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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胡萝卜汪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东京市郊, 一辆满是剐蹭和泥土的汽车晃晃悠悠在树林中穿梭。


    坐在副驾驶的苏格兰威士忌被颠簸得险些将胃里东西全部吐出来。他抓着车门上方的扶手,趁车身平缓的一瞬间关掉了破落音响中嗡嗡嘈杂的摇滚乐。


    “前辈,还有多久才到?”他有气无力地问。


    听到声音的格拉帕就地停车, 犹豫地抬起手刹。


    “再坚持一下吧,很快了, ”混血青年有些为难, “我只是不会开日本的右舵车而已, 不要表现得像我没开过车的样子啊。”


    “你又开不了。”


    苏格兰做了个深呼吸。


    他开不了车是谁害得。


    明明是临走前一天晚上格拉帕非要试着学调酒。不知道这小孩在雪克壶里兑了什么, 一杯下去险些让他胃穿孔。


    虽然罪魁祸首事后认真道歉,还主动承担了落地日本后开车带他从机场回据点的工作只是这真心的弥补还不如没有。


    不过看在小前辈一片好心的份上,苏格兰还是选择原谅。


    “我抄小路的话还有五分钟车程, 再忍忍,很快就下来走路好不好?”


    说实话, 格拉帕也不想继续开了。


    因为再开就要赔钱不, 已经要赔钱了。


    自从在巴塞罗那互相确认身份, 他们偶尔会争取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 从而在高压的组织工作中短暂喘口气——毕竟只有卧底在场时, 没有任何一位是可能带来工作的“同事”。


    虽然公安搜查官已经确认自己这位前辈是完全的黑方立场, 但后者过往替他遮掩的行为让他有些动摇, 何况平日相处中也能观察到这小孩本性不坏。再加上目前阶段他们没有利益上的冲突,一来二去, 格拉帕和苏格兰威士忌的关系竟然发展到还不错的程度。


    诸伏景光甚至有过“将前辈发展成协助人”的离奇想法。当然他只是想想。有那个“缄默法则”在,不可能策反成功。当前这种互相握着把柄的合作伙伴模式也不错。


    他们这次回日本的事没告诉组织任何人。某天格拉帕突发奇想, 提议说要不要来一场普通人一样的跨国飞行,全当出差回家路途上的放松。


    苏格兰觉得这个想法不坏,稍加思考便同意。


    只是上飞机后,格拉帕那杯毒药鸡尾酒的的效力才真正开始显现。几位空乘操着听不懂的西班牙语和勉强能辨认的英语问他需不需要药物或医生。苏格兰怕麻烦, 每次都捏出微笑拒绝然后转头用怨念的神色对旅伴施加心理压力。


    两人驾驶的这辆车是从机场附近租车公司拿到的。他们预订车辆的时间不早,询问所有公司后被告知当下只有符合日本驾驶习惯的右舵车辆。格拉帕当时没提出任何异议,苏格兰虽感觉有些奇怪,但身体的不适让他短暂忽略了这个异常。


    拿到车后他大致检查了一下:车身光亮,油门刹车档位等也很顺手,除了内饰的音响不太好,其余地方都没有大问题。


    猫眼青年最开始忍着胃痛勉强开了二十分钟。小前辈“体贴”他,在进入市区后主动提出更换驾驶员。


    如果早知道这孩子没开过右舵车,苏格兰说什么都不会把方向盘让出去。


    现在这辆九成新的车已经在开进山林后被格拉帕蹭得满是划痕,过弯时还磕碰了几次。两人默契地开始思考还车时需要扣除多少维修费和押金。


    “干脆就停在这里吧,”最终苏格兰发话,“剩下的距离我们走过去。”


    “你胃不要紧吗?”格拉帕好心询问。


    猫眼男人无奈地扶住额头。


    “等我从这辆车上下去就好了。”言下之意是胃里翻江倒海主要是这稀烂车技害得。


    格拉帕自知理亏,没像以往一样和人拌嘴。


    欧洲地区全部主力的撤离工作已经完成。金巴利下一个工作地区在北美、去那边情报组上班。这位同事早在一周前登上了去纽约的飞机,没和他们一起回来。


    苏格兰和格拉帕需要回组织总部向乌丸莲耶(远程)述职,短暂休息后开始下一阶段的任务。两人隶属行动组,之后的安排要看行动组负责人琴酒的指示。


    进入据点到抵达会议室的路上没发生任何事。但离开会议室前往行动组区域开始,年纪较小的代号成员就一直明里暗里抱怨琴酒的不好相处和伏特加的狗腿。


    对格拉帕性格很熟悉的苏格兰一听就知道他在紧张。


    猫眼青年还没想好怎么开解他,就发现走在身前的同伴突然停住脚步。


    几步外,一位戴着针织帽的黑发高大男人从拐角出现,安静站在他们前方。


    他五官中的混血特征很明显,虹膜是绿色,下睫毛很长,浓密锋利的眉毛压得双眼睛气势极有攻击性。


    苏格兰此前没在东京据点中见过这人,一时间拿不准对方身份。


    格拉帕倒是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针织帽男人的敌意。


    半年前与伏特加一起时他还会收敛些自己的杀气,此刻当着公安搜查官的面不需要任何顾忌。


    比他们更震惊的是黑麦威士忌、也就是赤井秀一本人。


    眼前那张脸不论是对他自己、还是FBI其他同事来说都太过熟悉——以亚裔混血身份和刚成年的年龄在波士顿地下杀出一片血路的、前东海岸地下不可忽视的顶尖杀手。


    他以FBI搜查官的身份与欧文·八百坂前后多次交战。两年前听说对方被一家跨国犯罪组织招揽后他还有些不可置信,疑惑这样飞扬跋扈的家伙如何甘愿听命于其他人。


    如果那个组织是枝脉复杂底力雄厚的乌丸集团,或许确实可以理解。


    不过他当下要面对的是另一个大麻烦。


    赤井秀一进行卧底任务前没有进行任何容貌或身形上的伪装。欧文见到他第一眼就掩饰不住杀气,想来是立刻认出了这位老对手。


    他该如何避免对方叫出黑麦的FBI搜查官身份——


    “琴酒新招的跑腿小弟?”欧文勾起嘴角挑衅地问。


    赤井秀一思路一断。


    他视线越过欧文,谨慎地打量走廊中另一位蓝色猫眼的胡茬男人。猫眼男人显然没见过黑麦,略有些好奇的目光正在两人之间徘徊。


    这是帮他在组织成员面前掩饰?


    为什么要这么做。


    赤井秀一直觉哪里不太对。他决定先将这个疑问压在一边,等离开据点回到安全屋后再慢慢思考。


    黑麦内心动荡,但搜查官良好的心理素质没有让他表现出半点异常。他默契地假装第一次见到这位混血杀手,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来接应新成员。”


    “不过目前来看不是你们。”


    格拉帕险些被他这目中无人的态度点爆炸。苏格兰熟练地伸手阻拦,怕两人在这狭窄的走廊里打起来。与此同时,第四道声音也出现在走廊尽头。


    “遇到问题了吗,黑麦你怎么还没回我*!”


    戴着墨镜的大块头见鬼一样指着风尘仆仆的两位老同事。


    “格格”


    格拉帕“啧”了一声,将苏格兰推到前面。


    对着那张更为沉静的脸,伏特加卡在喉咙的那口气总算喘上来。


    “怎么回来不和大家说一声?”他语气中掺了些许抱怨,但态度比早先的黑麦威士忌和善太多。


    格拉帕悄悄翻了个白眼。


    “我个人认为,如果我说了,琴酒有很大概率把我堵在门口用伯.莱.塔扫透了再抬进去。”


    “不要对琴酒敌意这么重,”苏格兰扭头小声劝他,“能不能收敛一下脾气,少和人起冲突不好吗。”


    不知道这话触及了格拉帕哪根神经。混血青年当即闭上嘴,安安静静再也没吭声。


    伏特加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我上一次见他这么听话还是在波尔图面前。”他低声喃喃。


    苏格兰好奇:“波尔图?”


    “哦,情报组的人,”伏特加扶了下墨镜,把话题转到正事上,“其实是这样,大哥说今天有一位情报组的成员要来。这里是行动组专属区域,不像会议室那样所有部门都掌握进出密码,所以需要接应一下把人领进来。”


    “黑麦先在这里等着吧,我把苏格兰和格拉帕带过去。”


    苏格兰不动声色地试探:“情报组哪位成员?是我见过的人吗?”


    伏特加短暂思考:“他的代号是波本威士忌。”


    “你应该不认识。”-


    见到波本真人的那一刻,苏格兰怀疑格拉帕那杯鸡尾酒已经给他送到了天堂。他的父母和儿时玩伴正围在他身边,严肃又心疼地对他卧底时被迫做出的坏事进行信念审判——


    不然他为什么会看到幼驯染降谷零正站自己面前。


    还端着一副只有话剧表演时才有机会见的神秘优雅恶人颜。


    伏特加说苏格兰不认识波本,可不代表诸伏景光不认识。


    猫眼青年从未如此感谢自己继承了诸伏家优秀的表演天赋,让他能在这样的危机关头维持住面上的冷静。


    坐在他右手边的格拉帕浑身一抖,朝他方向贴近了一些。


    “这人好像贝尔摩德。”混血青年小声评价,试图从旁人这里获得肯定。但后者正集中心神平复内心动荡,分不出注意力回应。


    琴酒一如既往懒得管这群人复杂幼稚的脸色官司。


    他冷冷地说了句“安静”,让伏特加传达新任务。


    墨镜大块头看着被迫安静下来的几个人,硬着头皮开口:“大哥和我之后要去美国一段时间,boss的意思是东京这边行动组由格拉帕暂时指挥。”


    “从今天开始,黑麦、苏格兰、波本,你们三个暂时固定成为行动小组,一切任务听从格拉帕调遣。”


    伏特加语速极快仿佛单词烫嘴。


    他不敢想象把这四个刺头放在一起长期搭档是什么样子。不过最好的消息是——


    这些暂时与他无关了!


    感谢大哥!


    第32章


    伏特加跟在琴酒身后火速逃离, 房间里只剩四位关系错综复杂的男人。


    三人中格拉帕认识两个——早先一起搭档过的、好友的好友公安搜查官苏格兰威士忌,以及早先敌对过的FBI搜查官黑麦。


    余下的金发男人依旧维持着与贝尔摩德如出一辙的优雅笑容,整个人气场十分神秘, 让他回忆起一些不太好的事。一想到之后很长时间都要和这种神秘主义者斗智斗勇,格拉帕已经想准备辞职信了。


    明明情报组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难搞, 金巴利就是个好说话的直性子。怎么新同事就这么棘手呢。


    他又向苏格兰的方向移动几厘米寻求安全感。


    三人中苏格兰认识两个。一位从单纯犯罪组织前后辈关系发展成私下合作对象的格拉帕, 另一位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卧底任务中碰面、同为官方搜查官的幼驯染波本。


    房间里还有立场不明的其他人, 苏格兰不方便对幼驯染打暗号, 只能尽量控制自己担忧的心情,客气地按照初见礼仪对波本点头。


    至于黑麦,他在见到这人时就大致评估了对方的实力。身材高挑, 衣着包裹下的身形看上去极具爆发力。结合格拉帕应激一样的反应,想来男人冷冽沉着的气势多半也有相应的实力支撑。第六感雷达也告诉苏格兰黑麦是位顶尖优秀的狙击手。


    总而言之, 是个大麻烦。


    极佳的默契使波本立刻领悟了苏格兰的眼神。他同样沉默打量未来同事。


    由于没有情报交换, 他并不清楚看上去与幼驯染相熟的格拉帕到底是怎样的人。看在hiro面子上姑且将他的敌对程度排第二好了。


    最重要的还是黑麦——这个和他在同一事件中先后获得代号、算得上同期竞争的男人。


    黑麦本人除了性子冷些, 没有明显的精神或价值观异常。这点来看与那些从犯罪中获得愉悦的疯子完全不同。降谷零对他的敌意更多是源自年初某次组织行动。


    当时公安仍在处理和平会相关案件, 他作为警察厅成员参与了一次联合搜查会议——就是这唯一一次, 会议之后的公安任务中险些与还不是黑麦的诸星大正面撞上。


    自那之后降谷零的警惕持续了很长时间。虽然黑麦的行为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他仍不确定这个危险的男人有没有抓住他的把柄。他在组织与对方见面时, 只能尽可能表现出冷漠的态度避免交流。


    伏特加说波本单方面看黑麦不顺眼,这是真的。


    只是对于黑麦本人来说波本这点敌意无伤大雅。


    因为在座其余三人无一与他共同战线。


    他还在FBI时就能确认格拉帕是完全的黑方对手。苏格兰他不了解, 但四人小组中出现两个卧底的几率实在太小,他不会去赌这个可能。波本更不用说, 这个神秘青年的态度简直莫名其妙。


    房间里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


    最终组长格拉帕顶不住压力,率先开口。


    “黑麦是狙击手?”他明知故问。


    长发男人点头。


    “体术呢?”格拉帕硬着头皮问给其他人看。


    出乎意料,黑麦装出一副谦虚的语气,表示自己近战水平只能算中上, 有选择的话还是以狙击位优先。


    他的老对手飞速用双手遮住脸,生怕自己狰狞的表情暴露什么信息。


    赤井秀一在藏拙。琴酒认为他们行动小组缺一个体术好的近战,所以才把格拉帕推进火坑凑数。


    这两个混蛋怎么敢


    苏格兰伸手安抚性拍了拍格拉帕的肩膀,替前辈完成公司破冰一样的介绍环节。


    “所以在我们几人中,我和黑麦是狙击手,波本是情报人员,格拉帕负责近战,对吗?”


