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80-90

作者:涩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依附


    慕析安恬地睡到日上三竿。


    南惜是在管家早起前离开的, 她一直醒着、守着南惜确保她在六点前顺利苏醒然后离开,这才放心地睡下。


    她做了个有点恐怖的梦。


    应该与这些日子听到的阴谋论太多有关,慕析梦见自己躺在一张又冷又硬的床上, 双眼被人蒙着,手脚被紧紧捆缚。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画面, 感官最大限度地被剥夺。留给她的只剩如同撕裂般的大脑,疼到慕析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作为清楚自己正做着梦的慕析,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心态面对这样的情形,心里只剩茫然。


    但如果真有一个人像这样被束缚在这里……


    她也不知道那个人会作何想法。


    这样的情形没有持续太久。


    没有给慕析反应的机会, 她眼上遮挡用的仪器猛然被挪开。过于猛烈而刺目的强光突然直射不设防备的双眼,让慕析忍不住闭目, 并且深深皱眉。


    她想扭头躲过上方的强光,可脖颈也被牢牢钳住, 动弹不得。


    眼睛因为被强光照射而暂时失去视野,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慕析正努力接受着不适感, 就听见身旁两道声音:


    “她醒了,增加注射剂量。”


    “……教授,已经是最大注射剂量的三倍多了, 确认还要再增加吗?”


    “确认增加。”


    她能听到声音了?


    还来不及深入思考下去, 慕析就感到右肩传来某种尖锐触感,冰凉的液体顺着静脉流淌而过,将那凉意带往身体的每一处。


    她想说话的, 想要开口问她们都是谁, 这是什么地方……自己又是谁。


    但是来不及了, 更加巨大的困意、带着不容商讨的绝对强迫, 已经让她不得不陷入沉睡, 重又回归到那片死寂中去。


    ……


    ……


    “!”


    胸腔里传来的刺痛使慕析脱离那片梦境,猛地从床上坐起,顶着双布着红血丝的眼睛。


    头很疼,不至于到在Z城那次的程度,似乎只是单纯因为睡眠不足。


    慕析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儿神,才逐渐接受自己正在南家某间客房里睡懒觉的事实,揉了两把头发。


    她第一反应是拿起手机点开和南惜的会话框,回过神来才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南惜这个点当然是在工作,怎么会给她发信息呢。


    但既然点都点开了,慕析还是顺手打入一行字发送:


    “早上好,一切都好吗?”


    她不会知道南惜此时正靠在A大实验楼的安全门上掉眼泪。


    等了几分钟没收到南惜的回复,慕析仍觉得脑袋突突地疼。


    刚才的梦境给人以一种不真实感,太遥远又太模糊,梦里的片段都好像笼着一层纱似的。


    为了消弭这样的不真实,慕析走下床,拉开了从昨天晚上就一直紧紧闭着的窗帘。


    上午和煦的阳光一下子从宽敞的落地窗里照进来,把慕析包裹在暖融而柔软的光辉里。她就这么顶着一头被自己揉乱的头发痴愣愣站着,目光无意识落向前方悠闲的花园里。


    有几个帮佣正背着背篓,给花园里的灌木修剪枝条。五个人里有四个都很眼熟,剩下那个大概是新来的。


    小小的人影一边工作一边互相交谈,慢慢往慕析所在的窗口靠近。


    而在此期间,慕析只是站着,还在梳理刚才梦里的画面。


    ……现在几点了?


    静止的视野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开始晃动,把慕析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发现是几个帮佣站在窗户十米外的地方,其中一个正朝自己挥手。


    她脸上的表情很是欣喜,看样子想和慕析说几句话。


    慕析打开窗户,马上听见她说:


    “早上好!”


    “早上好。”慕析这么回复一句,才想起她们中间隔了些距离,自己应该说得再大声一点。于是又重复一遍,“早上好!现在几点了?”


    几个小帮佣咯咯地笑作一团:“快要十一点了!房间里没有钟吗?”


    噢,南家的客房里怎么会没有钟表来指示时间呢。


    慕析回头看了一眼,造型精美的镶金挂钟正静静转动秒针。


    再回过头的时候,慕析并不知道她该说些什么。


    之前她和帮佣们的关系确实不错,但毕竟自己已经不再是南家的管家了。


    现在还是被南之涯关禁闭的身份,帮佣们应该都收到了指示的。


    慕析明显看见唯一面生的姑娘为难地跟其他人说了什么话。


    最先跟慕析打招呼的那个姑娘宽慰她说:“没事的,她之前是我们的管家,对我们都很好。我们也不是要放她出来,只是跟她说几句话而已,不被肖管家看见就好啦。”


    慕析没听清楚她们说了什么,可是能听见她们的语气,这让她心里畅快很多。


    几人又朝慕析这边的窗户靠近一些,现在慕析能完全听清楚她们在说什么了:“慕析,你要吃什么东西、要玩的东西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从窗户递给你。只能做到这些啦。”


    她们期待地等着慕析说出需求。


    然而慕析从来物欲不高,何况肖恩也不会拒绝她在饮食生活上的要求,她们的帮助对慕析来说没有什么作用。


    慕析不想让她们失望,正想随便说点什么她们一定会有的零食好接受帮助。


    却看见几个姑娘忽然紧张兮兮地扶着耳朵上蓝牙耳机,认真听着那头的声音。


    慕析知道,应该是肖恩通过南家内部通讯对她们下达了什么任务,因为自己从前也是这么做的。


    “哎呀,不好意思呀慕析,等晚上我们再来吧。”


    话最多的姑娘忙不迭把手里的洒水喷头塞回背篓凹槽里,一边和慕析告别,“下午有很重要的贵客来访,我们得先回去了。”


    几人匆匆与慕析挥手告别。


    慕析站在窗口目送她们离开,觉得大家努力又开心工作的样子非常有感染力,好像她也有了不少生机。


    眼见她们离窗口越来越远,慕析正准备转身回到房间里去,外面的冷风却在这时把破碎的语句捎进她的耳朵里:


    “……对,就是那个巫家,巫泉……真是年轻有为呢……”


    下午要来的人是巫泉?


    这个节骨眼上要来,是不是南之涯答应南惜的事情……


    慕析唇边堵了好几句话想要问,可按职业操守来说帮佣们不应该向她一个外人透露南家的客人信息,她偶然听见的举动都像是在窃听。


    理智上,如果是南之涯让她来,有南之涯在就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可从情感上,突然听到这种消息真是没办法不操心啊。


    慕析去卫生间洗漱完毕、把自己收拾好,又急躁地在房间里走了好几圈,还是忍不住再次拿起手机。


    和南惜的会话框仍然停在上午她发送的那个问句,南惜没有回复。


    现在是十一点三十分,南惜应该刚刚结束上午的工作,也许现在正和童桉桉结伴下楼去哪里吃厨师准备好的工作餐。


    慕析在客房内的小沙发上坐下,继续等待。


    等到十一点五十会话框仍然平静得没有一丝消息时,慕析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那可是南惜,最喜欢在闲暇时给自己发点骚扰信息的南惜。


    现在非但没有主动给自己发信息,还一直没回复自己发过去的消息。


    慕析试探着给南惜打去电话,响了两声却很快被掐断。


    “?”


    发生了什么事……?


    南惜鲜少拒绝接通她的电话。


    不是无人接听,而是直接挂断。从之前某次两人因为午餐吃什么拌嘴以来,还是头一回。


    慕析顾不得其他,连忙再给童桉桉打电话,这回很快就接通了。


    “南惜啊?不知道,我正准备找她一起去吃饭呢。上午?我没看见她,我在做自己的实验……嗯,我让她给你回个电话吧。”


    慕析无措地站在房间里。


    周围都被她收拾得很整洁,包括本该最无章的床铺。她是很有条理的人,可能也与专业出身有关,对自己的最低要求就是保持住处纤尘不染、窗明几净。


    现在她这个人可能才是这个空间里最混乱的存在。


    她没有来由地觉得,南惜的反常也与下午即将造访南家的巫泉有关。


    ……人在慌乱、急切、绝望的关头里,往往会很容易抓住脑海里猝然闪过的灵光。有一个形容这一现象的成语叫做急中生智。


    慕析还有最后一个可以询问、愿意帮助自己的人可以求助。


    铃声响了很久,久到慕析快要扔掉手机的时候才终于接通,南怜冷冰冰的声音成了她最灿烂的朝阳。


    “你说巫泉……?”


    南怜停顿了一下,可能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冷笑,“你不是正被关着紧闭吗,这都知道?”


    虽然语气算不上很好,但她给出了正面的、肯定的答复。


    巫泉下午真的要登门拜访。


    尽管这个房间里再没有第二个人,慕析还是压低嗓音:“我能再知道多一点信息吗?南惜上午没有回我的消息,不接我的电话,她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


    南怜说到这里,又陷入短暂的沉默。


    到底在想些什么,慕析不知道。慕析恨不得顺着无形的电波过去找到南怜本人,站在她面前让她不得把想要说的话都说出来。


    她现在怨恨极了这样远程的、看不见对方面孔的通讯方式。


    “嗯……我给你一个劝告吧,也是南惜希望你做的。”


    南怜没什么起伏地对她说,“就是好好待在你的禁闭室里,什么也不要问,当好乖巧沉默的菟丝花。对现在的你来说,也许什么都不做才最有价值。”——


    宝们圣诞快乐!!!!!!啵啵!!!!!


    第82章 拜访


    没好气地呛完慕析, 感受到她在对面那木讷的沉默之后,南怜不耐地挂掉电话。


    慕析应该原谅她的恶劣态度。


    今天上午这一通忙活,也算是在为她的事情努力吧。


    南怜好歹也是南之涯的接班人, 什么时候在外面尝过这么久的闭门羹。她杀来S.Life总部大楼后就一直被人安排等在接待室里,连巫泉的办公室门都进不去,更不用提跟她本人当面说话。


    一个多小时的等待耗尽了南怜全部的耐心, 当她终于勃然大怒时,巫泉才不紧不慢地出现在她面前,看上去云淡风轻,根本不像她秘书所说“正在忙”的样子。


    纵使怒意上头, 南怜也很快意识到,也许这就是巫泉的手段之一。


    她很清楚情绪给人带来的负面影响, 就是要让她像头困兽一样先等红了眼,再以冷静理智的姿态胜自己一头。


    所以她让自己冷静下来, 却怎么也无法回到来之前那样完全平静的状态。


    从见到巫泉的脸开始,苏妏的、白苒的, 乃至慕析的面孔都像诅咒一般在南怜心里持续施压,她早已成为事件的一环,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今天上午有台手术要做, 没能第一时间接待南大小姐光临, 很抱歉。”巫泉微笑,主动朝她伸出手,那上面还戴着塑胶手套, “如果有能帮上大小姐的地方, 还请尽管开口, 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态度很好, 可是出自眼前这个女人的话, 就感觉很可恶了啊。


    南怜没跟她客气,更没伸出手去跟她握,而是稳稳坐在沙发上横眉冷对:“那巫总一定要老实跟我说实话了,你们进行的项目好像有点名堂吧?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伤害到志愿者,还有工作人员的可能性?”


    “大小姐。”巫泉收回手,一点没有露出不满的情绪,反而更严肃了一些,“我个人早已立誓,要把我的生命、全部都献给医学。不过对于其他人而言,我没有要求她们和我有同样觉悟的权力。”


    南怜睨着她不说话。


    “这是很严肃的声明,如果大小姐要问的话,我的回答是我们会照顾好每一位自愿参与我们项目的志愿者的安全和健康。”


    在南怜与巫泉为数不多的接触里,倒是鲜少见到她这么诚恳客气的模样。


    更多时候,这位医学天才是不可一世、傲慢的,足以到当着自己妹妹的面都能出言不逊的地步。


    她已经有了毕生追求的理想,并且愿意为之牺牲一切,所以能够站在理想之上俯视众人。


    这对于“众人”来说很危险。


    确信自己也在“众人”范畴内的南怜很难对巫泉有什么好脸色,也无法相信这两句冠冕堂皇的官话:


    “那么,就烦请巫总证明一下自己吧?”


    南怜仍然十足厌烦,因为巫泉实在来得太慢了。就她等待的这一个多小时里,如果巫泉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她能够抹去一万个证据,再做两万个伪证。


    说到底,这样的对峙已经失去意义,哪怕自己态度再恶劣,也只是配合着巫泉演戏而已。


    她想巫泉尽快敷衍糊弄完自己,好让她离开这里,从别的地方再着手调查其他证据。


    偏偏巫泉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今天不仅一反常态得道貌岸然,还戏瘾大发的样子,竟然主动开口说:


    “不如我下午去拜访贵府吧?”


