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 调酒师倒酒的手一顿。琥珀色的酒液从量酒器中洒出些许。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整个容器中的波本都倒掉,重新开始。
赤井秀一控制情绪的能力好很多。
他对同伴能猜出调酒师身份的事没有感到意外。毕竟平日里, “黑麦”和“格拉帕”的交情没好到能私下去喝酒的程度。突如其来的酒局还有第三个人旁听,怎么看都像是赤井秀一以搜查官身份给出的私人邀约。
诡计被识破, 但当事FBI心情依然很好。他漫不经心地试探方才感兴趣的话题:“能说说吗, 为什么不喜欢贝尔摩德?”
“她很少来日本, 自然不会在这里和你结仇, ”搜查官面上仍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将暗地里的言语争锋都光明正大展示出来,“我有听其他成员聊起八卦, 关于‘格拉帕进组织前与贝尔摩德有交集’的话题。虽然她说自己是在波士顿和你相遇的,不过我没猜错的话, 她很讨厌那个城市吧?”
“你们到底在哪里见的面, 纽约百老汇?”
格拉帕翻了个白眼。他抬手做了几个不太友善的手语, 把眼前这位全是心眼的男人骂了一通:“在华盛顿特区的FBI总部。满意了吗?”
吧台一侧传来长勺与杯壁碰撞的声音, 两位客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中年调酒师神色尴尬, 微微侧过身遮掩自己的表情。
“你们FBI的心理素质这么差?”客人之一嫌弃地说。
“他只是线人, 不算正式成员, ”赤井秀一帮同事说了句好话,“给你用的是这里最贵的一瓶苏格兰。看在这个份上, 少为难他吧。”
格拉帕一脸不爽,但勉强安静下来。
虽然调酒过程中出了很多差错, 但最终的成品很令人满意。
混血青年只喝了一口就将杯子放在吧台上,稍微向里推了几厘米。长发男人看到他这谨慎的举动,没忍住又笑出声:“看来你不擅长喝酒的情报是真的。”
“你听谁说的?”
“波本,”赤井秀一毫无同事情地卖队友, “至于波本是怎么知道的,可能他有自己的消息途径吧。”
格拉帕懂了。大概率是降谷零因为巴塞罗那的事看他不爽,从幼驯染那里套到话后光明正大和他作对。他倒是不在意这种小冲突。波本虽然底线灵活到不像卧底,但手段不算阴狠。
“所以呢,”他问,“你们找我什么事?”
“我不觉得FBI愿意将我发展成协助人。这么看来,是你的私人合作?”
赤井秀一单手握着酒杯缓缓晃动。他喝得很快,酒液已经见底,冰块与杯壁的磕碰声略微缓解了气氛中的战意。
“是私人合作,”长发男人掏出手机,将相册中某张照片展示给混血青年看,“之后有个行动,可能会动静比较大。我想拜托你——”
“帮我提前安顿好她。至少不要让她因为我的事,被组织重点关注。”
格拉帕没着急接过照片,而是皱眉确认自己对上述信息的理解:“关于组织的行动?”
赤井秀一点头:“有个机会。风险很大,但收益很可观。”
“哦,”格拉帕又明白了,“你们要抓琴酒。”
赤井秀一:
他有点不太能理解这小子的思维。明明自己什么也没交代,但对方立刻就将目标对应在琴酒身上。
“你为什么会猜是琴酒?”
格拉帕也很疑惑:“不然呢?抓我?抓苏格兰?”
“我和绿川还没到‘收益可观’的程度,而且你作为黑麦,比较熟悉的行动组大干部也就是琴酒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赤井秀一头疼。
他不解的地方在于,格拉帕条件反射地将“收益”与抓捕行动组成员画等号,而不认为他们会对情报组或技术部下手。
黑麦作为事件中心的人,很清楚FBI在组织的卧底只剩他一个。关于其余部门的情报全部要从他这里获取。但身边这位知道多少、怎么知道的,可是个非常惹人遐想的答案。如果他问起,对方大概率也是胡言乱语些莫名其妙的话,将重点模糊过去。
搜查官先生干脆放弃追究。他有种预感,只要多思考一点,自己会捕捉到大量不太对的节点。
格拉帕满足好奇心后,心情不错地接过手机。
照片上的女性梳着长直发,笑得很温和。根据五官和穿着判断,她年纪不大,应该是大学毕业不久。
“好眼熟。”他看了眼照片,再抬头对比眼前的搜查官。两人眉眼处差距很大,但弱化掉男女骨骼差异后,他依稀能在女孩脸上捕捉到熟悉的影子。这个熟悉感不只来源于赤井秀一,貌似自己还在其他地方见过类似长相的小孩子。“她是组织的人?和你有血缘关系?”
长发男人点头:“宫野明美,组织外围成员。我当初进入组织的方式也与她有关。”
他对两人之间的具体亲属情况有猜测,但没有明说。这部分属于过量信息。
但老对手可没放过他。
“我明白了。现在的情况是,你要干票大的,怕事情牵连到宫野明美身上,”格拉帕拿起杯子抿了一口,“你是进入组织后,偶然发现她和你有血缘关系,还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直接冲着她来。”
赤井秀一:“你觉得呢?”
“第一种。”格拉帕立刻回答。如果FBI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有亲属在犯罪组织,不管是为了自身还是对方的安全,都会想方设法将人捞出来。赤井秀一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他进入组织到现在已经四年,但这么长的时间里什么也没做,代表他也不清楚真相。
“所以你是察觉到介绍人和自己五官相似,灵光一闪去做了DNA鉴定,”想通这些关窍后,混血青年嘴角抽搐,甚至笑不出来,“你们两个这件事,荒谬得好像什么劣质八点档。最差劲的编剧都写不出这种安排。”
搜查官本人也很无奈。他又叫了杯酒,短暂掩饰自己的尴尬。
“所以宫野明美知道你是她的,呃,姑且先用表哥这个称呼吧。她知道你们的关系吗?”格拉帕视线追着他的动作,好奇地问。
“根据她这几年的行为,我推测没有。做鉴定也是私下里进行的。”赤井秀一摇头。他转而提起另一位代号成员:“你知道宫野志保吗,或者说,雪莉?”
“前段时间医药研究所获得代号的那位?知道。”格拉帕终于想明白宫野明美还像谁了。几年前他在波士顿时见过宫野志保几次,不只是真人,还有她的资料:“所以她们是亲姐妹?”
长发男人点头。
“我和雪莉不熟。我最开始想着,她在研究所地位很高,组织看在她的价值上应该不会对明美动手。那孩子对姐姐很依赖,而明美正是组织用来约束雪莉的把柄。只不过——”
赤井秀一放下酒杯,摸向上衣口袋:“介意我抽烟吗?”
格拉帕没反对。
这家酒吧算是FBI的私用据点,地方不大。按照当地对营业店铺的管理情况,是可以在室内吸烟的。
长发搜查官从烟盒里敲出一支点上:“我需要多考虑一些。”
坐在他身侧的混血青年没有立刻接这句话。后者瞥了眼香烟点燃处忽明忽暗的火光,以及男人抽烟时微敛的双眼,点评道:“好装。”
“小混蛋,”赤井秀一被呛一口,将烟从嘴里拿出来,“说正事。你在波士顿待过,对马德拉印象如何?”
“医药研究所负责人,”格拉帕答得很快,“不熟,毕竟我的工作和研究所没什么交集。”
“是吗。或许我应该去询问苏格兰。”
“你连苏格兰在研究所待过的事都知道?”这男人的情报库组成好奇怪,“到底是从哪里打听的。”
赤井秀一报上另一个代号:“伏特加。”
“欧文,你真的可以尝试把同事关系处好一点,那会有意想不到的优势。”FBI搜查官眯起双眼,语气里意味不明。
格拉帕:“说回马德拉吧。”他觉得需要讲点别的来压下自己发脾气的冲动。
长发搜查官对马德拉的态度并非想象中的那样,全部由顾忌和警惕组成。根据FBI的情报,马德拉在进入乌丸集团前也是美东有名的黑街医生。她的行事风格十分收敛,不参与也不主动制造混乱,甚至底线都比一般黑街医生高一点。官方对她的态度一直算客气,在势力交叉的地界也会对这女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赤井秀一的角度看,如果将组织中所有能合作的对象列一份清单,不知名的卧底们并排在最上位;格拉帕这位互相知晓身份、又短暂和平共处的老对手在第二位;第三位候选人便是马德拉。
她是在任何场合都保持守序中立的个体。
如果黑麦威士忌与对方进行谈判,成功率大约在百分之六十到七十。事情的重点也就在这里——他没办法仅以组织成员的身份与马德拉对谈,因为他的请求很难避开FBI的存在。而这恰好是最危险的破绽。
“所以你找上了我,”格拉帕分析,“因为我是你目前在组织中,唯二能确认是友方立场的人。你想通过我获得马德拉的合作许可。”他说起“友方”这两个字时,表情像吞了苍蝇。
赤井秀一点头:“雪莉很年轻,并且在很多地方都受制于琴酒。”
“在外人眼中,明美与我只是单纯的介绍者与被介绍者关系。一旦我的FBI身份暴露,引我进入组织的明美必然会被琴酒盯上。”
“我说过吧?原本的计划是请雪莉帮忙,保住明美的人身安全。但雪莉手中的权力不够,这件事对那孩子来说也有一定风险。”
格拉帕补全他的话:“与此同时,马德拉不会惧怕琴酒的压力,是你最理想的合作者。”
“那你的筹码呢?”
他本以为,擅长运筹帷幄的FBI搜查官会有极为严密的安排。这男人会将事件中所有相关者利益链条考虑得清清楚楚,再从他们的痛点入手,完成圆满的布局。
赤井秀一咬着烟很久没说话。在格拉帕逐渐皱起眉时,他从烟雾中呛出几声笑意:“筹码是人情。”
“很抱歉,目前只有这个。”
第52章
格拉帕险些被口中的酒液呛到窒息。
“你在跟我开玩笑?”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那很不好意思,我的筹码和你一样。”
“你欠我人情,我再去欠马德拉人情。这张空头支票就从东京的小酒吧飘到波士顿地下研究所, 然后和你这个FBI的命一样,‘噗’, 消失了。”
赤井秀一被他这张嘴气得笑出来。男人咳嗽时, 被香烟灼烧过的喉咙听上去有些沙哑, 以及微妙的磁性。
“我什么时候说是我欠马德拉人情了, ”他弯着嘴角,指正同伴的话,“实际情况是, 马德拉之前欠过FBI的人情。”
“案件有保密需求,我不能告诉你。总之, 我和她之间的合作绕不开FBI。这既是提高成功率的一大因素, 也是会带来风险的破绽之一。”
格拉帕:“所以你让我做中间的传话人, 避免你们两个见面带来的麻烦。”
“对, ”搜查官很干脆地承认。
他从口袋中掏出纸笔, 在便签上写几一串字符。
“你可以多考虑一段时间, 下周日结束前给我答复就好。这间酒吧平日里是对外开放状态, 不适合随时用作私密谈话场所。如果你做出决定,可以按时间去对应的其他地点, 报我名字。”
“两个问题,”格拉帕接过纸条, 抬头看着他,“首先,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会帮忙?对叛徒提供协助可是很严重的罪名,我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FBI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因为你帮我和苏格兰隐瞒过身份。我这是在试探你的界限。”
“真是不知死活, ”格拉帕额头青筋跳个不停,“我那时候应该当着苏格兰的面给你一枪。”他都懒得问这人是怎么猜到苏格兰卧底身份的。多半是什么玄之又玄的推理。他没兴趣。
“侥幸存活”的卧底先生也知道这个话题不太愉快,快速揭过:“第二个呢?”
“第二个,”格拉帕气还没消,阴着脸问,“你们FBI和马德拉之间的恩恩怨怨与我无关。赤井秀一,你为什么断定我和她的谈话一定能成功?”