    几人点头。


    苏格兰扯出礼貌性的笑容:“那么之后就请多指教了,搭档们。”


    会面结束后,格拉帕丢下同事眨眼间消失不见。赤井秀一还在思考之后的对策,也寻了理由独自离开。


    威士忌小组(算上他们的白兰地组长)只剩看上去很好交流的波本与苏格兰。


    “想找个地方聊天吗?”波本笑着问,“酒吧,餐厅,或者其他私密的地点也可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苏格兰笑着点头应下-


    金发男人积极承包了谈话地址的选择,以一种堪称暧昧的态度将新同事请到自己的私人安全屋。


    确保没有任何外部监控和窃听设备的、保密性极高的安全屋。


    他先一步进门,在客人也踏进玄关后突然转身,推着对方身体将门撞闭,抬手拽上后者衣领——


    “hiro你是笨蛋吗!”


    诸伏景光看到眼前人担忧急切的神情,心软地弯起嘴角。


    “在生气格拉帕的事?抱歉让你担心了。”多年来的默契让他立刻明白了zero在担心什么。


    他的幼驯染在外人面前绝不会如此失态。两人许久未见,再会面也是在高压的卧底组织内部。苏格兰作为知情更多的人心态轻松些,但波本的情绪可能压抑有段时间了。


    在降谷零眼中,格拉帕是彻头彻尾的犯罪组织成员。甚至他的情报记录了对方无数的恶劣事迹。


    在房间中见到格拉帕和苏格兰的第一眼,他就辨认出幼驯染在这位犯罪分子面前有一些松懈。


    他不认为以hiro的性格会做出如此莽撞的事,两人出现这种相处模式一定有原因。但压倒性的担心使他一时间失去冷静思考能力。


    “到底怎么回事。”降谷零紧张地有些破音。


    诸伏景光感到略微难办:“我说,但你千万不要生——好了zero快松开手,我脖子都快被你勒断了。”


    这让他怎么放心把巴塞罗那的事告诉幼驯染。


    降谷零瞬间收回手背在身后:“我去倒杯水,很快。”


    他从玄关落荒而逃,去厨房短暂冷静。


    热水壶加热花费不了多久。降谷零有意拖延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增加了很多不必要的步骤。他有预感诸伏景光要交代的事会引起极大的情绪起伏。


    五分钟后,客厅沙发上的客人等到了姗姗来迟的热水。


    冒着热蒸气的杯子里还放了冰块。


    屋主人紧张地放下托盘坐在对面沙发上。他身体有些不易察觉的紧绷,五指攥拳轻轻搭在大腿面,严肃神情里透露出英勇就义的意思。


    “我准备好了。”


    诸伏景光没有按照降谷零的想法提起格拉帕,而是用另一个话题转移幼驯染的注意力:“我们先谈谈黑麦吧,我其实对他的真实身份有一些猜测。”


    降谷零皱眉:“真实身份?”


    犯罪分子能有什么真实身份。那个冷酷危险的家伙总不能是——


    “我怀疑黑麦是FBI的卧底。”他的好好先生幼驯染平淡抛出这个爆炸性的假设。


    降谷零:


    他面无表情地起身,拿起托盘转向厨房:“抱歉,再等我两分钟。”


    他刚踏出一步,手中物体传来很轻但不可忽视的拉扯。拽着托盘另一侧的猫眼青年示弱地对他笑了下。


    “抱歉zero。”


    “我只是看你太紧张了,想说点别的什么。”


    降谷零第二次沉默。


    他谨慎地松开托盘,在幼驯染专注于将它放在茶几上时,抄起沙发上的抱枕朝那个笨蛋砸。


    男人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接住。他注意到降谷零已经气到通红的耳朵,立刻端正态度双手合十认错。


    “我不该逗你但是FBI的事不是玩笑。”他解释。


    “我的紧张情绪不是你逃避话题的理由!”降谷零的怒气也不认真。他本意不是责怪诸伏景光,而是气有个叫格拉帕的家伙随时可能带来危险。


    现在,hiro竟然还明里暗里维护那小子!


    逃避话题的警官伸手握住幼驯染攥紧的拳头:“对不起。之后听我把事情讲完再生气,好吗?”


    降谷零逐渐冷静下来,不服气地点头。


    诸伏景光这一年半经历的复述中没有夹带任何主观感情。讲述者不希望自己的态度感受调动起听者的情绪起伏。他的卧底经历比幼驯染要曲折地多。原本潜伏在东京的人由于工作原因先后去了美国和欧洲,一年半后才回到熟悉的故土。他经历过的很多事实比影视剧还要荒谬。


    金发青年听到“格拉帕对几位公安搜查官身份多次隐瞒不报”后险些又从客厅逃跑。


    他此时已做不出麻木之外的表情。


    波本的情报网能百分百肯定格拉帕自始至终保持黑方立场。现在,他还从幼驯染这里确认对方与黑手党家族彭格列有关。他想不到任何这人隐瞒敌人身份的理由。


    至于那个存在于格拉帕话中的“朋友”,降谷零倾向于确实有这个人的存在,并且格拉帕的“协助”多少有些对此人的顾忌、或是受到威胁等。但诸伏景光倾向于这只是被小前辈推出来掩盖自身动机的幌子。他话里还藏了些“格拉帕本性不坏”这种离谱的看法,让降谷零更不想支持幼驯染的观点。


    “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会把这个把柄压在关键时期放出来,”波本的思维模式总会让他考虑所有最坏的结果,“不论是你,还是那个FBI的身份。”


    诸伏景光:“我也整理了他与西西里人勾结的证据。对于他来说,我算是一个能随时让他陷入卧底任务失败风险的定时炸.弹。这算是合作之下的一种制衡。只不过格拉帕放我离开时,应该也猜到我会准备好这个退路。”


    降谷零:“只靠这个?hiro,你到底为什么对格拉帕容忍度这么高?”


    “如果你是担心对上他和背后的彭格列会有额外危险,从而在表面做出妥协的举动,我都能理解。可你为什么对这小子持有一种正面印象。”


    诸伏景光只能叹气。


    “或许真的是我心软了吧,”猫眼青年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我知道这不应该,尤其是对于卧底来说。”


    最初格拉帕帮他隐瞒时,他没有察觉到对方的用意。但小前辈之后很久、甚至一年的时间里,都没有以此要挟、从公安警察诸伏景光这里讨要什么利益情报。仿佛之前的帮助只是普通人日常里随手为之。


    “事情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根据我对他的行为分析和性格侧写,就算他背景黑到不能再黑,我还是认为他属于第三方势力,而不是完全不能合作的对手。”这是诸伏景光最终做出的结论。


    他注视着还皱着眉头的幼驯染,弯起嘴角讲了个地狱笑话:“说不定在其他地方也合作过呢?我是说公安与彭格列。”


    降谷零:


    没救了。


    苏格兰绝对被带坏了。


    那个混血小子千万别被波本抓到额外的把柄。


    他决定先放弃讨论这个让人血压升高的事,回到最初的话题:“你为什么觉得另一个FBI卧底是黑麦?”


    诸伏景光一顿,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对格拉帕的性格已经摸得很熟——好了zero先别生气——总之我对他性格已经很了解了。那天见到黑麦他就像应激一样。你能理解吗?是那种根本没想过在我面前隐藏的、几乎想要杀死黑麦的危险情绪。”


    “什么情况下,他敢在苏格兰面前毫无遮掩地展示对另一人的杀意?”


    “他能确定苏格兰和黑麦之间绝不会有立场冲突,”降谷零认真答题,“格拉帕与琴酒关系也很差,但他不会在表面归属同一方的前提下真正对琴酒动手。除非他和黑麦原本隶属的势力就是敌对关系。如果两人全是黑方,没必要到这种近乎鱼死网破的程度。”


    “如果在现场的是不知底细的波本,他不会表现出明显异常的敌意。但在公安搜查官苏格兰面前就不会有顾虑,”诸伏景光笑着点头肯定,“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测。黑麦也可能是其他官方派来的卧底。”


    “我倒觉得百分之九十就是FBI,”降谷零嗤笑,“我从贝尔摩德那里打听过格拉帕早期的活动情况,记录上的城市十分单一:巴尔的摩、纽约、波士顿,全在美国东海岸。我不觉得他会恨其他机构的搜查官比FBI更甚。CIA可能都没这个待遇。”


    “也是。”诸伏景光没再提格拉帕的名字,怕多说几句又点着幼驯染的怒意。


    他将聊天重点慢慢转移到对方近些年来经历的事,大到卧底任务小到衣食住行。降谷零也难得有机会将压在心里的事滔滔不绝吐露给他人听,更何况是最亲密信任的幼驯染。


    两人结束讨论已经是晚上。波本假情假意地从衣柜中取出未拆封的睡衣,半强硬地按着苏格兰住一晚。


    两人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后,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诸伏景光:“虽然还没有开始工作”


    降谷零:“但我已经能想到之后的同事关系多么麻烦了。”


    “hiro,你会一直向着我说话的,对吧。”


    “嗯。”


    诸伏景光又偷偷叹气。


    第33章


    “你说苏格兰?”


    格拉帕嘴里叼着巧克力棒, 含糊地回电话:“对啊,我和他就是关系好,你不是一直知道吗?”


    “那波本呢?”电话对面的人追问, “波本和苏格兰关系也好,但你和波本关系很差吧。”


    “哦, 他啊, ”格拉帕露出嫌弃的表情, 虽然与他对话的人看不到, “你不觉得他性格和气质很像贝尔摩德吗?没记错的话你对那个女人也很没辙吧,伏特加。”


    听到熟悉的名字,伏特加挂上苦瓜脸。


    “黑麦呢?”他继续打听下一位。


    “不熟, 磁场不合。他就是一个琴酒招来代替苏格兰的狙击手,整天摆着副生人勿近的臭脸, 跟他前上司一模一样。”


    “怎么, 黑麦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 或者是波本说的?”


    哪敢啊。


    伏特加苦哈哈地解释:“因为你每次任务都只和苏格兰对接, 让他再去联系其他人。上次苏格兰被借走, 你们三人立刻出现任务失败的情况。大哥让我来问问怎么回事。”


    格拉帕“嗯嗯”“哦哦”地敷衍过去。


    “还有别的事吗, 没事我就挂了。”


    “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在做什么啊, 还是私事?”


    玄关处响起门铃声,八百坂瑛快速跑过去接应。


    “在忙搬家。”


    他丢下这句后掐断通话。


    古里炎真正将钥匙插入门锁, 屋里人已经先一步打开门。


    “打扰到你了?”


    “乌丸同事的电话,不重要。”八百坂瑛摇头。


    他在古里炎真家等对方回来, 是为了待会儿一起去考察待租公寓。


    目的地就是这间屋子同楼层正对面的那户。


    距离格拉帕和苏格兰回国结成行动小组已经过去两年。这两年里几人一直在日本境内工作,大多数时间都停留在东京。


    后勤部分给威士忌小组的安全屋数量不算多。这些地点里武器装备很齐全,监控设备更齐全。没有工作时其余三人各有各的去处,不在意这种小事。


    黑麦表面上登记的公寓位于东京某处相对老旧的地段。这个毫无生活情调的男人平日大多待在安全屋。只有休长假的时候会回去睡几天觉, 顺便在友善的邻里面前玩普通人扮演游戏。


    波本总是神出鬼没,格拉帕不了解他任何一处私人安全屋的位置。何况这位工作狂偶尔也在外面的情报交易点忙通宵。


    苏格兰家他倒是去过几次,那里的家居布置就像屋主人性格一样正经温和。但考虑卧底工作的谨慎性,屋子里同样装满大大小小的监控设备。最重要的是,波本隔三差五也会去做客。格拉帕有些怵这个过于精明的家伙,非工作期间总是躲着他。


    在一次情报交换中,他从古里炎真这里确认了波本也是官方搜查官,本名降谷零,是那年的警校第一。后者不确定这位前辈具体就职于哪个部门,但根据他在乌丸集团卧底的事实、以及之前森山医药案件的细节推测,降谷零应该与石津温树同属警察厅。当时公安能有先手优势,很大概率是从他这里获得了消息。


    不过这与格拉帕的困境无关。


    行动小组结成后,他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在东京没有自己的独立安全屋。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城市长住。他本人的日本血统来源于坐新干线至少要两个小时的关西。八百坂家的产业要么在大阪,要么在美国,与东京一点关系也没有。


    三年前暂居这里的那段时间,整个乌丸行动组都处于人员高速流通的状态。格拉帕想反正在一个地方待不久,干脆每晚都去组织据点凑合睡。现在有长时间停留的可能,他说什么也要置办一处完全安心的私人领域。


    他此前租了一间邻近歌舞伎町的单人公寓,在楼上楼下非法接客人员的包围中凑合住了两年。现在说要搬家,最大的原因是——


    他要有舍友了。


    古里炎真放下背包,拿起玄关木柜上的钥匙。


    “这是最后一处了吧?”