    南怜瞬间蹙起眉:“什么意思?”


    “虽然不知道大小姐为什么会对我们有这样的误解,但是为了继续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我认为应该登门拜访您和南总,向你们当面说明清楚。”巫泉不急不慢。


    “……?”


    南怜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毒药。


    巫泉一定没安好心,这是南怜第一时间的反应。


    不过南怜并不怕她,也没什么理由拒绝她送上门来。


    巫泉很重视她的项目,为了不让任何人妨碍到她,愿意放低身段登门解释……不是不合理。


    见她神色莫测,巫泉又是一笑,再次给出南怜无法拒绝的说法:“大小姐应该知道,南家的管家慕析,曾经也是我们的志愿者之一吧?”


    “她已经不再是南家的管家了。”


    南怜冷冷地反问:“不过你什么意思?”


    “灾难发生的时候,我们第一时间关心的总是我们身边的人,无论与她关系如何。”巫泉说道,“用二位都认识的身边人来证明清白,会更有说服力吧?”


    “……”


    南怜看着她的眼睛。


    令人安心的,那双眼睛仍然冷漠、阴森,与她口中说出的善意话语格格不入。


    这个女人本应该是她欣赏的那种类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在意世俗眼光,也从不在所谓世俗里打转。


    巫泉再次出声提醒:“你觉得如何?”


    “可以。”南怜也笑了-


    巫泉提出要做些准备,下午再出发去南家。于是先行离开接待室,留下午餐都还没吃的南怜独自坐着。


    南怜不急着离开,而是先给南之涯、南惜都发了信息告知巫泉要来的消息,她们会知道该怎么做。


    再在脑海里把接下来要做的事都梳理完毕,她这才起身出门,见到门外已经明显焦急的助理。


    助理急着给她准备午餐,生怕南怜吃不好饭拿自己撒气,却得到南怜一句“不急”的回复。


    在这个地方等了一个多小时只和巫泉说了寥寥几句话,南怜觉得很不值。


    她在这一层又踱了几步,踱到安保人员已经开始紧盯她,看起来马上就要朝她走过来赶人。


    每一道密闭的门后面都是一个实验室吗?还是行政人员的办公场所?如果和接待外来人员的接待室设置在同一层,那么这层应该藏不了什么秘密。


    南怜的目光落在正前方的电梯上,又往前走了几步。


    马上有两个一直观察着她的安保人员靠过来,用高大的身体挡在电梯门前,态度还算客气:“抱歉女士,您不能用我们内部的电梯。”


    “外来人员用的电梯在哪里?”南怜也没恼,也好声好气地询问。


    她身后的助理也紧紧跟着,右手搭在腰间,下方就是鼓着的口袋。


    “抱歉。”安保人员牢牢挡在电梯门前,高昂着头一副不屈模样,“外来人员没有权限使用这里的任何一部电梯,请您离开。”


    南怜低头瞥一眼她们腰后的电棍,很骇人的一大根,不知道通了电以后会不会冒出蓝幽幽的电光,打在人身上会不会把皮肉烫焦。


    她忽然问道:“如果有人从实验室里逃出来,是你们负责去拦吗?用你们的电棍?”


    人墙一样的两个高大女人闻言,顿了两秒才闷声作答:“我们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此后南怜再说什么,对方就只字不言了。


    南怜并非完全不喜欢木头,但绝不是此情此景,何况眼前的人看上去也不像知道太多。


    她放弃继续刁难两个安保人员,带着助理离开S.Life大楼,坐上自己的车。


    “午餐,回南家去吃吧。”


    助理提醒道:“巫总说下午登门拜访,但没有说具体的到访时间。如果您回去吃午餐的话,可能会……”


    让巫泉等。


    助理从后视镜里看见南怜唇角阴恻恻的冷笑,马上把没说完的话吞回肚子里。


    其实南怜就是恨不得让巫泉等吧,让她等了一个多小时什么的,以南怜的脾气肯定要让巫泉还回来。


    她很知趣地说:“那我联系管家准备午餐。”


    南怜阖目靠在车后座养神,没过多久就接到慕析的电话。


    把察言观色当做第一要务的助理,眼尖地发现南怜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就开始撇嘴角,但还是接了电话。


    很不寻常。


    然后南怜开始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态度差劲地威胁了对方一通。


    不过挂掉电话时,南怜的神情显然和缓许多,就好像她从刚才那一通电话里汲取了活力似的。


    “小罗啊。”


    冷不丁的一声呼唤让开车的助理瞬间绷直脊背,应道:“是。”


    “有时候真的得从比自己更惨的人身上找安慰才行。”南怜闭着眼睛,说出让助理听不懂的话,“不然活着会很没意思,太辛苦了。”


    “您说得没错。”


    即使完全没弄明白自己的顶头上司到底惨在哪里,助理还是兢兢业业地把这句话记在自己心里那块属于“老板名言”的位置。


    那是她准备悄悄跟在成功人士后面学经验所开辟的地方,用途就是记录南怜偶尔说出的人生格言。


    她把这句话付诸实践得很快,那就是联系原本已经结束了中午工作的肖恩,请她再单独准备一份南怜的午餐。


    肖恩毫无怨言,接到消息就立刻张罗着让帮佣们安排接待南怜和巫泉,一批人负责南怜的午餐,另一批人负责到访的巫泉。


    这中间还穿插了另一件小事,就是给她的前同事慕析提供午餐。


    慕析的规格和南怜自是不能相提并论,要准备她的午餐很容易,只要烹饪好以后送去就行了。


    肖恩亲自做这项工作。


    房门打开,肖恩看见慕析神情很不好看,是那种看着就知道她不会吃下饭的样子。


    出于礼貌和对南惜伴侣的尊重,肖恩还是温和地对她说:“如果哪里不合口味,请告诉我,我半个小时后来拿餐盘。”


    “……谢谢。”慕析说完,又在肖恩即将转身离开前叫住她,“等一下。”


    肖恩耐心地停住:“有什么需要吗?”


    “你下午会不会很忙碌?”


    “是的,会有一些忙碌。”


    慕析听到这里,觉得自己刚才竟然想向肖恩打听的心思果然太过荒谬。


    那不是和她有交情的小李小季,是全心服务于南之涯的新管家。


    “……那我自己把餐盘洗干净吧,不麻烦你来拿了。”


    “这不合适。”肖恩微笑着告诉她,看慕析一脸失魂落魄、再也没话要说的样子,“那么我先离开了,祝用餐愉快。”——


    第83章 袭击


    南家庄园主楼忽然变得人来人往。


    每人手里都端着什么东西, 由管家肖恩一一过目后送去指定的位置,男主人关衍站在沙发前面监督所有人。


    每一盘水果、每一个摆件都经过严格的重新确认,楼梯旁边的大理石雕塑被擦到锃亮、反射出漂亮的光线, 慈爱地凝视每一个路过的帮佣。


    南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严阵以待了。


    上一任管家,甚至都没有此等荣幸指挥如此隆重的欢迎仪式。


    一切起因只是肖恩从南之涯那里接受任务时,听见重重的那一声“要好好准备”。


    南之涯素日里当然有不怒自威的威严, 可那一句在威严的基础上又说得相当用力,像要隔着空把什么东西击碎似的。


    肖恩当即浑身一凛,转而向南家工作中的所有帮佣下达指示,要求所有人开始准备对巫泉的欢迎仪式。


    对于一个管家来说, 能迎接这么重要的客人、指挥一群这么干练的人员、主持这么隆重的仪式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生涯大事,肖恩振奋不已, 感到已经干涸许久的职业热情正在熊熊燃烧。


    南之涯率先回到家中,看见这样的排场。


    关衍与她视线相接的那一刻就知道坏事了, 可木已成舟,这么多人这么多心血已经都摆在了客厅里, 他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夫人,欢迎您回家。”肖恩快步上前躬身致意,“我们已经基本上准备好了, 可以随时接待巫总。”


    ……


    待人接物是种处世哲学, 南之涯和肖恩都明白这点的。


    亲近的人来访时,比起隆重更在乎的是一份亲昵,随意些反而更加讨巧、讨喜, 拉近双方距离。


    而盛大的欢迎仪式, 往往是准备给那些真正地位崇高或者富可敌国的人, 这样的人在南家眼里已经寥寥无几。


    可是办到肖恩这种程度, 反而多了份阴阳怪气的感觉。


    仿佛在说——我们接待你的时候, 可比接待机关首脑还要尊敬许多,你得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啊。


    如果这么想,就能消弭南之涯一开始心里的怪异感觉。


    所以南之涯迅速接受,只点头淡然问道:“南怜怎么说?”


    肖恩说:“大小姐吩咐说要回来用午餐,已经让厨房去烹饪了。”


    等着人时突然说要先吃顿饭,南之涯知道她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那作为一家人,南之涯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来:“那我也先回书房了。”


    路过关衍时两人轻轻拥抱了一下,南之涯对他说了些什么,让温温柔柔的关衍笑开,在自己夫人肩上轻拍一下。


    关衍也回到楼上,布置奢华的客厅里只剩肖恩一人待命。


    二十分钟后。


    巫泉叩响南家大门。


    肖恩迎上去开门,恭恭敬敬向她鞠一躬:“巫总,欢迎您。”


    她身后站着两排帮佣,也纷纷弯下腰去,跟着齐声向巫泉问候。


    这夸张的一幕没对巫泉造成什么影响,做家政的人,除了那一位以外几乎没有alpha。


    巫泉径直走入客厅,环视一圈,没有看见南之涯,没有看见南怜,没有看见慕析。


    桌上茶几上那些东西,哪怕再精致都只是摆设而已,巫泉从不在意没资格进她实验室的东西。


    “南大小姐在哪里?”巫泉侧身问肖恩,问得还算客气,“我们约好在这里见。”


    肖恩微笑道:“她正在用午餐,稍后会来见您。”


    巫泉脸部肌肉微微颤动一下,她原本会呵斥肖恩现在就去把人叫来。


    但现在不能这样做,连对一个管家都须好声好气。


    巫泉在沙发上坐下,对肖恩露出一个刻意的笑:“那我就在这里等她吧。”


    “感谢您理解。”


    肖恩不急不缓地开始给她倒茶,确保水流淌入杯子时不会溅起哪怕一点点水花。


    她已经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了,就是牵制住这个凶恶的女人,不让她打扰大小姐用餐的雅兴,起码现在是这样。


    南怜回到家时只字不语就往餐桌走,那时肖恩跟在她身后,见她一脸怒气的森然模样就知道不应该出声催促,哪怕自己已经带人风风火火布置了很久。


    好在南怜也没有太让她为难,吃了两口饭以后心情舒畅一些就立马对她说:


    “等巫泉来了以后,让她在客厅等着,等我吃好为止。”


    “好的。”


    肖恩明白过来,原来南家众人对巫泉不是重视,而是厌恶。虽然南之涯没有责怪她隆重招待,但自己之前确实会错了意。


    她开始感到紧张,决心将功补过好好完成接下来被交代的任务。


    “嗯,再帮我倒杯红酒。”南怜懒散地往椅背上靠,“28年的上等陈酿得细细品味才对,今天时间多。”


    现在肖恩为巫泉倒茶水的样子,与她为南怜倒红酒的样子如出一辙。


    她一眼就看出巫泉不高兴,非常不高兴,登门拜访却被如此怠慢换了谁都会不高兴,也不知道这位巫总怎么得罪了南家。


    巫泉一口水都没有喝,不再跟客厅里的任何人说话,而只是沉默地闭上双眼坐在沙发上小憩。


    肖恩让人精心布置的一切都化作虚无,融进巫泉眼前的黑暗里。


    尽心尽力的管家站在巫泉身后陪她一同等待。


    她开始回顾今天早晨就定好的,一整天的工作日程,等待主人客人时做这件事会让时间利用更加高效,就是容易被打断思路。


    不知什么时候,耳机里传来一声:“大小姐往客厅去了。”


    肖恩得到消息,还没来得及回复对面的同事,更没来得及告知眼前的巫泉,就听见一声:


    “她来了?”


    巫泉缓缓坐直身体、睁开眼睛,并不在乎肖恩表示出的讶然,而是吩咐道:“还有南总,应该也有空了吧?”


    “……是的,我去找夫人。”


    肖恩往前走出好几步,等到进了南之涯工作的书房里,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巫泉……是怎么知道大小姐要来的?


