谁来都可以。还有——” 深绿头发科学家带着彭格列十代目拐进一处走廊,摸到一个贴满照片的门,刷卡进入。 沢田纲吉站在他身后位置,多花了几秒钟观察那些照片。 有一些被细心地套在塑封袋里,有些干脆裱在相框中。 他没见过伊诺千提的相貌,这位仅在“被改变的未来”中昙花一现的科学家也没有留存画像给世人。 但照片墙上出现的人相貌都很类似,让人轻易就能辨认出他们具有血缘关系。除了世代都穿着实验服的人,还有其他陌生的“朋友”出现在合影里。 沢田纲吉还在当中看到几位被画进意大利历史书的家伙。 “家族传承,”威尔帝拍了拍照片墙,又意味不明地瞥了眼身侧的小首领,“他家世世代代都搞研究。前人在学术界拉了张网,把他这普通脑子兜进我们所。” “他倒是安分,但他那些长辈没少给西西里人捅娄子。” “什么答应官方、代表西西里科学家出面合作,基本都是他们家在当跳梁小丑。可能他们觉得这种人脉网对科学研究来说很重要吧。谁知道呢。” “因为是‘官方’不是‘警察’,所以他们也不在意‘缄默法则’。” “我处理过类似的事,立刻就知道你说的麻烦是谁搞出来的。这次我懒得管。” 科学家扶了下眼睛,抬起下巴示意室内。 房间里意外的干净整洁。伊诺千提本人大约和他的前半生经历一样,普通又安分。也是,对方毕竟会将老照片加封,摆在一起做出温馨的样子。 威尔帝指着右手边木质立柜:“里面有很多他们家的档案。家书、录音、手稿。都是备份但是很齐全。你从里面慢慢找吧。” “我能带走吗?”沢田纲吉问。 他没办法花太多时间亲自查阅这些内容。 “不知道,大概率带不走。伊诺千提会冲到门口大喊大闹,”威尔帝出主意,“或者你找几个下属来,征求同意后让他们翻。” 沢田纲吉点头。 他只需要确认线索存在,随后根据相关记录,归纳总结出过往事件的具体情况。 早期还不确定七三泄露源头时,彭格列与公安打过配合,但几乎所有情报都瞒着对方。一整个系统太大了,局部的不可控性很强。 而现在他们已经梳理完毕事情的所有脉络,可以考虑给出联合搜查邀请——优先与乌丸直接相关的小组,随后拓宽范围。 拿出行动理由也是向合作方展示自己的尊重。倒是可以直接用硬性背景强制对方答应但能静下心谈话总是好一些。 第90章 黑田兵卫将手中材料递出去时, 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下次别那么凶,”他语气复杂地说,“你给山原都吓成什么样了。” “我没有凶。”降谷零面无表情地接过零组新理事官递来的材料, 大致翻了翻。 这是一沓文书。里面的内容冗长无味,翻来覆去都是一些注意事项, 或者说“谨慎的保密协议”。密密麻麻的红色公章每张纸都盖了不少。 他懒得细看。有些事不写在纸上他也会遵守。剩下那些就算写了, 他也不一定按规则做事。 “如果态度不强硬一点, 会一直被糊弄到最后。”降谷零说。 “你没考虑过申请失败、给上级留下坏印象吗。” “我至少尝试过。” “你这性格真的是”黑田兵卫叹气。该说过于胆大包天呢, 还是认真到执拗呢 如果换做警察厅其他人,即使有不满,多半也会顺应原始规矩忍到最后。也就面前这位一直是“刺头”的家伙, 才敢跳出那些心照不宣的条条框框,以胆大到吓人的态度和上级硬刚。 “我是直接与任务对接的人, ”降谷零再次解释, “不论参与最高一层决策的上司们怎么想, 但隐瞒潜在的对立势力、或者合作伙伴, 都会对前线局势造成——” “我知道我知道, ”黑田兵卫无奈地笑着打断他, “总而言之, 这次另一方的人很好说话,很痛快地给你开了权限。” “今天开始, 所有情报变动都会从我这里通知给你,尽量保证时效性下次可别做这么吓人的事了。” 下属应声鞠躬, 快速将手中材料整理好,转身就要离开办公室。 “稍等,”黑田兵卫状似随意地从背后叫住人,放低声音问, “你是怎么猜到他们……风纪背后是西西里人的?” 降谷零:“我只是在套话。” 金发公安意味不明地补充:“我原本还准备了很多信息,但是山原长官看上去生怕我不能活着走出警察厅。” 他就贴心地把那些话咽下去。毕竟摆出来的筹码已经足够,没必要将手中的底牌全部撒给人看。 话虽如此,前长官和黑田兵卫面对这个问题的态度在一开始就展示出了差异。降谷零有种预感,自己的新管理官也是个有胆量的刺头性格。 果然,黑田兵卫思考了几秒,快速环视办公室所有通讯设备后,对降谷零轻轻招手。 金发公安板着脸凑上前。 “你对那些西西里人的身份有猜测吗?”管理官问,“我知道你有。” 降谷零努力绷紧表情,空出一只手捏了下眉心。“有,”他说,“彭格列。” “怎么猜出来的?” “……不是很正规的思路,”降谷零语气复杂,“在任务里建立了一些私人联系。这个关系网里有风纪、波维诺、西蒙,然后就是彭格列。” “我完全瞎猜的。”他补充。 黑田兵卫听到“私人联系”这几个字后就直勾勾地盯着下属,让后者感觉不太自在。像是有什么坑就在眼前,等着他跳进去。 “那正好,”独眼管理官说,“上级答应给你开权限的时候,有位特殊的大人物也在。对方想见见你,单独谈话。” 降谷零缓缓抬手指着自己:“我?” 黑田兵卫一脸自然地点头。 “那位大人临时有事不在日本,预定三天后返程,”他暗示地说,“从意大利回来。”- 降谷零在听到“意大利”三个字时,就完全领会到管理官的意思。 零组的新管理官显然比上一位背景硬一些。那些关于“猜测”的交谈大概率是在套话,确认他的知情情况。 他知道很多,必然也要面对更核心的人——是坏事也是好事。 组织这边,波本近期任务非常满,甚至有需要随时待命的日子。降谷零没有办法向警察厅确认自己的日程安排,管理官也并没有为难他。 三天时间飞速晃过去。按照估计,那位神秘的“大人物”已经回到日本。但对方和警察厅都没有表现出急切的意思。事情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当事公安的心理状况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加紧绷。 他能猜出来,自己与对方的初次会面一定不会在平凡的场合。至少不会坐在警察厅会议室里,旁边站着其他被喊来充场面的上司。 降谷零就这样胆战心惊地工作了一周。 在某个与苏格兰搭档的任务结束后,波本有些后续扫尾工作要做。他端着一如既往的优雅笑容,送自己的同伴们上车、离开视线。 安静的任务现场仿佛骤然爆发出嘈杂。 警笛声由远及近。进进出出的消防和救护将视线抹成红白混在一起的画面,其中还零星穿插着一些举枪的刑警。 画面和声音都压得人肺部不舒服。 降谷零无视太阳穴传来的刺痛,将身体藏在建筑阴影里。他视线刚从人群中偏开,转头对上另一双暗红色的眼睛。 公安险些脱口而出一句脏话。 “翘班?”他话里带刺。 眼前的人没有回话。他伸出手挡在金发公安一侧,转头看向阴影区之外。 降谷零猜到他在等什么。 他配合地没有出声,趁机观察那双眼睛。虹膜里圆圈与四芒星组合的花纹像催眠一样摄人心魄,但大多数时候,眼睛的主人会用刘海将它们遮起来,或半阖着眼帘避免与人对视。 几年前他们问过这个特殊的图案代表什么,被当事人糊弄过去。现在想想,果然有更复杂的事情在背后。 沉默延续了大约五分钟,拦人的家伙终于说话了。 “……搜一走了,”古里炎真叹气,“我没翘班,今天本来就是轮休。” 这句有些撒娇的辩解略微冲淡了他身上异常的冷漠气质。但那股属于黑手党的铁锈味还是让降谷零下意识不舒服。 他总算对后辈身份不简单这件事有了实感。 “那位神秘先生派你来的?”金发公安面无表情地问,“选你是因为他知道我们认识。”减少警惕,或是礼貌性拉近关系。 “嗯。”黑手党回答。他伸出一只手示意建筑背后的另一侧出路:“我来接应降谷前——” “你还是别喊前辈了。”降谷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当下这个场合,“前辈”这称呼听上去有种诡异的错位感,好像他也是什么黑手党成员。 “……降谷警官。”古里炎真从善如流地改口。 他带公安坐上一辆黑色玛莎拉蒂。车上的人除了他们,只有肌肉虬结戴着墨镜的白人司机。 “需要我找东西将眼睛蒙起来吗?”降谷零意味不明地问。 古里炎真小心翼翼地看了前辈一眼,摇头。 “没有非常严重,”他解释,“毕竟去的地方也不是地下据点。” 客人敷衍地附和:“也是。你们甚至愿意我一个人坐在后排。” 古里炎真没敢吭声,转回身体端正目视前方。 接应者们真如所说的那样,没有任何掩饰的意思。 波本今天的任务在米花町。他眯着眼睛观察车窗里飞快后退的建筑和街景,辨认出他们在接近堤无津川,随后驶上杯户中央桥,并停在距离出口没多远的地方。 公安内心又低低地骂了一声。 他可太熟悉这个目的地了。 三年前他从琴酒那里接了一个任务,调查出现在这里的、与西蒙有关的狙击手。十几天前,他又和诸伏景光搭档在这里暗杀松川宗一郎,碰到风纪和波维诺的人。 前一个任务涉及诸伏景光的公安身份,被他随意糊弄过去。 但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他一定那时候就往深了查,在所有麻烦事发生前就揪出这群西西里人的关系网。 他跟着红发黑手党上楼,继续不动声色地观察建筑内出现的所有细节。 酒店内不少位置都隐蔽地刻着贝壳翅膀图案。在有大量前置知识的情况下,他能确认杯户新盛酒店完全是彭格列的产业。 不算意外。他之前查过这里和风纪,得到的结论是没有联系。但如果是彭格列在背后,一切都能说通。 最终目的地是酒店顶层。 离开电梯后,走廊两侧并排列着全副武装的黑西装人员。这些人全部没有带枪,甚至没有带冷兵器。他们只是跨立在一旁,注视客人跟随红发接应者从眼前经过。 逐渐接近内部时,一些黑西装人开始向古里炎真点头示意,称呼对方为“西蒙阁下”。 降谷零皱眉:“西蒙地位很高?” “在西西里人内部吗?其实没有,”古里炎真解释,“我们家族是字面意思上的小家族。只是比较古老,所以和彭格列攀得上关系。” “和彭格列攀得上关系的古老西西里家族成员,跑来我们这小地方的警视厅当小警察,”公安阴阳怪气地说,“能用家族名加‘阁下’的称呼方式,说不定还是首领。” 古里炎真身体紧绷了一瞬。 他没找到合适的辩解,决定乖乖闭嘴不吭声。 黑手党带公安抵达顶层套房,对守在两侧的彭格列成员示意。黑西装守卫打开门,对客人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此时正好是日落。玻璃窗外,城市天际线折射夕阳,高低起伏的建筑看上去泛着金色碎光。 窗边,穿着黑西装的棕发青年坐在沙发上。在他身侧,一只金色毛发、刚成年没多久的狮子正伏在青年腿边。 门完全打开的瞬间,狮子发出撒娇一般的吼声,起身朝客人走来。 公安脚步一顿,看着猛兽从腿边略过,脑袋轻轻蹭了蹭后辈自然垂下的手。 “很痒,纳兹。”古里炎真蹲下身呼噜狮子的头,被带倒刺的舌头舔了下脸。 降谷零有些没眼看身后那温馨的画面。 “纳兹从小就喜欢和炎真玩,他们关系很好,”窗边的青年招呼客人坐下,“它很乖。虽然是狮子,但是不会随便咬人。” “您好,”他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沢田纲吉。” 这不是咬不咬人的问题。 金发公安木着脸,对房间主人行礼回应:“警察厅警备局警备企划课,降谷零。” “不用紧张,降谷警官,”沢田纲吉笑着说,“今天只有我们三个。” “我这次是代表彭格列日本分部,和降谷先生及公安零组商谈合作——关于零组近期在跟进的乌丸集团。” 90-100 第91章 降谷零面无表情。 “为什么找我, ”他问,“明明可以通过我的上级对零组下指令。” 沢田纲吉解释:“因为那样手续很麻烦。” “我们暂时对日本境内的其他地下组织没有兴趣,只是近恰好期在查乌丸集团的事——他们与西西里人的某些历史遗留问题有关。” “具体内容我不会透露。但是我可以保证, 如果零组答应这个合作,我们会跨过降谷警官的上级, 直接对零组提供协助。” “不论是人手、情报、还是武器装备, 都可以。只要任务与事件有关, ”沢田纲吉笑着补充, “彭格列很大方。” 与其说是大方,不如说是不在意。 这群西西里人不怕零组在他们的监视下翻出什么水花。往更坏的方向想,一旦零组决定背刺, 公安上层都不会站在降谷零这边。 他背后的降谷本家都不一定站在他这边。 说什么合作……这和通知也没有区别。 “彭格列日本分部?”金发公安意味不明地重复。 “对,”房间主人点头, “毕竟零组的权利范围只有这个国家。至于其他地区的分部如何决定、是否与官方合作, 那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 “比如FBI?” “比如FBI。”沢田纲吉嘴角弧度没有改变。 降谷零闭上眼, 心情复杂地叹气。 两侧沙发间的茶几上放了一沓文件, 或者说是提前打印好的合同。 提出合作的那一方表示不需要零组负责人签署。他们将文字和事项印出来只是作为备忘录。解释权灵活到最终可能通过武力决定。 公安拿起纸张, 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 夕阳渐渐落下。他们房间的落地窗没有正对西侧, 室内的人仅能通过光线变化感知时间。 降谷零有些耳鸣。听觉自发产生的蜂鸣声混着狮子的低吼和后辈的话语, 无理蛮横地刺进大脑。 他看不进去。 “我同意。”公安几乎是麻木地说出这句话。 房间主人放松地舒了口气。 “太好啦,”他说, “我会向警察厅说明,对降谷警官打开所有相关情报的权限, 并且给您分配几位随时待命的彭格列成员,以便联络和支援。如果他们解决不了,您也可以直接找炎真。” 降谷零嘴角抽搐。 “我找他干嘛。”他语气复杂地问。 “炎真可以随时联系到我,”名为沢田纲吉的青年笑容不变, “我是彭格列日本分部负责这件事的人。” 假的。 公安半阖着双眼,低头看向手中的文件。 这小少爷多半在总部也位高权重。门口的阵仗又不是在开玩笑。 而且他记性不差。几天前在波洛咖啡厅,铃木园子提到,蓝波·波维诺的哥哥就姓沢田。他佯装随意地问了几句“哥哥”的事,铃木大小姐没心眼地全说出来了。 与那些特征一对比,眼前这位大概率就是正主。 ……东京到底什么时候有这么多西西里人。 降谷零做了个深呼吸,抬头问:“合作的正式开始时间可以提前吗?”他知道文件里写的起始日期是三天后。 “当然,”沢田纲吉很好说话,“警察厅那边打开权限、从上到下递交手续需要两到三个工作日。不过从我们这边提供的协助会自由很多。最早明天就可以。” 金发公安眯起眼睛。 他有个不怎么友善的想法想尽快实行。此时彭格列恰好伸出手,不如就借他们的力量。 看讨人厌的家伙们互相撕咬挺有趣。这种时候公安和零组完全可以作壁上观。 他视线扫过边上还在和狮子玩闹的后辈,语气意味不明:“明晚我可能需要做点事。” “您这边方便借出人手吗?大约五辆车、二十人左右。我想请他们帮我蹲守一个人,保证不会出现任何伤亡。” 沢田纲吉眨眨眼:“行动地点在哪?” “来叶山。”降谷零回答- 赤井秀一下车后特意在周边绕了几圈,确认没有任何奇怪的人跟着。 他翻墙落地工藤宅的时间是晚上十二点半,但屋主人们都没有歇息。 尤其是某位戴眼镜的男孩。明明已经脑袋一点一点地像要打瞌睡,但还强撑着没有回房间。 “赤井先生。”工藤优作起身,对他们的合作伙伴致意。 “今晚的事真的很感谢。之后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力。”赤井秀一说了几句客气又带着真心的话。 推理小说家笑着摇头。“新一有些事想单独问您,”他表情自然地扶了下眼镜,“这里留给你们,我先去洗漱休息。” “明天有希子下飞机后,会来帮赤井先生准备易容。” FBI搜查官点头。 坐在沙发另一侧的小侦探全程一声不吭。 工藤优作离开,男孩疲惫又兴致缺缺地握着水杯喝了一口,没有一点招呼客人的想法。 “累了?”赤井秀一变戏法一样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罐咖啡,抛给装蘑菇的孩子。 江户川柯南挥手抓住迎面而来的东西,翻转着打量:“晚上十二点半了,给小孩子喝自动贩卖机速溶黑咖啡。” “不喝也可以,原本就是买来给我自己解闷的。”赤井秀一坐在他对面,视线不受控制地移向屋内某个柜子。