长发搜查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眯起眼观察眼前人的神情。
平日以小队模式外出作战时,黑麦无数次架着狙击枪,从瞄准镜里窥见一闪而过的队友们的身影。大部分时间,从十字准星中路过并瞪他一眼的都是波本,偶尔会有格拉帕。
长发狙击手和他的小组长之间有很多心照不宣的暗流,以及陈年的敌意。他自然能光明正大地透过步.枪细致观察这位老对手。
“你知道吗,”酒吧里,赤井秀一挑了下眉毛,“我们已经认识七年了。”
“我进入FBI是大学毕业的22岁,接手的第一个行动任务在波士顿,目标是你,以及那个叫马可·里奇的非裔男人。”
格拉帕随意地应声,表示在听。
“那时候你在美东地下还只是个登场不久的小家伙。几乎没有背景,但是对帮派明争暗斗的手法极为熟悉。”
“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自然有不少叛逆的行为。我悄悄去查了你此前的履历,发现你在巴尔的摩生活过。你在那座城市期间没有任何出格行为,仿佛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唯一的异常是某个夏天——”
眼前白光一闪。
赤井秀一飞快侧身躲过刺来的匕首,抬手抓住眼前人的手腕。
“别一言不合就动武,”男人语气平淡地说,“尤其在喝了酒动作会减慢的状态下。”
利器在格拉帕手中转了个刀花。他按着刀柄末端,想将匕首掷向FBI身上随便哪处。后者将擒住的手臂拉远、压在吧台上。
“松手,疼死了。”
“先听我说完,”赤井秀一没动,“我的调查行为是百分百的个人好奇心驱动,后期工作重点又变成进行潜入前准备。因此,我没能获取到更深一步的东西。接下来的假设中包含了大量猜想——”
他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问:“你进入组织前,也和马德拉有过间接交集,对吧?”
“她是八年前九月进入组织的,而你在同年十月从巴尔的摩到波士顿。你曾经在巴尔的摩东北区的中学就读,那里也是马德拉私人诊所的位置。”
“虽然FBI档案中显示,那段时间你一直很安分,但根据我个人的推测,你应该或多或少和当地帮派打过架,没少去诊所包扎伤口。这期间碰到马德拉很正常。”
格拉帕啧声:“还有什么?”
“没了,就这些,”赤井秀一摊手,“我真没查到什么。”
混血青年盯着那双绿色的眼睛,仿佛要从近乎于零的情绪波动中确认一切话语的真实性。
搜查官就这样毫不遮掩地随他打量。“没查到很多什么”是事实。只不过,他还有大量的假设压在心里。它们缺乏情报支撑,说不说也无所谓。如果格拉帕、或任何谁想听,他可以离开组织后继续自己的调查,随后将完整的故事讲出来。
格拉帕的动作停了很久,久到赤井秀一猜测他是不是已经脱离思考模式、开始发呆。
长发搜查官这下是真的产生了兴趣。看这小家伙的表现,大概率是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脉络埋在深层。他从未像今天这般好奇巴尔的摩,尤其是那个夏天发生的事。
“你不会真的和马德拉有私交吧,”他将期待与迫切明晃晃地夹在语气里,“怎么样,我们有合作的可能吗?”
混血青年回过神。
“我现在就答应你,”格拉帕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给个时间地点,我们仔细商量之后的对策。不过我有要求。第一,你可以告诉上司你在组织中有协助者,但别对任何人提起我的具体身份。”
“第二,如果事情出了差错,我的损失全算在你头上,或者随便哪个倒霉的FBI头上。”
赤井秀一答应地很干脆:“这是自然。”
“第三,”条件提出者脸上的嫌弃几乎化作实质,“如果,我是说如果,马德拉对于合作有其他要求,那多出来的部分全部由你承担。”
“别想让我帮你垫付一丁点,包括人情债。”
搜查官没说话。
他笑着举起自己的酒杯,和放在吧台上还剩下一半的水割碰了一下。
“合作愉快。”-
波士顿地下研究所的资料室里,黑色长发的女人站在立柜前,将每个抽屉都翻了一遍。
规律的敲门声响了三次,来人经过许可后推门进入室内。
“来得正好。”马德拉侧身,看向手下的研究员。对方是位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人,名字是多萝西。“我之前在这里放了册手稿,内容是DNA二级结构对不同酶活性影响。我知道你们前不久将废稿整理了一遍,有看到它吗?”
“应该是钉起来了,用蓝色水笔在右上角写了题目和日期。”
多萝西点头。
她对上司提到的东西印象很深刻:“一周前,雪莉大人来找我们,说需要MA01这边所有DNA方向的研究数据。”
“这我知道,她提过申请,”马德拉好奇,“她拿走原稿了?”
“不不不,”研究员快速否认,“我们把数据扫描后传到东京那边,纸本放进现在正使用的3号资料室。”
她小声补充:“毕竟这间屋子是专门储存废稿的地方。如果是正在进行中的课题,还是将资料存在手边比较好——这是琼斯教授的原话。”琼斯是马德拉在北美这里的副手。
“好,我知道了,”黑发女人点头。她将翻找过的抽屉整理好,跟着研究员离开。
回办公室的路上,她随意找了些话题:“你们开远程会议那天,志保状态怎么样?”
多萝西有些疑惑:“您和雪莉大人很熟悉。她没有聊起过日常生活吗?”
马德拉用几句意味不明的语气词否认:“那孩子的话一直很少,仅有的谈心时间也全交给了她姐姐。就算和我说起日常,也仅停留在好消息上。尤其是从波士顿离开后,跟我这个前监护人更疏远了。”
研究员对宫野志保不熟悉,只好试探性将话题聊下去:“雪莉大人应该很忙。”
“你知道她在忙什么?”
不知道。多萝西摇头。
“很神秘,对吧,”两人走到马德拉的办公室,黑发女人推开门放研究员进来,“稍等我一下。你可以先坐。”
多萝西昨晚打了申请,想查阅另一个项目涉及到的药品资料。相关内容需要较高权限才能打开,马德拉便让人来她办公室,用房间里的电脑查阅后摘抄带走。只是她临时有点事,研究员一路打听,才在拥挤的资料室抓到上司。
摘抄十几分钟后,多萝西从纸笔中抬头:“马德拉大人,sv3075的数据我能看吗?有些生物相容性的信息可能需要详细记录一下。”
黑发女人听到药品的前两个字母就开始摇头。
“抱歉,sv系列的药我没有权限。”
“诶!”研究员小声惊呼,“您是研究所总负责人,怎么会没有权限。”
马德拉被她的反应逗得笑出来。
“我只是研究所的总负责人,又不是整个组织的boss。非常机密的项目当然是那位先生亲自过目,”她笑着解释,“而且我在这个位置没多久,算下来也就五年零两个月。或许还要工作一段时间才能接触那个项目的内容。”
眼看多萝西露出丧气的表情,马德拉给她提供新的建议:“我知道sv系列药物的数据在谁那里。只是你需要跑一趟其他地区,短暂出差。”
研究员竖起耳朵。
她的上司用一只手托着脸颊,语气轻松:“就是我们刚才提起的雪莉。她现在的项目就是基于sv的研发。”
“毕竟她是上一代sv研究负责人的孩子。比我更受信赖一些。”
第53章
酒精刺激胃粘膜的感觉实在不好, 古里炎真觉得自己胃壁快穿孔了。
灼烧感与刺痛感顺着胃部蔓延至心脏,酸液也以反重力的方式流入食道,慢慢向上, 然后是喉咙——
“——!”
红发警官险些因为突如其来的胃痉挛和恶心感摔倒。他紧急扶住路边的电线杆,让身体保持平衡。
“下次绝对不要喝这么多了。”他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
都怪仓崎。
古里炎真让冷风吹了吹脑袋, 勉强在冬日夜晚里稍微清醒一些。
这条路附近都是民居, 道路没有那么宽敞。来往步行也只有零星几位晚归住户, 没有机动车, 不需要分神去留意交通安全。
抵达出口、靠近稍微宽一些的次干道后,就能依稀辨认车辆的鸣笛声了。古里炎真决定先靠在路口围墙处缓一缓,等注意力稍微集中一些后再前进。他头脑倒是很清楚, 但身体各处都有不太舒服的生理反应。酒精浸泡后的四肢指挥系统更是有些迟钝。总而言之,不太能及时对危险做出反应。
冬末初春的季节晚上风大。古里炎真出门前, 仓崎特意叮嘱他多穿点。但红发警官没加多少衣服, 只是在通勤西装外面套了件厚实的黑色大衣, 帽子没戴帽子。他原本想着, 和朋友去居酒屋而已, 结束时间不会太晚。
好在东京湿度不低, 略潮湿的体感让低温没有那么难受。
他就这样靠在路边发呆, 偶尔看非机动车和行人从自己面前走过。黎明时分还出现在道路上的人,要么起得非常早, 要么睡得非常晚,总之都是神色疲惫的样子。因此, 如果附近有人在交谈,或者有机动车鸣笛,声音会非常明显。
古里炎真总觉得依稀听到熟悉的音色——两个人在说话,一个像他认识的人, 另一个很陌生。前者在打哈欠,后者在表达关心。他们就这样从另一丁目的支路拐出来,遮挡远处若隐若现的汽车近光灯。
酒精的灼烧作用渐渐蔓延到眼部血管。古里炎真觉得眼底发胀发酸,勉强站直身体闭目缓解。
他依稀听到有人叫他名字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其他人。声音属于那两个熟悉的音色。他们还说了些其他词汇,像是“搜查三课”、“工作”、“案件报告”、“笔记本”,以及“小心危险”——
深夜的居民区道路里,灰色轿车车头突然撞上一侧墙壁。
巨大的冲击声让周围几户民居的窗户亮起,还有人特意走来窗前查看。司机僵在驾驶座上,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打电话。
距离汽车很近的位置,身形高大的警察也愣在原地。车体擦身而过引起的气流险些将脸部割出血。他弯腰拾起笔记本,心有戚戚地与同伴对视,随后视线移到不远处红发青年身上。
对方仍然靠着路边围墙,像是困倦到睁不开眼。只不过他一只手微微抬起,手指姿势很奇怪。
“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高大警官担心地问。
古里炎真听到声音逐渐靠近,转头观察来人。
他视野不太稳,稍微花了几秒才认出那是伊达航。对方身边还跟了位陌生男人,大约二十六七岁,看气质和站姿也像警察。
直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好像是伊达航俯身拾东西的时候,后车莫名没有绕路,直对着人影驶来。黑.手.党先生情急之下动了火炎,像斯力伏维茨那晚一样,用重力操控车体撞向另一边。其实他没认出危机中心的人是谁——酒精作用下大脑和眼神都不太好使——只是随手帮了个忙。
等等,他好像要先回复别人的话。
“刚才在居酒屋,”古里炎真站直身体,一手扶着额头,“抱歉,喝得有点多,这会儿昏沉沉的。”
“还好吗,”伊达航关切地说,“喝了多少,怎么会这么不舒服。”
古里炎真有点尴尬。
“两杯烧酒。普通的杯子。”
伊达航:“以后你们课聚餐,你能推就推。”他好像听松田和萩原说过这孩子酒量很差。但他没想过能差到这种地步。
“对了,”高大警察伸手示意与自己一起来的人,“介绍一下。他是我在搜查一课的搭档,高木涉。我们两个刚加班结束,正打算回去休息。”
他接着转向高木:“这是古里炎真,我的一位老朋友。在三课任职。”
高木拘谨地和陌生同事打招呼。
搜一案件结束了,两位警察后续工作只剩下整理提交报告。伊达航左思右想,最终让搭档先回去,自己留下来照顾身体不舒服的后辈。
古里炎真和仓崎去的居酒屋在后者公寓附近。店铺靠近车站,歇业时间是早晨六点。两人在室内坐到四点多,古里炎真又在路边吹了一段时间风。现在刚好到六点,电车开启新一天的运营。
伊达航征求同意后,跟着去了品川公寓。他至少要看着小孩醒酒,以免对方宿醉睡下后头痛、或胃部不适出现呕吐症状。
这是他第一次来古里炎真的公寓。爆处的同期们隔三差五会来做客,但那两个小子一直明里暗里将拜访日程躲开他。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他还好奇过小后辈家里是不是有秘密。今天机会放在眼前,他反而不想在意这种细枝末节的事。
还是先把人照顾好再说。
高大男人在厨房里找到牛奶,又烧了壶热水兑温。他准备这些东西期间,古里炎真偷偷用凉水洗了把脸——他辩解说这能促进快速醒酒。伊达航劝了,但小后辈没听。
两人坐回沙发已经是大约六点半的事。
搜一警官熬了一晚上也很疲惫。他不好意思地问:“我等下能在你沙发上休息会儿吗?就睡两三个小时,不到中午我就走。”
“没事,”古里炎真摇头,“现在就可以。”
他说完就要起身回房间、将客厅留给伊达航。但前辈在小孩有动作前先拉住他手臂。
“这么说可能有些突然,”他尽可能放缓语气,“你平时很少喝酒的,今天是怎么了。晚上遇到的时候你看上去情绪不太好。”
“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说给我听。”
古里炎真停在原地没动。
大约半分钟后,他长出一口气,坐回原位。
“伊达前辈,”他说起另一件事,“我可以像其他两位前辈那样,喊你班长吗?”
