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她不可告人的美强a》 1、夏天 a城的夏天,由于密集的人口、大规模的工业生产和微妙的地理位置,比这个国家的其他地方还要更热一些、再热一些。 这样的天气里,o在户外几乎是寸步难行的,街道上沉默的人流基本都由a们组成。 更不用说那些需要耗费力气都体力活,工地上那些扛着钢筋拖着水泥的健壮人影不仅仅是a,还得是b级以上的a,否则很难在高温天气里长时间户外劳作。 距离城市公园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工地,那是属于南家的产业。 两个工人正坐在阴凉处休息,拼命往喉咙里灌冰镇的矿泉水。 他们刚从一线退下,脖子上搭着湿毛巾,一边感受冰水在体内流淌带来的舒适感觉,一边小声讨论着: “她是真厉害啊,真的厉害。” “这都四点多了,她干三个多小时了吧?得是a级的alpha才能达到这种程度吧……” “我就是a级啊,我不行,别胡说。” 两人嘀咕了半天,眼睛一直盯着烈日下扛着一捆捆钢筋在卡车和工地间来回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看着是很高,可倒也没那么健壮。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自来工地开始没跟别人说过一句话,也没喝过一口水,只是埋头干活而已。 她头上戴了个安全头盔,一直低着头又看不清长相,头发绑在脑后也不换工作服就这么上了。要不是她,他们这几个工人还没机会歇息。 他们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她是谁啊?” 从来也没在工地上见过这么一号人物,看她身上穿的西装……谁又会穿着西装来工地啊? 最主要的,这种天气……普通人在太阳底下站个十分钟就头晕目眩,哪怕是他们这样a级的a都汗如雨下到必须定时休息,这得是个多么高等级的a才能顶住三个多小时? 这里是工地。 那么他们能想到的,这个女人最有可能的身份就是…… “新来的包工头吧?估计也是第一次下工地。” 两人对视一眼,从旁边的泡沫箱里拿了瓶冰水,凑上前去拦住正抱了个水泥桶的慕析,友好地露出一口白牙: “要不要喝点水?” 那个水泥桶得有四五十斤吧。 慕析愣住,慢吞吞地将怀中水泥桶放在一旁,有些不适应地朝这两人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们。” 三个小时的苦力之后慕析也出了一层汗,衬衫粘在身上黏糊糊的不怎么舒服。只是因为慕析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可以说话,又想快点结束,所以才一直没有停下来。 她将瓶盖拧开后就仰起头小口地喝水,喝了三分之一后停下,又朝他们笑了一下:“很凉快。” 走近之后能看清楚她的长相了。 出乎意料的是,眼前这位在工地上如有神助的包工头竟然相当年轻,而且长相相当优越。 慕析的脸很标致,是那种英气的标致。浓眉下一双凤眼格外明亮有神,鼻梁和她人一样高挺。总之两个工人看清她的脸之后竟有些恍然大悟: 如果一个顶级的a有一张脸,那么大概就是这样的脸;如果一个人拥有这样一张脸,那她大概是个顶级的a…… 而且她看上去很友好,这让本就慕强的a们更生好感,愿意跟她多聊几句。 “您怎么称呼?这里已经有好几个包工头了,没想到还会再来一个。不过南家嘛,家大业大,多几个包工头也不稀奇。”其中一个工人眨眨眼睛,“其中一两个人可不好对付,得多留个心眼啊。” 慕析听了他的话后露出疑惑的眼神。 稍加思索之后她明白过来,这是把她当成自己人了…… 可是她并不是什么自己人不是什么包工头啊!虽然根本没有人想为被压榨至此的打工人发声,但她的本职工作其实跟工地沾不上一点边来着! 所以到底为什么她现在会在施工现场搬砖啊?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扭曲了又有什么东西沦丧了吧! “我不是包工头。”慕析恹恹说道,“我……我是个管家。” 此话一出,两个工人脸上的表情比看到一个活人在40度高温下连续体力劳动三个小时还要震惊。 且不说为什么这么强悍的a会去当管家…… 管家为什么会在工地上搬水泥桶呢…… 正当他们满腹疑问无处开口之时,慕析从西裤口袋里掏出手机,接了个电话: “夫人,是我。是的。是的。我明白了,好的。” 放下手机之后,慕析原本因为被误解成包工头而僵硬的神色明显雀跃了不少,挺高兴地告诉这两个新朋友: “我要走了,很高兴认识你们,再见。” 夫人打来电话,她又有了新工作。 不管这个新工作的内容是什么,总会比在这里搬砖要好一些。 于是慕析摘下头顶的安全帽,将头顶湿漉漉的发丝散下来透气,同时脚步不停,走到工地边上一辆黑色轿车旁边,打开车门走了进去。 两个工人呆滞地看着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 “这是,哪家的管家?” “……不知道,一个人要掰成好几个用,应该挺穷的吧。” - 慕析带着满身的泥点汗渍,冷静地将车开上公路。 事实上,她供职的人家根本不是什么很穷的家庭,而正是刚才那个工地的所有人,南家。 南家历史悠久、根基深厚,在国内是响当当的世家。根据慕析的了解,南家主要业务遍布金融和房地产,这两年又紧跟潮流正往科技方面进军,势头从来就没有弱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穿进的这具身体的主人,当时哪里来的勇气向南家投去了简历……更不知道南家为什么真的会录用她…… 没错,这个世界其实是慕析看过的一本书,主要讲述的是南家几个子女是如何互相残杀最后一期家破人亡,而她穿成的角色就是如今这个堪称万能的工具人管家。 ……要是这么说的话,慕析好像有点知道为什么南家家主、南之涯夫人会聘用她这个从家政大学毕业三年的本科生当管家了。 她是个sss级的alpha,并不是什么二流网游里泛滥的等级,而是这个世界里极其罕见的天赋。慕析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身体素质和强度,能够完美满足南之涯对于压榨工具人管家的各种要求,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工地搬砖…… 从管家到保镖到超级兵,有她慕析一个就够了。 慕析打开车内空调,把风开到最大,一边等待自己身上的汗水被吹干,一边开始思考自己新任务的对象会是怎样的人。 刚才把自己从工地救出来的那通电话是南之涯打的,要求她去迎接从国外归来的南家小小姐。 南之涯作为顶级女强人,不仅把南家这么大的家产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孕育了三个子女。大女儿南怜是她未来的接班人,二儿子南楠是惹祸的一把好手,小女儿南惜在慕析入职南家之前就已经去往国外读书。 消息来得太临时,慕析自然是没办法以刚从工地上下来的那副样子去迎接雇主疼爱的小女儿,得回去把自己收拾一番才行。 将车停好后,慕析一刻不敢耽搁,从花园飞奔回屋内,跑进自己位于一楼的管家房里,拿了换洗衣物就冲进淋浴间开始脱衣放水。 她任由温度舒适的水流将自己头发与身体打湿,抹了洗发水和沐浴露之后就拼命地搓,直到把自己的皮肤搓红、容纳不下一点污渍才擦干身体,走出去吹头发。 ……该说不说,在南家当管家的好处就是,哪怕这里的管家房都是慕析凭自己的努力也很难住上的,厕所比她大学的宿舍都大。 慕析在做这些的时候。 南家小小姐已经抵达a城,独自拖着箱子从专用通道走出来。 南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耳边再次被母语充斥的感觉让她感到有些新奇,出口处挤着很多人,其中不少手里都举着牌子接人,南惜粗略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她需要的字眼。 南惜微微蹙起眉,很快又舒展开。 没有人来接她。 不过没关系,南惜立刻迈开腿准备去外面打车。她确实没有告诉南之涯自己的准确抵达时间,所以打车是她目前的最优解。 给南之涯发了信息后,南惜叫的出租车也正好到了。 听到她说出南家地址的那一刻,司机眼神里出现了片刻的犹疑。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自己坐在后排的客人。这个年轻女人穿着一身高档牌子,不用看标识也知道是名牌的那种高档,没有化妆却仍然美得有些吓人,就是肤色有些过于白。而且从她的脸上看不见一点瑕疵,显然是保养得相当好…… 亦或者她并不需要所谓保养,平时日用的那些护肤品就已经昂贵到包含那些神奇功效。 司机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发动车子驶向客人要求的那个方向。 车轮转动的那一刻开始,南惜淡漠地看向窗外,两只手捏得很紧、垂在腿边。 她是很柔弱的omega,体质很差,身体一直不怎么好。 何况她还没有找到自己的alpha,如果进行标记的话体质会变得好些,可她一点都不想经历那种事情了。 南惜原本不愿意大费周章地回国,在路上受这么些罪。如果不是南之涯许诺了要给她最好的科研环境,南惜是不打算回国的。 她当初是逃出国去的。在这里遇到了很讨厌很讨厌的人,经历了难以忘怀的事……本来明明准备不再回到a城这个地方。 可是南之涯说会给她修建世界顶尖的实验室,只属于她一个人,当做她的归国礼物。 应该很少有科研工作者能拒绝这样的邀请,南惜也不例外。 三十分钟后,出租车在南家附近停下。 南惜手指颤抖着打开车门,站在路边,胸口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副模样把原本没打算下车帮她的司机都给吓出了车,连忙帮她拿好行李,还问她需不需要到医院去。 o们就是这样,一点点磋磨就容易让她们受伤。 呼吸平稳之后南惜摆了摆手,安静地示意他不用去医院。支付车费时,南惜多打了一百元算作小费,随后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向南家大门。 帮佣热情地帮她打开大门,马上准备好解暑的茶水供她饮用,各式点心更是摆放漂亮任由选择。她们细致地替她收拾好、准备好一切,还开始给她念这周的a城新闻。 至于她的行李箱,早早就被送去楼上南惜的房间里,未经允许不会有人打开。等到南惜休息好了,她可以自己去整理她的私人用品。 于是南惜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就是在自家空旷华丽的一楼客厅里坐着,喝茶吃点心,思考母亲说好的那个会来接自己的新管家到底是去了哪里。 2、工作中…… “太不好意思了!”南楠不住地鞠躬赔罪,“都怪我太粗心,害你还得跑这么一趟,太抱歉了慕管家!” 他和慕析两人站在路边,旁边是一辆刚刚修好的豪车。 为了这台抛锚的车,十五分钟前才洗完澡的慕析再次变得灰头土脸。 谁能想到,几百万的车子竟然也敢抛锚啊! 不过她没什么不满,反而也很感激地对南楠道: “二少爷别这么说,其实我才犯了错误,二少爷能给我一个弥补自己的机会真是太好了,为您服务一直是我的荣幸。” 南楠看着她真诚的样子,不禁好奇问道:“你犯了什么错误?” “我……没接到小小姐。” 十五分钟前。 慕析刚洗完头出来,就遭遇一击晴天霹雳。 南之涯直接向她转发了南惜的消息,刚刚落地的小小姐竟然准备自己打车回来,坐廉价的出租车从机场回到南家。 虽然南之涯什么都没有说,但慕析还是马上感到十分焦灼。 她知道自己在雇主的期望中是一刻不歇的十项全能选手,如果让雇主知道自己回来洗了个澡就闲在家里没有事做的话…… 南楠的一通电话,马上又给了慕析新的动力。 “慕管家?”南楠无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的时候,慕析两眼放光,好像看到自己被人从绞刑架上救下的画面,“你在忙吗?我在路上,呃,我的车在路边抛锚了,我不会处理……” 南楠是南家存在感最低的一个人。是beta,又没有像自己姐妹那样超出常人的天赋,还有着让人赞叹的倒霉体质。 虽然每次都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慕析每每帮他处理那些莫名其妙的烂摊子时,还是会感到头疼不已。 除了这一次。 “二少爷!站在原地不要动,我这就来了!” …… 南楠听了慕析懊恼的回答,很好脾气地笑出了声。 “噢!那慕管家会担心也情有可原,毕竟妹妹是我们家唯一的omega,妈妈一直非常疼爱她。”南楠说,“当时南惜要出国读书的时候妈妈还极力反对过,就是因为她身体太弱。” 车子已经修好了,两人站在路边,一边等着保险公司的回复,一边说话。 慕析非常专业地叹息一声:“我感到非常抱歉,我会在之后的工作里避免让夫人担心的。” 虽然没接到南惜的根本原因在于她连几点去接都不知道吧。 但雇主是永远不会有错的,慕析一直深知这个道理。 “哈哈哈……如果慕管家希望这样的话,最好能跟我妹妹打好关系,可以避免很多麻烦。”南楠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很快又推翻自己的话,“……还是算了,她性子有点别扭,也许保持距离才能避免更多的麻烦。” 直觉告诉慕析,南楠说的这些话是极其正确的。 可是作为南家的管家和南家最需要呵护的小小姐,她们两个得怎么才能保持距离? 保险公司很快打来电话,慕析和对方交流了几句,告诉南楠赔付很快就会落实,汽车品牌那边也保证会由副总亲自打电话给南楠表达歉意。 南楠满意地上车与慕析告别,慕析站在原地微笑着目送他离去。 等到南楠的车消失在视野里,慕析扬起的嘴角马上撇下,习惯性开始检查自己的手机是否在和保险公司交涉的间隙里收到新指示。 没有,南之涯没有发来消息,南怜也没有,太好了。 但她现在应该马上为南惜小姐预约一次全身体检,毕竟刚才二少爷已经说了小小姐的身体一直不好。 ……还有研究所,下午慕析搬砖的工地其实是南之涯要建给南惜小姐的研究所,她应该整理一份当前的施工进度交给南惜,也许能让她开心。 不过现在慕析首先要做的事情是马上赶回到那位柔弱的小小姐身边去,然后接受她的一切吩咐。 慕析将这些迅速在头脑中理了一遍,拿定主意后才迈开两步,手机又响了起来。 电话里传来南楠充满歉意的声音:“慕管家!我真是对自己太无语了,太失礼了,可是能不能请你过来一趟?我的车又出了点事情……” …… …… …… 慕析面无表情地坐上自己的车,开往南楠发送给自己的那个位置。 好家伙。 抛锚的车子才修好五分钟,南楠才开出去一公里不到,就在路口处和行人产生了碰撞。 慕析下车时,南楠的车子周围已经聚集了小部分人群,个个都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南楠。而自己那菩萨心肠的傻二少爷正蹲在那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前面,两人就在南楠的车前僵持。 被撞的老头躺在地上,拼命喊道:“撞人了!撞人了!” 一边喊,一边眼睛还止不住地瞄南楠车前的标识,努力藏起眼里的兴奋。 南楠哪见过这种事情,关切地想要将他扶起来问情况怎么样,却被老头粗鲁地挡开了手。 他茫然地蹲在原地,神情愧疚又无措,看样子只要一声令下就会掏出钱来送进那只老狐狸的口袋。 慕析拨开人群走进去:“二少爷。” “你来了!”南楠看见慕析,就好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把抓住慕析的胳膊,看上去快哭了,“你快帮我看看这位先生情况如何好吗?我没看到前面有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老头也不嚷了,自下而上打量着突然出现的慕析,慕析对他冷笑。 见慕析似乎是个不好惹的,老头马上改变策略放弃前摇,当即冲南楠喊道:“我现在情况很不好!你赶紧把我送到医院去。如果把我哪里碰伤了,你必须赔!” 南楠连忙点头,眼见就要依言把人扶起来送医院,然后当傻子给钱。 慕析不紧不慢地伸出手来拦住南楠的动作:“二少爷,我学过一些医学知识,还是让我先察看一下这位先生的状况吧。” 她力道很大,这一拦,南楠就没有办法继续去扶老头。老头想要反抗阻止慕析察看他捂着的腹部也统统无效,慕析就像是提小鸡崽一般一手拎起老头的上半身,另一手扯开他的衣服。 不出慕析所料,这老滑头肚子好得很,连点擦伤都没有。 也得亏他好运气遇上了人傻钱多的南楠,否则如果换个人,老早就把他骂得一个家人都不剩…… “二少爷,他身上没有外伤,我认为他其实并没有受伤,只是要骗您的钱而已,”慕析直起身子,对南楠如实告知了她的见解。 南楠看起来比碰瓷的老头还要惊讶:“什么?那会不会是受了内伤?” “抱歉,二少爷,如果他确实被您的车撞到并留下了内伤的话,我恐怕不会一点外伤都看不见。” 慕析一边对南楠这么说,一边手上暗暗发力开始前那个老头的胳膊,疼得老头龇牙咧嘴、但是有苦难言。 “怎么会这样呢……”南楠消化着慕析告诉他的信息,在此期间慕析一直坚持不懈地掐着那老头不放,但一直没有说什么。 终于,在被慕析掐了足足五分钟后,碰瓷的老头终于受不了了。 他从地上麻溜地爬起来,一鼓作气甩开慕析的手,嘴里骂了句“神经病啊!什么少爷管家的,你以为你是南家人呢!”,然后推开了调笑着他的人群,愤怒地走了出去。 这下,饶是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的南楠,也知道自己是被人骗了。 老头很快就跑没了人影,他更加愧疚地转过头来向慕析道歉:“对不起慕管家,我不知道原来是这样,又害得你跑了一趟……” “没关系二少爷。”慕析微笑道,“我已经习惯了。” 她疏散了围观的人群,他们议论着慕析和南楠的关系,说什么慕析恐怕是这傻子的保姆。这之后慕析充分发挥了自己学习过的心理学知识。安慰失落的南楠并科普: “这种情况一般叫做碰瓷,碰瓷的人会利用受害人的愧疚心理进行诈骗行为,如果二少爷下次遇到例如……” 话都说到这里了,慕析还顺便向南楠介绍了如何预防夏季溺水方面的知识,但她估计之后南楠还是会不慎掉进水里然后给自己打电话。 真令人头疼啊。自己穿进来的这本书主要内容可是南家人之间的斗争,就南楠这样要怎么跟他的姐妹斗啊? 慕析耐心地再把南楠送上车去。 车辆安全和防范意识都提高过后,他今天应该不会再出什么状况了。 希望南楠能在南之涯面前帮自己说几句话,虽然今天没接到南惜,可她真的一整天都没闲着,都有在好好为南家人服务。 哪怕她现在不在家里,也早早就和助理帮佣们交待好了所有事务,无论家务还是刚刚回来的南惜,都没有任何需要南之涯操心的细节。 她开始为南惜预约明天的全身体检,请家庭医生带着设备和助手上门来为南惜服务的那种。 这么热的天气,不能让小小姐出去累着的。 家庭医生那边回复得很快。慕析考虑到南惜可能需要倒时差和休息,谨慎地为她选择了下午的时间点,并提前告知医生可能需要等待小小姐起床。 太专业了,简直太完美了。 虽然只是从家政大学毕业三年而已,但慕析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行业标杆水平。 就她这样的一个管家,还能怎么被挑刺呢! ……忽略没接到小小姐这件事的话。 慕析心中有一点点的忐忑,这导致她抓方向盘的力道重了些。在上面留下一些浅浅的指痕。 alpha是这样的,如果不非常谨慎的话,就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进门前慕析把自己西装上蹭上的灰再度掸了掸,那是在帮助南楠修理抛锚的汽车时蹭上的,也许和碰瓷老头对峙时也被抹上了一些,但是不要紧。 她又将自己的衣领、袖口、衣角这些细节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 确认自己仪容没有问题之后,慕析扬起头,脸上是无懈可击的亲和微笑。她就这样走进自己工作的地方,准备好与最后一个服务对象的第一次见面。 仅仅是往里面走了几步之后,慕析就看见了正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南惜。 她美丽、贵气、柔弱,没错的,这就是南家的小小姐无疑。 她长相和母亲南之涯有三分相似,和父亲关衍又有两分相似,剩下五分是独属于自己的神韵,那分神韵让她成为慕析心目中南家最好看的人。 她学习化学,自己对这方面没有什么涉及,不过也许可以和她提起曾经和南家有些交集的科研工作者,来拉近两人的距离…… 慕析走向南惜,对方浑身颤抖起来,双眼瞪大而瞳孔骤缩,这让慕析心里有些不解。不过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慕析还是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开口说道: “您好,小小姐,我……” 她没能把自己要说的话完整说完。 因为还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面前明明看上去相当柔弱缺乏攻击性的南惜就暴起,冲她的脸用尽全力扇了一个巴掌。 说实话,在慕析看来,这一个巴掌软绵绵的、不疼不痒,实在没有什么攻击力。 反而她觉得南惜的手很软,和自己脸颊接触的那一刻温度宜人,手心也没有什么汗,看来她的身体没有差到那种地步。 ……好像有点不对。 慕析诧异地望向南惜,对方此时似乎极其愤怒,原本白皙到有些失真的脸蛋被涨得通红,湿润的眼睛瞪到最大正看着自己,一双嫣红的唇微微张开、却在不住发抖。 为什么? ……为什么? 自己的职业生涯,是不是会因为被第一次见面的南惜小姐憎恶了,而断送在这一天啊? 3、被她打 看到慕析的那一刻,南惜感觉听到了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的声音。 是什么东西……?伴随了五年的执念和惨痛回忆?尊严和傲气?还是好不容易缝缝补补起来那一颗受伤的心?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其实她根本没有死也没有残废,甚至活得还挺不错的样子,就这么朝自己走过来了? 那她怎么敢出现在自己家里,还对自己笑,还叫她“小小姐”? 南惜越想越颤抖,脸色逐渐涨红城让人担忧的样子。过往那些难堪悲愤的经历一遍一遍在她眼前闪过,像是部专门用来戏弄她的电影,拍完五年再上映,此时给她响亮的一记耳光。 不行。南惜想,无论如何,她得把这个耳光还回去才行。 她必须扇她一巴掌,先完成这件事,其他的再谈不迟。 所以慕析一在她面前站定,那让人厌恶的自我介绍还没有说完,南惜就抡圆了膀子使劲给她一耳光,就这么打在慕析的左半边脸上。 慕析的反应让南惜更愤怒了。 她很震惊,那是当然。但是震惊过后,慕析好像一点都没有被自己这一巴掌给震慑到,反而露出了一副让南惜感到屈辱的宽容表情,就仿佛自己只是个发脾气的小孩,而她愿意容忍自己的一切。 可是不对啊,一声不吭就消失了五年的人明明是她才对。 南惜望着她,眼眶里逐渐蓄满泪水。 她在等待,等待慕析时隔五年后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她想听这句话是什么。 这句话是: “对不起,小小姐,我失礼了。” 慕析向她90度鞠躬道歉,即使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周围几个帮佣都不敢说话,只惊讶地望着这边互动。 她们看向南惜的眼神明显变得更加敬畏,没想到这位小小姐脾气竟然如此之大,第一次见就把慕管家给打了。 但很快,南惜就爆发出了让她们更加吃惊的脾气。 南惜曾经认真想过,也许慕析消失是因为什么不得已的事情。那么没关系,只要她认真向自己道歉,好好解释她为什么突然人间蒸发,那么她不会刁难他太多次。也许三次就好,然后她就会原谅她,两个人继续好好的,什么也不去芥蒂。 这里的认真道歉,可不是什么“我失礼了”。 于是南惜相当失态地往前跨了一大步,直接揪住慕析的衣领,两人瞬间凑得无比近: “为什么消失,你不打算解释吗?” o强硬的动作在sss级的a眼中与蚍蜉撼树无异,慕析为了配合她的怒火,还特地弯了一点腰,让自己看起来像是被她拽动的样子。 她清楚地看见了南惜眼里的怒火,看见她漂亮眼睛里那几条骇人的红血丝。 但也看见她眼睛里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自己,自觉要说些什么来挽回局面,可又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这都什么啊…… 自己是穿来的时候忘记什么重要剧情了吗…… “……南惜小姐。”慕析觉得还是得说点什么,于是迟疑片刻后尝试开口解释,“我们之前,应该没有见过。” 此话一出,南惜看向自己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她胸口起伏得太剧烈,有几个瞬间脸上也出现了痛苦又挣扎的神色,慕析马上想要掏出手机呼叫家庭医生,但是被她阻止了。 南惜的力道是很小没错。 但是她都出手了,自己有什么办法,只能乖乖停止动作等待指示。 南惜倔强地拽着慕析的衣领不松手:“我问你,你是不是叫慕析?” “是的。” 南惜便以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继续瞪她,好像在等她说什么。 ……她应该说什么啊?! “呃。”慕析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您是曾经遇到过跟我长相相似的人吗?或许,连名字也一样?” 她承认这很巧合,可是她的记忆里真的找不到半点跟南惜有关的事情啊!慕析连她的脸都没有见过,所以两分钟前看见她的时候产生的惊艳感不是假的,她确信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如果有什么桃花债,那得是这具身体原主的债,跟她没有关系。 慕析这样心安理得地替自己划清了界限。 她这样细微的态度转变没有逃过南惜的眼睛。 南惜便松开了她可怜的衣领,以一种既冷漠又嘲讽的样子看着她。 这样的局面僵持了很久,直到南惜再次开口:“你现在是我家的管家?” “是的,小小姐。” “你想在我家继续工作下去?” 南惜尖锐地发出讽刺,“想都别想,我不会让你在这里多待一天。” 慕析得承认,被南惜骂到现在,在这一刻,她的心是真的碎了。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在南家当工具人当到今天,最后竟然是以这种姿态退场的。 打工的就没有尊严吗?! 管家就没有尊严吗?! “……小小姐。”慕析维持着完美的笑容不变,不卑不亢地俯身朝她鞠了一躬,“我尊重您的一切决定。不过,在我离职之前,我仍然是这里的管家。请允许我为您叫来家庭医生,您看上去不太好。” 南惜不说话了,只是一直盯着她。 慕析神态自若地弯腰摸了摸南惜面前的茶杯,转身向后面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帮佣说: “茶水的温度太低了,小小姐身体弱,以后准备温水。” “……” 南惜表情复杂,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动。 慕析又将南惜吃完的点心收拾了一遍,做完这些后,她又朝南惜鞠了一躬,“很抱歉让您不高兴,家庭医生很快就到,那么我先退下了。” “站住。”南惜下意识大声呵住她,说出口时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慕析已经定在原地了。 她只是本能地觉得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开。 毕竟眼前这个人的前科是,一离开就是五年起步。 “……我不要家庭医生,也不喝温水。”南惜一直只看着慕析,“你过来,坐下。” 她伸手给慕析指派了一个沙发上的位置。 慕析心中无奈,也只能听从她的吩咐,走到那个位置坐下来,仰起头等待南惜进一步的指示。 她会不会让自己拿桌上的水果刀自杀啊? 那自己要不要听? 劳动合同里应该有规定她可以违反威胁到自己人身安全的吩咐吧……可是劳动合同对南家人真的有用吗? 慕析不禁瞄了一眼桌上的水果刀。 南惜一直盯着她看,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她跟着看了一眼那把水果刀,忽然受到启发,将那把刀拿起来递给她:“削个苹果给我。” 慕析顺从地接过水果刀,从一堆苹果里挑了最大最红的那个苹果开始仔细削。 她力道控制得很好,只削去苹果表面那一层薄薄的皮,而尽可能多地保留果肉,是妈妈们看到了会很欣慰的削苹果手法。 她削着苹果的同时,南惜不死心地继续问她: “你什么也记不得了?” “小小姐,我什么都记得。”慕析手里一边削,一边认真地纠正她,“但是我确信,在我人生的25年里,我从未遇见过您。” 她话音刚落,南惜的身体就摇晃了两下,柔软的黑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一起飘摇。 她看上去像是个随时会破碎掉的瓷娃娃。虽说o确实会更加脆弱,可也绝不会像她现在这样时刻处在崩溃的边缘。 慕析不放心地看了她好几眼,眼见她逐渐平复,才继续削苹果。 可她所看到的画面又不是苹果,而是南惜摇摇欲坠的样子。 虽然一直没有出声哭泣,可断断续续从她眼里流出来的泪水早就在她莹润的脸庞上留下瞩目痕迹,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的脸划破那样。 她很白,非常白,现在脸色却是不正常的绯红,愤怒与委屈正将她的面容填充成另一种模样。如果慕析再看得仔细一些,说不定就能看见她皮肤下不断清晰的血管,那些杂乱无章的思绪的具象化。 “……告诉我你的履历,从大学开始。” “我从小就享受服务他人带来的成就感,于是高考过后报了家政大学。” “四年之后,我以优秀生的身份毕业,前后在两户人家工作过,一次担任家庭顾问,一次担任管家。这两段工作持续了三年时间,但是第二户人家的主人突然病逝,她的家人为了远离伤心地离开a城,我在这时候看到了南家的招聘启示……“ 慕析有条不紊地告诉南惜自己的履历,自始至终神态自然,手上削苹果皮的动作也稳稳当当,一点不像在说谎。 南惜痛苦地捂住脸。 这听上去都太合理了,可是,这和她知道的完全不一样…… 什么家政大学?什么喜欢服务他人啊。 五年来所有的委屈和心痛在此刻被放大到无以复加,南惜感受到眼眶里不断向外涌出温热的泪水,渗进她的每一寸指缝。有的与她的皮肤相融,更多则是很快变得冰冷,再顺着她的掌心滴落下来。 慕析看她这样,马上又停下来,关切地看着她。 虽然自己不是她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人,但看她现在这样,慕析心里也是唏嘘感慨。 现在这么痛苦,那当时一定很喜欢很喜欢吧。 她是打了自己一巴掌,但也不疼,不用计较。 “您真的不需要家庭医生吗?” 慕析听见自己这么问道。刚才她还在心里对南惜颇有微词,但此刻她是真的想为她叫来家庭医生。 医生无法治愈南惜内心的伤痛,但起码可以保证她健康。 南惜抬起头来,揉了揉哭泣着的眼睛。 她泪眼朦胧着说道: “不需要,我只要你。” 4、梦与现实 南惜不记得自己夜里是怎么离开客厅回到房间的了。 好像慕析一直把她送到房间门口,一直在哄,让她不要太伤心早点休息。她被哄得晕乎乎的,半是痛苦半是幸福地进了房间,行李箱都没有收拾就扑倒在床上哭。 到现在,南惜仍然苦乐参半,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 当然会高兴,消失了五年的慕析竟然全须全尾地出现了。她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什么都不做,南惜看着她心里也快要化成一滩水,给她的那一巴掌也是对自己的惩罚。 可是她一点也记不得自己。南惜很了解她,她所有反应和行动都没有一点欺骗的痕迹,她真的完全把自己忘了。 西装西裤、耳朵上随时待命的蓝牙耳机,职业性的礼貌微笑。她现在真的是个管家。 慕析这五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五年前她为什么会消失? 她是自愿要把自己忘掉的吗? 南惜在柔软的床上翻了个身,仰面朝向天花板和水晶灯,让眼泪顺着脸侧往耳垂底下流。 她在回味今天与慕析重逢时的一切。 惊喜过后是浓重的愤怒和委屈……发现她不记得自己之后,心里涌出来的恨意快要把南惜给淹没了。 情绪再一次发生转变,是慕析不顾自己要把她开除的话语执意照顾她。 南惜能感受到自己当时瞬间发生的心软。她的那个样子南惜太熟悉了,事无巨细地为她打理、照顾,最重视的就是她的身体健康。 从前在大学里的时候,因为南惜是尤其柔弱的o,慕析没少花心思呵护她。 每天检查她穿了多少衣服,帮她拿一切重的、不好拿的东西;去人多的地方之前会准备好口罩,护着她不被人群挤到碰到……还有,时刻保证她杯子里的水一定是热的。 所以当时慕析对她们说,以后要给她准备温水的时候,南惜所有的脾气一下子全都不见了。 虽然已经记不得她了,但慕析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强大、沉稳、细致。 南惜说她不要温水,因为她不要别人给她倒水。如果有人能把她照顾得很好,那这个人只能是慕析,她只要她亲自来。 ……五年前慕析消失后,南惜生了很久的病,一痊愈就飞出国读书了。 又想到五年前,南惜哭着哭着,将拳头捏起来,对着被子使劲地砸。 多么美好的日子,她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多开心啊! 慕析怎么舍得忘掉,她怎么能忘掉…… 她恨她。南惜决定了,她要恨慕析,恨她一辈子。 …… 可是现在她好难受。 南惜锤了一会儿被子,沉着脸从床上坐起来,开始给家庭心理医生发信息。 南之涯在她上飞机之前就已经给了她家政团队所有成员的联系方式,其中也包括慕析的。但南惜猜,她一定还有个私人号码。 心理医生很快就回复她了。 也许是因为这位医生的习惯就是24小时待命,又也许只是因为不敢怠慢自己这位南家小小姐。南惜不在乎是哪个原因。 她红着眼睛,向他预约了第二天下午的心理咨询。 因为她明天一定会起得很晚,所以上午的时间是抽不出来的。 这点倒也与慕析的安排不谋而合。 做完这件事后南惜又瘫回床上,丧失行动能力那样一动不动。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得去洗澡、洗头,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体体面面,这样第二天见到慕析时才不会跌面。 可另一个声音对她说,这一切只是你做的一场梦而已,难道你真觉得消失了五年的人会突然出现你家客厅里? 五年……客厅…… 最终还是o的虚弱体质占了上风,南惜这一天实在太累了,先是坐飞机和坐车,后来又哭了太久。 她没有洗澡也没有洗头,躺在床上把自己哭累到睡着过去。 - 南惜太累了,以至于连梦都没有做。睡得昏昏沉沉直到第二天正午,醒来后头脑沉闷发疼,像是在实验室里熬了个大夜那样难受。 ……醒来了。 真的没有做梦吗,说不定她的梦从很早就开始了呢,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脑海里除了化学元素外其他活跃因子的一场梦境。 没有慕析,没有重逢。 南惜从前也做过这样的梦,梦里慕析或哭着跟她道歉向她表白,或高高在上地奚落挖苦她。但每一次的共同点都是——醒来之后,什么也没有。 南惜很害怕。 恨这个人……那这个人总得存在才行吧。 她顾不得自己那一头凌乱的头发,手脚齐用地从床上爬下来,在卧室里焦虑地来回走了两圈后决心还是出门去看看。 她身上还是昨天那一套衣服,眼睛红肿得像爷爷最喜欢盘的那两个核桃。 南惜就这样轻轻打开房门,想要出去悄悄地看一眼,如果能看到慕析的人影,就说明昨天那一切并不是梦。 谁曾想,现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悄悄”。南惜才把房门拉开一条缝,穿戴整齐、容光焕发的慕析的面孔就出现在她的眼前,像是想要敲门的样子。 …… 慕析已经在南惜的房门前站了挺久。 如果南惜再不起床的话,她可能需要通知来为南惜做全身体检的家庭医生晚点过来。 但慕析也在纠结自己是否应该叫南惜起床、以及是否应该由自己去叫南惜起床,所以她站在南惜的房间门口犹豫。 这么犹豫着,房门被拉开,一张美丽的、但是属于女鬼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 南惜强装表面的镇定,横眉冷对着站在自己房门前彬彬有礼的慕析。 但其实内心住着的那个小人已经疯狂扯着自己的头发,恨不得把自己拔成光头才好。 好可怕的眼神。 果然就不应该是自己来叫她起床吧…… 慕析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站在房门口尝试与南惜进行沟通:“小小姐,家庭医生很快就会到达这里来给您做体检了,您可以进行体检吗?” 虽然话是这么问,但慕析已经做好准备被骂一顿,然后取消体检同时向医生赔礼道歉。 取消的理由就说是自己时间安排出现了疏忽,反正不是因为南惜小姐乱发脾气。 “我还有一个小时下楼。”南惜语气冷淡,不再看她,准备把门重新关上。等到门缝仅能容下慕析的一只眼睛时,南惜再次敞开房门,带了些威胁的意思,“你最好把我现在的样子忘掉,就当没有看到过。” 可是慕析的记忆力也真的很不错,这样才能把南之涯吩咐下来的每一件事都牢牢记在脑子里。 尽管如此,慕析还是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还向房门鞠了一躬,然后才转身下楼,准备接待即将到来的家庭医生。 经过了昨天晚上这么极端的情况之后,小小姐竟然没有拒绝做全身体检(帮她省掉一大堆麻烦),这真是让她太感动了。 就算对自己态度差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南惜愿意放过她也放过自己,慕析已经非常感激。 南惜一转身就露出懊恼模样,把自己脱光后冲进浴室里沐浴。期间小腿磕到了浴缸,留下一块不大也不小的红痕。 她往浴缸里添加了很多浴盐,泡在水里的时候也没有闲着,用美容仪仔细消除眼部的红肿,然后涂抹护肤品,等待它们被自己充分吸收。 还有刷牙,南惜反复对着镜子确保自己的牙齿也白亮美观,牙缝里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这时她又突然开始纠结自己该穿什么样的衣服比较好,裙子的颜色该根据天气还是心情来选…… 黑色的裙子吧。黑色符合她的心境,还衬她的肤色,最好是能把她衬得白到发光,直接把慕析给照瞎了才好。 南惜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在一个小时内完成这一切。 再次出现在慕析面前时,南惜比昨天还要美丽、高傲,像只披了黑色羽毛的白天鹅。 但慕析没有对她的好状态做出什么表示。 反而,她看向面前站着的两位医生,对其中一位试探问道:“张医生,我为小小姐预约的全身体检应该不包括心理健康,不知道您……” “是我让他来的。”南惜打断她的话,没有做出更多解释。 慕析马上不敢有任何疑问:“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也会忠实记录您的心理健康状况。” 关于负责给南惜做全身体检的家庭医生,慕析谨慎地选择了一位女性omega,连她的助手也全都是女性omega,这样可以避免掉不必要的麻烦。 她认为女性omega在一起应该会相处得挺融洽,何况南惜的身体情况是她的隐私,她不一定乐意自己在旁边陪同。 ……更不用提,昨天晚上还发生了那样的情况。 其实今天从看到南惜的第一眼,慕析心中就相当尴尬,只不过她的专业素养不允许她回避罢了。 所以当安娜医生和助手在温室花房里进行准备工作时,慕析默默退了出去。 谁知慕析半个身子还没完全退出去,手腕就马上被南惜抓住。 南惜时刻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要走,马上警惕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小小姐,如果没有您的允许,我应当回避您的体检过程。” “那我要你留下。”南惜马上说道,“我命令你留下来陪我体检。” 说到这里,南惜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自己的态度会不会太强硬、会不会有些失礼。 沉思片刻后她抬起头,牵出的却是一个勉强的笑,自以为态度亲和,其实在慕析眼里恶狠狠的: “你是我的管家吧,那么我应该可以对你做出这样的要求。” “你愿不愿意?” 5、体检 慕析看着她,完美的管家微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我愿意,小小姐。”退出去门去的半个身子只好又进来,慕析安抚着她,“我会陪您做完体检的,请不用担心。” 南惜松开她的手腕,跟着安娜医生去做体检。慕析陪在她身边,时不时和医生说两句话来维持友好的关系。 原来南惜身高有一米七。她比慕析矮半个头,慕析只觉得她应该不算矮,没想到她在普通人眼里竟然算比较高的。 不过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身体可能不好,营养却不可能跟不上。 “南惜小姐,请张嘴。” 南惜配合地张大嘴巴,安娜医生头顶戴了个小灯,仔细检查她的口腔。 “南惜小姐,请把头放在这里,眼睛看这里——” 南惜依言把下巴搁在仪器上,认真地看安娜医生所说的那个地方。 “南惜小姐。请伸手,我会从您的手指抽血。” 南惜伸出自己的右手,安娜医生正准备扎下去,她又马上抽了回来。 她转头看向慕析,面无表情地朝她伸出自己的左手: “慕管家,我有点晕血。” 慕析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要比南惜的大一圈,正好能完全把她的手握在掌心。 感受到手中传来的可靠温度,南惜冷静下来,看着安娜医生用一根细细的管子把自己的血液装满一小瓶,只是有些发冷但并无大碍。 安娜医生和助手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她们见过不少有钱人,有钱人的性格就是比较古怪,体检需要管家陪同不能算其中最古怪的事。 而且o嘛,确实需要更多的关怀与呵护,她们大多缺乏安全感,喜欢撒娇喜欢黏着别人…… 所以她们经过与慕析的商讨,还特地把体检的地点设置在南家的温室花园。有了阳光与鲜花簇拥,南惜小姐在进行体检时就会更加舒适愉悦。 进行到超声波检查时,安娜医生请南惜躺下来,并请她把衣服掀起来完整地露出腹部。 还好南惜穿的裙子是上下分体的套装,她小心地把上衣往上拉,又解开下裙的拉链往下褪了一些。 助手在准备耦合剂,然后调试设备。 慕析看见南惜光滑平坦的小腹,似乎比她的脸还要更白皙一些。 南惜的身体很美,美到慕析犹豫了一下是否应该移开视线,但又怕南惜责怪她分神。 很快她就想到了万全的主意,那就是盯着安娜医生面前的那个显示屏看,尽管她其实什么都看不懂。 耦合剂接触到南惜的肚子时,冰凉黏糊的触感让南惜不禁蹙眉哼了一声。 她看向慕析,发现慕析紧盯着仪器,不由得冷笑一声:“慕管家,你看得懂超声影像吗?” 慕析飞快瞄了一眼南惜沾满耦合剂的肚子,诚恳地回答她:“看不懂,小小姐。” “那你还看?” “我想也许多看一会儿就可以看懂了,小小姐的身体健康胜过一切。” 南惜不说话了,有些茫然地躺着,任凭助手拿着探头在自己的肚子上滑来滑去,好像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痒似的。 检查结束后,助手拿来纸巾准备擦掉南惜肚子上的耦合剂。 慕析打开蓝牙耳机,对外面的帮佣低声交代了一句“为小小姐准备热水”以呵护南惜着凉的肚子,然后微笑着对助手伸出手: “我来吧。” 慕析接过助手拿着的纸巾,为南惜擦拭腹部。她的动作必须非常小心谨慎,南惜的肚子有多柔软,她就必须比她的肚子还要柔软,否则稍有不慎就可能把南惜弄伤。 家政大学里有专门教授alpha们如何控制力气的课程,防止弄坏雇主家的东西或是雇主本人。慕析在这门课拿了优等的成绩。 南惜怔怔地低头看着慕析擦自己的肚子。 她此刻的心绪很复杂,非常复杂。 她想知道,慕析对自己做这些体贴的事情,有多少是因为她是自己的管家,有多少是出自本人的想法。 答案恐怕会让她相当失望。 所以她恨她。 进行到心电图时,安娜医生格外重视。因为慕析告诉她南惜小姐有时会情绪不稳,生气和伤心的时候容易发抖,而这些猛烈的情绪都容易伤害到心脏。 她严肃地说道:“南惜小姐,请脱掉您的上衣,接下来我们为您做心电图。” 慕析闻言,马上后退两步转过身去,和南惜保持一定的距离。 南惜抬头时,慕析早已离自己隔了三丈远,仿佛自己是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而她反而成了随时可能丧命的羔羊。 她一边脱自己的上衣,一边随意问道:“你退这么后做什么?” “对不起,小小姐。”慕析背对着南惜的脸微微发烫,“我不能冒犯到您。” “都是女人,有什么关系?” 慕析尴尬不已:“抱歉小小姐,我……我的易感期快要到了,所以……” 易感期啊。 