那里高高低低陈列了很多酒瓶,还有糖浆混在其中。 “真喜欢酒啊,”男孩低着头,眉眼藏在反光的镜片后看不清表情,“赤井先生很喜欢喝威士忌,尤其是波本。” 赤井秀一弯起嘴角:“我是美国人,喜欢美国威士忌是很正常的事。” “是吗,”江户川柯南扶了下眼镜,寒暄一样问,“为什么不喝苏格兰威士忌呢?” 针织帽男人语气带笑地“嗯”了一声,上扬的尾音听上去有些不正经。 “小孩子干嘛对酒这么了解,”他半真半假地说,“其实对我来讲都一样,只是最近喝波本喝习惯了。” “哦,”男孩意味不明地说,“赤井先生很长时间都没有接触苏格兰。” 搜查官手背抵着嘴唇,侧过身笑了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这个代号是琴酒提的吧?就是你在他车上放窃听器、知道‘格拉帕回日本’的那次。” “你应该和那个组织的某些人很有共同话题,”他挑眉,“讨厌一个代号成员时连带着嫌弃那款酒。或者喜欢一个代号成员后,将在酒吧点单时的偏好都完全扭转。” 江户川柯南撇嘴。 谁要跟那群人有共同话题。 他摘下眼镜,双手捂住脸。搭在太阳穴上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穴位,缓解神经针刺一般的疼痛。 “……苏格兰是狙击手,”他声音透过手指闷闷的,“赤井先生也是狙击手,大概率在组织训练场与对方见过面。” “谁说的?”赤井秀一问,“真纯?” “嗯。”其实也只说了些苏格兰教她弹贝斯的话题,余下部分还要靠推理。 “赤井先生,”男孩心不在焉地问起另一件事,“冲矢昴见过古里警官吗?” 冲矢昴皮下的搜查官挑眉。 “在酒吧认识的,一共见过三次,”他嘴角的弧度没变,意有所指地说,“他很喜欢喝以苏格兰为基底的鸡尾酒。” 江户川柯南抬头,睁着死鱼眼瞪过去。 他就不该开这个话题。 “其实那个警察没你想得那么无动于衷,男孩,”赤井秀一意有所指地说,“至少冲矢昴第一次遇到他时,他在喝闷酒。” “替他说话?” “只是想起这件事,”搜查官耸肩,“怎么突然问这些?” 侦探安静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有些闷。 “苏格兰和格拉帕关系很好。这位代号成员或许也认识古里警官。再加上世良说过的经历,我在想,可能他也不算完全的敌人。” 仿佛暗处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事情推离原始轨迹,冲向不那么现实的、有些荒谬的发展方向。 脱轨的那一刻最早要从灰原哀算起。他以为雪莉是特意变小找上工藤新一,结果不是。 在巴士和电话亭、还有一些地方遇到赤井秀一,以为对方同样是组织成员,但发现这男人只是有卧底经历的FBI。 基尔那次他跟着本堂瑛佑脑补了一些血缘和复仇的剧情,最终发现她是CIA。 然后是帮卧底隐瞒身份的格拉帕、以及证明是公安警察的波本。 现在来个人告诉他苏格兰也是卧底,他都不会感到奇怪。 这些玩笑一般的开头,结尾可能会带来失望、也可能是希望。侦探内心突然有一种无厘头的预感,事情可能很快就结束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赤井秀一注视着远处的酒柜,表情未变。 “我真的很少接触苏格兰,”他语气平淡地陈述这个事实,“至少比格拉帕要陌生得多——” “骗子。” 男孩站起来,背对着FBI缓缓踱步到楼梯旁:“赤井先生,安室先生,古里警官。全都是。” “你们哪天背着我沟通所有消息、达成合作,到最终都瞒着我——我都不会觉得意外。” 真难看啊,工藤新一,他想。之前隐瞒其他人时没有一丝负罪感,但现在被排除出去的是自己,反而焦急起来。 可什么都不做的话,他又不甘心。 赤井秀一打开放在茶几上的黑咖啡。 “合作吗……”男人喝了口味道不太好的速溶饮品,面无表情地思考。 他回想起晚上在来叶山、那群人接听安室透电话时,不论是举动还是气质都不像正统公安。因此朱蒂和卡迈尔才没有第一时间觉得他们是同行。 降谷零将一群来路不明的人安排在来叶山,就这么任由FBI与对方沟通。这种微妙的许可说不上信任,但大概率是有合作关系绑在他们之间。其中也掺了些许置身事外的冷漠。 小侦探先前说过的话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回放。他记着男孩好像提到了……格拉帕? “小子,”搜查官握着咖啡的手放在嘴边,语气平淡,“格拉帕的公寓在品川哪里?” 江户川柯南上楼的动作一顿。“……千反田町七丁目十番地。”侦探很不情愿地给出这条信息,踩着拖鞋脚步很重地跑去楼上。 赤井秀一右手臂一直举着咖啡放在半空没有动。 在纽瓦克机场时,里奇递给他一封山本武的信物,说“在适当的场合就会用到”。现在想想,那或许正是对方留给赤井秀一这个个人身份(而不是FBI)的通行许可证。 他或许这两天就应该去品川那间公寓找格拉帕——他不认识那个西西里家族的其他人,只能从老朋友这里入手。 他倒是有点好奇,为什么波本能抢先一步答应这件事。 对方和西西里人是有什么他不知道关系在吗。 第92章 赤井秀一当天见到工藤有希子后, 又开始头疼地面对现实。 今天之前他的计划是立刻恢复冲矢昴的身份,回归暗中。但是现在需要去见那群西西里人一面,暴露自己的易容身份好像得不偿失。 但顶着原本的面容去好像更危险。 这位世界知名的女演员也确实很会察言观色。她看出自己的操作对象有些犹豫, 便收起易容工具找了个椅子坐下。 “有烦恼?”坐在一旁的工藤优作问。 赤井秀一点头,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有点想去见个朋友, ”他叹气, 食指和中指并拢按着太阳穴, “他不知道我假死之后以冲矢昴身份活动, 我不想暴露这件事。” “但是用原本的面貌又很危险,”工藤优作了然地补上这句话,“赤井探员没有对方的私人联系方式?” 探员不情愿地摇头:“我有。” 他确实销毁了组织时期使用的所有联络渠道, 但是流利背出几位老搭档的邮箱并不难。 他明白工藤优作的意思——他出不了门,可以邀请见面对象来这里。但赤井秀一不太愿意用这个方案。他自己倒无所谓, 但会给几位屋主带来麻烦。 工藤有希子看看自己的爱人, 视线移到探员脸上, 又自然地停在楼梯口。“哎呀, 小新放学回来啦。”她歪头笑着说。 刚上楼的江户川柯南脚步一顿, 不易察觉地后退半步。男孩环视一圈, 兴致不太高地背着书包原路返回, 躲着大人们的意思很明显。 “咦,小新怎么了。”有希子一脸无辜地问。 “大概是在和谁闹别扭吧。”推理小说家扶了下眼镜, 隐晦地看向某FBI探员。 赤井秀一绷着表情,心虚又无奈地移开视线。他追着低头不语的男孩的背影, 突然灵光一闪。 他依稀记得在杯户中央医院时,江户川柯南提过那位红发警察与格拉帕是邻居。冲矢昴与对方是酒吧认识的朋友。不算太熟,但也卡在能制造巧遇不被怀疑的点。 东都大学研究生接触神秘组织成员有些困难,但接近表面身份更正常的警察先生会简单很多。 搜查官一脸歉意地转向工藤有希子, 拜托对方按照原计划帮忙完成易容。 站在一边地推理小说家佯装咳嗽了一声:“赤井君还是决定出门?” “嗯,”赤井秀一回答,“突然有了些思路。” “请放心。我不会随意将二位牵扯进危险中。”不论是出于道德还是礼貌。 工藤夫妻对视一眼。女演员捂着嘴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她的爱人也欲盖弥彰地清清嗓子。 FBI搜查官突然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如果不介意的话,”工藤优作语气如常,“可以带上我们吗?” “我们和小新不一样哦,”有希子对眼前的易容对象眨了下眼,“我们是大人。大、人。” “卑鄙的大人,”她晃着手中的化妆刷,“带我们去嘛,赤井先生。不然明天开始,冲矢同学就要跟导师请长假了哦。” 赤井秀一: 冲矢昴的导师本来也不介意这位学生隔三差五玩失踪。 他表情不自然地看向没有提出威胁的小说家,得到后者伪装无辜的表情。 搜查官头疼地叹气,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放在外套内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短信?”工藤有希子直接把“感兴趣”写在脸上,一旁的小说家也不动声色地将注意力投过来。 在两股期待视线的包围下,赤井秀一动作缓慢地拿出手机。 一封新的简讯传到他的邮箱。发件人是匿名,但加密邮箱地址的排列很有特征。正文只有三个大写字母——RUM- 古里炎真关上门,绷着表情坐回沙发。 “什么样的客人?”沢田纲吉钢笔抵着嘴唇,一脸好奇地问。 “在酒吧认识的人,”红发警察微微皱眉,“以及工藤夫妇。”总之是奇怪的组合。 他与那位粉棕色头发研究生是意外结识。后来听说对方正借住在工藤宅,并且时常去邻居阿笠博士家里拜访。 灰原好像很不喜欢这个邻居。因为他和工藤新一关系莫名其妙地很好,好到异常,并且身上的气质与安室透一样让人感觉不舒服。 这些信息已经很充足了。那位眯眯眼研究生大概率是隐藏身份的官方卧底,曾经在乌丸待过。降谷零与对方不熟,想来是其他国家的人。 他不懂为什么对方会找上自己。并且看样子,对这个住所地址的正确性非常有信心。 “他给了我这个,”红发黑手党将手中的信放在桌上,推向沢田纲吉,又翻了下手掌变出另一张字条,“还有这个。” “有说什么吗?”彭格列十代目看了眼信封一角纹着的次郎和小次郎,接过字条,“字母?RUM也是那个组织谁的代号吗?” “不太清楚,”古里炎真有些轻微头疼,“冲矢先生——就是刚才那位客人——说了些奇怪的话,大概是‘帮我转交给欧文,让他给他的上司,或者山本武的朋友’这样的。” “八百坂君的上司,山本的朋友?”沢田纲吉犹豫了一下,确认这个描述的指向对象包含自己。 他从书房里拿出裁纸刀,坐回沙发后顺着信封边缘谨慎地切开。信纸展开的那一瞬,淡蓝色的火炎跃然而起,又很快熄下去,顺着彭格列家徽的纹路流动。 “山本的死炎印,”他将信展平放在桌上,将里面的内容读给好友听,“针对赤井秀一先生的。大致意思是,彭格列进行此次七三搜查任务时,给予这位探员一定的通行和参与许可,将其视作临时的个人合作方。” “强调,这份通行许可仅适用于赤井秀一本人,不开放给FBI。后者的合作情况由北美分部评估后,根据事件状态变化。啊,这样说来——” “冲矢先生就是那位赤井探员。”古里炎真补上这个结论。 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都能连接起来了。赤井秀一“被击杀”后,以冲矢昴这个身份隐藏在暗处。 大约是降谷零在来叶山做了什么,探员先生察觉到了公安与彭格列合作的端倪。他作为事情的核心关联者之一,不知为何又拿到了雨之守护者山本武的令信。 用冲矢昴的身份找住在隔壁的格拉帕很奇怪,干脆就敲了古里炎真这位邻居的门。 大概率是江户川柯南在对方面前说了什么地址可能也是顺着蓝波推出来的。 沢田纲吉发出几句含糊的语气词,半感叹半疑惑地评价:“山本竟然没给FBI开权限啊。” “因为主场在日本?”古里炎真也不懂,随意猜测。 “不清楚,”彭格列十代目还在思考,“可能是因为,事情很快就与FBI没有关系了。” 见好友一脸状况外,沢田纲吉慢慢解释给他听:“之前迪伦佐医生他们去克利夫兰调查时闹出了点小动静。不算失误。” “存放数据印本的那个地方应该是每两月进行一次巡查。他们炸仓库的时间大约在上次巡查后的一个月。前几天是第二个月结束,乌丸的人发现有入侵者,做出响应戒严。” “与其说戒严,倒不如说是进行‘压缩’一样的人员调动,”沢田纲吉十指交叉抵在下颌处,微微偏头思考,“不知道八百坂君他们有没有讲过在欧洲的事,有点类似于那次,但是不太一样。” “这次他们几个据点之间的联络线被切断了,基本算是多个地点的堡垒守卫战。攻击方是彭格列像黑曜几年前做过的事。” “乌丸在美国的据点陆续藏入更深处后,FBI就很难探查到那一级的存在。” 但是彭格列可以。FBI帮不上忙,山本武没必要让出部分权利,给自己找一个只能划水摸鱼的帮手。 至于给赤井秀一开权限的理由或许单纯是觉得,探员先生辛苦了这么久,没有亲自完成任务有些可惜。 沢田纲吉将信放下,拿起一旁的小纸条思考。 “也是基酒”他小声吸气,“总觉得出现在东京的人慢慢多起来了。” “欧洲不用担心,美国那边可以完全交给山本。日本这边,我们和零组达成了合作,警视厅公安部相关小组是彭格列的人在指挥,云雀学长拿到了全国范围地下局势压倒性的控制权” 再加上他们前期搜查时,顺着关系网摸到乌丸集团的本部在鸟取。对于各地据点的大致位置也记录下来。 “好像情报和安排差不多了?”彭格列十代目不确定地问,“精准突破的话,应该能将损失降到最小。” 他与面前的好友对上视线,意有所指地说:“要打最终战了哦。” 古里炎真叹气。他确实要准备,迎接最后那位审判官了- 趁其余孩子转过身,蓝波端着眼镜小鬼的左右手臂将人提离地面。被举起的男孩双腿在空中乱踢,狠狠踹了身边人一脚。 “你下次再这样我就生气了,”江户川柯南转头瞪人,“很吓人诶!” “生气?你能有什么脾气。”卷发高中生松开手任小鬼踩回地面,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小块装置。 断裂的软合金壳里横七竖八躺着几根金属丝,小电路板埋在下面,能看到明显的折痕。 “别在我家门口随便扔垃圾,小鬼。” “不是你家门口。”江户川柯南别扭地反驳。 “哦,不是‘我家’,”蓝波眯着眼睛重复这句话,“但我会经过901,炎真也会经过那里小心监听到警察哦。” “我刚放下就把它破坏掉了,”侦探说,“你看到了,所以才捡起来。” 蓝波:“干违法行为未遂。” 江户川柯南:“对不起。” 就是因为他反应过来不合适才未遂。 “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心不在焉、莽莽撞撞的,”卷发高中生眼神复杂地看了眼侦探,指向岔路左侧,“我要回家了。你跟他们几个别在港口待太晚。最近这里可不太安全。” 江户川柯南状似随意地问:“有什么活动吗?” “不知道。”蓝波挥手离开。 第93章 几辆黑色运输车陆续靠近港口, 停在外围和内圈交界的位置。全副武装的行动小队从车上下来,按计划快速分组、前往各自坚守的位点。 监测无人机快速升空。玻璃后方的摄像头灵活转动,将地面区域的影像全部传回终端。机身上搭载的音频传感器不停闪烁, 象征其处于工作模式。 “D组已抵达第三狙击点,地面排查完毕, 周围无异常。”协调员打开通讯, 汇报结束后等待另一侧指示。 “上楼吧, ”指挥官说, “先排查楼内情况。确认没有问题后,去从上往下数第三层。主狙架枪,副狙机动, 监听和协调找地方隐蔽好。” “收到。”协调员石濑收起对讲机,松了口气。 “组长, 侦查只有我们一组啊, ”负责监听的人揉着后脑勺, 不解地问。 “今天不止组织犯罪对策部在, 其他部门也出动了。我们没办法调那么多人, ”石濑冲着队员脑袋狠狠敲了一下, “四个无人机而已, 别说你做不到。” “都抓紧干活,”他伸出一只手指向上示意, “上楼各自找位置。夏川选一个能及时支援九合田的站位,今天大概率用不到机动副狙, 你当观察员。” 副狙夏川接到命令后点头。 警视厅和警察厅接到情报,今晚有几个犯罪组织会在港口进行大型交易。他们收到通知不算早,但敌方还没有动作。这段空挡足够他们进行埋伏,准备围剿。 组织犯罪对策部D队选择的埋伏点是废弃空楼。这栋楼于一年前因为爆炸事故导致部分报废, 修复资金没跟上,只能空在这里。 楼栋没有坍塌危险,但里面电力全断,部分走廊仍然是爆炸后全黑的样子。即使在楼下贴了告示、并且象征性拉了警戒线,仍然会有胆大的民众进行“探险活动”。 他们必须提前排查,将无关人员疏散。 从上往下第三层是个很微妙的位置。顶楼视野开阔但暴露风险高,下方容易被敌人从地面突击。只有这一层在确保视野优越的前提下隐蔽性强、方便从两侧出口撤离。 这是基于作战经验的决策,但其余误闯的人同样会考虑到这一点。 