伊达航失笑。
“可以啊,”他拍拍后辈的头,“你在警校时也是鬼冢班的吧?我是我们那期鬼冢班的班长。你想这么称呼我也可以。”
“那么,同学,找班长有事吗?”
古里炎真踢掉拖鞋,抱膝蜷缩在沙发上。
伊达航从来没见过他做出这么孩子气的姿势,有些心软,又有些心疼。“真遇到难过的事了?”他放轻声音问。
红发小警察点头。
“班长,我和你提过我的同期吗?”
“没有。但你跟松田和萩原聊过,他们在我面前提起过一次。我不知道你朋友们的具体姓名,但知道你们关系不错。”
古里炎真闷闷地应了一声。
“两个很热血的家伙。年纪不小了但精力很旺盛。喜欢拳击,喜欢刑侦系列剧,想在毕业后去搜一。”
“其中一个人叫仓崎,今天就是他喊我出去喝酒的。”
伊达航安静听着,突然觉得这个姓氏有些熟悉。
“仓崎仓崎将?”他皱起眉头,小心翼翼观察后辈的表情,“杯户警署的巡警?”
“嗯,是他,”古里炎真点头,“就是两星期前巡逻时遇到突发案件,为了保护民众被犯人捅伤很多刀的那位。”
仓崎的运气好也不好。
他穿了防刺背心,避免了腹部内脏伤势。但犯人动手时,刀捅进他大腿,划破了股动脉分支血管。他的同事及时赶到制服了犯人,周围群众中也有通过急救培训的人员帮他做了止血。只是事件结束抵达医院时,医生判定他伤口周围不少神经也受到损伤。
不用截肢,但后续很难恢复到正常运动水平。
“他出院后只能调岗去文职,”古里炎真解释,“他原本想去搜一的。现在没有机会了。”
伊达航也很惋惜:“仓崎是非常勇敢的人。发生这样的意外,我们也很抱歉。”
“所以你们今天见面是因为这件事?”
古里炎真摇头。
他不知道该怎么提起具体情况。
在冬夜的居酒屋见到仓崎时,对方少见地穿了一身黑色,平时挂在拐杖上的假面超人挂件也去掉了。他看到红发好友也是一身黑时,好像想笑,但脸上肌肉动了动很快平静下来。
“你腿没好,不能喝酒。”古里炎真将电话里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少喝点,”仓崎不以为意,“你也少喝点。今天最多一人两杯。”
两杯烧酒对普通成年人来说不多不少,是一个刚好能醉,但又不至于断片的剂量。当然,对古里炎真来讲略微有点难度。只是他注意到同期状态很差,最终将异议咽了下去。
他们见面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在那之后仓崎讲了很多小时候的事,从小学到国中,然后是高中、大学、警校。他故事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有一个名字永远都在。
古里炎真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
“尾坂怎么了?”他提起那个同桌人几小时内说过无数次的名字。
仓崎放下酒杯,像犯困一样趴在桌上,双臂环抱将脸埋在里面。
他沉默了五六分钟,声音嗡嗡地说:
“殉职了。”
“好像是新年前一天死的。”
第54章
古里炎真听到尾坂死讯时, 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
“抱歉,请节哀顺变。”
他起身对着仓崎鞠躬,换来后者怔愣的表情。
“你真的和其他人不一样, ”小眼睛警察神色复杂地弯起嘴角,“怎么说呢, 就是有点”
“我和尾坂之前有个朋友, 他大一那年出车祸不在了。我们关系也很好, 尾坂听到消息时, 拉着我哭了很久。其他人知道川田,哦,就是那个朋友, 知道他不在的时候,也多少伤心了一段时间。”
“我当然也哭过, 哭得和尾坂一样惨。那是第一次我们周围有人去世。”
“但是古里, 你知道吗, ”他仰靠着椅背, 抬头定定注释着天花板, “收到尾坂消息的那天, 我没哭。”
话是这样说的, 但以对方盯着上方眨眼的频率,古里炎真依稀感觉他是想哭的。居酒屋里光线没那么好。即使是老式黄色灯泡, 也没有刺眼到让人流泪的程度。
“我好像有经验了”仓崎喃喃自语一样,说着残酷的话, “因为我们哭得再久川田也回不来。我哭得再久尾坂也回不来。”
他长出一口气,看向好友的方向:“我明白了,古里。”
“你好像比我、比很多人都有经验的样子。就好像见多了生生死死的事,成为了一个很快就能从情绪中走出来的人。”
他没问对方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能力, 想来也不是什么好故事。
古里炎真摇头:“这并不是值得夸奖。”因为太冷漠了。
“说什么呢,”仓崎佯装嫌弃,“我都想立刻变成你这样。”
古里炎真这次没再反驳,决定先顺着同期的情绪。
虽然话题很沉重,但红发警察还是稍微询问了几句真实情况。叙述事实对仓崎来说压力不算大。他挑了些保密协议之外能说的,以及当事人殉职后解除加密的内容,大概讲了讲。
他至今也不清楚幼驯染去的什么部门,只知道是需要进行潜入搜查的地方。假设是警视厅公安部好了。
尾坂在执行任务时,遇到了犯罪团体之间的冲突。还是“底层炮灰”的卧底搜查官被安排为先锋军,去充当后方干部们盾牌。冲突发生于新年前一天,考虑到群众情绪,官方□□结束几天后才含糊地将通报放出来。新闻中没有提及任何有警官殉职的信息。熟悉尾坂友幸的人只能从一闪而过的尸体处理画面中辨认出他。
那时候仓崎还对好友遇难的事一无所知。他初诣那天有去尾坂家拜访。或许是官方的死亡通知还没到,家里一切如常。
前几天他也因伤住院,来探望的幼驯染父母明显情绪不对。他问是不是友幸出事了。两人犹豫了很久,只说是“家里陪友幸长大的桃太郎不在了”。
他又问,那友幸呢。尾坂家双亲只是摇头,没再开口。
明明那只叫桃太郎的狗很早以前就去世了。
仓崎将不信邪。他开始埋头翻找发生在这几个月里的所有新闻,将一系列线索串起来,猜出真相。
“尾坂走得太早了。”小眼睛警官趴回桌子上。他内心起伏很大时,行为有些莫名的多动:“距离毕业才过去两个月?两个多月吧。警察生涯刚开始,就这么突然结束了。”
“我也是啊,”他自嘲,“这还不到四个月,就要和搜一彻底告别。”
“如果我腿没伤这么严重,说不定养养也能回一线。再攒几年经验,还有可能在某天摸到搜查一课门槛。”但是现在不可能了,或者说几率小到让人无法期待。
“好想知道现实世界中,搜一工作是怎样的”他小声嘟囔。
仓崎说话时,古里炎真一直看着他,安静地倾听。
他原本的意图是察言观色,说些什么安慰的、或者开导性的话,让对方心里没那么难受。仓崎的自我调节能力比他想象中好很多。这个小眼睛男人很多情绪不会写在脸上,不会写在眼睛里。只有某一瞬间,古里炎真从他话语中捕捉到微不可查的羡慕。
像以往那样,酒后的红发警官语言系统不太受大脑控制。但今天两人边喝边聊,一人说话时另一人也放下酒杯。因此,古里炎真勉强能确保,自己说出的每句话都经过大脑审查。
但有些勇气莫名其妙就涌上来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表情依然很淡,只是在仓崎眼中比平时要认真地多,“我可以替你去搜一看看。”
仓崎:“!”
仓崎:“我嫉妒了。”
话虽这样说,但小眼睛警官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哪有你这样的。简直是混蛋啊。”
“我根本没办法拒绝。尾坂也拒绝不了吧。”
他笑到最后又开始哭。埋在臂弯里、纸巾里哭。
“去吧,古里,”他最后说,“替我们去帮助有生命危险的人。”-
伊达航听到这些时,少有地上手揉了揉小孩脑袋。
古里炎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断情绪。
“有件事,我们好像没问过你,”高大警官缓声说,“你最开始想做警察的原因是什么?”
他并不知道古里炎真身份背景的秘密。因此,黑.手.党先生给出了模能两可的回复——百分百真心话,只不过隐瞒了一些内容。
“我有一个朋友,”红发警官把某十代目推出来,“他是个很好的人。善良、温柔。他想做警察,但是因为家庭原因,没办法达成这个理想。”
“但我可以。聊起这件事的时候,我说,我可以代替你去做。”
“你自己的想法呢?”伊达航问。
“也差不多吧,”古里炎真回答,“我和他在很多事情上态度都是一致的。只不过,他会更快一步做出决定,比我要果断很多。我大多数时候会参考他的决策,或者说,以此作为验证,指导我自己的行为。”
“但是今天好像哪里不一样。”黑手党先生有点不太确定。
他貌似上次醉酒时也有类似的行为——突然进行思考,然后用比以往“莽撞”许多的态度,做出决定。
是了。他几年前面对加贺美夏树,谈论搜查官工作时,也是一个人站在岔路口前。沢田纲吉不在,他这个优柔寡断很多的人被迫独自面对抉择。
今晚好像和那天是一样的。
他抹掉关于诸伏景光和公安部的细节,把内心想法讲给伊达航听。后者替他梳理其中的逻辑:“所以,你最开始的时候,更多是参照朋友们的思路,或者说,遵循他们的期许,用这些‘共识’来支撑自己的决定。”
古里炎真点头。
“但是后来,你逐渐能去做出一些——不论是关于职业规划,还是人生规划——完全基于主动想法的决策。”
“对。”虽然这些决策还很小。
“这很好啊,”伊达航咬着牙签,爽快地笑,“就像一个人成年后慢慢有了自己独立决断的能力。这已经算成长中最重要的事了。”
“古里,你真的比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勇敢很多。”
或许是这样。
古里炎真赧然地点头。但与此同时,他也在犹豫另一个问题。
“我担心自己没办法控制勇气的程度,”他慢慢组织语言,“毕竟我在这方面经验是欠缺的。如果一开始就这么莽撞的话,可能会变成,嗯”
他卡顿一瞬,最终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词汇:“热血笨蛋?”
“大多数时候这都是褒义词吧?”伊达航不由自主地笑出声,“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偶尔松田和萩原吵架时也会用这个词互骂。我都在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在发脾气。”
“啊,”古里炎真嘴角抽搐,“一点也不意外。”
他说完这句话后,有些控住不住地打了个哈欠。伊达航看了眼手表,发现已经是早晨七点多了。
“困吗?”