南惜的眼神空洞了起来,记忆里慕析的易感期确实是夏天一次冬天一次,那是非常麻烦的时期…… 说起来,南惜已经很久没有嗅到慕析信息素的味道了。平时为了社交礼仪,大家都用腺体贴遮盖住信息素的扩散,可是南惜很喜欢慕析的信息素来着。 想起那种微微发苦的橘子气息,南惜不由得舔了一下嘴唇,兴致勃勃地问慕析: “你的易感期还有多少天到?” 安娜医生和助手这下终于有点觉得不对劲了。 一个omega询问一个alpha的易感期是什么时候,这是非常暧昧的事情,其敏感程度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性暗示。 家庭医生极其隐晦地打量了慕析一眼。她必须承认,这位女性alpha管家看上去确实相当……可口。 身材高挑、长相深邃,等级估计也不会低到哪里去,难怪能入了南家小小姐的眼。 但是当着她们的面就开始询问这种事情,还是太张扬了一些。 她们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只静静将贴片一个个贴上南惜的胸前,对这些豪门秘辛缄默不语。 慕析当然也明白这种意思,她是成年人,工作性质又这么特殊,这样的暗语常常会听到,因此她感到非常窘迫。 最主要的,她觉得南惜只是孤高纯真了一点。提出这个问题只是随口一问而已,没有旁人以为的那层意思。 她试图在医生们面前挽回自己的形象和名声:“感谢小小姐体恤下属的身体状况,您向来很注重我们这些家政人员的健康,不管是日常生活还是……” “是什么时候?”南惜再次打断她。 “……” 慕析放弃挣扎了,老实回答道,“十几天,不一定准确。” 南惜满意地点点头,又开始威胁正给她做心电图的医生们:“你们,不许说出去。” “请您放心,我们会誓死捍卫您的个人隐私。” 南惜不让她们说出去的是慕析的易感期,因为a们在易感期的时候往往也是最脆弱的时候。 医生们保证不说的是南家小小姐竟然在与管家偷情。 看透了一切的慕析心力交瘁。 她知道,每个大户人家的管家多少身上都会背点锅,但这种黑锅还是太…… 由于是多对一的私人服务,各种项目报告出来得很快,安娜医生很快就拿到了南惜身体的各项检查结果。 她微笑着对南惜表示祝贺: “南惜小姐,虽然您的体质较弱,但检查结果显示您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总体来说很健康。” 南惜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样子,没什么波澜。 慕析将这些医生送出家门口,又前往客厅和一直等待着的家庭心理医生说了几句久等,向帮佣们确认晚餐菜式、要了一个医药箱。 这之后,她回到南惜身边:“您随时可以和张医生进行心理咨询。” 南惜正百无聊赖翻看着自己的体检报告,像是没有在听慕析说话,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娇气?” 其实南惜一点都不娇气的,在国外的五年,她谢绝了南之涯要给她安排的生活助理,独自一人居住,凡事都亲力亲为,虽然偶尔会遇到问题也从不抱怨。 再次见到慕析之后自己的脾气似乎也回来了,有时候莫名其妙地使性子,但她本意并不是那样。 慕析对答如流:“不会的,小小姐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 南惜嘲弄地勾起唇角。 慕析从容地对她报以微笑,不仅如此,她还从帮佣手里拿来了提前要到的医药箱,请南惜在温室花园里坐下来。 南惜不明所以,但还是坐下来了。 坐在缤纷锦簇的蔷薇中间,鼻尖充盈着花朵们散发出的幽幽香气,南惜困惑地这样坐着,看见慕析在自己面前单膝触地,打开医药箱,又托起自己的小腿。 是早上在浴室里磕到浴缸留下的痕迹,慕析在她做体检的时候注意到了。 她一直没说,不过在体检结束后马上要来医药箱,准备为南惜进行简单的处理。 南惜没由来地感到酸涩,逞强一般压下喉间涌起的哽意,对慕析说:“你还挺细心。” “为小小姐处理这些细节是我的荣幸。” 慕析将凉凉的药膏涂上南惜小腿上的红肿,这让她想起刚才做超声检查时,南惜肚子上的耦合剂。 透明的、黏黏的,粘在南惜柔美的小腹上。 看起来很漂亮。 6、心理咨询 “……我想象过很多次她向我单膝下跪的画面,不过每一次都是在向我求婚而不是抹什么药膏。” “在我的设想里,如果她足够诚恳、求婚仪式足够隆重,我会勉为其难答应她的,也不是不能商量。” “她明明就在我面前却不认识我。……好吧总比连人都见不到要好。” 南惜低落地喋喋不休,坐在她对面的张医生凝眉苦思,好像遇到了什么大难题。 南惜语速很快,像是把积压在心里的苦水一股脑倾倒出来,。 他不敢贸然打断她或是插话,只能等她把自己讲到口渴了停下来喝水,张医生才尝试着问了一句: “也就是说,南小姐最近重逢的这位……朋友,可能存在失忆的症状吗?” 他们两人仍然坐在南家的温室花园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相对而坐。 慕析让人在花园中央摆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之后就带着人一起离开,把空间交给医生和咨询者。 “是。”南惜拿过水杯喝了一口,里面的水还温热着,是刚才慕析让人给她倒好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她的语调染上一点哀伤色彩,不过很快又犀利起来:“医生,人为什么会失忆?” “这个,我并不研究这个方向,不过我应该可以给您一些参考答案。”张医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脑损伤,这是最常见的原因。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疾病引起的失忆,或者是严重的情绪问题,都有可能。” 南惜咀嚼着他的话,逐一在脑海里对照。 很快,她的手心里就开始沁出汗珠,整个人变得有些不安。 张医生马上察觉她的异样,鼓励道:“您有什么担心的事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南惜抬起眼,看向医生的脸,“如果她很想忘掉,那么……” “人的心理是很奇妙的,如果她这种想要忘记的情绪足够强烈,强烈到影响了她的个人健康,我想,可以达成。” 他说完这番话之后,坐在对面的南惜情绪马上又发生了变化,比刚才还要消沉,仿佛被他的回答打击到了那样。 张医生很清楚,他是南家的心理医生,今天来到这里主要也是为了南惜服务,而不是为了南惜提到的那个失忆者。 所以他的任务是引导南惜释放消极情绪,通过这次谈话改善南惜的心理状况。 张医生看着对面这位家世非凡的年轻小姐。 她是被精心呵护着的,外表体面,生活富足,身体和精神健康,他刚才为她做了些简单的心理测试,结果显示虽然南惜正被一些负面情绪困扰,但总体来看仍然积极乐观、前途光明。 只是暂时的愁绪使她此时眉头紧蹙、脸色灰暗而已,要开导这样的人其实很容易。 “南小姐,您不必太过介怀这件事。因为最重要的是,你们现在已经再次相遇了。” 南惜略显疲惫的眼睛里出现几分疑惑色彩,发丝顺着她抬头的动作轻轻拥住脖颈、再顺着肩滑下。 “什么?” “当一个患者出现失忆症后,除了她本人以外,最痛苦的莫过于身边的亲朋好友。这种时候,他们一般会悉心陪伴、呵护,等待记忆的灵光再度显现。” 张医生和善地笑着,“但是,哪怕治疗结果不理想,很多患者也能与周围人建立新的联系,毕竟他们本来就是互相爱着的人。” 本来就是……互相爱着的人…… 南惜被这句话击中,微微张开红唇,看上去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你说得没错。”她喃喃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机会也已经来到我面前,我应该想办法……” 张医生欣慰地点点头。 看来他们今天的心理咨询很快就要结束了。 “想办法让她重新爱我爱得无法自拔。然后再狠狠把她踹开,好让她体会一下我当时的痛苦……” “没错,得让她也生不如死一回才行……” 张医生:“?” “等等。南小姐。不是这样的,这其中的道理是……” 张医生有些目瞪口呆地试图劝服她,可是对面的南惜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并且绕过桌子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衷心说道:“我已经完全明白你说的话了,谢谢你,张医生。” 说罢,南惜甩着裙摆离开温室,留下张医生一个人坐在温室里凌乱。 她明白了? 好像不太对吧,刚才的测试里怎么没有阴暗倾向测试? 还是只是开玩笑而已? ……如果南惜真的做出什么不道德不合理的事情,可千万不要把他的名字说出来啊! 张医生坐在原地不动,很快管家慕析就拿着一份文件走过来,在南惜刚才的那个位置坐下。 慕析的职业笑容依旧无懈可击,落在此时的张医生眼里与刚才阴暗消沉的南惜形成鲜明对比,像是天空里那轮灿烂开朗的太阳。 其实她的来意并没有那么灿烂开朗。 “张医生,这里有一份合同需要您签字。”慕析贴心地把一支笔放在他手边,笔尖朝向自己,“您必须保证不向外透露任何关于您和南惜小姐心理咨询的内容,不然代价在这里,请一一过目。” 张医生当然明白,这些有钱人最怕的就是隐私泄露。 他很干脆地在合同底部签了字,可签完之后仍然不在状态,为刚才并不完全成功的心理咨询担忧着。 许久,张医生才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对慕析说道:“慕管家,请您也要转告南小姐的家人,平时对南小姐多一些关爱,最好是多陪陪她。” 慕析一愣,“小小姐的心理问题很严重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还得再重新制定对于南惜心理问题的解决方案,这其中可能会涉及到她的行程、食谱、人际关系…… “也不是。”倒是她身边人的安全情况有些令人不放心。 神神秘秘地留下这句话之后,张医生就不肯再说什么,从椅子上站起来,把公文包夹在腋下,离开了温室再离开南家。 慕析一直把他送到门外,走回家时心中琢磨,南惜的这些心理问题和自己会有多大的关系。 ……感觉自己很容易吃不了兜着走呢,但是自己又真的很满意这份虽然辛苦但是薪水超级不错的工作,该怎样把它保住才好呢。 张医生说要和南惜的家人也进行沟通,专业人士的建议当然要执行。 慕析抬头看看天边西斜的暮日,南惜体检加上心理咨询轻易消耗了一个下午,很快南之涯和南楠就会回来。 南怜正出差最近不在家,关衍在外地采风,那么她就先代替南惜和在家的两位亲属交代好了。 回想刚才走出温室时在客厅看到南惜,南惜望向自己的眼神。 那种怪异与冷静、执着与挣扎交织的样子……兴许真的是有点心理问题也说不定。 十分钟后南楠到家,再过三十分钟后,南之涯也回到家中。 南之涯作为家主,一到家就收到了管家和全体帮佣的热烈欢迎。她的车驶进南家花园的那一刻起,慕析开始指挥大家把菜肴端上桌摆盘,等待南之涯亲自来揭晓盘子里的内容。 南之涯路过慕析时,随口问了一句:“今天怎么样?” 她是那种气场十足、走路带风的女alpha,经过几十年呼风唤雨的人生过后越发强大,洞察力和直觉都让慕析无比崇敬。 慕析说:“家中一切都好没有问题,除了,晚餐过后,我有一些关于小小姐的情况要向您汇报。” 南之涯马上停下脚步,看向慕析,一言不发。 其实她比慕析要矮,但因为气场强大,哪怕是仰视也同样摄人。 她五官都很凌厉,保养得当,偶有些许细纹也不影响整体的贵气。慕析却认为她的美并不只来自外貌,而是主要来自她眼底那种极其突出的自尊与自信。 “知道了。” 南之涯这么说着,回头继续往前走。 在见到客厅里坐着的子女时,她的面部线条明显柔和下来,搭着他们的肩一起前往桌旁用餐,随意地说些今天发生的趣事。 南惜姿态随意,几次与南楠互相打趣。兄妹两人虽然五年不见,但再重逢时很快就恢复熟络,看上去感情很好。 慕析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心想,这样的兄妹两个人要怎么争得你死我活、家破人亡? 难道南家的斗争主要在于大姐南怜? 她不太记得那本书的剧情了,否则也不至于现在这样百思不得其解。 三人用餐时,慕析站在南之涯身后待命,及时替他们添上红酒或撤下餐盘,同时也听着他们的交谈。 南家餐桌没有什么不许说话的规矩,南惜主动提起下午的体检:“医生说我虽然身体弱一些,但还是健康的。” “那很好啊。”南楠兴冲冲地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等到我休息了,就带你出去玩。” 南惜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我有实验要做,没空跟你出去玩。” 南之涯说:“实验重要,也得出去多走走才行。” 南之涯慢条斯理地切着肉,面对家人时的态度与平时面对慕析和其他员工根本两模两样,气质罕见地温柔下来,也更加耐心和善解人意。 她压榨的对象仅限下属,会给慕析塞满一整天的工作却不舍得让南惜在实验室里多待一小时。 慕析无父无母,在这样融洽的家庭气氛里跟着悄悄一起幸福,端盘子时都更利落一些,没有即将受到波及的自觉。 南惜若有所思地点头,觉得南之涯说得有道理。 但她仍说:“那我也不要跟南楠出去。” “你要跟谁出去?” 南惜微微一笑,将手指往南之涯身后的方向一指: “我要慕管家带我出去玩。” 7、被雇主警告 正在为南之涯倒酒的慕析一下子成为目光中心。 她一手托着红酒瓶的底,另一手握着瓶身,深红色的液体缓慢流淌到酒杯中间偏下方位置那条完美的基准线。 酒面碰到那条线的一瞬间,南惜一句话让慕析手抖了抖,酒面没过那条线,变得不再完美。 好在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听到南惜的话后,南之涯和南楠都诧异地望向慕析。 慕析正脊背僵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两人竟然都笑了,觉得南惜提了个好建议。 “不错,起码比起跟你哥哥出去,跟管家出门的话我不用担心你的安全问题。”南之涯如是说道。 “好吧,慕管家确实比我要靠谱一点。”南楠坦然地说。 慕析怎么也没有想到,因为她平时认真工作给大家留下的可靠印象,自己竟然被如此信任。 这真是太令人感动了,慕析突然觉得自己平时没有白做牛做马,甚至想再去工地上搬两天砖。 慕析放下酒瓶,郑重地发表获奖感言:“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小姐的。” 晚餐时候过后,帮佣们开始收拾桌面,南之涯将慕析叫进书房,还吩咐她关上书房门。 慕析无声地合上房门,踏着地上柔软的天鹅绒地毯,笔直走到南之涯的书桌前面站定。 她知道,南之涯很爱护南惜,一定不会把南惜的事情搁置下来。 果然,等慕析站定后,南之涯问:“关于南惜的什么事?” “是这样,夫人。”慕析斟酌着用词,“今天下午安娜医生和张医生都来家里为小小姐做了检查。小小姐的身体健康没有问题,不过张医生私下对我说,需要小小姐的家人多多陪伴关心她。” 南之涯仔细听慕析说的话,眼神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她很信任慕析,更信任自己的眼光。当时从那么多份简历里面选中资历最浅的慕析,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慕析年轻、相关工作经历少,可是能力很强,在校期间拿过全国家政基本功大赛一等奖,保镖技能大赛一等奖,有厨师资格证,心理咨询师资格证。毕业以后当顾问、管家,雇主的评价都很不错,愿意帮她写推荐信。 她是个sss级的alpha,南之涯还没见过sss级alpha干家政的,当即拍板定人,看中了慕析的高性价比。 ——武力值高到足以保护全家人的管家,有了她可以少请好几个保镖。 当然,最重要的,南之涯面试时看到慕析本人,眼光毒辣的老一辈资本家很快发现她性格成熟稳重、细致可靠、人品很好,简直是一头甘愿埋头奉献的健壮黄牛,资本家最喜欢的那种。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精明的南之涯心甘情愿付出高于业内所有同类型工作的报酬,签下慕析做为南家的新管家。 …… 南之涯相信慕析说的情况属实,而且南惜独自在国外学习生活五年,来自家人的陪伴确实缺少。 但一向最疼惜的小女儿竟然疑似出现了心理问题,南之涯对此非常内疚惭愧。 “我明白了。”南之涯揉了揉眉心,一下子就老了二十岁,“……我平时工作确实很忙,不过以后会多抽出时间来陪她,也会跟她父亲、她的哥哥姐姐说。” 慕析点点头,感到十分欣慰。 “那么夫人,我先出去了。” “等等。”南之涯叫住慕析,在她转回身子后,对她继续说道,“南惜刚才不是说,想让你带她出去玩,你也多抽空出来带她出去。” 慕析有些犹豫:“夫人,我最多只能保持每周带小小姐出去一次的频率……” “从现在开始,你工作的最高优先级是南惜。” “我明白了。” 南之涯注意到慕析刚才一刹那之间的犹疑,马上敏锐地抓住了这点,双手交叠放在桌面,犀利地发问:“你跟小小姐相处得怎么样?” 慕析陷入沉默。 相处得怎么样……其实从她个人的角度她觉得还算可以,因为她习惯被使唤了。但恐怕从小小姐的角度…… 嗯…… “小小姐她,昨天晚上打了我的脸。” 慕析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告诉南之涯这件事,不过掐头去尾,只说了这个最能体现南惜对自己态度的细节。 并不是在告状,因为南之涯就算知道这件事,也不会责怪南惜。 她知道的,她只是个工具人而已。 果不其然,南之涯听到这句话以后竟然愉悦地笑了,笑得一点都不在意慕析的死活。 她看了一眼慕析的脸,“她性子就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我不会的,小小姐只是一时生气而已,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南之涯从桌面上拿起自己的手机,在上面点了几下又划了几下。 “我给你打了20万,就当做这周你陪南惜出去玩的资金。如果不够就问我要,如果多出来就算你的医药费和精神补偿。” !!! 慕析心头暖到发烫,本就没有怎么产生的精神损失瞬间得到莫大的慰藉,一下子草长莺飞、人间值得、热辣滚烫。 “谢谢夫人,我马上就向小小姐确定这周的出游时间。”她语气诚恳,在心里已经向南之涯跪下了。 聪明的资本家最擅长打个耳光给颗甜枣,现在甜枣已经给出去,南之涯话锋一转,耳光又落在慕析头上: “嗯。不过如果你跟南惜处不好关系的话,我会重新考虑管家的人选。” ……“我明白了,夫人。” 慕析到底还是心情沉重地走出书房,抱着身价暴涨20万的手机,惆怅地回到自己的管家房。 南家晚饭过后她有一段自己的私人时间,慕析会吃自己的晚饭,玩会儿手机或是提前洗澡。今天她靠在床头看网络上大家发布的旅游攻略,努力思考怎么才能讨南惜的欢心。 是管家的私人时间,也是帮佣们的私人时间。 没过一会儿,慕析的房门被敲响,一个小个子的帮佣出现在门口,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慕析说: “管家,我明天想请假。” “嗯?”慕析关了手机,走到门口,“小李,我能问问你明天为什么需要请假吗?” 她更不好意思了:“我……我的未婚妻来a城了,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约好明天要一起出去玩。” 小帮佣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双颊泛红笑容洋溢,看起来真的很期待明天和未婚妻见面约会。 慕析不会忍心拒绝这样一个恋爱中姑娘的请求。 不过在帮她准备假条的同时,慕析忽然也想起什么: “小李,你和未婚妻准备去a城的哪里玩?” “那当然是!新开的很有名的那个情人泉!”她兴奋地向慕析介绍道,“只要在池边接吻的话,就会一辈子都在一起哦!” “……” 噢是吗,那还是算了。 “哎,管家也想出去玩吗?还真是难得看到管家休假呢。” 小帮佣看出慕析的为难,很是善解人意地告诉她,“如果是单身的话,我这里有一份a城最全打卡攻略,发给你好啦。” 小帮佣获得了假条,慕析获得了攻略。 她开始看那份攻略: 商场?太老套了,小小姐也没什么缺的东西,恐怕不会喜欢购物。 景点?景点的人太多,小小姐身体弱,去人太多的地方容易被挤,还容易被传染病毒。 游乐场?太幼稚了,小小姐可是海归博士、高水平人才,怎么会喜欢那种地方。 …… 这个农家乐看着还挺不错的。 她负责农家,南惜负责乐,正好体验一下这辈子从来没经历过的乡村生活。 慕析敲定好第一次出游的地点,然后满怀希冀地叩响了南惜的房门。 她等待了一会儿南惜才打开房门,开门时,南惜穿着睡衣,头发半干,好像已经准备上床休息: “什么事?” “小小姐,关于刚才餐桌上说的出游计划,我简单制定了一份前往乡村体验农家乐的方案,请您……” 慕析还没说完,南惜就要把门关上:“不需要,我只是说说而已,这周的空闲时间我会去实验室。” 她才不要去农家乐,什么活也干不了只能在旁边闲着,慕析肯定会觉得她娇气。 眼看高薪工作就要离自己而去,慕析眼疾手快地伸手挡在门前,为自己争取机会:“地点我们可以再商量,小小姐除了科研工作,也要多出去走动……” 她不敢去拦南惜的动作,就把手放在门缝里,如果南惜非得关门,就会夹到她的手。 南惜见状,不满地撇着嘴角,但也没有再坚持要关门。 “我还没有想好要去哪里,等我想到了会告诉你的。” 南惜说了实话。对于第一次出游的地点,她一定要慎之又慎,不然怎么“在原本相爱的人之间重新建立联系”。 这样的话语在慕析听来就是婉拒,像人们说的“有空再约”通常遥遥无期。 可慕析的工作经不起等待啊! 正当她们一个想争取、一个想再考虑的时候,走廊尽头的房门被打开,南楠才走出来就看见两人僵持不下。 “怎么了?” 慕析对他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哎呀,农家乐不是很好嘛!”那一刻,南楠在慕析眼中有如天神下凡,“后天去怎么样?后天我可以休假。” “到底有什么好去的?又晒又累,你又不干活。”南惜说。 站在她门外的慕析巴巴地看向南楠,所有肢体语言都无声透露着请求与拜托,看上去真的很想去新的地方干新的活。 南楠挠挠头,明白了南惜的意思。 “你以为是那种农家乐?不是的,哪有什么活要干。” 8、蜘蛛 虽然早就知道南家人口中的“农家乐”应该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当跑车搭载着慕析与南家兄妹来到半山腰一处低调奢华的山庄、并且从门口马上迎上来一个彬彬有礼的老人之后—— 慕析还是有点不太好。 慕析知道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在雇主面前争风吃醋,但看见那位年迈的管家带着几个年轻帮佣一起来到山庄门口迎接时,她还是没忍住干巴巴地说道: “二少爷,原来不止我一个管家呀。” 竟然……有人要抢她的砖搬。 这种淡淡的酸意是怎么回事呢,明明知道眼前这个老管家肯定没她能搬。 “哎?是哦,我们家好像不止慕管家这一位管家呢。”南楠丝毫没有品出慕析话语里的意思,憨厚地打着哈哈,“不过我们一年也来不了几次,平时还是见慕管家比较多。” 说完这句话之后,老管家上前拉开了南惜这边的车门,姿态优雅地伸出一只手挡在南惜头顶。 南惜朝他微笑了一下,提着裙摆走下跑车。 另一边,南楠和开车的慕析也下了车。 慕析四处打量着这处陌生的山庄,位置很隐蔽,周围是未被开发的野山,山清水秀、空气也很清新,大概是被南家当成度假屋的存在,只是和她印象里的农家乐没什么关系。 所以自己退休之后,会被赶到度假山庄来做管家吗?好像也不错…… 如果她能在这次和南惜的关系危机里保住工作、顺利退休的话。 慕析郑重地与老管家握手:“您好,幸会,我是主宅的管家慕析。” 老管家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闻言也认真地对慕析说:“辛苦了,慕管家,我是文森特,负责南家的度假山庄。” 两个同样被南之涯压榨的管家相会,彼此眼神里都是惺惺相惜。 文森特年纪大了,有很多事情不再能亲力亲为,更多琐碎的事务都只能交给帮佣去做,更多的只是陪同南家兄妹参观山庄、介绍房间布局而已。 当南楠问到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农田时,文森特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疑惑表情: “抱歉,您是说农田吗?” “三年前这附近的农田就被推平了,是家主的要求。” 南惜马上对南楠发出无情的嘲笑,慕析扶额开始搜索周围五公里之外的休闲娱乐设施。可是这地方实在太偏僻,除了两家看上去卫生质量不达标的饭店之外再无其他。 这时,文森特救场道:“如果二少爷和小小姐喜欢的话,地窖里还有一些很不错的陈酿红酒,也可以在后山酿酒、种葡萄。” 南楠很满意也很感兴趣,于是后面的帮佣把行李搬进来,送去各自对应的房间。 因为提前知道这里一应俱全,南惜和南楠只各自带了个小箱子,慕析更是连箱子都没带,只准备了装换洗衣物的背包而已。 慕析在这里终于不用住管家房,而是和兄妹两人一起住上了二楼的客房。 她正把衣服往衣柜里挂,敞着的门前就传来“咚咚”两声。 南惜脸色不怎么好看地靠在慕析门前,抬起一只手:“慕管家,来一下我的房间。” 慕析只得把衣服放在床上,马上跟着南惜来到她的那间客房。 进门后,南惜只往里迈了一步就不肯再进去,指着某个角落,别过头不愿意看: “那里,有一只很大的蜘蛛。” 慕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只跟指头一般大的蜘蛛吊在半空,还在不断下降,像是要落在南惜的床上。 她对南家的家务要求了如指掌,哪怕是无人居住的客房也须每天打扫,只不过这个山庄地理位置特殊,正好在半山腰上,窗外就是浓密的树林,开窗通风时从窗外很容易掉进来虫子。 “这个房间里,不会还有蛇吧?” 南惜紧接着又问了这么一句,脸色更加煞白了。 “不会的,小小姐,请不用担心,我稍后会为您检查一遍房间。” 慕析一边安抚南惜,一边向角落里那只蜘蛛靠近,只眼疾手快地轻轻一捏,就将那只骇人的蜘蛛捏在两指之间。 她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将那蜘蛛挡住,这才绕过南惜的床,准备将蜘蛛从窗口扔出去,再关紧窗户。 谁曾想,她还没能绕过床,就听到南惜又发出一声惊呼。 “小小姐!”慕析立刻冲向南惜身边,“怎么了?” 南惜受到惊吓般向一边踉跄几步,纤细的身子摇晃两下,就像一片飘动的柳叶般轻飘飘地往地上倒,口中发出几声痛苦的嘤咛。 慕析怎么会任她倒下,连忙伸出那只没有蜘蛛的手、将南惜的腰身揽住,成功阻止一场小事故。 有几缕细软的发丝飘到慕析脸上,臂弯中温热的女性身躯柔若无骨,触到慕析时几乎只觉得痒。 南惜眼眶湿润,自慕析没能合上的怀中抬起眼,向来疏离的语气此时染上些许委屈: “慕管家,你弄疼我了。” 南惜的声音低而柔缓,平时听让人身心愉悦,现在却像是天边传来的一声雷。 慕析浑身一惊,马上撤回臂膀,关切问道:“力道太大了吗?小小姐那里疼?” 南惜低头看了一眼慕析另一只手上被手帕盖住的蜘蛛,也后退一步,但伸手要去掀自己的裙摆: “腰。硌着很疼,可能擦破皮了吧。” 眼看着南惜的裙摆就要被撩上去,慕析逃命一般扭过头,颊上出现一抹羞愤的红。 “小小姐,您……” 她没有说下去,但是态度异常坚决,绝不会用自己的视线冒犯亵渎到南惜小姐。 “哦。”南惜好像才注意到ao授受不亲一般,语气淡淡,将裙摆放下,“那我把拉链拉开好了,麻烦慕管家帮我看看有没有流血。” 越说越离谱了。 虽然慕析的力气是大,但毕竟也上过力量管理课,只是揽了一下怎么可能把皮肤磨破、流血。 慕析重新看向南惜,只见她将双手背过去,自己缓慢地把背后裙子的拉链拉到最下。 她眼前是南惜雪白的背,并不瘦弱,只是纤细,皮肤光滑细嫩,看不见毛孔的痕迹,如同一块上好的白玉,就这样慷慨地展现在慕析眼前。 ……“怎么样,有血吗?” 慕析这才迟钝地视线下移,来到南惜曲线最为优美的腰间。 脖子好像有些僵硬,不过慕析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脖子。 “……没有,小小姐,只是有些发红。” 她还是太脆弱易折了,虽然没有南惜想的那样破皮流血,可慕析的轻轻一揽还是在她腰间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痕迹虽浅,可南惜肤色实在过于莹白,被衬得有些可怜。 “那就好。” 南惜又将拉链拉了回去,神色安定了许多,再度看着慕析手中的蜘蛛:“慕管家赶快把它扔掉吧。” 慕析依言走到窗边,终于扔掉那只多留了三分钟的蜘蛛。 她回到南惜身边:“小小姐,刚才是怎么了?” “房间里还有一只蜘蛛。”南惜平静地告诉她,“就在这个房间里,我看见了,吓了一跳。请慕管家一定要帮我好好检查一遍,一只虫子也不要留下。” 原来刚才南惜突然失态,是因为看见了房间里的另一只蜘蛛。 慕析请南惜暂时到走廊上等候,自己则在房间里展开了地毯式搜索,从最重要的床上、到最容易藏污纳垢的洗手间角落,都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遍。 确实有几只不易察觉的飞虫被慕析撵出房间,不过至于南惜刚才提到的另一只蜘蛛,慕析倒是一直没有发现踪迹。 又找了一遍仍然无果后,慕析只好歉疚地向南惜复命。 南惜很善解人意地安慰她:“没关系,谢谢你,慕管家。它可能从窗口出去了,或者如果我再发现它的踪迹,会再向你寻求帮助的。” 于是慕析就打算从南惜的房间里退出去。 退到门口时,突然又被南惜的话语定住。 她说:“我应该说过吧,慕管家很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 慕析马上想起两天前,她和南惜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悲伤痛苦、歇斯底里的南惜,和造成她此时职业生涯岌岌可危的那一个巴掌。 她转过身来,目光闪烁两下:“是的,我记得。”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们很像。”南惜目光定定,落在慕析不和她对视的那双眼睛,寻找一点点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同样能力出众,同样意志坚定。” 能力出众慕析可以理解。 意志坚定是? 慕析无措地回想了一遍,这两天她好像并没有经历什么可以用“意志坚定”形容的事情,足以让小小姐给出如此评价。 还来不及细想,又听见南惜自嘲般继续说道:“当然,也可能是我太过自信。毕竟你并不是她。” …… 慕析很聪明,经过这么一点拨,好像有些明白南惜的意思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好,才能安慰这个因为失去爱人而受伤至深的年轻女人。 也许她本来也不需要说,现在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只是雪上加霜罢了。 “为什么你不能是她呢?” 慕析嘴唇动了两下,想要尝试,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她看向南惜的最后一眼里,南惜也看着自己,慕析看不透当时那双幽深的眸子里蕴藏的情绪,只知道她在看着自己,而且并不开心。 她只听到南惜说: “回去吧。” 慕析走出去,走回自己的房间,重新开始挂着自己带来的衬衫。西装和西裤。 不知道为什么,但慕析明白,恐怕南惜的房间里不会再有剩下那只蜘蛛的身影了。 9、葡萄酒 三个人安置好自己的行李后再次下楼,慕析神态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南惜的眼睛有些红,被南楠注意到了。 南楠诧异道:“你哭了?为什么哭?” “没有。”南惜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在最近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揉眼睛用力了些而已。” 南楠没有生疑。 他开始跟文森特交流关于在后山酿酒的事宜,文森特告诉他后山有一小片装饰作用的葡萄田,虽然无人浇水但长势还不错,最近应该到了可以采摘的时候。 南楠向南惜征求意见,南惜没有反对,于是他们决定前往后山摘葡萄,摘了葡萄还可以酿酒。 文森特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虽然提出与他们同行可是被拦了下来,只有慕析跟着他们一起去。 徒步二十分钟后他们看见那片葡萄田,确实不大,刚好够两个从没有干过农活的少爷小姐玩耍。深绿色的叶子里藏着不少紫色葡萄,南楠摩拳擦掌马上就要上去采摘,被慕析拦下。 “二少爷,请戴上手套。”慕析不紧不慢地从背包里掏出三副手套分发给他们,“有些叶片很锋利,而且植物上难免会沾虫子。” 她看向南惜:“小小姐害怕吗?我可以替您去摘。” 南惜并不看她,低着头仔细整理白手套上的褶皱,好像那是一件十分细致的工作、需要绝对专心。 “不用,我自己摘就可以了。” 她的语气和往常没有什么分别,但慕析总感觉从其中听出了些排斥,也许是她自己的心理作用。 慕析便不做声,站到了一边去,看着兄妹两人摘葡萄。 事实证明再简单的手工劳作也需要经验和技巧,南惜和南楠虽然从头到脚都优雅得体,可一摘起葡萄来就显得格外无用,空有模样好看,篮子里半天仍是空空荡荡。 好在他们也不着急,本来就是摘着玩,摘到一半两人还吵起来,差点把篮子扔到对方头上去。 慕析无事可做,干脆就在葡萄架旁边举着相机替两人拍照。 一看到相机对准自己,上一秒还唇枪舌战着的兄妹俩马上娴静下来,一个字都不再多说,让慕析把自己最好看的样子留在了相机里。 南楠后来告诉慕析,那是因为南之涯在他们小时候会让帮佣拍照发给她,如果表现不好就会挨骂,由此养成了在镜头前安分守己的习惯。 “呵呵,不过南惜可没怎么被妈妈骂过。”南楠阴阳怪气地补充道,“毕竟是家里唯二的o嘛。” 听到他这么说,南惜完全没有被惹怒,而只是轻轻牵动一下唇角,态度和缓:“你以为自己被骂是因为你是beta?不,只是因为你该被骂而已。” 南惜吵起架来也总是很平静,与对面急躁生气的南楠相比格外云淡风轻,只不过语出惊人且直中要害。 有些像是在实验室的讨论里提出见解,唯一的不同是把对象从实验换成了人,除此之外都同样辛辣理智。 慕析被她的话逗笑了,没忍住发出一声笑,马上就被南楠盯上。 “慕管家,你是不是笑了?”南楠咬牙切齿,不忿地说。“你觉得她说得对,你也觉得我无理取闹吗?” “二少爷,我没有这么觉得,因为我并不了解葡萄的生长习性,无权做出任何评价……” 慕析认真地解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不偏不倚的好管家。 她的话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你欺负她做什么?她是管家,还能告诉你你有多烦人吗,帮你拿着这些东西就够辛苦了。” 南惜把装着葡萄的篮子挎在小臂上,将自己戴着的手套脱下也放在篮子里,转头招呼慕析,“走了,慕管家,去酿酒。” 她挎着篮子往葡萄田后方的小径上走,文森特告诉他们小径的尽头有个小型酒庄,山庄地窖里的珍藏就是来自那里。 慕析瞄了南楠一眼,他顿在原地看上去深受打击,在注意到慕析的视线时怒目相视。 见状,慕析只好跟在南惜身后一起离开,不好意思再打扰南楠自闭。 山里很凉快,树荫为夏天的酷暑遮起一片舒适的环境,慕析和南惜一前一后地走着,地上看不见她们的影子。 慕析想象自己正踩着南惜的影子走,她在跟随南之涯走路时就用这样的方法与之保持距离。 走了一段还没看见南楠的影子,慕析有些不安: “需要我打电话给二少爷吗?” 在闹矛盾的家庭成员之间调解,也是家政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 “不用。”南惜低着头,仔细避开每一块坎坷不平的地段,手腕上仍然挎着那个篮子,“他自尊心很强,你现在打电话给他,反而会让他感觉受辱。” 慕析就默默收起了电话。 她注意到南惜挎着的篮子在她腕上压得皮肉微微凹陷,生怕那个半满的篮子会对o造成负担。 “小小姐,我来拿篮子吧。” “……不过我不会因为他自尊心强好面子就让着他,因为我比他自尊心更强。”南惜自顾自说完,回头看了慕析一眼,“慕管家就是觉得我娇气吧,这么轻的篮子都拿不动?” 这下子,拿篮子这件事突然上升到了践踏南惜自尊的高度,慕析一时凝滞,像被突如其来的风霜冻住了嘴巴。 才想解释时,听得南惜又说: “开玩笑的。请帮我拿着吧,谢谢。” 那个装了几株葡萄的篮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又到了慕析手中。 后半段时南惜没有再和慕析说话,慕析猜测她才和南楠吵过,心情大概也不怎么明媚,也没有主动挑起话题。 主仆二人从小径出来,眼前就是那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小酒庄。里面有几个帮佣正在忙碌,手边还有一些新鲜的葡萄,恐怕也是从刚才那片葡萄田里采摘的。 他们都提前从文森特那里收到有南家人要来体验生活的通知,见到人来很快上前迎接,带南惜参观酒庄里一个个摆放整齐的酒桶,给南惜讲解酿酒的工艺和过程。 慕析知道南惜研究化学,酿造葡萄酒的过程在她脑海里应该已经被拆解成无数元素之间的反应、再重组,那肯定是是个很奇妙的过程。 果然,前面的中年男人关于如何酿制葡萄酒喋喋不休时,慕析从南惜脸上看到一种专注的神情。可她又莫名地确信,那种专注并不是对于眼前讲解着的男人,因为她看起来根本没在听他说话。 南惜头脑中有另一个世界,这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她负责在脑海中构造酿制葡萄酒的化学反应,慕析就为她维系现实生活里的人际交往。 于是在那位大叔终于说完了葡萄酒如何酿造,自豪地挺起胸膛时,慕析很配合地开始鼓掌: “谢谢您,酿酒这件事虽然辛苦但也有收获,您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工作。” 正是这时,南惜看上去理智开始回归现实,慕析就顺势看向她:“小小姐觉得呢?” 她没有料想到,南惜的反应是抬起头来,问:“慕管家,你想酿酒吗?” 慕析不明所以,停止手中正拍着的巴掌。 “我们开始吧。”南惜说。 慕析只好把这样的对话功归于南惜暂时与现实世界断联,恢复链接有延迟。 无论怎样,她们开始在酒庄里酿酒。 大叔很贴心地为她们准备了单独的房间,和酒庄里其他的生产线区分开来。她们眼前的桌上摆着装葡萄的篮子和其他材料,连擦手的帕子都已经准备好,省下慕析不少事。 “葡萄梗去干净,这样。”大叔熟练地摘了圆溜溜葡萄上残余的一小截梗,把去干净的葡萄放进木盆。 慕析和南惜有样学样,她们带来的葡萄本来就不多,处理起来格外快,马上就得到一小盆干净葡萄,等待大叔的下一步教学。 “把葡萄捣碎、捣出汁水,然后就可以放酵母了。” 葡萄果肉完全破碎的那一刻,房间里溢满了果肉的香甜气味,那是很清新怡人的葡萄香,赋予整个房间以甜蜜的氛围,连南惜脸上都不自觉挂了笑。 慕析以为她也像自己一样馋葡萄了,可没想到她说: “我过去闻过一个a的信息素,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味道。” “和水果相近的味道很好闻,我还挺喜欢水果的。” 慕析保持着沉默,因为她自己的信息素味道就是与苦橘相近的气味,不过南惜应该不知道。 整个酿酒的过程,在慕析看来完全就是简单易上手的新手体验,操作起来本就轻松,需要酿酒的葡萄也没有多少。 如果走回去够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下午茶。 加入酵母和糖之后,装瓶的过程由慕析进行。大叔说她们带来的葡萄酿成酒后刚好够装一瓶,慕析就在一个瓶子上做了标记,又在小酒桶上做了相同的标记,然后拜托大叔把酒装进那个有标记的瓶子里。 这是南惜小姐人生第一次亲自酿酒,得有些纪念品才行。 慕析是这样想的。 南惜对慕析的细心予以肯定,不过她说的是: “这是我们一起酿的第一瓶葡萄酒。酒的发酵需要至少三个月,等到了时候我们再回来一起喝掉,应该会很有意思。” 10、影响与被影响 慕析和南惜回去后没能如愿赶上下午茶,不过正巧赶上晚餐。 晚餐时,文森特从酒窖里取出一瓶珍贵的红酒,据说已经在这个山庄里存了小几十年。 慕析沾了少爷小姐的光也得到一杯品尝,接触到唇舌的瞬间果然感觉到与凡品的不同,其香醇与口感无与伦比,顺滑到经过喉咙时只感受到一阵绵柔的凉意,回过神时酒已下肚。 哪怕有这样好的美酒作陪,南楠仍然与南惜赌着气,整个晚餐过程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 晚餐结束,南楠闷着嗓子对文森特说自己要回去了,第二天还要去公司工作不能留宿。 慕析知道他原本的计划是在这里住一晚再离开,却也没有说什么。文森特早在晚餐时候就察觉到少爷和小姐之间气氛的微妙,只微笑着说他知道了,并不挽留南楠。 至于南惜,从晚餐时她就没有理会南楠的情绪,只低头吃着自己面前的餐点。 南楠说要回去,她也没出声说要跟着一起,南家这么多司机,不是非得跟着南楠的车回去不可。 甚至南楠临走时,她还挺愉悦地对慕析说: “这儿环境很好,我们明天再多住一晚吧。” 气得南楠直接摔门出去,只留下“砰”的一声响,和门内泰然自若的三个人。 慕析在心里忏悔了一会儿。 但现实是南楠的家庭地位确实低,她作为管家得会察言观色才行。 晚餐过后南惜就回房了,说是带了几份文献过来还要看,慕析就在楼下陪文森特聊天。 老人家年纪大一些,精气神却一直很好,对慕析说管家是一份值得光荣的工作,他当年决定做管家时遭到父母反对,但真正做了管家以后才好像找到人生的意义,那就是在家政行业发光发热…… 说着,文森特抬起手来抹去眼角沁出的泪,问慕析:“你呢?你又是为什么要做管家?” “我从小就享受服务他人带来的成就感,于是高考过后报了家政大学。” 慕析不假思索道,这句话对她来说就像是不需要什么力气就能轻易记住的准则,每次被人问到类似的问题都会这样回答。 “家政大学?那可真好啊。我们当时还没有这样的学校,都是做着做着自己摸索出来的。”文森特语气里充满向往,接着又想起那些所谓摸索的经历,摇摇头感慨道,“在大户人家里做管家,很不容易啊。” 慕析马上点头,跟着文森特一起笑了。 不过,她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画面却是被南惜打的那一巴掌。 明明她的管家生涯里遭遇过不少挑战,但此时被文森特这么一说,她能立刻想起的只有那一巴掌。 慕析从前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在意那一巴掌。 “我在上一户人家供职时,主人的妻子与主人的父亲偷情,我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那时候我还年轻,胆子很小,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主人,结果主人发现后把我赶出家门,也不知道后来他们家怎么样了。” 文森特回忆着年轻时候的往事,那种模样是慕析还无法共情的沧桑。 慕析觉得这种事情很不可思议,正想多问两句,却突然听到一声闷响。 很轻、很远,应该是从楼上传来的。 慕析立刻集中起精神,屏息凝神从空气中寻找那个声音的蛛丝马迹,想要知道它是否真的存在过。 文森特不解地看着她。 那个声音确实很细微,慕析是等级最高的alpha尚且只听见一些不确定的动静,文森特没有注意到。 但是随后,慕析又听见一声差不多的轻响,只是更轻些。 “小小姐。有东西掉下来。”她言简意赅地告知了文森特情况,就立即起身奔向楼上。 确定了声音的方位后,慕析又听清了伴随着那两声轻响、更为细微羸弱的声音,那是人的喘息,只是因为距离太远显得模糊不清。 南惜在房间里遇到了危机情况,可能负伤了。 忙乱中,她失手碰倒了房间里的东西。 得到这样认知的慕析很快赶到南惜的房门前,象征性敲了两下门之后就直接推门而入。 南惜正蜷缩在床上,口中溢出些细碎的声音。她床下掉落了一个包和一本书,那是慕析听到的两声动静的来源。 南惜情况确实不太好,但和慕析想象中又有些不太一样。 与此同时,由于焦急而忽略了某些东西的慕析,终于后知后觉地嗅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味道—— 像是花朵的香气,可又似乎不属于任何一种花朵。柔软、诱人的冷香正弥漫在这间屋子里,并不浓郁,而只像是从腺体贴里漏出了一点点。 可那一点点已经足以扰乱一个a的心智,何况还是慕析这样感官尤其强的a。 猩红的颜色一点点爬上慕析的眼睛。 在慌忙逃离那个房间之前,慕析气息迷乱中看到了一眼床上的景象。 南惜的情况看起来比她更加糟糕,脸蛋酡红着蜷缩在床上正在挠自己的衣服。长长卷卷的发丝完全凌乱,一半披散在身后,一半像缠绕的海草般粘在脸上,只露出两只失神的眼睛。 她已经把自己的衣领扯开两颗纽扣,慕析看见她雪白的肩颈,她的脖颈也正泛着诡异的粉红。 