倒数第三层靠窗位置,少年侦探团三个人紧紧缩在江户川柯南身后,尽力将身体蜷成一团。 “好可怕,”步美小声颤抖地说,“为什么有那么多看上去是坏人的家伙在港口走来走去。” “我好像在外围看到穿警视厅制服的人——” “笨蛋光彦,”元太双手捂着嘴,努力压低音量,“我们都看到了,但是坏人确实在啊!” 圆谷光彦叹了口气,将头慢慢缩回去。 江户川柯南用手拦着三人,谨慎地走到窗边。 远处港口的装卸区全部是黑衣人。从侦探的角度看不到那些人是否持枪,但外在的行为举止并不像官方势力。他们只是待命一般站在装卸区等待,没有争吵、没有冲突。 再靠近内陆一些的位置,警视厅和警察厅的巡逻车、武装车辆陆续停在建筑和街道的死角。各部门武装小队陆续藏进能埋伏的地方。 看上去要打包围剿灭一类的战斗。 江户川柯南皱起眉,回到几个孩子的简易掩体后。 “目前来看,敌人离我们比较远,”他一脸严肃地叮嘱几个孩子,“只要他们不进行大范围空袭、或者向外突击,我们藏在这里就比较安全。” “不要乱跑,不要出声。以自己和同伴的安全为第一要务,听懂了吗?” 少年侦探团重重点头。 “如果有坏人要找狙击点呢,”光彦不受控制地往更坏的方向想,“很多电影里都是这样的吧?一圈一圈形成包围,永远不知道谁是最后得手的那个——” “别想那么多。” 江户川柯南否定同伴的猜测,但另一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四位小学生僵在原地,脑袋卡顿地转头看向身后。 楼梯间位置走来两位全副武装的陌生人。其中一位背着狙击步枪,另一位手中只有望远镜,但枪袋鼓囊囊的,显然也带着武器。 江户川柯南大脑空白了一瞬,强打精神评估不速之客们的身份。 没有第一时间扣下扳机,证明来人对他们没有那么大恶意。制服是全黑的,看不见背后字母,但肩膀上的臂章隐约能识别出朝日影图案,和复杂的汉字。 侦探正要偏头做进一步观察,其中一人突然抬起头盔上的防爆面罩。 “是我,”她说,“几天前在杯户游乐园见过。” 三个孩子发出小声惊呼:“和佐藤警官一起/请客吃曲奇的姐姐!” 女警快速点头,将面罩扣回去。 江户川柯南一顿,辨认出刚才说话的也是她。是官方人员,大概率是组织犯罪对策部或公安。 “有点麻烦,”拿着望远镜的人沉声,“这里有任务,虽然很希望你们能立刻离开这栋楼,但是我们分不出人手带你们出——” “我们自己可以,”眼镜男孩下意识摸着手表,“我们可以。只要知道哪些位置没有敌人。” 副狙面罩后的表情十分不赞同。 “少年侦探团?”女警语气没什么波动地确认,“你们和搜查一课很熟吗?” 几个小孩子点头。 “搜一也在?”江户川柯南问。 “在外围进行疏散协调。从这里离开往三丁目方向有个红色屋顶的仓库,仓库背面是一栋灰色的楼。远离这个方向的大楼出口位置就能找到搜一的人。” “好。”眼镜男孩点头。 他将双腿还在打颤的同伴们抓起来,无视身后那位望远镜警官抱怨担心的声音,快速跑进楼梯间。 看着小鬼们离开,九合田麻美取出对讲机,切到搜查一课的频道:“第三狙击点遇到几个孩子,让他们往富山会社A栋方向撤离了。请接应一下。”- 少年侦探团抵达女警说的点位后,一辆黑色日产正停在那。车上没贴警标,但孩子们见过车牌,知道是搜查一课的侦查车。 车窗快速降下,驾驶座的红发警察什么也没说,只是示意后座位置。三位真小学生得救一般冲进车里,江户川柯南在后面慢吞吞地跟上。他走到车边时,后座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眼镜男孩沉默半晌,一言不发地缩进副驾驶。 “我会把你们放在离港电车车站,那边有其余警察接应。之后请快速离开——我是说整个港口区域。”红发警察叮嘱。 后座三人乖巧听话地点头,但江户川柯南含糊地应了几声。古里炎真快速偏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微微叹气。 他总觉得这种严肃的话不会被对方放在心上。果然,孩子们下车后,小侦探定定坐在副驾驶,完全没有动的意思。 这么说也不完全正确。他有努力将同伴们糊弄过去,只是在那之后立刻转头,脸色难看地注视驾驶位的警察。 “你不走我会很难办,”红发警察说,“虽然搜查一课只是在外围辅助,但我们没多余人手照顾一个小孩子。” “我会走的。麻烦古里警官在前面红绿灯掉头回来,然后我下车,”江户川柯南仍然没动,“我只是有些话想单独问。” “我见到伏特加了,”男孩一字一顿地说,“透过那个大楼从上向下第三层的窗户,眺望港口卸货区。我看到伏特加也在人群里。” 古里炎真很快移开视线,启动车子。 “伏特加?”他面无表情地问,“他们在运输酒吗。” 江户川柯南没接话,渐渐眯起眼睛,试图从眼前人的微表情和举动中读出异常。 “你没必要这样,古里警官,”他语气有些差,“我知道你瞒了我很多事。” “如果我没推理错,几个月前在多罗碧加你就认出了琴酒和伏特加。我真应该早点注意到的,你对他们的警惕和目暮警部不太一样。” “还有拉帕和苏格兰,你也知道这两个代号对吧?甚至可能在我之前你就听过‘雪莉’这个名字。”江户川柯南强压下心底波动的情绪,让说出的话听着没那么刺人。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他做了个深呼吸,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古里炎真轻点刹车,将车辆停在红灯前。“我以为你会先问公安在做什么。”他避开话题。 江户川柯南皱眉。 公安还能做什么。不就是避开他对组织动手吗。赤井秀一和降谷零瞒他情报又不是一两天的事,哪天这群人主动邀请他参与官方布局,那才奇怪。 “我不感兴趣,”他说着违心的话,“反正我没有机会——” 系统默认的铃声突然在车内响起。 古里炎真从外套内袋取出手机,查看来电人。 江户川柯南捕捉到对方极短暂的愣神。 他认出那是古里炎真平时几乎不用的手机。或许是特殊机种的原因,他在副驾驶听不到另一侧人的任何声音。 “真的没问题吗?”警察说。 小侦探皱眉,对上司机投过来的复杂的视线。 对面的人仿佛说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他眼睁睁看着警官先生的表情从空白、到不赞同、再到掺杂宠溺的放弃。 “好,我会告诉他。” 告诉什么? 江户川柯南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你在跟谁打电话?”他语气僵硬地问。 从没用过的手机、加密一样的听筒扩音、在这种时候与他有关的事—— “我们的首领或者boss,你应该更习惯这个单词,”司机说,“他想见你。今晚港口行动结束后,或者明天起你能空出来的时段。” boss。眼镜男孩心底小声重复。 “为什么直接说出这个称呼。”他自言自语一般喃喃地问。 “给出一定情报,表现我们对‘客人’的尊重,”警察先生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以及让你提前适应。” 第94章 “boss”这个词和那些话仿佛将江户川柯南钉在原地。头脑因为混乱变得十分沉重, 神经紧绷也带来的不适。 黑色日产停在下个街区某处隐蔽路口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僵在坐在副驾驶不动。 “为什么, ”他努力绷紧表情说出这句话,“你们的boss, 他为什么要见我?” “他说了两个原因, ”古里炎真回答, “第一, 你是那个组织直接相关的受害者,也是最初向我们提供情报的人。他想尊重你的知情权和参与权。” “第二,‘工藤新一是日本顶尖的侦探, 一定能在搜查中提供决策层面的帮助’,这是boss的原话。” “只不过, ”警察表情像往常一样, 只是语气略微强调, “从我的角度猜测, 我们可能会考虑到安全问题, 半强制要求你守在后方。” “我知道你平时在案发现场帮了很多忙, 但类似今晚港口的这种实质性战斗, 实在不适合让你去面对。” “我也经历过很多类似的冲突,知道如何在不给人添麻烦的同时帮上忙。”江户川柯南掩饰性地扶了下眼镜。 他看向身边的人, 意味不明地说:“我甚至能在和贝尔摩德独处、她有枪的前提下,在身上绑炸.弹威胁她, 成功听到那个组织boss的邮箱按键。” “别这么不省心,”古里炎真叹气,“这是完全的赌徒心理。” 与少年侦探团同时被排查出来的游客还有其他人。从十分钟前开始,所有无关群众都在搜一和巡警的护送下进行疏散。 港口站的电车还尽职尽责地运作, 站台和车厢内都配备了不少警力,以便及时对电车事故做出应对。 官方没有针对这一带发布躲避公告,但闸口的交通科已经暗中对车辆进行分流、确保当前区域内没有新误入的无关人员。 街上空空荡荡,寂静得仿佛鬼城。 “下车吧,”古里炎真说,“虽然邀请是我们发出的,但你可以拒绝。确定好回复后告诉我就好。” 江户川柯南解开安全带:“我不会拒绝的。” “我已经做了那么多,不会在最后一刻放弃真相,”他语气平淡地说,“这是与我有关的事,而我是侦探。我想知道它是怎么结束的。”而不是只等来一个冷冰冰的通知。 “这算好奇心吗?可你没有义务参与危险。” “我已经参与很久了,”侦探打开车门,避开身边人的视线小声强调,“我真的能帮上忙,不会给你们拖后腿——” 轰—— 男孩的尾音与爆.炸同时响起。 在漫天火光和烟尘中,江户川柯南没由来地想起光彦的话。一圈一圈形成包围,永远不知道谁是最后得手的那个。 直升机螺旋桨破空的声音、人们嘈杂怒骂的声音、子弹密集出膛的声音杂糅在一起,从远处炸开,像火山灰一样扩散到四周。最中心是伏特加,随后是公安行动小队。再向外,是那群刀口舔血的人几天前就布置好的炸弹,以及他们两个。 大部分仓库都不是空置的。炸.弹的安装位置显然被精心挑选过。右手侧熊熊燃起的火焰阻隔所有视线,让地上的人无法窥见斗争中心的情况。 对讲机发出滋滋杂音,古里炎真用空出来的手打开频道,仔细辨别另一侧传来的消息:“月台控制站因为爆炸出问题,铁轨某段也堵塞了。搭载疏散人员的离港电车卡在中途走不了。” “元太他们呢?”江户川柯南着急地问。 “已经上电车了,和其他人在一起,”古里炎真叹气,踩下油门,“你跟我回指挥点吧。车厢太远,也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街上。” 回到一课待命位置后,目暮十三心累地揪着小鬼的后衣领,把人放在下属怀里:“看好了。如果他乱跑问题会非常大。” 红发警察乖乖点头,带装蘑菇的小侦探躲到一个隐蔽的位置。 爆.炸已经发生,象征内圈的冲突正式开始。 搜一原本的任务就是在外围负责接应疏散、及时跟进和记录现场情况。他们被爆.炸隔离在外圈,没办法派支援闯进去。不过以他们的装备,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公安打算怎么做?”江户川柯南问,“对方人手很多,情况有些危险。” “但你能做什么,”古里炎真上手拍拍男孩的头,被后者飞快打下去,“带着你的滑板从火焰里穿过去、那只有一根麻醉针的手表当武器,还是说用那个充气都要很多秒的足球。” 小侦探身体一僵。 “果然都不行吗”他喃喃自语。 见对方安静下来,古里炎真也没有说更多打击人的话。 “你一个人没办法对付一整个组织,”他语气平淡地陈述,“在战斗冲突里,指挥很重要,人数同样重要。” 人数。 男孩恹恹地应声。 好像一直以来,他对上组织成员时,对方都是独自一人、或者只有零星一两位帮手。他确实没怎么经历过很多人同时举枪对着他的场面。 在杯户中央医院时,他借赤井秀一和朱蒂的人脉,与FBI成员们短暂共同作战过。但赤井秀一假死、几人脱离FBI行动后,危机确实翻倍增长。 其实他这些天已经陆续从几位成年人的举动里窥见很多端倪。 最早是降谷零。他和公安零组并不熟悉,但对方在来叶山正面对上FBI,这种攻击性过强的行为不像公安能做的事。 赤井秀一对于“合作”那句话的态度也很不对劲。对方毫无掩饰地问他品川公寓的地点,又在第二天立刻上门拜访。 江户川柯南不知道拜访的具体经过,但他的父母有悄悄和小侦探串通,说“冲矢先生去见了古里警官,递给他了一封信件”。 在那之后,赤井秀一做很多事也开始避着他。 以上这些线索足以映证他做出的猜测,即古里警官背后的势力主动牵起一个网,与在日本调查黑衣组织的人们联合,想提前解决这个问题。 不论商谈结果是否是用权力强制敲定的、“歼灭行动”本身有无其他不怎么积极的动机在,对方有意与官方合作、并且将战斗矛头指向非正义的一方,那么在当前事件里就是能信任的。 ——果然合作已经开始有段时间了。所有人都瞒着他。 “所以这就是你们不告诉我的理由,”他想通了,“因为这是你们和公安零组针对犯罪组织的事。几个团体和另一个团体的事。” 他确实是当事人,但他除了头脑提供不了其他力量。一直以来单打独斗的经历果然让人产生错觉,认为侥幸可以延续到最后。 “不完全正确,”古里炎真叹气,“合作者名单中也有很厉害的个人狙击手在。他能在很多行动中提供有力支援。”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你只比蓝波大一岁,同样是没成年的孩子。我们想尽可能不让你们面对生命危险。” “过分的溺爱。”高中生侦探评价。 “其实boss也很嗯照顾孩子们。但他还是同意让你参与了。如果是我,我会无条件一直瞒着你直到最后。”警察停顿了一下,补充:“但这或许并不对。” 江户川柯南心底一紧。他之前也是这么做的,并逐渐意识到这不对。 “boss”这个词语像什么神秘开关。男孩又开始沉默,蹲在地上开始装蘑菇。 印着朝日影的直升机不停往返,机翼破空的声音听上去比远处的机枪声还要忙碌。 江户川柯南一直缩在黑色日产旁边,面无表情地看所有人匆匆路过。古里炎真最开始还紧张他,确认没问题后,也偶尔离开、去给其他人帮忙。 冲突区情报更新很快。男孩依稀听到目暮警部说了类似“武装直升机”、“援兵”之类的词语,几位陌生警官总是抹着汗从他眼前离开。之后是“内部分歧”、“狙击手”、“击落”这样的词,像是有好消息。 但这些都和一个侦探没关系。即使他头脑比在场任意一个人都好用,可在子弹面前,他的头骨又不会更硬一点。至少没比防弹玻璃硬。 一切安静下来时天已经黑了很久。 戴眼镜的男孩蹲在地上一言不发,直到一个看上去不太体面的三明治闯进他的视线。沙拉酱混着鸡排上的辣椒,白白红红的样子,像自己幻想中不太体面的脑组织。 他视线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移,看到熟悉的混血面容。 “吃下午饭了吗,”古里炎真说,“没吃可以拿着这个。” “我吃了。”江户川柯南起身,花半分钟感受已经蹲麻了的双腿,一脸别扭地接过三明治。 他环视周围,发现现场人少了很多。之前一直在耳边嘈杂的救护警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目暮警部的大嗓门。 “别靠着驾驶座车门,”红发警官又拍他脑袋,“我要上车。这车今天要开回厅里的。” “你们现在要收队了?” “嗯,”古里炎真指了指日产另一侧,“会带你回去。侦察车只能把你放在厅里,但我自己的车在停车场。之后换那辆马自达送你。” 江户川柯南低低地“哦”了一声。他看了眼手表,确认现在是晚上九点一刻左右。 “感觉怎么样?”古里炎真问。 侦探仿佛难得找到突破口,一字一顿地强调:“我没添乱!” “很乖。”警察先生夸奖。 他其实是想问对方有没有被战斗吓到。 第95章 黑色日产驶进警视厅停车场, 与一排排五花八门又毫不起眼的侦查车停在一起。 “该下车了,”古里炎真拍拍小侦探的头,“我要去楼上交车钥匙。你跟着我走, 还是在哪里等我?” “我能跟着你吗?”江户川柯南问。 “我以为你想独处一会儿,整理下思维, ”红发警官有些意外, “毕竟今天发生了很多事。” “我一个人待着会胡思乱想。” 古里炎真短暂权衡后, 还是决定让对方跟着。毕竟把小侦探单独放在停车场好像也不省心。 今晚港口有冲突, 警视厅不少部门都借调人员去参与辅助。现在已经超过晚上九点半,大楼里仍然灯火通明。 搜查一课超过一半的人在加班,古里炎真这个带孩子的特例反而轻松地格格不入。 “柯南君怎么还跟着你。”目暮十三皱眉问, “明明前几天躲着你走,今天怎么到哪里都粘着。” 古里炎真把话题含糊过去, 解释说自己会马上送小学生回家。 警部视线在两人间徘徊, 最终也没问到底。他摆摆手把人赶去挂钥匙, 吊着一张脸坐回文件堆里。 两人离开一课办公区到楼下后, 江户川柯南背着手, 神色恹恹地问:“你等下也要加班吗?” “当然, ”红发警官叹气, “我把你送到家后就要回厅里。” “今晚主要冲突与搜查一课关系不大,但是报告要写, 复盘要做,后续任务也要着手处理。” 小侦探低低地“嗯”了一声, 沉默地坐上马自达。 “你呢,还有别的事吗?”古里炎真问,“我可以陪你去把事情做完,然后再回来。” “没有, ”男孩依然低着头,“我只是在想那个见面。”和那位boss先生的见面。 江户川柯南视线悄悄移向身侧,隐蔽地投向起步车辆的人。 他从未带着目的去观察过这位警察先生,正如他不会带着目的去思考,毛利小五郎会不会有不为人知的特殊身份。他好像一直、一直潜意识认为对方是友善无害的。不好说是几年前的暗示,又或是变小后对第一个伸出援手的人有雏鸟情节。 就算灰原哀暗示了很多次,他也因为格拉帕的事单方面斗气过,但他仍然不觉得警官位于不能沟通的对立面。 可能用到“首领”和“boss”这种称呼的到底是什么人呢。 “看我做什么?”司机偏头问。 “古里警官,”小侦探偏开视线,佯装若无其事地问,“有其他人看出你身份不对劲吗?” “如果我说没有,你会觉得宽慰一些吗。”古里炎真回答。 他没说谎。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情报是他们自己调查出来的,降谷零应该也差不多。 “好像也不是,”他顿了一下,“灰原是靠直觉猜到的。” “不过为什么问这个?” 江户川柯南扶了下眼镜。 “我在思考迄今为止所有的线索,”他低声说,“我想起来,灰原最开始形容你就是‘犯罪组织安插在警视厅的卧底’,万圣节之后你们两个关系突然变好,我在想,或许她已经加入了你们。” “宫野志保是那个组织一直在追踪的叛徒。但是她可以加入一个新的组织、再度回到黑暗世界而不被发现,证明你们有能力保下她、为她提供身份隐藏方面的协助。” “古里警官在气质方面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大概也是很早就进行卧底准备,比如档案洗白——” “我没洗白。单纯是没有记录。”古里炎真小声解释。 侦探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卡回去。 没有记录听上去可比洗白严重得多。 “抱歉,”他揉着太阳穴,“请让我先讲完我这边的想法。” 被嫌弃的警察乖乖住嘴。 江户川柯南继续推理:“古里警官既然能很早就准备进入警视厅,证明你背后的组织人手很充足。” 他见过古里炎真做贴身搏斗。不论是力量、速度、战斗意识都很强,甚至不亚于他之前遇到的某些组织成员。 这样的人放在普通极道大概率会受到重用,而不是扔出来,做可能会是高风险低回报的卧底——尤其还是警视厅、并非警察厅的卧底。 搜查一课貌似也不值得那些犯罪组织塞卧底进来。 “也就是说,你背后的组织一定比琴酒他们体量更大,”男孩搭在腿上的双手慢慢交叉,指尖无意识扣进肉里。 “然后是蓝波和弘树。我后来看过弘树早年的新闻,也知道蓝波是意大利人。”他咬了下嘴唇,让气息经过镇痛稳定下来。 逐渐接近真相的刺激感让肾上腺素持续冲击,心跳和脉搏声如擂鼓。 “如果是意大利人,我只能想到——” 冰冷的金属突然抵上他右侧脖颈。脑海针扎一般响起刺耳的警报,江户川柯南瞬间就想象出那是什么。 圆形洞口、黑色枪管、甚至呼吸间都能嗅到硝烟味。 他视线缓缓移动到后视镜,捕捉到身侧人一如往常的冷淡表情。但是仔细辨认后,又有紧张和僵硬 紧张什么的。 “枪里没有子弹,”侦探瞥见枪底空置的弹匣槽,语气复杂地说,“还是左手持枪。” 古里炎真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右手搭在方向盘上过弯:“枪口贴着皮肤的情况下,哪个手持枪都无所谓。我左手的力度也足够扣下扳机。” 对方默认了枪里没有子弹。声音还干巴巴的。 江户川柯南微微放松下来,但右颈侧的异物感还是让他很不适。 司机先生挑了个位置停在路边,将枪收回抽屉独自下车。眼镜男孩反应慢了一瞬,很快被锁在车里。 可恶,为什么这车副驾驶也有儿童锁。 他一脸怨念地盯着同伴的身影。后者一共打了两个电话,回到车上后驶向与米花完全不同的方向。 江户川柯南认出这是前往杯户的路。 “你要带我去哪?”他问。 “boss那里,”古里炎真回答,“他也在加班。” “搜查一课那边呢?” “我跟目暮警部请假了,说柯南身体不舒服,要先带他去医院。” “古里警官竟然也有面不改色编谎话的能力吗。”侦探幽幽地问。 “这是特殊情况。”警察辩解- 或许在此之前江户川柯南的身体没有任何不舒服,但随着黑色马自达逐渐靠近杯户,他神经不适的感觉越来越重。 侦探努力压下震耳欲聋的心跳,问刚才另一个电话是什么意思。 司机先生没做过多解释,只是僵硬地说:“你已经猜到了,就不能放任你到处乱跑。正好boss也在工作,他让我带你过去,今晚就把事情谈妥。” 真是难听的话。说得像今晚他的头骨和脑组织就保不住了。江户川柯南不好说自己头疼的症状到底是紧张、还是其他尴尬又恼怒的情绪。 又在吓唬小孩子。 马自达像几天前那样再次停在杯户新盛酒店。男孩看着红发警官对门童点头,径直带自己走向电梯,刷卡前往顶层。整一套流程过分熟悉,像已经做过很多次。 “竟然不是那种昏暗的地下据点。”他问。 “不可能让你去据点的。”警察拍了拍小学生的头。 后者矮身躲过,在电梯开门后率先冲出去。 走廊里很多陌生的黑西装人正在走动。他们大多数身上带着枪,对突然闯入的小学生投来疑惑的目光。 被注视的人定住脚步,变成规矩礼貌的样子。 酒店的会议室在中间某一层,顶层只有一个套房。 江户川柯南余光瞥见古里炎真跟上,侧过身表情复杂地问:“为什么不在会议室?” “不想给你那么多压力,”警官回答,“上次带安室先生来时,也没去会议室。如果只有你们坐在主客位,旁边站着一排全副武装的——” “我明白了。”小侦探深呼吸。 他现在对那位boss先生的侧写已经大致完成百分之八十。 从他的角度看,对方是一位很好说话的人。 尊重、宽容、体谅,这些不会出现在普通黑手党身上的“美好品质”,那个人全都有。或许这是身为boss必修的课程,但也能窥见其中的真心。 更何况古里警官也替对方说了不少好话。或许今晚的会面除去环境因素,本身也不会过于难熬。 但江户川柯南还是紧张。与黑手党家族的boss见面什么的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类似经历。 小侦探一直低头前进,努力忽视周身路过的持枪者,直到最终撞在一个人身上。 “怎么在外面等?”他听见古里炎真惊讶关心的声音。 “担心他会紧张。”带着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户川柯南感觉头顶被轻轻摸了一下。他怔愣地抬头,见自己撞到的人蹲下身,两人视线平齐。 “毕竟这对工藤君来说还是第一次呢,”陌生青年伸出手,“你好,我是沢田纲吉,彭格列家族在日本负责那个组织事宜的人,也是炎真的” “boss。”红发警官在身后补上这句话。 “怎么突然用这个词” 啊。 江户川柯南瞬间将所有线索成功关联在一起。 或许是这位黑手党首领的气质过分亲和,他第一时间冒出的想法非常不合时宜: 沢田先生在那几张卡带的游戏排行榜上是倒数第二,到底是因为他宠弟弟,还是这个温和的人没什么胜负欲。 不可能只是单纯玩得差吧毕竟是黑手党。 第96章 江户川柯南记得很清楚, 警官先生最初复述boss的原话是“尊重你的知情权和参与权”。这并不是一个百分百的承诺,反而更类似于“倾向”。 他绝大多数时间只能用到“知情”部分。对方手上的情报不比他少,武装行动他一个小学生又帮不上忙。 沢田先生倒是交给他一个任务, 即调查代号为“朗姆”的成员的行动——前提是注意安全。在古里炎真都知道琴酒、伏特加、雪莉,甚至和格拉帕是邻居的前提下, 他可不信boss先生会缺少给出朗姆情报的人。 但这至少让他有事可做。 江户川柯南认真起来, 在短短一周内就将朗姆的伪装身份、频繁出入的区域、以及大量推测是“协助者”的人整理了一份清单提交上去。 一切都推进得很快。很多时候也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推进得很快。 安室透向波洛请假的频率升高、单次时间也越来越长。冲矢昴从工藤宅搬出来, 住进杯户的一家酒店。少年侦探团之后还找了蓝波几次,但从没见过格拉帕进出901。 一次案件结束后,江户川柯南突然听高木涉在闲谈里说起, 古里炎真要休年假了。 在这个快跨年的时间点休年假,并且还计划了一次去鸟取的旅行。 去鸟取。 这几乎与开战信号无异。 第二天, 少年侦探团去品川公寓玩时, 小侦探单独被彭格列十代目叫到十楼。boss先生简单讲述了之后的行动计划, 给出他两个选项。 一, 留在东京, 协助风纪、警察厅、以及警视厅对当地据点进行剿灭、阻断跨地区支援。这份任务里他的工作倾向于辅助指挥调度, 基于乌丸的行动进行分析、及时应变调整策略。 二, 去鸟取。那边只有一个据点,调度需求少很多。与之相对的是, 前线情况会更加灵活多变。彭格列会给他分配“确定可以完成”的任务,但无法保证是低危险性。 “你们我认识的人们, 是不是都要去鸟取。”江户川柯南悄悄问坐在身边的红发警察。 “不是所有人,”古里炎真解释,“灰原就不去。” “鸟取据点的位置很偏,人手更少, 总体危险性都高出很多。东京这边有更多成员参与,我个人认为你在这边更稳妥。” 江户川柯南表情有些恹恹的。他低头移开视线,伸手抓着自己的外套衣摆:“我选鸟取。” 机会放在眼前,他必然要去做个了断- 当天晚上,侦探翻出最大的背包,开始收拾行李。 他设置好震动闹钟、将手机攥在掌心。凌晨两点,毛利小五郎已经开始稳定打鼾,男孩悄悄从被子里爬起来,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 他将早就取出来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塞进包中,又将变声器、力量增强腕带、伸缩背带等装备穿在身上。确认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小心翼翼地离开三楼。 “柯南?” 身后的灯突然打开,毛利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小幅度打了个哈欠:“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小侦探钉在原地。 “古里警官要去鸟取,”他磕磕绊绊地临时编造理由,“我没去过有点事情在那里,想和他一起去解决明天一早的飞机,今晚直接住在他家。” 他声音越来越小,毛利兰没听清,只捕捉到“古里警官”和“鸟取”几个字。 “那你要一直跟着他哦,”女孩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习惯性叮嘱,“别乱跑,别给大人们添麻烦,注意别往危险的地方去” “我会的,”江户川柯南低下头,像在做什么承诺,“我会安全回来。” “到时候,我会跟小兰姐姐说我在鸟取,以及这段时间的很多经历。” 毛利兰应声,挥挥手补了句“一路平安顺利”,再次回到房间。 侦探站在原地很久没动,对着她离开的方向深深鞠躬,随后又蹑手蹑脚地离开。 事务所楼下,黑色马自达安静地停在波洛门口,像过去每个平和的白天。古里炎真靠在副驾驶车门前,右手在手机键盘上敲打,看到等待的人下楼后收起手机。 “为什么一定要先去我的公寓?”他顺口问了一句。 “我有东西在蓝波和弘树那,”江户川柯南心虚地说,“不方便放在事务所,只能先寄存在他们家。我明天早晨去取。” “是什么?” “烟.雾.弹、闪.光.弹、催.泪.弹、微型信号屏蔽器”眼镜男孩声音越来越小,“都是博士做的,防身而已。” 古里炎真含糊地应了一声:“你小心蓝波把东西放混了。” “他能放混什么。”江户川柯南没放在心上。 但第二天,他接过装备箱时,在里面看到几颗椭球状、有方格网的东西。每颗椭球上面都有拉环一样的装置,微妙地介于危险与安全之间。 他很确定自己没让阿笠博士准备手.雷。 小侦探木着脸,将从没用过的武器展示给红发警察看。 “有件事我想问很久了,”他面无表情地说,“蓝波是不是知道沢田先生是黑手党。” 古里炎真拍拍他的脑袋,将人赶上彭格列的内部飞机:“这算机密,你不应该问我。” 江户川柯南“哦”了一声。 不过根据缄默法则推测,知道亲人的黑手党首领身份,意味着也被划分在这个法则的适用范围内。这代表他的同班同学转学到东京前,可能也在学习之余参与这种不太积极的活动。 难怪蓝波有时候观察力敏锐到可怕。港口那次也像是知道什么,所以提前叮嘱他们离开。 那个手.雷不会是对方特意放进去的、“出征礼物”一样的东西吧。 “但是他也没成年吧,”江户川柯南神色复杂地问,“到底是他主动选择了这条路,还是”他微微偏头看向身边。 这趟飞机上除了他们还有其余几个作战单位。所有人都是一如既往的黑西装打扮。没有夸张的武装,但仅凭气势就足以让人产生安心感 安心感什么的。江户川柯南悄悄骂了自己一句。他怎么能有这种诡异的想法。 “这种事情很复杂。”古里炎真一边检查自己的装备,一边回答。 他将自己另一个身份的配枪递给侦探,让对方拿着防身。 “你可以亲自问蓝波,或者问纲吉君。不管我知道什么,都不能替当事人回答,”警官说,“你们关系很好,他应该会解释很多你想听的事情。” 小侦探抬起头,注视眼前人的表情,意味不明地问:“你怎么在紧张。” 古里炎真一顿:“我做什么了?” 男孩扶了下眼镜,含糊地将话题跳过去。 算了,应该只是错觉- 组织鸟取据点内,波本走进训练场时表情极差。室内空空荡荡,只有角落靠着两位成员,仿佛在刻意等他。 格拉帕挑了下眉毛,刚要吹口哨就被苏格兰将脑袋按下去。 “怎么提前从情报组的会议离开了?”猫眼男人问。 “东京那边传来消息,”波本“啧”了一声,“今早,风纪直接带枪闯进所有据点。朗姆成功逃走了,但是右臂中枪,腿也废了一只。” “各据点被公安逮捕的代号成员合计二十一位,战斗中死亡的十四位。几个身手好的还护着朗姆在逃。但是有波尔图的情报在,全找到只是时间问题——大概率就是一两天。” 见幼驯染对朗姆的称呼已经去掉那个假装恭敬的后缀,苏格兰微微皱眉。 他正要提醒,手下不安分的人发出一声嗤笑。 “很快就是半瓶朗姆酒了,”格拉帕说,“一边眼睛,一边胳膊和一边腿。感觉还能再打穿几个对称的部位。” “然后呢,这边情报组之后的安排是什么?你怎么中途跑了啊,不留在里面看热闹?” 冷漠的话听得苏格兰额头青筋直跳。他努力压下自己纠正的冲动,做了个深呼吸。 但波本也气头上。 “我留在里面会吐出来,”金发男人嘲讽地说,“什么时候了还惦记分肉,说不定哪天在暗处被毒死了也找不到尸体。” “我至少有脑子。当然,你想去我绝对不拦着。” 苏格兰忍了又忍,最终没什么力道地敲了一人一拳。 “贝尔摩德不在吗?”他只关心这个变数。几人知道千面魔女也在鸟取据点,对方确实也不像是会参与这种事的人。 波本“嗯”了一声:“那女人直接没来。” 话虽如此,但两位卧底想不通有什么事比朗姆的情报还重要。 “有哦。”格拉帕接话。 他抬手示意脚下的位置,语气自然地说:“研究所,和那个快入土的老——” 同伴飞速捂住这张吐不出好话的嘴:“别这么松懈。” 波本侧过身,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让他说吧,很快就没机会了。” 毕竟乌丸莲耶能活到哪一天都不清楚。五天后、三天后,甚至可能今晚就踏进西西里人为他准备的坟场。 他对格拉帕伸出手:“东西呢?现在分一下。” “说不定等你们行动组开完会,这里也要开战了。” 楼下研究所里,贝尔摩德眼睑一跳。 她条件反射地摸向口袋中的烟盒,很快反应过来她没带火机。