    她能听见自己耳机里的声音?


    她怎么能听见自己耳机里的声音?


    南之涯稍微整理好书桌上的东西,就起身出去见巫泉。


    她发现管家的不对劲,哪怕自己已经走近、管家仍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样的状况在任何一任管家身上都不常见。


    于是南之涯随口问道:“怎么了?”


    她不期待听到肖恩的什么回复,只是提醒她专注精神而已。


    肖恩羞愧地向南之涯说了抱歉,连忙收拾好心情跟上夫人,一同回到客厅。


    她们各自入座后巫泉脸上笑容更甚,真切到差点晃了肖恩的眼。


    ——明明两分钟前跟她说话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想说什么就说吧,别绕圈子了。”


    南怜跷着腿,脚尖不停地晃,样子吊儿郎当得很。


    这也正合巫泉的心意,二话没说从随身带着的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电脑,点了几下后展开在南家母女面前。


    上面是某个监控录像的画面,对准了实验室模样的宽敞空间。


    时间是五年前某日的凌晨六点多。


    南怜观察着这个静置画面,实验室里还没有人,不过从布置看跟医院里的高级病房并无两样,其实不能被称作一个“实验室”。


    除非待会儿有初中生带着两瓶高锰酸钾溶液走进来,否则这里看着连进行实验必备的基础条件都没有。


    三人正看电脑的时候,又是一阵敲门声。


    南惜一脸漠然地从外面走进来,脸上眼眶却比核桃还要红肿。


    “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


    南惜可是一句话没说就挂了南怜的电话,南怜还以为她气到失去理智准备大闹A大实验室。


    这么看来为了慕析,她真是克服了不少困难。


    南怜宽容地拍拍身侧沙发:“快坐下,正要看重要的东西。”


    待到南惜沉默着坐下,她催促巫泉:“放吧。”


    “好啊。”巫泉把食指放在触控板上,却不急着按下,而是很熟络地问道,“怎么没看见慕析?她不在这里吗?”


    “不在。”


    南惜咬住嘴唇,才要开口说什么,巫泉就按下播放键。


    画面一开始运动,几个人就没了声音,三双眼睛紧紧盯住屏幕。


    实验室里走进几个人,为首两人穿着白大褂有说有笑,声音也被忠实记录下来,通过笔记本扬声器传入她们耳朵里。


    最后一个进来的人她们都很熟悉,和现在模样无几的慕析也挂着笑走进实验室。


    巫泉在这里按下暂停键:“各位请看,她是自己走进来的,没有任何人胁迫她,没有绳索、镣铐,没有武力威胁。”


    无人应答。南惜的脸色尤为难看。


    画面再次播放,慕析在前面几个白大褂的引导下躺上病床,其中一人往她的大臂里注射了什么液体。


    见到这一幕,南惜呼吸顿时变得急促,眼里很快蓄满泪水。


    白大褂的声音清晰可闻:“如果你感觉哪里不舒服的话就告诉我,十分钟以后没有不舒服就可以离开了。”


    “好的,不过这是什么?”慕析的声音。


    “是我们新研发的药品,还在试验阶段。不过请放心,因为是用在你们志愿者身上,所以已经削减了大部分药效,而且只会用在抗药性更强的alpha身上。”


    “好的,谢谢你。”


    南家三人陪着屏幕里的慕析一起等待十分钟。


    期间慕析躺在病床上也与白大褂们交谈,她似乎有些紧张,所以话比平时要多,问了好几次会不会有什么很严重的副作用。


    她说:“嗯……我不是怕死,我的女朋友还在等我回去。”


    其他几人笑作一团,年纪都比慕析大,于是开始打趣她和她的小女朋友。


    南怜看了一眼南惜,发现她神情怔怔,没有泪水从眼里流出来。


    但是这个人明明就没回来。


    十分钟过去,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快进,但慕析确实四平八稳地从病床上下来,在两个白大褂的陪同下从病房出去了。


    走出去前还有人向她道谢,感谢她的志愿付出。


    画面戛然而止,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现在各位可以相信我和我的公司了吗?”巫泉眯着眼睛笑,把电脑收回去,“全程合规合法,服务人员态度良好,没有出现任何你们怀疑的行为。”


    “……”南惜抬头看向她,声音哑得像沥过沙,“这之后的监控录像呢,你没有吗?”


    巫泉摇头:“不行。”


    南惜站起来,离她最近的南怜还没来得及阻拦,南惜已经拽住巫泉的衬衫衣领,脸色涨红:“为什么不行?你不是很有诚意吗?装不下去了吗你这个禽兽,她招惹你们了吗……”


    “南惜,松手!”


    南之涯出声制止无果,一旁的南怜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好亲自站起来拉回南惜,任凭她张牙舞爪。


    “抱歉。”南之涯强行把南惜按下,随后转向巫泉,“不过如果你想证明清白的话,确实应该拿出更完整的证据。”


    “可是拿不出来了啊。”


    巫泉无奈地一摊手,拿过一旁的公文包,在里面翻找起来,一边说,“再放下去的话,就要露馅了。”


    “什么?”


    南怜上前去想要抓住巫泉,却被她一手轻松甩开。


    而她的另一只手上,已经捏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球状物体。


    巫泉对南惜笑:“你说得对,我确实已经装不下去了。”


    南之涯和巫泉同时起身,南之涯碰到她的同时那个球状物体也刚好在巫泉手中爆开,从中迅速释放大量白色烟气。


    巫泉如法炮制,像甩掉南怜一样甩掉了南之涯,而后双手插兜走向客厅更深处。


    最先倒下的是南惜,而后是肖恩。


    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迅速蔓延开的烟气像幽灵一般占据了南家每一个角落,一个接一个人倒下,陷入深沉的梦境。


    富丽堂皇的南家客厅,此时成为了一场荒诞的演出现场,再精美的道具也掩饰不了悲剧的内核。


    几个戴着防毒面具的白大褂从南家大门口进来,是巫泉开的门。


    唯一站立在烟气里、没有戴防毒面具的巫泉低头看着手上的一方屏幕,冷笑道:


    “慕析怎么会不在这里呢,她不是就在这里吗。”


    “不然我怎么会来?”——


    我回来了!期末结束了!!!!


    之后的更新频率就跟之前一样一周五更啦,有事会提前说~


    最后是,迟来的——


    新年快乐!!!


    第84章 丧失


    第一缕白色烟气像条柔软又无限伸展的触须, 挤过南家严丝合缝的门与门框之间那条缝隙,钻进慕析所在的房间里肆意伸展怪物的躯体。


    慕析没有马上注意到这样的异常。在屋里团团转半天无果之后她只能先坐下来好好思考,有什么办法能联系到南惜、或者知道外面情况如何。


    这个时候巫泉应该已经坐在南家客厅里, 她们会说些什么,南惜会不会难以控制情绪和她产生争执……


    以南惜的战斗力一定会吃亏,但这是她的地盘, 不好预判最后战况到底谁输谁赢。


    她想着这些的时候,那些如同鬼魅般的烟气正逐渐侵略整幢楼,扩散性极强的毒雾已经战胜了这里大多数人。


    渗进紧闭房门内的些许毒雾也许对慕析构不成威胁,但足以放倒楼上的关衍, 和这幢建筑里其他体弱的omega。慕析还不知情时就已经成为唯一幸免于难的南家人。


    慕析皱一下鼻子,察觉到房间里的气味发生变化, 南家客房里统一的香薰味道中多出某种发苦发涩的陌生味道,而且正越来越浓。


    这个味道让她联想到白色的空间, 眼前出现的东西依次是滴着药液的针头、显微镜和一尘不染的白色衣角。


    那么这阵不断扩散的烟雾很可能含毒。


    慕析再也坐不住了。


    其实她可以强行打破这里的门、窗户和任何家具,只是为了表现对南之涯和南惜的尊重一直规规矩矩被“关禁闭”。


    中途可能有些逾矩的情况, 不管南惜或自己是怎样作弊,但慕析始终守着南之涯默认的那条底线。


    就像她平时的生活,一直自愿把自己束缚在无形的牢笼里。


    可现在出现这样的情况, 房间里的烟雾是从外面渗进来的, 外面有正在和巫泉对峙的南惜。


    ……


    慕析望着眼前已经关了自己两天的房门,后退一步,微微侧身然后向着看似坚不可摧的门猛冲而去。


    “哗啦——”门板应声破裂, 惯性使然让慕析一直冲出门外。


    走廊上的情况更糟糕, 视野范围内几乎完全被白色烟气占据, 刺鼻的药品气味不断戳着鼻腔内的软肉。慕析往前走了一段, 没有看见任何人。


    要么大家刚好都避着这条客厅与餐厅之间必经的走廊, 要么已经没有人可以清醒地过来求救了。


    悬着的心越沉越低,慕析挥开身前白雾向前走,忽然听见有人说话:


    “发现她了,她在这里。”!


    慕析顿时肌肉紧绷,迅速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头望去。


    视线穿过层层雾障锁定警惕蹲下的两个防毒面具,黑色的模糊影子仿佛躲在暗处的一双眼睛,盯得慕析血液几近沸腾。


    因南惜安危不明而高度紧张的神经,似乎就这样绷至断裂。


    她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作为alpha的本能短时间内占据主导地位,迫使着她有如离弦之箭那般掠向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


    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窥视自己的。


    必定也是会伤害南惜的,让她痛苦的。


    也许诡异升起的毒雾影响了慕析的大脑。


    又或许只是因为理智丧失。


    原本应该坚固柔韧的人类脖颈,在慕析手中变成一根软绵绵、轻飘飘的绶带,无比顺从与易折。


    伴随那句未完结的“她发现我了……”,大量血液顿时从断截处喷涌而出,南家客厅里富丽堂皇的精致摆设瞬间被染成赤红一片,令人触目惊心得红。


    在慕析丢失的记忆里,她杀过人吗,了结过别人的生命吗。


    慕析无瑕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目之所及的猩红好像把她眼眸也染红了,她只麻木地丢下手中软绵绵的两具身体,游魂一般继续往前飘。


    她手上、身上都沾满喷溅到的血迹,星星点点密布在浅色衣物上,好像什么降临人间的索命鬼。


    她当然不晓得自己现在应该要洗手。


    南惜在哪里,她想要看见鲜活灵动的南惜。


    “慕析?”


    身后的声音很是陌生,慕析不会因为不熟悉的声音而停留,继续在布满烟气的客厅里四处搜索。


    南家客厅很大,从她被关禁闭的房间走廊出来开始,到小几十米外的南家大门,这段距离里都能被算作客厅。今天下午南家客厅被布置成隆重欢迎客人到来的样子,现在地上散落了不少珍贵的东西。


    小的、阻挡不了慕析前行道路的东西,被她碾踩破裂。


    而那些体积大的、横七竖八躺着的软绵躯体,则在触碰到慕析的刹那被跨过。


    慕析速度很快,离南惜倒下的沙发越来越近。


    见慕析不理睬自己、只一味往某个方向一直走,巫泉举起手里的注射枪,朝她背后发射一针。


    那针稳稳扎进慕析后肩,被她一同无视了。


    她已经看见倒在南怜和南之涯中间的南惜,可怜兮兮地这么躺着,上半身倚着沙发,下半身横在沙发与茶几之间。


    双目紧闭,脸颊、嘴唇毫无血色,连发丝都透出种阴森森的死气,慕析慢慢在她面前蹲下来。


    巫泉见状,冷笑一声,朝慕析背后又发射出第二枪。


    “南惜?南惜?”慕析都忘了拿手去探南惜的动脉,事实上她发抖的手大概率摸不出南惜微弱跳动的脉搏。


    南惜毫无反应,像睡着了,也像是死了。


    “……”


    慕析抬起手来轻轻碰到南惜的肩,不敢用大力气,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把刚才那两人的血迹沾上南惜衣服。


    脑袋一下子变得很昏沉,眼前视线也模糊一片,比在白色的雾里还要看不清南惜的脸。


    慕析意识有些迟钝,看见南惜肩头的血渍时吓了一跳,忘了是自己抹上去的。


    她瞳孔一点点涣散开,但还是坚持着转了好几圈,检查南惜身上别的地方还有没有流血的地方。上下嘴皮向彼此靠近,似乎要说点什么很重要的话,不过终究没说出口。


    只两针,为慕析特制的麻醉剂就顺利让她昏迷。


    其实原本的打算是一针制敌,还好巫泉面对慕析这样重要的实验体总是细致又周全,她贴心为慕析准备了很多这样的麻醉剂,够慕析慢慢体验一辈子。


    慕析的身体倒在南惜身上,她们以这样的方式无意识送给对方一个离别的拥抱。


    顺便,慕析衣服上还没有干涸的血迹也一并印上南惜的衣服。


    如果这样也算同化,那么这一刻她们已经离得很近了,只差一点点就变成一模一样。


    巫泉站在慕析身后,面无表情抬起手里的对讲机:


    “到手了,把她带走。”


    “是。”


    “其他人要善后处理吗?”