慕析听不清她口中呢喃的语句,也不能再听下去。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着立刻从南惜的房间里退了出来,还尽力关上门,试图阻隔房间里那阵诱人的气味,但没有什么作用。 文森特动作比她慢一些,赶到时慕析已经坐在走廊里,额头渗出一些汗珠。 老管家大吃一惊,想要去搀扶她时却听见她说: “别、小小姐,去帮小小姐……” 文森特是beta,又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让他去帮助南惜是安全的。 文森特自然知道应该以主人为先,只好暂时把慕析留在地上,打开房门进去查看南惜的情况。他打开房门的一刹那,更加浓郁的香气从里面袭出,铺天盖地占据了慕析的感官。 本能告诉慕析,她应该进去,找到o的腺体,进行标记。 她的双腿已经在这么做了,试图从地上站起来然后走进屋。 这样当然……不行了。 文森特为了自身和小小姐的名誉保持房门大敞,这让慕析更加折磨。她的易感期还有十几天,所以并没有随身携带抑制剂,这会儿只能瘫在地上。 慕析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不能把小小姐的安全全部寄托于自己的意志,尤其是已经摇摇欲坠的意志。 到了最后关头时,慕析采取了一个有些极端的方法。 她伸出手对准自己的下颌位置,给了自己一下子…… 这需要很强的力量控制,对于人体的结构也得有所了解。还好慕析在家政大学时在力量控制课上拿到了a,简单的护理学也得心应手。 眩晕感来临之际,慕析脑海里闪过的念头是: 安全了,小小姐和她都是…… - 慕析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 文森特叫人帮助完南惜后回头察看慕析的情况,发现她已经晕倒在南惜的房门外,大为震撼。 这位对信息素威力不甚了解的老人,以为慕析是被自己的欲念所困,想o直接想晕了。 等待慕析疲惫地整理好自己,再从房间里出来对文森特解释了昨晚的情况后,年迈的管家只说了一句: “难怪说beta们才是最适合从事家政工作的群体……” 慕析只无奈地笑笑。 都已经当上管家了,现在说这话不是太迟吗。 文森特告诉慕析,昨晚他让人拿来抑制剂给南惜注射,注射完毕之后南惜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然后又马上睡去。 至于这次意外发生的原因,大家认为是小小姐的发热期不稳定所致,也许是她受到了外界的什么刺激,又也许她心情出了问题,导致信息素分泌过剩、差点引起发热期提前。 他们倒是没有给慕析注射抑制剂,因为当时慕析已经晕过去了,出于节约理念,大家想等慕析醒来根据她的情况再决定要不要给她注射抑制剂。 ……听上去很奇怪,她们两个双双需要注射抑制剂……就好像她们干什么了一样…… 慕析有些尴尬地告诉文森特,自己现在已经完全恢复正常。她的易感期一直非常稳定,也完全没有抑制剂不耐受的情况,只是如果遇到发热期的o才会受到影响而已。 很快,慕析和文森特一起在房间里见到了南惜。 南惜也早已经恢复平静了,只是嘴唇没什么血色。看见慕析时还温柔地询问: “听说慕管家昨天也晕倒了,慕管家情况怎么样?” “我是把自己打晕的。”慕析只得再解释一遍,“没有您的信息素影响后很快就恢复正常了,感谢小小姐关心。” 南惜“哦”了一声,低头看文献,不再说话了。 文森特和慕析开始讨论,为了小小姐的身体考虑,需不需要提前将南惜送回南家。 两位管家认为还是让小小姐回到医疗设施更齐全的南家比较稳妥,但是南惜自己并不想马上回去,还是想在山庄再住一晚再说。 文森特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打理的这个偏远山庄竟然如此受到小小姐青睐。 慕析选择尊重南惜的意愿,只是表示需要向夫人汇报小小姐的身体状况。 被南惜马上制止。 “这里只有你一个a。” “告诉我妈妈的话,她会怎么想你?你不是很想喜欢这份工作吗?那就不要告诉她。” 11、殡仪馆 慕析能理解南惜的意思。 但是,只有她一个a……是什么意思? 难道南惜的发热期不稳定,是因为受到a的影响? 可是自己这个a又怎么…… 慕析终于意识到,作为和南惜小姐旧爱长相相似的alpha,自己对于南惜的影响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回想起昨天晚上的细节。 南惜蜷缩在床上痛苦的样子,无法抑制住外泄的信息素…… “我明白了,小小姐。”慕析只恭敬地一躬身,把脑海里那些画面全都关进记忆深处,决不允许它们漏出来分毫。 “慕管家,坐到我身边来。”南惜看上去很疲倦,闭着眼睛声音微弱,却指着床边那把椅子,要求慕析靠近她。 慕析犹豫着看了一眼文森特,后者显然不想沾染上任何麻烦,只对慕析点点头就立即往门口退,出去时还不忘关上门,为她们提供了一个安全密闭的空间。 文森特出去后,慕析倒觉得自在了些。 南惜仍一动不动地靠在床上,脸色苍白形容虚弱,看起来如同填充棉花不足的布偶娃娃那样可怜。昨晚的发热期不稳给她造成了很大影响……而且恐怕不只是身体。 想到这一点后,慕析又紧张了起来。 她站在原地不动,尽量让自己听上去体贴真诚、无意冒犯:“小小姐,我认为……” “我只是想让你,坐到我身边来。”南惜用波澜不惊的口吻这么说,“都不可以吗?” 她的语气平淡,但不知道是不是慕析的心理作用,她总觉得南惜说这话时很委屈,委屈又 慕析绝不允许自己让雇主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于是她马上在南惜床边坐下。 但坐下之后,她还是想表达自己的态度: “小小姐,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如果我会影响到您的发热期、乃至您的身体健康的话,也许我们需要保持距离,南家有很多同样优秀的家政人才……” 她知道这样说,可能会让自己丢掉工作的风险变得更大。但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定期不定量地使用抑制剂会危害到正常的发热期健康,何况南惜本就体弱。 谁知,面色苍白着的南惜却苦笑起来,那模样脆弱又可怜,像只羽翼被暴风摧残折断的鸟儿,随时处在破碎边缘。 她说: “不,慕析,不是因为你。” 慕析。 慕析已经很久没有被叫过“慕析”了,所以她的思绪出现了片刻的被抽离。 “你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吗?” “8月19……?”慕析料想着自己也猜不到这是什么日子,就这样跟着重复了一句。 南惜说:“嗯,是她标记我的日子。” 慕析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里的“标记”既然重要到让南惜专门记下日子,那想必一定不是临时标记了。 “夫人、夫人知道这件事吗?” 被永久标记这件事非同小可,南惜不仅不能再接受其他a的追求,还会定期需要那位故人的重新标记才行。 但是,从南惜的话语里那位好像已经消失了很久,南惜身上的标记还存在吗……? “慕管家,我很抱歉向你提起这件事,这是我的私事,也许会让你感到恶心。” 南惜垂下头,把双手埋进被子里,“五年过去我的标记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但它还存在……如果你,如果你没有任何感应的话,那你确实不是她,我不会再做出让你为难的事情。” 慕析没有感觉到恶心,但确实感到为难。 她为南惜的遭遇感到无比同情,也为她此刻说出的话语感到异常欣慰。 慕析不禁将身体前倾了一些,主仆间变得更近:“谢谢您。” “嗯,你也可以向我妈妈交差了。” 南惜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切如旧,平淡到仿佛在讨论今天的早餐菜式,而不是在慕析心头扔下一记惊雷。 慕析很惊讶,她当然不会向南惜提起自己的困境,而且相信南之涯也不会提及。 南惜看她讶然的样子,轻轻笑了一下:“你很吃惊?这很简单,你是个称职的管家,那天我体检过后当然会向妈妈汇报我的情况,妈妈当然也会让你多照顾我,否则为什么主动要同我出游?你又不喜欢我。” “……”慕析颇不自然地看向窗外,山野风景独好,正是盛夏里绿荫最浓天空最明亮的时候,也许这样的时候就适合把话说开。 两人都沉默下来,心思各异地坐在同一个空间里乱想, 她们目光不再交集,尤其是南惜自始至终盯住面前那一块褶皱的被子,心神飞得格外远。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之后。 慕析手机突兀地响起来,慕析有些尴尬地起身到外面去接。仓促的几句交待之后,进来时一改先前心虚模样,面色凝重到让南惜心头沉了下去。 果不其然,慕析带进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您的外曾祖母、南幼林夫人去世了。”慕析低声且迅速地公布噩耗,“来接您的车正在往这里赶。我很抱歉,小小姐,您得准备一下。” 南惜却是愣在床上许久都没有动弹。 那是南之涯的外祖母,自南惜还在上中学开始就一直住在疗养院里度日。她已经习惯了外曾祖母不健康、却一直笑呵呵生活着的状态,可是命运还是带来了这一天。 等到南惜眼角的眼泪都已经干涸殆尽,她才也低着声音回复一句“知道了”,然后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准备收拾一番回到南家去。 她昨天晚上才经历了发热期异常,慕析不放心地想要伸手搀扶她,却被温柔又委婉地拒绝。 “不用了,谢谢你。” 南惜听上去黯然神伤,慕析也就没有做那些多余的礼仪,很快从房间里退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也开始收拾。 虽然很伤感,但现实是,恐怕这起突发事件会增加不少的工作量。 名义上南幼林夫人的葬礼会是由南之涯举行,可南之涯忙碌成那个样子,又怎么可能负责到葬礼的每一个细节。 最后还是要落在南家的家政人员们头上,大部分是落在慕析头上。 慕析平时每天都会穿一样的服装,白衬衫与黑西装的组合不仅耐脏实用,还便于出席各种场合,哪怕是葬礼也不例外。 此时她心情沉重地从黑压压一片衣柜里拿出一件新的黑西装外套换上,将自己的背包整理好,与文森特稍作告别就在楼下等待南家的司机。 南惜出现时也穿着黑色的套装,眼睛周围一片泛红。 慕析想要上前安慰几句,却想起十分钟前在南惜房间里听到的话,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定在原地。 南家的司机到达很快,慕析和南惜很快就离开了这个盛产葡萄酒和各种虫子的夏季山庄,回到南家去。 南家大门里,每一位都已经到齐,就连正出差的南怜和在周边城市采风的关衍也站在客厅。 看见南惜后,向来干练强势的南怜向她扯了一下嘴角当做招呼。 而关衍则是哭红了眼睛,正依偎在南之涯身边寻求支撑。 一家人都到齐了之后,慕析开车将他们送到殡仪馆,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已经把南幼林的遗体送了过去。 慕析守在门外,南家人进去见南幼林的遗体。 冰冷逼仄的房间内很快传来哭声,先是关衍的,再是南楠的,接着是南惜的。 每个人出来时都比先前更加憔悴,身体最弱的南惜尤其。她看上去像是丢了魂魄,靠在姐姐的身边小声抽泣,两道泪痕干涸在眼下。 慕析认为南怜应该给她一个拥抱,但南怜自己也伤心着。 疗养院的人说南幼林走的时候没有痛苦,很安详,嘴角还带着笑,对身旁的护士说希望家人不要伤心,自己没有遗憾。 南之涯听到这样的话之后,低头闭目片刻,再抬起头时脸上竟然真的已经恢复成冷静模样,开始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交涉火化事宜。 南怜也很快恢复沉着,走到一旁打电话与律师沟通南幼林的遗产处理情况。 南怜离开后南惜没有人可以靠着,父亲关衍自己还在抱着南楠哭,就半靠在墙上愣神。 慕析看了她很久。 心里自然有过挣扎,山庄里南惜的话不断萦绕在慕析耳边,让她几度放弃上前安慰。 可是,哪怕从主仆关系来讲,她此时的安慰也是合情合理吧? 慕析低着头迅速靠近南惜,说:“节哀。” 还不等南惜回答,她又马上来到哭得厉害的关衍身边提供安慰,带着他到洗手间洁面。 两人出来以后,南惜没再靠着墙了,只双臂环胸盯着地面,应当在怀念外曾祖母。 她也来到父亲身边,小声劝慰了几句,又与慕析交换眼神,从慕析手中接过悲痛的父亲,挽着他到外面去吹风静心。 慕析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不仅是现在茫然,看到南家人那些伤心的样子,看到无坚不摧的南之涯流露出脆弱模样,她也很茫然。 慕析无亲无故,从来孑然一身,穿书前后都是如此。 如果说她最亲近的人,那大概要属她的雇主们,也就是南家人。 慕析想,南家人遭遇不测的话,自己一定会伤心、会流泪,但那样的感觉一定与她看到的南家人的表现不同。 她是缺少了什么的人,和其他的普通人比,大概有哪里不怎么完整,她缺少能牵动感情的东西,冷静高效到像是一台永不疲倦的机器。 这样是好还是坏?会不会正因为这样,她才无比适合做一个关注一切的管家? 慕析不知道。 12、记忆碎片(1) 那个叫慕析的人。 不是什么管家慕析,而是那个在a大学习军事战略的人,和自己同岁,虽然出身低微,但自信、体面,从来不会露怯。 南惜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自己所在的化学专业招募一批志愿者帮忙搬运实验器材,慕析参与了这项活动。 后来南惜问她怎么会对化学感兴趣。 慕析说,不知道啊,只是看到化学专业有一个特别美的女生,稀里糊涂就用课余打工的时间换了一份没有任何收益的报名表。 但南惜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丝毫没看出来她有任何图谋。 大概是她战略学得很好,也可能是她本来就是稳重到能藏起自己的心思。 总之慕析很大方地朝南惜一伸手:“你好,我叫慕析。” 南惜瞥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没有第一时间握上去。 她性格是不怎么好,不太能很好地面对陌生人突如其来的好意,她承认这一点。 但慕析没有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尴尬。 她只是很自然地又收回手,黑发垂于身后,身形修长,漂亮的下巴轻轻一抬: “这些就是要搬的东西吗?” 她眼前是南惜领到的实验用品,零零总总有一大箱。 “嗯,不止。”南惜语气淡淡的,心里却有些莫名的情绪,“还有我。” 这个玩笑很冷,慕析先诧异地看了南惜一眼,似乎没想到这个貌似千金大小姐的冷脸美人还能讲出这种笑话。 发觉南惜因为笑话失败而脸红了之后,慕析又掩唇笑了起来。 “没关系,这很简单。” a于是弯下腰来,用自己的手臂在o膝下位置轻轻一托。 南惜就稳稳地坐在慕析臂弯上,被她举起来。 身下的手臂很有力。 但跟第一次见面、只说了几句话的人如此亲密,南惜不适应。 她低头望着慕析的发顶,声音小了下来:“我只是在开玩笑,放我下来。” 慕析也不继续逗她,依言将她轻轻放下,两眼含着笑意。 南惜很不好意思,她也不知道自己平时明明不这样,怎么就口出狂言说了那句话。偏偏慕析还那么配合。 她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了,只两颊泛着红。 “走吧。”是慕析先打破僵局,她再次弯腰,只不过这次举起的是南惜的箱子,“你的实验室在那栋楼?我们一起去。” 13、身后事 在家人的祝福里,南幼林夫人的遗体第一时间得到安息。 后续葬礼相关的事宜,如慕析所料,南之涯只有粗略的几句交待就把剩下的具体执行通通交给她,准确地说是她和南惜。 因为南家人全都忙碌,只有刚刚回国的南惜还算空闲,就由她代替南家来操办葬礼。 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说法而已,慕析才是真正做事的人。 对于那些站在金字塔顶端的a们来说,留给她们用来悲伤的时间只有一晚上而已。 第二天慕析见到南之涯时她已经神态如常,南怜亦是如此,还在客厅里叫了正在走神的南惜。 南惜眼睛还有点肿,身体绵软稍显萎靡,听到姐姐叫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笑了一下: “怎么了?” “昨天事发突然,我行程太赶,还没来得及交给你归国礼物。”南怜指指自己价值不菲的手提包,“猜猜是什么?” “珠宝?奢侈品?如果是房子的话,我可不会收。”南惜状态不振,却也配合着南怜开了个玩笑。 南怜闻言果然笑了,不再卖关子,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那些东西都不错,不过我知道,我妹妹看不上那些东西。” “这是什么?” 南惜接过她手里的文件,拿来随意翻了几页,原本黯淡的眼睛逐渐光亮起来,语气也兴奋不少。 “天,姐姐是怎么让他们签的合同?” 南惜手中拿着的,正是南怜为她从世界各地的顶尖实验室搜罗来的科研人员工作合同,等到南之涯为她修建的研究院落成,他们就会来到a城报道。 “妈妈那份可是大礼,我也不能输给她。”南怜轻笑一声,在南惜肩上安抚地揉了两下,“其实很简单,只要开出让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就行了,况且跟着我妹妹做实验也不是什么折煞他们的事。” 慕析深有同感,“无法拒绝的条件”什么的……南家的a们都很擅长用高薪把人引来卖命。 “南惜,振作起来,不论外曾祖母还是我们,都很欢迎你回国,希望看到你在自己的领域发光。” 南怜这样说道,上前一步与南惜拥抱,算是正式欢迎她回家的礼节。 然后南怜退后,提着包走出门去继续工作,步伐很快,像是她与妹妹的那个拥抱。 她和南之涯都一样,关爱家人,作风利落,从不吝于表达情感,因此才能得到普世意义上认为很难得到的工作与家庭两方面的成功。 南惜捏着那沓文件,指尖在纸张上摩挲许久,目光反反复复扫着封面那几行字,终于仰起头。 她看向窗外。 日光和暖,花木盎然。今天是个明媚的日子,不适合太伤心。 “慕管家。”南惜声音舒缓许多,不见了刚才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生硬,“我们来想想该怎么办这场葬礼吧。” “她生前一直很风光,现在也要走得体面才行。” 慕析一直在旁边站着,将姐妹俩的互动尽收眼底。 她越来越好奇,关系如此和睦的三个兄弟姐妹将来要怎么互相争斗,想想还真是可惜。 听到南惜呼唤她,慕析马上下意识抚平衣角褶皱,向前一步:“好的,小小姐。” 两人在沙发上相对着坐下,南惜开始说她的想法。 南幼林一生顺遂,除了她的女儿、南之涯的母亲、南惜的外祖母早逝,没有什么遗憾,走时不被重大病痛折磨,又是高龄,应当喜葬。 她生前爱竹,疗养院都选在绿竹青葱的地方,收藏品也以名家画的竹为主。 南惜说到这里,从回忆里回过神,看向慕析。 慕析心领神会地点头:“我会为夫人寻找竹子最多最好的地方。” “还有水,她喜欢河流、湖泊。”南惜说,“外曾祖母是个很雅致的人,也许场地布置可以按照中式园林的风格来。” “我明白了,我会联系专业园林设计师,也会与国内最好的园林取得联系,看是否能得到他们的协助。” 南惜每说几句,停下来,慕析总会将她提出的每一个想法转化成具体操作、排序列入执行清单。 她们竟然很默契,共事时氛围也很融洽。南惜不像南之涯,和慕析交谈时仿佛两人地位平等,语气柔和,听着让人很舒服。 慕析认真检查着平板上那些事项,由于太过投入,好一会儿后才发现南惜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她抬起头,看到南惜正一手托着脸颊凝望自己,神情随和而耐心。 南惜说:“你呢,你还有什么想法?” 慕析愣住。 到目前为止,她做的只是把南惜的想法落实而已。 毕竟去世的是南惜的亲人,作为管家她总不能真的做主。 似乎看出慕析的想法,南惜笑着摇摇头:“不是的,我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很怕会在细节上疏忽,但你比我要了解得多,应该会给我很多启发。” “毕竟……你是真正的管家。” 真正的管家。 慕析忽略南惜那些意味不明的深意,只微笑着将腰杆挺得更直。 “如果我觉得有什么更好的方法,一定会如实告诉小小姐的。”慕析谦逊道,“小小姐现在做得细致又周到,我还没有看到需要改进的地方。” 她这番话绝对出自真心。 与冷淡的外表不同,南惜的心思柔软又细腻,她想将葬礼也办得饱含爱意,让外曾祖母在晚辈的爱里被安葬。 听到慕析的夸赞后,南惜敛了些情绪,将慕析手边的平板拿过来看。 慕析任她拿去,看着她一条条地过目,严肃而专注。 忽然,南惜说道: “过去五年,我一直在国外,都没有能陪陪她。” 慕析安静地听她说。 人们总是逃不过失去才懂得珍惜的诅咒,等到失去了忍不住一直在脑海里想着那人的好、反思自己的错,让自己深陷悲伤与自责的漩涡里。 南惜从昨天收到南幼林夫人去世的消息到现在,也不像关衍那样大哭,眉眼间却总是挥之不去的哀伤,一看就是藏着心事的样子。 原来是为自己过去没能多陪外曾祖母而感到愧疚。 “五年前我非要出国,一次都没有回来过。现在想来,其实不止是外曾祖母,和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也少了五年的时间。”南惜闭上眼睛,平板被关闭然后放在一旁,她把头埋进臂弯里,“我太任性了。” 慕析感到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了。 她有些生硬地绕到南惜后方,原本想俯身,犹豫片刻后只是将南惜搭在沙发上的外套拿起、披在她背后。 她能感受到南惜此刻的情绪,那样的情绪使她眼神动容,轻轻开口说道: “起码小小姐不是在浪费时间。在国外学习、成为更好的人,大家会理解小小姐的。” 南惜的脸埋在臂弯里,慕析只能听见她声音闷闷的,不知道是否在流泪: “就是因为他们理解……才会更难受。” “明明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慕析有些木讷地站在原地,站在南惜后面,双手因为空着而无措。她只好看她纤细的、失落的背影,想象她此时的情绪。 她必须承认,她不是很明白这样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慕析选择谨慎地说话,也就是不开口,怕自己会错了南惜的意思,让她更加伤心。 家政大学教授给学生们家庭心理学,却没有办法真的让慕析体验有家庭的感觉。 “慕管家。”南惜把脸抬起来,仍然靠着自己的臂弯,“你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吗?我是说,亲人离世?像慕管家这样的人,经历这样事情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抱歉,小小姐,我没有亲人。” 慕析有些惭愧地垂下头,黑发顺着脸庞垂下,让她看起来很惹人心疼。 其实她本人倒是不怎么难过。 南惜回头时就看见这样的景象,慕析也看到了她的脸。南惜并没有流泪,这真是太好了。 “啊,抱歉。” 南惜将手虚握成拳,置于唇边轻咳了一声,将这件冒犯的事情带过。 她站起来,伸手将慕析给自己披上的外套穿好,然后从茶几上拿起自己的车钥匙递给慕析:“走吧。” 慕析接了钥匙,跟上去:“小小姐要去哪里?” “姐姐昨天和律师简单沟通了外曾祖母遗产的处理方案,需要去签字。” “疗养院那边也有些事情要办。” 南惜今天仍然穿着一身黑,也许是黑色显得深沉,她看上去成熟干练了许多,慕析隐约看见一些南之涯的影子。 当慕析和南惜都在车上坐好,慕析从后视镜里看到南惜紧绷的嘴角、端正的坐姿时,突然有些恍然大悟: 南惜想要用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来尽力弥补对南幼林夫人那些亏欠的五年。 可能不止南幼林夫人一人,因为她现在也是在为母亲姐姐分担。 面对这件变故,南惜的反应是成长,试图用更成熟的姿态独当一面。 ……虽然是o,虽然身体很脆弱,但南惜好像比她认为的要强大许多,起码现在看来是这样,她甚至不会对她自己服软。 想到这里,慕析抓紧了方向盘又松开,再一根根收紧自己的手指—— 如此倔强执着的一个人,她真的会轻易放下五年前那个跟自己长相一样的负心女、放过自己吗? 14、接送工作 接下来的三天里,慕析和南惜去不同的地方办了很多事。 根据南幼林夫人早就订立的遗嘱,她名下的不动产和各种收藏会依照个人意愿留给自己的晚辈,至于各种存款则是捐给了疗养院和慈善机构。 南惜得到一处房产、三幅画作和一些珠宝。其中一幅是南幼林珍藏几十年的名家竹林图,据说送进博物馆都绝不为过、 不过对于南惜来说,那是外曾祖母送给她的最后几件礼物,是寄予了心愿的珍贵画卷,她会好好收藏。 葬礼的地点选在南幼林故乡小镇的湖边,慕析带着一众工人在两天内种出一片竹林,恐怕有三分之一的竹子都经了慕析的手。 有想要攀附南家的园林景区主动邀请南惜将葬礼放到那里举办,不过公共景点还是不适合举行葬礼,南惜也更希望这场葬礼能亲力亲为,所以联系了几位著名设计师将场地的整体布局方案做好,交由慕析去做。 三天后,清澈的湖边已是一座清丽雅致的中式园林模样,翠竹摇曳、亭台袅袅。是南幼林夫人喜欢的样子。 慕析仍是一身管家装扮,耳上戴着与全场工作人员随时联系的蓝牙耳机。她和南家人站在一起,却又隔开一小段距离,沉默望着每一位来宾向南家人致意。 南家众人亦着黑色,南之涯站在最前面,像一尊不可撼动的雕塑那般接受宾客们的注目礼,身后是丈夫和儿女。 南惜戴了顶帽子,帽檐垂下黑色的纱,堪堪遮挡住容颜。 这是南惜五年以来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出现,虽然时机不太恰当,但还是有许多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来宾屡屡张望,试图将南惜与她早早出世的姐姐进行比对。 这是无法阻止的情况,否则慕析会一个个上前请他们对逝者和小小姐保持足够的尊重。 南之涯上台致辞。 慕析在台下双臂交叉,微微有些出神。她想着南幼林的遗体被运来现场时,她看见的模样。 经过岁月的沉淀和入殓师的工作,南幼林的面容看上去宁静又安详,仿佛只是睡去而非死亡。 大家在她周围依照设计图上那样布满梅兰竹菊,四位君子簇拥着一位逝去的灵魂,那个场景说不出圣洁还是肃穆,但让慕析印象深刻。 “……我们在此悼念的,即是这样一位伟大的亲人、朋友。” 不知道过了多久,宾客们一一走至水晶棺前向南幼林夫人致意,留下手中的白菊。 慕析当然不在这个行列之中。 她只是看着,看见南惜一身黑裙缓缓来到外曾祖母面前,微微低头像是在许愿,然后郑重地将手中白菊放在南幼林身边。 这时候,一直打量着南惜的宾客里,有人忍不住小声说了句: “南家的小女儿好像越发漂亮了。” 慕析也没忍住,回过头冷冷瞥向那个无礼出声的人,一直看到那人悻悻然闭嘴低头为止,再若无其事地转回来。 不过,既然是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 南惜很快被几个从前熟识的人叫住说话,大概是说些节哀之类的礼貌话语,也顺带着感慨时间飞逝,上次见到南惜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慕析在场内四处来往监督,一次走到南惜身边时,听到她对面那人说:“欢迎回国。” 是轻柔动听的女人声音,慕析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发现她笑眼盈盈,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谈吐举止彬彬有礼。 女人的形象很快与宾客名单上的名字对上,她叫巫泉,来自一个经营医疗公司的家族,与南惜大概也是旧时相识。 是个a。 慕析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身后巫泉和南惜的声音消散在风里。 巫泉也瞄了一眼慕析的背影:“那是谁?” “管家。” 南惜的语气有些生疏,两人本来也不算熟识,不过道路相近,巫泉学医、经营医疗公司,都是做研究的。说不定她们以后会有更多交集。 这也是南惜愿意与她多说几句的原因。 巫泉点点头,又说了几句应该说的,便与南惜告别。 没过一会儿,南惜又被下一个对她抱有太多好奇的长辈叫去。 巫泉隔着一段距离歪头观察她,眼神幽深莫测,不知是欣赏还是敌视。 慕析自完成了巡视任务后就一直看着她,但她无法分辨那种眼神里的情绪。 不过,她清楚的一点是,这个人让她不怎么舒服。 还好她只是个管家而已,差点她的看法就重要了。 慕析淡然地喝了一口水。根据管家的工作内容,巡视完成后她也要替南家人分担一部分社交任务,于是她脸上很快扬起亲和的笑容,主动上前开始与某位夫人说话。 - 葬礼结束得很快,像是人的生命一样眨眼即完成。 很快众人就回到自己原本的轨道上去,回到日复一日的工作与生活。 南之涯又开始神龙见首不见尾,慕析等了两三天,才终于等到南之涯回家吃饭休息。 晚餐结束之后,她敲响南之涯书房的门,走进去。 南之涯伏案书写着什么,抬也没有抬头看慕析一眼,语气冷硬:“什么事,管家?” “我来向您例行汇报这几天家中的各项事务。”慕析将早就准备好的报告流利说完,又接着说道,“还有,您先前给我的20万元,我来归还给您。” 南之涯皱起眉思索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确实给过慕析20万,让她带南惜出去玩。 去南家自己的山庄自然不用花什么钱,后来又出了南幼林去世的事,更是没有机会出游,那20万也就留在了慕析的口袋里。 虽然南之涯说过。如果用不完的话,剩下的钱就当给慕析了,但慕析总不能真的把这些钱据为己有。 一顿饱和顿顿饱还是得分得清,何况这20万对南之涯开给慕析的工资来说也不算什么巨款。 南之涯随意地嗤笑了一声,“没关系,如果之后有机会,还是可以用那些钱带南惜出去玩。” “钱放在管家这里,我没什么不放心。” 慕析感到心头一阵暖流划过,主人的赞赏与认可就是管家们最大的财富。 不过还没等慕析怎么暖,南之涯又补上一句:“实在花不出去的话,从管家之后的工资里扣掉就行了。” “……” 慕析露出一个微笑,躬身赞成道,“您说得对。” 没关系,知道南之涯的为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资本家们最懂得该怎么省钱又该怎么花,没关系。 南之涯“嗯”了一声,才要低下头去继续书写,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慕析:“南惜的研究所,施工进展如何了?” 一听到这几个字,慕析脑海里马上就条件反射般浮现出那片开阔的空地和上面劳作的人们、炎热的阳光、搬不完的砖块水泥。 她顿时警铃大作,生怕南惜嫌进度太慢又要发配她去工地搬砖,但又无可奈何。 sss级的alpha身体素质是强,可也会累也会觉得辛苦啊。 “明年春天可以完工。” 果不其然,南之涯眯了眯眼,显然是对施工速度不怎么满意。 慕析正要冒冷汗的时候,又听得南之涯说: “算了。落成之前南惜应该是打算去a大的实验室先做研究,你就负责接送她吧。” 慕析哪里敢细想南之涯“算了”的是什么事。 不过接送小小姐上下班可比去工地搬砖要幸福多了,慕析很乐意做这样的工作。 “她身体弱,a大……又是她不怎么喜欢的地方,你要照顾好她。”南之涯叮嘱道。 看来a大就是南惜那件伤心事的发生地了,原来南之涯也知道这段故事;结合先前南怜和南楠的反应,大概南家人都知道这段故事。 慕析又忍不住想,那么按照南之涯对南惜的爱护程度,那个渣了南惜的负心a没被南家追杀可真是幸运。 也不一定,说不定坟头草都挺高了。 ……不,那个人据说跟自己长得很像,还是不要这样联想为好。 慕析心情复杂地从南之涯的书房中退出来。 还没走几步,就看见南惜背对自己坐在沙发上,没有看文献也没有看手机,好像在等谁。 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南惜施施然转过头。 她就是在等她。 “说完了?和我妈妈说了什么?”南惜问,好像在问对方今天是否吃饭了一样,只是为了问,而不是为了得到答案。 但慕析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夫人说,以后由我负责小小姐上下班的接送工作。” 南惜垂下眸子,唇角却轻轻扬起。 “妈妈向来贴心。”南惜这样说,“你来得正好,马上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慕析望了一眼外面浓重的夜色,不确定道:“小小姐,您现在要出去工作吗?” “是你要工作,不是我。” 南惜指正她,两条修长的腿轻快晃着,看上去心情不错,“晚上教授邀请我一起吃饭,送我去吧。” 是南惜从前在a大时的教授,两人关系一直不错,这次南惜也是要去她的组里暂时待上大半年。 慕析没什么反应,反正是要工作的,不是送小小姐就是在家里工作,都一样的。 不过……“好的。时间有点晚了,我会一直留在车里,及时提醒小小姐回家。” “?” 南惜眉头轻蹙,“我已经25岁了,你还怕我夜不归宿?” “小小姐是成年人,如何安排自己的时间是您的权利。”慕析意识到自己言语有疏忽,马上补充道,“只是如果您需要,我会提醒您。” “嗯……”南惜略带嘲弄地对她说,“那就提醒我吧。我什么也不会做的。” “还记得上次吗?你应该明白,我不会再做无用功。” 15、聚餐 …… 南惜,很擅长曲解她的意思。 就比如现在,明明慕析说的只是什么时候返程的问题,就算南惜当真夜不归宿,那么肯定也和自己没有关系。 但是经南惜这么一说,就好像…… 就好像是要和她一起外宿一样。 慕析自然不会任由南惜这样随意拿上自己的职业生涯做调侃,于是很快委婉地曲解回去: “是的,和教授用餐当然是小小姐重要的社交活动,绝对不算是无用功。” 南惜闻言稍显不满,不过她知道慕析听懂了自己在说什么,也就没有再出声纠正。 她只是晃着自己的腿,等待慕析把手头要紧的工作紧急处理完毕,只为了临时送她去参加饭局。 而且慕析还说会在车上一直等着她。 她不会轻易相信这个骗子,如果一转眼就又是五年的话该怎么办呢。 所以南惜上车以后也一直紧盯着她,在慕析被看到脊骨发凉之前说了一句:“慕管家得一直等在车里,我吃饱了容易肚子疼,酒量还差,可能会出各种各样的问题,需要你随时待命。” “我明白,小小姐。”慕析抬手迅速整理一下额前的碎发。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我会一直留在车里待命的。” “嗯。” 南惜不说话了,转眼望着城市里明亮的灯火。 一是因为喜欢看街景,二是为了防止晕车。 她们相约的地址离南家大约半个小时车程,慕析一路把车开过去,全程都小心谨慎、遵守交规。 但是等车停下之后,南惜却坐在车里一动不动,仍然从后视镜里那样望着她,好像不知道已经到达目的地了似的。 慕析只得出声提醒:“小小姐,您已经到了。” 她被看得有些……起鸡皮疙瘩,那样的眼神并不能算得上是占有欲,但慕析感受到一种不安,来自南惜的不安。 南惜又看了她一会儿,这才慢吞吞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以后说:“教授,是我。是的,是的,您能到楼下来接我上去吗?我有些不认识路。” 慕析听到电话那头的兴奋声音,当即应下要来接南惜上去,让她稍等一会儿。 两人安静地在车里坐了两分钟左右。 然后南惜突然说道:“慕管家,你能下车跟我一起走一段吗?” “小小姐,您不舒服吗?”慕析马上神经紧绷起来,关切地回头看向她,“如果您身体不适,不用勉强自己必须出席。” 南惜看着她。 这下不用通过后视镜,两人也可以毫无阻隔地这样对视,慕析脸上不加掩饰的急切让她很是欣慰。 她笑了一下,“不是的,我只是有些怕黑而已。” 其实车外的那排路灯,功率都还挺不错。 但小小姐说她怕黑。 慕析别无它法,马上从车上下来,为南惜拉开车门,又伸手为她护住头顶。 幸好她及时护住,南惜下车时头顶轻轻蹭到了慕析的手心。如果没有那只手,南惜的头顶就会碰到车,可能会受伤。 发丝细腻又有些毛绒绒的触感,隔着慕析手上那层薄薄的手套,传过来。 巧合的是,当南惜与慕析一同下车时,俞雅承教授也刚好到达,三人在车外会面。 俞雅承看上去很高兴,拉过南惜的手臂就打开了话匣子,告诉她当年南惜的其他同门现在状态如何,一边说一边往前走。 南惜轻轻用了些力气,阻止俞雅承继续前进的动作:“教授,我跟我的管家说两句话。” “噢噢,这位是南惜的管家啊。”俞雅承刚才看到慕析了,随便看了两眼觉得很不错,之后就完全沉浸在与学生重逢的喜悦里。 “对的。” 南惜伸出没有被俞雅承拉住的另一条手臂,将慕析往路灯下面拽了一点,但并不多,防止被阴影遮挡住了面容,“那我就跟教授走了,你在车里等我。” “是。”慕析向俞雅承也微笑着致意,然后很听话地回到车里。 车门合上的那一刻,南惜和俞雅承也继续向前方富丽堂皇的餐厅内部走。 南惜开口道:“教授,您觉得我的管家长相如何?” “长相?”俞雅承疑惑地挑起了眉,随即颇暧昧地冲南惜眨眨眼,一副“我懂了”的模样,调侃道,“是个相貌特别不错的姑娘,俊秀、也有英气,而且看着就为人不错。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你的女朋友来送你呢。” 南惜听着这些话,嘴角却一点点沉下去。 她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望表情,说了句“她不是我女朋友”就匆匆提起俞雅承刚刚说的同门学长, 俞雅承正在兴头上,没注意到什么异常,将南惜一路领进楼上的大包间里,实验室里的所有成员正等在那里。 “来了来了!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南惜,你们的师妹或者师姐。她年纪是小点,可已经是归国博士了啊,马上就要加入我们组了,大家欢迎!” 包间里响起一阵掌声,大多数人都很热情外向,马上围着南惜开始嘘寒问暖问八卦,有甚者还直接提问南惜的母亲是不是南之涯,都被俞雅承笑着骂了回去。 “行了,看你们那点出息!”俞雅承带南惜到自己身边坐下,“有什么好奇的,之后一起共事还不好知道吗,别把人吓到了。” 南惜微笑着坐下,其余人也只好回到自己位置上,不过余光还是不断瞄着南惜和她穿的戴的东西,试图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她感到有些无聊,俞雅承正在旁边慷慨激昂地讲着什么,她就拿起手机开始看消息。 这时,手背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人凑近她:“南惜,还记得我不?” “学姐?”南惜看向她,眼睛慢慢睁大,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见小童学姐,“你也跟着俞教授做研究?” “我现在是教授手底下的研究生,嘿嘿。”童桉桉挠着头,“倒是你啊,真没想到还会再见呢。还以为你会留在国外,或者直接回家继承家业了。” 南惜摇摇头。 她对家业没什么兴趣,也不是商业方面的人才,姐姐显然比她更适合做这件事。 不过,在这里遇到除俞雅承以外唯一认识的人,这让南惜稍稍振奋了一点。 只有一点。 俞雅承订的是个中式传统大圆桌,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服务员很快就进来开始上菜。 这次借着欢迎南惜的名头,也让俞雅承手下的研究生们吃了顿好的,大家都很高兴。 只有南惜一直不在状态,埋着头也不怎么动筷子,神情茫然又郁闷。 童桉桉问她怎么不吃,她也只是说在家吃过东西了。 其实为了这次和教授聚餐,在家里时她特地没有参与晚餐。 南惜在思考一件事,苦思冥想。 俞雅承,怎么就不认识慕析了呢。 南惜和慕析当时在a大里的社交圈都不大,在一起之后知道的人也不多。五年过去,那些人大多都毕业离开了a大,但俞雅承没有。 当时慕析跟着南惜去过好几次教室一起上课,俞雅承也见过她好几次,应该会有印象才对。 ……还是说她真的没有印象了?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南惜心里明白,即使俞雅承把慕析忘了也属正常,可像现在这样、仿佛全世界还记得自己和慕析过往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像是她被整个世界抛弃了,慕析也是。 南家人没见过慕析,只知道南惜在大学里谈了恋爱又受了情伤。 南惜一直坚持不肯说慕析的名字,否则按南之涯的作风,她恐怕一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慕析了。 知道她们曾经相爱的就只剩下大学里少数的教授和同学,现在怎么连教授都不记得。 童桉桉担忧地望着南惜。 “南惜,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过了半个小时,童桉桉眼见着南惜将脸越埋越低,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俞雅承也注意到这边两人的对话:“怎么了?我记得南惜一直身体不怎么好,是哪里感觉不对劲吗?” 南惜深吸一口气,扬起笑脸来。 “不是的。”南惜掩唇笑着,看上去很不好意思,“只是跟大家都不认识,有点……不知道该干什么。” 她性格内向、不善言辞,这点两人也是知道的。 她们都没有起疑,只安抚她不用紧张,大家其实都很好相处,之后她就会知道了。 南惜连连点头,还试着跟童桉桉旁边的男生讲了两句话,让她们放心。 不过,当有人提出饭后再一起去别的地方玩时,俞雅承还是马上替南惜拒绝了。 “你们要去就去,南惜可不去。”俞雅承瞪了那个男生一眼,“她才刚刚从国外回来,还没适应时差呢。你们也别鬼混太晚,明天谁起不来,别怪我一个个打电话去叫。” 别说是刚回国,其实南惜甚至已经经历了一次短途旅行和一场葬礼。 不过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着头偷偷地笑,等着结束之后下楼去找慕析。 她才不去玩呢,慕析都等她那么久了。 南惜和童桉桉一起下楼,童桉桉说要见识一下南家千金的座驾是什么样子,就跟着南惜走到她的车前。 童桉桉啧啧赞叹:“看着就很贵啊,感觉把十个我卖了也买不起……” 南惜安抚她:“都会有的。” 两人说话的间隙,慕析也在车里看到她们。 南惜去聚餐的一个小时左右时间,慕析一直坐在车里看手机。不同于南惜猜测的慕析的苦闷,其实在慕析看来这属于带薪摸鱼,是很难得的机会。 摸了个够之后,慕析脸上的微笑也更加洋溢了一些,从车上下来向南惜走去。 “小小姐,你……” 音节刚刚出口,还没有组成完整的字句,慕析就听到南惜旁边那个女人发出一生惨叫。 童桉桉看着慕析的眼神如同见鬼,双眼圆瞪看了慕析好久,又回头诧异地问南惜: “你们复合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16、阐述恨意 慕析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她马上意识到这是自己的脸又惹出是非了,眼前这位南惜的朋友应当是见过她那位故人,因此才会把自己跟她弄混。 没错,就是那位也叫慕析也长这张脸的a…… 她想要解释,向童桉桉解释自己并不是那个人,刚一开口却被南惜抬手阻止了。 南惜又错愕又欣喜地看着童桉桉,看她见鬼了的样子让她觉得特别亲切,像是一片浮萍遇到整片荷塘那样的高兴。 她急切地问道:“你还记得她?” 童桉桉面对着南惜,那样子仿佛南惜也是个鬼。 “我、我怎么会忘掉啊。”童桉桉压低了声音,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将南惜拉到一边,“就算我当时正在外地交换,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很生气啊!南惜,你真的想清楚要跟她复合了?丢下你一声不吭就走了的渣a……” 豪车前面那张深邃的面孔,一下子就让童桉桉回忆起五年前的事。 去外地的学校交换之前,南惜和慕析正处于热恋,她们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都为她们感到高兴;可她才出发没多久,就听说了慕析失踪的消息。 童桉桉当时宁愿相信慕析是掉进水里了,也不愿意相信她抛弃了南惜远走高飞。 那两个人明明这么好、这么相爱,慕析怎么可能一点征兆都没有突然消失? 但是后来南惜也伤心到马上出国,等到童桉桉回到a大,她周围的人也对这件事闭口不谈,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就也只好相信了、同样保持缄默。 童桉桉越想越气,尤其想到她们现在竟然又复合了就更加生气。 凭南惜的条件什么样的a找不到啊?慕析个人能力是强,但一点家世背景都没有,她竟然敢那么对南惜,南惜竟然还愿意跟她复合…… 坏了,她不会碰上什么究极恋爱脑了吧。 眼见得童桉桉的表情逐渐咬牙切齿,看着慕析的那双杏眼直冒火,好似下一秒就要冲过来给她来两个耳光—— 慕析把她说的话尽收耳底,也看见她看南惜时的愤懑眼神。