红发警官摇头:“还好。”
他有时候因为西蒙的工作也会忙通宵。七点多睡觉而已,不是大问题。
警署的巡查工作经常需要彻夜待工,早上夜勤班结束收队后还要去刑事部做报告。伊达航习惯了熬夜,更何况这几天一课的案件也需要通宵蹲守。
不过看现在的情况,显然两个人都应该先休息一下回复体力。
好在古里炎真今天轮休。
伊达航拍拍后辈的肩膀:“我长话短说吧。”
“做我们这份工作的,遇到突发事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像仓崎、今早的我、或者其他各个部门的同事,大家随时都可能因为意外出现伤亡。”
“我个人的想法是,等一切都过去了才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做什么,不如一开始就跑起来。如果你真的担心因为莽撞出现差错——”
他对身侧的小警官伸出手。后者不明所以,但也按照他的样子两人碰了下拳头。
“至少还有我们在。我,松田,萩原。我们是过来人,会在需要的时候提供建议——鼓励,或者劝阻,我们都会帮忙。你想来搜查一课对吧?按照你这段时间在搜三的工作情况,见习期结束打申请,成功概率很高。”
“你来我们课的那天,我和高木下班请吃饭。”
古里炎真没忍住笑出来。
伊达航第一次发现,原来后辈也能做出这么生动的表情。他还以为对方从小到大都是面瘫脸。
“去睡吧,”高大警官轻轻推了推小后辈,“酒醒了 。应该不会头疼了。”
“下次真别喝这么多了。”
第55章
帝丹开学的那天, 蓝波穿着校服在镜子前照了整整半小时。
他的舍友弘树今天有工作,九点要去风纪开会,下午去品川的子午线物流公司帮忙检修系统。男孩还是精力旺盛的年纪, 即使晚上稍微小熬一会儿,也不影响他第二天很早醒来。
弘树起床去刷牙时, 蓝波正在换校服。
弘树叼着吐司喊蓝波吃早饭时, 后者让弟弟先吃, 不用管他。
弘树穿好鞋子准备出门时, 蓝波发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餐桌,咬着两块吐司挤到玄关。
“我和你一起走!”他含糊地说。
背着双肩包的男孩指了指柜子上的餐盒:“蓝波,便当。”
“哦哦。”高中生脱下穿到一半的鞋子, 拐回去拿便当盒。
从品川公寓到风纪总部大楼的路上会经过米花町,之后再步行六七分钟就能抵达帝丹。
泽田弘树需要提前到会议室做准备, 特意计算出半小时的缓冲时间, 防止电车故障等特殊情况造成迟到。也就是说, 现在是早晨七点五十分, 中途下车的蓝波不到八点二十就能看到学校大门。
“去得好早, ”男孩好奇地问, “开学典礼的时间不是九点吗?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还是要提前半小时的。而且, ”卷毛高中生蹲下身,凑到弟弟身边, “我要去拍照。”
“你不知道吧?”他竖起食指轻微晃动,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表示, “阿纲说要来校门口为我饯别。我特意在书包里放了相机。”
“他没在东京读过高中,但我读了,”他又伸出另一根手指,摆出胜利手势, “值得纪念。”
“啊,这样吗。”弘树捧场。
蓝波揉了揉男孩的脑袋:“你也来嘛,之后跟阿纲一起去并盛。”
他记着弘树提起过,今早九点的会议十代目本人也要出席。boss是会议的听众,不是发言人,不用提前到场做设备和其余材料的准备。但弘树不同,不论等级多高,他还是员工。临场检查的责任也有他一份。
不过这些在雷守面前都不算问题。
卷毛小牛是个很随性的孩子。电车抵达米花后,他双手托着弟弟,像电影中举起小狮子王那样,将对方一路绑架到高中校门前。他甚至提前从弘树口袋里摸出磁卡,帮后者刷出站闸机。
沢田纲吉见到他们时,高中生的神色一如既往很懒散。小男孩却因为身下不太稳的支撑,惊恐地五官僵在原处。
“你快把人放下,”十代目上前接过“小狮子王”,简单帮弟弟整理了一下衣物,“你这种举孩子手法和谁学的。弘树难得穿正装开会,被你一搞衣服都乱了。”
“就因为是正装才要拍照留念,”卷发高中生信誓旦旦,咬字中带着些模仿意味,“他想跑,我把人抓来了。”
沢田纲吉:“蓝波,笹川学长已经很久没用这种风格说话了。”而且也不是所有热血男高都是这种讲话风格。
现在是早晨八点十八分。泽田弘树看了眼手表,又抬头仔细确认十代目的存在,简单思考后最终决定留在上司身边。
迟到就迟到吧,只要boss和雷守都帮他说话,草壁先生不会为难自己的。
蓝波已经到了身高一天一变的年龄,但弘树还没正式进入发育期。两人同时凑进镜头时高中生总要蹲下来,胳膊搭在弟弟肩膀上将人半环在身侧。
他们期间还找了另一位高一新生女孩帮忙拍三人合照。女孩是个很好说话的开朗性格,很自然地答应了。
并盛电车站离米花有点距离。但十代目今早是自己开车来的,离开新宿区北上的路段早高峰期间不会特别拥堵。泽田弘树赶在八点半坐上boss的副驾驶,一脸庆幸地赶去会议室。
只剩一个人的蓝波晃晃悠悠走进校门。
他对东京中学的校园风格不陌生。小时候在并盛町期间,哥哥姐姐们,甚至里包恩,偶尔会带他进学校玩。三浦春还带小牛去绿中门口晃悠过一两次。听过这个故事的沢田纲吉曾一脸惊恐地告诉他“绿中是女子中学不可以随便给姐姐们制造麻烦”。但蓝波发誓自己很乖没有添乱,三浦春也在一旁作证。
分班表格贴在距离校门不远的公告栏上。蓝波的搜寻目标很明确——工藤新一和毛利兰。这是他在帝丹唯二认识的两个同龄人,只要和他们当中任意一位(虽然他个人倾向于和工藤新一)分到同一个班级,高一生活就不算无趣。
这对青梅竹马运气不错,两人的名字在公告栏上挨在一起。蓝波的运气也不错,“蓝波·波维诺”这几个字它们下方没多远的位置。
典礼结束到教室后,他发现班级里还有位眼熟的同学。是早晨帮他们拍照的黄色发箍女生。毛利兰介绍说她叫铃木园子,三个人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其实在校门口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眼熟,”铃木园子手指点着下颌,眯起眼睛思考,“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大概一周前,在什么宴会上。”
坐在一旁的两位幼驯染好奇看过来。
蓝波对自己遇到过的人没什么记忆,尤其是宴会那种他谁也不认识的场合。
“一周前?”他绞尽脑汁猜测,“是粗眉毛老头过生日那次,还是地中海大叔儿子过生日那次。”
铃木园子嘴角抽搐:“为什么你敢光明正大地给他们起外号好吧,是粗眉毛老头过生日那次。”
“看来我没记错。那天他们在甜品区放了一盘葡萄口味的芝士蛋糕,那个诡异的味道在场只有你一个人吃得下去。”
蓝波反驳:“葡萄味的东西不会难吃。”
“真是好胃口。”她还没见过对甜品这么宽容的男子高中生。可能欧洲人有自己独特的甜食摄取机制。
其实铃木园子还有些好奇“地中海大叔”具体是哪一位。她见过的地中海社长太多了,一时间对应不上人脸。只是这个问题问出来也有点不太礼貌。
旁听的毛利兰拽了拽好友的衣角:“所以波维诺同学也是哪家企业的继承人吗?”
园子将目光投向当事人。说实话,她不知道。
新同学那天一个人缩在角落,只是进出时与某位地位很高的客人结伴。他全程没与任何人社交,除了在甜品区与铃木园子有过一两句谈话。
“还蛮复杂的,”蓝波手臂支在课桌上,托着一侧脸颊,“‘波维诺’倒是有酒庄,但我很小就被寄养在外面,和本家不熟。现在的哥哥家是财团不知道,大家产业的方向都千奇百怪。”
“所以你‘哥哥’是草壁哲矢先生?”园子问,“不对,刚才在校门口和你拍照的不是他。等等,你究竟有几个哥哥。”
“就是刚才递相机给你的那位,”蓝波托着脸颊思考,“我想想,草壁是他的,呃,学长?合作伙伴?”他好像找不到什么词语能形容这个关系。
工藤新一也趁机加入讨论:“园子,刚才拍照的几个人?”
“三个。波维诺,一个棕发年轻大帅哥——好像有点混血,还有一个黑发亚裔小男孩。”
“大概十一岁,头发有点中分的小男孩吗?”
“对的对的,”短发女生点头的动作突然卡顿,她面色复杂地看向身边的推理狂,“你怎么知道。”
“我和新一有次外出遇到过那孩子,”毛利兰拍拍好友的肩膀,“弘树很有礼貌的。”
这倒是,铃木园子点头,比他见过的所有小学生都懂事太多。至少在进入镜头后没有到处乱跑。
工藤新一没有关注“小学生”的事,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做推理:“你说弘树是弟弟,所以你们的‘哥哥’是同一个人。我们初见那天他提过一个日本人名并且后缀喊的是‘哥’,说对方帮你报名了帝丹入学考试。所以就是那个人吧?如果你有日本姓氏,应该姓‘沢田’?弘树就姓沢田。”
“当然,不排除弘树也是寄养的可能。只是按他的性格,如果寄养家庭的哥哥与他本人姓氏不同,他更大概率会用‘姓氏加兄长’的称呼。但他没有,也就是说寄养家庭的姓氏和他一样——你那是什么表情。”
蓝波收回幽怨的视线,假装对上述一系列猜想没有任何反应。
他与眼前这位推理爱好者成为朋友时,沢田纲吉曾一脸沉重地叮嘱,在“侦探”面前千万要注意说出的所有信息,对方做出猜想时也要尽可能控制表情,避免被善于察言观色的人注意到异常。
卷发高中生很无辜。自己表露出的情报少之又少,大多都是工藤新一根据周围人的记忆,将零碎线索拼凑出来。虽然过程错得好吧,不算离谱,但结果已经离真相没有多远了。
“真可怕,”他幽幽地说,“我有点后悔了,应该听劝躲开你的。”
工藤新一还没做出反应,他的青梅已经对着推理狂的脑袋敲了一下。
“新一,”女孩叹气,“初次见面就推理这么多,很不礼貌哦。”
侦探小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果断顺着幼驯染的话道歉。坐在一侧旁听讨论的园子摇头啧声。
蓝波内心有些打鼓,只能按照十代目教的方法,尽量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他突然想到某个重要话题,眯起一侧眼睛问:“你们暑假有旅游计划吗?”
他说话时视线若有若无地看着工藤新一。后者一脸不解:“我应该是去洛杉矶。我父母在那边。”
“好哦。”卷毛男生点头。看来今年暑假要避开洛杉矶了,虽然他平时也不去那边算了,整个暑假都别去美国。
说不定侦探小子还有机会去纽约帮当地警察破案呢。
第56章
雨天的纽约永远是雾蒙蒙的样子。
贝尔摩德身上沾了不少水汽, 但长发和面颊都是干燥的。
她走进据点时,正在角落写任务汇报的金巴利抬头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地继续自己的事。
“易容了?”吧台前, 金发男人弯着嘴角,光明正大地试探, “还是之前那个工作?”
女人抱臂倚着墙, 闻言不由自主笑了几声。“波本, ”她声音里还残余着胸腔震动产生的气音, “你真的很喜欢打听别人的事。”
“我又不需要回答。”波本无辜地将这个指责推开。
贝尔摩德用一些意味不明的语气词回应。
她视线扫过据点里的众人,挨个清点身份。不少职级远低于她的代号成员,只是对上视线就立刻低头装聋, 不听不问几位干部的言语交锋。
“田纳西呢?”金发女人问。
“楼上,训练场, ”金巴利头也不抬地回复, “他不是情报组的人, 一般不来这里。”
“啊啦, 他可是‘莎朗·宾亚德’的保镖兼助理, ”女明星做出略微夸张的反应, 但讲话时咬字仍是不紧不慢的节奏, “竟然频繁跑去其他地方,真是失职。”
此前被回绝的波本再次尝试:“所以, 我们的保镖兼助理有新工作?”他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完美微笑,晃着手中的马丁尼杯对金发女人示意:“莎朗女士接到了某位导演的新剧目, 还是其他邀约?”