    巫泉嗤笑一声:“谁管她们。”——


    第85章 探病


    接下来三天里南惜过得异常艰难。


    她深陷在一个不断重复的梦里, 梦里慕析离开她又回来,可还是再次抛弃了她,穿着管家服冷冰冰地走了, 说是要去当巫泉的管家。


    南惜哭得昏天黑地,追在慕析后面让她不要走,说可以向她支付双倍工资, 不管巫泉那边开价多少都愿意翻倍。也不用慕析干活,只要留在自己身边就可以了。


    但是慕析只甩掉她伸出去的手,看她的眼神跟巫泉如出一撤。


    她说,哪怕白给巫泉干活, 也比在南惜这个没用的omega身边待着要好。


    然后跟在巫泉后面头也不回地走,自始至终巫泉连话都不用说一句。


    南惜潜意识里知道这是假的、是和现实相反的事, 但这一幕幕在脑海里重复上演,每一次慕析决绝的表情还是让南惜肝肠寸断, 捧着心口哭得喘不上气。


    她很想醒来,但被困着就是走不掉。


    三天以后南惜终于转醒, 醒来时眼角还带着湿漉漉的泪痕。


    这才知道原来不是她睡着睡了太久,而是巫泉放出的毒雾害人太深,南惜不仅昏迷很久还伤到肺脏, 一睁眼就察觉到脸上戴着的氧气面罩。


    南之涯和南怜分别住在她隔壁两间病房, 不过体质原因前两天就恢复意识,现在基本处于观察阶段。而家里其他的omega和beta都跟南惜差不多情况,有个尤其体弱的帮佣再也没能醒来。


    南之涯的助理告诉南惜这些的时候, 南惜意识还不完全清醒。


    她像在听别人的事, 晕晕乎乎恍如隔世。助理见她这样停顿下来, 给她清醒和反应的时间, 站在病床旁边耐心等待。


    南惜连瞳孔都还没完全聚焦, 如影随形的糟糕记忆倒是始终挥之不去。


    又静静躺了好久,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输液管里的水滴“啪嗒啪嗒”掉进另一汪水坑,关于这个世界的意识才慢慢回笼。


    “您的母亲和姐姐都已经没有大碍,现在正在隔壁两间病房休息,关先生还没有醒来,不过生命体征平稳。其他存活的人也都在治疗中。”助理抬手指指两个方向,“南家发生的事情已经上报机关了,机关的人在您昏迷期间已经来过医院询问情况,相信很快就能抓获巫泉。”


    所谓“没有大碍”其实是指南怜右腿骨折、南之涯手腕错位,考虑到南惜的身体状况被善意隐瞒。


    助理讲着有些心虚,但更加心虚的事还在后面。


    南惜木然。巫泉做完这些事情后果然消失了。


    她问:“慕析呢?”


    助理把手背在身后,微笑着对南惜说道:“她和大家被安排在同一层的病房里,已经脱离危险了。”


    “噢。”南惜没有反应,“让她过来见我。”


    “小小姐,医生的建议是您和慕小姐都再好好修养几天,尽量避免下床和情绪激动。”助理站在原地不动,“所以您放宽心,配合医嘱,过几天我带她来看您。”


    “不要骗我了吧。”


    南惜靠着背后柔软的枕头,呼吸喷洒在面罩里凝结成白雾,像是那天笼罩了南家庄园的模样。


    她看着很凄惨,助理也不想骗她。


    但是如实相告可能带来的结果大家都无法想象,所以几人一开始就商量好了必须瞒住南惜。


    助理压力山大。如果不是南之涯和南怜现在都下不了床,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也轮不到她来做。


    其实还有个南楠,但南楠一如既往得没用,人还在好几片大洋外火急火燎往回赶。


    “小小姐,您好好休息,等到您康复了,我再跟您说这件事。”


    南惜不吱声了。


    助理尝试上前去帮她调整了一下输液管的高度,还得到一句客气的“谢谢。”


    “她还活着吧?”


    “当然,当然。这个您可以放心。”助理没底气地打着包票,“慕小姐的人身安全当然是最重要的。”


    南惜没什么力气,听她这么说又自己躺下去,背对助理委婉送客:“那就好,我还想多睡一会儿。”


    助理求之不得:“那您好好休息,等您醒了我再让医生来。”


    南惜听见后面传来关门的动静。


    她盯着床对面墙壁上的一块污渍,觉得想哭,又没有哭的力气。


    她不信机关,巫泉这么嚣张地把整个南家端了,怎么会没有倚仗。巫泉最后一句话是要找慕析,她为了慕析才去南家,既然会阻碍她的人都被放倒,那最后当然已经找到慕析了。


    如果慕析还好好地在医院里,她怎么会不来找自己。


    好笑的是现在南惜只能寄希望于巫泉,祈祷她觉得慕析还有用所以别伤害她。


    ……


    南惜每一次呼吸都觉得胸口灼烧般地疼,她还不清楚自己的肺情况如何,也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但浑身钝痛和肺部刺痛告诉她,这一次南家遭受的灾难有多惨烈。


    这样的疼痛对于omega来说有些过重了,如果医生在旁边,此时会用镇静剂辅助南惜入睡。


    然而梦境里慕析和巫泉一同鄙夷omega的样子在南惜心上烙得太深,南惜执拗地想证明自己能忍住疼,使劲闭上眼睛入睡。


    静静躺了几分钟,病房门被人用力推开。


    南惜抬头看见白苒闯进来,后面助理讪讪地笑:“抱歉小小姐,我没拦住人。”


    这个人太神奇了,她一个alpha愣是没拦住omega,白苒那种宁愿把自己手掰折也要开门的架势简直让她害怕。


    “……你找姐姐?”


    白苒看了南惜一眼,点头准备退出去,又被南惜叫住。


    看到新闻上说南家出事她就马上赶到A城,南怜最喜欢来这家医院,现在看来不止南怜喜欢,南家人都挺喜欢。


    “等你找完姐姐,可以来跟我说几句话吗?”南惜撑着上半身。


    “现在就可以。”白苒径直在南惜的病床前坐下,让后面的助理尴尬不已,“既然你在这里,那南怜也不会远到哪里去。”


    南惜示意助理出去,助理犹豫片刻,想着白苒总不能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至于南惜会不会对她说什么,说了白苒也做不出什么轰动事情。


    于是她依言关上病房门。


    “你还活着就表示你姐姐的情况不会太糟糕,谢谢你没事。”白苒坐下后明显松快许多,“你想跟我说什么?”


    “……南家的事上新闻了吗?怎么说的?”


    白苒讶异,望着南惜的样子似乎是觉得好笑,“上了,不过不是头条,如果不是我这种特别关注你们家动向的人应该不会注意。说你们家消防系统出问题了,南夫人和两个孩子遭遇一场小火灾,暂时不能公开露面。”


    她在南惜露出被子的部分来回扫了两眼,笑了。


    “我看到你就知道新闻在骗人了,一点没被烧黑,倒是戴了个氧气面罩。”


    南惜也跟着笑,就是模样太虚弱,怎么看都像苦笑。


    “火灾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这么说,自己昏了三天。


    慕析杳无音讯三天。


    白苒抬头看南惜输液瓶上的文字,她不懂这种药水治疗的是什么问题,南惜看着全须全尾没发现外伤,就只能是身体内部出了问题。


    “应该不是你姐姐闯的祸吧?”


    “不是我姐姐。她很勇敢,情况不对劲的时候是她第一个去制服巫泉,虽然失败了,挨了巫泉一顿收拾。”南惜如实告诉她,然后静静等着看她的反应。


    “巫泉?”


    白苒迅速皱起眉头露出厌烦模样,想起之前在Z城时南怜誓不罢休的样子,“那件事还没结束?”


    “是啊,所以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能帮我们找到巫泉的办法?”南惜柔声说道,“你连死都不怕,应该很有底气跟人做对。你是做信息管理的吧?”


    白苒不再笑了,扬起的唇角回到冷静的水平线,自上而下瞥着我见犹怜的南惜。


    “机关都找不到的人,也许本来就不应该由机关去找,对不对?”


    南惜反而笑得更加明媚,脸上竟都浮现出两抹血色。


    她看白苒的眼里充满信任与期待,让白苒觉得有些瘆人。


    眼前这个白苒,从第一次见面就一直让她大开眼界。


    第一次在南怜出席宴会的场所外面自杀,第二次莫名其妙出现在她和南怜所在的酒店,第三次更是直接从Z城找到这里来。


    南怜不可能告诉她这些位置信息,她是如何像索命厉鬼一样紧跟不放?


    白苒苏妏两姐妹都学信息技术,一个悄悄做医疗公司的清道夫,一个直接跟踪世家继承人。


    她们的技术水平到何种程度,都在学什么技术,南惜难以想象。


    南怜能看上的也不会是一般人。


    “你说得有道理。”白苒警惕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脚步往外挪,“不过,我也没有被别人当枪使的喜好。”


    什么叫不应该由机关去找?


    南惜的意思显然是暗指机关在保巫泉,也许正是这样新闻上才刻意隐去南家发生的真实情况,而且一点没有提及关于巫泉。


    脑子正常的人会去跟机关做对吗。


    南惜不愧为南怜的妹妹,果然也不是表面看上去柔弱懵懂的千金样子。


    白苒不想再跟她交流这些与自己无关的话,她来只是为了看看南怜是否平安。


    “做姐姐的枪也不愿意吗?”


    什么鬼话。


    白苒冷脸关上南惜的病房门,再次与门外助理打了照面。


    这次助理很懂事,没再拦她去找南怜,甚至主动为她指了南怜在哪间病房。


    “白小姐要有心理准备,更不要伤到大小姐的自尊。”助理叹息一声,在为白苒打开房门前这样嘱咐。


    其实听到助理这句话的时候,白苒做好的心理准备就有些崩塌迹象。


    不过当病房门打开,南怜望过来。


    同时白苒看见病床上那条缠满绷带、被夹板固定、狠狠肿起的腿。


    四目相对,白苒马上发现南怜脸侧、和肩上一直蔓延进病号服里的伤痕。


    她想,脑子正常的人……还好自己的脑子从来不正常——


    第86章 被抓


    慕析醒得比所有人都早。


    早到连巫泉都没有想到, 几乎隔了一夜就悄然醒来,因此她们就在她身边肆无忌惮地讲话,讨论将要如何处置她。


    慕析恢复意识后没发出任何动静, 没有动、没有睁开眼睛。


    一开始只是因为万念俱灰,后来是因为她不想被发现已经苏醒。


    身边传来说话声,其中一个来自巫泉, 她很熟悉。剩下的慕析没有听过,也只敢极缓慢极轻微地睁开一条缝,稍稍瞄了周围环境如何就重新合上。


    白色,白大褂, 宽敞的空间。她有过类似的梦,现在看来也许是零星的记忆苏醒。


    不同的是, 这次身边环境里多了很多陌生的东西,这是一间实验室, 而非什么掩人耳目的病房。


    “抹掉她的记忆,送回去。这次不能再有半点差错, 否则我们谁都担待不起。”是巫泉的声音。


    另一个慕析没听过的声音恐慌问道:“再抹掉吗?巫总……她已经经历两次记忆清除了,如果还有第三次,那可能会……”


    两次……?


    竟然有两次……?