为了小小姐的名节骨气,也为了自己的声誉与个人安全—— 她决定开口。 “这位女士,您误会了,我是南惜小小姐的管家慕析,不是您认为的那位……” 那位……? 慕析不是很方便定义那位的身份,毕竟南惜还在旁边,而且南惜对那位的态度还暧昧不清。 想到南惜,慕析悄悄看了南惜一眼。她对自己执意开口的行为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正低着头沉思,都没怎么注意到这边的互动。 趁着好机会,慕析还又快速地补充了一句:“我今年第一次见到小小姐。” 其实是这个月。 童桉桉再次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她看看这边沉思中的南惜,又看看那边态度诚恳十足谦逊的慕析,来回看了好几遍。 忽然,她茅塞顿开,一时兴奋顾不得南惜不太爱跟人肢体接触这件事,伸手在南惜肩上一拍: “原来是这样,南惜,行啊!行啊你!这么会玩!” 慕析一愣。 南惜也被她拍得吓了一跳:“小童学姐,什么?” “哎,我懂的,替身嘛。”童桉桉笑得猥琐极了,对南惜的崇敬又增加三分,“没关系,反正你家给人开工资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不得不说南惜还是太让人刮目相看了,原以为她是那种娇弱千金o,没想到这么能直面内心,直接给自己的管家改名叫慕析。 也不一定是改名,代号,代号。 至于脸嘛,南惜随便出点钱让人去整个容还是绰绰有余的。慕析那个人虽然渣了点,但是别人顶上她的脸可是一点不亏,真羡慕这管家上班还能占便宜呢。 直接把自己最恨的人安排在身边当牛做马,连出门吃个饭也要随身接送,这不是最大的羞辱是什么?一方面补偿了自己内心的缺憾,另一方面还能顺便脱敏,说不定南惜很快就能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了。 一箭双雕! 任南惜和慕析想破脑袋,也绝不可能想到此时童桉桉心里已经脑补完了一整出病娇复仇大戏。 两人只能愣在原地目送童桉桉远去,还听见她挥挥手说着: “不打扰你们了哈……” 小小姐她。 身边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慕析干巴巴地说道:“小小姐,我已经向她解释了我的身份,不知道为什么还会这样,抱歉。” “……”南惜顺了两下头发,语气无奈,“没关系,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走吧。” 慕析为南惜打开后座车门,南惜坐上车。 返程时南惜没再一直盯着慕析看了,倒是相反过来,慕析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瞥两眼南惜的样子。 刚才童桉桉提到了南惜的伤心事,她怕南惜会不开心。 然而南惜没有表现出类似于“黯然神伤”“生闷气”“忧愁满腹”之类的情绪,慕析甚至觉得她有点快乐,虽然不知道她在快乐什么。 “慕管家。”南惜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一直分心看后视镜的话,不会有危险吗?你在开车。” 慕析羞愧不已,向南惜道了歉之后就不敢再分神了,而是专心致志地将车一直开回南家。 南惜从车上下来之后,慕析再一次向她道歉:“对不起,小小姐,我不应该在开车的时候分心。” “嗯,只是看两眼的话还算不上分心吧,没关系。” 南惜就这样轻松地推翻了自己在车上时说的话。 “啊。” 慕析有些呆呆地望着她,那是被人耍了以后会露出的样子。 南惜很好心情地向她说明:“刚刚那样说,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偷看我了而已。要有长了一张罪人的脸的自觉,慕管家。” 罪人啊…… “可是小小姐似乎并不把她当成罪人。”慕析就这样脱口而出。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南惜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任凭南家花园里的路灯如何明亮、也难以叫人看清她有多么不高兴。 慕析悔恨自己祸从口出,马上开始鞠躬道歉,并试图为自己辩解:“对不起,小小姐。因为我今天的工作时间已经结束了,又即将休假,所以态度一时松懈,还请您原谅。” “没关系。” 南惜凉凉地吐出这三个字,随即向慕析跟前走了一步,昂贵的皮鞋踏着地面而发出的哒哒声,在安静的空气里清晰传递给慕析。 南惜自下而上这么看进慕析的眼睛里,不容置喙、不容争辩: “不过我看,慕管家好像对我有一些误解。” “什么……?”是关于那句罪人论吗。 虽然慕析此时不可能说出来,但她内心真的总是觉得,从南惜对待自己的态度里就可以看出,她对那位故人明明就还深深怀恋着,恐怕这五年都没有放下过。 南惜自己不承认而已,哪怕对方真的对她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不告而别。 慕析听到童桉桉这么说的时候,都禁不住开始好奇,南惜和那位相爱时到底有多么幸福,才会爱到连这种事情都可以原谅、继续怀恋下去。 “慕管家,我认为你在挑衅我。”南惜一直盯着她,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此时她将眸子微微眯起,竟然让慕析有些心虚,“我得向你郑重地说明一遍吧。” “对于慕析呢。”南惜说道,指的显然是那个前女友慕析。 “我恨之入骨。” “这五年里,我每时每刻都在恨她,我恨她。” “如果她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话……我想对她说。”南惜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不过一直望着慕析的眼睛,“……当时为什么要走?” “嗯?”慕析感觉不太对劲。 不应该是“我要捅死你”“不想死就快滚”之类的吗。 收到慕析的质疑,南惜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接着说道:“既然走了就别回来,我真恨不得把你的照片印成黑白色挂在墙上对着上香。” 南惜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神态都是前所未有的狠毒。 像是淬了毒、像是被冰水浸泡,那种入骨的冷意让慕析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寒颤起来,尽管她什么都没有做过。 “……我明白了,小小姐,不会再误会。” 南惜浑身松了股劲,默默低下头来后撤两步,抬手揉着自己一直仰着而发酸的脖子。 慕析说:“进去吧,小小姐,早点休息。” 南惜站在原地不动仍在揉脖子,慕析别无它法也只好陪南惜一起在花园里站着。 夏夜的户外并不让人觉得凉,暖和的微风吹拂着她们的发丝,很宜人,难怪南惜不想这么快回去。 何况周围这些缤纷漂亮的花朵在夜色里也别有姿态,就是躲在暗处的蚊虫有些令人担忧。 南惜终于迈步打算进屋了,慕析跟在她后头。 才走了没两步,南惜突然停下来,害慕析差一点撞到她的背。 她转过头,忽然想起刚才慕析话语里的重点:“你说你要休假了?什么时候?” “是的。我休假的时候,接送小小姐上下班的工作会安排好交给司机来做。”慕析微笑着,不过语气有些尴尬。“因为……我的易感期快要到了,嗯,大概就在几天之后,所以必须休假。” 是了,慕析之前跟她说过易感期还有十几天,现在又过了好几天,是该到了。 南惜点点头,回过身继续向大门走去,眼里却发出些莫名的神采。 慕析胆敢挑衅她,质疑她对她的态度是吧。 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虽然本来就已经打算那么做了。 17、车上睡觉 慕析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南惜那几句“恨之入骨”“为什么要走”“对着上香”应该是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以至于慕析晚上睡觉都辗转反侧、梦寐不忘。 早晨起床以后,慕析不出所料地感到头痛。 像是头骨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那样,疼得隐晦但是折磨,慕析的衬衫下面很快渗出冷汗,又被外面的黑西装遮住。 正准备走出房间,慕析又转回头,对着镜子看了一眼,果然嘴唇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血色。 她只好从抽屉里拿出没用过几次的唇膏,抹上,好让自己看起来一切如常。 这点细节很快就被南惜发现。 南惜瞥她一眼,又瞥一眼,同时咀嚼着面包:“慕管家抹唇膏了?真是不常见。” 慕析头还疼着,但仍然对她微笑:“今天是第一次送小小姐出门上班。” “噢?是为我涂的?”南惜饶有兴味地放下面包,戳了戳旁边同样在吃早餐的南楠,“听到了吗,慕管家多重视我。” “对对对。” 南楠在看手机上的晨间新闻,随口敷衍了妹妹一句。 南惜毫不介意,继续品味着自己的早餐。吃完之后她拿起帕子擦擦嘴,起身,招呼慕析一起往外走,再次站在昨天晚上两人一起回来的那辆车前。 慕析犹豫了一下。 如果放任自己不算良好的身体状况去开车,是对于小小姐生命健康的不尊重。 但是另一方面,南之涯很讨厌自己的下属请病假,她甚至讨厌自己的下属们生病,因为下属缺勤带来的损失远远大于她能扣掉的病假工资。 虽然她从没这么说过,但慕析看得出来这一点。 她的犹豫落在南惜眼里。 “怎么了?” 不行。 无论怎样,南惜的生命健康一定是第一位的。 慕析只得告诉她:“抱歉,小小姐,我昨晚没睡好,现在头有些不舒服。为了避免疲劳驾驶,我去……” “没关系。”南惜语气浅淡,却是很坚定地绕过慕析往前走,去往驾驶位的方向,“那就我来开好了。” “小小姐……” 慕析惭愧极了,说是送南惜去上班,怎么反倒成了南惜自己开车,这绝对算作自己的失职,需要如实向南之涯汇报。 南惜坐上驾驶位,慕析也不便离开,就站在原地准备目送南惜把车开出去。 可是等了一会儿之后,车并没有启动,只看见南惜把头从车窗里伸出来:“上车。” 她怪异地看着慕析,好像在微微谴责慕析怎么还站在原地不动。 是,是这样的意思吗。 慕析万万不敢坐在后座的,那样看上去像是南惜成了自己的司机。 于是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双手没有方向盘可握,就只好端正地摆在并拢的双膝上,态度尊敬极了。 “哼。” 南惜见状嗤笑一声,将车发动之后慢慢驶向大门口,“不是头不舒服吗,在车上靠一会儿啊。” “……谢谢小小姐。” 慕析有些迟疑地把副驾驶座位放低,舒舒服服靠了上去。 她把脑袋放得也端正,不敢去看南惜现在什么模样。 却听见南惜在身旁说道: “这样还算是你来送我,没有失职也没有偷懒,因为我确实需要一个人来陪我开车。” “到地方之后你在车上睡一会儿,这是我给你的任务,其他工作都得排在这一项之后,让别人去做。” “如果下午还是不舒服,给我发信息。” …… 慕析缓缓闭上眼睛。 心头滚烫,不知名的暖流正从那里向四肢蔓延,慕析整个人像是浸泡在舒适的温水里,异常安稳。 南惜说这些话的时候平淡极了,却那样叫人感动。 半晌没听见慕析的回应,南惜试探地问道:“你今天,马上,还有什么工作?” “要统筹家政任务统一管理,检查工作情况。要去南家名下的产业,包括您那处研究院的施工场地巡查。下午陪同大小姐在家中接待林家夫人。然后是接您回家,准备晚餐。” 南惜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开始从口袋里掏手机,眉头紧凝,“我给姐姐打个电话。” “小小姐。谢谢您。”慕析出声阻止她,唇角却始终扬着,“不过不用了,我在车上眯一会儿就可以。下午睡太多的话,晚上又会睡不好了。” 南惜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又将手机放回去。 并且催促:“可以,那我现在不跟你说话了,你马上就睡。” 她的话语仿佛有什么魔力。 慕析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放纵地睡去,她努力开始思考,如果没有自己的陪伴,南惜今天岂不就是回国以来第一次独自出门。但自己本来好像也只能陪她走到学校门口而已,剩下的时间她还是要自己走进学校里、去实验室…… 沉沉的困意将慕析的意识一点点侵蚀完毕,还没有想到南惜下一步会去那里,慕析就控制不住睡着了。 - 南惜停下车子,手才触上车钥匙,微扭过头时看见慕析的睡颜。 不是第一次看见。 慕析平时多么锐利的人,可闭上眼睛后总是很乖。此时她脑袋歪向一侧、刚好是自己这一侧,黑发顺着她歪头的方向轻轻滑下来,遮住半边脸颊,而另半边可爱安恬。 南惜静静地注视了她一会儿。 没记错的话,慕析睡觉还是挺沉的。 记忆有些久远,她不敢那么笃定。 不过,她还是伸出手来,帮她将脸侧的发丝捋向耳后,动作轻柔至极。 慕析没有反应,睡得确实很沉。 就这样,跟她的记忆没有一点出入。 那她凭什么说自己不是她,她明明就是她。 南惜眼角泛了泪光,仗着慕析此刻无知无觉,一点点俯下身来,在她唇上触了一下。 原本真的只是打算一触即走,可南惜有些高估自己的那颗酸楚之心。 慕析唇上柔软的触感传来时,仿佛脑海里某处堤坝崩溃,南惜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狠狠张开嘴巴,泄愤般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南惜胸口起伏着起身,望着慕析,她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得殷红,堪堪没有破皮。 再看慕析呢,不仅没有疼痛的表现,反而还傻乎乎地笑了起来,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美事,还是对自己的恶行甘之如饴。 …… 南惜没有办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她没有拔下车钥匙,还给车窗留了缝,接着拿起自己的包,从驾驶座轻手轻脚地下去、小心关上车门,离开。 车里有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但她们还不能在一起。 南惜拎着包,面无表情从a大的停车场往实验楼走。距离并不算远,但也有一段,路上有人在打量她,她没有理会。 实验室还是之前那间,不过在进去之前,南惜首先弯进楼道尽头的洗手间,用清水在自己脸上拍了好几下,才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那个疯子。 眼眶略红,眼球上布着几根红血丝,可以用晚上没睡好这个理由搪塞过去,慕析刚才教她的。 离她的工作时间还剩下三分钟时,南惜穿好白大褂、走进实验室。 这是她重回a大实验室的第一天,俞雅承没有给她安排太多任务,还是以熟悉和了解为主。 尽管都是早已熟悉得不行的工作,南惜还是无比认真地做了。 和慕析很像的一点是。南惜工作起来也极尽专业极尽投入。不同于慕析的是,南惜会显得不近人情。 她平时就不怎么爱和人打交道,一到工作时候就更加冷酷。 俞雅承的实验室在国内有机化学领域属于顶尖,跟她的研究方向很是贴合。 在建立自己的团队之前先在俞雅承这里工作一年,对南惜会有不小的帮助。 南之涯为她搭建了世界顶尖的研究环境,南怜为她招募了全球最好的一批科研人才,她自己也得拿出最领先的能力才行。 直到护目镜把南惜细嫩的皮肤勒出红痕,南惜都没有说一个字。这一天她只和俞雅承有些讨论,和原本就认识的童桉桉说了几句话,除此之外没和别人有什么交流。 除了中午时有个害羞的小妹妹来找她一起吃饭,南惜把自己的饭卡交给她以后就马上拒绝,独自走出实验楼去便利店买面包。 啃着干巴巴的面包时,南惜打开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慕析没有发来消息。 ……还没有醒? 没关系,那就她给慕析发好了。 南惜在她们光秃秃的聊天框里输入: “吃午饭了吗?” 这样的话,就算慕析现在还没有醒,等醒来以后也务必要向自己汇报午饭情况了。 想了一想,南惜又对着自己啃了一半的面包拍了张照片,发送过去: “我的午饭。” 做完这些后,南惜的心情马上明媚起来。 她吃完那个面包,又喝了些牛奶,从便利店靠着窗的座位站起来,慢吞吞地朝实验楼踱去。 慕析什么时候会回消息呢。 自己做实验的话,就不会看手机了,那她发了信息给自己以后,自己却没有再回复,会不会不安? …… 太阳还是挺晒的,明天出门最好让慕析拿把伞。 不,还是自己拿吧。 18、一点别扭 南惜给自己定了个闹钟,三个小时后闹钟响起,她走出实验室,查看手机。 慕析果然回复了她的短信: “谢谢您,小小姐,我睡得很好,也吃了午饭。” “很抱歉没能提前考虑到您中午的用餐问题,明天起我会让厨房为您准备便当。” 什么啊。 发面包的照片给她只是在分享,又不是在抱怨面包不好吃。 她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来不及做饭就会经常啃面包呢。 而且语气也好公事公办。 她简直能想象到慕析说出这些话时候的样子,一定是微微躬身,充满了尊敬与谦卑的,一定是从什么家政大学学到的坏习惯吧。 南惜有些窝火地对着屏幕打了半天字,最后觉得慕析这样回复她实在没什么好说,干脆把手机塞回兜里,沉着脸走回实验室。 还没继续实验,童桉桉就来到她身边: “南惜,我听到你的闹钟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看你午休都没怎么歇,如果有事需要提前走的话,就走吧,我帮你跟俞教授说一声。” 南惜对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提前下班。 她甚至还加班了。 一直留到最后一个人从她身边走过,眼中满是崇敬地在她身边放轻步伐,路过以后再迅速离开。 手里的数据不记录完,南惜是不会走的。 等到她终于把一切都整理好,收拾收拾准备下班去找慕析—— 打开车门,却发现驾驶座上的人根本不是慕析,而是一个没见过的司机。 南惜尽力让自己听起来礼貌一些:“请问,慕管家呢?” “呃,小小姐好。”殊不知她那“请问”两字听上去格外阴阳怪气,之前又听闻这位南惜小姐不怎么好说话,吓得司机都有点发抖,“慕管家还在跟大小姐一起招待林夫人,她们聊得太投机忘了时间,所以让我来接您……” 他越说,声音越发小了下去。 自己可什么都没有做错,千万别迁怒到自己头上扣自己的工资啊! “……知道了。”南惜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望向车窗外面,“麻烦开车吧,回家。” 司机赶紧应下,发动车子往回赶,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这一路上,虽然南惜也没有说话,但她心里却时刻都在念着。 这个司机开车很快,不像慕析那样为了安全把车开得很平稳。 而且如果是慕析的话,她会猜到自己没有吃晚饭,说不定会给自己带些点心来在路上吃,或者提议先在外面填饱肚子再回家。 然后自己就会思索一会儿,可能借口在车上吃东西容易弄脏车子、或者外面的食物不健康,但最好仍然会同意她的提议。 ……可惜慕析根本没有来接她。这些假设全部不成立。 明明慕析也没有做错什么,她当然不可能放着姐姐和林家夫人不管,但南惜就是莫名奇妙地不高兴。 她甚至为自己现在的不高兴而不高兴。 南惜板着脸、蹙着眉,侧脸线条透露着主人的冷淡与不满,像是蒙了一层带雨的阴霾。 那副样子落在偷瞄她的司机眼里显得无比恐怖,忍不住又微微提速,希望能早点把南惜送到地方,快快结束工作才好。 …… …… 她为什么不提前发信息告诉自己,来接自己的人不是她啊? 南惜无法说明自己行为的动机和逻辑,也许是因为它们本来就不符合逻辑。 到了家以后,她在客厅里看见姐姐和林夫人,向她们打了招呼以后就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连姐姐问自己晚饭的事,都说不想吃。 南怜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妹妹走上楼,随后微微看了慕析一眼。 林夫人就坐在她对面正说着话,慕析站在林夫人后面。 接收到南怜的示意后,慕析心领神会地一点头,很快悄无声息从林夫人身后离开,叫来露丝代替自己站在那里,然后自己上楼。 林夫人仍然没有注意到任何不对劲,更不可能发现自己身后站着的已经不是管家了。她正对这个季度某奢侈品牌新的成衣侃侃而谈,见缝插针表达自己对于时尚和流行的见解。 但是对于身边的事,她不可能有对于时尚界那样了解得那么详细。 南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阅读今天实验的相关文献。 才过了五分钟左右,南惜的房门被敲响,得到南惜的许可后慕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小小姐,您想吃什么东西吗?餐点或是水果。或者饮品,我给您拿上来。” “不用了,谢谢。” 这回倒真不是什么不可言说的脾气,过了饭点之后南惜就不再想吃东西了,简称饿过头。 外面慕析没了动静,应该是站在门前沉默了一会儿。 因为她随后又说道:“那么,如果您过会儿想要吃东西的话,请一定告诉我。” 南惜应了一声,继续看文献。 慕析的脚步声在十秒之后响起,她离开了。 文献看完,南惜把自己摔倒在床上生气。 没有锤床、没有鬼哭狼嚎,南惜只是静静地把脸埋在被子里,闭着眼睛心想: ——就因为慕析没来接她,她就这么大反应?饭也不想吃了? 这也太没出息了。 南惜对自己的种种反常严格反思。 然后继续没有出息。 具体表现为狼狈地从被子里坐起来,看下一份文献。 她就是那种最喜欢用工作来麻痹自我的人,当时慕析突然人间蒸发,南惜悲痛到不能自已,以为慕析死了差点追随着一起去了的时候,就是靠学习缓过神来。 直博并不是她本来的计划,但那几年学得实在太投入,就这样拿到了学位。 如果还跟慕析在一起,两个人一起悠悠地读书,那么南惜可能还需要三年才能加上dr.的前缀。 …… 南惜揉一揉自己有些发酸的眼睛,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自己该洗澡睡觉了。 不仅如此,她还看到慕析的一条消息: “小小姐,还是不想吃晚饭吗?” 呵呵。 南惜不禁冷笑,这不是很喜欢发消息吗,怎么在自己给她发消息之前从来就不发呢。 她回了一个“不”,然后起身去浴室洗漱。 第二天早晨,南惜在花园里见到慕析。 她斜睨慕析一眼:“昨天晚上睡好了吗?” “感谢小小姐关心,还不错。”慕析微笑道。 南惜看着她。 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坐上后座。 那里已经有一个漂亮的食盒等着自己,应当就是慕析昨天所说的便当。 慕析的声音也适时响起,为南惜做讲解:“今天为您准备了午餐,有牛肉和鱼肉以及三种蔬菜,外加一份餐后樱桃。我已经请厨师为您撰写食谱,争取一个月内菜式不会重样。” “……”南惜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无语了一会儿后她才开口:“为什么那么麻烦?如果我特别喜欢吃一道菜的话,岂不是说明我每个月只能吃到这道菜一次?” 慕析马上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请您告诉我这道菜的名字,我会让厨师增加它的出现频率。” “……”,南惜又不想说话了。 这是在做什么,慕析身上的人味怎么一下子减少了那么多,是被自己昨天晚上不吃晚饭的举动给吓到了吗。 现在的她,简直就像是被输入了管家程序的机器人,南惜不喜欢。 一路上她都没有再说话,直到进了校园,慕析把车停在a大停车场,并且向她道别。 南惜缓和了一些,刚想开口也与她道别,就听见慕析说: “等到您想好了,请务必将您爱吃的那道菜告诉我。” “……” 南惜提上自己的包和食盒,冷着一张脸直接自己拉开车门往外走,连头也没有回。 如果她回头的话。 就会发现慕析坐在车里,像个宕机了的机器人,望着她背影的样子纠结又困惑。 可惜南惜没有看见。 一连三天都是如此。 两人之间鲜少有除了管家工作以外的交流,如果慕析实在忙得抽不开身,就会请其他司机来接送南惜上下班。南惜也对这样的安排表示默许。 她们都不约而同地觉得,其实这样才是管家与小姐之间最应当的相处模式,原本就应该如此客气、如此疏离。 先前,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但两人之间总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薄纱般氛围笼罩,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逗时常会让两人(主要是慕析)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小小姐,请问今天的菜式您还满意吗?” 南惜就回过头来,回忆了一下中午吃到的东西,严格地提出批评:“下次我不希望这个厨师继续为我做菜,猪肉处理得不合格。” “我明白了,很抱歉没能让您满意。” 慕析就会这样说,诚恳地向南惜道歉,希望得到小小姐的宽容。 直到。 第三天的晚上,在慕析发动车子准备往南家开之前。 南惜提出了那个问题。 这个时机异常关键,因为如果不是在慕析踩下油门之前问的话,慕析可能会一脚把油门踩得过重。那样就会对两个人的人身安全都造成威胁。 管家的人身安全不那么重要,主要是小小姐会陷入险境。 那个问题是: “慕管家,你是不是知道,那天我偷亲你了?” 终于问出来了,无论怎样南惜都释然了。 只是车内的氛围一下子降至冰点,这三天来两人(主要是慕析)所竭力维持的表面平和、相安无事的关系瞬间被打破,气压陡然升高,管家陷入沉默。 南惜问出来了。 她竟然真的问出来了。 19、无耻逼迫 关于这个问题呢…… 南惜第一次产生怀疑,是在偷亲慕析后,第二天的早晨。 慕析对她说昨晚睡得不错。 可是她明明就看见慕析眼睛下方那两片青黑,那是慕析平常所没有的。 还有她脑后那一缕有些翘起的头发,平常的慕管家绝不会让自己看上去有任何不规整,偏偏昨天那缕头发就那样潦草地翘了起来,慕析上车时南惜看见的。 南惜很想告诉她,如果想让自己看起来气色不错、不过分憔悴,那所需要做的可不只是涂唇膏而已。 慕析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也不知道为什么,坐上了车的下一秒,再一次和慕析两人坐到那辆车上时,前一天偷亲了慕析的画面就这样涌入南惜的脑海。 慕析乖巧可爱的睡颜,嘴唇之间柔软温暖的触感,还有她在她唇上咬下的那一口…… 咬下的时候,像在咬一口果冻,可比果冻更加弹嫩、更加香甜。 可能是做贼心虚吧,不过南惜不会承认。 南惜从后视镜里去看慕析时,慕析马上移开视线假装自己一直在目视前方,避免和自己的视线有任何接触。 可是,虽然慕析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南惜还是发现了慕析神情里的不自然。 那抹转瞬即逝的不自然让南惜确信,恐怕在自己看向她之前,慕析正打量着自己。 她可比慕析想的要更加了解她。 当时南惜就开始思考,当时自己那一口咬得……还是用了力气的,如果慕析当时就已经醒了呢? 她知道自己对她做了什么,只是在表演她不知道。 好像很有这样的可能。 毕竟慕析现在可是很尽心尽力地扮演着老实管家的角色,把管家工作做得一丝不苟、竭力守护着这份高薪岗位。 傻姑娘。 要是泡到自己,那赚得不比当管家要多得多吗。 - 死一般的寂静之下,是慕析嘴唇开始微微颤抖,双颊开始出现灼热的粉红。 她张了张嘴,却好像羞窘到了极致那样又紧紧抿住,把自己抿到没有血色。 南惜见她这般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南惜没有一点尴尬,她做了、她问出来了,就说明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羞愧。 不仅如此,她现在还很想好好逗一逗慕析。 “慕管家为什么不说话?”南惜的语气不带一点调笑,严肃到仿佛那是个关乎实验结果的学术问题,“难不成慕管家那个时候真的在睡觉吗?” 回答南惜的只有死寂,与慕析更加红了的脸。 南惜似是有些不忍心,将语气放缓放轻柔:“那就太好了。毕竟,我还有些担心,自己咬的那一口会不会太重,把慕管家给咬疼了。” “不疼就好,慕管家也并不知道我偷亲了你这件事,那么我们就出发吧,我……” “小小姐!”慕析大概忍无可忍,第一次用这么高的音量打断了南惜的话。 与此同时,她的脸已经通红到如同被煮熟的虾子,连带着耳朵、脖颈也泛着红晕。 南惜挑了一下眉。 真有那么害羞吗? 慕析说话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但她还是异常坚定地捏紧方向盘,把自己要说的话吐露出来: “我知道您昨天……对我做了什么。我并不会、也没有资格责怪小小姐,因为我是南家的管家。但我希望,小小姐可以不再对我做类似的事情,您也知道ao有别,何况我并不是……小小姐希望的那个人。” 如果说她好不容易说出的这一番话是一枚砸出去的石头。 那么南惜此时的心境就好像是整片大海。 她无比宽和地包容了慕析砸来的这一枚石头,没有泛起哪怕一点点的波澜。并且还报以和煦的清风照拂,将这一切看成是一场玩闹。 南惜理所应当地说道:“如果我拒绝呢?你要怎么做?” “那我……” 慕析有些泄力,倔强地握着方向盘,头颅却不禁垂下一些。 因为她发现,自己其实没有任何能够跟南惜对抗的资本。 即便如此,慕析也在努力守护自己作为管家的最后尊严: “那我只好如实把这一切都告诉夫人。” “呵呵呵……” 回应她的是南惜的一阵嗤笑。 带着浓重嘲弄意味的那种,好像听到慕析讲了什么笑话,甚至抬起臂膀来用手背掩住嘴巴。 “慕管家,你好像一点都没有弄清楚形势啊。” 南惜觉得自己此时很像个大坏蛋,威胁纯洁少女一样的那种无赖、变态,可她竟然有点享受这种感觉: “你知道我妈妈有多恨那个人吗?如果她知道你和她有一样的名字、一样的脸,难道你以为你只会丢掉工作那么简单吗?” “……” 慕析茫然地抬起眼睛,从后视镜里看到南惜轻笑的模样。 “你这辈子再也踏不进a城了。别说是a城,就连b城、c城这些所有的周边城市都休想靠近。家政大学是在z城吧?你大概只能回到那里了。” 南惜残忍地告诉她,“我不是在吓唬你,八年前伤害了我姐姐的人,就是落得这样的下场,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慕析看上去并不害怕,但她很无助,被自己逼得很无助。 南惜相信,此时此刻她心里一定无比挣扎,拼尽全力想要给自己找到些什么出路。 如果慕析一直在a大继续研读军事战略的话,那么这件事应该非常简单,可惜她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是在家政大学完成学业,恐怕不会掌握那些原本应该掌握的战略思维了。 南惜是从来不会被什么性别桎梏住的人,最柔弱的omega也可以掌控住强大的alpha,这就是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那我应该怎么做?”慕析眼眶有些发红。不能确定是因为无力还是因为委屈,“小小姐、南惜,我真的不是那个人,我不应该替她承担这些代价,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 南惜微微眯着眼睛,从狭窄的后视镜里看见慕析此时此刻的模样。 慕析绝对不是一个脆弱的人,无论五年前还是现在。所以她现在放低姿态、示弱求饶的样子极大取悦了南惜。 何况,那声久违的“南惜”……也确实太动听。 一阵与过往记忆重叠的思绪涌上南惜的脑海,她也退了一步,将后背轻轻靠在车座上,舒了一口气。 “唉……” 南惜摆摆手,决定暂时放过她,“之后再说吧,开车,我要迟到了。” 慕析就愣愣地发动车子,踩油门,把车开得还是和平常一样平稳。 到了地方、南惜从车上下去的时候,她还说了声“小小姐再见”,就是声音有些闷。 南惜把她今天的形象贯彻得相当好,只是淡淡“好”了一声,而不是扑上去狠狠地啄她。 慕析回去了,南惜也来到实验室,开始今天的工作。 许是她今天心情愉悦得太过明显,童桉桉很快就过来和她搭话,指着南惜面前的锥形瓶:“气泡?” “嗯。”南惜也难得一见地做了应答。 试探成功,童桉桉确定今天南惜心情大好,于是开始说与工作无关的话题:“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呀?” “我带了饭过来。”南惜思索片刻,又转念答应,“也好,我带着饭跟你一起去食堂。” 童桉桉就很高兴地回到自己的工位,继续自己那边的部分,老老实实等着中午到来。 午饭时。 童桉桉对着南惜食盒里观赏性极高的菜品花样啧啧称赞,南惜今天心情果然好得不得了,见她嘴馋还主动分享,让童桉桉自己挑选她爱吃的菜。 童桉桉自然乐意至极,一边迅速从南惜那边夹菜,一边嘴巴也没闲着:“早上是管家送你来上班哒?” “是的。”提到慕析,南惜就情不自禁扬起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童桉桉仿若受到鼓舞,又更加凑近了些、把声音压低了些,可语气却难掩兴奋:“真好真好啊!没想到故事还能以这种形式继续,南惜你现在也是真享福,嘿嘿。” 南惜不知道她以为的是哪种情况,只大大方方一点头:“谢谢。” 童桉桉吃人嘴短,也有着要多说好话哄哄南惜的自觉,于是越发来了劲:“你看现在这个管家多不错,她看你的眼神哦,就,啧啧啧,特别带劲。” “是吗?” 南惜回想了一番,其实她觉得慕析带劲的时候还真是不少。 今天早上可怜兮兮的时候尤其。 两人吃完午餐,一同从食堂结伴回到实验楼。童桉桉说她要午睡,南惜就独自走进实验室,却没有马上开始工作。 她只站在工位前面,凝神望着容器里状态不稳的溶液,其实想到的还是那个人。 ……童桉桉的意思是说,慕析看着自己的时候有情感? 挺稀奇的事情。 南惜笑了,不过很短暂。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慕析现在应该是杀了自己的心都有吧,毕竟自己对她那么过分。 算是强抢民女? 南惜开始工作,一边工作一边等待民女的到来。 南惜心情纠结。她为和慕析此时保持的暧昧关系而欣喜,又有些厌恶自己沉浸在这场独角戏里。可她确实无法从这场欢愉的游戏里脱身,因为快乐大于痛苦。 这一切的症结,都是慕析现在并不爱自己。如果她爱自己就好了,她们都会很开心的。 这一天结束之后,南惜在暮色中走到停车场。 车上的人不是慕析,是某个先前来接过她的司机。 这种事情在这三天里发生过两三次,慕析实在太忙,总有抽不开身的时候。而且反正她也会在家里、逃不到哪里去,南惜就没有说什么,只是坐上车,等司机把自己载回家。 南惜回到家中,可是在家里也没看见慕析的人影。 ……出去工作了? 当然,更加可能的情况是慕析趁着工作的名义故意躲过这个时间段,也就是在躲她。 南惜没有生气,反而挺愉快地笑了,在餐厅里和关衍南楠一起吃了晚餐,又坐在沙发上聊会儿天,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这段时间里,慕析一直没有出现。 可是,第二天早晨,慕析还是没有露面。 南惜看着面前站着的司机。皱眉对他说了句“抱歉”后就转身回到家里,问正在客厅里看手机的南楠: “慕管家在哪里?” “啊,你说慕管家啊。”南楠津津有味地看着手机里的段子,语气兴奋,“她没跟你说?接下来几天应该都要由司机来送你了,家里的事情也都安排给不同的助理去做了。” “——慕管家昨天开始休假了啊。” “?!” 南惜震撼不已。 不对……按照日子来讲的话,应该还有个几天才到慕析的易感期才是。 怎么会是从昨天起……? 南惜转过身来,死死盯着南家一楼尽头那间不起眼的管家房。 房间的大门紧闭着,南惜不知道慕析此时是否正在里面,她不知道慕析易感期时会不会离开南家。 ……可是,就算她在里面又怎么样? 自己现在必须离开,她得工作,得去a大实验室上班。南惜在某些时刻可能略显随意,但还不至于为了这种事情向俞雅承请假。 南惜咬着牙,提着自己的包一步步往外走,用力到像是在地上跺脚,引得南楠也从段子里抬头来疑惑地看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发脾气。 “哒哒”的声音不断响在南家安静的一楼客厅里,南惜想着以那位的感官敏锐程度,也许能听见自己此时的不甘。 fuck。 第20章【VIP】 第20章 欲念 像是在不知觉间身处地狱, 满地的烈火以一种极其折磨的姿态炙烤着慕析的身体。 在意识到自己的易感期提前之后,慕析马上向南之涯提交了休假申请和说明,然后把自己关进房间里, 注射抑制剂。 南家上上下下、哪怕帮佣里都有不少o,她是绝对不可能继续工作的,那样不仅对o们, 对她自己也是一场灾难。 何况这些o里还有最危险的那一位,总是漫不经心却能引诱到人的、她绝对不应该招惹的小小姐南惜。 …… 一想到南惜,慕析就越发折磨。 自从分化成alpha之后,慕析已经经历了很多次的易感期, 但这一次让她有些羞于启齿。 这是一次可耻的、罪恶的易感期,她自己心里很清楚为什么会突然提前, 又为什么会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有些欲望根本不是她能够承受得起的- 南惜偷亲慕析的时候,慕析睡得香甜, 其实一点也没有察觉。 是她后来咬慕析的一口,确实用了不小的力气, 把慕析咬得由梦转醒。 只是有苏醒的迹象,也并非完全清醒,否则以她装睡的演技瞒不过南惜。慕析那时候只觉得有什么柔软极了的东西正抚着自己的唇, 忽然间又像是捉弄人那样打了她, 带来一阵甜蜜的痛感。 半梦半醒的慕析于是笑了起来,这是她回想起来的时候会感到羞耻的事情。 潜意识里她无比清楚。当时能对她那样做的人只有南惜,但她竟然还是笑了, 而且南惜也肯定看见了…… 再后来南惜离开了那辆车, 慕析独自一人在车里睁开眼睛, 如同被抽空了灵魂一般在车里坐了很久, 眼神空洞。 许久之后她才看向后视镜, 不自觉抬手摸着自己的嘴唇。 那两片唇看上去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慕析就是觉得它变了,似乎比平时更殷红惹眼,而且温度更高。 慕析都忘了有多久、她不敢舔自己的嘴巴,哪怕嘴唇干得难受也不敢,好像只要舔了就是打破了什么禁制一样。 她频繁地打开前置镜头看自己的嘴唇,那时候它们让她愉悦不已,现在又让她羞愧难堪。原来一张嘴还能给人带来这样的负担。 她失魂落魄地把车开回南家。开始日常工作,只是跟人说话时总是低头或捂住嘴巴,似乎怕被谁看出来的样子。 她心虚极了,她自己也知道。 虽然并不是她主动,她什么也没有做。 繁忙的工作很快就帮助慕析分散开注意力,直到中午,慕析回到管家房里吃了午饭,看着手机上的资讯时—— 南惜发来了消息。 南惜之前从没有跟她发过消息,如果有事都是电话交流。 偏偏是今天这个时间,南惜给她发了第一条信息…… 慕析差点把自己的手机甩出去,仿佛那上面沾染了什么骇人的东西。 她睁大眼睛,大口地呼吸,给足了自己勇气之后才敢点开和南惜的聊天框,生怕她发现了自己今早其实快要苏醒,提起那个让她惊心动魄的唇间相触。 还好,南惜只是问她有没有吃午饭而已。 等等。 午饭,她吃了午饭。 吃午饭,也就意味着慕析势必已经舔到了自己的嘴唇,战战兢兢坚持了一个上午的信念就这样崩塌了,她已经在无意间和南惜…… 又过了两个小时,慕析才机械地给南惜回了消息: “谢谢您,小小姐,我睡得很好,也吃了午饭。” 已经来不及了。 早晨时唇上传来的那种奇妙感觉不断在脑海中重现,慕析那时候闭着眼睛没有看见具体的画面如何,可她控制不住一直去想,为自己创造了无数种可能的场景,那些场景交错、随机地出现在她脑海里,占据了她的所有空间。 下午时所幸只需要陪着南怜就好,否则以慕析当时的状态恐怕将会漏洞百出。 她已经没有办法正常地工作了,奇异的欣喜、担忧与恐惧一直萦绕在心头,这是家政大学通常不会教授的课程。 ……好像有的,当时大学里开设了一门伦理课程,好像就是讲如何避免或者处理家庭内部、家庭与家政人员之间的关系,慕析没有选那门课。 如果能够重来一回,她一定会好好修读那门课。拿到A+的成绩才敢来南家工作。 种种心绪交错重叠的状态,一直到南惜回家之后结束。 看到南惜的那一刻,看见沉着、优美、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南惜的那一刻。 慕析心中当然很复杂,可又忽然诡异地安定了下来,像是沉锚最终在海里落定,一直漂浮不停的心也终于静止。 她看上去还是那么好。 慕析心想,就让这件事过去吧,她会装作不知道,那么自己也会这么做。就当早晨那个……吻,只是意外而已,以后她会更谨慎地和她保持距离,都会过去的。 这就是慕析之后三天都和南惜保持距离的原因,本来也应该继续这么保持下去。 她小心地斟酌对南惜的每一句回复,力求每一个字都尊敬、真诚、毫无冒犯。她和南惜保持着绝对的躯体距离,绝不会再有任何接触到的机会。她甚至还刻意减少了和南惜的接触,其实如果她努力,她完全可以抽出身来去接送南惜上下班,但她尽量多让司机代劳。 没想到这些花出去的心力,反而惹恼了南惜。 南惜在那天早晨直截了当地问出那个问题,问她是不是知道她偷亲,而慕析根本就没有办法撒谎。 ……南惜也没给她留撒谎的余地。 南惜的攻势一直很猛烈,仿佛对她志在必得、自己已经成了她的囊中之物。尽管她否认,但只要长了眼睛的人就不难看出她对前任的一往情深。 就算除去南惜与自己之前那有如云泥之别的社会地位,慕析也对自己被当成另一个人这件事感到如鲠在喉。 那么后面的状况又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说,哪怕已经知道这份情感畸形、扭曲,自己还是会对它感到……动容? 被南惜逼迫的那个早晨过去,南惜甫一下车,慕析就趴在方向盘上,感到体内有股向上冲腾的热。 她原本以为那只是屈辱而已的。 是该感到屈辱啊,南惜那字里行间,不就是不会放过自己的意思吗?可自己为了职位还是只能忍气吞声,难道这不值得屈辱吗? 这样被称作“屈辱”的心情怎么能在生长的过程中不断变质、发散,最后竟成了把她自己灼烧的烈焰呢? 下午监督着家里的帮佣做扫除时,只是一时走神,慕析想起了南惜对她说的那些话,进而想起几天前那个吻。 马上身体就应激般有了反射,慕析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大家都吓了一跳,小姜和小季赶紧来搀扶她,询问她是不是身体不适。 慕析头晕脑胀,腿脚发软。她撑着沙发从地上站起来。可脸色还是红得诡异。 身体在发热,慕析感到十分难受。但她没有立即往易感期上去想。因为小姜就是o,可她对小姜没有一点渴求。 “没事的,一时脚底打滑了而已。”慕析对她们笑笑,两人对慕管家的话深信不疑,转身又去忙自己手头的活。 两个小时后。 慕析跌撞着冲进自己的管家房,冲进洗手间,不断将冷水往自己的脸上拍打。 她感到自己的脸颊正在冒着热气,更可怕的是,她还从空气里闻到了帮佣们信息素的味道。平时大家都贴了腺体贴,正常状态下足够掩盖去绝大多数的信息素。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她的易感期。 慕析简单用冷水拍了一会儿后就立刻走出去,从床头翻出早早准备好的抑制剂,替自己注射。 同时,她向南之涯发送休假报告,说明了自己易感期提前的情况,然后又把自己的工作分派给其他人。 将工作上的这些事情都安排妥当以后,慕析把房间里的空调打开、温度调到最低,把西装外套脱去,躺在床上冷静。 抑制剂很快起了效果,慕析体内的热逐渐退去。 她必须让自己静心,于是从柜子里找了书出来看,读诗、读散文,读一些沉闷的故事。 该死的是,这些东西写来写去总是绕不过情爱、绕不过欲望。 当慕析读到“嘴唇”“亲吻”时,她马上感到大事不妙。 才消散了没多久的欲念很快又在腹中聚集、升腾而起,自下而上冲着慕析的脑海,燥热得她不得不扔了书、还把衬衫西裤也一同脱去,半裸着仰躺在床上喘气。 脑海里有无数相互矛盾的念头在横冲直撞,搅得慕析处在崩乱边缘。 等到好了一些后,她艰难起身,去洗手间冲了冷水澡清洁身体,然后随手拿了件睡袍套在身上,又缩回床上继续忍受欲念侵蚀。 慕析不太清楚现在时间几何,在快要失去理智时,她给自己注射了第二针抑制剂,略微得到一些冷静的机会,靠在床头奄奄一息。 她的感官正被无限放大,即使房门上锁,她也能嗅到一些微弱的、来自外面帮佣们的信息素味道。她听见有人在谈论自己的易感期提前,说也许是太过操劳了才会这样。 慕析为自己感到羞愧,旁人觉得她是操劳过度,可她自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压根不敢把真正的原因告诉任何人。 只是一个甚至都算不上吻的接触,就让她成了现在这样,她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无能的a,连控制自己的欲望都做不到。 她只能、也只能,独自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想着那个让她百般折磨又偷偷欢愉的吻。