这种易燃易爆的东西可进不来研究所。 金发女人按下手中的遥控装置,注视眼前一道道金属门降下,将视线尽头的玻璃展台埋入黑暗。重墙落地时激起散逸的气流,微不可察的灰尘扑上她的皮鞋,带来丝丝冷气。 “原来在鸟取这里。” 千面魔女闻言转过身,看到老朋友正靠在走廊一侧,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投向她手中的物品。 “你见过?”贝尔摩德意味深长地问。 “见过其他的,”马德拉耸肩,“突然拿出来做什么?那可是很脆弱的东西。” 金发女人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玻璃盒。 在特殊设计下,这个收纳容器发挥了很棒的作用。里面的数据印本看上去与几十年前一模一样,像没有经历过任何时间洪流的冲刷。 “谁知道呢,”贝尔摩德笑着说,“可能外表看上去完美无缺,但内页已经脆弱到一碰就碎。” “像老头子一样?” “啊啦,”千面魔女挑眉,“我都提醒过你别喊这个称呼。” 医生悄悄翻了个白眼。“所以呢?”她问,“老头子突然拿这个做什么?” 金发女人笑了笑。 “他有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第97章 飞行的最后时段, 江户川柯南心情逐渐焦灼,干脆趴在窗边向下看。 鸟取很安静,但又比想象中更加不平和。 没有任何新闻表示空路正在管制, 但鸟取的各个机场已经许久不曾有一架客机起飞。 下方偶尔有直升机掠过。它们看上去和警用款长得差不多,仅从涂装分辨不出任何区别。但侦探猜得到它们属于谁。 他落地后被古里炎真带到彭格列在鸟取的一处据点, 去见当地负责人, 和提前一步到来的沢田纲吉。 这几天里, 彭格列派了几支小队对周边进行侦查监视, 记录所有出入人员的信息。有很多位安插在乌丸的卧底被召回鸟取总部,通过特殊渠道向外汇报情况。 两人登上前往鸟取的飞机时,针对乌丸东京据点的攻破已经开始。鸟取据点也很快进入全封闭状态, 安静地有些异常。 侦探不解地问:“他们在等什么?” “不清楚,”红发警官回答, “刚收到卧底的消息, 乌丸莲耶——”他顿了一下, 回头去看男孩的表情。 “我知道。黄昏之馆的主人就是那个组织的boss。”江户川柯南说。 “是的, ”古里炎真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 端正态度, “几位情报员说, 乌丸莲耶在考虑发出交涉邀请——明确会有,只是不清楚具体时间。” “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敌方是西西里人的推测是有特殊渠道。” “交涉?” 古里炎真点头:“对。大概率是类似‘和谈’的态度。” 小侦探皱眉:“他还有什么筹码?” 同伴摇头, 表示不知道。 三天前,北美分部正式开始对乌丸集团的势力圈进行包围压制。山本武也切断了那边与鸟取总部、日本各地据点的联络线。 再加上风纪打着和平会的幌子对组织不少明面产业进行打压, 总之,现在的乌丸莲耶少有拿得出的筹码。 江户川柯南沉思。 “你们对这个交涉的态度是什么,”他低声问,“同意倾向、拒绝倾向, 或者无所谓。” “‘拒绝倾向’的那个分类,”黑手党回答,“纲吉君应该没有对你说过西西里人围剿那个组织的原因。” “但可以明确的是,不论前期是否答应,最终结果不会有回旋余地。” 男孩“嗯”了一声,缀在同伴身后走进作战指挥室。 房间内,屏幕、终端、通讯台围在四周,操作员们都以认真但不算紧绷的态度监视另一侧传来的图像。江户川柯南对鸟取山林不熟悉,只能依稀分辨出是介于某个深山自然公园和市区之间的位置。 沢田纲吉正站在某处终端前,与刚取下耳机的通讯员交谈。 这位温和的boss先生身上也没有紧张情绪,像即将面临的只是很普通的一次行动。小侦探悄悄问一起来的卧底警察,后者给出的解释是大家都习惯了——也对,毕竟是黑手党,经验比普通人丰富得多。 “关于交涉的应对?” 沢田纲吉蹲下身,与问问题的男孩视线平齐:“我有想过趁这个机会动手。不过还要看对方给出交涉信号时的具体情况。” “信使离开据点时,一直封锁的通道会打开。这是突进探查的最好时机之一,”江户川柯南附和,“埋伏在出入口周围的人,可以躲开对方的侦测吗?” “可以,”boss先生点头,“目前要考虑的就是信使的身份,和我们这边去接应的人。” 几人身侧的屏幕突然开始闪烁。通讯员扣上耳机,开始对新收到的情报解密。 沢田纲吉回头看了一眼,继续说:“我对那位乌丸先生的性格不太了解,但是根据其他成员的侧写结果,猜测他会派出两人做初次交接,地点选在中段区域。相应的,我们这边也是两个人去。” 一直没说话的古里炎真举起手,沉默地表示态度。 他地位合适,自保能力也足够。 彭格列十代目没忍住笑出来,拍拍好友的肩膀:“好的,第一位是炎真。” 江户川柯南还在低头思考。 他在东京时也看过所有乌丸莲耶的性格侧写报告。根据对方对西西里人态度、以及目前还在鸟取的人员名单推理,信使人选大概率是—— “琴酒。” 通讯员取下耳机,对上司报告:“新传来的消息,乌丸那边会派琴酒担任主使。另一位推测是代号伏特加的成员。” 侦探一顿。 “怎么了?”沢田纲吉问他。 “有个疑惑的地方,”江户川柯南说,“谈和的主使一般来说都会是更沉稳、善于辩论的人不是说琴酒不沉稳,我遇到过几次他与人交易。但这个人相对来说攻击性有些太强了。” “我原本以为接取这个任务的会是贝尔摩德,但是琴酒”他有些丧气地抓了抓头发,“很微妙,或者说刻意。就好像乌丸莲耶一开始就不打算交涉成功。” “是吗”沢田纲吉微微蹙眉。他对琴酒的了解仅限于资料和情报员的讲述,没有正面观察过。十代目向与当事人更熟悉的古里炎真求证,得到后者犹豫的点头。 “看来要做其他准备啊,”boss先生思索,“有种预感,‘突进据点’的机会可能也有对方让步的意思在。之后应该会发生什么。” “乌丸莲耶可能会藏进更深的地方,放弃所有外在布置。等西西里人清扫结束后,以个人身份‘谈和’。”侦探思考着做出推测。 沢田纲吉正要点头,突然感觉自己的西装衣角被人拽了下。他看过去,发现是江户川柯南。 男孩偏开视线,用谨慎又小心翼翼地语气说:“我也想自荐去——” “我不同意。”古里炎真打断。 “为什么,”侦探问,“这是完全二对二的局面。” “主位是你,辅助位是我这个没什么杀伤力、甚至看上去好拿捏的家伙,对方大概率会放松心态。沢田先生说你的战斗水平比琴酒高很多。只要我能制造一开始的破绽,压力就会减少。” “我在他面前成功自保过很多次,更何况是这种近乎于己方包围圈的区域。如果有必要,你可以放弃我——” “我完全可以换其他任何一位同事,而不是你,”红发黑手党态度坚决,“太危险了。如果你执意冒险,我会打晕你,强行把你锁在指挥点——” “别说重话,”沢田纲吉叹气,“你们两个都是。” 他视线在两人之间巡视一圈,语气认真地说:“客观来讲,这是可行性很高的提议。但我想知道理由,工藤君。为什么要去琴酒面前冒险。” “是因为好奇、执念,或者叛逆这样的情绪吗。” 江户川柯南安静下来,很久才蹦出一个答案。 “不恰当的执念,”他小声说,“我想帮上忙。” “我知道自己情绪不太对”小侦探将脸埋进双手掌心,努力稳定语气,“抱歉,提出了很荒谬的申请。请当它没有存在过。” 他感觉一只手搭上脑袋,将黑色碎发揉乱。眼前温和的青年递来一个铁盒子。 “APTX4869的解药,”boss先生说,“志保让炎真带过来的最终版本。如果你一定要执行那个计划,用高中生体型会好很多。” 江户川柯南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药盒。 他无意识伸手摸向外套某个位置,布料后面有个铁盒子,里面是他提前准备的、同一个胶囊的解药。 沢田纲吉看出男孩的意图,没怎么用力地将对方的手拿下来:“临时解药的效果不稳定。但是最终版本允许你完成整个任务。” “志保的药没经过大范围患者试验,不能百分百保证安全性。工藤君还想用‘柯南’这个身份做什么、现在是否是他合理的退场时机,这些我们也不清楚。” “一切都由你来做决定。行动,或者暂时妥协。” 这算是为了“执念”要通过的第一关。 boss先生话语刚落,江户川柯南就从背包里找出水杯,将面前药盒里的东西混着水吞下去。 “比我想象中果断很多啊。”彭格列十代目叹气。 他弯腰扶住因为生理剧痛站不稳的侦探,向下属们简单打招呼后,带人去隔壁空房间:“帮忙找身衣服吧,炎真。” 古里炎真“嗯”了一声,脱下西装外套,将它和随身折叠刀一起递给好友。 “他一直这样,”红发黑手党说,“看上去冷静,其实赌徒心理很重。如果纲吉君听过他之前的事迹,对他的看法会改变很多。” 沢田纲吉弯起嘴角笑了下。 “能猜到,”他感叹,“但不论是蓝波、弘树、志保,还是工藤君,孩子们总会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不能强制改变,但提供支持是完全没问题的。” “真的要带上他吗?”古里炎真又一次确认。 “他想去就让他去吧。有你在,不会出意外的。” 沢田纲吉笑着催促:“你一定要保护好孩子们哦,古里警官。”- 沢田纲吉原本的指示是“找身衣服”。 但东西送到面前后,工藤新一发现那是“一套战术服”。 高中生侦探扣好衣服所有束带,生疏地将附加部件固定在身上。 “没想到我也有穿这种装备的一天,”他小声感叹,“明明你还穿着西装。” “因为我不用,”古里炎真一脸自然地解释,“战术服的材质有强保护作用。虽然我身上的西装也有,但效果没那么好。” “相比之下,稍弱一点的你很需要它。” 工藤新一:。 可以委婉一点的。虽然这确实是真话。 古里炎真看了眼少年枪带的位置,将身上仅剩的两个弹匣抛给对方。 “你不用枪?” 黑手党拉开一侧西装示意腰间。那里固定了几个卡槽,一排针剂整齐地嵌在里面。 “有镇定剂就够了,”他说,“实在需要我会临时借。” “最后一个问题,”工藤新一问,“后期也会见到公安的人吧。你没问题吗?” “放心。他们是零组,不会泄密。”古里炎真回答。 侦探一脸复杂地接受这个答案。 搜一刑警是黑手党这件事,放在平常情景下,降谷零绝对会阴阳怪气很久。果然,在杯户游乐园时他产生的微妙感觉是正确的。这两个人在双方合作前就有私交。 但是现在看来,让古里警官在飞机上感到紧张的貌似不是降谷零,而是其他事。或者其他人。 工藤新一突然从脑海角落翻出之前的某个想法,神色空白一瞬 不会那么巧吧。 第98章 工藤新一抵达鸟取的时间不到中午, 一切任务安排就绪是刚过两点。 他们在下午三点左右等来了另一架彭格列的直升机。背着狙击枪的粉棕色头发青年顺着索降绳跳下来,对两人打了个招呼,很快钻进人堆里。 冲矢昴没有和他们共同行动的意思, 工藤新一也不好上前打扰。 探查员在晚上九点发现了乌丸集团的信使。 正如事先预测的那样,对方是主使和辅助两人。彭格列这边也按照计划, 安排自荐的两位成员前往指定位置。 彭格列在鸟取的据点有两个。一处在鸟取市市区, 一处在更西边的仓吉市市郊、靠近由良的地方。当下使用的据点就是后一个。 设定的坐标介于这个据点和组织鸟取据点之间。树木环绕, 四周没有任何生物活动的迹象, 只有中间空出一小片区域,允许人们无遮挡地看清互相的脸。 琴酒从距离据点核心建筑最远的出口离开,绕了很久的路抵达位置, 向对手发出信号。随后,直升机放下西西里人的两位使者, 立刻从区域内离开。 “西蒙, ”琴酒皱眉, “代表西西里人来的是你。” 古里炎真点头。 银色长发的杀手内心渐渐下沉。 他跟这位老对手在几年前交手过很多次, 知道对方比自己更像武斗派。现在他是乌丸莲耶的信使, 而对方代表西西里教父出面。 琴酒本身就对组织的安排有疑问。这种谈和场面更适合让贝尔摩德主导, 他在一旁辅助。但现在对方派出的人员组成同样不合常理。怎么想都不是好兆头。 他眯起眼睛, 仔细打量另一位穿战术服的人。 站在琴酒身后的伏特加嘴唇翕动,凑到前者身边。“大哥, 他是不是那个,”墨镜大块头谨慎地说, “那个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 “无所谓,”琴酒沉声回复,“看上去没有经过任何训练。只是动脑子的人不用担心。”这种天真无害的小子即使端着枪也射不出一发子弹。 伏特加领命退后一两步。 古里炎真微微点头示意, 按着高中生侦探的肩膀带人向前。 后者只觉得同伴的力度与以往轻微不同。他视线无意识地撞上琴酒,捕捉到银发杀手急速紧缩的瞳孔。 不远处的爆破和瞬间对他们出膛的子弹同时出现。 工藤新一眼前一晃,意识到自己被人推开、和一个诡异的小装置一起砸在边缘树木形成掩体的地方。 身体仿佛比以往沉得多。他努力扶住树干固定身形,抿紧嘴唇注视远处的战斗。 他眼前错觉一般晃过像是镜面的东西,他认出这是彭格列研制的折射盾。 透明盾牌背后,古里炎真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副手铠。 红发黑手党小腿绷紧,鞋底蹬地猛地冲出去。他矮身翻滚躲过伯.莱.塔的子弹,先一拳击飞后侧掩护的伏特加,很快调整身形对上琴酒。 银发杀手同样察觉出环境的不对劲。四肢各处做出的反应比以往要慢,以至于他无法及时隔档闪避。 延迟零点零几秒的误差对于战斗来说是致命的破绽,尤其是突如其来的负面加成。他动作卡顿了极短的一瞬,很快被对手控制住小臂,身体一扭膝盖砸在地上。 他感受着腕部的束缚感,反射性骂了句脏话:“你真是疯了用手铐。” “体谅一下吧,”卧底警察面不改色,“我身上只带了这个。” 琴酒眯起眼睛。 男人背在身后的双手扭到常人无法做到的角度,眨眼间从金属环里逃脱。 他还未来得及反击,全身肌肉骨骼重重砸向地面。金属铠甲对准他的后颈狠狠一击。视线模糊的瞬间,针头和药剂进入体内,与血液快速混合。 古里炎真扎了老对手整整三管混着催眠药的镇定剂。确定人已经安分下来,随后才解除周身的重力场。 他用对讲机呼叫另一侧的同伴,调了两个人来处理后续,看到工藤新一一身灰地从掩体爬出来,对后者招手。 “补枪,”黑手党指着不远处的墨镜大块头,又示意自己身前的琴酒,“我枪在你那。” “补哪里。”工藤新一靠近伏特加,手触及枪袋时险些抓不到目标。 “优先膝盖。你想打大腿和脚踝也行,”古里炎真语气与平时没什么区别,“但是我怕你没经验打不准。” “我们目的只是限制对手的行动能力。一旦击穿股动脉造成大出血,会很麻烦。” “补枪”对侦探来说已经很麻烦了。 高中生呼吸很轻很急。冷冰冰的枪仿佛有极热的温度。手指碰上金属的那一刻瞬间缩回去,又努力挪回来。他双手握着枪柄,视线、准心、目标,三点一线。 古里炎真靠近,在侦探扣下扳机前,从对方手上拿过自己的武器。 黑手党的表情仍然很淡。扳机在他手中仿佛像螺丝送掉一般,轻轻一碰,子弹就从黑洞洞的枪口出膛。 他最初那一拳下手很重。膝盖被击穿的剧痛也没让伏特加再次醒来。大块头只是皱眉闷哼一声,没有其他反应。 对另一人也是同样的流程。 工藤新一突然侧过身,闭眼深呼吸。 “没关系,”古里炎真拍拍他的脑袋安慰,“你本来就没有义务做这些。” “抱歉,”高中生侦探摇头,“还没有习惯。”刚才某一瞬间,他觉得伏特加的样子很像一摊无力的软肉。而自己是那个握着刀的屠夫。 “没必要习惯。只有今天是特殊情况,”红发黑手党提醒他,“今天过后就可以把它们全部忘掉,这样会好受很多。” 少年低低地“嗯”了一声,接过再次抛给自己的手枪。 他没问搭档为什么面对这种事时如此自然,也不敢深思对方多年来积累过多少经验。 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将话题跳过去:“刚才的爆炸,是已经开始了吗。” 搭档点头。 信使汇合的地方距离前后处据点都有几百米的位置。尤其在山林中,水平距离被高程影响后更不适合徒步。 工藤新一再次缩进直升机,观察下方的景色。 林中穿梭的全黑武装人员比几个小时前更多。车辆和小队的行进路线逐渐从各个方向汇聚在一起。 那里已经没有冲天的火光,散在空中的烟尘也不浓。杂草和枯树遮掩的阴影里,重金属门卡在中央位置,两侧时不时有红光闪烁。 埋伏在周边的人趁琴酒出入的间隙,用信号屏蔽器和干扰设备快速打断关卡运作。