    “如果连这点磋磨都承受不了, 对于她的实验就可以宣告失败了。”巫泉再次说道, 语气里充满了慕析厌恶的傲慢,“虽然很想见到这一幕,但我们付不起那样的代价。”


    “是……巫总您辛苦了, 总有一天她一定会看见您的付出……”


    巫泉冷漠地打断那个人。


    “我们所做的一切, 不是为了哪个人、哪个群体。”巫泉阴沉道, “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后来的话慕析再无没有心力去听, 恰巧也毫无营养。她只记得两件事。


    第一件, 是自己的记忆被清除了两次,她只知道其中一次,另一次却毫无线索。


    第二件,就是她们谈话里提到的那个“她”。


    无论是长辈、导师,还是倾慕者、狂热偶像……


    其实她希望她们能说点关于南家的事情,关于被她们放倒的所有人,尤其是她最牵挂的那个小小姐。


    慕析看到的画面比南惜要多出一段,她当时满身是血地倒在南惜身上。


    她身上的血实在太多、太凉,以至于慕析根本无法根据她们的身体接触判断南惜是否还有体温。


    换句话说,她不知道南惜是否还活着。


    胸膛里跳动的器官冷而沉,仿佛已经浸入最深的海底。可慕析的大脑却越来越清醒——


    现在不是随便消沉的时候,起码她要自己走出去看看南惜是不是还活着。


    之后的事,她也许会自我殉葬,也许会幸福生活,都是后话。


    慕析平静地闭着眼睛,感受几个人围在自己身边摸着自己身上连接片的触感,没有动。


    “好可惜,如果不那么赶时间的话,我们还可以多多学习这个范本。”有人在慕析脸上戳了两下。


    更远的声音响起:“呃,各位稍等。”


    众人安静下来。


    “数据显示实验体的意识可能处于……清醒状态?我不太确定,因为好几项数据都在临界值。”她的声音有些羞愧,“抱歉,我不太了解这个等级的alpha数值会不会和常人有所差异。”


    没人敢说话,因为这代表着她们刚才议论纷纷的对象其实一直是苏醒状态,抓获她可消耗了她们众多人力物力。


    “我来看看。”巫泉说。


    慕析顿时紧张到不敢呼吸。


    但她必须尽量保持各项数值都在平稳范围内,才能不被发现已经醒来的事实。


    她克制住规律呼吸,不让自己皮肤上的汗毛竖起。她把自己想象成真的还在睡梦里,缓缓告诉自己这只是梦里闪过的画面而已,只要静下来、慢下来就好。


    “……这确实难以判断。”巫泉盯着仪器上的数字,“不过,我有个办法,可以轻易辨别实验体有没有意识。”


    慕析心中一沉。


    她想,如果真的被发现,哪怕奋起和一整队全副武装好的警卫拼命,也好过失去记忆后被丢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去。


    “赵医生,可以请你把旁边的手术刀递给我吗?”


    几乎微不可闻的、金属与金属之间摩擦的声响如同幻觉般飘进慕析耳中,有人正向自己走近,慕析猜想这个人手里一定正拿着那把手术刀。


    她好像知道巫泉要用什么方法了。


    慕析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只是怨恨自己不能反夺过她手里的刀扎进那颗狠毒的心脏里。


    她绷紧身体,假装这样自己就能刀枪不入。仪器上某些数字往上窜了一些,只是负责观测数据的人员此时注意力完全不在屏幕上面。


    所有人都看着拿刀向慕析走去的巫泉,看她一点点把刀尖对准慕析肋骨下方的某处。


    这个实验室里所有人都精通医学,知道那个位置受伤不会对生命造成威胁。


    只是会非常疼,刀子扎进没打麻药的肉里谁都会痛不欲生。


    “那两支药剂,足以让实验体忽略身体上的一切疼痛。”巫泉用刀尖试探着下刀的位置,在皮肤表层刺出鲜红的血珠,“慕析,如果你已经醒过来的话,现在就反抗吧。”


    慕析闭着眼睛躺在巫泉面前,毫无波澜到像是已经死了。


    巫泉眼底闪过一抹幽光,将手术刀竖起至与对面垂直的程度,避开动脉刺下去。


    “!”


    巫泉控制得很好,那把刀仿若灵巧钻入水中的游鱼,轻轻松松扎进慕析身体里去,没有渗出一点血液。


    只有慕析知道巫泉这一扎用了多大的力气,她终于知道巫泉有多恨自己,她毫不怀疑自己可能被巫泉扎了个对穿,等拔出那柄刀后身上会多两个窟窿。


    “……”


    慕析处在一种麻木的状态,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


    比起屈辱、愤怒、绝望……她只剩下麻木。


    那把手术刀在堵住她血液从身体里流出来的同时,好像也堵住她的爱与恨,她无法表现出自己的想法。


    那个想法是:


    她不想在巫泉身上扎窟窿,她想在巫泉面前烧她的实验室。


    那大概是很久之后的事了,等慕析彻底清醒过后可能会有更慎重的考量。


    但目前依靠慕析所剩无几的理智,她只能做出这样浅显粗俗的决断。


    不知道过了多久。


    “看看数据。”


    “血压和心率都在升高,呃还有……她很疼。”那人终于移开视线,落回监视屏幕上,表现出些许犹疑,“她是不是已经醒了?”


    “人已经醒了,我生生扎进一把手术刀却没有任何反应,你是说这样吗?”


    巫泉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没人应声。


    她轻笑,低头看向慕析苍白唇色的模样更加柔和:“她只是做了很疼的梦。带她去处理这把刀,然后准备记忆清除。”


    “……好的,巫总。”


    几个人还沉浸在巫泉刚才面无表情捅慕析模样的震撼里,手忙脚乱推着慕析离开实验室,去隔壁的手术室先行处理那把刀。


    泛着银白冷光的手术刀还直直扎在慕析身上,露出的半截亮到足以映出病床旁边人们都影子。


    巫泉瞄向角落里坐着的人:“你不走吗?”


    “我、我这就走。”


    最后一人也不顾僵直的双腿迅速离开,实验室里只剩下巫泉一人。


    她丝毫不乱,走到刚才监测着慕析身体指标的那块屏幕前,不断把时间线往回拉、再往后拉,欣赏那些变化的数据。


    数字是医生的好朋友,它们能立体勾画出病人的一切,包括身体、心情、情感。


    巫泉清晰地看到手术刀扎进身体前后慕析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只有她一个人认真了解观察这一点。


    她不那么关心慕析,但她必须承认自己从这些变化里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愉悦。


    “我可是已经认真帮你了……别让我失望啊,慕析。”-


    “你说她,到底是醒了还是没有醒啊?”


    戴着口罩的医生瞄了对方一眼:“你的医术能好过巫总?”


    “不不不。”医生连忙摇头,“我没这么说啊,就是看着怪瘆人的,我害怕呀!快点处理这把刀吧,明明是救死扶伤的东西。”


    她们是巫泉手下的医生,跟着巫泉做实验,知道她在干什么。


    但是在实验室里突破技术,和亲眼看见活生生的实验体被扎进一把手术刀……还是两回事。


    几人沉默着为慕析手术,为了安抚心中恐慌还是欲盖弥彰地给她打了麻药,也不知道起效果没有。


    手术台上的人自始至终没有一点反应,不管是手术刀刺进柔软的皮肉、还是麻药效果过后本该开始疼痛的时候。


    这让她们安心许多,起码这个人是在无意识情况下被巫泉捅了的,那她们也不能算是帮凶。


    手术结束后不能马上进行记忆清除,慕析被推进位置更加隐蔽的病房里,由两个医生留下密切看守,如果发现她清醒或是恶化的迹象将会及时汇报。


    这里不是S.Life大楼,虽然机关那边不会动巫泉,她也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


    除了慕析,就连医生们也未必知道离开的路线。这是巫泉真正进行研究的地方,绝对保密的安全场所。


    “一个小时以后,准时叫人来把她带去清除室。”


    慕析听到这句话。


    巫泉为她特制的麻醉剂在她身上药效削弱不少,麻药也是如此。


    不知道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还是慕析怨气太甚,即使没有麻药,她也不再感受到太过剧烈的疼痛。


    自那手术刀之后的一切都像是隔靴搔痒。


    一个小时以后自己会被人带走,之后要干什么不言而喻。已经不能再等了。


    慕析睁开眼,正对上其中一个医生探究的目光。


    “?”医生反应过来,猛然要冲去病房门口叫人,“救……”


    两个医生接连被慕析制服,打晕后一个塞进病床上的被子,一个藏在病床底。


    她伸手摸了一把自己肋骨下方的位置,又摸摸背后。


    ……伤口在渗血,这个暂时没有办法阻止。


    原来她没有被扎对穿——


    第87章 出逃


    整条走廊、整个区域都被监控覆盖, 慕析看见第一个监控探头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很快会被发现。


    得再快一点才行。


    腹部的刀口被她用干净衣服裹住,向外行动的过程里不可避免地撕裂、渗血,但慕析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那样的状态难以界定到底是清醒还是迷失, 又或者只是过度专注引起的紧张。慕析到底没能在A大完成军事课程,她还没来得及参与实战练习,才刚刚掌握了所有种类枪械的使用方式就被迫中止课程。


    现在连那些学过的格斗技术和枪械使用都忘了, 家政生涯用不到那些东西,肌肉记忆也逐渐模糊。


    突然要独自从这个必定守卫森严的地方突围出去,对于管家来说有些超纲。


    可不这么做的话就会被抓回去洗脑,再经历一次记忆清除, 之后能不能像这次一样奇迹般与南惜重逢、找回自己……


    不能吧,巫泉会把自己扔到更远的地方, 做更过分的事,然后她变成更加碌碌无为的人, 守着自己的岗位和过去诀别一生。


    这些想法涌入慕析脑海的瞬间,她把手里顺来的水果刀握得更紧。


    慕析沿着关着自己那间病房的走廊向前走, 走了二十米竟然没遇到一个人。


    她没敢放松警惕,空荡荡的白色空间平时让患者感到纯净与和平,现在却让慕析脊背发凉。


    贴着墙壁一点点向前挪着步子, 慕析来到走廊尽头的转角。


    她已经听到声音, 知道拐角以后起码有三个人正守在那里,而且脚步声很重,大概率武装持械。


    这个地方藏着巫泉不少秘密、当然会戒备森严。


    为了不回到那个病房里, 等着被推去洗脑, 慕析只能选择冲出去, 冒着吃枪子的危险和她们硬拼。


    她没给自己胆怯的机会, 巫泉那把手术刀上大概是沾上了什么让人疯狂的成分, 促使她几步上前迅速夺了离她最近那个人的枪。


    先发制人,心跳声在耳边不断轰鸣时慕析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枪。其余三人反应过来后开始向慕析射击,慕析顺势扯过被自己夺了枪的那人挡在身前。


    手、手臂不断传来剧烈震感,被她当做人形盾牌的人抽搐数十下,他的生机从刚出现的那些窟窿眼里散去,软绵绵地向下自然倾倒,被慕析牢牢抓住。


    其实慕析根本不知道能不能靠这个人挡住全部子弹,每一发子弹没入□□时好像都打在自己身上,她只是在以命相赌。


    与此同时她举起自己手里那把夺来的枪朝对方射击,慕析还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枪法这么好,当真可以以一敌三而毫发无伤。


    除了腹部越发扩散的血迹,用手摸上时衣服已经被浸湿。


    等到对面的人全部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慕析才麻木地丢了举着的尸体,捡起另一把枪带上。


    这四个人守住的是这一层的楼梯口,这幢建筑里似乎没有电梯只有楼梯,规模应该不如S.Life大楼那样大。


    慕析沿着楼梯往下跑,刚下两楼就听见上方传来的一阵骚动。


    想来是那四个人被发现了,一批追兵很快集结起来开始对她的追捕。


    “所有医生都在开会,在这里见到的任何陌生人都可以制服!”


    “保全目标生命的前提下可以采取任何措施压制,封锁上方地面出口,向下排查!”


    慕析加快步伐,却是调转了方向往上跑。


    原来这里是地下,出去的路要从上面找-


    慕析出来时,浑身都在发抖。


    她不敢回想自己手里摸过多少把枪,又开过几次枪。


    整个世界好像被乱涂抹成只剩下一片线条,那是慕析眼前一望无际的荒野杂草。她很想洗手,想把自己全身都好好清洗一遍,但是附近没有水源。


    慕析埋头朝着前方一直跑,握紧手里的枪。


    以前在家政大学的时候,高等级alpha的身份是她成为异类的原因。比起omega们来说她需要多修一门力量控制,潜意识里被认为不适合从事这份行业让她沉默屈辱,用两年时间才从这些声音里挣脱。


    而做了管家之后,alpha身份为雇主多了一层安全上的保护,可没有哪个主人真的会让管家兼任保镖。慕析依靠的从来不是力量,她早就学会了谦和有礼、保持微笑,最大的运动量也不过是从南家庄园的一头走到另一头。


    在现有的记忆里慕析从来没正视过自己的能力。


    现在她知道为什么像巫泉这样的人对它趋之若鹜,可她只想再跑快一些,最好能把它们全部甩开。


    怀璧其罪-


    而另一边。


    一整个会议室里坐满神情专注的医生们,巫泉站在为首的位置面向众人,身后屏幕上是某个重症实验体的病例分析。


    大家正埋首写着笔记,忽然“砰”的一声,会议室门被生生撞开。


    医生们惊呼出声,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武装安保人员倒在会议室门口不省人事,已经陷入昏迷。


    她应该是拼了最后一口气来到这里,可惜没等消息传递出去就倒下了。


    好在这里面坐的都是医生,很快最靠近门口的几人冷静上前进行急救措施,还有几人准备出门去叫护士推病床来载人走。


    伤者还没醒来,出门叫人的医生们就满脸慌乱地回到会议室里,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望向岿然不动的巫泉:


    “巫总,外面出事了!”