自渎。 一片接着一片的混沌里,慕析蜷紧了身体,紧贴床头。大概已经到了第二天,因为期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没听见声音,应该是大家都睡下了。 没过多久,慕析也睡了过去,她已经精疲力尽。 促使她再次醒来的,是很危险的东西。 慕析意识一清醒就警铃大作。 因为她从空气里嗅到了绝对不能在此时在此地出现的味道,那是来自南惜的信息素。 之前南惜失控,慕析偶然闻到了南惜的信息素,当时就只能通过打昏自己的方式遏制自己,也记住了南惜信息素的味道。 ……既然她嗅到了南惜的信息素,那么自是不用多提,南惜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在客厅……? 南惜信息素出现的一瞬间,慕析体内滚烫的那些欲念马上就沸腾起来,让她浑身不知是痒还是疼。 她……她得赶紧注射第三针抑制剂,要用效果更好的那一种…… 慕析于是伸手去够床头柜里整齐码放的抑制剂。 也正是此时。 “咚咚咚。” 外面传来了冷静的敲门声音。 那阵柔软的花香愈发明显,慕析指尖颤抖,不敢思考那个可能性。 可是门外的人又正等着她应答。 慕析只好沙哑地开口:“哪位?” 门外很快传来慕析熟悉的声音,但这次却更加轻柔暧昧,也许是慕析在爆发边缘产生的错觉:“慕管家,我是南惜。” “慕管家,听说你的易感期提前到了,我们都很担心你……麻烦开一下门好吗?我想进去看看你。” 慕析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 怎么办。 她稳了好一会儿才定下心,开口说:“不用了。” 与此同时,她已经拿到了那支自己需要的强效抑制剂,尽管代价是连人带睡袍一起摔到了地上。 门外的声音很快发出一声惊呼:“哎呀,慕管家怎么了?别担心,我马上就进来帮你……”—— 还有两更!在18点和21点哦! 20-30 第21章 沉沦 “别、别进来!” 门内慕析的声音听起来急促又无力, 而且很哑。 她现在肯定很不好受。 可还是这么坚决地不让她进去,哎呀。 南惜还真就把抚上了门把手的五指轻轻拿下,关切问道:“真的吗?你确定自己可以?” 慕析痛苦地紧闭双眼。 她可以就怪了。 但是南惜此时站在门外, 信息素的味道比之前还要更浓重一些,如果再不走的话,她可能挺不到注射强效抑制剂就会失控。 “小小姐, 我有强效抑制剂,没关系的。” “那种东西怎么能行?”南惜马上反驳道,“强效抑制剂的副作用很大,你也不是不知道。不许用。” “……”她非得用副作用更大的强效抑制剂是因为谁。 慕析不说话了, 将针体上的保护头拔掉,对准自己的手臂准备注射。 强效抑制剂在严重时可能会导致昏厥, 不过慕析觉得,也许昏厥正是她现在所需要的。 南惜在门口等了两秒, 没听见慕析的声音。 她也没了逗她的心思,马上把右手拇指放在门上轻触。随着“咔哒”一声, 房门解锁。 慕析是把门锁上了,可这里是南家,理论上说没有哪扇门是南家人进不去的, 平时只是出于尊重不去随意冒犯而已。 但今天, 南惜显然是要把慕析冒犯定了。 门一打开南惜就看见慕析倒在床边。手里正握着一针强效抑制剂。房间内到处充盈着慕析信息素里微微发苦的橘子气味,估计慕析状态差到连腺体贴都忘了,就这么任由气味四散。 南惜在空气里轻轻嗅了两下, 因为慕析要注射强效抑制剂而产生的怒火很快消退下去, 眼神有些迷离起来。 “小、小姐?”慕析费力地抬起头来, 隔着眼前凌乱的发丝看向南惜, 立马就被她吓了一跳。 她握紧手里的强效抑制剂, 又往床边缩了一些,“你怎么……请别过来,求求你。” 如果南惜敢穿成这样在家里到处跑的话,那么现在大概是深夜吧。 根本就没怎么穿啊,只是在小小的贴身衣物外面套了件薄款长外套而已,扣子甚至慷慨地敞开,慕析轻易就看见了她的内衣裤。 南惜一步步朝她走过来,走得很慢,像是在不断割着慕析的肉施以凌迟。 “你是在求我,任由你现在这样痛苦?慕析,我做不到。” 她带来的那阵香气,不属于任何一种花、却又比任何一种花都要诱人的花香,正争先恐后占据着慕析的全部感官,让她头晕目眩、两眼昏花。 慕析别无他法,只能趁着手脚还没有彻底失控前赶紧将那针强效抑制剂扎进自己的手臂里。 她想用拇指去推注射器,但是很快就被一个温柔的力道阻止住。 南惜就站在她面前,俯身握着她的手,轻柔且坚定地阻止着她。 南惜在她滚烫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别让自己受苦,好吗?” 慕析咬着唇不说话,抬起另一只手反握住南惜,死命控制力道。 一半的她想要脱离南惜的阻拦,想把她的手拿开、甩掉;可另一半的她只想狠狠摩挲这只细嫩光滑的手,想把她揉进自己的手心里。 “求、你。” “让我,注、射,剂……” 慕析已经发不出什么完整的句子,只能从牙缝里艰难挤出些破碎的音节。她必须紧紧咬住牙关,才能让自己不去吻她、咬她。 南惜的信息素、南惜,就是她现在最想要的,可也是最不能得到的。 “……” 南惜也没想到,慕析的自制力能有这么强。 还以为会很容易吃到的,原来没有那么简单。 但也不会太难。 南惜也不说话了,只用行动坚决表示她的态度。此时天人交战着的慕析失去了一部分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南惜将她指缝一点点扒开,从她手里拿出那支害人的强效抑制剂,丢掉。 无辜的药剂摔碎在一旁的地毯上,里面淡蓝色的液体缓缓流淌出来,再也无法到达慕析的血管里。 南惜满意地看着,蹲下来,也不搀扶她,而只轻轻抱住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她轻轻地说: “你知道吗,你挑了个好日子。” “今天妈妈、姐姐、哥哥都不在家里,我让帮佣们明天不用来,也向俞教授请好了假。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我们有今晚、和明天一整天的时间。” “慕析,我也很难受,你能帮帮我吗?” 她的声音如同妖精的蛊惑,低哑又无辜,却直直钻进了慕析的心里,将她原本透着微光的缝隙都全部堵住。 于是慕析就看不见其他东西,只能看见她,只能听见她,只能感受她。 慕析不说话。 但是很快,南惜感受到自己的怀抱变得滑腻。慕析已经失去了抵抗的意识,开始舔吻她。 这也正是她此刻想要的。 南惜轻快地笑了,带了些哼声。 她很乐见每一次慕析输给她、在她手中慢慢失去理智的模样。她为自己沉沦,这样的认知带给她的快意甚至大于身体。 南惜微微推开她,看着慕析已经完全迷失的眼睛:“别在地上,地上凉。” “你把空调温度调得这么低,如果还在地上做的话,我会着凉生病的。” 慕析现在虽然已经失去理智到说不出话,却也知道让南惜生病是不行的,于是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再顺着床沿倒上去,用期待又渴求的目光看向南惜。 南惜微微一笑,也上了床,跨在她腰间、放心地坐下,覆身吻她的唇。 这次不是趁着睡着偷偷摸摸的了,她在慕析知情的情况下大大方方地和她接吻,并且要求慕析有回应、必须回应。 慕析有些生涩,不过没关系,她会把她教导得比当初还要好。 南惜认真又专心地与她唇舌纠缠,任由慕析索取自己的甘美,甚至容忍慕析偶尔咬她的舌头。慕析现在的状态有点像只幼兽,不会说话、用动作表示心情就是舔、吻、咬,越用力就是情绪越强烈。 吻到南惜嘴唇有些发麻后,她抬头,按住慕析不满的手掌,与她隔了几寸距离。 她很想知道: “我有一个问题,你得老实回答我是或否,我才让你继续做下去。” 这是假的。 慕析用一种孩童般纯真的眼神看着她,南惜就当她同意了。 “你这次易感期提前,是不是因为我?” “因为我亲了你,所以你想了?” 慕析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她的话是什么意思,随即果断地点了点头。 “好诚实。”南惜勾起唇角,脱去自己身上的外套当做对她的奖励,“比平时嘴硬的样子可爱多了嘛。” 慕析不听她在说什么。 她只看,看南惜,觉得很新奇也很好看,不仅想看还想上手,把看不清的东西变得能够看清。 她伸出去的手又被南惜挡了回来。 才不满地撇下嘴角,就听到南惜说:“你也拿出点诚意吧,你先脱。” 那不是很简单。 慕析利落地扒了自己身上的睡袍,然后赤条条躺在床上,看向南惜。 那意思是“到你了”。 “你……”南惜诧异地看着慕析睡袍底下极度坦诚的真实,不由得咋舌,“……还真是不像你。但又像你。” 她信守承诺,也对慕析坦诚。 她再次轻轻俯下身子吻住慕析,但不再是嘴唇,而是下巴。她以唇舌描摹着慕析的下颌线,从下巴到耳后,一点不落下。 慕析抬手抚摸她的发丝,另一只手前往她想要到达的地方。 南惜在慕析耳边低语: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 “你要对我温柔一点,我很虚弱的,别把我弄坏掉。” “不行,再轻、再轻……好,就这样。” 她耐心又细致地教导着慕析,像是一位师长,但比师长更体贴。 她毫无保留地对慕析奉上全部热情,努力亲吻她,也让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反正四下无人,这里很安全,她们可以尽情欢愉、尽情放纵,等到一天过后一切再次回到正轨。 …… 南惜发出一声闷哼,被她亲疼了。 慕析也舒了一口气。她想要去咬南惜的腺体,却又被她拦住。 南惜今晚阻拦她的次数有点多,不过慕析不介意,因为她每次阻拦过后都会给她更喜欢的东西。 她静静注视着南惜,眼里仍是一片混沌,完全被欲念驱使。不久之后,南惜给了她答案。 南惜费劲地从她身上下来,坐在床上喘息了一会儿,宣布道:“好累。我要躺着,你起来,再来。” 不是说谎。南惜身体本来就虚弱无力,为了配合引导慕析的作业尽心尽力,此时全身都酸软无比,只想躺下。 可是躺下归躺下,好不容易才吃到嘴的肉,她也不想就这么快完毕。 所以只好委屈一下慕析。不过看她这样子,应当是一点都不辛苦的。 果不其然,慕析顺从地起身和南惜换了位置,师生两人再次研究起了她们的家庭作业。 南惜仰躺在床上,只能看见慕析的头。 那场景……让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她歪过头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静静看向窗外摇曳的树影,和天空中皎洁的月亮。 好开心。 好满足。 好爽。 五年前的自己如果早知道还会有这么一天,会不会少掉一些眼泪。 她也从来不敢想,还可以和慕析像现在这样躺在同一张床上欢愉,两人亲密无间、亲密无间。 南惜正走着神,捂在嘴巴上的手却突然被慕析拿开。 她惊讶地看向她。 慕析只用一根食指,就轻易将她遮掩的手掌挑开,声音哑得不行,但还是开了口: “不要……捂着嘴。我要听。”—— 21点还有一更! 本章涉及亲密描写只限亲嘴,无其他不良内容。 第22章 冷淡 慕析学得非常快, 等南惜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拿回主动权,试图脱离这位“师长”的指引, 开拓自己新的想法。 这让南惜刺激了一会儿,但很快就感受到无奈。 要是任由慕析这么搞下去,自己一定会受伤的。 尤其现在慕析的神智还不怎么清楚, 依照她的架势…… 不得已,南惜只好在又一轮颤栗之后抱紧了她,分开与她亲密纠缠的唇舌,试图将慕析的脑袋往下按。 慕析疑惑:“?” “够了, 够了。”南惜喘着,气息很不平稳, 但只能把她带到自己脖颈后面,“标记我。” 慕析看上去不怎么情愿, 磨蹭了半天不肯把手拿上来。南惜抱着她的脑袋哄了好一会儿,慕析才慢吞吞地咬住她的腺体, 完成标记。 不管慕析怎么想,反正在南惜这里,标记完成了、这次就算结束了。 被慕析咬过的腺体热乎乎的有些疼, 但南惜满足极了, 与慕析一起躺在床上喘气,嘴角挂着餍足的笑。 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好在南惜提前做了准备, 否则大家把南惜房门一敲, 发现里面没有人, 自己和管家滚到一起, 还是会惹些麻烦。 ……她们迟早都会面对这样的麻烦, 但还是……不用这么早。 慕析睡着得很快,自从易感期开始以来她就没怎么睡觉,长时间的体力劳动又迅速消耗了她大部分的精力,此时正需要休息。 南惜更是如此。她原本体力就少得可怜,这次到了后面就是凭意志力在支撑,甚至中途还没忍住睡过去几次…… 做o做到这样的份上,她得到的快乐她都值得。 南惜往下躺了躺,迅速钻进慕析怀里,抱着她的腰、把脑袋埋进她胸前这样睡。 慕析迟疑了一会儿,更加迟疑地伸出一条胳膊轻轻搭在南惜腰间,却没完全放下。 南惜闭着眼睛,伸手将她那条胳膊朝自己身上拽了两下,然后把她抱得更紧。 “睡觉。”她说。 那就睡觉- 慕析醒来时,身边的床铺留了大半空间,但是上面没有人。 剩给她的只有皱起的床单、被团在角落里的可怜被子,还有自己伸出去、却没抱到人的双手。 ……什么? 脑袋沉沉的有些痛,慕析从床上坐起来,呆若木鸡地盯着床角那团被子,在脑海里重播那些暂时被她搁置的记忆。 那可不是酒后断片,易感期失控之后只是神智不清,记忆功能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也就是说…… 她和南惜在这里干了什么,她都记得。 ……其实她更希望自己能忘了。 那些疯狂的画面一幕幕在她脑海里出现,任何声音、气味都让人脸红,慕析很快就把头埋进了那团被子里,鸵鸟似的逃避近在眼前的现实。 是啊,如果不是欲壑已填,她怎么可能那么清明地醒来。 慕析趴了十分钟,才鼓起勇气僵硬地把脸从被子里抬起,转头一看,又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强效抑制剂。 淡蓝色的液体已经干涸在地摊上,旁边是破碎的玻璃针管。 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地上,陪她度过了这样的一天,此时正嘲笑她的无用。 ……真的和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持距离的小小姐,睡了。 辞职申请会有用吗?不对,南惜不是说过南怜旧情人的遭遇,如果南家下指示封杀自己的话,全国的家政界应该再无自己的容身之地了吧?她现在倒是有些积蓄,逃出国?可是出去之后呢?继续干家政? 她是不是,还是太乐观了,万一南家连条小命都不想给她留呢。 ……她已经永久标记了南惜,是不是要对她负责啊? 要不干脆屈服于她的淫威算了……? 慕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天,自己就从正直不阿的人变成这样……南惜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但是想起南惜给她灌的那些……似乎,说是迷魂汤也不为过。 说起来啊,那个热情似火、媚眼如丝,和她唇舌几乎没有分离过的魅惑小o,真的是南惜吗? 实在也,太不像她了哦? ……除了她还能有谁?除了她还能接受谁?慕析啊慕析,难道自己为了逃避责任已经变成这种无耻的样子了吗。 不断发展的思绪如同疯狂生长蔓延开来的杂草,将慕析的大脑塞成一个闷气的大枕头,还在愈发膨胀。 不能再想了。 慕析强迫自己停止下来,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逃避和装糊涂都没有一点用处。 是自己没能经得住诱惑,她应该担起责任,首先得和南惜说清楚。 如果只能离开南家,那也是她应得的惩罚。 慕析心情沉重地洗澡、整理被她们搞成一锅粥的房间,穿戴整齐。 她走出自己的管家房,外面就如同南惜所说空无一人,她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音。 整个家里都没有找到南惜的人影。 可是慕析心里很清楚,依照昨天那样的架势,南惜走不了太远。 最终,慕析是在温室花园里看见正背对着自己喝咖啡的南惜。 尽管已经做了许多心理建设、有了要对南惜负责的觉悟,可当慕析看见苍白的南惜、看见她衣领上方露出的青紫痕迹,她的心还是被狠狠撞了一下。 脚下一阵踉跄,慕析停下来稍微稳了稳,然后继续向她走去。 这一段短短的路途中,慕析也一直在问自己。她是不是疯了。 管家说什么要对小姐负责……不是疯了是什么? 当慕析离她只剩下三米时,一动不动的南惜终于转过头来,淡淡地瞥她一眼,然后用下巴点了她对面的那个位置: “坐。” 这样的反应像是朝慕析头顶泼下一盆冷水,前后冷热的反差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只能先在南惜对面坐下。 南惜端着咖啡杯看温室里的花朵,如果忽略她脖子上、锁骨处那些痕迹的话,此时此景与画中的贵族千金无异。 她不看慕析,如同自言自语:“身体怎么样了?” “多谢小小姐关心,已经……恢复正常了。” 南惜笑了一下:“那确实是得感谢我。” “……” 慕析略显局促地看着她,想要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不那么坦然淡定的痕迹。 可是没有,南惜整个人都镇静极了,仿佛对自己来说像天塌下来的事情对她来说只是一根鸿毛。 像是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这样的认知让慕析感到不安,她决定主动开口: “小小姐,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情……” 南惜动了一下嘴唇,但是马上又闭上,仍然没有回头看她。 慕析见她像有话要说,立刻停下来:“您先讲。” 不管南惜要说什么,辱骂还是亲昵,她都能接受。 可都不是。 南惜说: “嗯,我也正想告诉你。到你平时易感期结束的日子之前,就一直待在房间里吧。” “如果过早恢复,谁都会知道你已经标记了某个omega,那对我们都不好。” 这些话把慕析钉在原地,她直愣愣地看着南惜,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跟她想得……有点不太一样。 半晌没听见回复,南惜蹙着眉,终于第一次看向她:“怎么?” 她的眼神有些太轻蔑。 慕析脑海里浮现出几个字“提上裤子不认人”,该不会,之前南惜对她的那些……只是为了把人泡到而已? 但慕析既然来了,就一定得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小小姐,昨天的事情是我的错,对您造成痛苦的话,我真的非常抱歉。如果您想要我承担任何责任,我都愿意……” 还没说完就被南惜打断: “痛苦?我很快乐啊,难道你昨天夜里看不出来吗?” 她笑着,似乎听见什么有趣的事情,反而耐心安慰着呆滞住的慕析,帮她开导: “不用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我知道我自己做了什么,是我自愿的。” “只要之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了。你明白吧?” 慕析听懂了。 即使相当错愕,但她还是听明白了南惜在说什么,她想当这件事不存在,然后继续安稳度日。 至于自己,并不在她对于未来日子的考虑范围之内。 是这样吧……? “但是,永久标记……” “没什么关系。”南惜轻飘飘地告诉她,“你要知道,五年前我也被永久标记了,不还是好好活到了现在吗?” 慕析哑口无言。 她逃命似的迅速离开了温室花园,她需要时间来思考和接受今天南惜对她说的这些话。 她也没有什么立场来指责南惜是个“渣女”,毕竟从后果来看,自己易感期的痛苦被大大缓解,而留下了永久标记的反而是她…… 就像南惜要求的那样,慕析把自己重新关回了房间里,未来五天之内都不会再出来。 作为与小姐有染的管家,慕析的全部自觉就是遵从南惜的命令,然后……继续做好一个管家。 南惜仰头,喝光了杯子里所有的咖啡。 空荡荡的杯子“当”一下被放在桌上。还残存着浓郁的咖啡香气。 南惜坐在温室里,静静品着咖啡在口腔里、顺着食道流淌下去为她带来的快意。 并没有那么痛快。 她的身体当然还酸痛着,如果不是为了以体面的姿态对慕析说这些话。她此时原本应当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等着a来伺候。 可惜的是,南惜没有属于自己的a,她只能强撑着不适的身体坐在这里。 对慕析说了那些计划中的话。可是南惜没有那么痛快。 这不对,看见慕析茫然无措的模样应该让她很舒心才对,只有慕析也体会了自己曾经的痛苦,以后才会更加离不开她、不离开她。 计划是南惜自己制定的,但却没有达到她的预期。 ……要让慕析离不开她才行。 她已经输过一次了,这次她要赢—— 第23章 职业病 慕析锁上管家房的门, 坐在床对面的小沙发上,继续发呆。 所以接下来五六天……她就要在这里无所事事地待着? 其实她的管家房里什么都有,甚至配备了一个功能齐全的小厨房, 慕析可以在这里完成日常所需的一切活动。 虽然已经完成标记,但慕析的易感期还残存了一些影响。慕析替自己注射一针普通抑制剂,窝在沙发上看手机。 很快, 她就开始觉得无聊、无趣。 平常忙惯了的人是闲不下来的,特别是慕析这样忙到天昏地暗无瑕娱乐的人。 现在真要叫她娱乐,她却找不到什么消磨时间的方式。 还不如……去工地上搬两块砖呢。 慕析自嘲地这么想着,却心知这不可能。 那么在成为管家之前, 难道她就没有什么闲暇时的爱好吗? 她一穿过来就在上家政大学。作为精力、体力充沛的alpha,平时有空就和同学朋友出门爬山、骑行, 好像有一阵还特别沉迷越野。 这些户外运动在管家房里当然都进行不了。 不过慕析很快又想到一点。 如果不是刻意去想,慕析差点都要忘了, 自己曾经很喜欢艺术鉴赏。 不是那种正儿八经的艺术鉴赏,而是随便打开一幅画, 印象、抽象派为最佳,然后对着它天马行空,用自己的思维对名家艺术肆意乱猜。 她也说不准这么损的爱好是怎么培养起来的, 不过它很适合在室内进行, 慕析也就释然。开始在网上搜集小众艺术。 这种活动其实挺无趣的,而且下流低俗,慕析猜测如果是南惜那样出身上流、品味高雅的人, 肯定会对自己这种爱好感到不齿。 但慕析确实从这样的活动里体会到不少满足与快乐, 那是一种平淡的温馨感, 唯一可惜的就是没人跟自己一起进行。 慕析一直进行着这项活动, 时常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弄得无端发笑。 冰箱里有现成的食物和食材, 需要吃饭的时候就自己去做饭。管家房里还配备了跑步机,专门关怀易感期把自己进行隔离的alpha管家而配备,满足慕析的每日运动量。 日子就这么一下被慕析消磨了三天。 接到南楠的电话时,慕析正被“像个土豆”的《呐喊》小人笑倒在床上。 “喂?二少爷下午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慕析接起电话就马上变回管家,条件反射般说道。 “慕管家!啊啊啊,实在是不好意思,但是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送一件衣服到公司来?我的衣服出了点状况……”南楠在那头无比焦急,仿佛火烧眉毛、大难临头。 “!” 慕析立即从床上弹起来,“噔噔噔”跑到二楼南楠的房间里,帮他拿了一套搭配好的衣服塞进包里。 然后她跑下来,从玄关处的收纳柜找到车钥匙就往外奔。 家里忙碌着的帮佣们看着如此景象,全都目瞪口呆,有人试图喊她:“慕管家,你不是……” 慕析满心满眼都是完成任务,哪里能听进去:“回来再说。” 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留下帮佣们面面相觑。 慕管家是在易感期休假中没错吧?现在是……这么快就复工了?不愧是超人一般的慕管家啊。 “好厉害,休假的时候还穿管家服。”不知是谁说了这一句。 其余众人纷纷认同- 南楠倒霉体质再次发作,手下员工到办公室里交资料,竟然还能顺手把他桌上的咖啡杯掀翻到他身上去。 半个小时后有很重要的会要开。 在这种情况下,南楠都不敢让助理出去给自己买新衣服穿。唯一能够信任的就是远在家里的慕管家。 因为每一次她都帮自己解决了大大小小的问题,从不失误。 这一次慕析也不辱使命,成功在会议开始前十分钟把全套新衣给南楠及时送到。 正当他急得火烧眉毛时,慕析有如神兵从天而降,为他带来了全套搭配整齐、色调统一的商务套装,连皮鞋都准备了。 南楠去休息室换上衣服,喜笑颜开地站在门口照镜子: “真的还得是你啊,慕管家,要是我的助理去办事。说不准又要给我惹出什么祸来。” 慕析淡定道:“二少爷过誉。这是我分内的职责所在。” “唉,本来还想着好像有段时间没麻烦慕管家了呢。”南楠整理着胸前的领带,忽然手上一顿。 他迟疑地转过身来,看向慕析,似乎才想起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而慕析被他这样看着,先前因为工作在身而产生的紧张感消散后,被掩盖在危急之下的现实情况也逐渐浮出水面…… 慕析想起来了,她再也淡定不起来了,脸色骤然僵硬、像是被猫吓直身体的老鼠。 “……不对啊,慕管家,你不是在休假吗?” 南楠匪夷所思,“我是粗心大意忘掉了这件事不假,可慕管家难道也忘记了?易感期不难受吗?” 慕析抬起手又放下:“这……” 怎么就忘了?怎么就忘了?难不成南之涯真的把自己训成了一只警犬,一听到指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前冲,连万丈深渊都不管的? 慕析懊恼得要命。是她自己打开了管家房的门锁,还自己开车来到南楠面前。 其他几个南家人都记着慕析在休假、只有南楠这个没脑子的还是把电话打给了她,而自己竟然比南楠还要没脑子,一接电话就头脑发昏地赶来了。 现在怎么办? 慕析只能心存侥幸地想,南楠作为beta,对于alpha的体质可能不是太清楚,也许可以蒙混过关。 “慕管家看着,也不像是多难受的样子。”南楠上下打量她,越发觉得不可思议,“!我知道了,慕管家是已经标记过哪个o了吧?” 慕析:“?!” 本就心虚的慕析只恨自己不能拿桌上的花瓶、把南楠砸失忆才好。 她死鸭子嘴硬、还在试图替自己狡辩:“不、不是的,只是这次易感期提前结束了。” “害,慕管家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家里的小o这么多,如果真有了看对眼的,也是值得恭喜的事。”南楠却一副已然看破的模样,还反过来开导慕析,“现在这个年代,这些事都很正常,我不会因此觉得慕管家怎么样的。” 慕析张着嘴巴,又狠狠闭上。 她的嘴巴被钢筋混凝土封住了。就这样吧,就按南楠觉得的这么编吧,只要不牵扯到南惜,其他都好说。 她顺水推舟地表示默认。 南楠细看了她两圈,更加来劲:“哎,不过慕管家的那位小o是谁啊?小江、安妮、还是小季?平时还真是看不出来……” 小江、安妮和小季的脸依次浮现在慕析眼前。 ……用别人的名誉来换取自己和小小姐清白,这样的事情还是做不到啊。 慕析深吸一口气,老脸微红地反抗道:“二少爷,都不是她们。但是您别问了,我是不会说的。” 南楠又把袖口理了理,迈开腿往外走去:“你还挺有担当的,好好好,我不问了。不过,如果你真和哪个帮佣喜结连理,我们会给你大红包的。” 慕析再吸了一口气:“谢谢二少爷。” 南楠急着去开会,没有多在这件事上面纠缠,离开办公室。 留下慕析独自待在南楠的办公室里。 南楠甫一出门,慕析就急得在他办公室里转圈。 转了一会儿把自己转到晕头转向后,慕析没有想出什么解决的好办法。 她仍然处于被强制开机的状态,系统还没有准备完全,脑子里看不见一点头绪。 不行,得找个聪明的人来一起想办法。 慕析思索再三,还是觉得应该把这件事和南惜提前通个气。 两个人一起上了床,出这种事情本来就该一起面对。 慕析老老实实开始给南惜发消息: “小小姐,我出门了,在二少爷办公室。” 对面沉默了二十分钟。 才发来一个光秃秃的:“?” 随后接踵而至的是南惜的电话。 刚接起电话时南惜听起来还有些喘,慕析猜测她应该是从实验室跑出来给自己打电话的,要么就是要被自己气得呼吸都乱了。 于是慕析更加愧疚,声音细如蚊蚋。 “怎么回事?”南惜语气不善。 “我……我一接到二少爷的电话就条件反射跑出来了。”慕析小声告诉她,马上安抚南惜的情绪,“不过小小姐不用太担心,二少爷好像觉得我是跟家里的哪个帮佣……才度过了易感期。” 南惜语气冷冷的:“是哪个帮佣呢?” “啊。” 慕析愣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南惜的意思,只好对着电话道歉,“对不起,小小姐。” “我问你,如果她们非要问你是哪个帮佣,你会说是谁?” 会说是谁…… 哪一个都不能说啊。 “谁都不是,我不会说任何一个帮佣的名字。”慕析无奈地仰起头,“如果她们非要问,我宁可辞去职务,也不会连累其他人。” 这回轮到南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不善,“谁说辞职的事情了?你很想辞职?” “……如果,她们一定要知道是谁,你可以说是我,她们不会给你太难堪。” “什……么?”慕析手上一松,差点把手机砸到地上。 “当然,你肯定会被调去其他地方工作,那我们就见不到了。” 南惜轻松地说道,“所以还是不要轻易说我的名字吧,问你的话,你态度坚决一点。” “……” 慕析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电话那头南惜笑了一下,“别紧张,只是最坏的情况而已。其实她们根本不会问的,你的私生活不在她们的兴趣范围以内。” “只要对我汇报就可以了。”—— 第24章 中心焦点 慕析沉默下去。 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然后才说道:“小小姐, 我没有什么个人生活。” “我知道,这就是我最喜欢你的地方。”南惜平静地说,“好了,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那么,再见。” 她毫无留恋地挂了电话, 留下慕析一个人傻瓜似的举着手机凌乱。 南惜刚刚。是,那么风轻云淡地说了,喜欢她,吗? 说完了这么直接干脆挂掉电话, 让她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她是不是跟谁都这么说啊? 南惜是从国外回来的,国外民风热情, 好像还真是经常把什么“喜欢”“爱”都挂在嘴边。 慕析失魂落魄将南楠留下的那个空袋子收拾好,带着它离开公司。驱车回家。 她知道, 更加麻烦的事情还在家里等着她。 才踏进南家大门,一双双好奇与疑惑皆有之的眼睛就对她行使注目礼, 试图从她身上看出来些什么。 对慕管家的滤镜哪怕再深,此时也该消失殆尽了。大家都很快意识到慕析是因为进行了标记才提前结束易感期。 刹那间,一个“慕管家竟然也有x生活”的念头出现在他们脑海里。 现在“竟然有x生活”的慕管家回来了, 帮佣们很难不重新审视这个女人, 想要发现她成功的秘诀在哪里。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工作和感情双赢的方法是什么呢。 慕管家看着就很正派,大家默认她不是会因为易感期就随便找o约上的人, 于是认定她是有个秘密情人。 慕析被他们盯得如坐针毡, 嘴角牵起一个妄图粉饰太平的笑: “那么我的假期就结束了, 这几天多谢大家的照顾。” 没人动作, 也没人应声, 慕析就默默从他们中间穿过、往洗衣房走去放南楠换下的脏衣服。 确保洗衣房里的人明确知道南楠西装的洗涤注意事项后,慕析转身向门外走。 却看到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藏在门外,眼睛仍然在望自己。 慕析无奈地在原地站定,心中叹息。 管家管家,是得管家的。 要不是职责所在,还真不想开诚布公面对这种事情啊。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事情已经做完了吗?” 慕析严肃地出声叫住外面偷看的小王和小季,把她们提溜到没人的角落里。 一个beta一个omega,此时心虚地面面相觑,但还是鼓起勇气对慕析说道: “我们……不对,不止我们,都很想知道,慕管家是不是谈恋爱了。” 慕析平时工作认真,但很好说话,从来不会为难哪个人。和帮佣们相处得不错,所以她们才敢发出这样直接的疑问。 小王开始偷笑,眼里抑制不住的兴奋:“如果能让我们知道慕管家是和谁谈恋爱了的话……” “别乱想乱说。”慕析板着脸,将小王没说完的后半句话给瞪了回去,“我没有在跟谁谈恋爱。” 她可没说谎,这是句实话。 两人一脸的不相信,但缩了缩脖子不敢造次。 见她们老实了,慕析语气也缓和一些,“不止你们,回去也和大家都说,不要因为这些事情影响工作。” 她语气一软,对面两人又开始得寸进尺。 小季勇敢地捏起拳头给自己打气:“可是,慕管家怎么会提前结束假期?a的易感期提前结束,不就是进行标记了吗?” 慕析看着她。 事实上,小季刚才还在南楠猜测的慕析疑似交往对象里。 她有些哭笑不得,但面上一点都不能表现出来,要是再没绷住脸,不知道这群人要怎么造次: “小季,这是我的个人生活,跟工作无关。” “如果非要问的话,我的答案就是没有。” 小王和小季被慕析赶回去干活,面对其他人的询问,说慕管家死活捂着那个宝贝小o不肯开口,看来是打算咬死不承认,更不打算跟她们分享。 那真是太遗憾了,工作时间少了太多乐趣。 不过大家也都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继续该收拾的收拾、该打扫的打扫。 暗中关注着她们动向的慕析悄悄松一口气。 帮佣们八卦两句还算好的。 可是等到南之涯她们回来了,如果她们要问,那才是真正的棘手。 果不其然,南怜晚上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看向正指挥着布置晚餐的慕析,问道:“你谈恋爱了?” 她干脆利落地向慕析展示自己和南楠的聊天记录。 南楠:“开完会了。” 南楠:“姐,我告诉你一件有意思的事。” 南怜:“什么。” 南楠:“慕管家今天复工了,你懂我什么意思吧?” 南怜:“?” 南怜:“大惊小怪。她是健康的成年alpha。” 尽管和南楠发信息时还一副波澜不惊的大姐大口吻,但率先回到家里的南怜还是诚实地对这件事感到新奇。 慕析有些欣慰地想,也许这也算是对自己工作态度和能力的一种变相肯定。 她低着头,恭敬说道:“大小姐,我想保留自己的隐私。” 南怜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但没再说什么,若有所思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放东西。 最不刨根问底的南怜这关算是过了。 可当晚上南家一家子都齐聚餐桌,南楠再一次率先开启了这个话题之后,大家的话题焦点又聚集到慕析身上。 这一次不只是用餐中的南家人,站在慕析身后随时待命的帮佣们也偷偷竖起耳朵,大家都对这件事情感兴趣得不得了。 南楠:“下午急着开会,没来得及细问,慕管家到底是有对象了没有啊?” 几双眼睛“唰”一下全部聚焦到慕析身上。 慕析也看着他们,每个都饶有兴味,看上去很开心能够有这样下饭的话题。 至于南惜,她似乎比他们都要感兴趣,连手上的叉子都放在桌上,双手交叠着等她的回答。 南惜现在看她的笑话,这不是在吃她的人血馒头吗。 见慕析犹疑,南楠很大方地给她一个台阶:“没关系,慕管家,不打探你的私生活和个人隐私,不非得问对方是谁。你就告诉我们,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嘛?” “……”要让她在南惜面前承认自己正和某人交往,这让慕析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羞耻。 但是,连南之涯都兴致盎然地看着,慕析骨气再硬也不敢扫了她的兴,只得屈服于资本家们的淫威之下,有气无力地一点头,“是。” 她话音才落,南楠就以胜利姿态发出一声欢呼,“你看我说什么吧!慕管家肯定是只会正经恋爱的人啊,姐快打钱!” 南怜也并不恼怒,心平气和地拿起手机在上面点了几下:“转过去了。” 关衍乐呵呵地看着他们互动:“你俩拿慕管家感情状况打赌啊?” “是啊!”南楠得意洋洋地拿着收款记录炫耀,“看看,两万到手。” 站在慕析后面待命的几人也忍住不挤眉弄眼。 怎么样吧!下午时慕管家还跟她们嘴硬说没谈呢,现在在主人们面前只能承认了吧! 肯定就是谈了!早就看慕管家不对劲了。 这时候,一直静静观望着的南之涯终于发话。 她只笑了一下,其余几人就马上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你们要是什么时候,能有这么让我省心就好了。” “怕的不是你们不想成家。要真的志不在此,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南之涯扫向坐在一起的南怜南惜两姐妹,“只怕还被无用的执念绊住步子,迟早会让你们吃到苦头。” 餐桌上原本还和乐的气氛一下凝重起来,关衍一边瞄着姐妹两人的反应,一边去给南之涯顺气。 南怜不做声,只低头继续吃饭。 而南惜却仍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听见南之涯说什么似的冲南楠说道,“下次有这种好玩的打赌,也带上我一个。” 南楠被她吓得龇牙咧嘴,疯狂低下头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惹了南之涯的怒火上身。 别搞啊妹,他从来不像姐妹们似的搞什么虐恋,他一直很专一地不谈恋爱好吗。 南之涯果然也顺嘴嘲讽了南楠一句:“27岁了连衣服还要管家去送的人,是没什么好说的。” 南惜笑得不能自已,招手让慕析过来替自己添酒助兴。 慕析站在她身边倒酒,心中情绪奇异。 不仅是和南惜这种如同偷情一般的状态,还有一件让她在意的事。 就是刚才南怜的反应。 她突然想起南惜说过的,八年前伤害过南怜又被南之涯出手惩治的人。 按照慕析的记忆来说……南怜明明是有女伴的。 虽然不清楚是不是一直是同一位。 慕析恍惚地回忆那时候南惜说的话,耳边忽然响起南惜的声音:“慕管家。” 她猛一回神,这才发现南惜杯中的酒面早已过了那条基准线,还在不断往杯口逼近。 慕析立刻摆正瓶身,向南惜道歉,想要将南惜的酒杯拿走倒去多余的酒。 又被南惜出声制止:“不用了,就这样吧。” “只是。”南惜偏头抬起眼来,从这个角度只有慕析一人能看清楚她眼里那种狡猾的促狭。 她声音疏离,旁人只会觉得她真在责备慕析,“别因为谈恋爱了就在工作上分心。” 南惜在说“谈恋爱了”这几个字时停顿了一下,这是只有她们两人才能明白的恶意。 偏偏她的态度。措辞都无可挑剔得正常至极,那分明就是小姐对管家说话时的样子,而不是什么角色扮演中的秘密情人。 管家慕析为自己在工作上的疏忽羞愧极了,当即放下酒瓶向小小姐鞠躬道歉: “对不起,小小姐,之后我会始终保持警醒。”—— 好滴,今天更完明天就不更了后天见哦 关于更新的话,一周会有一两天休息,节假日争取更满!休息会提前说的~如果更新一般都会放在晚上六点(除非我笨蛋忘了设置发布时间 第25章 试图解压 南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就低下头去叉盘里的西蓝花,没有对慕析的道歉做出什么过多表示。 南之涯继续对南惜说道: “工作之余也要注意休息,之前安娜医生不是说你身体太虚弱吗, 最好是半个月就体检一次。” “发热期还有多久?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就让管家去找适龄的健康alpha。” 她这句话虽然平静,可带给其他人的冲击还是有些大了。 正在用餐的几人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异常, 其中南惜刚叉起来送到嘴边的西蓝花重新又掉了回去,在盘里滚了两圈以后沾满酱汁,羞涩地把自己藏进肉粒里。 而就近在南惜后方站定的慕析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妈妈, 你刚才是说,让慕管家替我找能标记我的a?”南惜向南之涯确认道, “这是个玩笑吗?” 南之涯面色如常:“不是,我不喜欢低俗的玩笑。” “如果不是玩笑的话, 那它真的太低俗了。”南惜喃喃着,试图找回那颗西蓝花, 但举起的叉子却怎么也没找到落点。 沉寂了许久的南怜此时抬起头,就这件事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其实我也觉得,你可以多尝试一些a, 这样才能找到适合你的。” “当然, 哪怕最后任何一个都入不了你的眼也无所谓,先解决发热期的难受才是第一位。” 说到这里时,南怜看了一眼关衍, “你也知道, 当年爸爸就是因为……” “好了好了!”关衍老脸一红, 忙不迭打断了南怜的话, “说小惜就说小惜, 关我什么事情。” “……总而言之,找个a帮你解决生理需求百利而无一害。”南怜说。 南楠在一旁再次默默感谢上苍把自己分化成了普通的beta。 南惜没找到原先那颗西蓝花,但也没放弃,低着头一个劲在盘子里划拉,没有立即回应南怜的话语。 叉子在盘中摩擦时发出一些不怎么文雅的声音,不过也没有人在意,就任由那稍显尖锐的声响在餐厅里飘荡。 南之涯不强求她表态,直接转向慕析:“管家到时候留意,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还有半月左右。” 慕析向前一步,朝她微微俯身:“好的,夫人。” 她心中五味杂陈,虽然立场可能有点擅作主张,但慕析确实感觉到自己头上冒着不光彩的绿光,好像正照着自己进行什么以羞辱为目的的游行。 为自己标记过的o寻找……a来标记她……这种事情还是…… 啊……不过连南惜本人都说了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继续生活,自己现在这样海阔天空般的边界感也是对她的一种冒犯吧。 哪怕那一个晚上,也只能用意外来概括。 要怪只能怪自己第一次行使a的职能就用错了对象啊。 慕析连同她心里悄悄的黯淡一起站回自己的位置,有些木然地看着他们用完晚餐,然后指挥帮佣们收拾餐桌、整理餐厅。 晚餐过后随着主人们在客厅休息、回到自己的房间,帮佣们也离开公共空间,慕析也回到管家房里。 站在自己床前的时候,慕析看着自己的床突然觉得,也许自己应该换一套床品。 ……不过按照这个思路,她应该把沙发也换了,把窗帘也换了,把地毯也换了。 要换的东西太多了,或者其实把一个自己换掉就足够了。 自从南惜回到这个家以后,慕析时常就会产生想要离职的念头。 怎么办。 明天早晨还得送南惜去A大上班。 半个月后,还得仔细询问南惜喜欢什么样类型的alpha,然后帮她找到、带到她面前。 慕析把自己放在淋浴头底下狠狠地冲洗,试图洗掉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然后回到床上告诉自己睡觉。 不过幸运的是,第二天早餐时南之涯随口问了一句工地那边施工进展如何,慕析马上抓住这根稻草,表示等早餐结束就会去看看工地那边的情况,至于小小姐就只能麻烦司机去送。 南惜没有表示反对,静静喝着含有西蓝花的果蔬奶昔不说话。 一个小时以后,一身西装的慕析再次莅临工地。 她刚主动搬了没两摞砖,就有两个人影朝她冲过来,露出两口大白牙善意地笑:“没想到啊!又在这里看到您了!” 慕析停下来,分辨一会儿后认出是曾经在这里向她递水搭话的两个人,就打了招呼:“上午好。” “嘿嘿,上次我们两个回去捋了一捋,想明白了!您只能是南家的管家!听说南家主人可不太好说话,这不又给您打发到这里来了……”其中一人笑嘻嘻的。 慕析却蹙起眉头,不太高兴地告诉他:“夫人没有打发我。我是自愿来的。” 两个工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信”二字。 谁大热天的自己想来工地搬砖啊?鬼才信嘞。 那人讪笑道:“您别生气,不是说您主人家的坏话呢。只是咱哥俩有个问题实在没有想通啊……” “什么?” “您能不能告诉我们,您到底是什么等级的a啊?”他指着自己说道,“我是A级,但实力完完全全不如您,感觉还差着大一截呢……” “SSS吧。”慕析抱着砖块堆成的小山从他们中间穿过,“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继续干活了,借过。” 身后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爆发出一阵很是拼命的尖叫。 慕析只听到几句: “妈呀,真有SSS级的alpha啊?” “有肯定是有啊,那个什么S.Life不是在招募这个等级的志愿者吗?” “我以为只是营销噱头啊!不是,就算真的有,难道你见过?反正我是没见过……” …… 头疼。 慕析闷着头一摞一摞地来回搬砖,一个人就是一支队伍,很快由她自己搬来的砖堆就形成一座小山。 其实她也没跟任何人知会过,只是上次来了以后大概知道工地上的流程,这次来之后就自顾自干上了。 如果把劳作看成是运动的话,就连搬砖也是趣味横生。 假的。 但是感受着体力一点点从身体里流逝出去,慕析竟然奇异地觉得安稳。 alpha们大多喜欢、也需要高强度的运动来消耗旺盛的体力,如果不是南之涯某一次的突发奇想,说不定慕析还发现不了这项活动。 她造出来的砖堆小山很快引起注意。 远远坐在办公室里的工地负责人陈钰带着茶水毛巾出来,拦住正准备改去搬水泥袋的慕析: “慕管家!