    “对,”八百坂瑛换上外出的鞋子,“说实话,你这栋公寓楼真的很好。”


    “交通方便,设备很新,彭格列内部还有租金优惠。”


    “我有预感我们最终会当邻居。”


    古里炎真眼神飘忽一瞬。


    当然很好了。毕竟你们十代目也住这里。


    他将从公寓管理员那里借来的钥匙插入隔壁房间的锁孔,输入密码开门。


    现在是下午四点,还有两个多小时日落。从西侧照射来的强烈阳光被墙壁挡在楼栋外,提前打开的空调烘得室内温度恰好在最舒适的区间。


    “两间卧室两间卫生间,客厅大小适中,还有厨房和阳台各处面积和布局看上去都没问题,”八百坂瑛对房间的评价很简单,他大多数时间说不出什么缺点,“怎么看都不错呢,就这里好了。”


    “你不问问管理员的工作态度和技术工上门维修的速度吗?还有房租怎么付、合同怎么签、隔音情况、邻居是否好相处这些。”古里炎真叹气。


    “彭格列总不会坑自己人啦,我也相信你的居住体验。”


    “满川君的意见呢?”


    “说让我全权负责,他只需要一个能放电脑和床的空间。”


    古里炎真拿这两位不讲究的家伙没辙。


    “事先说好,”他努力板起脸,“如果你们要对房间做改装,建议提前告诉我日程。”


    “知道啦。”


    八百坂瑛笑着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毕竟马上入夏了。”


    “你的警察官考试要来咯。”-


    米花町一间家庭餐厅里,松田阵平正在批改手中的模拟试卷。


    他很确信,自己当年备考的时候从没觉得题目有这么难。但这几个月来他得了一种看到答案书注解就会头疼的病。


    “行测里的数据分析部分答得一塌糊涂”


    “我再确认一遍,你有东亚血统对吧。为什么数学能做成这样。”


    “公安专业知识勉强合格,但要背的法律条文超过一定长度你就全靠猜。”


    正在写作文申论的古里炎真僵硬一瞬。


    “成绩过线了吗?”他紧张地问。


    松田阵平不吃他这一套:“你先写,写完再告诉你。”


    从洗手间回来的萩原研二拍拍大学生的头,坐在卷毛警官身侧。


    他拿起被批注得密密麻麻的模拟卷大致翻看一遍。


    “这不是比刚开始的时候好太多了嘛,”他感慨,“小阵平,偶尔也要给小朋友一点信心。”


    “往好处想,炎真酱唯一苦手的也只有笔试部分。”


    “但笔试是第一个考的。”松田阵平光速拆台。


    古里炎真不敢看他表情,加快速度完成作文。


    虽然松田在之前的话里骂骂咧咧嫌他错得多,但最终对照给分细则判下来,古里炎真的笔试模拟算是将将过线。


    “这已经五月了,备考进度还卡在第一关,”卷毛警官头疼地抓了抓头发,“每天花时间处理这些纸面上的文字,我都担心你没空锻炼。”


    “你尝试过体能考试的内容吗?”


    古里炎真点头:“拿到过线群体的中上位次没问题。”


    “谦虚了吧。”见识过他变态体力的爆处组双子星默契感叹。


    “然后是面试。说实话,炎真酱面对考官坐下后,只要表现出认真的神色,我觉得他们都会给你过的——”


    松田阵平卷起草稿纸去敲幼驯染的脑袋:“不要教这些歪门邪道!”


    “是真的!”萩原研二抬手挡住卷毛警官的动作,“小阵平明明也是这么想的吧。”


    “虽然是黑.手.党,但炎真酱想当警察的信念可不输给当年的我们哦。”


    “当年的你在进警校前也没什么信念吧。”松田阵平戳穿幼驯染的话。


    古里炎真有些好奇。


    “说起来,我还没问过前辈们。两位当时想当警察的原因是什么呢?”


    爆处警官们停下打闹,收敛神色坐回原来的位置。


    “很没意思的故事,”松田阵平神色一如既往,“我老爹曾在一起杀人案中被误判是嫌疑人。他从此一蹶不振,我也被同龄人欺负了几年。我最初上警校的理由是想揍警视总监一顿。”


    “我不喜欢警视厅那些没有能力的平庸之辈。这话或许听上去很傲慢。但我想过很多次,如果当时遇到合格的警官,松田丈太郎和松田阵平的日子会不会好过很多。”


    “如果二十多岁的松田阵平成为了这样合格的警察,十岁的松田阵平会不会感谢他。”


    古里炎真安静认真地听着。


    卷毛警官倒也没想从小孩这里得到什么安慰的话。


    他用大拇指指向萩原研二:“这家伙想法更简单。”


    “他只是想找个稳定的工作,于是去考各种公务员。警察的考上了,一看我也在,就跟着一起来了。”


    “也很厉害呢。”古里炎真一如既往捧场。


    厉害的警官还想起另一位同事。他笑眯眯地从小叛徒这里打探消息:“室木前辈想当警察的理由是什么呀?他也是黑.手.党成员好吧,想卧底的理由。”


    这个古里炎真倒是能答上来:“室木前辈喜欢拆炸.弹。刚好有这个工作机会就去上班了。”


    “各种意义上的直率呢。”萩原研二没问出来什么,有些遗憾。


    见他们交流结束,卷毛警官握着手中纸筒在桌上敲了两下,唤回他们的注意。那张英俊的脸摆出严肃神色时还是有些吓人。古里炎真和他对上视线后不由自主坐直听训。


    “总之,”卷毛警官下结论,“我和hagi确认过,你面试环节的答案没有问题。之后就是面对考官底气要足。”


    “信念的坚定是会通过勇气表现出来的。你只要勇敢踏出这一步,就已经胜利一半了。”


    “记住了吗,自卑的小子。”


    古里炎真怔愣地看着两位警官。


    批评他的那位已经略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另一位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


    自卑的西蒙十代目坐直身体,郑重又认真地点头。


    “好,我会的。”他说。


    第34章


    八百坂瑛搬家的时间是六月中旬。


    他与公寓签好合同后, 找了一天去家居城订购像是床架床垫、沙发餐桌、木柜等的大型家居。小型的日常家电仍在购买清单中等待处理。


    他开始准备的时间很晚,舍友抵达的时间也比预想中早些。


    满川薰用三年时间完成本科学习,毕业后按照原本规划进入满天堂东京工作室。他不需要将档案转到DIV-JPN, 从彭格列接取任务时仍受北美情报部指挥。


    乌丸集团这边,波尔图没有选择进入技术部。他给其他人的理由是有相对重要的表面身份需要经营。在“需要长期待命于研究所的技术部成员”和“可以灵活选择常驻区域的情报组成员”之间, 他选择了后者。编入情报组的技术人员不在少数, 比如另一位代号“宾加”的人。因此, 在其他人看来, 波尔图的岗位倾向毫无异常。


    然而真实情况是,当事人不想努力给正在卧底的组织做技术升级。技术部是有开发绩效的,但情报组可以摸鱼。


    满川薰拉着行李箱到家时, 搬运工人正里里外外将大件物品全部用货梯运上来,摆在空旷的公寓客厅。卧室也是空荡荡的, 想来两人今晚只能打地铺。


    “你已经从上间公寓搬出来十天了吧, ”满川薰有些惊讶地问, “怎么现在还睡在地上。”


    八百坂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含糊地说:“我没睡地上。”


    “这几天因为忙工作, 根本没怎么睡。”


    黑客叹了口气, 将行李箱推在客厅角落。


    他从林立的大件物品中找到标有床架字样的平板纸箱:“先组装一个, 今晚你和我凑合挤一挤。”


    “好,”八百坂瑛闻言迷迷糊糊地从地板上起身, 有些晃悠地走向门口:“我去隔壁借工具箱哎!”


    他脑袋重重撞上大门,抬手扶墙保持平衡。短暂的疼痛让大脑清醒了一瞬, 八百坂瑛回想起邻居的叮嘱。


    “不对,炎真今天有考试,一整天都不在家,”他头疼地说, “我去楼下找管理员。”


    “我去吧。”满川薰看着他这样,怎么都不敢放人出门,“你就在家里待着。”


    混血青年点头,脚步拖拉地走回客厅,随意找了个墙角靠着闭目养神。满川薰确认他没再磕碰后,走出玄关掩上门。


    这栋公寓的管理员也是彭格列的人。


    她叫野内时江,五十多岁,之前是日本情报部后勤某个部门的副组长,退居二线后找了个不需要天天跑外业的岗位,也就是当前这份工作。她出身大阪,但性格比多数大阪居民要沉稳些,更像是京都一带的人。


    满川薰借工具箱时与她闲聊了几句。据野内阿姨说,八百坂瑛一直没让家居城员工送货,是因为早先一直在忙公寓改装。


    “我可太清楚了,你们这些住户都这样,”她从办公桌抽屉中取出一个记事本,指着某页的文字给他看,“那天八百坂君找技术部钻地想在地板下装武器暗格,结果差点和楼下的屋顶暗格打通。”


    “在厨房钻壁橱。因为要放的防护装备太多让工人多钻了一点,又险些给承重墙钻塌了。”


    “抱歉,我舍友他没什么经验。”满川替好友道歉。


    野内阿姨倒也没生气:“我已经习惯了。”


    “他还好,没出什么大问题。你们邻居的古里君有次给自己搞得额头上都是血,需要来我这里借医疗箱。”


    “那是有点危险。”满川薰心情复杂地附和。


    他听舍友说起过邻居的事。对方是十代目的好友,隶属与彭格列同盟的西蒙家族。由于有报考警校成为警察的计划,最近正在努力经营表面身份。阿瑛说对方今天有考试,按时间算的话就是警察官考试的笔试环节。


    会在改装公寓的时候手忙脚乱搞出伤口,好像是个比想象中还要无害的人-


    因为休假特意来考场外等人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也这么想。


    据他们观察,结束考试走出来的人大概有三种。


    一种是像伊达航那样眼神坚定、信念极强,让人能看一眼就得知他们志向成为警察的人。


    一种类似萩原研二。他们神态放松、看上去只是为了考公务员。对他们来说,或许警察官考试和教师资格考试也没什么区别。


    还有一种可以参考松田阵平。这类考生给人的印象就是刺头,让人惊诧他们竟然会来考这个——当然松田警官觉得自己可以归类为第一种。


    至于古里炎真,按照萩原研二的说法,他应该混在隔壁刚考完期末离开考场的高中生群体里。


    “太无害了”半长发警官不由自主地感叹,“他好像那种学生时期永远缩在队伍最后,慢吞吞跟着其他人的小孩。明明个子已经这么高了,但完全没有攻击性呢。”


    卷毛警官也有些沉重地点头。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认识这么久都没觉得他有问题了,”他掩饰性地扶了下自己的墨镜,“如果不是真的经历过那些事,单看气质没人会怀疑他是混黑的。”


    “现在骗骗我们是小事,以后能把整个警视厅都骗进去。”


    萩原研二:“尤其是和这么多肌肉壮实的家伙走在一起等等,炎真酱已经比小阵平高一点了吧——”


    被对比身高的人抬手按住身边细长一条幼驯染的脑袋,试图将人身高折半。


    两位帅哥在路边打打闹闹的样子很显眼。古里炎真出门后立刻注意到他们,上前打招呼。


    “有件事我蛮好奇的,”松田阵平决定直接咨询当事人,“你从小到大都是这种气质吗?对于学生来说,阴沉温吞的人很容易被欺负吧。”


    “明明有能力反击不是吗?”


    萩原研二也在一侧帮腔:“对呀对呀。我之前说过吧,小阵平就是被欺负后会立刻还手的那种,大家都觉得他很不好惹。炎真酱为什么不试试呢?”


    红发男生摇头。


    “很麻烦,也不太喜欢和普通人打架。”他小声说。


    “败给你了。”松田阵平对这个回答无话可说。


    古里炎真报考的是警察官A类考试中的Ⅰ类,一旦通过就会成为“职业组”。


    帮他备考的两位也是同一考试升上来的,对题目状况十分熟悉。除去前期学习,他们还帮着在考前做了两个月的冲刺训练。松田阵平原本还紧张他会在大考发挥失误,但结束后对答案时,发现古里炎真的正确率超乎预期。不过没关系,如果答得太差没过线,两位会立刻抬着他去报考当年第二次考试。


    警察官A类考试的笔试时间是六月,后续体能和面试环节分别是七月、八月。


    出最终结果那天,沢田纲吉也在东京。


    他攥着从楼上房间拿的抱枕,整个人贴着沙发靠背看古里炎真查询结果。


    当事人没有丝毫紧张感。正如萩原研二说的那样,只要他面试时端正态度,考官基本不会为难他。


    “这不一样,”沢田纲吉纠正,“阶段性结果和整体结果意义是不同的。”


    古里炎真无奈地笑着询问:“哪里不一样?”


    “仪式感。”沢田纲吉一本正经地说。他意识到自己受欧洲人、尤其是意大利人的影响有些重,喜欢在生活场合中倾注更多情绪。但这个缺点此时此刻不算坏事。


    放榜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古里炎真按照好友的要求提前打开了警视厅官方网站。


    沢田纲吉盯着屏幕右上角时钟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紧张到行动间有些磕绊。在冒号后数字跳到“00”时,他悄悄推着红发青年的肩膀。后者无奈,按下页面上方的刷新键。


    彭格列十代目仿佛对每位同伴的姓名都有神秘雷达——这当然已经超出超直感的处理范围。古板正经的公告印上屏幕时,熟悉的名字在密密麻麻的字符中仿佛加黑加粗,又或是闪着亮光。


    他在瞬间扔掉抱枕、扑住电脑前的好友,将脸埋在对方后背肩胛骨的位置。


    古里炎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愣在原位,顺从地没有反抗。他很久没见到好友做出这样鲜活的举动,一时间有些恍惚。


    “我好高兴,”沢田纲吉声音透过布料显得有些闷,“抱歉,情绪来得太突然了。”


    “对于这个结果吗?”古里炎真顺着话问。但潜意识里,他觉得好友在说其他更值得高兴的事。


    棕发青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那段时间吗?”