    巫泉没什么反应地“嗯”了一声,转过头去:“会议还没结束。”


    没人看见她转过身去的同时唇角浮现的那一抹笑,更不清楚那笑的含义何在。


    “巫总!”


    几个医生又上前几步,又急又怕,“走廊里倒的全是人,都已经没有呼吸了!外面到处是血,一定是有入侵者袭击,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实际情况只会比这更糟。医生们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可会议室外面那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是让她们吃了大惊。说不上血流成河,但红色血液流在地上又经打斗后形成的混乱暗红印迹,一直蔓延到会议室门上,随着最后那个昏迷者的闯入来到她们眼前。


    巫泉这个人最讲究研究工作时要专心,会议室在建造的时候就设计成有着最大程度的隔音效果,满屋医生竟然没有一个人听见外面的动静。


    其他医生听到这话一阵骚动,又观察着巫泉的神情不敢轻易起身离开。


    “这不是有个知道情况的人吗。”巫泉抬手指着不省人事的安保,“把她弄醒。”


    急救中的医生们闻声更加卖力,终于在合力之下让她睁开眼睛。


    巫泉走过去,自上而下看着她:“外面发生什么了?”


    刚睁开眼、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安保立刻瞪大眼睛,面部抽搐。


    几个医生又替她做了好一会儿心肺复苏,那人才终于恢复了说话的力气:


    “有、有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把大家全打死了。”


    安保仍然后怕:“就是昨天送进来的那个,人。”


    “!”


    巫泉面前一个医生猛拍桌子站起来,又在她质询的目光下悻悻坐下。


    知情的几个人缄默不语,只紧张地看向巫泉,希望她能说些什么让人安心的话。


    “那她现在人在哪里?”


    安保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只知道她昏迷之前就看见慕析把站着的人全放倒了,战斗力恐怖非常,只怕是少有人能拦住她。


    她状况很糟,医生们合力完成的急救只让她意识清醒了短短几分钟,随后又软软地昏死过去,生死不明。


    巫泉看向等着她发话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我在前面开路,各位尽量寻找还活着的人进行救治。如果遇到失控的病人,以自身安全为先立即撤退,剩下都交给我。”


    医生以救死扶伤为先,再加上巫泉的能力和威望,会议室里没有人提出异议。


    纵然害怕,大家还是跟在巫泉后面一个个走出会议室。


    尽管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外面惨状瞬时映入眼帘时还是引起一阵触目惊心。


    没有人出声,医生们配合默契地自行按两人一组跟在巫泉后面,逐个检查倒地的伤者情况,用随身携带的纸笔做临时标记,把死去的人都标记出来。


    罕有尚还存活的人,慕析下手狠辣,多是一击毙命。


    偶尔遇见有心跳的人,一人留在原地进行抢救,另一人迅速跑出去寻找附近的担架病床。好在这里本就是医学研究基地,类似的东西随处可见。


    巫泉向前踱着,一一扫过倒在地上横陈的躯体。


    这些都是慕析的杰作。


    人群迅速散开,等巫泉走到最下方一层楼时身边已经所剩无几。


    身旁三人都是巫泉的亲信,其中一个这才走到巫泉耳旁:


    “巫总,我们是不是该告诉黎女士……”


    她相当为难,一半是为了表现给巫泉看、一半则是出于真心。这样不讨上司欢心的话她也不愿意由自己来说,可是巫泉身边的三个人里只有她资历最浅,理应出来当这个坏人。


    巫泉没有立刻作答,凝重的氛围更让她担忧。


    “嗯,是应该告诉她一声,那就拜托你去打这个电话吧。”


    她没表现出丝毫不情愿,只向巫泉点点头就自行离开,去向口中的那位“黎女士”报信。


    巫泉一直不喜欢……或者说难以喜欢那位女士,刚才的表现更是再次印证这一点。


    几分钟过后,巫泉才又迈开步子,朝向是自己的实验室。


    “再怎么也算她的女儿,现在跑了当然得让做母亲的知道。”——


    抱歉各位小天使,近期有一些突发情况没能顾上更文这边的事,这几天会尽量提高更新频率的,感谢大家包容


    第88章 濒死


    那位黎女士的身份……其实上官忻也不完全知晓, 只知道巫泉明面上都对她恭敬有加、全力顺从、讳莫如深。


    跟这样的人物通话,上官忻也压力极大。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上官忻一直做着深呼吸, 希望自己的声音不会发抖,尽量平静地传达信息。


    即使如此。


    电话接通那一刻,对面传来“你好”声音的时候, 上官忻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黎女士的声音非常轻柔,似乎与她地位格外不符的温雅。但上官忻不敢觉得她亲切,连巫泉都不近人情、不通人性成了那样,她不敢自作主张认为黎女士是个好打交道的人。


    “您好, 黎女士。”


    上官忻等待了几秒,黎女士没有说话, 在等自己说明来意。


    “我是巫总的助理,向您汇报基地的情况。我们很抱歉……您的实验体, 从这里逃出去了。”


    生怕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逃出去”会惹怒黎女士,上官忻换了口气就紧接着补充:


    “我们的安保人员已经尽全力追捕, 但是实验体等级太高,我们死伤惨重,很多安保人员都牺牲了……”


    黎女士静静听着上官忻的话。


    一阵令上官忻心悸的沉默过后, 电话里突然传来黎女士轻快的笑声:“嗯, 不会是你们巫总故意把她放出去的吧?”


    “!绝不是这样!”上官忻顿时浑身僵硬,声音也不自觉高了一些,“您知道的, 巫总向来最尊敬您和您的实验成果, 绝对遵从您的教导, 不可能做出这样违背您的事情……”


    她感到自己心跳加快、气血上涌、指尖发颤。


    作为医生她非常清楚, 这是极度紧张的体现, 她还是怕成这样,实在太过每种。


    但在面对黎女士,上官忻并不为自己这样丢人的表现感到羞愧,她只是怕极了。


    “你不要紧张,我只是在开玩笑。”


    黎女士平和地指出上官忻的状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清脆的轻响,像是钢笔笔帽盖上的声音。


    黎女士仍然在笑,似乎一点都不为慕析出逃这件事感到愤怒,更不为上官忻所说她们惨重的死伤情况感到惋惜。


    她说:“我知道的,现在的年轻人都很顽皮,总是不喜欢按照章程做事,有自己的想法,觉得自己想的才对。”


    上官忻听着,不敢出声。


    “年轻人不喜欢太过刻板的流程,不喜欢被关着、被束手束脚,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我十分理解。”黎女士随和地说着,“不过,有时候固定流程不是为了束缚,只是为了轻松省事而已……敲打敲打,总会领悟这种道理的。”


    “您说得是。”上官忻只好应道。


    “嗯。”


    黎女士嘱咐她:“你也记得让你们巫总,不用太过自责愧疚。这段时间就让她做点自己的事,我会处理这个情况,接手实验体。”


    上官忻愣住:“您是说……”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次。”


    最后一声黎女士仍然轻柔,像是提醒孩子不要再碰倒古董花瓶那样体贴。


    可上官忻立马道歉,然后噤声,等待黎女士先挂掉电话。


    她放下手机,这才惊觉后背竟然已经渗出一层冷汗。


    在原地驻足好一会儿,上官忻才走出去,告诉巫泉关于黎女士指示的内容。


    “她说,她来接手实验体。”


    巫泉神色淡淡:“知道了。”-


    目之所及除了一望无际的荒原,就只剩下两手空空的自己。


    与天幕相接的灰败荒原好像一直绵延到世界尽头,无论怎么向前跑也没有办法离开。仿佛一座巨大的牢笼把人桎梏其中,等着把心智和力气一起消磨殆尽。


    从基地里拿出来的枪早就被慕析扔掉了,她算是走运,还碰上一两个雨天留下的水塘。


    慕析浑浑噩噩,靠着本能从水塘里汲了些水喝,然后把自己手上身上的血迹冲洗干净。


    但不管怎么洗,鼻尖似乎都萦绕着一种似有若无的腥气,叫她作呕。


    腹部被巫泉用手术刀捅出来的伤口,经过手术处理后原本已经稳定住状态。可后来又经历了慕析闯出基地时的重复撕扯、绷裂,早已有了溃烂迹象。


    荒原上当然没有消炎药的。


    慕析自身能力再强,也没有办法在没有医疗救助的情况下让伤口自主消炎愈合,何况她还一直在跑。


    以至于结果就是,在不知过了多久以后,慕析终于昏沉着倒在几块石头组成的石堆旁边,腹部伤口溃烂引起高烧。


    之前慕析哪怕再不清醒,也一直没用荒郊野外充满细菌的水流冲洗腹部伤口,避免引起感染。


    但现在身体滚烫,尤其是肚子上那一块最炙热难受。她已经没了力气起身,只能伸手去够石堆旁边小小坑洼里浑浊的水,想要浇在自己肚子上降温。


    “不可以。”


    慕析眯着的眼睛睁开一些,好像看见南惜正站在自己面前,严肃地板着脸制止她这么做。


    南惜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把手心里一小捧脏水倒回去,絮絮叨叨的:“就算没有干净的水,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本来伤口就快要烂了,还这样胡来,你不想回来见我了吗?”


    慕析垂下手,搭在硬邦邦的石头上。


    指尖发凉,身体其他地方却在发烫。慕析坦然地接受了眼前的幻觉,耳边也做梦似的响着轰鸣,被她当成南惜出场的伴奏曲。


    她咧开唇微笑。


    从在基地里冲着别人开枪起,南惜的声音、模样就不断出现在她耳边面前,一直引着慕析来到这里,然后再也走不动。


    慕析没说出来,她在心里默默回复了“南惜”的问题。


    她应该没有机会回去见南惜了吧?


    有些静下来的时候,比如说现在,慕析倚着后面冰冷尖利的石头回顾自己过往,就像人死之前总要经历一遍走马灯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很惨。


    其实就她本人来说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志向。


    跟南家小小姐偷偷摸摸谈个恋爱,已经是她最出格的一场梦了。


    才刚刚从南惜那里学会了什么是爱、该怎么爱人,就要因为五年前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被迫分开,工作也没有了,还来不及重新出发又被抓到这里。


    被人捅了,也杀了不少人,慕析知道自己再也当不回普通人。


    ……也不是普通人的问题,她现在要当活人都不容易。


    好可怜。


    慕析嘴唇发白,连带着整张脸都毫无血色。一头黑发早就因为这几天来经历的一切变得又油又脏,乱蓬蓬垂在身后,像是荒原上扯来的杂草。


    原本还想再这么顾影自怜地多回望一会儿这短暂人生,可是脑海里意识运转得越来越慢,思考都变得越发艰难。


    在这样的不毛之地失去意识意味着什么,慕析只能想到一个死字。


    ……


    眼前南惜的幻象都剧烈摇晃起来,纵使慕析百般不情愿,也不得不接受自己窝囊的结局。


    她用最后的力气冲“南惜”扬起头,说:


    “再见。”


    就彻底跌进无边的黑暗里,连同生机一起熄灭。


    可是。


    那阵轰鸣声越来越近了,不仅是声音,上方还有什么无法忽视的气流朝自己头顶涌过来。


    慕析发烫的身体舒坦些许,似有不甘般又积攒了丁点力气,掀起一点点眼皮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么她又在做梦了,要么天上真的有一架直升机在朝自己靠近。


    如果她再看得清楚一些,会发现直升机舱门半开,从里面探出两三个人影。其他两个人严实地守着离她最近的那个女人,而女人朝下盯着形容凄惨的慕析,笑眼弯弯。


    很快地,直升机在慕析栖身的石堆附近降落,其实就在慕析眼前。气流大到像是要把慕析的头皮掀去,轰鸣声也剧烈到差点让虚弱的慕析失聪。


    慕析没力气动弹,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巫泉那边的人找上她了。


    但是……在不久之前慕析还能跑动的时候,她听见后方有声爆炸般的动静。


    荒原上什么都没有,慕析一厢情愿地祈祷是巫泉的基地炸了,然后自作主张当成基地确实已经炸开。


    这样一来直升机上的人就不应该是巫泉。


    会不会是南惜?