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在办公室里看图纸呢。” 到底是看图纸还是看美女直播,那都全凭她一张嘴不是。 陈钰三十五岁左右,头发蓬蓬地卷着,无框眼镜下面黑眼圈很深,但双眼却充满活力。 她穿着衬衫和运动裤,是这里的总工程师,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 如果不是无意间看到慕析已经搬出一座小山,陈钰估计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发现她。 慕析微笑:“没关系,我随便搬点。” “这这这怎么能是随便搬!”陈钰眼热地看着外面那一堆小山,按捺住内心的欣喜,“有工人干活的,不用你来做这些。喝点水吧?到我办公室吹吹空调去?”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南总那边又催进度了吗?” 慕析头正疼着,不太想喝陈钰递过来的冰水。 她和陈钰一起走进办公室里,在那里坐下来休息。 “夫人确实希望您可以加快施工进度。不过,速度的前提是质量,所以您也不用太着急。”慕析微笑着传达南之涯的意思。 陈钰也陪着笑,但心里又把南之涯骂了一遍。 说什么要加快又不要着急,不就是两手都得抓住的意思嘛,三天两头派管家来催,还让管家搬砖给她看,不知道的以为她手下没人了呢! ……不过,如果慕析能一直留在这里帮她搬砖的话,她也不怎么介意就是了。 “哈哈……改天,改天我当面向南总说明一下情况。” 陈钰眼珠子一转,又开始和眼前这位看起来脾气不错的老黄牛管家八卦,“这个研究院不是建给南家三小姐的嘛,慕管家肯定知道吧?” “……知道的。” 陈钰搓了搓手:“听说那位南小姐特别漂亮,是真的吗慕管家?” “……” “慕管家!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啊!我只是单纯地喜欢美女而已,绝对不是要冒犯南小姐什么的!”陈钰见慕析眼神冷了下来,连忙转过自己的电脑展示给她看,“你看,我这个文件夹里全是各种美女,真的只是喜欢美女!” 慕析头更疼了。 按理来说这位陈钰也是个名校毕业的高学历、有能力的大工程师,怎么看上去不着调成这样。 偏偏如果她真的只是喜欢美女,那慕析也没什么办法阻止她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南惜的脸。 毕竟南惜确实是美,这点慕析无法否认。 陈钰小声说道:“其实我看慕管家你也相当漂亮的,就是我不好你这口,我比较喜欢……” 不对。 如果再牵扯到什么喜欢的类型,那么作为管家,慕析就有责任帮南惜挡一挡这些莫名其妙的注意了。 “陈总工。”慕析及时阻止她这回真说出什么冒犯南惜的话,正色道,“您是什么等级的alpha?” “啊?” 陈钰慌乱了一瞬,然后挠挠头,不知道慕析何出此言,“我不是alpha啊,我是beta来着。” 那太好了。 本来想用等级不够阻止陈钰继续询问南惜相关的事项,原来都不是a啊。 “那抱歉,陈总工还是不用好奇了。我们小小姐比较青睐alpha。”慕析深感遗憾地把手置于胸口,以表示对于陈钰的同情,“您不符合我们小小姐的标准,再次抱歉。” 仗着南惜不知情,慕析肆意捏造着她的喜好,“如果不是alpha的话,我们小小姐看都不会看一眼,太抱歉了。” “哎不是,我只是喜欢美……” “非常感谢您的招待,茶水很好喝。” 慕析留下一口都没有动过的水杯,从胸前口袋里掏出手帕来、起身把自己坐过的那一块沙发擦拭一遍。防止自己从外面带进来的污渍弄脏了陈钰的沙发。 完成这些后,她稍微拉了两下西装下摆,朝陈钰致意之后就向外面走去。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要说,我就继续去外面搬砖了,您也知道,施工进度不等人。” 陈钰望着她又出去搬水泥袋,伸手狠狠在自己头发上抓了两把,把它们抓得更蓬松。 不是……南之涯手下的人怎么跟她一样有毛病?—— 第26章 秘密交流 太阳从东往头顶正上方不断运行, 慕析在太阳下面一趟一趟搬着迥异的东西,一言不发。 渐渐已经没什么人找她说话了,而只是用敬畏的目光看着她, 心中默默希望她能多来几天。 巧合的是,南之涯不久前给她打来电话,字里行间还真是让她没事多往工地跑的意思。 慕析明白她的意思, 一个效率和待机时长都顶尖的重体力工人比一个周到的管家更具性价比,只有多干重活才能最大化发挥自己的工资价值。 而且慕析隐约感受到,南之涯之所以这么急着让研究院早日施工完毕,是因为不想让南惜在A大待太久。 至于原因大家都清楚, 恐怕南惜五年前真是把南之涯吓了一大跳。 但慕析本身的任务实在繁忙,快乐的搬砖时光只持续了三个小时左右, 慕析就必须回到南家检查午餐的准备情况,再把早晨因为自己缺席而留下的烂摊子统统解决。 南家的午餐, 基本上只是为关衍一个人准备的。 只有关衍勉强算是个自由工作者,大部分时间待在家里, 偶尔兴致来了就跑到外地去采风搞创作,南之涯也支持他。 慕析和关衍的交流不多,但今天午餐时关衍主动叫住了慕析, 请她坐到自己对面去。 慕析不明所以地坐下。 听得关衍柔声细语地吩咐小王:“给管家拿一副餐具来。” 这句话把慕析吓了一跳, 她立刻从位置上站起来,毕恭毕敬站回关衍的身边,说道: “先生, 我已经吃过了, 您尽管用餐就好。” 关衍虽然上了点年纪, 但保养得像个三十出头的人, 听到慕析这样说轻轻抿住了唇, 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 虽然都是o,但南惜并不像他,反而更像身为a的母亲。 “管家,你就坐下吧,我有话要跟你说。”关衍泫然欲泣,又把慕析吓了一跳,下一秒就像个木桩似的笔直坐到了关衍对面,两眼圆睁。 见目的达成,关衍淡定地收回眼泪,可仍然摆着柔弱姿态: “管家刚从工地回来吧?” “是的。” 慕析说完就低下头端正坐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怕关衍,总觉得能让南之涯爱上的肯定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关衍怜爱地看着她,那样子慈悲又疼惜,把慕析当成了自己孩子似的语气:“管家是个好孩子,勤劳肯干、能吃苦,品性也好,之涯当时没有选错人。” 慕析被这一顿夸激灵得如坐针毡,道了谢后关衍仍然没有放她走的意思,这让她相当坐立难安。 她可不觉得,就为了夸她两句,值得关衍专门邀请她坐下来、还让人给她也布上菜。 关衍微微一笑,清了嗓子后问道:“你知道南惜之前的经历吗?” “……知道一些,不完全。” 慕析斟酌着说道,其实也算真话,就是不明白关衍为什么突然要提起南惜。 “嗯,如果不是南惜一直死活捂着不肯说对方的名字,南惜妈妈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关衍语气由柔转阴,阴恻恻的还透着怒气,和他说出来的话语相映衬,“管家应该不知道吧,当时南惜可是差点去自杀。” 慕析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她怔怔道:“自……杀?” 南惜……虽然有时候虚弱沉默得让人心惊,可总是那样鲜活,眼睛看着谁时仿佛会说话一般。 她对待自己,一半时间暧昧不清、另一半时间态度恶劣,狡黠却灵动的心思不用想也知道充盈了她的脑海,慕析把它们看做南惜独特的兴趣。 出身显赫、前途大好、有热爱有兴趣的小小姐,自杀……? “是因为那个人?”她问。 关衍把她震惊又痛心的模样都看在眼里,相当欣慰: “是啊,我们都跟她说那是个骗子,骗了南惜的感情之后就一走了之。但南惜宁愿相信她死了也不愿意相信她会骗自己,最糟糕的时候差点想要跟她一起去死。” 慕析捏紧双手,下意识追问:“那后来呢?” “南惜那时候在学校里,被同学发现了,回了家。每个人都去劝过,最后之涯只能决定同意让她出去读书、远离伤心地。”关衍提起这段时也不好受,“……本来按照南惜的身体状况,我们都不愿意让她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 对,后来南惜出国读书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慕析悬着的心落下一半,暗叹自己也是真被这件事吓得不轻,竟然一时间能忘记了现实如何。 她忽然想起,南惜刚刚回国时家庭医生给她做的心理诊断。 南之涯的反应很大,马上就让慕析把南惜放在工作的第一位,指派接送工作、给钱让慕析带她出游。 原来不是草木皆兵,是过去真的留下了阴影。 “管家。”关衍出声,叫回正出神的慕析,看着她的眼睛,“关于昨天之涯说的事情,你是什么样的看法?” 正是这句话把慕析彻底打回现实。 她不敢揣测关衍问她的意见是怀有何种意图,对于这件事情,她的答案当然不能抱着个人看法,而是应当站在管家的专业角度给出合理的解释。 那可能不是关衍想听到的答案,但慕析得这么说。 “一切以小小姐的健康为主。”慕析很谨慎,态度谦卑诚恳,又要尽量保持冷静,“其次就是小小姐本人的意愿。昨天小小姐看上去不是十分乐意,她的想法应该得到充分尊重。” 关衍点点头。 他一点不意外得到这样的答案,因为慕析正是这样的人,她鲜少表露除了职业身份以外的态度。 刚才算个例外。 “那我也可以跟你说说我的看法。”关衍笑着,语气温和像是在打商量,“我不同意。” “之涯太为那件事情感到后怕了,为了保护南惜大有不惜一切的架势,可正像你说的,南惜本人的意愿没有被考虑在内。” 是的,慕析正是这样的想法。 她可以理解南之涯的心情,更何况作为上位者,南之涯早已习惯了把一切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心里的感觉,但南惜作为独立个体并不一定适合这么被安排。 她挺惊讶,没想到南家还有关衍这么……正常的人。 慕析差点要以为观念这种东西在不同的阶级之间也存在着障壁,因为南家其他人展现给她的想法都太令人惊奇。 她才产生这样的想法,就听到关衍继续说道: “所以,如果能不影响到南惜的生活。又可以确认她的平安就好了。” “管家,你现在负责接送南惜上下班,这是她唯一外出的时候。你应该有很多机会能获得她的动向,我希望你能理解身为人父的心情。” “……先生,所以您想要我监视小小姐的行踪并且向您汇报吗?”慕析笑得有些僵硬,“其实我每周会固定向夫人汇报家庭成员的状况,夫人也采取了举措保护小小姐,您不用太过担心。” “她都见了什么人、听了什么话,这些也会被你汇报给之涯吗?不说汇报,你送她到A大以后她又会去到哪些地方、是不是就在实验室里待着,你会全部知道吗?” 关衍温软依旧,可态度丝毫没有让步,“管家,你可能觉得我太激进,可A大不是普通的地方,我没办法不担心。” 慕析这下彻底明白了关衍的意思。 他想完全掌握南惜的行踪,想让自己……跟踪也好、窃听也罢,事无巨细地掌控南惜的生活。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这样的手段都太不尊重南惜了。 她得收回自己刚才的想法,关衍才不是什么正常的人。 反而,南之涯好歹是光明正大说了自己的想法,可关衍现在遣散了所有人,自知不光彩地和她进行私下交流。 如果南惜知道了这样的事情,慕析不敢想她会有多失望、多愤怒。 即使是外人身份的自己,听到关衍话语的时候都会生气。 慕析深吸一口气,垂下头来,让额前的发丝把自己的神情完全遮住。 “先生,恕我直言。我非常尊敬小小姐。把她当做贵重的主人看待,绝没有一点要冒犯的意思。对于您的信任我感激不尽,但也不愿用这种方式对小小姐不敬。” “从进了南家作为管家开始,我就把这里当做我未来一直要服务的职业生涯的终点,要为这个家庭尽心尽力。从这样的角度我必须劝说您,请您一定放弃这种想法,如果小小姐知道了这件事情,也许会影响到父女之间的关系……” 关衍沉思了一会儿,再看向慕析时已经重新变回最开始那副什么都不懂的傻白o模样。 他笑说: “既然是这样……我的提议确实不妥当。抱歉,管家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过吧。” 慕析低声回应:“您是爱女心切,我能理解。” 关衍笑得有些无奈,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两口,彻底清了嗓子。 他一举一动都十足柔软,手腕弧度优美到仿佛一条曲线,可慕析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把他当成柔弱无害的omega。南家没有任何一个闲人。 “嗯。但是有一点希望管家能一直记住,你刚刚说了希望以南惜的健康、安全为第一,之涯让你来接送南惜应当也有这样的考虑。那么请守护好她,拜托了。” 关衍扫了一眼慕析面前的佳肴,从她们说话到现在一点也没有动过,也许没有哪怕一刻、慕析打算跟他站在同一边。 “去接她回家吧,也该到时间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我希望今天我们谈话的内容,对任何人都绝对保密。” 慕析当然明白这一点,她已经习惯了守口如瓶:“请您放心。” 她不是在替关衍保密,是在替南惜守住这个秘密。 ……只是慕析也不确定,虽然今天自己拒绝了关衍,他是否会就此罢休。 还是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 她从关衍对面的位置上站起来,向他鞠了一躬。 然后慕析朝餐厅外面走去,背影笔挺、昂首阔步,都落在关衍眼里。 关衍早就已经用餐完毕。 但他却没有动,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和餐桌上已经冷却的残羹一起隐入落寞的阴影里。 他并不阴暗,只是落寞得有些悲凉。作为长期居家的omega他没有自己配偶那样的能力,不过好在他头脑还算灵光活泛,总能以柔克刚。 关衍拿起餐巾,仔细擦去了嘴角边可能残留的污渍,将它折叠、摆好,然后抬起手来: “请帮我收掉这些东西,谢谢。”—— 第27章 共进晚餐 慕析独自走出大门, 在花园里和两个路过的帮佣打了招呼,然后上车、发动。 是秋天要来了吗,她感觉有些凉。 慕析沉默着把住方向盘, 脸上表情也并不好看。她感受到自己面部的僵硬,朝后视镜看去时看见自己一张阴沉着的脸,唇上没什么血色。 她有点担心这样太容易被南惜发现不对劲, 可唇膏也没带上,似乎只能这样了。 不过,她现在倒是基本理解了为什么南惜会对感情展现出那样的态度。 尽管一家人都关心彼此、试图给予照顾,但忙碌的母亲强势到毫不掩饰自己的控制欲、柔弱的父亲阴暗又漠视子女的独立性与主体性、姐姐自己都情伤难愈放纵自我、哥哥没心没肺没有对于这个世界的常识、妹妹偏执且容易走向极端。 问题应当不是从五年前那个人消失开始产生的, 而是始终根植在这个家庭的基因里,只是那次彻底引起了爆发而已。 这么看来, 如果未来出现了慕析记忆里什么书中兄弟姐妹自相残杀的情节也属正常。 ……算了,南家应该还是比那些每年稳定产出两个私生子女的豪门家庭要好一些。 管家慕析自入职以来, 终于彻底弄清楚了自己供职的这个家庭的症结所在,作为专业、全面的家政人员, 接下来她应当尽力帮助他们化解这些问题。 慕析自嘲地苦笑着想道,其实作为南惜的……情人,她也是这些问题中的一员, 要解决的话不得先解决自己吗。 她提前二十分钟左右到达A大停车场。 在车里坐了一会儿, 慕析却觉得车内逼仄得太过沉闷了,所以她头一回选择下车转转,靠在车边等待南惜下班。 感觉少了点什么, 也许是指间少了一根烟。 但管家当然是不适合有吸烟习惯的。 慕析等了一会儿, 等到第三十一分钟时, 看见远处缓缓走来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属于南惜, 另一个好像是她的什么学姐。 南惜嘴角噙着笑,正低头听童桉桉在耳边说些什么,看上去心情不错。 她有能一起走下班路的朋友了,慕析替她感到很高兴,看见她笑的时候感觉自己心里也明快了许多。 慕析站直身体,注视着两个人一点点往自己这边走来。 童桉桉要先一步发现她,表情一下子变得蔫坏,掩住唇在南惜耳边说了什么之后就快步跑开,留下南惜一人矗立在原地、抬头看见立在车边的慕析。 她停了一会儿,然后继续慢慢地向前迈步。 南惜今天穿了一条棉质的黑色长裙,勾勒得她曲线美好、气质柔和。慕析发现她偏爱饱和度低的深色衣服,这点和自己很相似。 没有化妆,不过那张脸蛋不需要粉黛修饰也非常漂亮。南惜今天手里多了一个袋子,像是什么礼品袋,如果她收到了来自别人的礼物、慕析会为她感到更加高兴。 如此真实地靠近着自己的人,曾经竟然陷入绝望到想要自杀的地步。 慕析望着她,心里担忧、苦涩与庆幸交杂有之。 南惜在她面前一米开外的地方停下:“今天怎么下车来等我?” 很快又接着说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果然马上就被发现不对劲了啊。 好在慕析早就想好了应对方案,抹了一下鼻子说道:“今天工作出现疏忽,被先生说了几句。” 关衍确实跟她“说了几句”,这个黑锅他背得不冤。 “噢。”南惜从她身边走过去,“那,上车吧?” 她先一步拉开后座车门坐了上去,没有等慕析来替她开门,算是一点小小的照顾。 慕析用力呼吸了几下,也跟着上了车,却坐在驾驶座上迟迟没有发动车子,双手交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惜感到狐疑:“怎么了?” “小小姐,您饿不饿?”慕析不回答她,突然这么问道,从后视镜里看向她,“如果您饿了的话,我们可以先去吃点东西。” “……” 南惜向后仰了身子,定定地从后视镜里望了回去。 她每天用餐时间都很固定,下班之后回家吃晚饭刚刚好。事实上,她今天拿着的那个礼品袋里就装着同组学妹送的面包,如果真的饿早就拿来充饥了。 不过今天慕析很反常,还破天荒地问她要不要出去吃东西,南惜当然会把这当成是共进晚餐的邀请。 “嗯……”南惜转向窗外,“那就去吃吧,随便吃点,什么都行。” 要不要想办法把旁边那个装面包的袋子给丢了。 慕析暗自舒了一口气,总算是踩下油门将车驶出A大。 大学附近吃的东西很多,但慕析往市中心多开了一点,选择了一家少人的高档餐厅停下,然后下车去替南惜开门。 她注意到南惜手里拿了那个礼品袋:“小小姐,我来帮您拿吧。” “别,不用。”南惜警惕地抱住袋子,“里面没什么东西,我是要拿去丢掉的。” 但丢掉完好的整块面包也不是很好,何况是学妹的一片心意。 南惜就随手塞给了路边上抠着马路边缘泥巴玩的小女孩,也不管人家说了什么就扬长而去,拉着慕析走进那家餐厅。 高档餐厅的私密性很好,南惜还选择了密闭的小包间,慕析跟在她身后走进去。 然后站在南惜身边,弯腰帮她把面前的餐具摆成更符合她习惯的样子。 “……”南惜无语地仰起头看她忙活,“你是职业病吗,一定要站在旁边看人吃饭才行?” “还是打算跟我坐在同一边?” 她还很好心地往里面挪了一点,同时伸手去拿对面的一副餐具,看起来真打算跟慕析坐在同一边。 慕析眼疾手快地拦下那副餐具,微红着脸老实在南惜对面坐好,承认自己的错误:“我是有点职业病……” “真怕你待会儿跟服务员抢事情做,抢人家的盘子要往桌上端。”南惜幽幽地瞥着她,“我知道你可能比服务员要专业得多,不过别让我白付了服务费好吗?” 慕析把头垂得更低:“小小姐对不起。” 南惜冷笑一声,把菜单甩给她:“看看吧,请你吃饭。” 慕析本来没打算吃饭、她也支付得起这里的消费,但她实在怕南惜再用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嘲讽她,难得一见地马上接受了那份菜单,开始认真翻阅。 南惜撑着下巴,安静等她选完。 不过南惜也没想到她选得那么认真,从前菜到餐后甜点再到饮品全都周到地挑出来了,要是一起上的话会结结实实摆满一桌子,还是慕析的一人份。 她真的很怕哪里没选到然后被南惜抓住、讥讽。 南惜被她惊了一下,真就什么也忘记说了,沉默地任那侍者记录完两人的餐点然后离开。 吃得多、慕析腰杆都挺得更直了,鼓起勇气直视南惜的眼睛:“小小姐今天度过得怎么样?”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真的很像在搭讪。 南惜笑了一下:“不错。开组会的时候俞教授提了新的方向,很有意思,我也很感兴趣。同事们都是挺好的人,今天还有学妹送了……东西。” “就是您刚才拿的那个纸袋吗?” “对,是用的东西,可惜我不太喜欢。”南惜端起桌上水杯喝,掩住自己的心虚。 人在心虚的时候就喜欢反问,把主动权把握到自己手上:“慕管家呢?说起来,又是为什么突然那么关心我?” 慕析浑身线条马上紧绷了一下。 “今天……被先生批评了,其他都还可以。至于关心……时刻关心每一位家庭成员的生活与健康是我的职责所在,而且张医生也说要多多关心小小姐。” “张医生?心理医生?” 南惜回忆了一下这个名字,当时就是这个人给自己做了心理咨询没错。 他告诉自己亲密关系哪怕失去了也可以重新建立,这话南惜很爱听,所以他是个不错的医生。 “他联系你了?” “是的。”慕析眼神逐渐锐利起来,“他也很关注小小姐的心理健康,拜托我向小小姐询问最近心情如何。还有就是,除了体检以外,您需要定期的心理咨询吗?他也很乐意为您进行。” 南惜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笑了一会儿之后马上拒绝:“不用,我又没病。” “……好的。”慕析感到很遗憾,但也不想轻易放弃,“那如果小小姐有了烦恼的事情,请一定联系张医生。或者我也很乐意为您解决,我学过一些简单的心理学。” 家政大学的课程内容还是很全面的。 还非常实用。 这时候侍者带来了她们晚餐的第一道菜品,食物的香气很快溢向两人的鼻子。 那是南惜的前菜。她一边切,一边饶有兴味地问:“是吗?慕管家对心理学也有研究?” 她盘子里的东西看起来实在太好吃了,慕析有点嘴馋。 “只是略有了解而已……如果小小姐需要,我会进行更加深入系统的学习。”慕析也开始喝水,喝着喝着就迎来自己这边的第一道菜,总算是不再闲着。 两人各自用餐,安静地吃了一会儿。 然后南惜才继续说:“那么,如果我浑身无力、酸软,除了躺在床上什么也干不了,成天以泪洗面,到最后……痛苦到产生了想要死掉的念头,甚至真的尝试去做了,慕管家知道这是什么问题吗?” “啪嗒”一声,是慕析手里的叉子掉落到桌上。 她没想到自己这么迂回的策略,竟然换来南惜如此直接的回复。这确实是慕析想要了解到的事情,可当真的从南惜口中听到那样平静的叙述,她还是…… 慕析尽力克制自己颤抖的双手,去将那把叉子从桌上拿回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嗯,我恐怕这有可能是抑郁的表现……” 南惜赞赏道:“慕管家果然学过心理学,跟那些心理医生说的一模一样。” 侍者又端着盘子进来了,这次是南惜要的橘子汁。 南惜却没急着喝,而是端起了那精致的玻璃杯细细端详,把它放在唇边低头轻嗅。 慕析从杯子里液体鲜艳活泼的色彩猜测,那应该是一杯挺香甜的橘子汁,任何喜欢橘子的人都会喜欢这杯饮料。 可她看见南惜嗅了一会儿后,遗憾地摇摇头,只喝了一口就把杯子放在一边,重新转回那盘前菜。 “但是我告诉他们,也要告诉你,你们说得并不对。我很清楚,我没有抑郁症,什么病也没有。”南惜平静极了,她语气非常坚定,“那只是对于爱人离开产生的正常反应而已,但你们也不能定义成失恋,因为我们没有分手。” 她停顿了一下,在慕析复杂的目光里再次强调: “从来没有。”—— 不是本来说的晚上九点吗! 但是!出门没带钥匙!被关在外面了!( 所以就…… 唉明天一天都要出去吃酒,假期大家懂的 如果真来不及的话我看能不能更章短的记忆碎片哈 祝大家国庆快乐! 第28章 记忆碎片(2) 慕析独立自主地完成了那次表白的策划和执行。 她对每个人都活泼友善, 却又和每个人都保持距离,因此不存在什么能称得上朋友的人。 南惜就更不用多说,能说上话的都没有几个, 慕析更没有办法向她的朋友寻求帮助。 那时候慕析主要是完成自己的学习任务,其他时间就是在打工、还有和南惜待在一起。 其实旁人眼里她们早就在一起了,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中间的那层窗户纸远远没有捅破。 慕析想捅破它。时间越是推移, 她心里那种想要拥抱她、亲吻她的感觉就越发强烈,她不想只是和南惜做朋友。 而且她能感受到南惜也有类似的想法,她们只是需要一个确定关系的仪式。 “你在发呆。”南惜戴着副平光眼镜,面前摊开一本书, 头也没抬,却精准地指出慕析当下状态, “在想什么?有什么苦恼的事情吗?” 慕析飞快地瞄她一眼,又垂下头看自己这边的书本:“要期末考试了, 压力很大。” “你的第一门考试在十一天以后,第二门在十六天以后, 复习时间还很充裕。” 南惜仍然没有抬头,甚至翻了两页书,“而且从你平时的学习情况看来, 不需要专门的复习也能拿到奖学金。” 慕析沉默。 “所以慕析, 你在苦恼什么?” 南惜终于摘了眼镜,随意丢在书桌的某一边。书本一合,她脸上也生动起来, 好像一朵欲放的玫瑰, 含了笑容撑着脑袋看慕析: “不可以告诉我吗?” 慕析最喜欢看她笑, 这一次却不好意思与她对视, 只自顾自伸手去把她丢在一旁的眼镜好好收回盒子里。 她说: “我……还没有想好, 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好吧,那我们之间现在有秘密了。”南惜眯起眼睛笑,看着慕析把眼镜盒放进她的包里。反正待会儿她们还要一起去吃饭、散步,明天再一起读书学习,眼镜放在哪里并没有所谓。 慕析辩解道:“不是秘密,我会告诉你的,我保证。” 但是现在让她说出来,那可做不到啊。 怎么能在咖啡馆的角落里就这样把表白的话说出来了呢,绝对不行的。 “没关系的,慕析,就算是秘密也没有关系。”南惜撑得自己右手腕发酸,于是换了左手继续撑着脑袋,同时把右手递给慕析揉揉,“因为我这里也有一个秘密,还没有告诉你。” 慕析瞪大了眼睛。 她轻轻帮南惜揉着右手腕,有些着急地压着声音询问:“是什么秘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呢。” 南惜慢条斯理地说道,“成年人的世界当然会有秘密了,而且是因为你先决定向我隐瞒你的秘密,我才决定反击的。” “因为,本来,我没有把它看做什么秘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自己却不知道吗……?关于南惜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慕析觉得天似乎塌了,但她的专业内容教会她永远要着眼未来,因此她很快就冷静下来,沉着地和南惜谈判: “也就是说,如果我先告诉你我的秘密……” “那你也会知道我的,当然。” 这下就没办法了,为了知道南惜的秘密是什么,慕析决定加快进度,尽早向南惜表白。 南惜喜欢什么? 这个问题慕析思考了很久,因为她必须保证这个答案的正确性。南惜喜欢化学、喜欢街景、喜欢深色的衣服、喜欢酱汁丰富的事物。除此以外,她还对很多领域的知识感兴趣,也喜欢和小动物互动,对艺术品、珠宝也有鉴赏能力,时不时还观看电影和戏剧。 有一个无人知晓的、关于南惜的小爱好是,她心情糟糕的时候喜欢把自己扑在软绵绵的被子里当鸵鸟,直到心情好转才会再起来。 慕析也悄悄尝试过这个方法,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对她同样有着效果,烦恼真的会减轻不少。 她擅自决定也把这一项培养成自己的习惯,争取以后一直保持。 南惜有这么多喜欢的东西,慕析却一时拿不准哪个是她的最喜欢。 要从哪方面着手准备表白呢? 慕析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一项计划,她应该发挥自己的长处,把这个任务当成战略去做、去执行。 有人说爱情是一场战争,慕析不太认同,但她认可应该拿出同等严肃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 因为慕析的生活里也没有比南惜更加重要的事了。 要绕开南惜去执行这项任务并不容易,因为她们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一起。 不过慕析还是完成了。在一个周日的黄昏时分,慕析把南惜叫出来、叫到A大附近最繁华的街道上面,然后递给她一支黄玫瑰。 “谢谢,花很美。”南惜嗅了嗅那朵娇嫩的黄玫瑰,抬起头来问道,“不过你把我带来这里,应该不只是为了给我这个吧?” 慕析脸颊泛着红晕,今天特意穿了她最好的一身衣服,是第一次拿到打工工资以后为自己买的一条深灰色裙子。虽然颜色很低调,但也让她在人群里格外扎眼。 因为是周末,慕析没挽头发、也没戴眼镜,将近及腰的长发微微飘动,眼睛明亮得不像话。 “嗯……”她支支吾吾,牵过南惜的手腕带她往前走,“总之先跟我来吧。” 南惜浅浅地笑着,没出声,只任由她把自己逐渐带离人群,四拐八绕进了一个黑乎乎的空房间。 慕析解释:“这是我租下的地方,只租了今天。” “哦?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慕析松开南惜的手腕,在墙上摸索片刻,“啪嗒”一声打开了灯。 房间里骤然亮堂起来,南惜看见里面竟然有很多猫,还有几只狗。黑色、棕色、花色……每只都很乖巧,趴在地上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 “我要请你看一出戏。”慕析严肃起来,“不过由于我们演员身份的特殊性,等这出戏结束以后,作为导演兼任场务、我会留下来把这里打扫一遍再离开,否则房东可能会扣我的押金。” 南惜忍住没有笑:“好的,我明白了。” 好戏开始。 慕析抱起最漂亮的一只黑猫,开始念白:“小黑很漂亮、很聪明,但总是非常孤独……” 黑猫在她怀里恹恹地垂下眼皮,看上去还真是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慕析转了个圈,伸手又捞起另一只狸花猫:“小狸花也是一只孤独的猫,有一天她们相遇了……” “她们很快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吃饭、学习,都在一起做,一点都离不开对方……” “她们有时候会靠在一起,就像这样……不过有一天,小狸花产生了疑惑,为什么她们不能更进一步呢……” 慕析左手的狸花猫和右手的黑猫逐渐凑到一起。 还没等慕析让她们“更进一步”,狸花猫就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音,然后挥爪、一拳打在黑猫身上。 黑猫也迅速反应过来,两只猫如同两尾灵动的游鱼,轻易就从慕析手里窜了出去,到角落里扭打在一起。 “……” 慕析目瞪口呆,举着两只无措的手,可上面只留下了猫毛而已。 天晓得一个SSS级的alpha因为太专心念白,竟然连两只猫都抓不住,还是在这种紧要的关头。 在她失落之前,南惜及时地举起一只手:“导演,我可以提问吗?” 慕析还愣在原地:“……你说。” “如果这场戏里只有小黑和小狸花是主角,那么其他这些。”南惜指了指房间里趴着的其他猫狗,“都是没有戏份的背景板吗?” 慕析也兼任了编剧一职,能够轻易回答南惜的这个问题: “因为依据现实……这些人跟主角的故事确实没有什么关系,这就是主角之间两个人的故事。” 她蹲下来,开始郁闷地捻自己手心里的猫毛。 怎么办,成这样了,那这白还要表吗。 学习果然不能只停留在书本啊,理论知识学得再好、她这个纸上将军还是输给了实践,谁知道猫咪竟然会打起来呢。 南惜上前几步,也在慕析面前蹲下:“是根据现实改编的故事吗?” “嗯……” “其实我觉得,猫咪演员在这场戏里面没有发挥出什么作用,故事的推进主要还是靠旁白叙述。”南惜理智分析道,“你可以告诉我,故事后来的发展如何吗?小狸花想怎样更进一步?” 猫毛实在是太难清理干净了。 慕析抬起头,看见南惜满脸认真,似乎真的迫切想要知道故事的后续。 她的靠近带来一阵若隐若现的香气,慕析问过,大概率是来自南惜用的高档沐浴液,再或者就是体香。 慕析告诉她:“小狸花爱上了小黑,她想不只和她依偎。也想拥抱她、还有亲吻。” “没有其他的吗?比如标记?” 慕析沉默了一会儿。 好像彻底完蛋了。 “……好吧,南惜,其实小狸花就是我,是我喜欢你。” 刚才的失败此时熊熊燃烧成慕析破罐子破摔的动力,在这个好像也不怎么样的房间里,在一群乖巧的猫狗和一对打架的母猫中间,慕析进行了她人生中第一次表白,“对不起,我搞砸了表白。” “没有搞砸。”南惜说。 慕析却懊恼地摇头: “不,你不知道我原本的部署。这些都是……深色的猫狗,我把A市每个公园里最乖巧安静的猫狗都抓来洗了澡,然后租下这个房间开始编排。黄玫瑰是我种开的,买回来的时候连花苞还没有结出来……” “本来应该是,等故事结束之后,我会给你一只猫。问你愿不愿意延续这个故事,也和我一起收养她们……” 她白抓了,这两只根本不是什么最安静乖巧的猫。 在公园里跑的那些圈、被保安大叔赶的那些次数,都付之东流。 慕析捂住自己的脸。 然后,她感受到一双温柔的手覆住自己的手,问道:“这就是你的秘密吗,慕析?” “嗯……” 她听见南惜愉悦地笑了,但不敢猜是为什么,万一是觉得自己的计划幼稚可笑呢。 “好了,把手拿开吧,乖。”南惜捏捏她的指尖,哄着。 慕析却执拗地不肯动:“……不要,很丢脸。” “那你听我说吧,我告诉你我的秘密。”南惜慢慢凑近她,一点点把温热的呼吸扑洒在她的手背上,“你的表白没有搞砸,因为最关键的一环成功了,那就是你。我喜欢你。” “……什么?” 慕析不敢听,南惜竟然接受了自己搞成这样的表白,还好像正朝自己这边凑过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南惜就已经触碰到她。 “你还不把手拿开?那我要怎么亲你,不是你说想和我接吻吗?” 南惜柔软的双唇吻上慕析的手背,向前的趋势还没有停止,因为她蹲不住了。 慕析感受着自己手背上的湿润触感,大脑如同石化,可身体却又止不住地发软。 她也向后倒去,后方的猫狗呼啦啦散开一大片,然后结结实实任凭慕析后背着地。 还好慕析身体素质强,不怎么疼。 而且更加可喜的是,随着倒地的动作,慕析双手下意识往后撑了一下。 南惜如愿亲到了慕析的唇,并且趴在了慕析身上。 她觉得现在的状态很不错,干脆就顺势接着亲,看上去好像还是自己地咚了慕析,多长omega的面子。 这是她们之间第一个吻,发生在小小的、租来的房间里,还被一群猫狗围观。 慕析不肯伸手去抱南惜,理由很简单,她手上还沾着猫毛,而南惜的裙子很贵。 南惜为此不满至极,马上拽着慕析去外面洗手,原本打架的黑猫跟着她们一起走了出来。 “可是……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是说,你喜欢我。”慕析整个人仍然还是懵着的,嘴唇有些红肿,声音沙哑。 南惜看她一眼,因为慕析不肯抱自己仍存不满:“这是很不明显的事情吗?大家不都看得出来吗?” 慕析挠头:“我知道……呃,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你喜欢我开始。” “那可坏了。”慕析嘟囔道,“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南惜又笑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她现在知道了。 在喜欢上慕析的速度上输了,南惜就很没骨气地开始转移话题“不许再说话了,现在你洗过手了,抱我,然后亲我。” 慕析脸颊红红。 她照做了。 十分钟后慕析和南惜从小房间里走出来,慕析手里抱着几只猫。 得把大家都送回原本待着的公园里才行。 南惜陪着她。 “好幸福。” 慕析喟叹道,“感觉人生好圆满,下一秒就死掉也没关系了。” 她听见身旁的脚步声顿了下来,南惜站在原地对她怒目而视:“你再胡说一句试试。”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还没有标记我,人生怎么能算是圆满?”南惜打断她。 一提到“标记”两个字,慕析的脸就马上红了。她小声谴责南惜一点都不知道羞,自己都什么还没说呢,南惜竟然比她更积极。 “我们现在是女女朋友关系,为什么不能提?”南惜负手靠近她,弯着腰、抬着眼睛认真观察她的表情,“所以什么时候标记我呢?” 慕析躲她的目光,抱着猫四处乱窜,但南惜在她身后穷追不舍,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意味明显。 “你……!”慕析被她追得没办法,只好含糊过关,“我不会!等我好好学习一下,然后再说后面的事……” 南惜放心了:“慕析的学习能力这么强,看来是快了。” 是快了,不过也没有南惜希望的那么快。 她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玩笑话会一语成谶,慕析人生一圆满就消失不见。 南惜只好独自照顾着那两只被她们收养的猫,独自把她们送到生命尽头—— 3:50我码完了啊啊啊啊啊 不是短短的记忆碎片而是长长的记忆碎片…… 第29章 继续吃饭 慕析不敢否定南惜的话。 不是因为她认为那些话正确, 而只是生怕南惜会因为自己的否认而情绪失控。 但南惜并没有因为慕析无言的退让而满足,她要求慕析发自肺腑的认同。 隔着一张餐桌,南惜盯着慕析的眼睛, 眨也不眨,直到把慕析盯到毛骨悚然。 慕析不自在地动了两下手臂,率先低下头:“我明白了, 请用餐吧,小小姐。” 妥协不是认同。 细细密密的悲怆从南惜心尖尖上冒出来,其实她知道在旁人眼里自己早就是病人了,她不在乎那些人怎么想。慕析看向她时那样怜悯与不解兼有之的模样才是那一把钝刀, 来回划着南惜的心。 如同强调一般,不知是说给慕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南惜也低下头,但还是说道: “谁都不能否认我们的感情, 就算你也不行。” “……是。” 慕析只好专注吃着自己的饭,南惜那边橘子汁的柑橘香气从对面飘过来, 钻进慕析的鼻子。 她们的餐已经上齐,不过南惜很快又要了一杯酒,只把那杯让她不满意的橘子汁撂在一旁。她向侍者要酒的时候慕析动了一下, 好像想要出声阻止, 但很快又低头继续吃饭,余光悄悄观察对面女人的动向。 侍者很快就把酒端进来。 他才一推开门,慕析就蹙起眉。 酒精的气味太浓烈了, 南惜要的原来是一杯这么烈的酒, 可是酒精对心脏肝脏……乃至精神都是很危险的东西, 何况还是对身体本就弱的南惜。 南惜却仿若不觉, 接过酒杯后仰起头就是一大口。 眼见得小半杯棕色液体已经消失, 慕析终于忍不住开口: “小小姐,请少喝一点酒。” “为什么?”南惜满不在乎。 “酒对您的健康有害。”慕析看她抬头又要把酒杯往唇边送,身体都更前倾了些,“如果橘子汁不合您的口味,还可以试试别的饮料。” 南惜笑了,瞥了一眼角落里可怜兮兮的橘子汁,倒是停下喝酒的动作。 “那酒要怎么办?和橘子汁一起浪费掉?”南惜冲着慕析晃了晃酒杯,挑衅般地扬起下巴,眼里映出对面慕析不冷静的样子,“慕管家,今晚你想阻止我喝酒的话,除非你自己过来把这杯酒喝了。” “……” 慕析不说话,在南惜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捏紧双手。 她没有什么要证明自己的意图,在她看来无论alpha还是omega只是一种性别标志而已,要真说起来还不如阶级能够区分人。 她只是不想看见南惜自残似的喝下那杯酒。 明明知道那杯东西喝下去会伤害自己的身体,却故意气自己一般一定要喝下去,她慕析又是何德何能。 南惜再次仰起脖子,那个装盛着浅棕色液体的玻璃杯已经紧接着来到她唇边,在餐桌顶上水晶灯的照耀下反着光亮。 她没能成功喝到酒,因为慕析下一秒已经来到她身边,一言不发地从她手里夺过那杯子。 “小小姐,希望您信守诺言,不要再喝了。” 慕析一手撑着餐桌,另一只手举起酒杯,其中剩余的酒液很快全部进了她的肚子里。 果然是很烈的酒,很辣,下肚之后连带着整个腹部都热乎乎的,但对于慕析来说还远不至于引起不适或是神智不清。如果是身体弱一些的omega,也许就会产生负面作用。 慕析把酒杯轻轻放在桌上。 但是很快就被掀翻在地上,碎了。 南惜,作为容易受到酒精影响的体弱小o,一言不发地扑进慕析怀里,抬起头来就开始强吻慕析。 她把身体的全部重量都摔进慕析怀里,只顾嘴上舒坦。这使得慕析不得不下意识伸手揽了一把南惜,防止南惜掉下去。 南惜如受鼓舞,两只细嫩的手臂如同柔软的水草般紧紧缠上慕析的脖子,同时更加用力地强吻她。 门外的侍者听见里面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尽职尽责进来查看出了什么状况,就看见眼前这样一幕。 他又默默地退出去,蹑手蹑脚关上门,头脑里盘旋着“看上去很有钱的大小姐在和她的保镖接吻”这种想法,很难继续工作。 被侍者开关房门的动静惊到,慕析的理智也被那“啪嗒”两声拽了回来,稍稍用力就把南惜推开。 “……小小姐,您醉了。” 慕析自觉这是老土俗气到不能再老土俗气的被强吻后开场白,但除了这句话,她还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然呢,骂南惜臭流氓?扇她一巴掌?把自己卖了也赔不起医药费和精神损失吧。 南惜喘着气,抬手擦拭唇边留下的可疑透明痕迹,“我没醉啊,你不是也很喜欢吗?” “……”慕析闭上眼,语气挣扎,“您说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您还记得吗。” 都不需要疑问,南惜记得就有鬼了。 她自己得牢牢记住吧,如果还能记住的话。 “慕管家有这么听我的话?”南惜抬眼看她,两人之间仅半米之隔,“那我现在命令你继续,你会听吗?” 继续什么,慕析一点不敢想。 她不说话,南惜也不说话,慢慢再次环上慕析的脖子。 慕析没推开她了,可用动作表示拒绝。她仰起脸阻止南惜亲到她的唇,南惜就灵活变通,往下挪挪亲她的脖子。 脖子是很敏感的地方,慕析微微发抖,用指甲掐自己的手心。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推开南惜第二次,到底是怕伤到南惜还是……她自己心里清楚。 南惜亲着亲着,就来到慕析的腺体。 那上面被可恨的腺体贴遮住,南惜用脸颊蹭蹭,在她耳边说:“我不喜欢这家餐厅的橘子汁,太甜了。橘子的话,我喜欢苦一点的,闻起来很清爽。” “妈妈让我去找别的a,但别的a哪有这么好闻的信息素?你把我的口味养刁了,我怕我这辈子都尝不了别人。” …… “这辈子”三个字,再次把沉浸在温柔乡里的慕析惊醒。 她们这辈子剩余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尤其她的人生,应当是璀璨至极的样子。 眼下的一晌贪欢,一旦要与那漫长的未来挂钩,马上就碎成满地的泡影。 她们之间的问题实在太多了,绝不只是肉、欲可以填补。 “好了,小小姐。”慕析再次闭了闭眼睛,睁开眼时脸上所有的挣扎、迷离都消失不见,又成了冷静的管家模样,“您确实醉了,如果已经用餐完毕,我送您回去。” 只用了短短几秒钟,慕析就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南惜后撤几步,靠在墙角里不解地看着她,试图弄清楚慕析为什么这么快就不一样了。 但这次慕析没再给她机会。稍微收拾一下、把衬衫的领子抬高后就要率先出门。南惜赶紧把角落里那杯橘子汁一饮而尽,拿上自己的包也跟上去。 侍者沉默地打量她们,看着南惜买单,看着慕析领子下面遮不住的痕迹。 回程时慕析把天窗打开了,其实要不是怕南惜着凉感冒她会直接敞篷。冷冷的夜风从顶上灌进来,不仅把两人的发丝都吹散,也把心也一点点冷却到安全的温度。 到家后,南楠和关衍都坐在沙发上。 关衍不动声色,看见慕析之后只笑着点点头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好像今天下午两人之间没有发生过那些对话似的。 慕析很希望南惜也能有像她父亲那样说忘就忘的好习惯。 但是南楠,跟南惜打了招呼后看向慕析,很快惊呼声就起来了:“天哪,慕管家脖子上的是什么?” 一时间四周目光都集中在慕析的脖子上,看向那罪恶的红痕。 关衍眯了眯眼睛。 慕析笑得比谁都僵硬。进门前她还特地理了衣领,谁知道进门后马上就被发现了,自从南惜回国她的失误也不断增多,指不定哪天就会因为失职被扫地出门。 “南惜,你跟慕管家一起回来的,你没看见啊?”南楠嚷道,“这是从哪儿带回来的?” 南惜面无表情地把包砸向南楠那张欠揍的脸,“我怎么知道?来A大之前就有。” “你没问?” 南惜冷笑:“关我什么事?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会随便好奇另一个成年人的隐私吗?” 南楠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老实了,给慕析赔不是。 南惜没看他们,拿回自己的包就往楼上走,同时撂下一句:“不过慕管家下次还是注意为好,就这么出去很难看。” 几秒钟过后楼上传来一道门被摔上的声音。 这下,谁都知道南惜心情不好了,原来南楠刚才是撞上了枪口。 关衍笑着抬起头来问慕析:“管家,南惜怎么心情不好?” 其实慕析现在心情也不是特别美好,又有谁在乎打工的呢。 “应该是工作中遇到了烦恼,小小姐平时很爱加班,今天都没有加班就准时出来了。” 慕析回答他。 强装镇定地顶着脖子上的红痕去把工作都确认了一圈,慕析回到管家房。躺在床上拿相机照自己脖子上的印迹。 南惜……力气不大,但每次下口都是真的用力。 