    “当时我不想继承彭格列,有次放学后躲开大家一个人跑到神社。炎真那天和人打架了,躺在神社长椅上给伤口冰敷消肿。你对我说——”


    “‘那就逃跑吧’。”


    古里炎真伸手拍了拍肩上毛茸茸的脑袋:“我不应该那么说的。”


    “所以那天我们被里包恩教训了,”沢田纲吉语气中夹着笑意,“但是炎真,不论如何,继承式那次你坚持到了最后。”


    他抬起头搓了搓脸,深呼吸了几下简单调整情绪。


    “国中的我一直想找个普通的工作,有份稳定的收入。我那会儿逃避继承仪式的原因很多,大多数是十分幼稚不懂事的理由。但有一点我记得很清楚——我担心自己会在庞大的金钱和权力中迷失,忘记最初想做的事。就像二代之后很多被局势推着走的首领们一样。”


    “我对初代说过,想试着改变这个庞大的家族。实际上这条路比我想象中要难得多。我担心我做不到,太担心了,甚至偶尔又生出关于‘逃跑’的念头。”


    古里炎真:“你不会逃跑。”


    沢田纲吉:“怎么总对我信心这么大。”


    古里炎真:“这是事实。”


    棕发小首领被这句直球安慰打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搓了搓发红的耳尖,继续感叹:“我尝试过很多次,从一些简单的、正义善良的小事入手,去帮助同伴,帮助认识或不认识的其他人。但这也很难。我慢慢地被工作、关系网、以及其他一些事困在了西西里人的世界。”


    “我还在寻找破局的方法。但是炎真已经先我一步,成功从这个围墙中翻出来了。你能去看、去体验墙外的生活。我很高兴。”彭格列十代目抬起头,注视着盟友的双眼。他仍然弯着眼角,只是语气更加认真:“这是我的请求——”


    “古里警官,你可以成为‘沢田纲吉’在另一侧的锚点吗?站在西西里的墙外,做那些简单的、正义善良的、我可能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未来的警官先生毫不犹豫地答应。他从沙发上起身,迎面回应之前的拥抱:“好。我会带着你的那一份一起,去看西西里之外的世界。”


    “我也不会逃跑。”


    虽然是气氛发起者,但沢田纲吉面对他过于端正的态度,反而卸了劲心情轻松下来。


    “这当然不是前路的最终结局,”十代目伸手拍着好友的后背,“一起加油吧。我们都会成功的。”


    第35章


    八月收到警校录取通知后, 古里炎真表面上的日程几乎空出来大半。


    近期东京没什么大事。不只是他,连带警视厅的几位前辈,甚至在乌丸集团中卧底的八百坂瑛都没什么工作。


    只有两个人例外。


    一个是沢田纲吉。他的工作习惯是将分部多个月的任务压缩在很短时间内, 趁出差期间快速完成。因此,难得回一趟东京, 十代目每天都要清早出门半夜回来, 偶尔还在据点通宵。


    这个日程决定了他很少与楼里居民碰面。在彭格列内部, 熟悉boss画像的几乎都有机会见到本人。大多数基层成员没有这个权限, 导致在电梯中相遇时,他们不太能将温柔客气的棕发年轻人与“神秘强大的十代目”联系起来。


    但九楼其余两位的身份和关系网都略微特殊,之前至少与boss有过一两次直接接触。幸运的是, 在公寓里被十代目笑着打招呼的居民不包括他们。


    “这或许是好消息,”有次沢田纲吉对好友吐槽, “如果八百坂君和满川君发现我就住楼上, 怕是会立刻搬走。”


    “这么严重吗?”古里炎真不解。


    “职场是这样的啦”十代目一脸沉痛。


    第二位忙碌的人是满川薰。他刚入职, 还处在与日本工作习惯逐步磨合的时期, 下班后经常留在公司继续赶工。因此, 这段时间里八百坂瑛需要更勤奋地逛各种线上线下店铺, 添置一些小家电和软装。


    古里炎真暑假无事可做, 时常也会陪着去各种店铺挑选商品。这些大件小件送到公寓后,再帮忙搬移桌椅, 改动部分格局。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来找过他一次——突发性的,没有提前预约。古里炎真刚搬来时就征得公寓管理员和彭格列后勤部同意后告诉了他们地址。两人时不时会上门做客, 这次也毫无负担地来了。


    萩原对好友邻居的兴趣很大。八百坂瑛长相出挑,表面看上去像生活没有烦恼的富家少爷,但偶尔神态气质中又流露出神秘的攻击性。


    半长发警官觉得有趣。他找了个不出错的借口,在帮忙打扫时抽空找对方搭话, 询问这位邻居的职业。


    “酒吧驻唱。”帅哥邻居这么回复他。


    “很厉害呢!”萩原研二捧场,“那八百坂君会什么乐器吗,吉他呀贝斯呀这类,还是只作为乐队主唱在活跃?”


    早在两位爆处警官进公寓大门时,古里炎真就悄悄告诉八百坂瑛这两位是警察,还正好是卧底在乌丸组织中的诸伏景光的同期。


    被套话的人没觉得公安搜查官之外的家伙会多么可怕。在八百坂瑛心目中,这位半长发警察还蛮好相处的,何况也并非坏人。最终,他明里暗里讲了很多无关痛痒的情报:


    比如他本人会弹吉他。


    他还有一位驻唱搭档,对方会弹贝斯。


    “乐队”里还有两位成员,全部是混血。


    古里炎真靠在一边听两人对话,脸上神色逐渐麻木。他在八百坂瑛险些说出其中一位的肤色特征时快速打断,以免两位警官做出不合时宜的推理。


    全程放耳朵在这里的松田阵平注意到好友不易察觉的异常,在心里稍微记了一笔。两个小孩走远后,他悄悄凑到幼驯染身边低声念叨:“他这邻居不会也有什么不可见人的身份吧。”


    萩原研二明知故问:“小阵平指什么?”


    看幼驯染竖着食指放在嘴边笑嘻嘻的样子,松田阵平上手在他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


    “就是早先一直觉得是都市传说,但后来像中了诅咒一样天天都能遇到的家伙们。”


    他没好气地说着,抬手隐蔽地指向客厅一角:“盆栽背后是监控摄像头吧。那个做成啄木鸟屋的钟表里也有。”


    “感觉在看不见的地方绝对藏了不少枪.支弹.药武器装备,”松田阵平越说越气,“你猜隔壁红毛小子的家里会不会也有?每次去做客他都遮遮掩掩的,绝对有问题。”


    萩原研二笑着推他出门:“当然当然。”


    “小心被他们发现你生气的样子哦。小阵平凶起来可是不能忽视的可怕。”


    留在房间的两位黑.手.党自然注意到这边的互动。半长发青年转头对两人飞了个wink,将他们一个无奈一个状况外的可爱表情收在眼底。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


    简直是越深究越恐怖。能允许这些小子在公寓加装非.法武器,管理员和不动产公司能是清白的?


    品川区问题也太大了-


    听过古里炎真讲述“拜访经历”的室木洋二骂骂咧咧。


    “四年前我哪能想到会给爆处招来两个这么恐怖的家伙,”前辈警官声音中掺了些心如死灰的意味,“我不会成品川据点的罪人吧。”


    “两位神通广大的警察顺着公寓,查到背后的不动产,然后是子午线这个套皮公司。终有一天,他们会摸到前往据点的电梯,就像——”


    “室木洋二,”正对着电脑办公的加贺美夏树打断这位乌鸦嘴的同事,“下次说麻美坏话记着避开我和石津。”


    中分头警官立刻住嘴,双手合十道歉。


    “到底有什么可担心的啊,又不是没有解决办法,”加班的怨气让以往和气的女警仿佛浑身冒着黑烟,言语中的攻击性比以往略强些,“按照以往的策略来不就好了。怎么说的来着,‘如果觉得对方会有行动,就在那之前上门威胁;口头谈不妥没关系,行为上可选的方式更多’。”


    “那还是不必了,松田和萩原毕竟是警备部的‘未来之星’。”爆处前辈也没对后辈心狠到那种地步。


    加贺美夏树意味不明地应和了两声:“说的也是,你们最近追查普拉米亚那个女人还要靠人手。”


    “所以你不用在厅里加班吗?”


    她这话已经有点赶人的意思。室木习惯了这位同事兼同期一忙碌就不好说话的性格。他对着古里炎真耸了耸肩,带着自己的背包离开。


    “加班去咯,下次见。”他挥挥手走开。


    室内只剩古里炎真和公安女警两个人。唯一活络的成员离开后,茶水间安静下来,期间只有键盘敲击声伴随着咖啡机工作的声音。加贺美余下的工作也不算多,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之后她合上电脑找古里炎真搭话,聊起诸伏景光的情况。


    用她到的话来讲,上司获取卧底信息要经过多层传递,考虑到一线工作的危险性,管理官得到的大多数情报也无法保证时效,除非是需要加急应对的特别时期。


    加贺美夏树和诸伏景光隶属同一部门,但不是完全的上下级。管理诸伏景光档案的另有其人,对方和她平级并隶属同一上司。两个小组工作范围经常交叉,隔三差五会有合作,互相间对于各自卧底的基础信息需要有大致了解。


    就在上周,诸伏景光部门的直属上司出了点意外——完全的突发意外,与警察身份带来的危险无关。


    那位长官在ICU住了三天转入重症病房,又在两天后再次进入ICU,直到昨天生命体征才再次稳定下来。


    “他的情况不算好,即使能从医院离开大概率也是休长假,之后申请转到二线岗位。公安部那边的意思是,这段时间由我来代那位同事的职务,并且随时准备正式调职。”


    “毕竟工作内容重合很多。何况他们部门内部也没什么能担指挥的小家伙。”


    女警从沙发上起身,去接了杯咖啡:“如果我职位变更了,应该就能直接管理诸伏景光的所有工作。之后有什么消息我也能从公安这里给你递一份,免得你找不到八百坂那小子。”


    “不过有一件事需要注意。”


    加贺美夏树捧着热摩卡,叮嘱道:“上司交接算是公安部最容易混乱的时期。”


    “管理人员、任务流程、系统权限,这些都有可能发生修改。数据库的密码在这种情况下会强制更换。新密码部署结束前,手续没完全转交结束,监管也相应薄弱。如果任何眼线想获取卧底搜查官的信息,这是他们动手的最好机会。”


    “能将脑袋探到公安部这里的地下团体可不多。我们有几个备选,其中就有乌丸集团派出的小家伙。虽然有点开盲盒的意思,但我还是想问——”


    “怎么样炎真君,”警官看着眼前神色严肃的后辈,勾起嘴角提议,“想不想用这个陷阱亲自抓小老鼠?”


    古里炎真听懂了她的意思。


    “这是合规范的吗?”他犹豫地问,“倒不算是钓鱼执法只是公安可以全程在内部处理的吧。”


    女警卡顿了一下,心虚地讲出理由:“算是我的私人恩怨。”


    “给我留点面子吧,不要问好不好?”-


    十二月初,在重症病房中坚持一个多月的公安警察终于脱离危险,获得进入普通病房的权限。他是位人缘很不错的警官先生,但在清醒后来看望他的同事并不多。


    临近新年,公安部的工作本就繁重,涉及搜查官数据库权限交接时需要处理过目的手续尤其复杂。相关科室几乎所有人都留下来加班,试图避免新年初诣时还要接长官电话。


    宗村康英抱着手中快高过脑袋的材料走近新任上司的办公室。他用胳膊蹭着将门口桌上其他摞文件稍微挪开,把手中最后一部分放上去。


    “结束了?”长卷发女警手中握着钢笔给某份材料签字,便利贴和印章摆满了她工作的书桌。


    “结束了,”宗村康英用袖口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好热,明明是十二月,还能出一身汗。”


    “不要穿不透气的便宜羊绒衫啦。”女警也不是个正经性子,工作之余还有空和下属聊天。


    宗村康英苦哈哈地叹了口气:“长官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先离开了。”


    长官摆摆手。


    告退的青年警官掩上办公室的门,又蹭了蹭额头的汗。


    “不行啊,要去找张纸巾擦,还要洗把脸。”他喃喃自语,转身向洗手间方位走去。


    墙上的监控外壳内的摄像头悄悄转动角度,视野固定在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区域。鬼魂一样的电子眼透过玻璃,跟踪目标人物的所有路线。


    宗村康英离开后,办公室里的加贺美夏树停下盖章的手,拿起抽屉里的手机。


    通知栏中备注“云部-宇治田”的联系人发来消息。女警看了一眼,兴致不错地弯起眼睛,对着这个号码回拨过去。


    “真是急性子的家伙,”她半真半假地抱怨,“干嘛挑在长官加班这天制造工作。”


    电话另一端的人语气不温不火,没有对她的抱怨有任何感想:“工作量都是固定的。”


    “早点把事情解决,你还能少一个下属不是吗。”


    第36章


    东京的治安水平不好不坏。古里炎真偶尔会在路过时成为事件目击者或证人, 来警视厅做笔录。


    他去过几次警视厅本部的听取室,但从没踏进过公安部办公的区域。


    基于警视厅总部的楼栋结构,不同楼层的办公环境大致相似。也就是说, 以他对刑事部尤其搜查一课走廊布局的了解,他在公安部走廊与人进行追逐战也不会因为地图陌生而产生太大困难。