“都不是,”贝尔摩德挑眉,威胁一样地顺着他的话回答,“是莫里森先生需要兼职一段时间保姆。”
列侬·莫里森是田纳西威士忌表面身份的名字。只是根据波本的情报, 它也是这个男人的真名。
“真有意思,”金发男人用不异于喃喃自语的方式感叹,“什么样的孩子能让莫里森先生亲自照看。”
角落的红发男人也悄悄将注意力探过来。
贝尔摩德快被两位深肤色同事气笑了。
“跟你们聊天真累,”她转过身便要离开,“比做任务都累。”
没得到回答的波本耸肩。
他还准备了很多试探的话,只是当事人走得太快了,根本不给机会。他托着一侧脸颊看向一直敲打键盘的男人,转移矛盾:“你真的什么也不好奇。”
“好奇什么?”金巴利手下工作没停,“田纳西做临时保姆的对象?我好奇了。其余部分是贝尔摩德的事,和我又没关系。”
“多赚条情报就能多一份交易筹码。”
“我不和别人交易,”红发男人婉拒,“失败了就是命中注定。”
这种过于理所当然的态度堵得波本哑口无言。
“难搞的家伙。”他评论。
他上一次碰到的话不多、态度冷、还难搞的对象是前·黑麦威士忌。实际上,“黑麦”这个带着不幸意味的名字直到现在也没找到新主人。
FBI叛逃的时候波本已经在收拾行李准备来美国,苏格兰也在与英国地区进行任务交接。两个公安搜查官的优先目的是保全自己的安危和清白。其余卧底的失误,不论是潜入终止还是直接死亡,他们会感到遗憾,但不会主动干涉。降谷零对赤井秀一的态度基本是——管他干嘛。没死没拖累其他人就行。
毕竟波本现在有更感兴趣的事。比如美国行动组的二把手田纳西威士忌,以及贝尔摩德最近遇到的小麻烦-
有希子把两个孩子放在公园长椅上,说要出去接人。她回来时,身后跟了一位大约二十五六岁的白人男性。
“这是列侬·莫里森,”她手心向上示意,“是莎朗的一位保镖兼助理。”
“莎朗说,那天剧院发生了案件,很抱歉没给你们留下好的回忆。之后兰和小新遇到了连环杀人犯,兰又发烧了一晚上。她觉得你们刚来纽约就碰到这么多麻烦,有点像是被她的不幸传染了虽然我已经跟她说过不要紧啦。”
“总之呢,我和莎朗今天都有点事情。列侬会带你们在纽约简单逛逛。有想去的地方都可以和他说。”
有希子说完这些,一脸抱歉地离开。
黑色长发女孩礼貌地对新朋友鞠躬打招呼。蓝眼睛男孩正站在她身边,以明显又不算失礼的视线上下打量这位壮实的先生。
莫里森很高大,目测身高在一米九到两米之间。黑西装下的肌肉修长结实,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是健康的小麦色。他肩膀很宽,斜方肌也比一般人明显。他与男孩握手时,肌肉牵连下前臂也展示出不错的力量潜力。
“莫里森先生是棒球运动员?”工藤新一询问,“是投手位置吗。”
毛利兰紧张地拽他衣服。“新一,”她小声叮嘱,“别像刚开学那次一样。很不礼貌。”
“不要紧,”莫里森听到孩子们的窃窃私语,不在意地摇头,“我曾经是。但前几年因伤退役了,换成现在这份工作。”
两个高中生一顿,缓缓扭头看向这位保镖先生。
“我们讲的是日语诶?”女孩有些赧然,“莫里森先生竟然能听懂日语吗。”
高大男人点头:“我大学时期选修过日语课。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宾亚德女士让我带你们在纽约短途旅行一天。”
“就像她说的那样,有什么需求尽管告诉我。想离开曼哈顿去周边地方也可以。”
毛利兰的城市游览计划中,探索性的部分占比很大。
她是个很会提供情绪价值的女孩。莫里森带她参观各种建筑、博物馆时,她会很积极地与导游先生互动。
但工藤新一的关注点一直在其他地方,走路时更多留意身侧来往的车辆和行人。
“纽约的警车还有这么多吗?公路杀人魔的案件已经结束了吧,”他问,“是因为混乱引起连锁反应,所以警察的巡逻力度依然很强?”
保镖先生脚步一顿。
高中生们走出几步才意识到成年人没跟上来。他们疑惑地回头。
“那天晚上没遇到危险吧?”莫里森眉头皱起,有些紧张地问,“我有听两位女士说过,新闻报道里发现凶手的就是你们。”
工藤新一和毛利兰对视一眼。男孩反应很快,干脆地摇头:“没有。”
某种程度上,他们都不是喜欢将所有事都讲给家里人听的性格。一些已经过去的、会引起他人担心的小问题,瞒就瞒了。毕竟两人在废弃大楼里没有受伤。
莫里森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放松下来。他努力将语气放缓,一字一句叮嘱:“一定要结伴出行,有困难立刻求助。”
“不要去人迹罕至的区域,不要主动和路边奇怪的人搭话。如果被迫与人发生冲突,以自己性命优先,财产什么的在必要情形下可以放弃。如果遇到非常危险的状况”
他说了很多注意事项。女孩一脸认真全程听讲,男孩挑重点听。
到最后,莫里森叹了口气。“我知道,很多孩子都很善良,”他语气略微带着回忆,“我中学时期,学校附近有几位流浪汉。我当时有位关系很好的朋友,他会经常与他们聊天,给他们带食物。”
“但是在这个地方,不,可能很多地方都是,单纯的善良很危险。你们帮助的并不一定是好人——我不是说坏人就不能接受帮助,只是冲突的风险会高很多。”
“之后莫里森先生的朋友遇到危险了?”工藤新一双手抱着脑袋问。
“算是吧。他被抢劫了,和那群曾经的‘朋友’打了一架,去急救中心缝针,”莫里森解释,“只缝针是因为他打架很厉害。其他孩子的故事不会这么轻松就结束。”
听出保镖先生话语中真切的担心,毛利兰对他笑了笑:“请放心,莫里森先生,我们会注意安全的。”
“但我在思考一件事。”女孩眨眨眼,放慢脚步。她表达想法时小心翼翼地,像在临时组织语言:“我和新一那天,前后救了两个人。”
工藤新一偏头看向她。
“第一位,不知道莎朗有没有提起过,就是剧院的萝丝女士。她险些被高空落下的重物砸到,我扑过去推开她,”毛利兰提起这件事时,情绪有些不易察觉的低落,“事后,萝丝女士向我道谢,因为我帮她活下来,她才能完成之后的计划。”
女孩继续讲述:“第二位是那个连环凶手。他靠在生锈的栏杆上,栏杆断了,他险些从空中摔下去。我们拉了他一把。”
“其实,新一和我救人的时候没想过那么多,比如我们的行为会不会有风险、之后的事会不会有麻烦等等。我们就那么做了。”她说起这些时脸色微红,像是紧张,又或是不好意思:“也可能我们是孩子,做事时会冲动。但我们救下他了,结果很好。”
“我们会注意安全。但是如果有人需要帮助的话,不论是谁,我们都想伸出援手。”
高大男人一直认真听着。毛利兰最开始还用的英语,但说到后面时,一些词汇和语法渐渐向日语靠拢。莫里森知道,这是孩子们在讲话中倾注大量情绪时会有的特征。
保镖先生缓缓开口:“死亡是幸存者偏差的源头。危险降临在自己身上前,没有人会提起合格的警惕心。”
“但热忱的善意很难得。不论这样的处事态度会带来什么结果,至少它们很珍贵。”
“请继续保持下去。”
列侬·莫里森不会有这样单纯又不顾一切的善良——或许他有,只是不多——因此,他会被其中的勇敢无畏触动,觉得它们很吸引人。
贝尔摩德那天晚上带着伤来找他时,神色举动中罕见地带着轻松,像找到什么为之欣喜的宝藏。或许眼前这两位小家伙就是让千面魔女产生情绪变化的源头。田纳西威士忌从未发现他的老同事竟然也有这种隐秘的、堪称天真的期许。
等等,或许他知道。
因为对方曾经与他聊起过几年前的某件事,以及参与其中的人。根据她复述故事时的语气态度,似乎贝尔摩德对他们印象也很好-
“怎么可能,”另一个晚上,金发女人靠着窗台,干脆利落地否定保镖先生提出的猜测,“没有可比性。”
她咬着香烟,态度很随意:“有些孩子很可怕。他们的思维单纯直白,更显得行为高尚到令人恐惧。”
“我知道你的对比对象是谁,田纳西,”她挑了下眉毛,“利维亚做事大多是参考教科书上列举的‘职业道德’。剩下那两位小家伙只是在玩‘好孩子扮演游戏’,实际心眼一个比一个多。”
“那可与完全发自内心的善良不同,”金发女人半眯着眼睛点评,“礼貌又冷漠的行为。”
田纳西没在意她口是心非的态度。虽然贝尔摩德话语里嫌弃意味很重,但这几年里,她与迪伦佐医生的关系着实不错。
他毕竟不是当事人。知名女演员掩盖内心想法的手段,可比他这位头脑简单的前运动员要高明-
第五大道地下,彭格列情报部北美分部。
沢田纲吉用一侧肩膀和脸颊夹着手机,在书桌上厚厚几摞文件中翻找自己的目标。
“你说要哪一个?”他很快伸手扶了下手机,问电话另一侧的好友,“编号是多少的?”
“410-7793A2-T101,不着急啦,我明天下午才回去,到时候陪你一起找。”山本武回答。
“怎么改成下午了。有突发状况?”
“嗯不算是,”雨守的语气很轻松,“利维亚有几个血液样本留在巴尔的摩了,让我帮忙带去纽约。”
“利维亚的样本?”十代目好奇,“我记得,她之前岗位调动的时候,把所有研究材料都带去波士顿了吧。还有留下的吗?”
山本武:“有一批放在冷库的。”
“因为当时带走了所有数据,再加上样本换存储环境会有些麻烦,就一直放在巴尔的摩。”
“我们都以为不会再用到了。只不过她最近拿到了点新东西,想重启这个研究,”山本武感叹,“这边冷库间的安检系统没换,还需要我本人的虹膜指纹。”
“竟然没有换过吗,”沢田纲吉好奇,“已经很久了吧。”
“是啊,”电话另一侧的雨守耸肩,虽然十代目看不到,“差不多九年了。”
第57章
九年前, 巴尔的摩东北部。
汉堡店里传来叮呤咣啷的声音。透过半透明玻璃窗,依稀能看到室内桌椅乱飞的情景。
几分钟后,两位少年逃难一样从店门挤出来, 怀里各自抱着一个纸袋。
他们跑到稍远一点的街角后拆开袋子。里面的内容相同——一个小到极点的汉堡和一个沾了诡异油污的盒装酱料。
“越来越小了,”两人中的混血少年五官皱成一团, “我有次去佛罗里达, 吃到了比手掌还大一圈的快餐店汉堡。”
“我都不期待他们能做那么大, 但这一两口就能解决的算什么啊。这还是食物吗?”
听到抱怨, 他身边的黑发男孩将自己那份递过去:“要交换吗?我这个大一点。”
“谢谢,不用了,”混血少年摇头, “我只是在想,明天要不要改成吃披萨。”
“哪家披萨?”
“红靶心超市隔壁那个。至少他们家开餐饮不是为了洗.钱。”
黑发男孩若有所思。“难怪吉姆汉堡每天没什么客人, 食物做得这么差, 态度也很凶, ”他后知后觉, “但红靶心超市那边街区不是还封着吗?我昨晚路过的时候, 停了好几排警车。周围店铺的玻璃全被砸了。披萨店也在里面。”
混血少年如遭雷劈。
“不是吧”他左右环视一圈, 表情更丧气, “附近能吃的店全暂停营业了。难道是吉姆那帮人干的?为了搞掉竞争对手、给自家餐厅铺路什么的专门洗.钱的餐厅还需要铺路吗?”
同伴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或许地头蛇们也有自己的烦恼吧哈哈。”他开朗地说。
虽然两人的食物在视觉上直径略有不同, 但厚度差异让汉堡们的体积是一致的。这是他们全部的午饭,但以十五岁少年人的胃口, 两分钟就能解决战斗。
“欧文,”黑发男孩扔掉汉堡包装纸,拍拍手上的残渣,“要不要再买点什么, 我没吃饱。”
“我也没有。”欧文在浑身上下掏了个遍,最终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两张一美元纸钞:“阿武,我没钱了。”
黑发少年,也就是山本武,搜遍身上各处后也只取出两张纸钞——同样是两张一美元。
两人资金凑到一起一共四刀。这个数额去买最底层的垃圾快餐勉强能吃饱,但他们此次外出还有其他任务。
山本武和欧文手上有一个清单,上面是需要外出采购的药品——大多是黑市违规售卖的处方药,还有些是效果更恶劣的东西。两人已经拿到了清单上绝大部分项目,只剩最后一个。也就是说,他们需要在“拿钱买药”和“拿钱买饭”之间做出选择。
几分钟后,两个少年顶着肚子饥饿的响声,从某间地下诊所离开。
“34街那老头子真该早点埋进去,”欧文拖沓着脚步,头疼地说,“一小瓶奥.施.康.定卖那么贵。要不是在他那儿花了大价钱,我还能再省钱买吃的。”
“好啦好啦,和他没关系,”山本武帮陌生人说好话,“倒不如说是利维亚经费管理太严格了。不过她也是怕你乱用吧?这边武器商人要价可比诺顿爷爷狠得多。”诺顿是“34街老头子”的大名。
“真羡慕你,”欧文叹气,“有自己惯用的武器真好。”
“你是指哪个?”山本武取下身后窄长的背包,单手拎着背带示意,“这个是里包恩给的,放在据点保管的那把刀是家传。”
混血少年绕到同伴另一侧,近距离打量对方的“武器”。“你平时会用这个打棒球吗?”他好奇地问。
山本武取出球棒,顺着欧文的想法演示性做了几个挥棒打击的动作。
“会的哦,”他回答,“它只有在挥动速度超过300千米每小时后才会变成刀。大多数情况下不会碰到那么快的球。”
“具体的变形方式呢?”