慕析还记得那样酥麻中带了痛感的体验,包括一开始强吻她的时候,自己不愿意松开牙齿、她就去咬自己的嘴唇。还好大家都关注着自己的脖子,就没有人关注自己的嘴。 一点都不顾忌后果、不怕被人发现了之后会怎么办,她的行事作风和她这个人如出一辙。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应该会消下去吧。 如果消不掉也没办法,人总是得背负着什么东西继续自己的生活……—— 第30章 接代被扇业务 第二天慕析起床时, 脖子上的印迹已经消失了。 不仅如此,第三天也干干净净。 第四天。 第五天。 南惜生气了。 不一定是生气,也可能是对慕析失望。总之她停止了对慕析时不时言语和举止上的那些骚扰, 连话都不怎么跟她说。每天坐上车以后就是在看窗外,下车也一声不吭,拎着包就走。 有时候南惜也会像之前那样和童桉桉一起结伴下班, 但看见慕析之后脸上轻松愉快的表情就会消失,这样的变化连童桉桉都能看得出来,每次都迅速溜走、生怕她们起了冲突以后殃及自己。 南惜就冷着脸上车,也不搭理慕析的问候, 这么一路到家。 僵局一直持续到第六天。 其实慕析挺想主动和南惜缓和关系,因为她的发热期越来越近了, 南之涯那边已经开始重新提及为南惜找点优质alpha的事情,慕析需要南惜提供她喜欢的alpha类型, 要么就是直接回绝、好让她回去复命。 慕析仍然觉得这种事情别扭又奇怪,但不做又是不行的。 “小小姐。” 她开这一声口花费了不少力气, 因为这不是每天上下车前的例行问候。自己主动向南惜搭话,就好像认了什么输似的。 很奇怪,她和南惜之间竟然还有这样神奇的输赢关系。 然而慕析出声的下一刻, 南惜的脸色马上就难看起来, 把脸又往车窗那边转了转。 她果断地拒绝慕析递来的橄榄枝,把车内隔绝成两个小小的世界。 慕析尴尬不已,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说下去。 她原本很少会感觉到局促, 自以为总能保持冷静, 但在南惜面前已经太多次显得不知所措…… 所以、现在、要不要、继续搭话。 两人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时, 慕析的手机来电救了她一命。 那是慕析的工作铃声, 意味着打来这通电话的是南家人。 慕析接起电话。 “慕管家。”南怜疲惫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她周围的环境嘈杂,大概是刚从什么工作场合出来,“麻烦你过来接我,我的位置马上发到你手机上。” 慕析从后视镜里去看南惜的反应。 南惜的反应是没有反应。 她应该能听见自己手机里通话的声音,但还是倔强地不肯跟慕析说一句话。 慕析只好说:“我现在跟小小姐在一起,我们一起过去可以吗?” “来吧,快点过来。” 南惜默认了和慕析一起去接南怜。 慕析很快调转方向,往南怜发给她的位置开。那是一个大型酒店的停车场,再结合现在的时间,南怜应该刚从什么商务场合出来。 作为南之涯的接班人,她承担了南之涯以外公司的绝大部分工作,难怪刚才电话里的声音疲惫至此。 她们到达的时候,酒店正门一片嘈杂纷乱,只能从旁边的小路绕到停车场去。 南怜在礼服外面披了外套,天已经全黑下来却戴了墨镜,见到慕析从车上下来,大步迈开朝她这边过去。 “快走。” 慕析立刻意识到,南怜在躲着什么人。 她没有多问,拉开后座另一侧的门请南怜上去,南惜正好奇地探头出来迎接姐姐。 南怜还没上车,也正是这时,一个人影突然从路边窜出来,形容狼狈、眼里却闪着光:“南总!南总你不许走!” 南怜动作一滞,脸上浮现出一瞬的厌恶与不耐烦,下一刻不带犹豫地坐上车去,按下门锁。 隔着一道车窗,南怜看向车外讶异的慕析。 慕析心领神会,知道脏活肯定得是自己来做了,转身勇敢地迎上那个女人,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好好说话。 车上的南家姐妹岁月静好: “姐姐,这是你的新女伴?” 南怜摘下墨镜,眼神冷漠:“已经不是了。” “追你追到这里来?门口那些人不会也是因为她才乱成那样吧?” “我已经给她发了信息,还有钱。”南怜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擦拭着自己的指尖,那上面有一些已经干涸的血迹,“但她不愿意好聚好散。今天偷偷跟到这里来,看见我的新女伴,就失控了。” 南惜凑近去看她的指尖:“你还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是她的。” “噢。” …… 两人闲适交谈的间隙里,慕析身上的西装已经快被对方扯散架了。 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是omega,跟慕析纠缠起来却一点都不柔弱,每一次推搡都用了吃奶的力气,表情充满怨恨、眼里却蓄着盈盈泪光。 慕析见她这样也觉得不忍,ao力量差距悬殊本来也不好真使力气和她对抗,只能一直拦着不让她靠近南家的车,希望她快点消耗掉力气好自行放弃。 她果然很快没了力气,松开慕析的袖子,站在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不管你是谁,你都给我让开。这是我和南怜两个人的事情,不需要你们狗腿子在中间干什么。” 无辜被骂了狗腿子的慕析:“……” 其实如果不是南怜授意,谁又愿意干这种缺德的事情啊,一看就是南怜负了人家的心、现在被讨要说法了。 这话慕析当然不能说出来,她只好沉默地挡在那个姑娘面前,成为一堵无言的墙。 见慕析无动于衷,那姑娘嘴唇一瘪,马上哭了。 她现在的模样狼狈至极,脸上的妆早就哭花了,此时眼泪混着些黑色不断地从眼眶里顺着下巴往下滑。 头发也乱了,衣裳也歪七扭八,看起来南怜真是把这个姑娘伤得不浅,太造孽了。 她肩膀一抽一抽的,对慕析说:“求求你让我去和她说两句话吧,我不是纠缠她,我真的喜欢她。” “……” 还喜欢她啊。 如果不是南家的管家,慕析还挺想坐下来好好劝劝这姑娘的。 可惜她拿着渣a她娘的工资,遇到这种事情能做的也只有沉默而已了。 “……你!你和她们一伙的,你也没有心,没有一点羞耻之心!怜悯之心!”她拿慕析撒气,对着慕析一通乱骂,“替这样的人工作能有什么成就感啊?你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吗?你不会是和她一样的人吧?” 慕析默默地想,其实如果站在南惜的角度,说不定她还真是。 慕析的想法只存在于脑海之内,表面上始终是古井无波的一片沉寂。 姑娘见慕析软硬都不吃,一下子好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两眼也黯淡下来,只得亮出最后的底牌: “我、我怀孕了,孩子……需要妈妈。” 慕析的眼睛终于一点点瞪大。 难道说,南家也终于要成为那种每年稳定产出两个私生子的家庭了吗?她原本以为南怜行事还是很稳妥的。 全天下的管家都对私生子之类的话题格外敏感,慕析别无它法,拿出手机拨通南怜的电话,隔着十米距离向车内的南怜汇报: “大小姐,这位女士说,她怀孕了,想跟您说两句话。” 眼前狼狈的姑娘目露希冀。 可是南怜冷酷的声音很快从电话那头传来:“那又怎么样?如果真的怀孕了、如果她实在想生,南家不缺这点钱养大一个不被爱的孩子。” 姑娘听见了这句话,刹那间如遭雷击般顿在原地。 不止是她,连慕析都愣了一下,觉得南怜说的这话真是……太缺德了,太无情了,太狠了。 “啪——” 慕析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抖了一下。 被脸颊牵连着抖的,她的脸被人打了。 就是被眼前这个失去了所有希望和热情的心碎姑娘打的,她非常、极其、无比用力地在慕析脸上扇了一巴掌。 慕析这下子终于说话了:“你……为什么打我?” 天地良心! 在南家干了这么久,她以为自己要被扇巴掌怎么也是被南之涯扇,要不就是被南惜扇。 结果怎么是被这个萍水相逢、无冤无仇的姑娘给扇了啊! 她跟南之涯签的工作合同里好像不包含代被扇耳光这项内容吧? 南怜和这人演霸总小白花的戏码就演,管家挨的巴掌谁来买单?谁来买单?谁? 慕析举着手机,语气震撼又委屈。 可是那姑娘比她还要委屈得多,扇慕析的一巴掌好像用尽了全部力气,顿时瘫软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埋着脑袋开始抽泣。 她似乎已经做不了除了哭泣以外的任何事,也管不到她声称的那个孩子。那样的哭声撕心裂肺、痛彻肺腑,让慕析听着也很难受。 如果还怀着孩子的话,现在这样应该是不怎么好的,地上又凉。 慕析犹豫片刻,不计前嫌地伸手准备去扶她一把。起码要哭也找个软和舒服的地方去哭,也算是她作为管家替南怜积点功德。 主要还是因为她觉得这个人确实可怜,捧着自己的一颗真心连脸面都抛却了,爱到这样的份上,不管有没有想起什么别的为了感情太过忘我的人,慕析都觉得她可怜可悲。 至于她打自己的那一巴掌,说实话,慕析认为主要得怪南怜太不做人,自己是替她挨的。 她慢慢蹲下去拉姑娘起来,一边安抚她的情绪一边拉她,没听见身后车门被拉开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人火急火燎地从车上下来。 “我带你先去室内吧,这里太凉、车多,不太安全。” 慕析好说歹说、半拉半拽地把身体发软的姑娘从地上扶起来,秉持着专业家政人员的爱心,还准备把她送到酒店里面去。 可是她扶着那姑娘刚刚站定,就看见南惜也拖着南怜怒气冲冲地来到自己面前。 慕析一头雾水。 自己都要成功把人赶跑了,怎么南惜还添乱呢。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南惜就把拽着南怜的手一松,再从慕析旁边把那个软绵绵的o猛地抢过来、扔进南怜怀里。 那一扯的力气,是慕析迄今为止从南惜身上看见的最大的力气,不仅力气大、而且动作非常快,快到慕析还没反应过来,扶着的人就不见了。 嗯……她也算是如愿以偿见到南怜了。 慕析真诚地为她感到高兴,如果她还愿意支付一下自己的精神损失费那就…… “你脑子是傻的?她打你不知道躲?被打了不知道还手?” 南惜劈头盖脸就开始骂她。 慕析眨眨眼睛,意思是,你竟然跟我说话了。不知道南惜能不能读懂。 骂完慕析,南惜又转向那边无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语气更加愤怒:“你们两个有什么事情就自己去解决,少拖着别人下水一起淹死。” “姐,慕管家可是替你挨了这个疯子一巴掌,你待会儿必须还给她。” 30-40 第31章 夺刀 南怜竟然真的点了头, 迅速松手把姑娘从怀里丢出去,而后事不关己一般站在一边。 她重新又从兜里掏出墨镜戴上,晚礼服的裙摆飘在微凉的夜风里, 看上去完全孑然一身。 她正眼也不瞧她一眼: “你已经听到我刚才的话了。白苒,还有什么招数吗?” 招数。 把两人用爱……用激情凝结成的生命叫做招数啊,好过分。 慕析和南惜一起望向白苒, 结合白苒刚才坐在地上哭的样子,都以为她会心灰意冷、又或者是怨气冲天。 慕析已经做好准备上去帮南怜挡刀,因为白苒的精神状态看起来真像是可能随身带刀的模样。 她微微前倾的紧绷状态让南惜心烦极了,拽了慕析的袖子小声地骂:“你紧张什么?看戏就成了。” 南惜不懂打工的苦。 就在大家都满心以为白苒会情绪爆发的时候, 白苒却咬住下唇,红着眼眶试图靠近南怜: “阿怜, 你为什么总把自己伪装成这种坏人的样子?其实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心肠没有这么硬, 我都看得出来。” 慕析前倾的身子恢复如常了。 南惜也不说话了。 她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浓重的不解与无语, 这才放心下来。 还好,正常人还是占了比较多数。 就连南怜也狠狠抽了抽嘴角,白苒越靠近她、她就更快地往后面退, 说出口的话伤人极了: “生活不是什么苦情剧, 你没有必要这么美化我,因为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们的短期关系已经结束了,听得懂吗?” 慕析难受地捏自己的手指, 转头一看南惜神情复杂到难以用言语形容。 突然发现自己姐姐是个究极大渣a的话……嗯…… 好像也能理解一点南惜现在的感受。 南惜也看向慕析,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后南惜突然踮起脚来靠向慕析的耳朵:“我突然觉得你也挺好的, 你顶多就是失忆、装傻、翻脸不认人而已。如果你是这样我真的会拿把刀捅死你, 坐一辈子牢也无所谓。” 慕析被她这些话吓得胆战心惊, 连忙去看南怜的反应,见她应该没听见南惜的话才放下心来。 失忆和装傻,慕析一个不承认一个不敢认;至于翻脸不认人,慕析觉得南惜也不遑多让。 “你还知道怕?”南惜肆无忌惮地对着慕析耳语,“放心吧,我姐姐的耳朵受过伤,隔了这么远听不见的。” 慕析笔直地站着,假装没听见南惜的话。 南惜嗤笑一声,也不再说话,专心看前方两人继续互动。 只见白苒捧着心口满脸痛苦,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般。她控诉般抬眼看向南怜,语气终于满是怨毒,却不是单纯冲着南怜去的: “苦情剧……?阿怜,白月光的替身难道就不是苦情剧吗?谁最喜欢这些戏码,不是你吗?你真以为我没有看见那些东西……?” “那个女人是很漂亮,我跟在你身边的时间最久不就是因为我跟她最相像吗?你真当我,一点都不知道啊?” “我可以装傻你为什么不能?我们就这样一起傻傻地过下去不好吗……”?! 慕析之前只隐约知道南怜受过情伤,但今天听人这么直白地讲出来、那人还是南怜甩了的小o……天哪! 她转向南惜求证,南惜目光闪烁,原本看戏一般的神情终于收敛成沧桑模样。 慕析就知道,这件事是真的没错。 再看南怜,南怜已经定在了原地,看向白苒的眼神凶狠到能够杀人,比刚才的冷酷模样要真心实意得多。 她也不再退后了,而是一步步往前、逼近白苒,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你看到什么了?” 白苒被掐得脸色涨红,可眼里却满是快意,好像她终于在南怜这里赢回一城。 她奄奄一息,南怜还仿若未觉,只不断逼问道:“回答我,你看到什么了?” 慕析来不及细想这样报复般的感情到底算不算爱,只顾着上前去把南怜的手从白苒脖子上拿下来。 再掐下去会出人命的,一定会出人命的,搞不好还是一尸两命。 她的力气比南怜要大,把她们强行分开,终于顺应着内心真实情感把白苒护在身后:“大小姐,请您冷静。” 白苒在她后面使劲咳嗽,就这样了嘴上还不饶南怜:“我看到、你办公室抽屉里的照片,你房间柜子里的手写信,还有你、你梦话里的名字。你藏得一点也不高明。” 南怜立在原地,身体开始颤抖。 “我不会是唯一一个发现了这些东西的情人吧?”白苒笑道,在慕析看不见的地方,眼里满是疯狂,“她不就是为你丢了命吗,我也可以为你去死啊。” 慕析听着这话不太对劲,转头的瞬间也听见南惜的惊呼。 白苒从凌乱的衣服里、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一把小小的刀,二话不说就要往自己脖子上割。 慕析的第一反应是: 她果然随身带了刀! 但与她想得不同的是,那把刀不是用来伤害南怜的,而是用来了结她自己的。 之后的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那个刹那似乎被无形的双手不断拉长、一直到足以容纳下所有人的所有行为,却没有留下意识跟上动作的机会。 等到慕析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左手已经鲜血淋漓,不过其中握了一把小小的尖刀。 白苒抓着刀柄,慕析想要夺刀就只能抢夺刀刃,难免会伤到自己。 其实她觉得不怎么疼,只是血流得有点恐怖而已。 看把南惜吓的。 比慕析更痛苦的应该是白苒,没能像预想里的那样在南怜面前自杀报复,反而害得无辜的人替自己受伤流血。 白苒也懵了,对着慕析不住地道歉。 她很快就被南惜抓着衣领推到一边,两手空空站在原地发呆。 “呃。”慕析抬起左手,本意是向南惜展示她的手还能动弹没什么大事情,但南惜的眼眶却更加红了,只能苍白地说了一句,“没关系,是,左手。” 南惜想骂她又不忍心,眼前的视野被泪水糊到一点不清晰,只好拉着慕析完好的左手臂,喊道:“南怜,把你身上外套脱下来给她包扎!” 南怜沉默着照做了,把自己披着的外套脱下来之后就被抹了泪的南惜抢去替慕析包扎止血。 她看向被推到一边的白苒。 现在的情况很奇怪,四个人里面唯一没在哭的反而是正在流血的慕析。 南惜一边小心翼翼地帮慕析包扎,一边冲着南怜喊:“把你那个o给我拖走!老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不许让她再出现!” 她红了的不只是眼眶,慕析发现她眼里也出现了细密的红血丝。原本从来淡定高傲的人此时因为太过愤怒、发丝都被汗水粘在了脸上,苍白的唇因为充血而显得艳红。 慕析感到心里很舒坦,像是一口气喝完了最喜欢的……橘子汁?其实手还挺疼,但因为愉悦而产生的激素迅速将痛感抑制下去,只剩下了溪水那样清浅的快乐。 她用温暖又明亮的目光低头注视着南惜,被南惜恶狠狠地瞪了回来。 ……呃好吧。 南怜站着没有动。 南惜正要发作,却听见一旁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白苒自己抱着自己的身子,走了。 “……”南怜看着她走远,仍然没有动。 慕析抬起幸存的右手摸摸鼻子,有点怕南怜脱了外套之后会冷,即使负伤也尽职尽责地提醒: “大小姐,请先上车等候。” 还没说完就感受到南惜扎外套的力道变重了,还不至于疼,算是南惜对自己的小小警告。 一抬眼,南惜手中是南怜那件外套的两端,正埋怨地看向自己,貌似随时有可能再次收紧力道,完全取决于慕析接下来的反应。 慕析不吱声了。 南怜一点感觉不到冷似的,等白苒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夜幕里,转回头对慕析道:“对不起,慕管家,我和白苒都要向你道歉,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应该是你受伤。” 慕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南惜在旁边语气不善: “本来就是,和慕管家有什么关系。”南惜包扎完毕,代替慕析举起她的右手跃跃欲试,“不是说好了把那巴掌还给慕管家吗?她这只手是好的,姐你准备一下。” 南惜就把慕析的手冲着南怜的脸举起来,吓得慕析大惊失色,赶紧使了点力气把手压下来。 南怜也是真的信守承诺,听南惜这么说后竟然真的点点头,准备挨打一般把头微微垂低,整个人一动不动等着让慕析来扇。 “不不不,大小姐不必这样,这都是我份内的职责,真的一点都不疼。” 慕析一点都不想把那巴掌还给南怜,不是因为她不敢,而是因为…… 因为…… 她爱好和平,而且对主人的家庭完全忠心。 其实随便想想就知道她一个管家怎么也不可能打主子吧。 南怜首先转过了这个弯,面无表情地抬手在自己脸上给了一巴掌。 力道绝对比白苒打得要重,虽然很不道德,但慕析心里舒爽了一下下。 “那么我就不强求慕管家了,医药费和其他补偿费用,明天会让助理打到慕管家的账户上。” 南怜深深看了慕析一眼:“只是希望今天晚上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要向家人,尤其是妈妈还有爸爸保密,感谢你。” 慕析自然非常懂得保密的道理。 她现在已经在南惜、关衍、南怜这里都有秘密要守口如瓶了,剩下两位再接再励。 南惜不是很满意这个处理结果,但慕析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日后再找机会找南怜或是慕析算账。 三个不同程度受了伤的人一起回到车上,慕析的手受伤了,车就由南怜来开。 慕析和南惜一起坐在后座。 南惜一直密切关注着慕析的手,刚刚她就在担心伤到动脉,说什么也要帮慕析捂住。还是慕析劝了好一会儿,她把手放下,见没有血飚出来才放心。 现在慕析这边的情况暂时稳住,南惜犹豫片刻,问驾驶座上的南怜: “姐,你真的,打算让白苒把孩子生下来?” “她在唬人。”南怜平稳地握着方向盘,语气也很平淡,“我不会给她怀孕的机会。而且她的样子,我一看就知道在撒谎。她没有怀孕。” 难怪白苒的举止肆无忌惮,如果真怀上了深爱的人的孩子,应该会很小心吧。 起码慕析是这么想的。 “那,关于苏妏的事情也……” “南惜。”南怜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点点收紧,“不要说了,拜托你。” 那么南怜白月光的名字看来就是苏妏了。 再根据白苒的说法,苏妏曾经为了南怜而死……? 对于南怜在苏妏死后一直靠着找替身的方式,慕析无权过多评价,不过她本能地觉得不是很好。 毕竟这是现实而不是什么狗血小说,南怜伤害到的都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人,比如今天晚上心碎成那样的白苒。 再想起那姑娘飘摇欲坠、几乎连自我都放弃了的模样,慕析还是会觉得可怜。 早知道要不还是替白苒打那一巴掌好了。 但南怜自己打得也挺重,说不定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不,不能这么想,不可以轻易为加害者找出路。 慕析竖起耳朵继续听南怜说谜语: “我知道自己是无可救药的人,南惜。如果你还有机会,别让自己也变成我这样,千万不要。”—— 第32章 交谈 慕析看见南惜好奇的眼睛一点点冷却下来, 像是被人戳中了什么那样重新又归于沉寂。 她往后,把自己身体的重量依靠在后方的座位上,呼出一口悠长的气息: “我知道了。” 她没有看慕析, 但慕析觉得她现在想着的心事一定与自己有关。 自从这句话之后,这天晚上没有再听南怜说过一句话,她沉默着把车停好、下车进门, 在南之涯的注视下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 任谁都能看出南怜不在状态,南之涯刚要开口询问,就瞥见慕析被包裹着的左手:“管家的手怎么了?” “下午在工地上的时候, 被掉下来的钢筋砸中了,所幸伤的是左手, 不会太影响日常工作。” 慕析镇定自若地说出早已想好的理由。 南之涯蹙眉,转头招呼身后的帮佣为慕析处理伤口。 南惜在沙发上坐下, 目送慕析跟着那个叫小季的帮佣一起去包扎伤口。 “你姐姐怎么了?” “谁知道。”南惜低声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每件事都追究不是太累了吗。”- 小季帮慕析处理了伤口。等到把伤口表面那层血肉模糊已经干涸的东西清理掉,她很快就发现慕析手上是刀伤,根本不是她说的什么被砸中产生的伤口。 善良的小季答应帮慕析隐瞒这件事, 报酬是慕析之后请她吃一顿饭。 慕析答应了。 其实她夺刀的时候力气很大, 刀刃在手心里留下的伤口还挺深,现在上了药又好好包扎之后仍然作痛。 应该就是因为这发疼的伤口,慕析完成晚间巡视后回到管家房, 躺在床上却迟迟睡不着。 决绝的白苒, 脸上那些泪与妆容模糊成一片的模样, 还有她把刀尖朝向自己时近乎绝望的眼神, 一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人要到什么样的境地才会想到去死, 慕析想知道这点。 她试图把自己置于白苒的境地,但发现仍然很难理解。在慕析眼里,虽然自己每天的工作很辛苦,在南惜回国之前精神情感上也没有任何波动,但日子就像山间溪水般这么一点点流淌过去了,不知道它的源头在哪里、也不知道终究它要流向何方。 慕析习惯了一成不变的生活,她说的不是假话,她早已准备好在南家当一辈子管家,过这样一眼望到头的日子。 生活里会有波折,就像今天。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会让慕析产生不解,也暴露她似乎与其他人想法不一的事实。 慕析小心地把左手放好,右手垫在脑袋下面,盯着天花板继续思考。 她忘记了拉上床帘,户外花园里的灯光和月光一起照进来,有些晃眼。 忍了一会儿后慕析走下床,走到落地窗边,准备将窗帘拉好。 却瞄见花园角落里坐着个人影,一动不动。 慕析眨眨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可是无论她再怎么看,那都是个坐着的人影,而且是她熟悉的人影。 南惜? 这个点她应该睡觉了,而不是坐在空无一人的花园里吹风啊。 慕析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没忍住拉开窗户,直接翻窗进了花园。 当然,过程里没有用到需要保护的左手。 终于翻窗户了,她早就想这么干一回了。 已经入秋的夜晚温度略低,慕析一来到户外就感受到一股带着潮气的凉朝自己扑面而来。 南惜还穿着单薄的睡裙,那不行。 慕析不敢往前走,既然她从窗户里能看见南惜,那别人也能从窗户看见她和南惜坐在一起说话。 于是她靠在自己房间的窗边,压低了声音用气声朝那个角落喊话: “小小姐——” 南惜的身影晃动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看向慕析的方向。 她看见了鬼鬼祟祟站在窗户下面的慕析,站起来朝她走过去。 一分钟后,南惜和慕析一起鬼鬼祟祟地站在管家房窗外。 “小小姐在那里做什么?” 南惜抖了一下:“我睡不着,就出来吹吹风、想事情。” “在想什么?”慕析继续问。 “既然你也没有睡,那你应该也在想着一样的事情吧。”南惜抬眼看向她,表情认真,“我觉得今天晚上睡不着的应该不只是我们两个人。” 慕析讪讪地笑了一下:“嗯……大小姐应该也睡不着吧,还有那位女士。” “姐姐的行事风格我知道,如果心情不好的话就不会回来,这个时候多半在她自己的房子里、和不知道哪个女伴在一起。”南惜抱着自己的手臂,“但是今天她回来了,而且没再出去。” 慕析也隐约了解一点南怜的习惯。 只是南家庄园外面的事情,不在慕析的管理范围之内,南怜自然也不可能向她提起。 虽然大家都多少清楚。 慕析犹豫道:“所以小小姐的意思是,大小姐也为这件事情触动……而且不只是心情不好的那种触动?” 这句说完,她及时补充道:“抱歉,我不是在打听大小姐的隐私,如果您觉得我冒犯,就……” “都大半夜了,你怎么还在当管家?”南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要是不想跟你谈这件事情,我才不会过来。” 其实根据慕析和南之涯签订的合同来说,慕析的管家职责是24小时待命的。 但慕析觉得南惜说得有道理。 这样一个思绪纷乱的夜晚,她也不想再当管家了,她只想就这么靠在窗户底下和南惜聊聊天,彼此抚慰一下受到重创的内心。 慕析认命般地重重点了一下脑袋,算是妥协。 南惜就继续说: “我觉得是。姐姐最怕的就是有人要为她而死吧。” “至于为什么,我不好说她的私事,不过你应该也能猜到一点。” 是的。 一句话概括,曾经有人这样做了,现在南怜不想再重蹈覆辙。 但其实慕析更想和南惜讨论的是—— “那位白苒女士呢?她之后还会再尝试……了结自己的生命吗?” 南惜保持沉默。 不知道是不确定答案,还是不想说出心里的答案。 与平时相比,今晚的慕析格外情感外露。 尽管南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她刚才也说了现在自己不再是管家的身份。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朋友一起讨论过的慕析,执着地问道: “我想要知道,人在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之前会想什么?” “南惜,你当时在想什么?” …… 南惜低低地说道:“没想到我们都在和白苒共情。” 又一片冷冽的沉默之后,南惜突然抬起头看她。嘴角撇得很低:“你其实就是想问这个吧?不是问什么想要了结自己的人,只是想问我当时的心境而已?” “是的。”慕析很是大方地承认了,南惜鲜少看见如今的她这么直白、坦诚、不顾忌。 慕析看着南惜的眼睛:“你是我能直接对话的人,比起探究白苒的想法,还是直接问你更适合一些。” “只是因为,适合?” “……你也算是我的,朋友。” 南惜忽然抱着自己笑起来,笑得整个人都在抖:“很高兴听到你这样定义朋友这个词。” “……” 慕析觉得还是保持沉默为好,这不是她们现在讨论的重点。 南惜也不急着现在挑明什么,既然慕析想知道,那她就告诉她。 她最不怕慕析冒犯,而是怕慕析毫不在乎。 所以她现在心情很不错。 “当时我以为我的恋人已经死了。所以,死是连接我和她之间的通道。”南惜平静地说着,“这是我当时的想法,没了她我人生无望。后来她们跟我说只有活着才有找到她的机会,我觉得有道理,就放弃了那个计划。” 慕析一时被哽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别人看来璀璨光明的人生,在南惜心里竟然是用“无望”二字来形容。 是因为太喜欢那个恋人了吗,喜欢到没有她就会灰败的程度?听上去是那位恋人的幸运,也是南惜的不幸啊…… 她还是无法理解这样的想法,只好向她确认:“当时的想法,也就是说现在不会这样想了,对吗?” “对。” 南惜笑了,笑成很明媚的样子,和这个夜晚有些格格不入。 南惜说:“她已经回来了,那么之前的那一切就不再成立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看着慕析的。 那样充满希冀的眼神几乎要让慕析心碎了。 南家人真的都很喜欢给故人找个替身吗? 慕析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表现在身体上的反应就是抿着唇露出纠结表情。 好在今晚的慕析更倾向于有话直说,所以她没有一直纠结,第二次向南惜提出那个问题: “要怎么样,才能让你认为我不是那个人?” 南惜笑容依旧。 “你能别再说了吗?”南惜凑上去要吻慕析的唇,在慕析闪躲的间隙里说,“每次你说这种扫兴的话,我都不想听。我只想把你的嘴亲破、亲出血,好让它说不出这些东西。” “可是、问题一直都存在,你不能忽视……” 南惜一把捏住慕析的嘴巴,在她受伤又无助的眼神里说道: “问题不是这个。” “问题是你还没办法全身心地沉浸在快乐里。” 慕析猜测,这个“全身心沉浸”的意思就是像她一样,不去探究事情的真相,而只任凭自己就着眼前的虚幻寻欢作乐。 这样真的可以吗? 嘴巴被捏住说不出话来,南惜也不想再看她卖惨的眼睛了。 她把目光转向慕析近在咫尺的管家房:“外面这么冷,不请我进屋坐坐吗?”—— 第33章 弦 轻浮的态度、暧昧的语调、流连的眼神。 慕析听得懂她是什么意思。 并且, 她在感情上也不算十足的呆子。就算再迟钝,这么久了也该知道自己和南惜现在的状态叫做暧昧,知道自己心里对南惜萌生了不一样的新芽。 月黑风高、四下无人、柔软的床榻对她们来说唾手可得。 这样的好时候, 慕析突然很想问一个问题。 她今晚的问题确实太多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慕析拉开她捏住自己嘴巴的手,但是没有松手,捏着她的手腕轻轻颤抖,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句话,南惜也愣了一下。 在慕析面前总是显得游刃有余、掌握主动权的南惜,此时干巴巴地开口:“……啊。” 怎么会纯情成这样呢。 不过慕析好像一直就是很纯情的人,不管是现在还是五年前…… 手腕忽然被慕析重重捏了一下, 南惜困惑地看向她,发现她眼里满是控诉, 还有点不易被察觉的怨气: “可以不要在我身上找别人的影子吗?” 南惜的眼睛一恍惚,慕析就知道她多半又是在想那个人了。 就这样, 还想向她发出“邀请”。 南惜眼神清明了,动动手腕想要把它收回来, 结果又被慕析捏了一下:“快说。” “说什么?” “我们的关系,现在。” 慕析的神情不仅严肃,还莫名让南惜觉得非常……公正?好像自己是被拷住手腕的犯人, 正站在法庭上准备老实交代, 而她就是准备审判自己的那个法官。 南惜理解一些慕析的心情,她大概缺乏安全感,任何问出“什么关系”的人都缺乏安全感。 那么, 好吧。 她做出退让的方式是蒙混过关:“你刚刚不是说, 我们是朋友吗?” 被慕析无情打回:“你的每个朋友都标记过你吗?” “喂。” 南惜马上皱起眉, 她不喜欢这个说法。 慕析忽然松开了她的手腕, 丧气地垂下头。 黑发顺着她的动作一起垂下, 挡住大部分的脸庞,因此南惜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只听声音,南惜也知道她现在很沮丧。 “所以,你不愿意正视。”慕析说。 她伸出手、在窗口下方做出托举的动作,示意南惜借自己的力翻进去:“进去之后就从门口离开吧。” 南惜依言撑着她的手开始翻窗。 翻到一半,突然发觉哪里不太对劲。 “等等。”她跨坐在窗户上,激动地回握住慕析的手,“如果我刚刚老实回答了你的问题,你是不是就会让我在你这里留宿了?” 慕析推开她,把她往屋里推,就是不肯跟她视线接触:“不是。” “就是吧,就是那个意思吧。我现在能改口吗?” 慕析被她气得眼前天旋地转,一声不吭地自己开始翻窗,翻进屋子后就开始对付扒在窗口不肯下来的南惜,客客气气地把她送出管家房,最后关上房门。 她脱去外衣,躺上床,脸板得像个雕像。 南惜还逡巡在自己房门前不走,因为她听见南惜在自己门口说:“你真的不开门?你会后悔的。” 那就让她后悔。 人活着就是挣一口气。 南惜终于离开了。应该是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还好这个点也不会有帮佣在家里转,万一碰上哪个家里人还可以说下楼吃东西,总之不会有人想到南惜和管家密会。 慕析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这次她记得拉上了窗帘,不会再被户外过多的光线困扰。 能困扰到她的就只有南惜了。 南惜是个言行一致的诚实的人,她说要全身心沉浸就真的不管不顾、连眼前的问题都忽视了就开始沉浸。 慕析猜测这可能她之前经历遗留下来的后遗症,因为品尝过失去的苦,所以看见一点新生希望的时候就不顾一切想要抓住,也许她已经参悟了表象之后最本真的东西、也许她才是对的。 可是被她抓住的自己,是什么……? 这样的情感对于慕析来说还是头一回,她无法以南惜那样的心态行事。 但也没办法对她感到生气。 毕竟南惜刚才赖在窗户上面耍无赖的样子……虽然慕析当时绷着脸把她赶走了,但心里去哦是觉得非常可爱。 如果感情只是感情,就好了。 慕析这么想着,闭上眼睛,很快进入梦乡。 这一夜里她左手心里的伤口开始愈合,第二天早晨醒来时结了一层薄薄浅浅的痂。 小季应该和帮佣们说了慕析手受伤的消息,今天大家都格外体恤慕管家,做事情也很认真,目的就是让慕析少走两圈少用点手,有什么活还会帮她搭手。 不过家里的工作对于慕析来说其实算是最轻松的,棘手的是南家人时不时下发的其他任务。 南之涯和关衍临时起意想要外出游玩,为了出行方便没带几个人,唯独就带了慕析这个伤员。 慕析还没来得及送南惜去A大工作,南之涯的声音就先一步传进两人的耳朵里。 南惜看着慕析,模样略显遗憾。 慕析猜测她可能是准备开始让自己“后悔”了才遗憾,为了表示自己的骨气,她没有看南惜,只抱歉地向她鞠了一躬就跟随南之涯离开。 “管家的手受伤了,东西就我们自己拿着吧。”关衍体贴地说道,看着南之涯提起两人的东西,“麻烦你了。” 慕析于是知道,今天自己担任的主要是保镖的角色。 比起真正五大三粗的保镖,带着慕析不仅更加养眼,使用功能还更加全面,难怪大家都喜欢。 慕析哪敢真的让南之涯提东西:“夫人,我的右手没有受伤,还是我来吧。” 南之涯也干脆,闻言把东西再交给慕析,到前头去和关衍你侬我侬了。 …… 慕析低头看了一眼,主要是两个包和一个装着食物的野餐篮。一般来说南之涯的包里应该是各种应急用品和文件,关衍的包里只装画具、相机打光板之类拍摄道具。 很符合两人平时的定位,也符合两人的性格身份。 走出门后慕析把这些东西放在后备箱,然后坐上副驾驶。 南之涯有专职的个人司机,和她出门的好处就是不用再兼任司机一职。 四人都就位以后,慕析从挡风玻璃的前影里看见,关衍把头靠在南之涯肩上。 其实抛开其他因素,这是一对很幸福的恋人。 “下个月是南楠的生日,我们给他送什么?” 南之涯思索了一会儿:“股份?” “之涯,不要这样。”关衍无奈极了,“公司的股份是很值钱,但生日礼物最重要的还是心意啊。” “你说的不错,但我觉得南楠这孩子,比起心意还是更喜欢钱。” 南之涯又开始思考:“城西还有一处闲置的别墅……” 慕析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 关衍又不太好意思地说道:“那栋房子我很喜欢,每个季节都会去暂住采风。” 她们激烈地开始讨论到底是给南楠送金块还是送车比较好,慕析脑海里浮现出南楠被碰瓷了之后还想着给对方数钱的脸。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 “管家觉得呢?” 两人讨论不出结果的时候,问题果然就被抛到了慕析这边。 慕析早有准备:“我觉得金块更好一些。黄金的保值能力和车的实用性都很不错,但二少爷已经有了不少车,应该已经不缺了。” 关衍鼓掌称是。 打开了这个话题以后,南之涯和关衍开始讨论之前几年给孩子们送的生日礼物。每一份他们都精心挑选并且赠送,收到的反馈都很不错。 惟有南惜,因为她之前五年一直在国外读书,所以南之涯与关衍没有办法亲自把礼物交到她的手上,留下不少遗憾。 一提到南惜,慕析的耳朵就悄悄竖了起来。 “南惜的生日在冬天啊,也快了。”关衍很是多愁善感,语气里满是关怀,“今年是南惜回家后过的第一个生日,我们得好好给她过。” 南之涯表示支持。 慕析也很想知道,继一整所研究院之后,南之涯还能给南惜送出什么更厉害的礼物。 “先不说生日。” 南之涯却将矛头一转,敲敲慕析副驾驶的后背,“管家,之前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慕析浑身一凛。 那当然是……还没有办了。 当时那种情况,到底要让她怎么开口问出“你喜欢什么样的a”这种问题啊! 她迅速运转着大脑组织语言,关衍不满的声音帮她争取了一些时间:“之涯,你还没放弃那个打算啊。” “就算不执行,多了解一点孩子的喜好也没坏处。” 关衍觉得有理,两人一起等待着慕析的答案。 “小小姐,不是很愿意谈论这方面的事情。” 慕析含混地告诉她们。 然后就看见南之涯的眼神陡然犀利、关衍一脸愁容。 不提关衍,南之涯的这副神情慕析再熟悉不过,那是南之涯手下所有人都知道的暴雨将至的前兆,南之涯不满意下属的工作时就会露出这种样子,之后免不了的就是打回重做…… 眼见得她就要开口,慕析立刻悠悠地续上话: “不过我后来也旁敲侧击得到了一些信息,小小姐喜欢,内敛的人。” “内敛的人?”关衍两条漂亮的眉毛快要皱到一起,拼命想要弄清楚内敛二字的含义。 南之涯沉吟:“做一下词语释义。” “好的。小小姐喜欢有学问的人,这样的人大多气质也很深沉内敛……我想这可能与她自己的科研生涯有关,人们总是会崇拜自己领域厉害的人。” 慕析眼睛都不眨地胡诌。 是南惜先说什么要让她后悔这种宣战言论的,那她随便回击一下也很正常吧—— 第34章 敲打 “内敛、有学问、科研……”关衍不断重复着几个关键词, 在脑海里几经搜索,最终苦恼地对南之涯说道,“之涯, 我们好像跟科研圈没有太多交道吧。” 谁知南之涯却神秘地一笑,“有啊。” 看见南之涯那个笑的时候,慕析心里马上就产生一种叫做后悔的情绪, 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认识这样的人。 早知道应该说得更复杂一点…… 慕析和关衍都竖起了耳朵:“是谁?” “你还记得巫家那个女儿吗。”南之涯说道,“我记得也是个等级不错的a,现在基本接手了S.Life。前段时间我跟她们有点合作,不正好是个沉稳又聪明的孩子吗?巫家世代学医, 她接手公司之前也是医学翘楚。” 关衍恍然大悟:“噢,你说巫泉啊!” 巫泉。 慕析也想起来了。 之前南幼林的葬礼上她见过这个人, 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怎么喜欢。慕析对心肠太硬的人总是喜欢不起来,南之涯虽然压榨下属可好歹对家人尽心, 但巫泉…… 慕析面前浮现出那双寡淡的眼睛,巫泉瞳色很浅, 与她对视时嘴角下撇,慕析到现在还记得。 没想到现在会出现在南家二位口中。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 想起巫泉本人之后慕析就诡异地松了口气。她为自己的莫名信心感到羞愧, 但她就是觉得南惜也不会喜欢巫泉。 有了这样的信念之后,慕析淡定地听后座两人继续交谈: “有机会的话,和巫家也可以多走动。” “嗯, S.Life现在做的生命科学公司里有人也很感兴趣, 总之多接触不会有坏处。” 是这个理。反正这所谓走动, 后期基本上也是由慕析带着礼物多上人家跑两趟。 又二十分钟之后到达南之涯夫妇二人要郊游的湖边, 司机留在车上待命, 慕析跟随他们一起下车,勤勤恳恳在湖边布置食物和酒水。 这次出行是关衍闹着要来,地方也是关衍憧憬了很久的。 他表现出极高的热情,才一下车就抱着画架四处寻找光线好的地方布置。与此同时南之涯闲散地坐在草坪上望他,唇角笑容宠溺。 白云悠悠、湖水荡涤,初秋时分草木美得柔和,感染得连锐利的南之涯也眉眼温柔。 她随手拿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又随口吩咐一句: “管家不用忙了,坐下吧。” 慕析:…… 那可不是都已经忙好了吗。 慕析微笑,依言在南之涯附近坐下,心态平和。 她也抬头眺望不远处的湖水,搞艺术的人眼光总是老辣独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风景独好,只可惜她是跟着主人家出来工作的。 如果旁边坐了一个人的话。 如果那个人又正好是…… 正想到一片黑色裙角飘飞着在自己身旁缓缓落下,关衍就一屁股在南之涯旁边坐了下来,两人依偎着开始说话,过不了多久又开始拥抱。 断断续续的情话零散地传进慕析耳中,慕析心如止水,抱膝继续观看天边飞过的鸟群。 终于,关衍吃饱喝足去湖边拍摄,慕析耳边眼前消停下来。 来不及松懈,南之涯的声音就冷不丁在耳边响起:“管家。” 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声音,慕析对南之涯这样严肃的呼喊有着条件反射,不由自主便弯下腰杆:“是的,夫人。” “昨天晚上,你跟南怜在一起吧。”南之涯瞥了一眼慕析包扎严实的左手,“恐怕这伤也不是什么钢筋砸的。” 慕析当机立断地倒戈:“是的,夫人。” 她非常清楚谁才是自己的雇主。 前一天晚上,听见慕析说自己的手是被砸伤、南怜一声不吭上了楼的时候南之涯就心中微妙,慕析注意到这一点。 南之涯一定会问的,她知道。 慕析见南之涯不言语,主动开口说道:“大小姐的一位女伴和我们起了冲突,不过我已经解决了,请夫人放心。” 不知道南之涯会怎么理解这个“解决”,理解得越严重也许白苒就越安全。 “嗯。”南之涯应了一声,露出一抹笑,“有你在家里,我很放心。” 她没问具体的细节,包括慕析的手到底是怎么受伤,一个女伴又是怎么跟南怜发生冲突。这让慕析松了一口气。 原本以为按照南之涯的作风,她会让慕析当场揭开手上的纱布自证才能作罢。 慕析微微活动了一下手指,正庆幸自己躲过南之涯的盘查。 每次和南之涯单独相处的时候,慕析就觉得自己像个畏畏缩缩侍奉着皇上的太监。 幸亏这不是什么封建时候,皇帝早就被革去了脑袋。 想到这里时,慕析听见南之涯又冒出一句: “你和南惜也有蹊跷吧。”?! 慕析差点喊了句“皇上饶命”。 分明已经入秋,慕析身上却瞬间泛起豆大的汗珠。她捏住刚刚放松下来的手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免被看出破绽,但却不能不颤抖。 这时候慕析才知道人在真正心虚的时候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反应。 而心虚的根源又是因为慕析真的做了亏心事。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南之涯见她沉默着的反应,嘴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 “管家啊……” 她每说一个字,慕析就觉得有一道霹雳落在自己身上。 自己会丢掉工作?丢掉性命?南惜会丢掉什么……? “几乎每一个进了南家的管家,都要犯一遍这样的错误。”南之涯阴沉道,“你也没能例外啊。” 她也没…… 等等。 每一个管家都犯了一样的错? 慕析一下子清醒过来。 总不可能南家每一个管家都和少爷小姐偷情了吧。 南之涯说的不是她想的那件事。 意识到和南惜的事情没被发现之后,慕析马上又不发抖了,倒是重重垂下额头,语气羞愧无以复加:“夫人,对不起……” “呵呵。”南之涯又是嘲弄的一声轻笑,但这次慕析已经能坦然承受,“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你做事情效率一向很高,只有这次始终拖沓,我就知道……你私下和南惜有约定。” 她把话说得神秘兮兮,慕析稍微反应一下才清楚南之涯在介意什么。 