    当然这些只是想象中的情况。实际上, 古里炎真作为“抓捕行动”的参与者之一, 在有其他内部候选人的前提下, 他不用进入厅内追着人跑。


    与警察官或一般的犯罪组织不同, 黑.手.党的行动制服大多是黑色西装。经过彭格列装备部设计改造后,西装的材质具备远强于警用防刺背心的保护能力,特殊的剪裁样式也让人能够将各种枪.支弹.药冷兵器藏在贴身的外套下、且不被察觉异常。


    古里炎真身上这套西装也是彭格列生产的系列。他站在与警视厅出入口间隔一条马路的位置, 姿态随意地靠在路灯边,将身形隐藏在来来往往提着公文包的普通人中。他右耳上固定了一支造型普通的蓝牙耳机, 里面同时连接四个频道, 确保作战信息能随时互通更新。


    在行动小组的四人中, 他是第二机动位, 主要职责是等目标从室内建筑逃离后对其进行追击。现在行动刚开始, 他仍处于待命状态。


    而作为第一机动位的女警已装备好手.枪, 将碍事的头发盘起, 锁上办公室门准备前往现场。


    虽然在电话中抱怨卧底行为的不合时宜,但合格的黑.手.党应该时刻做好战斗准备——至少武器和装备要随时在手边。调职通知下达的那一天, 加贺美将衣柜中衣领几套内侧绣有彭格列家徽的作战西装全部放在显眼位置,每天轮换穿着通勤。她平日里也只爱穿黑色, 因此老同事们并没有察觉到这隐蔽的改变。


    在主人的有意控制下,低跟皮鞋在地砖上敲击发出的声音很轻。


    今天的公安部有些奇怪。现在是晚上八点,以往总会亮着零星几盏灯火的楼层如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在。他们大多数也是闭紧办公室门,手下不停忙碌着, 仿佛不到天亮都不会踏出四方牢笼一步。


    加贺美夏树听着耳机另一侧的指示,从远离这些倒霉加班同事的其他走廊中穿行。曲折又巧妙的路线最终指向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房间。


    “怎么样,目标到哪里了?”她右手握枪,压低的声音中含着笑意,问第四频道的伙伴。


    “他在第三资料室,”对面的宇治田由保语调平静地说,“和我们之前猜的一样。”


    “那个房间里存储的全是有登记的、日本本土具有跨国资质大型企业的信息,今晚的眼线应该就是乌丸手下的人。我不确定他们是猜到公安派出了卧底,还是仅仅未雨绸缪。不过根据其他情报来源的推测,应该是后一种情况。”


    加贺美夏树意味不明地应声:“这你就要问问第二频道的小朋友了。”


    第二频道另一侧、正站在路边进行社畜观察的古里炎真听到自己被提起,很快收回注意力:“最近阿瑛一直盯着诸伏前辈,确认他没有与任何联络人见过面。”


    其他频道的人不太关心这些可有可无的信息,提起乌丸卧底动向的原因也仅仅是随口聊天。唯一在意的也只有与诸伏景光有私人交情的古里炎真。至于加贺美夏树,只要公安部没有出现损失,她这个新人管理官就不会被压着写检讨。


    “监控怎么说?”


    “他们的人帮忙掩盖了。”


    “真是帮大忙了。”盘发女警抵达距离资料室最近的岔口,将身形隐藏在目标房间进出人员的视线死角处。


    “我到了哦,”她将音量再压下一些,“按照原计划。”


    资料室内,换了身衣服、扣上鸭舌帽的男人正飞速在几台电脑中检索。


    公安部系统的数据库仍处于设置环境较为混乱的时期,相对而言破绽更大。部分密码已经换新,仍有少部分还使用旧有的数字符号排列。


    他随身携带了两个USB设备,其中一个存储了组织开发的能在短期内破解所有密码的程序,另一个完全空余下来、准备存储获取的新资料。破解程序是情报组内部最受欢迎的一款,由代号波尔图的成员开发。经其他成员在各种场合、设备中检验过,破解速度和成功率远超同行们能够接触到的技术。


    资料室终端能查询到公安对乌丸集团的所有调查信息。具体包括集团本身涉及的产业、与其他财团的合作关系、过往行为(主要是明面)的记录、以及部分推测与之相关非法行为的标注等。为了确保内部信息的互通,官方也将对乌丸所有监控策略记录在了数据库某一个表格中,其中包含派出搜查官的名录——最后这一项是神秘人的主要目标。


    入侵速度很快。但出乎意料的是,想要直接阅读查询出的信息文字还需要另一层关卡,而这层关卡与整个公安部的加密步骤都无关,更像是其他部门的手笔。


    这一点不出意料。重要的信息情报不可能全权由单一部门处理。尤其是涉及大型团体的内容,网络安全对策部有参与是很正常的事。


    唯一的麻烦是,波尔图的破解代码短时间内无法突破这层加密。


    卧底神秘人皱起眉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


    组织在公安部的卧底只有他一位,但不缺收买到手下的协助人。他的帮手已经帮他稳定住今晚部门内所有会加班的同事、确保这些人半小时内集中精力处理内部工作平台报错、不会随意踏出办公间。以及,资料室周边50米内的监控十五分钟内全部替换成虚拟影像,避免被人发现有权限外的人经过。


    算上潜入途中的消耗和前期破解的时间,他已经花费了八分钟。之后离开还需要分配至少四分钟时间。想到这里,卧底的的心情有些急迫起来。他果断地跳过检查文字的那一步,直接开始将所有数据拷贝到U盘。


    在他看不见的数据网后方,布满显示屏的房间里,最中间一块弹出暗红色的窗口。角落上贝壳翅膀的图案缓缓旋转,伴随红黑色的错误警示。


    “准备,”屏幕前的宇治田按住耳机,对其余频道的人示意,“目标没有破解我的加密,选择将所有信息直接拷贝到外接存储设备。他预计三分钟后离开资料室。”


    “好嘞!”走廊上的加贺美夏树跃跃欲试。她将塞满特制子弹的弹夹装膛,打开手.枪保险,内心不断倒数。


    心底数字归零的那一刻,资料室的门缓缓打开。包裹着云之火焰的子弹从枪□□出,在增殖特性下分裂成数个袭向尚未做好准备的人。


    卧底吓了一跳,但极佳的反应力让他的身体立刻做出应对。虽然被其中一枚子弹擦到左臂,但并无大碍。


    加贺美吹了个口哨,一击不中后便将手枪插回枪袋,开启别在胸前口袋上的微型摄像机。她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迅速拉近距离、一拳攻向面门。


    女警动手的速度极快,力道也大。她刻意击打关节位置,导致目标只能先进行防御。卧底的警员自然随身携带了手枪,但眼下的状况让他无法空出机会拉开保险。收在后腰皮带内侧的短刀也因为距离问题不好立刻取出。


    两人赤手空拳对战时,女警还抽空与人聊天:“平时训练的时候也没觉得你这么灵活啊,好几次部门内对战都是胜率靠后的名次呢。”


    “小宗村。”


    卧底双臂交叉护在胸前正面抗下一击,冲力使身体有些后退。趁这个破绽,他顺手抽出匕首,转了个刀花挡在眼前。下午还和和睦睦与上司交谈的宗村康英抬起头,嘴角抽搐地回话:“我以往和加贺美警部对练的时候也不知道您这么厉害。”


    女警不置可否地笑笑。


    走廊中摄像头的电子眼突然开始闪烁。宗村康英知道这是协助人在提醒他监控修改的时限要到了。他瞥了眼作战服中放置U盘的口袋,放弃与上司在狭窄的走廊中僵持,瞄准半开的窗户一踏而上从警视厅大楼缺口中翻出去。他很庆幸自己随身携带了攀墙必备的钩爪。公安部在十几层高的位置,但有工具协助也不算难以脱身。


    卧底落地后第一时间翻进草丛,听见警视厅内内外外响起的警报后突然察觉到异常。


    这警报怎么如此巧合。仿佛对面知道控制摄像头操作的具体结束时间一样。


    宗村康英快速回忆与加贺美夏树交手时的细节。那个女人一直在单枪匹马与他独斗,没有任何呼叫外援的意思。这倒是不难理解,或许是由于事发突然公安警察没来得及做出应对。只是她最开始开枪了——很多发子弹,两发冲着自己来的,其余的飞向了哪里?好像是资料室周围的紧急报警装置?


    公安自己人率先上手打坏报警装置??


    他突然想起上司西装外套胸前口袋处的异常。当时他视线扫过时就很在意那个微微闪光的装饰品。


    结合监控设备联想的话,那不就是微型摄像头吗。


    卧底本人快昏过去了。他骂骂咧咧地躲开往来巡查的保安人员,将鸭舌帽固定好,挑了个守卫最薄弱的缺口离开。


    他想通了。


    他这位好上司在短短几分钟内做到了两件事。一,用微型摄像头记录下宗村康英作为卧底的证据;二,趁着监控异常打坏了资料室周围的报警装置,嫁祸给卧底本人,创造出“她不是没拉警报只是没有条件”这样的假象,从而合理放水让他离开警视厅。


    为什么视频里两个人都没用手.枪?一定是卧底进资料室前就打坏了装置,将枪械收起来后没再取出。


    这怎么看都像是故意的。想来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


    樱田门周边建筑不算密集。除去耸立的警视厅警察厅,还有检察院和零零散散其他涉及官方武装的安保厅。宗村康英钻进提前开到附近的车辆中,一脚油门火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不知道之后还有什么在等他,但总好过傻站在原地等公安扑上来。


    夜晚东京的车辆很多,驶向新宿和涩谷的不少路段都有些拥堵。他专挑没什么人且允许高速行驶的路段走,确保能第一时间发现身后车流的异常。


    倒车镜中,他依稀瞥见一辆涂装成红黑色的川崎忍者ZX-6R若隐若现跟着自己。骑手一身黑西装戴着黑色头盔,无法得知相貌。


    这款型号在东京道路上不算罕见,不少喜欢机车且资金没有非常富裕的年轻人都会选择它作为骑行工具。换做以往宗村康英绝不会怀疑这车有问题,但眼前的状况他不得不多长一个心眼。


    他掏出放在外套内袋的手机,将它卡在连接车辆蓝牙的位置,拨通电话。


    线路接通后,阴沉冷漠夹杂些许烦躁的声音从音响中传来。


    “斯力伏维茨,什么事?”另一侧人问。


    宗村康英正要说话,前侧车轮突然不受控制,仿若有一股极强的引力卷着他的车辆撞向高架桥一侧围栏。他飞速打死方向盘,在车身擦上围栏的那一刻险之又险地回过车头。但为时已晚,右手边的车灯和倒车镜已在碰撞中碎裂。


    “我拿到了存储公安数据库的U盘,但是遇到了点麻烦。不是公安的人,是其他势力,”他烦躁地回复,“我正在往杯户町组织据点的方向行驶,大概在5分钟后正式进入杯户町范围。”


    “琴酒,来支援我,现在!”


    第37章


    收到通讯的琴酒面色阴沉。


    斯力伏维茨在行动前当然与他这位日本行动组负责人沟通过。对方当时的说法是“预估只有十分紧急的情况会需要人手支援。概率不大, 但建议行动组派人做好准备”。


    他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警视厅卧底会遇到的最麻烦局面也不过是被当场抓捕。斯力伏维茨早就在口中藏好了毒药。如果公安真得手了,左右不过自杀了事。


    这人现在喊着闹着让他去支援,还说不是公安带来的麻烦。琴酒真想见到人拿到U盘后立刻给他一枪子。


    爱惹麻烦的倒霉同事直接消失才是一劳永逸。


    银发男人烦躁地点了支烟, 问自己副手:“格拉帕人呢?”


    伏特加:“和苏格兰他们在千叶。是上次从爱尔兰那里接手的后续任务,今天半夜才能回来。”


    琴酒脸色更差。


    看来这个突发事件怎么也要亲自去一趟。


    “叫上基安蒂和科恩, 还有米尔托, 三分钟后出发。”


    虽然警视厅卧底的支援请求不在他乐意的计划上, 但秉持对工作认真的态度, 琴酒也的确让手下人提前进入待命状态。


    斯力伏维茨的通讯一直没挂断。开车的人一边分心试图甩开身后穷追不舍的机车,一边给后援描述当前的情况。公安部的卧底工作隔离性极强。他对于行动组以往交手过的势力名称都有了解,但不会可以去记这些团体各自的特征。他只能将所有的观察结果报给频繁出入地下斗争现场的琴酒, 由后者来做判断。


    琴酒在听到“红黑涂装ZX-6R”的瞬间便将机车与驾驶人对上。


    “西蒙那个红头发的小子,”他皱起眉头, “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在公安部被上司围堵, 那个女人刻意将你引到有西蒙埋伏的方向。你怀疑这两方人之间有合作, 或是说, 那个女人就是西蒙的成员?”