“唰——嘭——锵锵——,这样。”
欧文不明所以地点头。
黑发少年突然想到什么,带着同伴走到视野开阔的地方。他摸索着球棒握柄,用手指扣开某个盖子。
“还有这个,”他将手中的东西保持水平角度递过去,“透过这个前端往里面看看。”
同伴好奇地接过球棒,将那个不大不小的圆口放在眼前。视线尽头最开始是一片漆黑,但不到0.1秒的时间,另一端也像盖子一样“嘭”地弹起来。
“竟然是望远镜!”欧文惊奇地感叹,“好有趣,明明是武器但是有这么多功能。”
“是吧,”山本武点头,“握把那里可以调整放大倍率,你试试。”
欧文点头,顺着他的话照做。他对这个造型新奇的望远镜兴趣很大,时不时转动身体调整视野范围。
“有点像狙击枪瞄准镜。”他点评。
黑发男孩也笑着点头:“我第一次用它的时候,就和另一侧狙击手正撞上视线了。”
“诶!”
“不是敌人的狙击手啦,”山本武立刻解释,“是来帮我训练的罗马里欧先生。”
“不是那个。”欧文侧身贴过来,拽了下小雨守的衣角,将球棒递给后者。“我看到吉姆他们了,”他皱着眉头义愤填膺地说,“真的是他们在砸各种餐饮店。”
“哪里?”
“17街和东威廉姆街交界的地方。”
山本武接过望远镜,关注同伴所说的位置。
视线另一端,几个穿着宽松短袖和牛仔裤的人正挤挤搡搡地从左向右走。有的人带着铁棍或金属球棒,有些人转着像指.虎、匕首等高级一些的冷兵器。在他们最后,吉姆正检查着手里的格.洛.克。
他们团队在路过各个店铺时,大喊大叫着什么,抡起手中的重物砸向各种脆弱的坚实的物体。
破坏行军的步伐不快不慢。大约半分钟后,废弃建筑开始遮挡走在第一个位置的成员,然后是他之后的同伙,最后是吉姆。
突然,有人的身影离开视线后又退回来,并且所有人都开始后退。
最开始那位并非是“退”,而是直挺挺地倒下。他胸口被人开了个洞,暗红色的血液汩汩流出。
“我好像听到了枪声。”欧文皱眉。
山本武盯着望远镜看了几秒,确认远处冲突的进化方向后,将球棒观测口递给同伴:“吉姆他们和人起冲突了。对方带了枪,目前击毙了两个人。枪手撤退的方向是我们这边。”
镜中视野里,所有人都开始面朝他们奔跑。
战斗发生的十字路口距离他们两百米,如果那两方都以全速进行追逐战,大约需要三分钟就能见到走在路边玩望远镜的男孩们。
如果是一般人,遇到这种帮派火拼的状况会立刻逃走。但两个小家伙不是普通角色——何况这座城市的名字是巴尔的摩。
“想不想玩游戏?”黑发男孩跃跃欲试。
“游戏?”
“对,正义伙伴角色扮演。说不定有人需要帮忙呢。”
言下之意是,他们可以主动靠近,去围观这场战斗。顺便给洗.钱汉堡店的老板添堵-
贝尔摩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麻烦缠上来的。
她脸上还带着易容,毕竟大明星克丽丝·宾亚德不能出现在人员杂乱的灰色街区。她目前的伪装是一位样貌并不起眼的拉丁裔女性。短发,浓眉,肤色偏深,身材普通。
在这类混乱的地方只有两种路人不会成为目标。一种是叶子钱都掏不出的瘾君子,另一种是肌肉虬结的大个头。
至于贝尔摩德,她只是个站在临街店铺的窗口前、与卖炸鳕鱼餐食的女性聊天、打听自己想要的信息的外来旅客。很快,道路另一侧的团体就拥搡上来,嘴上问她要钱,手上拿着撬.棍不停击打地面。
店铺主人很快拉上窗户——她的店面很小,有足够资金加装这一小块防弹玻璃。帮派的人看了她一眼,视线转向拉丁裔女性,尤其是她腰侧扣着的设计诡异的挎包。
“什么枪?”对方意有所指地问,“带枪来这片地方,胆子不小啊。”
千面魔女大致观察了一下不速之客们。
“如果想要钱,我可以把身上的钱都交出去。但枪不行。”她伪装出面无表情的样子回答。
问话的人突然顿住。他与自己的同伴对视一眼,上前拉近距离。
“我们可不是在征求同意,”黑.帮阴沉沉地说,“这只是打架前礼貌的寒暄,外来人。”
真少见,这群家伙还知道“礼貌”这个单词怎么读。
拉丁裔女人挑了下眉毛,顶着所有视线摸上腰间的挎包。
“看来在这里枪是抢手货啊,”她意味不明地说,“受到枪伤的人很多吧?不知道医生们水平怎么样。”
站在队伍最后的吉姆无视手下人的动作,一直默默观察着“勒索对象”。女人取出手.枪时,腰包夹层在摩擦力的作用下微微偏移原位置,拖拽着露出藏在里面的内容。
一排接近透明的试剂。不知道是药还是其他东西。
吉姆不动声色地推了推身前同伴的后腰。对方点了点头,率先对着外来人发难——
拉丁裔女人的枪法比他们想象中好得多,几乎是50米内弹无虚发的程度。但帮派成员中带了枪的不止老大一位。子弹出膛和弹壳到处碰撞的声音很快充斥街区。炸鳕鱼店老板探头评估战局,骂了句脏话继续蜷缩在窗框下。
贝尔摩德不介意突发状况——这片区域治安差到能在全世界排前列的程度,来之前她早有心理准备——但她没想到看上去外强中干的家伙们这么能打。
她打空了三个弹夹,只留了最后一个应对更紧急的状况。□□成员里总有几个不要命的,会咬着冷兵器直接扑上来。
双方在废弃厂房进行追逐时,贝尔摩德某个瞬间觉得腰间一轻。等她从窗户翻出去、躲在掩体后检查装备情况时,发现随身挎包消失了。想来是敌人近身后划断了绑带,顺手将东西摸走。
“真倒霉。”她嫌弃地骂。
包里的是她需要定期注射的症状缓解剂。一共六支,是两个月的量。
她目前身体状况还算不错,拖一两个星期回据点再打都不是问题。那些药对普通人来讲没有任何用处,偷了也没用。就算拿去医院检测,大多数研究者也发现不了异常。
她眼看着抢劫犯们捡起遗落的挎包,正要找过来——
一个小巧物件像棒球一样从身后飞进窗户。紧接着是火光冲天的爆炸,和男人们怒骂奔跑的声音。
贝尔摩德微微一震,再次缩回掩体。
大约三分钟后周围安静下来。拉丁裔女人眯起眼睛,起身离开遮挡范围——
冰凉的刀刃突然抵上她的脖颈。而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女士,”出乎意料,站在身后说话的人声音很年轻,也有种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温和健气,“你的手臂好像受伤了。”
“需要我们带你去看医生吗?”
第58章
贝尔摩德听到问句时就觉得不对。
贴着颈间皮肤的冷兵器是日本刀。根据角度和声音高度, 大约是位青少年男性。她灵敏的听力又捕捉到第三道微乎其微的呼吸声,看来好帮手有两个。
她语气镇定地反问:“医生?”
“附近医院里处理枪伤的医生吗?”
“私人诊所的医生,”男孩语气开朗地回复, “她很厉害哦,之前是著名医学院的博士。”
贝尔摩德心底微微一动。她就着现在的姿势回头, 大胆地打量对方。
一个黑发亚裔, 一个亚麻色头发混血。说话和拿刀威胁她的都是前一位。另一个举着格.洛.克站在同伴身边。他们看上去没有当地不良少年那种戾气, 但神态姿势中隐隐流露出不少威胁性。
黑发男孩看到拉丁裔女人正脸后, 眼神有些奇怪,像是吃惊中混杂着新奇与兴趣。他指了指自己脖颈一侧的某个位置,直言不讳地问:“是面具吗?”
“好有趣。”-
宾亚德女士稍微有些后悔。
她应该拼着重伤的风险, 在两人放下刀枪的那一刻就翻进窗户藏起来。或者在路过那些废弃建筑时,想办法挣开控制、躲进室内某个角落。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 被一个刚见面的小家伙戳穿易容, 还要想办法糊弄他对自己真面目的猜测。
不过也有好消息。
两个男孩带她来的诊所里, 坐在办公桌后工作的医生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利维亚·迪伦佐,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临床博士。她学习实践治疗的同时也参与大量临床试验, 偶尔和几个生物医药研究组合作发表论文, 方向是DNA相关。迪伦佐毕业后并没有按部就班进入大型医院, 而是告别所有老朋友,隐藏在巴尔的摩最混乱的区域, 开了间私人诊所。
组织一直在搜寻医药领域的人才,这位医生正是他们新清单上排行前列的几位之一。
贝尔摩德此前就是在打听她的消息。毕竟诊所的位置确实难找。
两个少年带新朋友闯进一处拥挤的小巷。他们踢开所有胡乱堆放的杂物, 在靠近另一侧出口的位置摸到一扇铁门。
门后有一片不大的空地,四个方向建筑全部开口朝向里侧。右手边就是迪伦佐工作的地方。
“好难闻,又是谁在抽烟,”混血男孩捏着鼻子, “说了多少次了出去抽。”
靠着对面建筑外墙的花臂男人哈哈大笑:“肯定是皮特和保罗。这俩人估计正你一口我一口,甜甜蜜蜜共享同一支烟呢。”
“”
问话的男孩五官快皱成一团了。
他气势汹汹地将两位同伴推进诊所,撂下狠话:“我去找他们打一架。”
贝尔摩德挑眉看向剩下那位少年,对方摊手,带着她先一步走进诊所。
迪伦佐掩饰样貌的手段着实不高级。她没有整容,也没有用化妆品做任何面部特征的修饰。这位医生只是单纯地剪了头发,并染了个新颜色。
实话说,只到耳下的棕色碎发并不适合她,看上去乱糟糟的。再加上细边框眼睛和衣摆颜色奇怪的白大褂,迪伦佐像是在实验室熬夜很多天来不及打理自己的家伙。可能这也是当地居民对“黑街医生”具有的刻板印象。
“枪伤?”医生问新来的病人。
“对,”黑发男孩替贝尔摩德回答,“我们在西威廉姆街那里遇到这位女士。她和吉姆那群人打起来了。枪战。”
“欧文呢?”
男孩尴尬地解释:“打架去了。”他看了眼伤患,对医生摊手:“就是你想的那样。”
迪伦佐神色不变,像是很习惯这个答案。“我要的东西没在他身上吧。”她更关心正事。
黑发男孩取下窄长背包,从外夹层摸出几个贴着标签的塑料瓶。
坐在一侧的贝尔摩德眯起眼睛,试图从交叉晃动的字符里识别药品信息。奥.施.康.定、阿.普.唑.仑、还有其他一些叫得上名字的兴.奋.剂。不少标签像撕拉过很多次,她合理怀疑有些是外表相似的胶囊混装在一起,有些干脆是不能说名字的药物。
确认东西一个不落后,男孩指了指诊所靠里面的位置:“冰箱里还有吃的吗?”