银发杀手走远后,他们用稍微暴力一点的方式破坏整个机关。 “动静很大,”侦探谨慎地问,“会引起警惕吗。光亮、声音、以及内部报错。” “彭格列会解决外部所有异常,”雾属性小队最擅长遮掩这些,“至于内部——” 直升机放下索降绳,古里炎真探出身体快速打量四周,回头看向高中生侦探。高空风吹得那头红发猎猎作响,硝烟的气味仿佛扑面而来。 “会速战速决的,他们比你想象中有效率,”黑手党少见地微微弯起嘴角,说,“走吧,接下来是我们的探查任务。” “我会尽量护着你,不让你看到太难看的画面。”- 鸟取据点出入口一直覆盖在雾属性火炎之下。 彭格列对金属门做爆破的事只有外部的琴酒意识到。对于据点内的人来说,距离太远,一切异动也都被隔绝在火炎内。 零组也派了一个小队填充进先锋军。公安们自始至终都很配合。盟友说待命他们就待命,说突击他们就突击。 进攻从最上层开始,一路向下。守卫方的战力部署完全相反。 乌丸莲耶提出交涉邀请时,已经安排好据点内所有武装力量的镇守位点。boss的位置在研究所最深处。最下层是人手最多的地方,向上逐渐递减。 突击小队向下两层后才与第一位敌人正面对上。后者甚至没来得及在频道里求救,很快就丧失战斗能力、被收缴武器和通讯设备。 直到第四层,示警才层层传达到乌丸莲耶耳边——西西里人直接攻进来了。 他留下研究所和情报组几位较核心的成员护在周围,让行动组机动起来去上层对抗。 克利夫兰的意外还是打了组织一个措手不及。田纳西和几位早年从欧洲调职过去的人被限制在美国,朗姆此前也留了几位心腹,比如库拉索,和东京当地成员在杯户进行护卫。 现在琴酒又作为信使离开。按照实力和工龄排下来,临时武装总指挥的职位最终落在一对老搭档身上。 其中的近战是彭格列卧底,远程是公安警察。 格拉帕吹了个口哨,顶着苏格兰头疼的视线对通讯频道胡乱下令,将这边同事一个接一个送到本家同事面前。 “你收敛一点,”苏格兰从来没这么心累,“别做得太过火。” “不会有麻烦的,”格拉帕笑嘻嘻地给他宽心,“波本和贝尔摩德还在老头那边待命,研究所的总调度指挥也是彭格列的人。” “别看友方人少,真打起来还要靠我们影响战局。” 他快速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装备,将对讲机放进作战服胸前的口袋,扎起头发。 青年耳朵背后固定着一个十分微小的设备。上面的蓝色电子灯很暗,但仍然正常运作。 那是彭格列内部通用的联络设备。格拉帕这次来鸟取带了很多个,刚才在训练场时给两位公安每人一枚,作为“临时队友的证明”。 诸伏景光那枚长得略微不一样。他反应慢一拍,以为自己是因为卧底身份被西西里人优待。 但看到幼驯染的通讯器与格拉帕相同、并熟练接入通讯频道时,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降谷零支支吾吾地说零组和彭格列成为合作伙伴了,没解释更多事。猫眼青年也只能强行压下脑海里的思维风暴,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 “走吧,苏格兰。我们从另一条路做清扫,多线并行。”小前辈示意右侧走廊。 “别说‘清扫’这么难听的话。”公安心累地纠正,背着枪跟上去。 第99章 “清扫”过程中, 苏格兰见到了很多以往从没见过的组织成员。 他们中的一些人意识到自己大概率活不久,疯了一样端着机枪对同伴扫射、或者用冷兵器砍出一片血路,只为满足最后的杀戮欲。 对付这种人很简单。清扫者只需要站在远处, 送去一颗子弹,很快走廊就会安静下来。 还有一些像老鼠般缩在建筑角落、躲着来往所有活物。碰到这种情况时, 格拉帕会探头确认对方身份, 击穿他们的膝盖, 收走枪械将人留在原地。 “会被其他人杀死的, ”苏格兰皱眉不赞同地说,“等不到彭格列和公安来。” “总比突然暴起袭击好,”格拉帕摊手, “别太善良了,搭档先生。” 苏格兰没说话, 只是眉心仍蹙在一起。 两人一路向上, 在内部斗争和外部力量的共同作用下, 探索速度比想象中快。 鸟取据点有一片区域专门放置重型机械。这个地点在医药研究所正上方一层、武器研究所最下面。这里存放的除了大型武器、加工机床、还有不少装甲车和武装直升机这种人员运输工具。 有机械参与的斗争总比肉.体互相冲击有震慑力。楼层里不断响起的爆.炸和重击一下一下挑衅着诸伏景光的神经。 他原本打算直接绕过这里, 但搭档突然叫住他, 说进去看看。 “这边有自己人在, ”格拉帕解释, “要去汇合。” “谁?” “米尔托。” 虽然是重机械区,但不少脑子不太好使的成员也会将这里作为补给点。黑手党在走廊门口扮猎人, 就这样解决了十几位冲上来的傻子。 子弹击碎肌肉骨骼、混着血和组织液射.进墙里的画面有些恶劣。诸伏景光不是没经历过这些,但不论过去多久都很难有“习惯”的心态。 格拉帕看到同伴难看的脸色, 干脆放下枪。他在门口快速设置了几个触发陷阱,将人带到走廊另一边。 新的廊道尽头是重机械区的第三出口。平时一直封锁少有人用,此时也极为安静。出口的带电金属网尽职尽责发挥它的作用。区域主人之一正靠在门外,有一下没一下擦拭脸上的血。 黑手党对自己的半个同事打招呼, 扔给对方一支和苏格兰同款的通讯器:“里面怎么样。” “不好看,别进去。”米尔托接过设备,随意地回答。她注意到随后跟来的猫眼男人,挑眉对他打了个招呼:“是你。好久不见。” “我们见过吗?”苏格兰努力回忆。他听说过米尔托的名字,只是没有在任务中遇见过。 “对哦,”米尔托用满是血和肉沫的手摸了下头发,很快反应过来将手收起来,“几年前某个跨年夜在巴塞罗那见过。当时我还不是这个发型。” “你是我那天晚上遇到的唯一一个亚洲人,我说了句‘新年快乐’。” 黑人女性没在意男人不太好的记忆,转而将视线投向另一位同伴:“他就是苏格兰?什么身份,和波本一样?” “自己人。”格拉帕点到为止,拉着自己的搭档就要离开。 米尔托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狙击手的举止气质,没说多余的话。她伸出拇指示意另一个方向:“我走——” 三人的通讯耳麦同时发出声响。 先是子弹打碎什么的声音,随后是极其刺耳的长时间信号噪声。另一侧的人们没有立刻说话,像是在繁忙中先打开通讯,打算等危机喘一口气后向这边汇报。 几声怒骂里混着嘲讽和似笑非笑的指责,有一个人的声音渐渐离开,余下只剩两位女性。 “我真的会把研究所所有注射器捆在一起,给那个老头从上到下的洞全部塞满,”马德拉恶狠狠地骂,“听到了吗,格拉帕,之后记着帮我完成这件事。” 格拉帕把早在杂音开始时就将耳麦扯远,只听到了最后几个单词。 他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就见苏格兰表情沉下来、取出已经放回枪袋的手枪。 “乌丸莲耶怎么了。”猫眼男人问。 通讯那一端好像传来贝尔摩德若有若无的笑声,马德拉正要回答,有人抢先一步开口。 “跑了,”波本语气很冷,“他身边那个护工突然对我们开枪,趁我们隐蔽在掩体后的瞬间打开房间内暗道。现在两个人不知道藏去哪里。” “那大概率不是护工,”马德拉啧声,“我可没见过护工在袍子下会武装到牙齿,还在身上缠了整整六排弹匣。” 他们早该在接到调动命令时就意识到问题。 乌丸莲耶将行动组全部安排出去,只留下研究所负责人和情报组人员在身侧。这个战力分布很不符合防守逻辑,尤其是琴酒都被派离据点。 几人有过疑惑。但考虑到老头子一开始的打算是“谈和”,他们只能先提起警惕、观察慢慢观察事情的发展。 现在证明对方确实另有打算,他们平白无故被耍了一回合。 “那个暗道经过哪里?”米尔托问。 “不知道,”马德拉说,“从我们这一侧堵住了。波本正在顺着可能有隐藏房间的地方探索,需要的话先去和他汇合吧。”- 工藤新一踏进据点入口时,心跳声吵得他险些失聪。 这里与彭格列在鸟取的据点相似,又有很大不同。一定要形容的话,前者空气中只有钢铁和硝烟的味道,而这里混着刺鼻的血腥味。 或许它原本不是这样的,只是在今天的战斗中显得更加不堪。 两人进门时,古里炎真向守卫要了一把新手枪、以及两盒弹匣放在身上。 第一批突击小队比他们早进去二十分钟左右,此时已经推进到第五层位置。走在后方的人没有战斗压力,顺着开拓后的道路向下,很快就能与先锋军汇合。 但这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战前几人做过猜测,乌丸莲耶可能准备了更加隐秘的藏身位置。他们的任务是找到符合条件的空间。 古里炎真将高中生护在身后,偏头问他:“走哪边?” “啊,”工藤新一反应慢一拍,“远离主要出口和楼梯电梯的方向。如果有大型设备,可以考虑在它们的维护区附近。” 他们此时正隐蔽在走廊阴影中。红发黑手党没有动,静静地看着搭档。 据点不同楼层之间的隔音很好,但今天周遭环境的声音尤其刺耳。 很多子弹同时出膛的动静像有回声,穿透墙壁扎进每个人的听觉系统。冷兵器刺破肉.体带出的血四处飞溅。难闻的组织液也陆续从尸体中流出,渗进地板。 公安和西西里人没有主动造成尸体和伤亡。但越向下,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早就散在地上的肉块,和几乎铺满整面墙的血迹。 侦探的大脑十分冷静,但脏器的生理反应并不受理智控制。 这和搜查一课平时见到的凶杀现场完全不同。不论死者有怎样的惨状,他们大多是一个一个出现——至少工藤新一没有一次性见到三位及以上。 截然不同的画面冲击感极强。他理智上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些,但身体持续不断地给出负反馈。 “我知道不太好看,”黑手党揉了下高中的头发,“觉得不舒服就告诉我。” 工藤新一摇头,瓮声说:“我不会拖慢进度的。” “你因为呕吐透支体力会更危险。”古里炎真说。 侦探沉默。 他放弃一般将脑袋撞在墙上,闭上眼睛花费半分钟缓解不适。再起身时,脸色已经恢复不少。 “古里警官,”少年转移注意力问起其他事,“你刚才那个是超能力对吗。” “严格来说不算。” 无所谓。现在谁告诉他警察先生是武装机器人,侦探也不会感到意外。 他突然想起在彭格列据点时,有位负责人开玩笑,想让古里炎真去前线督战。理由是“己方不占据作战优势的情况下,可以作为终极核武器扭转战局”。 他当时听到这个说法后五官皱成一团。但现在想想,“终极核武器”的形容确实有一些贴切。 这样一打岔,他心跳平复了很多:“走吧。我没问题了。” 任何犯罪组织都不会在据点走廊贴“消防疏散指引”一样的东西。 当前据点的平面结构和楼层分布图是降谷零交给彭格列的。其中研究所、重型器械区等地也由西西里人协助完善。 古里炎真在终端上打开地图,将东西抛给身后的搭档。两人保持着前者开路、后者指引的配合模式,按照规划的路线探索。 人少代表内讧概率比正常水平低。他们没怎么遇到尸体。大多数活物只是藏在立柜里、桌子下、或其他设施背后。古里炎真无视所有手无寸铁的人,尤其是评估后发现对方确实没有威胁。 一定要面对敌人时,他也不会借用任何冷热兵器。最多只是击晕他们、收缴武器后等友方接手。甚至不会补枪,黑手党解释说只有对上琴酒时才需要那样做。 他们中途遇到一些用爆破制造堵塞、临时筑成的藏身空间。工藤新一没有忽略对里面情况的窥探。他的搭档每次都顺着侦探的想法,将堡垒刨出入口,带人进去走一圈。 大多都是极小的区域,但也有零星几处是较大的房间。其中一个堆砌点背后趴着一位研究员,像是运气不好在爆炸中昏过去。 古里炎真先一步进入,确认没有危险后对同伴招手。 工藤新一打量室内,目光渐渐钉在角落的一处通风口上。“古里警官,”侦探表情慢慢严肃,小声询问,“能来一下吗?” 古里炎真配合地上前,伸手触摸少年示意的位置。 “风不太对,”工藤新一解释,“像背后有其他道路。” 黑手党“嗯”了一声,让高中生侦探退到五步之外。 后者还没从突然改变的站位中回过神,只见青年快速活动了一下包裹在铠甲中的手腕,做出准备姿势,随后猛得一拳击向墙壁。 坚硬的水泥在冲击力作用下被撞出裂痕。蛛网一样的脉络延伸向四周。巨响过后,超过手臂厚度的间隔墙瞬间散架,大块砾石陆续摔在地上。 眼前是昏暗的走廊。天花板两侧闪着幽蓝的应急灯,墙面有几处隐蔽到几乎不可察觉的裂痕,不知是出入口还是机关。 黑手党收回拳头取出对讲机,对其他人汇报密道的存在。 工藤新一还未从方才的画面中回神。侦探呼吸极浅,视线定定黏在那双金属手铠上。 果然,那就是超能力吧。 【正文完】 第100章 另一侧收到情报时, 通讯发出者周围百米范围都没有能接应的人。两人不能长时间在原地待机,只能先行一步、独自深入密道。 接到报告的不只有地上入侵的武装小队,还有原本就在鸟取据点的卧底。 很多层之下的位置, 格拉帕一顿,后背离开墙面站直身体, 仔细倾听频道里的信息。 “怎么了?”苏格兰问。 “有同伴发现密道了, ”黑手党说, “在研究所B019区正上方两层的位置, 有一处通风口。他们打碎那堵墙,发现后面有另一条路。” “不知道是不是老头在的那个。但我们可以分几个人去看看。” 他说这话时打开了自己的通讯耳麦。不论是在最底层监视贝尔摩德的马德拉、两人身后没几步远的米尔托,还是逐渐靠近即将与他们汇合的波本, 都能听到这条新消息。 米尔托只能算彭格列同盟,与地面部队几乎没有联系。苏格兰所有行动命令都是从波本和格拉帕两处接收。两人自然地将决策权让出去, 只等待结果。 “你们还在C241?”波本问。 “对啊, ”格拉帕回答, “要等你呢。” 通讯另一侧的人轻轻“啧”了一声。 不到半分钟, 他们房间的门被打开。金发青年进门后什么也没说, 只是走向苏格兰身侧的墙壁, 曲起手指用关节叩了几下。 “炸开, ”他对格拉帕说,“我知道你带炸.药了。” 格拉帕“哦”了一声, 一边在背包里翻找,一边习惯性找茬:“这么确定位置?” “地图是我给的, ”波本一字一顿地说,“也是,这种计算十个你都做不出来。” “我原本以为你选这里待机有什么特殊理由,没想到只是误打误撞。这么久都没发现墙背后有问题。” 苏格兰熟练地将两人隔开, 免得他们在这种不合时宜的地方吵起来。 他们手上的炸.弹是鸟取据点正式封闭前,马德拉偷偷带进来的。与在克利夫兰炸储存室的型号一模一样。 波本只是听那位研究员说爆.破动静有些大,但真正体验后,他意识到自己的想象还是不够大胆。不用给地面突击人员汇报,他们都能感觉建筑在震。 “有点麻烦,”他啧声,“除非乌丸莲耶聋了,否则一定能听出下面有内鬼。” “上面突破时没有声响,”苏格兰皱眉,“是用了其他手法吗?” “谁知道呢,”说这句话的是米尔托,“可能离得远吧。” 波本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身后的脏辫女人,很快移开视线。 “我们需要留下一个人看住这里的入口,做其他接应。”他说。 格拉帕举手,将身后的背包丢给他:“你们和米尔托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为什么,”苏格兰皱眉,不解地问,“你是所有人里近战最好的。” “但是在机关面前派不上用场哦,”混血青年摊手,“小心点,队友们。以及我是不是该说点什么祝福的话。” “比如‘武运昌隆’?”- C241和B019两处区域的直线距离大约一百米,其中六十是高度,八十是水平。这个直线在密道内会因为地势和坡度原因改成螺旋、或各种复杂的弯路结构。 下方入口的爆.破引起了乌丸莲耶在内所有人的注意。 并且事实证明,新发现的暗道就是这位老人的藏身处。 三人刚进入暗道,廊道两侧应急灯眨眼间全部变红。它们与闪烁同时发出警报的警示灯不同。暗红的灯光只是静静地嵌在墙里,但映得范围内所有活物死物染上一层不详的颜色。 然而环境并不是停尸间一样寂静。在守卫任务里发出声响的不是警报,而是突然开始运作的机关。 齿轮转动的声音、砖块摩擦的声音、枪口机关就位后发出的轻微“咔哒”声。全部声音序列被快速压缩在零点几秒内。 米尔托丢出提前握在手里的折射盾,将所有人护在火炎的包围圈里。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看不到死气之炎流动的样子,只能能通过机枪子弹在空中被弹开的模样,大致模拟出一个多面体隔离层。