    “对。”斯力伏维茨咬牙切齿地肯定。


    “不可能是西蒙自己人, 他们没这么大本事。”琴酒否定其中一个猜测。


    这次冲突或许有大家伙在身后, 可能就是之前波本有过猜测的风纪财团。布下陷阱里应外合,一定还准备了更多的后手。他又不能放任斯力伏维茨自生自灭, 如果卧底和他手中的情报脱离视线范围被西蒙截胡,那就会变成“辛苦得来的成果拱手让给他人”的结局。


    帮是麻烦, 不帮也麻烦。


    琴酒取下叼在口中的烟狠狠按灭,丢给伏特加让他收在塑封袋中。


    卧底驾驶的车辆是一款很能隐藏在车流中的、毫不起眼的黑色本田。引擎做过改装,比同系普通车辆速度快一些。但古里炎真的座驾同样在彭格列技术部改装过,因此进行公路追逐战时毫不落下风。


    一直沉默的第三频道响起连线声:“你们位置在哪里。”


    “能看到堤无津川了, 大概还有五分钟进入杯户中央桥。”古里炎真回答。


    三频道的九合田麻美应了一声,注意力重新移回狙击枪的瞄准镜。


    他们制定作战计划时特意咨询过在乌丸卧底的八百坂瑛的意见。对方提到了地图上几个常用的组织据点,以及一些大型的安全屋。


    格拉帕从未被告知过组织在公安部中有卧底的事实、连带卧底的长相和代号。他与加贺美夏树依次核对过后,在满川薰的数据库中检索到姓名为“宗村康英”的个体——作为需要通过公安部背调的卧底人选,斯力伏维茨的明面身份需要足够简单干净,因此在数据库中他的信息并不杂乱,很容易就能锁定目标。


    根据对方多年来的行动记录、平日里表现出的性格特征、以及在组织中的人脉网,八百坂瑛最终建提议在杯户町进行埋伏。那里有乌丸在东京的一个大型据点。几个月前已经回到日本、身为行动组负责人的琴酒今天正在据点中待命。如果斯力伏维茨需要请求支援,他一定会去杯户町与琴酒的援军会和。


    作为没那么优秀的狙击手,八百坂瑛被踢出这次行动,此刻正全心全意盯着风暴中心的公安搜查官诸伏景光。技术好很多的九合田麻美代替他分到守株待兔的任务。


    堤无津川附近的车辆并不多,只亮着一边车灯的黑色本田尤其显眼。它身后红黑涂装的机车反而更好地隐藏在夜色中。与他们相对的方向,另有一辆保时捷356A迎着夜色远远驶来,即将进入战场中心。


    上桥的那一刻,古里炎真打开机车火炎驱动器开关。深红色的死气之炎顺着握把处机关槽源源不断注入推进装置,ZX-6R发出低声轰鸣,瞬间超越前方的黑色本田。黑西装骑手回头估算两车间的距离,掏出手.雷勾掉拉环,加速的同时向后狠狠一抛。


    本田里的斯力伏维茨骂了句脏话,以最快的反应力打转方向盘。


    这只手.雷的威力比以往遇到的要小,黑车从爆炸的火焰和尘埃中侥幸逃生。车窗玻璃炸得四处乱飞,其中一块正嵌在斯力伏维茨的右手臂中。他回头大致检查出血情况,发现没有伤到动脉,干脆放任不管继续前进。


    上桥处骤然升起的烟尘阻挡了后续可能接近的无关人员。十五分钟,这是警察最快抵达的时间。


    杯户中央桥的尽头,红黑机车横停在那里。车上人没有下来的意思。他此刻两条长腿支着地面,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套手铠。


    黑色本田靠近后谨慎地停在机车十几米之外的位置。车里人同样没有下车的打算。在各侧车玻璃都炸通透的当下,四面漏风的铁框挡不住任何危险道具。只是需要躲避时,油门加速的效果比拼尽双腿极限要好得多。


    古里炎真对目标的缩头乌龟行为没有任何意见。普通人肉眼不可见的黑色环状符文环绕手铠。他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一侧桥壁轻轻挥动。


    斯力伏维茨脑海中响起尖锐的警报。他飞快按下安全带卡扣,正要打开车门扑出去,一股极强的引力拽着巨大的黑色本田压他的身体,二者狠狠撞向右侧桥壁。他被钢铁机械和粗糙坚硬的石墙卡在中间,挤压变形的车体中不少位置发生断裂,难闻的汽油味混着利物刺破□□的血腥味直冲他鼻腔。


    他尚未从疼痛中反应过来,身上的压力已经消失。覆盖视线的本田黑影已经飞至另一侧。


    西装暴徒离开机车缓缓走来,提起他的衣领。


    “U盘。”来人言语简洁地说。


    斯力伏维茨头疼地快爆炸了。他阴狠地盯着眼前的人,趁对方松懈的瞬间,握紧腰间的匕首直冲面门攻去。在方才的挤压中,他身上多处骨头断裂。支撑作用的缺失使斯力伏维茨的动作肉眼可见慢下来。


    古里炎真就这样只闪躲不还手,看眼前气喘吁吁的男人因剧痛冷汗直流。在对方坚持不住时,他握住目标的手腕将其摔在地上,单膝压住背部进行全身搜查。


    安静了有一会儿的蓝牙耳机再次响起通讯:“有武装直升机靠近,你小心。”


    古里炎真:“嗯。”他大概猜得到。


    U盘被斯力伏维茨放在作战服内侧胸前的口袋中。两枚,外表一模一样。古里炎真大致扫了一眼,全部收在身上。


    他正要起身,远处天空已经传来直升机螺旋桨转动的声音。驾驶舱内的人打开攻击炮口,对着杯户中央桥进行密不透风的扫射。


    子弹与金属框架不断碰撞。斯力伏维茨想要起身躲避,但关节处的伤势使他无法及时做出反应。


    机车手先一步拽起他的衣领,跨过子弹雨,两步将人塞进变形成一摊废铁的黑色本田后。受伤的人逃过一劫,眼看协助者又离开掩体范围奔向机车位置。


    古里炎真速度很快。油门加满的瞬间,ZX-6R像一道红黑色的光从杯户中央桥桥面离开。


    它的正前方,保时捷356A车窗下降。银色长发的杀手眯起眼睛瞄准迎面而来的老对手,扣下扳机。


    大体型的ZX-6R在驾驶员的操控下极为灵活,伯.莱.塔的攻击没有伤到车体分毫。黑色轿车与机车擦身而过,后者一个甩尾,调转方向追着前车,维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琴酒从座椅下摸出装备箱,解开安全带后打开身侧的车门,握着把手固定身体,咬掉手.雷拉环狠狠向后投递。


    火光冲天。烟雾散尽后红黑色影子没有再次出现。


    银发男人不爽地啧声。


    杯户中央桥上,斯力伏维茨用匕首从上衣下摆割下一段布条,一头咬在嘴里,困难地给出血最大的伤口包扎。


    保时捷356A停在黑色本田不远处,琴酒下车,找到钢架夹缝里破破烂烂的好同事。


    “U盘。”他言语简洁地说。


    斯力伏维茨:“”


    都只关心U盘是吧。


    他悄悄翻了个白眼,偏头示意身后:“驾驶座下面有个暗格,我放那里了。”


    还好他在离开警视厅时就将特意准备的假货换到身上。不然辛苦一晚上的成果早被人从身上摸走了。


    琴酒无视他失礼的态度,从车子对应位置取出东西。


    距离现场800码的高楼上,一支狙击枪的枪口正对着桥面。瞄准镜里,银色长发的男人握着两支U盘,借月光检查设备破损情况。


    清冷柔和的雨之火炎覆盖步枪和持枪人,掩盖一切在黑夜中会被察觉的踪迹。


    十字准星中所有障碍物移开的瞬间,狙击手扣下扳机。射出的子弹包裹了沉静属性的火炎,不易引起任何目标人物的注意。


    琴酒对杀气天生敏感。他在潜意识疯狂报警时快速侧身,只是仍晚了一步.338口径的子弹同时击碎两个方形存储盘一角,巨大的冲击力震得男人夹着的手指略微粉碎骨折。


    他瞳孔紧缩望向子弹射来的方向。


    视线尽头的建筑每一层都灯火通明,没有任何疑似枪口反光的异常-


    “Bingo。”通讯中,狙击手冷淡的声音透过电信号传到每个人耳边。


    “别全打碎了哟,”还在开车赶来路上的女警提醒她,“里面可是好东西。”


    “我有分寸的。”狙击手说。


    古里炎真听着两位同伴的对话,心里叹气。


    第一次干这种大恶作剧,很不习惯啊。


    第38章


    大楼内, 九合田麻美收起枪,挨个回收贴在监控上的场景虚拟工具。


    她埋伏的建筑是彭格列日本情报部在杯户町的酒店产业之一。酒店经理对同事们借房间当安全屋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不过只有一个要求——监控、指纹、其他DNA信息如血迹等临走时要处理干净,避免警察查其他案子时出现连锁麻烦。


    事情结束后联络频道又回归热热闹闹的状态, 甚至有人抢先发表感言:“真好玩,下次可以继续。”


    九合田麻美面无表情:“是这种游戏的继续, 还是额外工作量继续?”


    第一频道的声音立刻安静下来。


    “越大越不可爱。”加贺美夏树嘟嘟囔囔。


    古里炎真没参与两人的寒暄。


    他将机车开远。确保琴酒的保时捷和来支援的武装直升机彻底离开后, 才回到与杯户中央桥相连的主干道。


    红黑色的ZX-6R抵达酒店门口时, 另一辆普普通通的银灰色丰田也停靠在距离不远的路边。车窗完全打开, 驾驶员女警趴在窗框上,扭头和刚摘下头盔的红发骑手打招呼。


    “等下要不要去喝酒?我请客,”加贺美夏树笑眯眯地问, “我记得你说过明天学校没有事?”


    古里炎真被这突如其来的邀约问得有些愣神:“前辈怎么突然想到喝酒?”


    “好吧,谈心, ”加贺美改口, “今天这件事的当事人不在, 我们可以偷偷说他坏话我开玩笑的,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


    “可是我们都开着车吧。”古里炎真提出疑问。


    “你可以先回公寓一趟把机车停放好, 再坐我的车一起去, ”女警提出解决方法, “等下结束打车送你。我每天通勤是电车,丰田在这里停一两天不要紧, ”


    年轻黑.手.党还没有过“喝酒聊天”这种很成熟的经历,在好奇心驱使下当场答应。


    加贺美夏树先送明天清早要上班的九合田麻美回宿舍, 再拐到品川接另一位回公寓停车的小孩去米花町酒馆。当然,这家也是彭格列的产业。


    古里炎真对酒没什么研究,甚至没在正餐之外的场合喝过。


    西蒙十代家族中嗜酒的人半只手数得过来,其中不包括他这位首领。沢田纲吉还处于让消化系统和大脑习惯酒精存在的阶段, 耐受度训练之外的时间绝不会碰任何含酒精饮品。与这些朋友在一起时,他们不会将聊天地点定在酒吧。至于平日里地下组织的应酬,出于安全考虑没人会碰陌生液体。


    他对酒类名称的认知大多停留在意大利人常喝的几款基酒范围。邻居们聊起组织成员代号时,他偶尔会当小科普讲座听。


    加贺美夏树来了兴趣:“我记得,诸伏景光的代号是‘苏格兰’?”


    古里炎真点头。


    女警若有所思,翻看酒单的动作带上了目的性:“‘教父’的话不行,太奇怪了。给你喝点别的。”


    她找调酒师帮古里炎真点了杯铁锈钉,自己选了苏格兰威士忌做基底的威士忌酸。


    “我倒是没问过,”她扭头好奇地看向古里炎真,“你有确定想去的部门吗?”


    红发黑.手.党略微犹豫地摇头。


    “我以为这些还早呢,”他回想起几位好友警校时的事情,“萩原前辈入学很久才坚定去爆.炸物处理班的想法。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也很晚考虑吧?”


    女警啧啧感叹:“你这慢吞吞的一面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她微晃着盛满淡金色酒液的玻璃杯,用左手拇指示意身侧铺满的酒柜:“想不想做公安卧底?卧底搜查官。像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那样——你上次说过金发小子在给警察厅当卧底对吧?”


    “但我要提醒你,他们其实很累的。犯罪组织的任务随时待命,定期要回警视厅警察厅给上级汇报工作。平日里还要再虚构一个查不出破绽的表面身份,这个表身份也需要一个职业。今天这件事很危险,没有外力协助的话对他们来讲算是最严重的生死危机。”


    “但是我认为,你有自己的优势对吧?”


    酒馆今天的灯光尤其昏暗,但加贺美夏树很轻易就观察到后辈微醺状态下开始泛红的耳尖。她以为小家伙的大脑在酒精作用后会有些迟钝、对于每句话包含的信息多转圈思考几秒。


    出乎意外的是,古里炎真摇头的动作很坚定。


    “我不会去做公安卧底的,”他说,“那不公平。”


    “哦?”公安警官来了兴致,“仔细讲讲。”


    威士忌的酒精度数很高。即使是调配后的鸡尾酒,也远比超市中随处可见的酒精饮料烈性。古里炎真的大脑很清醒,但在γ-氨基丁酸的作用下讲话有些含糊。他努力让自己说出的每个单词间隔明显,但在他人看来这种卡顿的说话方式笨拙到有些可爱。


    “前辈认为,对于公安卧底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女警随意地回答:“‘坚定的信念’,‘杰出的业务水平’,‘优秀的随机应变能力’,都是写在纸上被大家来回翻烂的字。”


    古里炎真晃了晃脑袋。


    “我觉得还有一点,”他补充,“公安卧底是公安我是说,他们与犯罪组织、黑.手.党、极.道等所有□□势力是敌对关系。这种立场差异会使卧底的工作更加困难。”


    加贺美夏树听懂了他的意思:“就好像八百坂瑛那小子在乌丸集团武装势力中混得如鱼得水,但诸伏景光防着组织的同时还要防公安部内鬼一样。”


    “这其实也是我的看法,”她说,“你身为黑.手.党,在卧底工作面前是具有天然身份优势的。它像你的免死金牌,让你在任何时刻都不用担心搜查官身份败露出现生死危机。”


    “或许你认为这种有退路的感觉会让你松懈?”