    慕析充满希冀地又把眼皮朝上抬了一抬,瞥见还没降落的直升机上有几个人影,为首的那个身形和南惜两模两样。


    还来不及看清楚那个女人到底是如何长相,慕析拼了命攒上的一点力气也最终耗尽。


    四肢灌了铅似的沉重不堪,眼睛更不受控制地合上。慕析心跳变缓、血压持续降低,高烧下的身体也一点点变凉。


    在直升机降落所带来的猛烈气流里,慕析合上眼的前一刻,她好像看见上方的女人朝着自己伸出一只手。


    还有一个像阳光那样和煦的微笑,她确实是从太阳的方向来。


    “回家吧,孩子。”-


    两排人整整齐齐从直升机上下来,最前面四个人把慕析放上担架。


    “肾上腺素。”


    “生命体征微弱,但她还活着,把她送到直升机上去。”


    “腹部一处伤口,身体各部位多处明显外伤。”


    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迅速把肾上腺素注射进慕析体内,对慕析的身体状况做出大致判断。


    女人不紧不慢从直升机上下来,来到担架旁,垂眸看向慕析脏兮兮的脸。


    她这些年在外面过得果然不怎么样。


    “请给我们三个小时,我们会让她健康地站在您面前。”四人中有一个对她这么说道。


    “不用太健康。”女人声音轻柔,抚上慕析的脸颊,若即若离在皮肤上面轻触,“也不用能站起来,否则她还是会想跑。”


    “你还是没能摆脱我啊。”——


    第89章 决绝


    南惜坐在南怜病床边看文件。


    文件上是机关对南家事件的官方通报, 漏洞百出程度让南惜这个亲历者忍不住发笑。


    不过坐在南怜旁边,她还是忍住没有笑。


    南惜能下床活动后,南之涯和南怜的真实情况就再也瞒不住她了。


    南之涯情况好些, 机关那边也需要她作为家主身份出面解决相关情况。她很快离开医院,只是腕上得戴着固定支具。


    而南怜。


    ……


    南惜抬头看一眼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南怜,一条腿被高高吊起, 样子稍显滑稽。


    她又低下头去,假装那一眼只是巧合而已。


    “看什么。”


    但是躺在病床上什么都做不了的人,就是喜欢发脾气找茬。


    南惜淡定地对答道:“看你断了腿的糗样。”


    “谢谢。”南怜头也不回,躺在床上语气冰冷, “你坐着轮椅的样子也算不上好看,不愧是亲姐妹。”


    伤筋动骨一百天, 南怜还不知道要为这条腿养多久的伤。


    看在这点份上南惜不与她计较,关衍到现在还没有醒, 她们内部还是团结一点好。


    南惜把轮椅往前摇一点点,指着文件上的字展示给南怜看:


    “喏, 据说我们家一年花几百万维护的消防系统故障了,烟雾报警器都没响就着火,把家里烧成……我们现在的样子。”


    南怜耷拉着眼皮一行行扫过那份文件。


    什么“轻度烧伤”“消防系统故障”“不属于公共事件”“不涉及故意伤害”。


    机关要粉饰太平, 这很正常。


    但南怜这么多天来, 有其他一直没想通的事。


    “巫泉那个混蛋,到底是做了什么。”南怜没再看那份喜剧色彩太过浓厚的机关文件,抬头直视妹妹的双眼, “我好歹也是S级的alpha, 妈妈也是, 她怎么能做到把我们弄成这样。”


    “……”


    南惜看着她不说话。


    她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


    “那个该死的人类进化。”南怜语气好不容易产生起伏, 咬牙切齿地差点从床上坐起来, “她给自己提升等级了吧,在自己身上做实验的疯子。”


    南惜好不容易才把她按住,没让她起来。


    如果是巫泉那样的人,追求力量和所谓更优质的人类,在自己身上做那种进化并非难以意料。


    “……慕析会不会也是被她做过那种实验,才有现在这样的能力的?仔细想想,在慕析之前我还从来没听过那么高等级的人。”


    南怜冷不丁说道,又在南惜心里敲响一声沉重的钟。


    提到慕析时她心里很疼,这几天南惜根本没有办法不想到她,哪怕拼命转移注意力也于事无补,睁开眼时都能看见慕析的影子,闭眼的时候情况更糟。


    “不知道。”


    南惜闭上眼,不出所料见到微笑着的慕析,这让她稍稍安定了心神。


    “五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现在的等级,在学校里很出名。”


    “所以才会被盯上吧。”


    南惜没应声。


    她在想,既然巫泉已经基本完成实验,那么她还需要慕析去帮她做实验吗?


    如果仅仅是为了抹除S.Life拿活人做实验的黑点,那么她为什么抓慕析走……就只能是斩草除根了。


    这个想法让她很恐慌,尤其现在还没有任何关于失踪慕析的消息。


    南惜正出神的时候,门外响起两下敲门声,然后走进一个护士俯身在南惜耳边说了什么。


    南怜问她:“什么事?”


    “哦,没什么事,有个帮佣手术成功脱离危险了。”南惜不看她,转着轮椅自顾自往门口的方向去,“你先歇会儿,我去看看她的情况。”


    南惜在护士的帮助下开门出门。


    像护士所说的那样,白苒出现在她眼前。现在南惜坐着轮椅,白苒比她要高不少,俯视她时露出怪异表情。


    “你这个轮椅明明可以遥控,为什么非得用手摇?”


    “别没话找话。”


    那时候在Z城半山腰,慕析就是推着她的电动轮椅漫山遍野地跑。


    如果慕析知道她现在真坐上轮椅,不是因为好玩而是因为身体虚弱不足以行走,会寸步不离一直推着她吧。


    南惜将她带到自己的病房,没心情跟她闲聊。


    白苒来医院,还不让南怜知道她来,在南惜心里燃起一丁点希望之火。


    “开门见山地说吧,我找到巫泉的位置了。”


    白苒有些自得,露出一抹笑,“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


    南惜蓦地欢欣上脑,一下子从轮椅上站起来,又马上跌坐回去,捂着心肺位置剧烈咳嗽。


    她咳得撕心裂肺,一直把脸都咳到涨红。白苒看不下去上前帮她拍背顺气,一边恨铁不成钢道:“别咳了,让你姐姐听到会觉得奇怪的。”


    白苒怕她把手从嘴边拿开时,手心会出现血迹。


    事实也正是如此,南惜淡然着藏起捂住嘴巴的手,可白苒确确实实看见她手里有血。


    她没揭穿南惜,只是心里暗自觉得惊讶,又不免怀疑把这件事告诉南惜后她能做出什么。


    “放心,我不会让南怜知道这件事,希望你也不要告诉她。”


    南惜暗自摩挲着左手手心里来自自己肺脏的血,很黏,等白苒离开后要立刻洗掉,否则会很恶心。


    “至于怎么办,我也做了一些准备。”南惜露出洁白的牙齿,“就先不告诉你是什么准备了。”


    白苒眼神里多少有些不信任。


    她为难两秒,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抱歉,我可能需要你说得再详细一点。之前你姐姐跟我说过你,我总觉得你还没有办法跟巫泉那样的人做对。”


    在南怜的描述里,南惜深居简出不谙世事、专心学术与世无争、心性单纯不擅尔虞我诈。


    这其中起码有一大半都是真的,白苒现在和南惜接触过了,她确信这点。


    白苒承认自己正把南惜当枪使,把巫泉的位置告诉她就是为了让她打头阵。之前南惜也这么对自己,所以她没什么好愧疚的。


    可是,如果南惜没办法跟巫泉斗,作为南怜的妹妹她也不能让南惜去送死。


    “好啊。”


    南惜对她招招手,“那我跟你说说,我做了什么准备。”


    白苒依言而去,听完南惜的话后难以置信地望她。


    “……你说真的?”


    南惜云淡风轻:“对啊。”


    “那你自己怎么办?你要怎么全身而退?”白苒不赞同地提出质疑。


    她说完这句话后,南惜就笑了。


    手心里的血迹似乎正在变干,白苒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太长了,如果血干在手上的话会更恶心的。


    南惜有些不耐,她急着去清洗自己的手。


    “你没搞清楚状况吗?如果是我姐姐下落不明,你会做出什么样的事?现在她只是断了条腿,你都和我串通着准备和那么多人做对了。”


    南惜说,“请稍加理解我的心情吧,我真的很想见到慕析,为了找回她可以不惜代价。”


    白苒沉默。


    南怜不是正常人,她妹妹自然也正常不到哪里去,这也算正常。


    ……不,不能用正常与否简单地评价一个人,在失去所爱的情况下谁都会发疯,谁都会无所不用其极。


    南惜又刚好是南家的小女儿,掌握了比其他人更多的资源和知识。


    “我把巫泉的位置发给你。”白苒没再劝她,离开前留下最后一句发自真心的忠告,“不要冲动行事。”


    这句话从白苒嘴里说出来也是讽刺。


    南惜没把她的话太放在心上,白苒还没彻底把房门合上就迫不及待地拨出电话。


    虽然如南怜所说,她不精通在社会上与人周旋的技巧,但她在母亲和姐姐身边也学到不少东西。


    比如怎么用钱,用钱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雇佣到自己需要的人。


    三十分钟后,南惜摇着轮椅慢慢离开医院。


    她没看见观察着她的白苒。


    白苒没有离开,她留在医院走廊里,找了个能看见南惜病房门口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没出多久就看到南惜乘电梯下楼。


    她如她自己所说那样着急,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行动了。


    这样的效率让白苒更加犹疑。


    她等待了十分钟,南惜这时候应该已经在去找巫泉的路上。这个时候向南怜通风报信不会干扰南惜的行动,也能为南惜托个底。


    于是白苒动身前往南怜的病房,南怜正看着妹妹留下的机关通报。


    “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南惜知道巫泉的位置了……”-


    巫泉的研究基地位置很偏僻,荒原之上没有道路直接通往,地图上更没有相关标注。


    最便捷的出行方式只有直升机,因此南惜坐着轮椅已经被抬上直升机,眺望前方越渐荒凉的地貌。


    童桉桉陪在她身边,觉得自己可能也是疯了。


    在南惜那么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自己要去做什么以后,竟然还是自愿上了这架直升机,跟她一起来……


    她就说南惜之前要那么多那些东西做什么……


    童桉桉比南惜还要紧张得多,她想说点什么缓解紧张的气氛:“呃,到时候你就自己下去跟她谈判吗?”


    “对。”南惜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要跟我一起去吗?最好别这么想。”


    童桉桉心里尖叫着否认,现实中又觉得这么直接地说出来很不妥。


    好歹南惜给她的报酬相当丰厚,自己再怎么惜命也不能咒雇主不幸啊。


    “……祝你平安。不对,你一定会平安的,还有慕析也是。”


    南惜笑笑,没说话,拿开自己的手,远眺窗外广袤无际的荒原。


    本来荒原上什么都没有。


    可渐渐的,朝着白苒给出的位置靠近,南惜发现一个小小的白点。


    白点越来越大,逐渐出现圆形的建筑轮廓,模样扁平,南惜猜测这个基地可能有地下空间。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猜到巫泉把实验基地设置在这里,翻遍A城也找不出这样的地方。


    童桉桉也看见那座白色建筑,心差点提上嗓子眼。


    疯狂的行动马上就要付诸实际,童桉桉不安地转脸问道:“你要怎么进去?”


    “走正门啊。”南惜说,“就和她来我们家的时候一样。”


    “……”


    “还要麻烦你把我推下直升机,没人扶着轮椅可能不太稳呢。”


    “……”


    南惜最后嘱托道:“收到我的信号、或者我二十分钟没有发出安全信号,就按事先说好的去做。”


    直升机里原本一言不发的人们纷纷点头应是。


    童桉桉看着南惜在舱门前等待的背影,竟从平静的表面下看出深刻隐藏着的决绝。


    她好像真的不害怕,并且坚决地、迫切地要做这件事。


    直升机在建筑正门前降落,童桉桉把南惜安全地推下去就回到直升机上,南惜独自摇着轮椅往前。


    童桉桉有种强烈的预感,那就是她现在必须对自己这个太不一样的师妹说点什么,否则可能会后悔终生。


    “南惜!”她挡住即将关闭的直升机舱门,探出头来尽最大力气喊道,“注意安全!”