前者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后者认出这是彭格列的防护装备。 “能坚持多久?”降谷零皱眉问。 “一分钟,不能再多。”米尔托蹲下身,迅速检查背包里余存的设备。 “然后呢?”金发公安“啧”了一声,“我们就这么被动地等它们弹药耗尽?” “当然要冲上去,”机械师挑了下眉毛,摸出其他几枚折射盾压缩盒和炸.弹,“放心,余下的装备足够支撑我们找到乌丸莲耶。” 走廊墙壁不知是什么材质,子弹击中墙面后以几乎毫无减少的动能弹射回来。流弹穿梭交织成细密的网,枪□□出的子弹数量在回弹间进行指数增长。 敲击声被实物媒介放大,清楚地传到廊道每个角落。 工藤新一耳蜗仿佛针扎一般疼痛。他分不清这些声音是远处运作的机关、就在他身侧的武器、又或是精神紧绷引起的幻觉。他很多次都神经质地摸向脖颈,确认脉搏还在跳动,他还活着。 “我们要去帮忙,”工藤新一跑动两步追上眼前的搭档,“与前面的人接应——” 古里炎真伸出胳膊将他拦在身后。高中生侦探一愣,看后者抬起双手,掌心对准两侧的墙壁。 “站稳。”黑手党丢下这句话。 下一秒,整个走廊发生巨响,空气震颤咆哮的样子比先前的爆.炸还要有冲击力。 光滑的墙面在水平方向重力作用下像承受重击一般凹进去。裂痕之间碎石簌簌下落。机关枪口从夹缝破出,支在半空。 “前面机关在活动,范围逐渐接近我们的站位。开启规律应该是根据控制者的位置、以及某个距离半径确定,”古里炎真解释,“别不小心冲进去了。” “控制者?”工藤新一皱眉问,“是乌丸莲耶在这条路上吗?” “嗯,大概率,”黑手党点了点自己耳后的通讯设备,“下面友方传来的消息。” “走廊不是直线道路,我只能破坏刚才那片区域,”古里炎真解释,“走吧,想停止机关,先找到他。” “好。”工藤新一点头。他没问为什么自己没在通讯频道里。大概是因为他一直与古里警官共同行动,不存在需要单独联络的时候。 即使廊道频繁出现拐点,墙和地面仍然尽职尽责地传递声音和震动。 设备错误的提示以逐渐升高的频率,被电子音报告到乌丸莲耶耳边。他抬眼看着面前举枪对着自己的人,对轮椅后的武装者挥手,让其后退。 “很狼狈啊,苏格兰,波本,”老人强行稳定语气,但肺部的压力让他讲话时不住气喘,“米尔托呢,不是跟你们一起来的吗?哦,原来是枪被打坏了只能在后面守卫。” “我想想,你们经历了四十五枚炸.弹,自动机枪九十支,子弹超过一千发。竟然能活下来。” “波本中弹了?除了右侧上臂,左腰应该也受到不轻的擦伤是为了保护你吗苏格兰,但你左侧肩膀也不好用吧。” 两人没说话,只是冷冷地举枪,防备眼前人突然暴起对他们出手。 “你在等什么?”降谷零沉声问,“明明可以让侍卫直接杀死我们。” “这种时候用激将法可不是个好选择,”乌丸莲耶像漏风的风箱那样笑了几声,“我在等客人。” 他移开怀中的双手,将贴近身体的盒子展示给两位闯入者看。 那是一个透明的封存盒,里面是一本书,根据字体风格推断至少有六十年。手写体意大利语在封面上做了很多批注,边角也贴着零散的书签。 “这是‘火炎’的数据,”老人放低声音,像对待极珍贵之物那样抚摸手中的盒子,“给我书的老朋友们说,能得到数据的只有六种火炎。在此之外还有第七种,代表‘首领’属性。那是他们不能分析的内容。” “我原以为会用到它,但我终究没有‘家族传承’。我吃了几十年的药,终于能看到‘火炎’,但是没有‘血脉’就无法使用。” “苏格兰,波本,陪我一起等吧。我想给他们看看这个,让他们知道,我也能接触西西里的秘密。” “我知道来自西西里的阁下们就在鸟取,这是我离他们最近的一次。” “或许在此之前,我还会对一切——人、物资、财力——有看重的想法。但最重要的机会来了,我完全可以放弃这些,作为我‘投诚’的筹码——客人们不喜欢,我就可以让步,随他们处置。” “我只想见到第七种火炎。亲自见到。” 诸伏景光听不懂乌丸莲耶疯疯癫癫的话语,始终保持沉默。 降谷零也对西西里人的事不在意。 米尔托在C241区域打岔时他就反应过来,从上方进入密道的是古里炎真。 在前期沟通情报时,他了解到这位后辈有类似力量加强一般的特殊能力,因此能够以字面意思“打破”通道入口。他懒得探究这背后的原因,只把它当做与贝尔摩德类似的特殊体质——当然这女人的面容不老是后天喂药喂出来的。 后辈加入战局对于眼下情况来讲是十分积极的信号,他们只需要在此之前稳住局面。 等待过程比想象中短很多。 电子音报错的频率越来越高,远处建筑崩塌传递来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武装者在敌方接近到一定位置时拔出手枪,无视boss惊慌的劝阻,将用于防守的半透明合金屏障降下。 墙壁因重力内陷的声音狠狠砸在所有人耳边。下降到一半的屏障由于遥感设备损坏卡在半途。 降谷零耳后的通讯设备突然发出杂音。他拼着伤痛、快速扑住诸伏景光将人护在怀里。 从砾石和烟尘背后先出现的是闪光弹。剧烈的光亮乍然爆开蒙住所有人视线,并持续给视神经带来剧烈刺激。 视线失去作用后,其余五感被成倍放大。 乌丸莲耶发疯一般的叫喊、急促的呼吸、子弹与墙壁弹射的声音混着流弹击穿机关产生的电流响,像虫类一样密密麻麻钻入耳中。 他们终于知道老人的贴身侍卫叫白兰地,也发现对方没在入侵者手下坚持超过十秒。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和骨头粉碎的声音,降谷零的手无意识间用力,刺得诸伏景光倒吸一口冷气。 “拜托了,hiro,”金发公安低微的声音里有些慌乱,“闭上眼,不要看。” 浓重的烟尘总算散去。他半强硬地捂住幼驯染的双眼,回头打量战场上残余的后续。 整个廊道破破烂烂,仿佛在极短时间内被来回轰炸很多次。 红发黑手党正蹲在白兰地面前拆卸对方身上的装备,将弹匣和武器依次丢给随之前来的少年。 乌丸莲耶还坐在轮椅上,瞳孔缩到常人无法达到的大小,嘴角僵在十分诡异的位置。 “火炎,”老人的喃喃自语里混着难听的笑,“深红色的火炎。环和四芒星的组合图案,黑色的符文,和叙述中完全不同” “哈哈,西西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人,原来不止有那七——” 他的轮椅被突然踹翻。行将就木的人摔在地上,被扎了一针混着催眠药的镇静剂。 乌丸莲耶说到四芒星的那一刻,降谷零僵在原地,想要快速分出一只手去捂诸伏景光的耳朵。 但他犹豫的这一瞬间,手腕被后者拿下来。力度不重,但是很坚定。 “别瞒着我,”诸伏景光叹气,“我总要知道的。” 他和正在整理战俘装备的援军们对上视线。 红发黑手党僵在原地,手中收缴到的弹匣哗啦啦掉在地上,与废弃弹壳碰撞出声。 他的搭档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缓解气氛。 “抱歉,来晚了一点,”工藤新一向两人点头致意,“辛苦了,降谷警官,和,呃” “苏格兰警官。”他小心翼翼地叫出这个称呼- 鸟取地下据点的清扫和爆.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 行动结束的标志是据点内所有人员被捕。彭格列一方主动建议由他们破坏或收缴所有资料设备。公安零组迫于盟友给出的“压力”,只带了犯人们回去。 乌丸莲耶如他所愿见到了西西里的教父本人,不知道他的最终愿望有没有实现。总之,这些不是普通行动人员该考虑的问题。 据点里的扫尾工作不麻烦。因此诸伏景光早早就被抓回前线指挥点包扎。 他枪伤不严重。子弹从上方的机枪口.射出,以一个倾斜的角度穿过三角肌前束、从肩胛下缘贯穿出来,伤口除了剧痛和出血没有其余影响。他在临时救护处待了半小时,随后又被“请”离,给其余伤患腾开位置。 诸伏景光坐在医疗点不远处的休息区,看救护抬着担架来来回回运送伤者。大多都是敌方的人,有些是他们的同事—— 他们。 这里的他们应该是公安零组和彭格列。不包括他这个警视厅公安部的人,不包括这个过程中其余存活的NOC。 原本也不应该包括古里炎真这个同样隶属警视厅的警察。 公安侧过身,有些好笑地看后辈抿紧嘴唇、半遮半掩躲在树后观察这边。 “身体怎么样,有伤到吗?”他问。 古里炎真浑身一绷,后退半步险些落荒而逃。 他支支吾吾了很久,好几分钟后才拼出一句比较完整的回答。“没有,”他说,“伤的都不是我。” 诸伏景光忍俊不禁,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对方别站在那里,过来一起休息。 古里炎真拘谨地挪着脚步靠近,盯着椅子看了有一会才坐下。他双手握拳放在并拢的腿面上,整个人收紧成细长一条。 “诸伏前辈不发脾气吗?”他问 “嗯?”诸伏景光发出带着笑意的疑惑,“我发什么脾气。” “就是我是西西里人。我一直没告诉你们我的身份,还擅自去考了警校,在警视厅”古里炎真卡顿了一瞬,解释,“我现在在警视厅搜查一课当刑警。” “我知道啊,”公安一脸自然,“我见过你出现场。” “诶?” “皮斯科那次,”诸伏景光笑着说,“我在那里待了很久,看到你和其他警察进去。之后又出来,被一个男孩拉住、拽上黄色甲壳虫。” “嗯。”古里炎真安静下来。 他不自在了好一会儿,又提起刚才的话题:“前辈不生气吗?” 诸伏景光还没开口,远处突然传来吵架的声音。 两人所在的休息区被来往的人群和设备遮挡,只能听到熟悉的音色,不能分辨具体的话。很快有人上去劝阻,其中一位骂骂咧咧地离开,朝公安和黑手党这边走来。 “阴魂不散的FBI,”降谷零太阳穴扎得疼,“日本当地行动跟他赤井秀一有什么关系。” “一个两个都让人觉得不顺眼,”他悄悄翻了个白眼,“FBI是,格拉帕那个混蛋是。”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面前的红毛小子:“这家伙也不例外。” “好了,zero。”诸伏景光抬起双手,试图隔空将幼驯染的脾气压下去。 “你跟我说实话,”他无奈地笑着问,“你最开始知道炎真是黑手党的时候,是不是发了很大的火。”所以在密道里才那么紧张。 “我没有。”降谷零反驳。 松田阵平让他跟对方谈谈,他谈了。 让他替爆处两个人打这小子一拳,他都没打中。 “不告诉班长”这件事他也在遵守。 骤然放松下来的降谷零情绪比平时有破绽得多,有疑惑也直接问:“你呢hiro,为什么你没有一点脾气。” 他们周围,公安、救护、黑手党来来往往的声响像一种吵闹的白噪音。黎明前天色更暗。脱离帐篷灯的覆盖范围后,人们多少都染上困倦,但紧绷的神经又让困倦变成麻木。 诸伏景光抬起没受伤的那只胳膊,微不可察地打了个哈欠,语气平淡地说:“大概是总要去习惯一些与想象中差异极大的现实吧。” “其实我应该胆子再大一点,在公安内鬼暴露的时候就将那个神秘‘朋友’与古里对应起来。愿意出手帮我的人又不多。” “晚上那会儿,我知道了一件事,zero,”他叹气,微微弯起嘴角,“我在巴塞罗那的那个新年,你也在做卧底任务。我换了邮箱,不敢发消息给你,也没有收到任何信件。跨年的晚上,唯一跟我说新年快乐的人是米尔托。” “我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我。一个黑手党,在跨国犯罪组织,对一个日本公安卧底说新年快乐。” “能接受这种完全不真实的现实后,我们在小巷中救出的、被霸凌的孩子是黑手党,并且同样成为了警察,好像也不是很难以接受的事。” “他是家族首领,”降谷零黑着脸补充,“西蒙还是和彭格列称兄道弟的关系。” 古里炎真又拘谨地缩了缩。 “无所谓啊,”诸伏景光无奈地笑着,“这样他的自由度反而大一些。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背上压力。” 金发公安木着脸,僵硬地在四周找了个位置坐下。 “听到了吗,小混蛋,”他看向装哑巴的家伙,别扭地跳回上一个话题,“目前只是‘接受’,不是‘认同’。” “嗯。”古里炎真点头。他也没想过这两位前辈能很快认同他。 对方身份爆.炸物处理班不同,是真真切切更贴近黑暗的真实、西西里人的真实。如果轻易放弃立场的隔阂,那这么多年来经历的痛苦和压抑又算—— “但是会有那一天的我希望有,”诸伏景光将右手臂环在古里炎真肩上,“我们作为公安卧底认同你,你也认同自己选择的这份警察工作。” “是哪一天?”古里炎真问。 不远处,直升机开始起飞。它在夜晚的山林里异常吵闹,螺旋桨击打空气,让人真实地感受到风从身边拂过。 所有的一切,包括人们说话的声音都以往真实无数倍。他感觉自己重重扎在地上,视线清晰、听力灵敏地面对想象了很多次的画面。 “你现在的职级是什么?”诸伏景光问。 “巡查部长。”古里炎真回答。 他看着几米之外的人群里,工藤新一从熙熙攘攘的成年人中挤出来,怀里抱着几盒苏打饼干和电解质水,走向他们。 黑手党觉得自己的头顶被轻轻拍了几下,随后听到公安温和的声音。 “那就直到你成为警部补的那一天吧。” “你真心对待这份工作,认同它、习惯它。我们也认同、习惯你的身份。” “可以吗?” 古里炎真点头。 他站起身,避开诸伏景光肩膀的伤处,轻轻拥抱对方。 “我会的,”黑手党抬头,对身边人、以及不远处的降谷零承诺,“我会成为一位好警察的。” “请暂时接受我,直到我成为警部补的那一天,再‘认同’。”- 古里炎真原本以为这个时间会很长。 他销假后很快就是新年前夕,整个搜查一课都处于一种脚不沾地的忙碌模式。 跨年期间他像以往那样回西蒙家短暂停留,到东京后,错峰去浅草寺上香,例行抽签。他以往最多拿到中吉,但今年的签纸上写着“大吉”两个字。 复工第一天,他被人叫住,停在前往办公区域的走廊。 对方是一位眉毛稀疏、戴眼镜的男性,手中递来一封盖着警视厅公章的升任通知。 “因为在鸟取的剿灭任务中直接逮捕犯罪组织头目,警察厅零组帮您做了特别破格推荐,”眼镜公安解释,“刚才已经和您在搜查一课的上司沟通过了,这是正式的辞令书,请过目。” “恭喜你啊,古里警部补。”- 正文完- 【番外合集】 第101章 工藤新一已经很久没有在课堂上睡觉了。 数学计算对他来说只是稍微打起精神、分出一两秒注意力、做一个极简单的思考就能完成的事。 整个课堂可是有五十分钟, 需要他做出应对的时间拼凑起来只有十分之一。 冬天的教室内比外面暖和一些。毛利兰写字时,笔尖碰触纸面的的沙沙声像舒心的白噪音。 工藤新一就这么睡着了,直到课间才被她叫醒。 “新一, 你还好吗。”女孩担心地问。 “要我说,这家伙这段时间一直怪怪的。”铃木园子一手握着乳酸菌饮料, 另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 “可能是生活太无聊了吧。东京治安突然好了点, 没那么多案子让他办, 所以打不起精神, ”她眯起眼睛说,“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就是会犯困。” 毛利兰低低地应了一声, 但是神情中的担忧没怎么减少。 工藤新一从桌面上挪起来,很没形象地伸了个懒腰。 “我下节课绝对不睡了。”他承诺。 高中生侦探说完, 又浅浅打了个哈欠, 再睁开眼时, 一只肤色偏白的手晃在他眼前, 手指抓着一罐饮料。 “不知道你想喝什么, 随便买了黑咖啡, ”蓝波也打了个哈欠, “真是的,这动作真的会传染。” “谢谢。”工藤新一勾开拉环, 灌了一大口。 “刚才说到哪里了?”铃木园子同样喝了口自己的饮料,“东京治安变好啊, 感觉就是从眼镜小鬼回老家开始。” “我说,那家伙不会是有什么奇怪的磁场吧。” 毛利兰悄悄抬眼看了下身侧的高中生侦探,又很快将视线收回去。 那晚江户川柯南背着包离开后,她梦魇到大约黎明的时间。 梦中的工藤新一脸色苍白, 站在很多穿公安制服的人身后,看救护人员和担架从身边穿梭。 她在沉沉的梦里依稀见到了安室先生和古里警官。江户川柯南站在工藤新一身后,两人背对背,身形又慢慢重叠,最终一起被什么看不见的手抹去。 一周后,阿笠博士来侦探事务所,说柯南回老家了。 她总觉得自己那晚应该多说几句什么。但一言不发、安静地送侦探出门,好像也不是坏事。 如果多说几句,或者礼貌性挽留的话会有压力的吧。 