“只剩酒和杏仁奶了,”迪伦佐一边回复,一边拉开办公桌右侧最下面的抽屉,“我这里有能量棒。”
要食物的小家伙对能量棒兴趣不大。他短暂犹豫后,拉开角落的椅子坐下:“我等欧文回来再说。”
贝尔摩德的枪伤不算严重。
她受伤的位置在左臂上侧。子弹嵌进肱二头肌,所幸避开了骨头和神经。
取弹壳时,她拒绝了医生开刀前局部麻醉的提议,换来后者意味不明的注视。
“你的耐痛能力很强,”迪伦佐评价,“我原本以为只有一些本地人会这样。抱歉问一句,女士来自哪里?怎么会想到来巴尔的摩旅行。”
“哥伦比亚。”拉丁裔女人顶着这张脸扯谎。她说这话时,余光看到角落的黑发少年又似有似无投来视线,焦点集中在她脖颈处的面具接口。
千面魔女没这么不自在过。
迪伦佐对这个答案没有任何疑问,想来也并不关心。
托盘上放了几截提前剪好的无菌纱布。医生清理创口时用了很多片擦掉积血,随手丢进放置废弃物的金属碗中。
贝尔摩德看着对方帮自己缝合包扎,随后端着托盘进入另一侧房间。
房间门是半透明的玻璃,墙壁也是类似材质。但塞满大量试剂盒、纸质档案、以及其他一些瓶瓶罐罐的立架,将人影的所有动作都遮挡起来。从伤患的角度只能看到存放药品的冰箱。
不愧是黑街医生,偷偷留存血液样本的动作简直熟练得过分。
只不过,贝尔摩德没有对迪伦佐这种在违规边缘试探的行为有什么异议。她平日里会尽量避免自己的血液及DNA信息泄露,但事情真正发生后也不算麻烦。
普通人不会将一个棕肤色拉丁裔女人的信息和莎朗·宾亚德,或者克丽丝·宾亚德对应起来。如果对方真的查到那一步,就够格算“组织的敌人”。之后会有很多成员排队去灭口这个倒霉的家伙,比如琴酒。
更何况迪伦佐本就是组织的招揽对象。
临时手术完成后,医生给创口局部上了点止痛药。确认左臂枪伤没有大碍,贝尔摩德决定缴费后先离开。她已经和迪伦佐建立了初步联系。有了开端,之后的步骤不算麻烦。在摸清楚所有情况前她可以慢慢来。
宾亚德女士是这样想的。但另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没放过她。
他仍然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脸上表情很开朗:“女士,我可以提一个请求吗。”
拉丁裔女人佯装不解地看向他。
男孩神色语气如常:“利维亚的手术费很贵吧?我可以帮你支付四分之三,作为交换——”
“我想看看你面具下的长相。”
贝尔摩德险些掏枪。
她谨慎地没有动,保持着疑惑不解的样子隐隐观察迪伦佐的反应。
医生的表情很奇怪,里面混杂着疑惑、惊奇、以及恍然大悟。她同样指了指脖颈一侧的某个位置,转头问黑发少年:“是这里?”
后者点头。
千面魔女快被两个人气笑了。
她短暂评估了一下双方的战力——迪伦佐不像肉搏很强的人。这位医生身上所有肌肉大约都是为骨科手术准备的。她很多动作没有训练痕迹,像是丢进混战后只会逃离,谨慎地蹲在远处开枪。更何况现在她手中没有枪。
比较难对付的是角落的黑发少年。贝尔摩德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很警惕这孩子。西威廉姆街的掩体有些难找,即使帮派成员们踢踏脚步的声音略微杂乱,但刀刃抵在颈部时她才注意到少年的存在,怎么想都不是好兆头。而且男孩的球棒此刻正在手边——那把刀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球棒的。
“不用了,谢谢,”宾亚德女士决定稳妥为上,“有机会再见的话,会让你们看到的。”
“‘有机会’是什么机会?我们肯定不希望患者再次回到医院啊。”黑发少年开朗地打趣。
黑街医生也跟着点头。
两个好奇的人最终还是没有为难她。
贝尔摩德内心松了口气,暗自决定下次再来时一定躲着那个威胁性不小的少年。她正思考另一个小家伙的去向,下一秒就在诊所门口撞见对方。
“已经要走了?”混血少年问。他脸上新添了些伤口,墙灰和血迹抹得满手都是,衣服和牛仔裤也不太整洁,完全是刚打完架的模样。
只是贝尔摩德直觉哪里不太对。
看到小孩身上不少血的样子,迪伦佐头疼地喊他过去给伤口消毒。欧文站在原地没动,撩起短袖一角翻找自己的牛仔裤口袋。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喊住贝尔摩德:“稍等一下,女士。”
宾亚德女士快对这个称呼过敏了。“叫我卡米拉吧,”她随口起了个名字,“有什么事吗?”
混血男孩伸出手,展示自己从口袋里拿出的东西。
那是几支零散的注射用药剂,放在半透明的小玻璃瓶中。
“你掉的东西我帮你拿回来了。”-
看着那几支熟悉的试剂,贝尔摩德周身氛围明显冷下来。
“‘皮特和保罗’是那群帮派的人?”她话里已经带上挑衅。
“嗯,”叫欧文的少年意味不明地肯定,“我记着你最开始腰上有个挎包,再遇到的时候不见了。我去那群家伙的聚集点,发现他们在翻你包里的东西——就是这几个小瓶子。我顺手帮你抢回来了。”
解释听上去很自然,但到处都是漏洞。
贝尔摩德很确定自己最初开枪时两个少年人不在。他们多半是用望远镜一类的工具,一直观察着混战的动向,从而清楚地指出自己最开始带了挎包。她还以为是路过的好心孩子呢,这样看来,小家伙们行为里多少掺了点看热闹的成分。
他们大概早就盯上了她的药。想来皮特和保罗都只是欧文脱身的幌子。小家伙非要在她进诊所后才离开,多半也是怕当事人发现自己的行踪。黑发少年不但帮好友隐瞒,还当着她的面对迪伦佐暗示真实情况。
贝尔摩德第一次后悔自己识人不清。
“心眼真多。”她顶着易容直言不讳地评价。
两个小混蛋都是。
欧文厚脸皮接下这句夸奖。
拉丁裔女人大致清点了一下混血少年手里的药剂数量——六支,全都在。她一脸自然地道谢,拿走自己的东西,对几位新朋友挥手告别。
伤患走远后,站在一侧看戏的迪伦佐也对欧文伸手。
“原本的药呢?给我吧,”她一脸无奈,“我知道你偷偷替换了里面的东西。”
“先下手获得主动权是好事。但这计谋太显眼了,卡米拉不可能看不出来。”
欧文瘪嘴,小声嘟囔:“万一她真的不怎么聪明呢?”
“不可能,欧文,”短发医生打击他,“我们和卡米拉相处这么久,对她的真名、真实相貌、行为动机什么都不清楚。我也仅仅能从她的血液颜色和凝血反应大致推断她的真实人种。那位女士很擅长隐藏,是个厉害的人。”
山本武提醒:“你采集到了血液样本。”
迪伦佐摊手:“那也要能找到对应的人。”
她开导性拍了拍欧文的脑袋:“最重要的是,她就这么无所谓地走了。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欧文脑子有些慢。他还在头疼地思考其中关窍,小雨守已经先一步将答案讲出来:
“吉姆不会抢先一步把里面东西都换成苏打水了吧?”
“而且卡米拉也猜到了。”
欧文:?
欧文:??
看着小孩如遭雷劈的表情,迪伦佐也跟着开玩笑:“往好处想,说不定是椰子水呢,价格还高一点。”
第59章
巴尔的摩的虚假秋季还没到, 山本武就离开了。
他来这里是为了在分部做暑期特训——实战训练和棒球训练都有。
九代守护者们开始将工作陆续交接到继承人手中。因此,驻外的几位十代家族成员需要逐步将生活圈转移到相应区域。山本武的高中在芝加哥,需要提前过去办入学手续。他八月上旬就告别迪伦佐和欧文, 带上行李先行离开。
欧文还留在巴尔的摩。但八月底开学后,他只能回到白天上课晚上写作业的日程中, 只有周末或课程轻松的时候才会来诊所帮忙。
小混蛋们不在, 贝尔摩德压力减轻不少。她在九月时正式接触迪伦佐, 向对方抛出橄榄枝。之后的流程也异常顺利。
千面魔女因为银色子弹的实验经历, 一直不怎么喜欢医药研究所的人。不过巴尔的摩那次枪伤算不错的初遇。
她以普通人身份认识迪伦佐这位黑街医生。对方最初看她时没有贴上“实验品”这个标签。即使之后迪伦佐拿到代号,成为“医药研究所负责人马德拉”,她也没有对贝尔摩德多年不变的容貌有越界的好奇——换做其他研究员, 高低会哄骗千面魔女做药物试验。但迪伦佐给的所有处方都中规中矩,底线正常到诡异。
这算不上恩情, 但心情很好的宾亚德女士愿意为此时不时帮点小忙。
几年后, 她又在纽约遇到了那个“帮她”抢回药的混血少年。马德拉工作调动到波士顿研究所, 小家伙也跟着转学到了相应的城市——很奇妙的行为, 就差把“有问题”写在明面上。
贝尔摩德查过几人私下里的关系。被迪伦佐称呼为“阿武”的少年是日本人, 过往经历看上去普普通通。有异常之处, 但她没兴趣探究。
至于迪伦佐, 这个在南意大利十分普遍的姓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的血统出身。不出意外,调查结果显示, 另一个混血小家伙的母亲也是意大利人。
两个家族的具体关联属于情报盲区,但贝尔摩德多少做出过猜想。左右不过是亲属或世交一类。这一发现也让欧文来波士顿的举动显得稍微合理。
收到情报说琴酒将对方挖进组织后, 她思考再三还是决定隐瞒几人见过面的事。组织成员至今没发现马德拉和格拉帕有关联,其中不乏宾亚德女士顺手而为做出掩饰。当然,这种无关痛痒的情报她仍然会上报给乌丸莲耶。
“还挺出乎意料,”某天, 医生整理材料时顺口评价,“田纳西说你对我观感不错,没想到是真的。”
贝尔摩德靠在墙边,挑眉嗤笑:“我只是难得在组织研究所找到一位正常人。”
“不过你和田纳西很熟?”
马德拉耸肩:“不熟。我和他所有交流都是基于‘莎朗’,毕竟你很多人际关系也瞒不过他。”这是真话。
“不过你放心,他只知道我们认识,不清楚更细节的内容,”黑发女人补充,“说吧,今天找我是为什么。”
贝尔摩德仍然勾着嘴角,只是语气不由自主淡下来。
“你前几天和雪莉联络了,”她用的是陈述句,“你们很久都没交流过了吧?突然之间关系这么好,她还亲自飞来波士顿。”
“马德拉,听说你为了宫野明美特意去找了琴酒。”
医生抬头,试图从千面魔女伪装完美的神态中辨别对方的态度。“我之前当雪莉监护人的时候,你也没这么生气过。”她半真半假地试探。
贝尔摩德呛出一句笑声。
“啊啦,是吗,”她掏出衣服口袋里的烟盒,咬住一支没有点燃,“但事情发生得很巧合,利维亚。”
“黑麦叛逃,琴酒要对宫野明美动手。雪莉这个时候出现,无非是想请你帮忙。当然,”贝尔摩德意味深长地补充,“我知道格拉帕在其中多少起了点作用,毕竟那女人还没胆大到敢直接跟你谈判。”
“我可以不追究欧文通敌FBI的行为。你只需要告诉我——”
“你从雪莉那里收了什么报酬?”贝尔摩德眯起眼,“我知道你是不愿吃亏的那类人。”
马德拉失笑,也从桌上找出烟盒,叼了一支在嘴里。她一时半会儿没发现打火机,干脆也不点燃。
“没要什么,”她神色轻松,“只不过是你近十年所有体检数据。这可只有雪莉有权限查看。”
这叫“没要什么”?