    南惜没停顿也没回头,继续这么向前摇过去。


    她竟然没遇到任何阻拦,仿佛巫泉自负到没给这座建筑设置任何安保,顺利地进入大门内。


    童桉桉看不见她了,跌坐回原本的位置,直升机悠悠飞上天空——


    春节快乐!!!这章评论区发五个红包嗷!!!!!


    第90章 引爆


    南惜一点一点向前转着轮椅, 进入这座建筑时只能听见轮子上橡胶与地面摩擦发出的轻微声响。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全部准备,但是真正进入这里的那一刻仍然心跳如擂鼓。


    空气里好像有着似有若无的血腥气味,南惜不确定那是来自这个蕴藏了太多邪恶的医学基地还是来自于自己破裂的肺, 带着些甜的腥让她感到反胃。


    一个人也没看见。


    这是巫泉在给她唱空城计,还是太过自信不会有人找到这里?


    南惜眼前空旷的纯白空间里,除了后方几条狭窄的走廊, 还有最前面一个大概可以称为前台的方形装置,上面闪烁着电子屏幕和数字按键。


    南惜想,自己是来谈判的,谈判的人气势应该足一点, 自是不可能亲自进去把人找出来,应该把对方叫到自己面前才对。


    所以她转到那块屏幕前面, 看了两眼数字格式就开始从000开始输入。


    从000到008,全部无人应答。


    输到009的时候, 南惜甚至开始怀疑巫泉是不是已经把这里搬空了。她不知道前几个数字都是安保岗的代码,而现在这里已经几乎没有安保人员驻守。


    几秒等待后, 终于有一个女声疲惫地应答了她:“什么事?”


    她也忘了这个机位不会再有通讯发出,下意识发出这样的提问。


    “我是南惜。”南惜坐着,后背不自觉离开轮椅椅背, “请让巫泉过来见我。”


    对面传来一声尖锐的嘈杂, 也许是接听者把什么东西弄掉在地上。又是几秒静默后,巫泉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南惜?”


    只轻轻两个字,南惜仿佛又回到那个富丽堂皇的午后, 白色雾气带着刺穿肺腑的剧痛让她率先失去意识, 眼前最后的画面是母亲痛苦的表情和姐姐形状扭曲的腿。


    “……对, 出来见我, 否则后果自负。”


    南惜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 这么说道。


    “呵呵。”巫泉轻蔑地笑了,笑得南惜一阵恼怒,把听筒更加贴近自己的耳朵,让话语更清楚地传递出去,“我不来又会怎么样?你知道自己的声音在抖吗?”


    对于这个稚嫩的敌人,她不屑至极:“就算找到我又怎么样呢,你能做什么?”


    柔弱、单薄、永远被保护的omega。


    是巫泉眼里南惜的样子,也是她决心终身致力于伟大事业的原因。


    南惜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她先前一直对自己说腿打颤是因为身体孱弱。


    可其实她心里最清楚不过,她是在害怕呢,哪怕到了要失去慕析的这种关头,还是无法抛弃自己的胆怯。


    落到现在被巫泉看不起的地步。


    ……为什么要害怕?


    她手里有能让巫泉忌惮的底牌不是吗?


    “嗯。我很弱小,拜你所赐,到现在我仍然坐在轮椅上,是转着轮子进来的。”


    南惜指尖在屏幕上戳到泛红,莹白的手腕皮肤下青紫色血管越渐清晰:


    “但你知道,我有多少公斤的c4炸药吗?你是医学专家,不知道其他专业学得怎么样?炸平你这个地方需要多少c4,也许我还有余量能把巫家一起夷为平地呢?”


    这下她的声音是真的在颤了。


    因为情绪激动肺部灼烧般疼,字句之间伴了血腥的味道,和这里的空气融为一体。


    但这下她绝不是因为害怕才发抖,巫泉也绝不会这么认为。


    如果不正视她,不正视这个因为愤怒而发狂的疯子,她真的会做出颠覆这里的事。


    “我马上来。”


    巫泉那边没了声音。


    她放下通讯器,神色僵硬地转头吩咐:“让所有人去地下安全屋。”


    听到安全屋三个字眼,巫泉身边几个人都有些慌。


    她们不敢提问,因为巫泉的脸色已经难看到让她们畏惧。大家只好纷纷离开去扩散消息,让基地里幸存的人们听命去安全屋躲避。


    这几天基地好像正经历一场劫难,先是慕析这个发疯的实验体在安保人员里造成无数死伤,现在又有不知名的威胁让巫泉下令躲进安全屋待命。


    有些心善的医生绝望地想,可能这就是她们所作所为的报应,总有这一天要来的。


    地下众人乱作一团时,巫泉只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以她现在的能力要杀南惜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但是蚂蚁也会反抗,太过自负于自己的能力和信仰会让她付出代价。


    巫泉知道南惜是学什么做什么的,南惜当然有能力更有资源制造那些东西。她没把南惜放在眼里是因为笃定她作为omega懦弱不堪,危险来临时只会崩溃、晕倒,连自己掌握的技能都无处施展。


    omega学习那些技能并非只是为了装饰,她今天明白了这点。


    ……也许南惜很适合通过她们的研究成果转化成alpha,巫泉乘坐电梯时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总有人是生错属性的不是吗?说不定南惜就是生错成omega的alpha呢。


    电梯门缓缓打开。


    还没有完全开启的时候巫泉就看见坐在轮椅上的南惜,低着头正剧烈咳嗽。


    她只有一个人,轮椅的设计也不像能藏有炸弹的样子。


    难道就在她身上?


    巫泉走近她,脚步声提前传达信息,南惜抬头看向她,脸色还来不及平息得红:“慕析在哪里。”


    “炸弹呢?”


    巫泉两手插兜,没让她看出半分惧色,“藏在你的衬衫里了?”


    南惜的衬衫只薄薄一层,里面不可能藏有东西,这是句嘲讽。


    “主动权好像不在你这里。”南惜亦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与愤恨,“交出慕析还是我炸平你的基地,你只能这么选。”


    巫泉摩挲着手掌,忽地来到南惜身后,推着她的轮椅把她向外推了一把。


    “那你可以离开了,我没法选,慕析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不在你这里,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巫泉说,“她杀了我这里几十个人逃出去,我还没跟你计较那几十个人的性命,你倒是想毁我的基地。”


    南惜目光有瞬间的失神。


    杀了几十个人……?


    慕析之前,起码在她眼前从来没、别说杀人、打架都从来没有过,怎么会杀人?


    是她主动要杀几十个人,还是那几十个人要杀她?


    “她不会主动杀人,我也不信你说的不知道。”南惜转着自己的轮椅又回到大厅正中,“所以你是选择不配合,让我炸了?”


    巫泉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又在南惜面前走了一圈。


    她围着南惜转,似乎一点没把南惜的威胁放在心上:“不会主动杀人?你对她倒是有信心。”


    “可是南惜啊,你也要考虑清楚,不能为了慕析连家都不要了吧。”巫泉抱臂叹息,语气里尽是对眼前人的嘲弄,“到今天你还不清楚是谁在我背后撑着腰吗?上层社会几乎人人都知道我家族的事业,机关又怎么会一无所知?”


    南惜绷着脸,一时间竟无法控制五官做出任何表情。


    她尽力抬眼看向这个因为有倚仗所以百无顾忌的人,发现巫泉脸上满是令人厌恶的轻松,和自己完全不同。


    巫家和机关有私下往来是早已料到的事,可巫泉现在能如此光明正大说出“撑腰”二字,一切似乎又不一样了。


    那就意味着——


    “你现在炸了我的基地,猜猜南家需不需要为此买单啊?”


    这句话不断盘旋在南惜脑海里,沉重得让她发懵。


    按巫泉所说,慕析已经不在基地,去向无人知晓;巫泉又背靠机关,南惜甚至不能向她寻仇,否则会牵连整个南家。


    场面一下降至冰点,也许只是单方面对南惜来说。


    她是不是该走了……?既然起码确定了慕析安全。


    虽然屈辱,但好歹没再让妈妈姐姐跟自己一起涉险。


    “南惜!”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南惜一震,以为是自己幻听,否则姐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身后急切的声音不断逼近,不单纯是脚步声,还掺杂了金属敲击地面的声响,那是南怜拄着的拐杖。


    如果是南惜的幻觉,那幻觉里南怜不可能拄拐。


    “跟我走!”


    南怜自后方猛地挡在南惜身前,张着没拄拐的那只手臂,像是护雏的鸟。


    “……”南惜不敢叫她,怕她生气自己偷偷跑到这里。


    南怜警惕地抬眸看向巫泉:“对不住巫总,我家妹妹不懂事冒犯巫总,还请不要怪罪。”


    她的语气也生硬极了,南惜知道她也恨巫泉,现在为了保护自己安全撤离才放低姿态向巫泉道歉。


    巫泉和气极了:“没关系的。”


    南怜不说话了,面朝着巫泉护住南惜往后退,生怕巫泉再干一次从背后放冷枪的事。


    南惜被她推着一点点往外。


    “既然南惜求妻心切,不如我再多透露一些关于慕析的消息吧?”巫泉双手仍在兜里,不急不缓,“其实真正对她感兴趣的不是我,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剩下对她还有所求的,恐怕要到机关里去找……所以我的建议是,你还是尽早放弃为好,毕竟你斗不过机关。”


    有南怜在,南惜没吭声,只脸色惨白。


    南怜忍气吞声地一直护送南惜出门。


    直到看不见巫泉,南怜才一下子松开拄着拐的手,歪歪扭扭靠着南惜的轮椅瘫软下来,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南惜红着眼眶想去搀扶她,又不敢真的碰到她。


    南怜也是坐直升机来的,收到白苒的提醒后就立刻让人准备起飞。因为准备得不够早也不够南惜周全所以迟到好一会儿,心情忐忑到极点后进门看见南惜全须全尾,到现在才算得上松懈。


    “姐姐……”


    南怜对她摆摆手,没说什么,用手臂撑着重新站起来,拄好自己的拐。


    直升机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搀扶着南怜,一个推着南惜的轮椅,把她们送上南怜的直升机。


    南怜坐下后才感到踏实,问南惜:“你的直升机呢?”


    “……”


    还在天上飞,准备扔炸弹。南惜不敢说。


    “没关系,不用怕,我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南怜看着手下关舱门,直升机一点点离开地面,“只是你现在还不够格向巫泉叫板,赤手空拳这么过来难免让我担心。我不会告诉妈妈的。”


    南惜不算赤手空拳过来的,她还是不敢说话。


    “这不是你们和巫泉的仇怨了,这是整个南家的仇,不能有人在南家犯了事之后还这么风光。”


    南怜安慰她,“等过了这阵子,我们会寻仇的。”


    南惜张张嘴,终于开口了,“可是你刚才也听到她说了,巫泉背靠机关,有机关在我们就不能动手,否则会牵连到整个南家……”


    南怜无奈地笑笑,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妹妹的脑袋。


    “傻姑娘,巫泉唬你而已。机关能暗地里给巫泉提供支持,又怎么会光明正大出面支持她们的人体研究?南家这么多年不是一下子就能被端掉的,就算元首也不会为了帮巫泉出气公然来找南家麻烦。大不了我们先斩后奏,这件事不算完,我和妈已经说定了。”


    “……?”


    南惜接收南怜讲给她的这些信息,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涉世未深到有点可笑的地步。


    还有就是,她好像被巫泉给耍了。


    但不算太晚。


    南惜一把抓住南怜摸她脑袋的手,眼神炯炯,“那如果我现在有足量炸弹能把巫泉的基地夷为平地……动是不动?”


    南怜看她两秒,忽然意识到什么。


    “你说真的?”


    难怪南惜胆子大到一个人推着轮椅去和巫泉对峙,而巫泉也真的没有动她。


    南怜看着自己这个一直最娇弱的妹妹,又忽地靠着椅背掩面发笑,笑得胸前一起一伏。


    她也小看南惜了,急着赶来救人,但其实南惜已经长成能够独当一面。


    南惜急着做决定,火烧眉头,又推推她:“动不动?”


    “当然动,不要怕,有我帮你担着。”


    好在她们还没飞得太远,从这个位置看过去能看见炸弹引爆的样子。稳妥起见南惜重新计算一次爆炸范围,让飞行员再往远飞了一些。


    然后她给童桉桉发送讯息:


    “准备投放,撤离到安全距离后引爆。”——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