算了,没搞懂的事情还有很多。未来一定有机会慢慢了解。 毕竟大家都还平安无事。柯南昨天也发消息说,今晚会给她打电话,谈论在鸟取、以及之前经历的故事。 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柯南转学了,”圆谷光彦兴致不高地说,“少年侦探团要缺失一个很聪明的成员——哎!” 他怒气冲冲地看向敲他头的元太,得到对方不赞同的表情。 “我们几个的智慧集合在一起,也不必那家伙差啊,”元太反驳,“而且灰原还在呢!” 灰原哀似笑非笑地看两人打闹。 “但是我参与‘社团活动’的时间会减少很多哦,”她说,“姐姐回国了,从这两天开始,我想每天多陪她一会儿。” “小哀的姐姐!”步美眼睛亮闪闪的问,“一定也是很温柔的人吧!我们可以见见她吗?” “当然,”灰原哀回答,“但是她的公寓在品川那边,坐电车要二十分钟左右。” “品川呀”步美感叹,“我们认识的很多人都住在品川呢。蓝波哥哥、弘树哥哥,还有古里警官。” 茶色卷发的女孩笑着“嗯”了一声。 几周前,古里炎真来取APTX4869解药时,问她为什么不回归宫野志保的身份,而是继续做一个小学生。 她理所当然地反问,宫野志保有什么好的。 灰原哀这个小学生还能每天和朋友们在学校一起吃午饭,放学后搭上前往东京各处的电车,挤在下班族之间,顶着成年人麻木又羡慕的表情。 而宫野志保对少年侦探团来说,只是个有一面之缘的好心大姐姐。 “放心吧,”研究员最后总结,“我这具身体也是可以长大的。用不着操心小孩子工作效率差的事。” 反正彭格列的童工也不少,想来boss先生也司空见惯了。 “小哀!” “嗯?” 帝丹小学的教室里,吉田步美表情扭捏。 她耳尖泛红,悄悄凑到好友身侧问:“可能有点突然但是今天能去姐姐家做客吗?” 灰原哀歪头思考了一下。 “好啊,”她答应,“我跟姐姐说一声。” 虽然今天楼上有很多警察在,但是跟她们又没关系- 品川公寓903房间里,受屋主委托做故障检修的松田阵平一手握着螺丝刀,另一只手握着半块碎掉的窃听器,用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自己的委托人。 “东西不少啊。”他意有所指地说。 古里炎真心虚地移开视线。 他支支吾吾地问:“所以遥控器坏掉是因为上次摔在地上后,窃听器的碎零件卡在里面了?” “有碎片卡在导电橡胶与电路板之间了,”松田阵平啧声,“你要不向警察先生们报备一下,你这公寓里都有什么。” 他抬手指向天花板,又指向地面:“触发式武器,肯定有的吧。那种一开启就伸出机枪口的东西——影视剧里都这样。” 坐在沙发一侧的诸伏景光表情古怪地咳嗽一声。 那次在鸟取据点被这种机关折腾了一路,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听到类似词语都会回想起不太好的记忆。 不远处,松田阵平仍然板着一张脸。他们的红发小后辈也规规矩矩站在原地,不敢吭声地听训。 公寓门把手传来“咔哒”一声,降谷零绷着表情走进来。 “离得真近。”金发公安意味不明地评价。 诸伏景光尴尬地笑了几声。 “我之前还来这里做客过,在对面八百坂君家里。只是没想到那时候他和古里就是邻居了。” 降谷零发出几声含糊又不爽的感叹:“哪里都有这群西西里人。” “而且我总觉得,”他表情里的嫌弃几乎凝成实质,“我应该也在哪里见过hiro你那位上司——之前你归她管,后来她升职调走了,现在你调岗通知下来,又分回她手底下——的那位。” “不是三年前发现公安内鬼、邻居小黑客查监控的时候。是其他地方。” “你说加贺美警视?”诸伏景光思考,“我也有印象。她的身高和五官特征在人群里应该很好认。但或许是时间太久了,我们也只有一面之缘,所以才——” 猫眼青年一僵,努力压下身体的反射动作,任由罐装冰可乐贴上脸颊。 “在谈论哪个大姐姐?”萩原研二笑眯眯地问,“如果是警视厅的前辈,我都有印象哦。” 降谷零接过同期抛来的乌龙茶,懒散地说:“hiro之前的某个上司。一位个子很高、波浪卷发、弯眉毛眼尾上挑的女性。” “我知道呀,”半长发青年说,“我们从警校毕业的那天,加贺美前辈陪炎真酱一起来的。她还帮我们拍了合照。” “可能你们两个先走了,所以没印象吧?” “有次联谊我向她确认,她说我没记错。” 降谷零: 诸伏景光:。 金发公安没忍住背过身,烦躁又丧气地抓了抓头发。 他怎么三年前就没想起来。早想起来哪有之后那么多事- “所以你之后怎么办?”山本武笑眯眯地问电话另一侧的人,“我们倒是可以操作一下,让FBI把这次的功绩给你算进去” “但赤井先生好像不着急复工诶?”他有些疑惑地问,“不是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调查吗?” 赤井秀一“嗯”了一声,侧身避开世良真纯好奇的目光。 “我还是决定先休假一段时间,”探员回答,“陪陪家里人——难得有这个机会。大概半个月后吧,再回美国。” “到时候的工作交接可能麻烦你们。” 山本武笑着应下:“不要紧,我们boss这段时间一直在北美。” “毕竟彭格列的人员交接也需要一段时间嘛。”- 迪伦佐打开公寓门,视线径直对上屋内两位客人。 她面色空白地略过第一位,花了一秒辨认另一人的五官,像见鬼一样火速关上门。 室内室外安静了整整两分钟。医生再次打开门时,虚弱的样子仿佛透支了几十年生命力。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示意“鬼”的方向,问自家boss:“这女人怎么在我家。” 沢田纲吉目光在两位女性之间逡巡了一圈,不好意思地解释:“山本说让我帮忙安置下宾亚德女士,我就带她来你这里了。” “迪伦佐医生和她相处过很长时间,应该对她的性格和职业规划很熟悉吧?” “我不想熟悉心眼很多的人。”医生努力反驳。 贝尔摩德意味不明地挑眉。 十代目忙着赶去下一个工作地点,很快离开将室内留给两位老朋友。 眼看上司不在,迪伦佐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叼出一支咬在嘴里没点燃。 “不是把你交给日本公安了吗,”她表情嫌弃地问,“波本没看住人?” “执行押送命令的又不是他,”贝尔摩德难得替前同事说好话,“我倒是没想过会在指挥点看到苏格兰。那个狙击手还和和气气地和其他人聊天他竟然也是卧底。” “卧底的数量是不是过于高了。” 医生含糊又敷衍地把这个话题跳过去。 “琴酒呢?” “不知道,”贝尔摩德耸肩,“也跑了,但是没和我去同一个方向。可能现在在世界哪个位置做自由杀手吧?” “你呢?不去做自由接单的人吗?”迪伦佐问。 金发女性胸腔颤抖地笑了几声:“我更擅长辅助,也就是说,有队友在会更好些。” 她解释:“那几位阁下好像对我在巴尔的摩用过的易.容.面.具很感兴趣总之你们这里会有适合我的工作。” “西西里人有其他伪装方法。” “但你的上司点头了。” 医生险些将烟从中间咬断 真是的,她不会又要跟这女人做同事吧。 为什么每次大事发生后,彭格列都会多一些奇怪的人。 第102章 威士忌小组有段时间为了伪装身份成立了一个乐队。 这个乐队的名誉成员一共四人。带着乐器的三位狙击手, 一位不会随身带乐器的——鼓手或者键盘手——总之身份很灵活的情报员。 其实诸伏景光有教过幼驯染弹贝斯。但不论如何,一个乐队不需要两个贝斯手。如果用乐手们自嘲的话来讲,可能一个贝斯手都不需要。 顺带一提,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四人里只有苏格兰愿意当主唱。 苏格兰也确实是乐队的核心。没了他, 余下几个人可能买完伪装用的乐器后, 就一直把东西放在那里吃灰。 真的在做乐队的只有他和格拉帕两个人。波本空闲时要兼职情报贩子, 并隔三差五和公安接头。莱伊偷偷调查宫野明美、以及其他一些神秘的内容或者回家睡觉。 他们凑不齐人的日子里, 苏格兰会端着温和礼貌的笑容,去录音室、或演出场地,随机加入陌生人团体, 合作弥补乐器的空缺。 毕竟乐队为了伪装要时不时接点演出。 一方面是为了其他人问起时,他们能根据现实情况编撰一些话语, 加强这个表面身份的真实性——虽然不会有什么人去调查他们这个小乐队。 另一方面是, 在特定时期, 他们可以用乐队工作作为借口潜入某些场合, 再搜集情报或做任务。 苏格兰是个很好的贝斯手, 但格拉帕的吉他只是入门水平往上一点点。他略懂和弦指法, 但手势切换很慢, 每次有新曲目都要花费很长时间排练。尤其是在任务日程的排挤下,这个时间少则两三周, 多则一个月。 某次只有两个人场合,贝斯手问队友平时听什么歌。 后者给他报了一堆五花八门的人名乐队名。其中耳熟能详的有披头士、齐柏林飞艇、平克弗洛伊德, 再冷门一点的就分辨不出是什么语言的名字。或许是冰岛语,又或者是北欧其他国家的语种。 为了更形象地说明,格拉帕面色严肃地打开音乐播放器,带对方逐一品鉴自己的歌单。 苏格兰听完后只有一句感想: 好吧, 他果然是彻头彻尾的传统东亚人。 “这些都很难啊,”猫眼青年笑着说,“先不说你能不能学会。即使真有演出的那一天,我也不觉得会有东京居民喜欢在餐厅听摇滚和重金属。” “我们可以去酒吧。” “他们听爵士,”苏格兰补充,“还有一点,我不会唱这些风格的歌。” 爵士歌手需要一副好嗓子,重金属乐队的主唱也需要学习特定的发声技法。但很遗憾,苏格兰只会端着狙击枪专门破坏别人的嗓子。 格拉帕不服气地撇嘴,探过身体拿来队友准备的乐谱。 “你的喜好也没潮流到哪里去啊。这都是什么,”他挨个翻开,确认上面标注的原唱姓名,“寺尾聪、寺尾聪、除了寺尾聪还是呃,有山口百惠。” 猫眼青年耐下性子解释:“选寺尾聪是因为他是贝斯手出身,和我专业对口。山口百惠是因为大家对她的歌耳熟能详。” 同伴含糊又不服气地敷衍了几句。 “我说,苏格兰,”格拉帕皱着五官,表情有些微妙,“你是什么一直活在上世纪的人吗。” 苏格兰笑着抢过乐谱。 “但东京就是有很多上世纪的人啊——不论是真实年龄,还是心理年龄,”他意味深长地感叹,“这座城市就是这样。” “表面看上去很嘈杂很热闹,但夜晚也是安静的。和长野、群马那种山林里的静谧不同。像一直沉浸在世纪末孤独的梦里。” “晚上有火拼哦,”格拉帕抬杠,“我们今晚就有任务。” 猫眼青年没什么力度地打了下同伴的头。 “我是主唱。听我的。”- 古里炎真偶尔会在周五下课后缀在朋友们身边,从学校出发,一路晃荡,顺着目黑川走到中目黑一带。然后在这里停住脚步,与向北前往代官山的人们擦肩而过,无所事事地折返回去。 他的同学们,丸山圭太和玛娜,总是走在他前面,聊一些年轻人喜欢的话题。这种时候冈聪实一般不在。问起时,后者大多数时间都回家休息,或者打工、做些其他更现实的事。 古里炎真听不懂同伴们说的流行乐队。每次去唱片店,都是其余两人挑选。他站在角落,随意地打量一些塑封已经变旧、没那么透明的老唱片。 这些唱片上的设计大多都很符合那个时代的“前卫”,也有不少是中规中矩的人像。人长什么样,设计就什么样。 “你为什么总盯着老歌CD看。喜欢?”玛娜有次问他,“冈也喜欢。” “喜欢什么?”古里炎真回神。 “昭和老歌,”女生回答,“他可喜欢这些了。像被困在泡沫时期,或者上世纪末。” “你感兴趣的话,可以试试去中目黑的一些小众餐厅,一些餐吧酒吧合一的地方,”她建议,“那里很有文艺感,像在城市里圈出一片区域、设计成怀旧的样子,供有这些情结的人们聚集。” 玛娜指着前方的一间餐厅:“比如那里。” 现在是冬季,天色已经黑了很久。餐厅暗黄色的灯光被玻璃窗遮挡,透出微微的暖意。 简陋的舞台上,一位黑发青年正拿着贝斯弹唱。 他身形比一般二十代青年宽厚些,下巴上还有胡茬。微微敛着的双眼是蓝色,在暖黄灯光下有些泛青。 是诸伏景光。 他大概在唱一首慢歌。 古里炎真看唇语的能力没有那么强。他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步,想识别男人唱出的歌词,辨认这首歌的名字。 几米外的玻璃窗偶尔反射飞鸟和行人的影子,这些意外闯入的色块很快挡住他的脚步。 那毕竟是没穿警服的诸伏景光,没在警视厅待命的诸伏景光。是乐器包中取出贝斯、还有狙击枪在的人。 古里炎真就这样远远驻足看了一会儿。他没听到任何音乐声,但夜晚街区的空气里仿佛都有猫眼青年低声的呢喃。 朋友们在叫古里炎真的名字,后者很快回过神,跟随两人走进另一条岔路。 餐厅内的人缓缓唱出最后一个音节,笑着接受老板和客人们的鼓掌- “那天苏格兰在唱的歌?” 八百坂瑛掰了半块饼干,一边小口咬着一边回忆:“好像是《绿眼睛的爱丽丝》?” “如果我没猜错,那首应该叫《蓝眼睛的爱丽丝》,”古里炎真疑惑,“为什么你会不确定这个名字。” “因为他每次排练这首歌的时候我都不在,要跟波本出任务。演出的时候也不在。” “无所谓啦,”八百坂瑛语气随意地调侃,“只有苏格兰那种老派的家伙才喜欢老歌。或者民谣啊,很老的童谣啊,这一类的。” “他教波本弹贝斯,用的第一首歌就是冈野贞一的《故乡》。这首有多少年历史了?一百?差不多一百年吧。” “听上去温温和和的,但表面之下有点伤感。和他这个人一样。” 古里炎真又想起那晚隔着玻璃窗,看到诸伏景光唱歌的样子。 “温和”是贴切的。但是说伤感好像又不完全是。 他只驻足在街边不到一分钟,恰好看到歌曲结束时,猫眼青年放松的笑容。 或许当晚那个直立的贝斯包里也放着枪,但苏格兰的形象渐渐向另一侧偏离。离开鲜血硝烟和含义沉重的朝日影,向更远更自由的方向靠拢。 “在我心目中,诸伏前辈是一位努力生活的人。”古里炎真低声感慨。 “努力生活?活命?” “就是‘生活’。” 可能诸伏景光的温柔大多数时候都透露着伤感,但本质还是很喜欢生活。 否则对方不会去学贝斯,用音乐作为解压方式。而且他听其余几位前辈说起过,诸伏前辈做饭也很好吃,应该有花时间和心思研究菜式。 相比之下,降谷前辈总是用运动这个单一方法排解压力果然这对幼驯染的性格不太一样。 “或许吧,”八百坂瑛嘟嘟囔囔地,“可能他确实比我想象中活泼一点。因为啊——” 混血青年比划:“他是那种会在老头老太太们的包围下,一本正经上台演奏情歌的人。敬业的家伙。” “所以那天他看到你了吗?” 古里炎真摇头。 他不是餐厅的客人,突然的会面会让对方感到无措。但如果有机会,他很想亲耳听到前辈唱歌的声音。 “有机会哦,”格拉帕又拿起一块饼干啃了一口,“我知道他的所有演出计划,可以悄悄告诉你。” “下次你提前去占位置。随便点一份餐食,听我们的公安先生在老头老太太们的包围下唱情歌。” 这实在是个很好的提议,古里炎真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几天后,他拘谨地坐在距离小舞台最近的桌边,闷头咬着柠檬水吸管,心虚地将视线固定在手旁的薯条篮上。 他依稀察觉到面前的猫眼青年在看他,但对方很快就被临时乐队的其余成员叫走、去调试乐器——又是只有苏格兰在的场合,格拉帕和莱伊出任务去了。 今天是工作日,晚间餐厅的人并不多。客人们比起好友形容中的“老头老太太”,更多是不用愁工作的、有怀旧情结的青年人。 乐队选择了一首寺尾聪的歌,诸伏景光担任主唱。这位老歌手写出的情歌居多,难怪他们的朋友会说出那句不着调的评价。 贝斯清凉的弦音拨进东京的夜晚。大学生坐在台下,公安警察在台上。两个人隔着台阶和零散铺在地上的电线,伪装成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那是古里炎真第一次听诸伏景光的演奏,也是他唯一一次听苏格兰的演奏。 说实话,比餐厅里中规中矩的饭出彩得多。他后来知道,苏格兰还是东京小众乐队圈里很有名的贝斯手。不少客人都是奔着对方而来。 古里炎真不清楚自己是否还有更多机会,听到前辈的贝斯和歌声——但他希望有。 不是一年两年内,而是更久更长远的时间。十几年后,或者几十年后。他们都还好好地活着,围坐在一起,以朋友身份聊着生活的话题。 他要努力活到那时候。诸伏景光也一定要平安活到那个时候。 降谷零、萩原研二、松田阵平、伊达航。还有沢田纲吉。所有人都好好活着。 他是这么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