    古里炎真大脑的语言管理区域正处于慢半拍的状态,发声系统不听指挥地接话:“会松懈,之后逐渐失去对潜入工作的用心不是,等等。”


    他少见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对吧台后的调酒师举手:“我可以要一杯冰水吗。”


    女警没忍住笑出声。她举着自己手中已经空掉的鸡尾酒杯,笑眯眯地二次点单:“加一杯罗布罗伊。”


    调酒师将满杯冰块的水杯放在红发客人面前,后者用它贴着脸颊降温。


    “我刚才说到哪里了?”他稍微冷静一些,问自己的前辈。


    “公平的事情。你这酒量也太差了,”前辈笑话他,“以后别随随便便被萩原研二骗出来喝酒。我感觉那小子为了套话干得出这种事。”


    古里炎真认命地叹了口气。


    “松懈不是最重要的问题,”他再次集中精力组织语言,“我在想,公安派出的卧底搜查官中混进一位血统纯正的黑.手.党,不论这位黑.手.党的卧底理由是什么——为了自己的理想,还是为了讨一份轻松的工作——其余卧底日日夜夜看不见光忍受孤独的时候,他就像回到熟悉的环境里一样。这种差异会让同一职位出现不公平竞争。”


    “警官们需要面对内心信念与现实行为之间的割裂感。而黑.手.党先生,他只是在做过去每天都会做的日常事务。”


    加贺美夏树倒是一次听这个说法。


    “你竟然有理想主义的时候,”她挑了下眉毛,“大多数黑.手.党都不会觉得这是坏事吧。”


    古里炎真:“或许是这样。或许如果我只是‘大多数黑.手.党’,我应该会很庆幸我有这样一份好工作。”


    “但我认识了诸伏前辈和降谷前辈。我不能接受他们随时面临危险的同时,我却因为自己的血脉优势,显得搜查官工作像是过家家一样滑稽。”


    “我想去尊重他们的工作。我们是朋友,但我作为黑.手.党也是他们的敌人。如果我也是警察的一员,那么表面上我们仍然是朋友这样的存在。”


    “至少身为朋友我想去尊重他们付出的努力,他们所做的一切。”


    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女警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确保小孩还醒着,只是被“苏格兰威士忌”熏得有些狠。


    “困了?”她贴心地提议,“困了就先回家吧。我打车送你。”


    红发黑.手.党蔫蔫地应了一声。


    站在吧台后的调酒师看向两人方向,放下手中清洗完毕正在擦拭的酒杯:“需要帮助吗?”


    加贺美夏树谢绝他的好意。


    古里炎真没有完全断片。他的思维像以往一样正常工作,只是大脑控制不了四肢。他踏出酒馆门的那一刻,十二月的冷风打在脸上带走血管中多余的热度。


    他感觉略微清醒一些。


    “前辈,”他站在门口,补充刚才没来得及说的回答,“我大概做出决定了。我想去刑事部,我想——”


    加贺美夏树对着他脑袋狠狠一敲。


    “回家,”女警发话,“剩下的话有空再说。”


    红发黑.手.党乖巧地闭上嘴。


    他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忘记问了。那个话题就在嘴边,但酒后平滑的大脑让众多灵光一闪的思绪快速到来快速离开。


    两人到公寓楼下时,同住在九楼的满川薰刚加班回来。公安前辈打量了一下和自己差不多高、但身板更加单薄的黑客同事,内心斗争半分钟后将人托付出去。满川薰征得邻居同意后从对方西装口袋里取出门卡,将晕乎乎的家伙放在沙发上。


    “这是喝了多少?”他好奇地问。


    “没多少,”古里炎真觉得丢脸,支支吾吾回答,“一杯鸡尾酒。铁锈钉。”


    满川薰一顿,神色中有些轻微不可置信:“你的酒量也这么差”


    古里炎真知道他话里另一个人是谁,恍惚地点头同意。


    邻居离开后,他坐在沙发上,出神地打量室内熟悉的软装。抱枕、时钟、盆栽、相框相框?


    几年前杯户中央医院里九合田麻美的话零零散散出现在脑海中。她当时说了像是,加贺美夏树公寓里有一枚装裱在相框里的朝日影?


    古里炎真:!


    他想起被自己忽略的话题是什么了。


    他说了很多不想做公安的理由,但已经身为公安的加贺美夏树对她想法闭口不提。


    真是狡猾的前辈。古里炎真半眯着眼睛叹气。


    下次再也不要和人出去喝酒了。被套话简直是轻轻松松。


    第39章


    第二天清晨。苏格兰找到格拉帕时, 小前辈正蹲在走廊墙角和人打电话,看上去周身氛围很轻松。


    混血青年注意到有人靠近,确认对方身份后捂住手机对人招手。


    “来得正好, ”他说,“是关于你的事。”


    猫眼青年茫然地指着自己, 确认他没叫错人。


    格拉帕对手机另一侧简单说了句什么, 挂掉电话起身:“你现在有空吗?”


    “有。”苏格兰回答。


    波本黎明刚到东京就被情报组的任务叫走、一直没回来, 黑麦有其他事。行动小组剩下的两个人只能暂时待机。


    格拉帕:“那正好, 你跟我来。”


    “去哪里?”


    “我家,呃,我的安全屋。”


    苏格兰困惑地跟上他从据点离开。


    格拉帕说事情和他有关, 但打电话时没有避着组织其他人。现在聊天又要去私人安全屋这种地方。苏格兰实在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这也是他第一次去格拉帕的私人安全屋。


    生活和交通方便的地段、价格适中的租金、服务好响应快的公寓管理、友善的邻里住户虽然小前辈改口了,但是怎么想这都是“家”而非“安全屋”。


    格拉帕没有对公安搜查官来家里做客的事实有任何防备。诸伏景光不解, 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不作掩饰地问出来:“就直接让我进门真的可以吗?”


    “你指什么?”格拉帕没听懂, “这就是我住的地方啊。没放什么机密文件, 组织的人也不知道地点。为什么不能让你看?”


    诸伏景光叹气。


    他不是那个意思。


    猫眼青年指了指公寓里的两个房间, 以及客厅多处显然不是独居会有的软装:“你有舍友的吧。”


    “先不说为什么在犯罪组织卧底的, 呃, 犯罪分子, 会和另一个人合租”


    “等等,”诸伏景光突然想到, “你舍友不会也是组织的人吧。”


    公寓主人听人讲话期间,从冰箱里拿出咖啡浓缩液, 顺手从橱柜里取出两个一次性饮料杯。


    “你喝什么,美式还是拿铁?”他问。


    诸伏景光婉拒:“我带了水。”


    确定对方对咖啡浓缩液没兴趣,格拉帕干脆把瓶子塞回冰箱,拿出另一盒已经拆封的牛奶倒进马克杯。


    “我舍友确实是组织的人, ”他端着牛奶坐在沙发上、与客人面对面,“你应该听伏特加提起过。波尔图,在情报组。”


    “那家伙没有在居住用安全屋里随时打开窃听器的习惯。也就是说,你今天说的所有话都只有我能听到。”


    诸伏景光觉得这描述不太自然。


    果然,格拉帕用很自然的表情接上另一个恐怖的事实:“毕竟我要和你讲的消息是他带给我的。”


    “他早就知道我们谈话的主题了。”


    诸伏景光额头青筋一跳:“前辈,下次请不要玩这种文字游戏。”


    格拉帕这样一打岔,他觉得自己已经从现实的公寓温馨环境中脱离出来、做好情绪大幅变动的准备:“所以消息是什么?”


    格拉帕竖起一根手指到嘴边,狡黠地笑:“昨天晚上,公安部抓到了组织派过去的内鬼。”


    “代号斯力伏维茨的成员入侵内部数据库、窃取了公安部关于组织的所有已知情报及应对策略。当然,其中也包括——”


    “卧底名单。”诸伏景光皱眉补上这句话。他能好好坐在这里,证明斯力伏维茨并没有成功将名单交给组织。


    “公安抓住那个内鬼了?”


    “没有,但确认了他的身份。那家伙之后也不可能回到警视厅了,”格拉帕摊手,“不要期待我能给你太多信息,那对我没有好处。知道得太详细怎么看都不对劲吧。”


    能说出这些话已经不对劲了。公安搜查官头疼地叹了口气。


    小前辈舔干净沾在嘴边的牛奶,起身拍拍诸伏景光的肩膀。


    “我有预感哦,”他笑嘻嘻地说,“你或许能从波本那里得到什么消息。今天情报组的加急任务来得很突然,不是吗?”


    “按照你们两个的交情,他肯定会问什么答什么。”-


    离会议室还有十几米时,波本已经能幻听内心警报尖锐的蜂鸣声。金发男人沉着脸打开门,看到昏暗的室内聚集了四名成员。


    主位的琴酒沉默不语,但浑身肌肉紧绷,像是在极力克制怒气。波本从没见过他杀气这么重的样子。


    距离银发杀手最远的位置,一位亚裔少年正盘腿蜷在椅子上敲打键盘。他看上去年轻温和,与周围眼神相貌凶恶的家伙们格格不入。波本看不懂屏幕上急速滚动的字符,但从密密麻麻的弹窗颜色来看,这位成员正在进行类似系统入侵的工作。


    余下两人中,一个是伏特加,还有一个是靠在墙角看上去在睡觉的陌生男人。


    生面孔太多,波本谨慎地没有先开口。伏特加注意到他,偏头示意对方离琴酒远一些,别来触大哥霉头。波本悄悄翻了个白眼,抱臂站在那位少年黑客身后。他现在倒是有了很好的视角观察这孩子的行为。


    很快,黑客敲下回车建,电脑屏幕上弹出排布严密的视频。金发男人盯着弹窗里熟悉的建筑布局和某些角落若隐若现的樱花警徽,险些控制不止潜意识反应。


    他以为干什么呢,原来在入侵警视厅公安部后台的监控系统啊。


    警视厅公安部、后台的、监控系统啊。


    降谷零隐晦地打量一眼蜷在椅子上的同事,内心有些复杂。他大概猜到对方的代号了。或许就是伏特加口中和格拉帕关系很好的情报组黑客波尔图。


    “怎么样?”琴酒询问。


    “看到斯力伏维茨说的那个卷发女警察了。”波尔图回答。


    墙角的男人听到名字,从瞌睡状态中醒过来,走到黑客身侧。他让人将监控提前,固定在公安部人最多的时期。


    “没有任何异常,”斯力伏维茨检查完所有视频,眉头紧锁,“那女人平时就像一个工作认真的普通条子,只看日常行为没人能想到她和西蒙那帮地下势力有关。”


    “琴酒,看来这次真惹上大家伙了,”他骂骂咧咧,“他们估计不只在公安部有眼线,网络安全对策部可能也安排了人手。昨晚数据库的加密很奇怪,连波尔图的程序都破解不了。不是有人拿去在警察厅试过吗,同一套系统明明表现得很完美。”


    “还有那个那个狗屎惊喜,”男人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字,“绝对是警视厅网络安全对策部的手笔。别让我知道那个病毒是谁开发的。”


    波尔图偏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偷听几人讲“组织机密”的波本感觉高血压快犯了。


    他对警察厅在不知不觉中被透成筛子的状况早有预感。但是资料库都让人随意进出,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到底是那群尸位素餐指挥官的问题,还是波尔图这小子太诡异。


    组织到底从哪里挖来这个黑客的。


    会议室里,心情极差的人还有一个琴酒。


    昨晚那个神秘狙击手开枪时,他紧急侧身躲避,最终U盘只幸运地被击碎一半。技术部忙碌一晚上修内存芯片恢复数据。但让所有人眼前一黑的是,斯力伏维茨拷贝公安数据库时还被附赠了大型计算机病毒。


    他们将芯片数据连接上电脑的那一刻,公安的数据库、以及他们自己的部分文件都被病毒毁了。那个病毒还有些其他功效,但是没人乐意回忆当时的情况。


    “那群警犬的事之后再说,”他语调很冷,“还剩一个突破口。”


    步.枪子弹穿透U盘后,琴酒立刻让武装直升机靠近大楼,尝试从基安蒂的瞄准镜中查找目标。


    武装直升机没发现敌人——天台空空荡荡,对方只能是在某个房间里。他们不能直接对建筑进行扫射。一旦出现大规模伤亡,公安的人会开始极其严密的搜查。这次救援行动是临时起意,他们几乎没做什么伪装,很容易在调查中露出破绽。


    琴酒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先回据点修整。


    他把波本叫来也是这个原因。


    “所以你要我去杯户新盛酒店,调查那晚大楼里的狙击手?”波本冷笑一声,“做好找不到结果的准备吧,琴酒。对方有能力在酒店房间内架狙击枪,一定有完美的掩盖行为的方式。”


    “闭嘴波本,不用你提醒我。”琴酒额头青筋暴起。


    金发男人懒得跟他吵,确认任务内容后立刻从气氛沉闷的会议室离开。


    斯力伏维茨看着这位陌生同事的背影,有些怀疑:“他靠谱吗?”