贝尔摩德险些维持不住形象对医生翻白眼。这么多数据加上早年到手的血液样本,迪伦佐迟早能写出几十页正确率百分之九十的猜想手稿。
马德拉看她按捺脾气的样子,试图安慰:“你放心。雪莉不知道我和你关系好。她以为我的行为只是好奇。”
“难道你不是?”贝尔摩德一字一顿地问。
“当然是。”
马德拉无奈。这其实也是真话。
虽然彭格列巴尔的摩据点库房里有对方的血液样本,但那是静止的数据。难得有机会,她想从体检结果入手,将分析时序拉长。
贝尔摩德的情况到底因为她的特殊体质,还是药物作用,结合上述情报和多年来的处方记录,大概能窥见一些端倪。
不过也不着急-
深夜的曼哈顿永远浸泡在警笛声中。全黑的雪佛兰萨博班驶进现场。大块头停稳后,车上陆续走下几位全副武装的FBI探员。
黄色警戒线内,多具烧成焦黑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零散的车辆框架支在原地、钢架直直刺向半空。
“怎么样?”詹姆斯上前询问。
赤井秀一摇头:“线索毁得差不多了。我们只能根据案发之前的情况,大致圈定嫌疑人范围。之后几天可能要逐一上门拜访。”
“好消息是,在我们原本的推测中参与布鲁克林桥行凶的人有三个。今天坎顿死了只剩另外两位,社会危险等级应该会降低。”
“辛苦了。”詹姆斯对随行小队下令,让他们准备接手现场的后续处理工作。最初与他谈话的长发搜查官一直站在原地,食指与中指并拢按着太阳穴。红蓝交织的警灯映着探员脸上的疲惫神色。
詹姆斯叹气:“你负责的部分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快回去休息吧,赤井。”
“好。”
这位长官对下属状态的观察能力总是很强。但说实话,导致赤井秀一忙碌的原因也只有一半是FBI的案件。
搜查官的随身背包里有个带锁文件夹,里面是这一年陆续搜集到的资料。
他拖着犯晕的头回到公寓,勉强坐回沙发。茶几上放着一沓涂得密密麻麻的稿纸。赤井秀一掏出中性笔,翻出最下面空白的几张开始添加内容。
他最近在同时调查两件事,一个是关于贝尔摩德的情报,另一个关于九年前巴尔的摩发生了什么。
FBI已经与千面魔女发生过几次暗中较量——与莎朗·宾亚德、克丽丝·宾亚德、或随便她伪装过的什么人。他们针对目标本身的情报获取已经走到了类似死胡同的地方,赤井秀一后续的尝试方向是从她周围人入手,寻找可能有关联的内容。
他最近的关注点在于列侬·莫里森,即组织的田纳西威士忌。
这个名字是真名,因此莫里森展示在情报中的经历很清晰流畅:他出身于芝加哥,在那里长大;大学时期加入伊利诺伊大学校队,多次在棒球比赛中担任投手;毕业当年因伤停止体育活动,机缘巧合下成为女星莎朗·宾亚德的保镖兼助理。
至于他什么时候进入组织、怎么进入的,FBI不清楚。不过根据黑麦的个人情报,应该莫里森上高中前、组织在芝加哥南区招揽外围成员时,他误打误撞进入当地后勤部视线。
田纳西的人际关系也很好懂。与他有交流的大多是学校同学,以及比赛中认识的其他运动员。赤井秀一将所有出现过的名字记录下来,放在一边备用。
然后是巴尔的摩。
他运气很好,FBI几周前正好有在当地的任务。赤井秀一在非工作时间脱离小队,用私人暗线搞了些情报。他们找上了东北区的帮派,用字面上威逼加利诱的方法,确认了所有出入过那片区域人员的信息。大多数只有长相描述,极少人有代号一样的名称。这些帮派成员大多与跨国犯罪无关,最严重的行为也仅是跨州交易。对于他们来说,赤井秀一以FBI身份给出的报酬足够令人心动,一些表面看上去无关紧要的信息说了也无所谓。
据目击者描述,格拉帕确实与马德拉共同出现过,证明两人有过实质交流。与此同时,他们也提到另一位与格拉帕差不多年龄的男孩。那位少年被观察到在两个月内多次与格拉帕共同行动、以及进入过马德拉的诊所。
这部分信息的作用不算大,陌生男孩可能与两位组织成员是一伙的、或者是萍水相逢的关系,也可能是其他势力派来合作的信使。
但赤井秀一记性很好。
他很清楚地记得一年前酒吧对话的细节。格拉帕对“巴尔的摩夏季”的应激性很强,后续说起“马德拉”的存在时他情绪又平静很多。那么,搜查官先生可以合理猜测,格拉帕紧张情绪的源头就是这位陌生少年。这么看来对方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目击者对他的称呼描述很少,大多数人的回答是“很奇怪的名字,记不住”。仅有一位有日本居住经历的纹身师能准确喊出它。情报员犹豫很久,还是按照发音将大致拼写记录下来——
Takeshi。
一个日本人名,汉字写法大概率是“武”。
“不太妙啊”长发搜查官有些想笑,认命地拿起放在边上的另一部分手稿。
荒谬的事出现了。
十几分钟前,他摘抄另一份名单时隐约写过类似的排列。
第60章
巴尔的摩的情报缺失姓氏信息。在田纳西档案中, takeshi这个名字对应的姓氏是山本。
叫这个名字的人是列侬·莫里森为棒球队效力时的队友,甚至与后者毕业于同一所高中。
如果这两个名字真的指向一个个体田纳西知道自己有个关系很好、疑似地下势力成员的朋友吗。
格拉帕和马德拉与田纳西几乎没有交集。也就是说,如果山本武上高中后还与这两人有联络, 或许他也没对朋友提起过列侬·莫里森的事
搜查官很想用同样的问题再问一遍这个山本先生。
他个人认为,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否”。
山本武的档案过于干净, 唯一异常的经历只是他在巴尔的摩出现过两个月。这座城市自然有普通人可以访问的安全区。山本武在混乱带停留的记录只有FBI能查出来, 这脱离了普通情报的范围。
也就是说, 他背后的势力有能力给资料洗白到这种程度。进一步推测的话, 那可能是一个与组织体量类似、甚至更大的团体。
如果田纳西知道好友同样是地下组织的人,那他大概率会在一些任务中与对方有合作。但他没有,代表不知道。至于山本武掌握了多少田纳西的情况信息缺失太多, 赤井秀一暂时没什么头绪。
不过无所谓,他已经决定去接触对方, 亲自问到所有疑点的答案。
山本大学毕业后, 登记在明面上的职业是某家大型科技公司的管理岗。他从小到大在棒球队期间都是队长或副队长, 因此进行企业管理工作时也有丰富的经验(目标竟然还有求职网站账号, 并将这一点写在了简历上)。这家科技公司正是早先被辛德勒压一头, 在后者重组后慢慢追上来的DIVE。
赤井秀一可以借FBI的名义、以辛德勒事件后续调查为理由接触山本武。但他莫名有些不太积极的预感, 比如踏出第一步行动时就会卡在上司那一关。
搜查官有些头疼, 熬了个通宵列出第一版计划。他最终决定以个人身份行动,把格拉帕和马德拉搬出来当借口。
只是第二天一早, 他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打开公寓门时,惦记一整晚的目标正站在走廊里笑着对他打招呼。
山本武没穿工作西装, 右手插在口袋里,背上还有一个细长的布包,看上去像任何一位晨练刚结束、回家途中顺便看看朋友的年轻人。
“你在找我?”他语气开朗地问-
沢田纲吉下车时,两位一高一矮穿着黑西装的人等在建筑门口, 之前总会第一时间盯住他的高挑金发青年并不在。
“伽马先生呢?”彭格列十代目有些疑惑。
“大哥今天有任务,”高个子西装男神色尴尬地回复,“尤尼大人指定让他去。”
十代目不明所以地点头。
尤尼给他的传讯里只说事情比较重要,但没有提及任何“危险”相关的示警。往常两位首领会面时,伽马总会尽职尽责地站在他的公主身后,提防所有家族外的人——比如沢田纲吉,或彭格列的岚守狱寺——出现威胁性举动。今天的情况看样子与之前类似,但尤尼还是把伽马调开了,总觉得有些奇怪
算了,这是吉留涅罗的私事。他一个外人管这么多干什么。
彭格列十代目跟着野猿和太猿来到会议室。偌大的房间里,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尤尼正一个人坐在桌边喝茶。领来客人后,下属们在她的示意下告退,负责生活起居的女仆也一并离场。很快,室内只剩两位首领。
“连伽马都不能听?”棕发青年好奇地问,“不论如何他都是知情者吧?”
听到这个问题,尤尼失笑摇头。“其实是可以的,”她解释,“只是我原本还邀请了白兰,怕他们两个见面后吵架。”
沢田纲吉眼神飘忽地点头。好像确实是这样。
“但是白兰没有来,”他再次确认了一遍,“事情和他关系不大?”
尤尼短暂思考了一会儿,没有完全否认。
“我发出邀请的时候,他说会来。但这几天杰索家族那边临时有工作。他昨晚和我开了个简单的远程会议,大概问清了涉及的区域以及群体。”
“事情的主要关联者还是西西里一些历史较久的家族。白兰知道后立刻推掉了。我可能过几天再找他。”
“至于伽马,他的任务是几天前就确定好的。野猿和太猿要替他管理吉留涅罗的守卫,也不参与谈话,”她笑了笑,“我们进入正题吧。”
沢田纲吉微微坐直身体。
“是七三出了什么事吗?”他认真地问。
尤尼倒是没他这么紧张。
“不算是,”女孩宽慰地说,“目前情况还很稳定。只不过,风险可能会在近期一两年内爆发出来。”
“我前几天做了梦。梦醒之后,去吉留涅罗的图书馆翻了些古籍。”
她突然说起另一件事:“彭格列六代、七代和八代首领在位期间的资料,你们的保存情况怎么样。”
彭格列十代目一愣,内心算了下时间。
“不太行,”他说,“那段时间外面很乱。家族成员陆陆续续停了很多里世界的交易。据说还有部分记录在之后的首领之位斗争中被毁了。”
尤尼小声叹气。
“有点麻烦啊”她端起茶杯,用喝茶的间隙短暂组织了一下语言,“我预知到的事实是,西西里人丢了点东西。”
“我不知道事情发生的具体节点。但目前看来,应该是局势最混乱的那段时期。吉留涅罗资料库里相关的编年史不算完善,并且顺序混乱。如果彭格列也是类似情况的话,可能我们需要将调查提上日程。”
“很严重吗?”沢田纲吉微微皱眉,“如果是和七三有关是火炎?戒指?那个年代的话,不太可能是匣兵器不,有可能。”他依稀记着里包恩说,杰贝特·罗伦奇尼写出匣兵器手稿是四个世纪前的事。
可重点在于,以上三个物体全部需要西西里人的体质才能驱动。即使不慎流传出去,也没有能作为支撑的“燃料”
说实话,很没头绪。
尤尼笑着宽慰他:“不用紧张,沢田先生。”
“情况远算不上危险,不然你今天一定会在会议室见到白兰。”
她少有地用一侧掌心托着脸颊,语气轻松很多:“其实我今天约你见面,还有另一个原因。我有提过吧?白兰推脱会议的一个理由是‘涉及的区域’与他无关。”
沢田纲吉突然生出不太妙的预感。
事情和白兰无关,但是和他自己有关。也就是说,这个麻烦的中心大概率位于——
“东京。”尤尼笑着给出这个名称。
“‘预知’告诉我,东京会有很多线索哦。”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我偶尔会觉得,东京被诅咒了。”不论是并盛,还是其他区域。
吉留涅罗的首领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彭格列这边不可能没有行动。
如果是发生在东京的事,他可以考虑全权交由风纪处理。但云雀恭弥对于七三相关的麻烦不会有三位大空这么上心。十代目经常觉得他的云守很自由。不涉及风纪利益或沢田纲吉安全时,那个男人的行动热情近乎于零。
所以只能boss本人去东京出差,看能不能尽快将事情解决
算了,他还是做好长期加班的准备吧-
阿笠博士赶到哥伦布餐厅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天色有些晚,室内只有零星几位客人。他们大多已经结束用餐,桌上摆着啤酒或威士忌,边喝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白胡子客人进门时,服务生上前询问是否是一个人。其实她已经对人数有了判断,但出乎意料,对方伸出两个手指。
“两位哦。”哥伦布的老客人说。
服务生微微侧身看向他身后,没见到有人被挡住:“另一位还没到吗?”
“不不不,”阿笠博士摇头,“我是和朋友约在这里的。他说他已经来了,正在餐厅里等我。进门的时候有说是‘两个人’。”
服务生明白了,带阿笠博士走到靠近里面的一张桌子,随后鞠躬离开。
这张餐桌的另一位客人是个年纪很小的男孩。他见到同伴后从椅子上跳下来。
“抱歉抱歉,久等了,”阿笠博士不太好意思地挠头,“实验出了事故,整理花了点时间。”他伸出手:“我叫阿笠博士,就是网络上聊天的‘博士’。”
“你好,”男孩也有礼貌地伸出手,“我是‘诺亚’,真名是是泽田弘树。”
“我之前就觉得你可能还是小孩子,没想到猜对了,”阿笠博士说话时胡子一抖一抖的很有趣,“因为弘树君很多想法都很有灵气。”
泽田弘树赧然:“我手上很多项目都是自己负责的。上司不太提意见,自由度大很多。但是一些想法会有点不成熟。”
他拿起身后的背包,取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里面放了很多装订成册的资料本,以及几张手稿,是特意为这次会面准备的东西。大多是私人合作项目的计划书,也有少部分是弘树代表风纪送来的项目邀请函。
阿笠博士拿起几摞纸张掂了掂。
“好重,你就这么背过来吗,”他吃惊地问,“外面天都黑了,没有人送你?”
“和我住在一起的朋友有送我到餐厅。我吃完饭后会给他发消息,然后他来找我和我一起回家。”弘树解释。
“我记得,弘树君在聊天室里有说过家在品川吧。那里赶到米花坐电车也要二十分钟呢,”阿笠博士好奇地问,“所以他在周围等着?”
男孩点头。
“他这会儿跑去多罗碧加公园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