    “比你可靠。”琴酒敌意转移到他身上,“我会向Boss报告这次西蒙的事、以及他们与那个在公安部安插人手的神秘集团之间的关系。”


    “至于你,斯力伏维茨,被公安抓现行可是非常严重的失误,不管这位公安是哪方的人手。既然已经告别警视厅卧底工作,之后的归属你自己去和Boss商量。”


    斯力伏维茨“切”了一声。


    别以为他不知道。


    当时在杯户中央桥上,武装直升机的扫射并没有避开他。想来琴酒给直升机驾驶员米尔托的命令就是“不用在意斯力伏维茨的命,活着就算了死了也行”。要不是那个西装骑手顺手拉他躲到掩体后面,他早就被子弹波及到了。


    都不用后面的狙击手出场。琴酒把他尸体翻个遍也找不到U盘,组织安排这么久的任务很轻松地就没有下文了——虽然还不如不拿回U盘。


    想到这里,斯力伏维茨心里翻白眼。琴酒倒霉是琴酒的事,他只是个无辜的情报传递人员。这男人话里话外让人不爽,就别怪他隐瞒那位西装骑手的异常之处。


    他其实还挺好奇那个像空.气.炮一样的效果是怎么做到的。


    屋里勾心斗角互相嘲讽的后续与波本无关。


    在离开据点的路上,他仔细梳理了这短短半小时内获得的情报。


    来会议室前,梅斯卡尔告诉他的前情提要是,组织在公安的眼线拿到了官方调查结果、及卧底名单,只是这份名单在送回据点的途中险些被人截胡。


    他根据任务相关的成员得知,眼线是那个叫斯力伏维茨的男人——姓名不详,但确认他是以真面目隐藏在公安中。他最先在公安部与一位卷发女警发生冲突,怀疑她是其余地下集团安插在警视厅的人。随后,他和琴酒在杯户中央大桥上遇到狙击手,后者埋伏的地点正是杯户新盛酒店内。


    波本皮下的降谷零早在听到“公安部”几个字就内心动荡。坏消息,那个U盘里可能就有诸伏景光的资料。好消息,组织的人没来得及查看,情报就被毁掉了。斯力伏维茨说波尔图的破解程序没能突破数据库最后一层防护,想来他并没有看到资料上诸伏景光的脸。现在的苏格兰威士忌还是安全的。


    之后是斯力伏维茨提到的事件中另一个组织名称“西蒙”。如果只有他们,降谷零不会有任何特殊想法。但确认西蒙与某个庞然大物有关联后,他对后者的身份有了一定猜测。即是,早在和平会事件收尾时与这个小黑.手.党家族表现出行动关联性的“风纪财团”。这可是公安高层都上赶着讨好的势力。如果是风纪,那么在多个部门中安插眼线也不算奇怪。


    最后是波尔图监控视频里,与斯力伏维茨有过交谈的目标人物。


    降谷零总觉得自己见过那位眉毛弯弯的长卷发女警。甚至是在很早以前、警视厅之外的地方。


    但他暂时想不起来。


    第40章


    波本离开据点后没有着急做任务。


    他当然不着急, 这种牵扯到公安的黑吃黑冲突他恨不得立刻糊弄过去。


    金发男人给幼驯染打了个电话,把对方叫到自己安全屋。


    出乎意料的是,诸伏景光进门时神情恍惚, 像是听到看到什么远超理解能力的事情。


    降谷零关心地问:“发生什么了?”


    猫眼青年沉默了一会,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刚才在格拉帕家里。”


    降谷零:


    那不奇怪。那小混蛋指定说不出什么好话。


    诸伏景光继续:“他和我说了一些, 嗯昨晚的事。”


    “昨晚?”降谷零皱眉, 有些不好的预感, “昨晚他怎么了?”


    诸伏景光没接话。


    他推着好友到客厅, 把人按在沙发上,倒好两杯热水摆在面前:“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千万别生气。”


    降谷零不以为意。他对格拉帕这个危险分子的脾气没消失过, 不需要靠其他麻烦事激怒。可面对自己的好幼驯染,他又发不出火。


    “你说吧, 我听着。”他喝了口水, 没有放下杯子而是继续捧在手里。


    诸伏景光盯着他手中的水杯看了会儿, 半强硬地拿过来按在茶几上。


    “格拉帕说, 昨晚公安部抓到了组织安插在其中的内鬼。”


    降谷零先是迷茫, 紧接着意识到什么, 气得直接站起来。


    “格拉帕跟你说的!?”


    他声音略微发抖:“他怎么知道的!?”


    诸伏景光头疼地回答:“是波尔图。”


    “波尔图告诉格拉帕, 格拉帕再告诉我。”


    降谷零眼前一黑。


    在会议室里见到那位亚裔小黑客的时候,他还感慨过对方看上去温和无害。不像琴酒和基安蒂那样凶神恶煞, 也不像梅斯卡尔和伏特加那样蔫坏。他甚至思考过波尔图是不是无情的打工黑客,只负责做任务, 不关心原因和结果。


    现在好友告诉他,这小崽子暗地里把消息透露出去——以波尔图和格拉帕的关系,前者一定清楚后者与苏格兰威士忌之间私交甚笃,告诉一个就代表另一个也会知道——这怎么看都像是站在局外煽风点火。


    不过目前来看, 最好的消息是,波尔图的通敌行为没有被其他人发现。


    “这两个小子到底是什么立场?”降谷零问出这话时内心十分疲惫,“你觉得,波尔图知道你的公安搜查官身份吗?”


    “知道的吧,”诸伏景光也很无奈,“两个小家伙都没做什么,姑且认为他们是同一立场好了。你还记得格拉帕提起的神秘朋友吗?可能他们三个是共同友人。”


    降谷零抬杠:“hiro你不是不相信‘朋友’的说法、觉得是格拉帕的借口吗?”


    猫眼青年噗嗤笑出来,摇头:“我现在要顺着你的思路分析嘛。”


    金发青年闷闷不乐。


    他拿起水杯,掩饰性地抿了好几口。


    水分对大脑神经的聚焦作用使他灵光一闪。降谷零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问题。


    他跑去房间取来白纸和笔,坐回沙发上,神情严肃地问:“格拉帕告诉你这件事是什么时候。我是问,几点钟?”


    诸伏景光略微困惑不解:“今天早晨六点整。”


    “我遇见他时他在据点走廊和人打电话,对我说‘来得正好,是关于你的事’。当时他邀请我去安全屋,我们特意看了时间,确认电车还没开始运营。现在想想电话对面大概就是波尔图。”


    降谷零在纸上写下“6am”和“格拉帕”两个单词,摇头否定幼驯染的猜测:“我今天接到的任务就是这个事情。琴酒需要人做后续调查,情报组找上了我。我抵达会议室的时间是早晨五点四十七分,离开的时间也晚于六点整。过程中波尔图没有与任何人进行通讯。”


    “琴酒一直在房间里。如果我们根据这一点将时间范围拉长,至少五点四十分到五点四十七分也符合要求。也就是说,格拉帕当时的通讯对象不是他。如果那小子说了真话,那么两人互通情报的时间更早。”


    “我怀疑的就是这件事,”降谷零在纸上写下其他几个时间节点,“给我发任务的是梅斯卡尔。据他所言,昨晚琴酒行动时只调用了极少一部分行动组、后勤组、技术部的成员,没有告诉情报组任何人。我们在今天早晨五点左右才知道的消息。波尔图虽然是黑客,但他与昨晚参与数据恢复的技术部没有联系。后勤组那位代号成员也与他毫无交集。他一直在东京待命、先我一步被琴酒借走。”


    “我们和格拉帕抵达杯户据点的时间是五点四十二分。一种猜测是波尔图知道消息后立刻告诉格拉帕。但我个人认为不可能——”


    “因为当时四人小组在一起,五点到五点四十二分期间格拉帕没有与任何人联络,”诸伏景光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也就是说”


    “要么格拉帕和波尔图两人得知消息的时间比整个情报组都早。要么格拉帕说谎了,他的情报来源不是组织中的人。”


    降谷零点头。


    安全屋客厅陷入沉默。两人在各自大脑中复盘这短短一小时里事情发生的顺序。最终,他们不约而同生出一个可怕的假设。


    为什么这两种可能性不能合并?


    比如,格拉帕和波尔图从一个并非组织成员的人那里、更早得知了公安与斯力伏维茨的冲突。毕竟与波尔图一样,昨晚那些人也没理由将事情提前透露给格拉帕。


    看着幼驯染不停叹气的样子,降谷零很心疼。他简直想立刻问出两个小混蛋安全屋的位置,叫上所有公安把人送进牢里。


    不对,他们是美国人,日本警察没有权利直接抓。


    诸伏景光内心的波动其实比幼驯染想象中小得多。多年来他被小前辈前前后后坑过很多次,对方干出什么他都能心平气和面对。


    “zero,”他开口,“如果事情真是我们想的那样,你觉得告诉格拉帕和波尔图这件事的人,会是那个‘朋友’吗?”


    降谷零点头:“有这个可能。”


    “我从情报组和琴酒那里得知,牵扯进这次事件中的势力除了公安和在东京一带活跃的黑.手.党西蒙,还有另一个大型地下组织——我个人猜测是风纪财团。”


    “也就是说,能过早接触情报的这位‘朋友’,很大可能是西蒙或风纪的一员。”总之不可能是公安,没有公安会缺心眼到和格拉帕发展勾肩搭背兄弟情。


    到这一步,两人的思路又卡住了。诸伏景光到底是什么时候以私人名义认识了一位黑.手.党?这位匿名黑.手.党为什么要把信息通过格拉帕传递给当事搜查官?


    降谷零扪心自问,如果今天两人见面前hiro对卧底名单泄露一事完全不知情,他是绝不会告诉对方的。让幼驯染徒增恐慌和烦恼的事他做不出来。


    可那位神秘朋友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威胁?示警?


    总不能是在尊重诸伏景光的知情权吧-


    今年跨年时期西蒙家族的圣地要进行简单的修缮工作。


    起因是杯户町的店铺营收情况比想象中好得多,大山拉吉用钱生钱在这两年里陆陆续续赚了不少。负责家族金融管理的老人们眼泪纵横,说什么都要启动搁置很久的圣地民居重建计划。


    没有聚会kpi的西蒙十代家族各自找了新年去处。古里炎真的计划是在东京留到十二月下旬初,然后去意大利找沢田纲吉。


    八百坂瑛和他买了同一航班的票。出发前品川公寓九楼的三个网瘾少年足不出户蹲在家里打了整整四天游戏。


    有天古里炎真问起波本对狙击手调查任务的后续。


    “糊弄过去了,”八百坂瑛嫌弃地说,“事情牵扯到幼驯染,他怎么都不可能认真干活吧。说起来那个狙击手和你很熟?我听她称呼你是直接喊名字。”


    古里炎真点头。


    九合田麻美与降谷零无亲无故。他原本还担心降谷前辈会为了卧底任务仔细调查这件事。但现在看来,他就像松田阵平逃避萩原研二相关经历一样,对诸伏景光的危险遭遇避之不及。


    波本毕竟是乌丸集团排名前列的情报专家。他和麻美前辈的那次行动可经不起细查。


    给彭格列品川据点打工的卧底们狠狠休息了一个寒假,但身为外派科副组长的哈利·罗密欧这段时间从没睡好觉。


    他马上要升职了,但他非常不高兴。


    十二月二十日这天,组长林鹤调职去彭格列情报部东南亚分部的通知从总部传来——总部管人事的这群家伙脑子全都有问题!为什么要在年终最忙的时候加工作量!


    与快忙出残影的副组长不同,林鹤对自己工作调动的事早有准备。她在半个月前就写好了交接文档、准备完所有材料手续。副手最忙的那几天她只需要在有困难时出现一下、解决好困难就下班。只是最后几天哈利实在忙不过来,她才同意分担一部分工作。


    “你真应该去东南亚分部看看,”她语重心长地叮嘱,“那里可是所有分部中工作效率最高的地方。我早就说你们日本人喜欢上班磨时间,一个小时的活分散进八小时做。”


    “首先我不是日本人,”哈利用黯淡无光的死鱼眼盯着她,“其次,做得快的话任务量也会很大吧。”


    林鹤:“我建议你不要学这种社畜思想。”


    交接的最后一天,哈利苦兮兮去品川据点各个资料室录虹膜和指纹数据。


    所有事情结束后,他留在某个房间里,翻看关于八百坂瑛的资料。他对那次和北美分部对接的大加班印象太深了。虽然四年过去他好奇心早就压在脑海角落,但来都来了,顺便看一眼。


    这份档案之前由他经手。但升为组长后,更多加密数据的权限开放,一些先前模糊处理的信息也终于展示出来。


    哈利顺着档案上的文字,找到了自己当时最好奇的一处:“‘在巴尔的摩期间,与■■,以及利维亚·迪伦佐[编号NATECHMED-857-90A310]共同行动’,啊,后面那个名字能看到了。”


    即使是组长级别也有无权得知的内容吗?难怪那时候北美分部的人不肯告诉他。


    哈利好奇地点进那个长编号,看屏幕跳转进新页面。他扫了一眼这位同事的照片,发现不认识,很快移开视线。


    档案上半部分记录了一些简单的个人信息,包括生日民族血型等。哈利快速划过,视线集中在迪伦佐当前工作情况上。这位同事是北美分部外派出去的卧底,而对方当前所属的集团——


    哈利瞳孔地震


    他是不是该去看眼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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