还是给南惜找alpha这件事,慕析一直推脱,让南之涯觉得慕析在这件事上听了南惜的指示。 嗯……她是听了南惜的一些话……但并不是这个…… 总之慕析把头垂得更低,听上去快要哭出来了: “小小姐,确实告诉我她并不想要alpha。她说得很干脆,让我不许再提这件事……” “那她喜欢内敛有学问的人呢?这件事是真的吗?”南之涯格外在意这个细节。 慕析点头如捣蒜:“是真的,是在这些话之前告诉我的。” 南之涯稍微舒了一口气。 “那巫泉……算了,你先去办该办的事。” “管家是家政方面最重要的人,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有所了解,不能不忠心,你应该明白。” “不过你还年轻,过往那些管家的问题在你身上还没有爆发,我希望也永远不要爆发。” 按照南之涯的惯例,棍棒过后,糖果也接踵而至—— “这次事成之后我会再给你20万,管家好好斟酌。” 说罢南之涯不再看慕析,而是起身从草坪上站起来、走过去和关衍说话,把草坪的空间留给慕析反省。 慕析始终垂着头,实则盯着面前湿漉漉的绿草思索,一点都不清楚到底有几只蚂蚁从她眼前爬过。 她之前知道的是,主人家之所以可以无所顾忌地在管家面前说出家族密辛,是因为她们根本不怕管家会走漏出去。 这对管家没有任何好处,而且掌握金钱权势的人自然有方法管住一个普通人的嘴。 既然南之涯已经把话挑明到这样的份上,她就没办法再回避这件事了。 要亲自给南惜挑选合适的alpha什么的…… 南之涯要求的不是南惜接不接受,而是身为管家的自己会不会服从她的命令。 今天只是被点拨了两句,之后也许就真的会发现她和南惜之间的秘密。 慕析抬起头,远远看见南之涯正俯身和关衍说话,脸上笑容热烈、爱意纯真,一点不像是才教育过人的样子。 看来是时候使用那种办法了。 在家政大学里就听说过的、流传于各个管家之间为人所不知的,帮主人找到合适人选的方法。 …… 慕析打开某招聘软件,开始在上面注册雇主信息。 重重复杂的验证系统过后,她来到整个市场的战略核心。 ——发布招聘启示。 世界正是如此奇妙,五分钟之前还泫然欲泣的人五分钟之后就沉着冷静地开始撰写招聘启示,正如一个alpha要给自己标记过的omega找另一个a来标记一样荒唐。 “诚聘: 一、S级以上的貌美女性alpha,工作性质需要面谈。 二、身高1.75m以上,有健身习惯者为佳,无不良嗜好,有高雅兴趣爱好者为佳。 三、性格开朗乐观,但不能太多话。会照顾人,有体贴服务意识, 四、每月工作一次,工作时间和地点需要面谈。 五、工作内容需要签署保密合同。” 写完这些语焉不详、但懂行的自然会懂的招聘启示之后,慕析在薪资那一栏稍微犹豫,还是填上数字:200,000。 这些钱她根本不配拿,她就不能拿。 还是给更值得它们的人吧。 慕析面无表情地点击了发布,这之后便关闭手机塞回西装口袋里,短时间之内不想再看见它。 此时,南之涯状似不经意地侧过身子看向慕析这边。 慕析对她报以诚恳而内疚的微笑,显得苦涩不已,仿若犯下大罪之人临行刑之前的忏悔。 南之涯放心地转回头去—— 关于这几天的更新 这几天现生忙碌……前天因为忙碌所以休息,昨天又有突发状况情绪不稳、选择了休息来稳定情绪……今天继续忙晚九才更。 不知道之后会不会好一点,不过我非常希望这本文能好好更新直到完结,我会争取的! 第35章 筛选 世风日下。 大概是慕析标出来的数字实在太有吸引力, 哪怕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而且工作性质特殊,她的后台还是很快被源源不断的信息挤满了。 二十个人不厌其烦的骚扰过后,慕析不得不关闭了信息提示, 溜回管家房里趴在床上逃避。 南之涯要求她在三天之内就完成这件事,因为南惜的发热期不算太稳定,最好有提前量。 翻着应聘者们发来的一张张展示身材的露骨照片, 慕析的心情也逐渐跌至谷底。她在做一件非常低俗和下流的事情,成为了迫害南惜的帮凶。不过同时她也冒出另一个念头—— 不如就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和南惜做回正常的主仆关系,反正她也不愿意面对。 如果南惜愿意接受找来的alpha, 那是不是也代表她愿意放弃自己这个alpha…… 慕析往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把西装裤都掐出了褶皱。 逃避不过十分钟后, 她垂头丧气地再次打开手机,给其中几个身材不错照片也不那么露骨的应聘者发送面试通知。 肯定不能在南家面试, 慕析把地点定在一家邻近郊区安静少人的咖啡馆,时间段正好覆盖了接南惜下班的时间。 南之涯知道她在做什么样的事情, 不会计较她把这份任务交给司机去做的。 第一批面试通知发送出去之后,慕析回到自己的日常工作中。唯一不同的是下午四点左右时,她回到自己的管家房, 准备找一套管家服以外的衣服换上。 打开衣柜门便是一排制式整齐的黑色管家服入目, 慕析沉默了一瞬,确实忘记上一次穿其他衣服是什么时候。 她蹲下,伸手打开最底层的柜子, 里面码放的是她一年多前入职南家时带来的衣服。往底下再翻翻, 除了休闲的衣服裤子以外还有几条裙子, 最久远的可能要追溯到大学时光。 不知出自何种心理, 慕析从里面挑了一件青色的连衣裙出来穿上。 然后走向全身镜。 镜子里走来一个让慕析有些陌生的人, 长发散开、青裙袅袅,脸上害羞似的别扭又添上些许温婉。 裙子是无袖的款式,两条胳膊少见地暴露在空气里,慕析不自觉将它们背向身后。意识到自己好像太过拘束了,再不自然地放开,垂在身侧时也僵硬着。 ……不过,这条裙子自买回来那天起真的被她穿过吗? 慕析差点就要忘记,其实自己也才是个正值好时候的年轻女人。 她把随身的东西放进一个小包里,挎在肩上走出房门,趁着客厅里没什么帮佣迅速溜出大门。 慕析比约定的时间要早到十分钟,到达时第一位应聘者已经坐在咖啡馆的角落里等着了,这让慕析很满意。 角落里坐着的短发女人看见慕析,眼前一亮,站起来和慕析打招呼:“你好。” 慕析匆匆和她握了手,然后在里面的座位坐下: “你是丁雫对吗?” 眼前的女人长相很不错,戴着副银框眼镜,气质出挑。 “对。”丁雫干脆地回答道,旋即又问,“你们这份工作的性质,是我猜的那样吗?” “这个……如果你猜的也不太正规合法、低俗下流、财色交易,那么应该是的。” 慕析委婉道。 丁雫闻言反而笑了:“没关系。你开的薪资足够高,我最近又正好缺钱,卖什么并没有所谓。” 慕析开始就丁雫提交的简历确认她的个人信息。 29岁,硕士学历,现在是独立作家(应该也是她缺钱的原因),身高176cm体重65kg,A型血天蝎座,S级的alpha…… “真是相当不错的个人资质啊。”慕析客观地评价道,感慨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么厉害的人都要被金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之前有过……嗯,相关的工作经历吗?” “工作经历,没有。性经历,我交往过不少恋人,我的主要写作题材就是我的经历。” 慕析马上严肃地提醒她:“但是关于这次工作的经历是不能出现在任何文字里的,我会和你签订非常严格的保密协议,如果违反的话你会面临巨额赔款和牢狱之灾。” 以及来自南之涯和南惜的个人报复。 “我明白。什么都不费就能拿到那么多钱,我又何必多此一举苦哈哈地写出来?” 丁雫笑了,笑的时候双眼盯着慕析不动,“我能提一个问题吗?” “请说。” “工作的对象,是谁?是你吗?” 慕析:“……不是。” “噢……我看着也不像,你要找人的话何必那么劳神费力。”丁雫嘟囔,“那,需要那么多钱来找人的话,工作对象是不是又老又丑?” “请注意你的措辞。”慕析拧眉,在心里默默给眼前的应聘者记了一笔。 丁雫没说话,慕析静默几秒还是没忍住说,“这份工作,无论如何看都是做这份工作的人占便宜。” 丁雫离开了。 …… 下一个应聘者坐在慕析对面。 …… “你们真的是招聘吗还是在钓鱼诈骗,这个薪资会不会太高了。” “是真的招聘。” “别说了,这是我的证件,你涉嫌色情交易和诈骗,跟我走一趟。” “警官、警官,请等一下,我打一个电话给你们局长……” …… “姐姐,你们要怎么知道应聘者的工作能力啊?” “嗯?” “要不姐姐先和我试试吧,我马上都有空。” “……抱歉,我也是a。” “a和a就不能有好结果吗?这都什么年代了,没想到还有你这么迂腐的人。再给你一次机会吧,跟不跟我走?” “你说得有道理,但是不了。” …… 慕析疲惫地趴在桌上,手边是一口都还没来得及喝的咖啡。 这三个小时她承受得太多了。 也许是工作性质的原因,来者不乏妖魔鬼怪牛鬼蛇神,起码有五个人对慕析委婉或直接地表示了上床的想法。 这让慕析怎么能放心,把她们带到南惜面前。 慕析开车回到南家。进门时南惜正端着水杯从客厅走过,和慕析打了个照面。 听见有人回来,南惜抬眼,惊奇又欣喜地发现慕析今天格外不一样,看上去相当可口。 她正准备和她说几句调戏的话,慕析就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语气里满是疲累和歉意: “对不起。小小姐。” 南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慕析莫名其妙地跟她道歉,但她做错什么了? 还来不及疑问,慕析就迅速躲回管家房,留给她的只剩一扇紧闭的房门。 ……嗯? 接下来的两天,除了日常工作以外,慕析也依然进行了面试应聘者的工作。 后两天的人数更多,让慕析心累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每晚回到南家都是一片无言。 而且她一直躲着南惜,关于她为什么忙碌、为什么出门都闭口不提,多余的字都谨慎地在说。南惜每天乘着她的车去上班都气呼呼的,下班的时候却又因为慕析不在而抓心挠肝。 她决心要找慕析问清楚。 三天面试结束后的晚上,南之涯把慕析叫进书房。 “交待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慕析低着头回答道。 南之涯问她:“是什么样的人?” “S级的女性alpha,各方面都很不错。只是普通的上班族,选中她是因为她为人老实真诚,应该是个可靠的人。” 老实真诚具体体现在,她告诉慕析自己来应聘这种工作是为了攒房子首付。 在一众花里胡哨的a里绝对不出挑,但慕析被她的真诚打动了。 起码她肯定不会欺负南惜。 “嗯。”南之涯满意地颔首,“这才是你办事的效率。” 她拿起手机,如约向慕析转账二十万,接着吩咐道:“明天把人带给南惜看看,看她满不满意。” “是。” 慕析把头垂得更低了,垂着垂着干脆向南之涯鞠了个躬,也说不出其他的什么,就退出书房。 南惜看见她被叫进书房了,正在走廊的拐角等着她。 “你躲我干什么?” 慕析一出现,南惜就直接迎上去,也不怕撞到慕析身上,抬起头就委屈地发问,“我的发热期就要到了,你干嘛在这个时候躲我?” 南惜朝她靠过来的那一瞬间,慕析就急刹车停在了原地,甚至还退后一步。 慕析低头看着南惜的眼睛,又很快像被灼伤似的移开视线。 “你快说话。”南惜催促道,“还有,你这几天到底在干什么?穿得那么好看跑出去,又不告诉我去干什么了……” “你再不说话我就亲你了,这里随时有人来,我可不管。” 南惜终于逮住慕析,忍不住喋喋不休。 眼看她气得一咬牙,真要作势亲上来的样子,慕析再退后一步,终于艰涩地开口: “小小姐,明天见一面吧。” “明天?什么意思?为什么是明天?现在不行吗?好吧不过明天干什么?在哪里见面?我们不是天天在家里见面吗?” 南惜又向她靠近一步。 慕析坚持要与她隔开距离,往后迈开一大步。 南惜正欲心碎,却听见慕析说出了让她也忍不住脸上一热的话。 “在酒店。房号的话,等我订好了会发给你。”慕析抬脚离开,“就这样吧。” 南惜站在原地,脸上越来越热,最后直接捂住了脸,发出尖细的叫声。 什么嘛!这个慕析还真是……要么不开窍要么就…… 还去什么酒店,好几天不理她该不会是一直在不好意思吧!—— 第36章 顶层 “慕管家, 你真的不吃?这个超级好吃的。” 小季巴巴地望着慕析,希望看到她笑一笑。 慕析勉强扯了扯唇,从她手里接过那盒东西, 刚刚走着神也没听清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那就谢谢你了。” 她虽然收下了东西,小季却仍站在跟前不走:“心情还是很差吗?” “……很明显吗?” “超级明显。”小季捂住嘴偷笑,往她身后一指, “大家都看出来了,才派我来给慕管家送好吃的。” 慕析随着她指的方向回头看过去,果然有两个人缩在墙壁后面偷看这边。 大家的好意让她非常感动不假,但是…… “谢谢你们。”既然被揭穿, 慕析也撑不下去了,嘴角骤然撇下来,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小季就只好拉着偷看的两人离开,把休息室里的空间留给慕析。 慕析查看了自己的备忘录, 六分钟后进行下一项事宜,也就是说自己还可以失落六分钟。 她再打开和南惜的会话界面, 上午时自己发送了已经定好的酒店位置,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南惜发来的坏笑表情。 在笑什么,慕析也很清楚。 她以为那是和自己的邀约。 ……太恶俗了, 怎么会这样。 六分钟流逝得像电光火石那样快, 慕析来不及太难过,就收起手机起身走出休息室,朝洗衣房走去。 她希望今天能够再忙碌一点, 最好是让工作把自己淹没。可是今天偏偏算是空闲, 连倒霉蛋南楠都没整出幺蛾子给她, 慕析有很多的六分钟用来浅浅地痛苦- 在酒店楼下见到从一众面试者里脱颖而出的杜纱时, 慕析很明显地情绪正低沉, 让面前安静的女人有些不安。 杜纱忍不住再次整理了自己胸前的丝巾,见慕析仍然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开口问道:“我的穿着……很不妥吗?我要不要去附近的服装店换一套?” 慕析扫了她两眼。 秋天就该穿这样的风衣和长裤,领口还配了丝巾,怎么会不妥,太妥了。 “不用。” “那您是哪里不满意?”杜纱又问。 “没有不满意。”慕析平常对谁都很温和,可是现在却觉得杜纱太聒噪,不想再听她自我怀疑、率先朝电梯间走去。 杜纱赶紧跟上她。 她觉得这位慕小姐很不好相处,对她的态度总是像带着股怨气,有点像自己公司里的上司。 两人走进电梯,杜纱是第一次来到这么高档的酒店里。来之前她偷偷在手机上搜索了这里的价格,出现的数字让她大跌眼镜,而且竟然需要身份资质才能入住,到底是谁上赶子想给它送钱。 慕小姐不但轻易通过了这里的验证,从头到尾还从来没有提出过让自己支付房费的话,除了态度太冷漠之外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自己只要出个人就行。 如果自己服务的对象长得算说得过去,那这可是份天大的美差了。 “待会儿见到她之后,记得注意礼貌。”慕析忽然出声跟杜纱说话,“不用说太多话,她不喜欢过分热情的人。” “好的。” “一定要体贴、温柔、细致,一定要。顺应她的指示,不管她说什么,遵守就好。”慕析停顿一下,“她可能……会态度很差劲地让你走人,不要往心里去。” “我知道了。” 杜纱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 从她说的话里,慕小姐显然非常了解自己将要服务的那位对象。那么如果她有需要,慕小姐干嘛不自己顶上去?干嘛找自己这个陌生人过来。 而且她的态度,干嘛做出这么一副被棒打了的鸳鸯模样,在自己面前这样非常奇怪吧。 杜纱决定保持沉默,不要轻易招惹她。 慕析订好的套房在顶楼,她告诉杜纱客户已经到达了,今天杜纱需要做的就是被她最终面试。 迈出电梯门之后杜纱才发现偌大的顶楼房间数目不过寥寥,自己在网上搜到的普通房间价格就已经非常惊人,那么这里…… 她有些紧张地看向慕析,慕析终于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随后领着她来到一间房门前。 慕析在门上敲了两下。 里面很快有人出声询问:“谁?” 从女人的声音判断,她还很年轻,这不符合杜纱的预想。 她还以为客户怎么着也得是年过半百才对。 慕析贴紧门缝:“小小姐,是我。” 小小姐? 杜纱站在慕析身后,眼见着房门很快被打开,里面的人探出半个脑袋,由于慕析遮挡她没看清楚长相。 不过里面的人语气雀跃不已,对慕析说了一句“快进来”就溜了回去,留给两人一道大敞的房门。 门外两人相顾无言,一前一后走进房间。 杜纱这回终于看清楚了,一个相当貌美的女人正倒在床上扑腾,四肢竖在空气里胡乱摆动,兴奋异常,从外表上看身体健全没有残疾。 也就是说,自己的这位客户非常富有、美丽、健康、地位尊贵。 那么她为什么需要自己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来进行标记? ……虽然也没有见过太多的o,但杜纱敢确信,眼前这个o不管凭借什么,脸蛋也好地位也好,只要勾勾手指头有的是各种a为她上刀山下火海,根本没有大费周章秘密招聘的必要。 这世道真是变了,那么漂亮的o也要为发热期发愁,好可怕的世界,好可怕的o。 更重要的是,这个小小姐和管家一看就都对对方有点意思,眼下这样的局面还真是狗血的要命,不知道马上会是如何走向。 她一头雾水的时候,南惜也终于注意到慕析身后原来还跟了一个人。 南惜立即收敛笑容、在床边坐好,望向慕析的眼里满是不解: “她是谁?” 她身后的被子已经被她刚才的动作扭成一团乱糟糟的模样,身上穿的裙子也微微凌乱。南惜以这副样子发问,完全像是刚在丛林里迷失的幼鹿。 慕析面容沉寂,对南惜的慌张没有太多表示,语气不卑不亢: “小小姐,这位女士名叫杜纱,是为解决您发热期困扰而来的。” 杜纱从慕析身后向南惜打了个招呼。 但是没有人回应她。 房间里忽然变得很冷,坐在床边那位被称作小小姐的女人神情几经变化,统统是冲着慕析去的。 她困惑、愤怒、埋怨、失望,最后混杂在一起燃烧,蕴着满腔的怒气冲慕析发问: “这是你做出来的事情?这些天的成果?” 慕析沉默不语。 杜纱很希望她能说些什么来平息这位小小姐的怒火,因为现在房间里的气氛比她三个领导同时发飙还要可怕,主要是没有其他同事替自己分担压力。 现在的形势她不是很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小小姐快要凶狠到把慕析生吞了。 不过,平时美丽又脆弱的人发起怒来最为恐怖,是因为那样的怒火里往往带着一种破碎和毁灭的冲动,比起慕析的安全,她更加担心这个女人会把自己气昏过去。 慕析浑身僵直,像是被谁从头到脚泼下一桶冷水。无边的沉默里,她听见南惜逼近自己,再次发问: “你是人吗?” 慕析只要视线稍微挪一挪,就能发现南惜正看着她的眼睛、想要看清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是她不会与她对视,因为她好像已经失去了什么资格。 关于南惜的这个问题,慕析想,有时候她也确实会觉得自己和遇到过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样。 所以她是人吗……也许她真的不是人,否则此时此刻心里怎么会麻木成这样。 套房里的沉默持续了至少十分钟,然后慕析听到自己不卑不亢的声音响起: “小小姐对她还满意吗?如果不满意的话,我会为您重新进行挑选。” 南惜眼里蓄满了泪水。 不过她一直控制着它们不掉落出来,她控制得很好。 果然,差一点就要放弃了,但她怎么会忘记慕析本来就是这样的,五年前可以一声不吭地消失,现在当然也可以领着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推给自己。 不对,是把自己推给别人。 南惜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用力到袖口的布料蹭得她脸上皮肤发疼。 她重新坐回床边,看向杜纱:“你叫什么?” 一直拼命降低着自己存在感的杜纱小声说道:“杜纱,纱布的纱。” 南惜笑了一下,笑得很冷,但杜纱不害怕,因为知道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你过来,让我看看你。”南惜两手撑在床边,上身发软,但没有倒下去,“你是a?还真是不像。” “是的,我是S级的alpha,现在在一家传媒公司担任文书工作……” 杜纱上前两步,开始念自己写在简历里的个人简介,努力把话说流畅。在她自我介绍的时候,慕析一直站在旁边沉默地听着。 南惜一直听到杜纱念完,才抬手拍了两下:“不错,就你了。” 这一下拍手让她差点失去身体支撑,还好意志坚定。 杜纱愣在原地,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轻易地通过最终面试,虽然过程有些太魔幻。 南惜没管她,抬头冷冷地望向慕析:“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想观看吗?” 宛如一尊雕塑般的慕析这才终于动弹了一下,“对不起,小小姐。” 她深深朝南惜鞠了一躬,转身朝门外走,临了还不忘关上房门,也是轻手轻脚的。 这之后,她就再也看不到房间里南惜是什么样的反应了。 她在走廊里站着,两眼失神。 许久之后才想起来拿出手机给南之涯发信息:“夫人,小小姐接受了那个a。” 南之涯这次回复得很快:“做得好。” 慕析对她的夸奖无法感到丝毫欣喜。 等到理智好像突然回归,慕析的第一反应是迅速走进电梯离开这里,直到抵达一楼才放缓脚步,生怕后面有什么声音会追上自己。 ……她没有拒绝。 正如她刚才向南之涯汇报的那样,南惜接受了那个a。 慕析必须承认,虽然一直认真执行着南之涯的指示,但其实她心里一直期待着任务失败,期待南惜最终说出那句——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好像确实是无谓的妄想没错,而且发生在自己已经做了那么多事情的当下,这个想法显得格外恶心。 南惜说得没错,她不是人。 慕析独自坐进车内,在愈发浓重的夜色里往南家的方向开,路上霓虹灯闪、车水马龙,都从她眼前经过再消失,都是刹那即逝的泡影。 很累。等到了南家布置好今天的晚餐,她要先抽空回屋洗一个热水澡,但愿有用—— 第37章 冷静 杜纱拘谨地在南惜旁边的床沿坐下。 她问:“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南惜深吸一口气, 闭上眼睛: “抱歉,请等我一会儿,你先做你自己的事吧。” “噢, 好的。” 杜纱拿出手机看,心里轻松不少。 她也还没准备好,尤其是目睹了这么一场精彩纷呈的大戏之后。 她不介意坐在南惜旁边, 反正待会儿还有更亲密的事情要做。但是南惜却非常介意。身边的床沿凹陷下去,这件事情让南惜心头好像也空了一块,于是她站起来,走进套房的另一个卧室。 身边没有人了之后, 南惜才能好好思考。 慕析她,太过分了。 自己今天甚至把任务都托付给童桉桉, 跟俞教授打了招呼提前下班,然后来到这里把自己拾掇得漂漂亮亮, 等待慕析的过程里内心欢喜快要满溢出来。 然后慕析就带着一个陌生人出现了,说是什么解决南惜发热期困扰的a…… 南惜当时生气到想一口咬在慕析手臂上, 但那样太不体面了,她得非常的得体、高雅才行,她永远不能在慕析面前跌份。 不就是a吗, 当谁没见过几个似的。 不就是睡吗, 睡呗。 南惜的头脑完全被愤怒蒙蔽住,如果她记得凡事要冷静两小时再做决定的原则,也许就还能留意到慕析眼里的失落。她说让杜纱留下、慕析离开, 意思是什么非常明显。 慕析离开了。慕析一直很听自己的话, 哪怕是这种窝囊的时候也不忘乖乖带上房门, 好像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宣告失败, 不带一点抗争的意思。 南惜恨她的背影, 最讨厌看见她离开。 但也许是因为太讨厌慕析,等到慕析离开之后,南惜的愤怒就随着她一起开始消散。她开始思考,自己那样说那样做,好像什么都不能为她们争取到。 气话、冲动的行为都是很伤人的,伤她也伤自己。 不止是慕析,南惜也想问问自己,她们到底在做什么? …… 她需要冷静。 南惜烦躁地摘了腕上特地戴的手链用力丢掉,然后就用冷水拍自己的脸。物理温度降低之后,好像心理的烦恼也开始崩解,南惜开始回忆这几天以来的细节。 跟妈妈爸爸出门过一次,不接送她,总是非常的忙碌,穿着休闲装扮出门再回来,进妈妈的书房,非要和她保持距离。 慕析竭力减少着和自己的视线接触,也许是怕被自己发觉了其中不可告人的什么情绪。 ……她不情愿的。 如果她情愿,这几天就不会躲着自己,应该是和平时一样的光明坦荡才对。 南惜忽然抬起头,顾不得顺着脸颊、碎发不断淌下的水珠,冲出卧室门,去刚才的房间里找杜纱。 杜纱被她湿漉漉的模样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南惜站在门边问: “你来这一次,她给你多少钱?” “呃。”杜纱没想到南惜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报酬是多少,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沟通过啊……她想了想,觉得没有必要隐瞒,“很多,慕小姐说我的工作每个月做一次,一次是二十万。” 慕析拿不出这么多钱。 妈妈频繁地叫她谈话,一定是给她施加了不小的压力,顺便加上这个筹码。而且妈妈平时给人应许好处的时候,最常见的数字正是二十万。 “这样。”南惜抹了把脸,苍白的脸庞上终于展露一丝笑颜,“这二十万你照样拿着,但是什么都不用做,算作我给你的封口费。” 杜纱张大嘴巴。 继每月标记一次超级大美女就能拿二十万后,更好的事情砸到了自己头上,那就是活着就能拿钱! “……不过小小姐,慕小姐给我的协议里面就已经要求了封口,所以我不会出去乱说什么。” 南惜微笑着摇头:“这与她和你的协议无关,是我们之间的新条款。你要保密的是,你什么都没和我做。” “向慕小姐保密……?” 南惜绕过她,从床头拿起自己的包和手机:“不,我会自己告诉她。” 那是保了哪门子的密…… 杜纱看着南惜拿上东西准备离开,知道她不只是从这个房间离开,恐怕是要离开酒店了。 杜纱赶忙喊住她:“小小姐,那我也走吧,我……” “你得待在这里。” “麻烦你独自在这里住一晚上吧,我先失陪。” 南惜的影子就这么优雅地消失在视线里,像一缕悠扬的轻烟,杜纱总觉得这缕烟恐怕是要往慕小姐那里飘了。 她猜得没错。 说什么不能在慕析面前跌份?那是她的女人,有什么好计较面子的,就得由她亲自去求和才行- 南惜从酒店后门离开,叫了一辆出租车把自己送回南家。 巧合的是今天南之涯和关衍出门约会,南惜又去外地出差,家里只剩下南楠一人。南楠那个呆子,睡起觉来连地震了都叫不醒,他能干成什么事情。 这不就是老天的旨意吗?她南惜今天就是得在家里跟慕析偷情的,谁都拦不住。 南惜从花园的小路走,绕开帮佣们可能经过的绝大部分道路,从侧门进入南家。 期间她只遇到小李,小李收了好处、答应不说她今晚回家了的事情。 成功溜回家之后,南惜没有马上去找慕析,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包,取出里面的东西。 她原本以为是要和慕析在酒店里约会的,所以也提前准备了一点好东西,现在看来还是要用到慕析身上。 路过南楠的房间时,南楠房门紧闭没有一点动静,果然还是那个呆子。 南惜耐心地等待夜幕渐深。 等到一个帮佣们离开、南楠睡着的时候,南惜伺机而动,和上次一样披上一件外套潜行下楼,敲响了慕析的管家房门。 慕析当然没有睡,她正独自躲在床上任由忧郁情绪侵蚀。 所以当门被敲响的时候她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而是过了几秒才机械转动眼珠,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谁。” 门外的人不说话,房门却自顾自地开了。 听到房门响动的时候,慕析脑海里就蹦出一个想法,那个想法让她觉得自己异想天开、脑子有问题,离谱到哪怕自己的感官已经告诉自己正确答案,她也不愿意相信。 南惜明明正和杜纱在一起,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 慕析逐渐睁大了原本垂着的眼睛,整个人如同被点亮了一般开始沾染活气。她看见那个不可能的人靠在门边,地上掉落了一件外套。 “你……” “怎么不开灯?”南惜不满地伸手摸着灯的开关,啪嗒一声让黑漆漆的房间被光亮充盈,“黑灯瞎火的,我不是白穿这件衣服了吗。” “不是……你不是和杜纱,你们,你怎么在这里?” 慕析语无伦次,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精神失常到出现幻觉了。可如果这就是她的幻觉,那她的潜意识也太龌龊了一些。 她当然看见了南惜身上穿的什么,事实上,在开灯之前她就已经看出了个大概。 那是一件,慕析确信平时绝不会出现在南惜衣柜里的衣服,她确信南惜是为了某些目的临时购买所得。 她甚至不敢称它是一件“衣服”,因为衣服的功能就是蔽体,而南惜现在穿着的这件由黑色蕾丝构成的东西……根本不能蔽体,慕析可以看见她身上所有美好的风景。 所以南惜现在出现的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你先别过来,我们把事情好好地捋清楚,杜纱现在在哪里?” 慕析脸红得不行,这次她不在易感期,不会那么轻易地被美色蒙蔽。 她坚持理智分析,坚持把事情都弄明白再考虑下一步该做什么。稀里糊涂地发生什么关系是不对的,凡事都得有个因果是非才能…… “你干什么?你别过来,你就站在那里先把话说清楚……”慕析伸手拦她,这个轻盈狡猾得像个妖精似的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边,试图把她从被子里拽出来。 南惜一点没有理会,轻飘飘的,以柔克刚,只将慕析的手臂这么一揽,就成功把那只手臂抱在怀里磨蹭。 然后,她张开嘴巴,狠狠地在那只胳膊上面咬下去。 “……” 慕析不说话了,红着脸呆呆地望着她,和自己手臂上深刻的齿痕。 南惜闭上嘴巴:“早就该咬了,这是你把我推给别人的惩罚。下次还敢吗?” “我……” “下次还敢不敢?” “……我错了,对不起。” 南惜满意地笑了。这才是她的慕析,就算有时候犯浑每次也都乖乖道歉,而且下次绝不会再犯一样的错误。 只有这样的人,南惜才不吝于教她一遍又一遍,直到她们一起把所有的错误都规避为止。 “乖,那我们开始吧。” 说罢南惜就缠上了慕析,身段柔软得仿佛什么水蛇。她把脑袋埋在慕析颈窝,伸手揭掉她脖子上的腺体贴,然后贪婪地亲吻那处会发出她喜欢气味的腺体。 带着苦涩气息的橘子味道,因为那分苦而永远和其他甜腻的水果区分开,不会厌烦,只会让人上瘾。 “等一下。” 慕析声音弱了不少,但仍然倔强地把南惜推开一些,“你现在神智这么清楚,发热期还没有开始吧?既然还没开始,那就没必要……” “你在说什么啊。” 南惜脸上也染了红晕,她仰脸看向她。 “从进门起我就开始发热了,看见你就发热不是比什么都简单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这样啊!18点发完上一章以后我就很开心地出门散步了,散完步回来吃了夜宵玩了会儿游戏聊了会儿天来到十点半,我优哉游哉打开写作助手准备看评论区…… 一切都变了! 那好吧只好加更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明天得晚上9点嘞明天满课。 第38章 反制 “喜欢黑色吗?” “喜欢……” 慕析动了动手指, 脸上更加红艳。 “喜欢蕾丝吗?” “喜欢……” 慕析深呼吸一大口,南惜身上信息素的花朵香气和房间里其他暧昧的气息一起钻进她的鼻子里,引起一阵酥麻的颤栗。 “喜欢我吗?” “……” 慕析突然泄力了。 她伸手从床头抽了一张纸, 用来擦拭自己的手指。与此同时,她的表情也认真起来,忽略了南惜不满的嚷嚷, 问道: “你先告诉我,杜纱在哪里呢?” “你管她在哪里呢,你暗恋她吗?”南惜翻着白眼嘟囔,见慕析转身要下床, 又立即拉住她的胳膊,“还在酒店呢, 就之前那一间房。” “你是怎么打算的?” 慕析眉尾挑起,一副南惜不交代清楚就不会遂她心愿的样子, 反正她也不是真的在发热期,无关紧要的事情可以再放一放。 南惜对此相当不满, 不知道慕析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半途而废的坏毛病。 可是主动权现在不在自己手里了,南惜心里痒痒得很,只好再老实交代: “你不是正好找了个替罪羊吗?之后就正好让她顶着锅存在, 我们继续我们的事情好了。” “我们的事情。” 慕析颇有兴味地重复了一遍, 忽然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真的被南惜逗乐了还是气得发笑:“你说的事情,该不会就是像现在这样吧?” 南惜竟然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对啊, 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 如果不加以利用好好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是白费了吗。 她的想法都明晃晃写在眼睛里, 嚣张放肆又有恃无恐, 生怕慕析看不见似的闪着光。 慕析被她气得不轻,差一点就要理解南惜看到自己到达酒店时身后还带了个人是什么感觉。 今天是她先做错了事情,所以慕析克制了一下情绪,委婉地提醒她:“可是我记得有人说过,要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像之前一样相安无事地生活。” “我收回。能不能快点?能不能行?” 慕析眼冒金星,正要开口骂她,却看见南惜忽然捂住自己的胸口,然后浑身地挠。眼神也一下子变得恍惚起来,咬着自己的嘴唇、泪眼汪汪地向慕析求助: “等一下,慕管家,我好难受,我热……” “……你在装吧?” 南惜不理她,身子软绵绵的,却非要往慕析身上使劲贴,手臂将她腰肢缠死:“慕管家身上好凉快,嗯……” 她用自己的脸蛋去贴慕析,被贴着的地方确实正发烫。 唇舌不知何时被撬开,狡猾的女人两耳不闻床外事,一心只专注磨损着慕析的意志。她如愿尝到对方甘美的味道,让慕析哪怕抓到她的腰也不忍心拉扯。 谁也不知道发热期的界限到底在哪里。 总之在两人都无暇顾及到的一个瞬间,它确实如约降临到南惜身上。但是它带来的影响却被消解在南惜的每一个动作里,叫人分不清什么时候才是真的在发热、什么时候又只是在动情。 对于有些人、特别是久别重逢的恋人而言,行动确实比言语更加有力。 南惜在每一次汹涌的浪潮里原谅慕析一点点,多一点点有枝可依的安全感; 慕析跟随不断摇晃的发丝任凭自己心神远去,更坚定一些那些抓不到的想法。 …… 南惜开始哭的时候,慕析完全不解且无措。 今天被打断的次数也太多了。 但她也只好轻轻把她抱在怀里又轻轻地哄,哄的具体方式就是不断认错,承认自己刚刚可能是快了一点、不顾及她了一点、力用多了一点。 但是南惜一边哭一边摇头:“不是。” 慕析就转换策略,开始为之前的错误道歉,比如不该把她往别人那里推,不该不理她…… 但南惜还是说:“不是。” 慕析头一回发现自己在工作过程中产生了如此多的错误,道歉到后来,她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每一次鞠躬时的幅度是否统一,仪容仪表有没有哪里不整洁,还是面对南家不同人的时候态度有失偏颇…… 南惜哭得更厉害了:“不是。” “那,南惜现在为什么哭?”慕析终于忍不住,也小小声地问她。 南惜使劲抱住慕析的腰,把脑袋往她颈窝里蹭,“因为我现在太幸福了。” “什么……?” 慕析愣住。 她的语气,那样充满了欢欣与动容的语气,绝对不是在哄骗自己。而且她话语里的情绪,比信息素还要精准明确地传递到自己这里,让慕析也觉得…… 幸福。 有一个刹那里慕析想着,就像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吗,不管是谁的替身也好还是偷着情也好,她承认喜欢的不是自己也好把自己当成消遣也好。 就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南惜的身体还在发烫,却不像刚才闹着要吃糖的孩子似的非得向她讨要甜头。 慕析怕她在忍耐着身体的不舒适,见她不再说话,就想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事情。 南惜不让她往下探:“不要。” 真的假的? 慕析这下不知道该是喜是悲了。 但南惜又接着忸怩地说道:“我想……我想也试试帮你。” “!” 慕析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样的意思,心中被感动填满的同时也担心她只是嘴上逞能,到最后还得自己收拾残局…… 她充满怀疑,南惜却坚持着让她躺下,然后红着脸靠近她。 慕析一直紧紧盯着她,实在太过好奇她要怎么做。 南惜也游移不定,把慕析上下都打量了一圈迟迟没有行动。慕析差点要怀疑她是不是马上就要放弃,下一秒就看见南惜在她腿间慢慢趴下身子…… 慕析瑟缩着从床上弹起来,仿佛受到什么迫害那样抱紧自己,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要做什么?” “嗯?你不是也这样对我做过吗?” 南惜困惑,她不明白慕析为什么这么大反应,明明自己连她的人都还没碰到呢。 慕析语塞:“那是,那是因为我,我……” 她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同样的事情反过来做到自己身上,那样的羞耻感简直要把慕析吞没了。不知道是不是和奴隶翻身也做不了主人一个道理,慕析根本经受不住这从天而降的恩惠,也确实还没有经受过。 可南惜这次的态度异常坚决,非让她再次躺下不可。 “我只是想为你也做一些事情,毕竟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不管是不是在床上。”她软硬兼施,可怜巴巴地把脸放在慕析大腿上,“如果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帮你做到的话,我会非常伤心的。” “……” “真的,明明刚刚还很幸福呢,你肯定也不想看见我伤心吧?” 好像。 是这样。 慕析认命般闭上眼睛,缓慢地重新躺了回去,“那就试试吧……” 得到配合后,南惜脸上的柔弱表情一扫而空,俯下身子开始亲吻她最珍视的花蕊。 她根本毫无经验,连理论知识也无,全凭着一腔的热情和一时的灵光乍现就这么开始,基本还是在模仿记忆里慕析的技法。 南惜体力不如慕析,但硬是埋头坚持下去,一点没有放弃。她唯一感到不安的就是始终没听见慕析的反馈,生怕是自己哪里没有做好让慕析失望了,如果那样的话她才是真的会伤心。 正在此时,慕析再也控制不住不断冲击着大脑的快意,从唇缝里流出一声细碎的哼哼。 “?”南惜抬起头来,又惊又喜地看着慕析拼命捂嘴的样子,“你为什么捂着嘴?” “……” “舌头好累。” 南惜咧嘴埋怨一声,马上对慕析又严肃起来,“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对我说的吗?怎么到自己身上就践行不了了呢?” “……” “不管了,继续吧。”—— 第39章 反抗 南惜醒了, 醒来以后去看慕析。发现慕析也醒了,不过闭着眼睛、睫毛一直在颤,原来在装死尸。 眼睛再往下多瞄两眼, 黑发掩盖之下慕析肌肤雪白一片,隐约还能看到点由自己光荣留下的红色痕迹。 好在慕析平时穿西装,严实, 不怕露出来什么不该露的。 她把呼吸带到慕析耳边,小声询问: “舔两口而已,至于这么害羞吗?” “!!!” 慕析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冲进洗手间去了, 南惜没看清楚她的表情。 不过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样子。 南惜愉悦地笑了,想起几个小时之前, 慕析发丝都在发抖,却坚持着在自己腺体上进行标记的模样。眼尾的湿润是爽哭了吗?真可爱。 她走到慕析龟缩的洗手间门口, 朝里面说了句:“那我就先走了,回去晚的话会被人看见的, 今晚再见。” 慕析一门之隔坐在马桶上捂脸,闻言无力地应了声。 是得再见没错,毕竟发热期就是这样的, 她也没什么办法…… 南惜是卡着点醒的, 醒来的时候凌晨五点,南家唯一留着的南楠肯定还睡得与猪无异,等她回到房间还能再睡回笼觉。 只是, 两次和慕析私会都走运地碰上南之涯不在家, 今天晚上南之涯在家她们又该如何行事, 还得再考虑。 南惜还是非常注重发热期健康的, 主要是前五年都靠抑制剂过日子, 现在吃上好的了又怎么能轻易作罢。 回笼觉醒来以后南惜洗漱完毕,像往常一样下楼,中途看到手机上杜纱发来的消息说已经离开酒店。 吃早餐的时候南之涯和关衍已经回来了,加上一个南楠,四人坐在餐桌前一起用餐。 当然,南之涯后面还站了个低眉顺目的慕析。 南之涯一开口,就让人差点把喝进嘴的牛奶喷出来: “昨晚过得怎么样?” 慕析眼皮子跳了跳,而南惜不紧不慢地咽下嘴里那块面包,面对南之涯时皮笑肉不笑:“还不错,妈妈。” 旁边不知情的两人也马上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关衍没什么表情地拿餐巾抹抹嘴唇,南楠惊讶地看向南惜,但都没有说话。 南之涯对南惜不冷不热的态度很是费解,皱眉表示困惑。 她从小女儿身上感受到一种敌对情绪,这样的情绪让她很不舒服,也是她一直以来最不希望在家庭成员身上看见的。 “怎么了,南惜?”南之涯有话就问,她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 “妈妈,很感谢你的心意,不过我希望从以后开始请不要再擅自插手我的生活。” 南惜迎上她的目光,语气非常平和。 她说:“这一次是我遇到了很好的人,所以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后果。但是妈妈,这样的做法还是让我不太高兴,我感觉自己不被尊重,是被你安排着的人偶。” 南之涯诧异地看着她,瞳孔微微放大,似乎没想到南惜会这么对她说。 事实上从来没有人对她这样说过话,哪怕是当年自己阻止南怜的恋情最终酿下悲剧,南怜也始终没对她说过一点反驳的字眼。 但是那之后南怜与她疏远了很多,她能看得出来。 她心中笃定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可仍然对南怜的疏远感到心痛,想要询问的时候南怜又总是已经离开身边。 家里第一个反抗她的人,是身体最差最柔弱的南惜。 慕析从南之涯身后望向南惜,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开始蜷缩。 她担心南之涯会发怒,因而使得南惜受到什么惩处。 毕竟南之涯对自己的下属从不心慈手软,向来奉行高压政策,慕析作为南之涯手下的一员最是清楚。 最主要的……她根本没和自己提起要与南之涯说这件事情,慕析不知道她要怎么说怎么做,心中惴惴不安。 不过,这确实是母女两人之间的事情没错,她没必要和自己提前知会。 南惜的目光没有与她相接,而是一直无声地与南之涯对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餐桌上没有人在吃早餐了。 “是……这样吗。”南之涯扯了嘴角,扯出来的弧度却一点不能被称之为笑容,她试图为自己辩护,“可是南惜,总是使用抑制剂对你的身体没有好处,我只是希望你明白解决正常的生理需求不是可耻的事情。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可以和我说……” 她尽量软化自己的语气,想让自己显得平易近人一些。 但她不知道,因为常年身居高位、发号施令,她早就已经不适应这样的语气,说出来的时候生硬无比。 关衍在一旁低声说:“南惜,不要让妈妈伤心。” “不对,我没看见过什么拒绝的余地。”南惜不赞成地转向关衍,“妈妈不怕伤心,她怕的是我们不理解,所以我才和妈妈沟通。” 南惜面向关衍时也扬着下巴不低头,反倒是关衍回避开她的视线。 她说的是真心话,因为相信南之涯爱着自己、愿意沟通才决定好好和她把话都说开。 否则对自己厌恶的人,南惜从不会多看一眼、多说一句。 果不其然,南之涯摸着关衍的头发以示安抚,并没有发怒,“是这样不错,你继续说。” “你给慕管家施加的压力,其实最后都落到了我身上。”与平时相比,南惜此时的嗓音稍显低沉,“我无法拒绝你,就像慕管家无法拒绝你。但是妈妈,我也没有办法接受你全部的好意,我之前没和你讲清楚,其实我根本不同意这件事情。” “是因为五年前那个人吗?” 慕析的眼皮又跳了一下。 奇怪,她不是那个人,但现在她在替别人心虚。 “跟她没有关系。不管有没有她,我都不愿意做这件事情。”南惜轻轻摇头,“我没有觉得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可耻,我只是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抑制剂,但我更不喜欢不认识的陌生人。” “……” 既然说都说了,南惜就一次性把想说的话全部说完:“妈妈有时候对我们的教育我们是不喜欢的,但因为尊重妈妈,我们没有说出来。其实我们心里已经有了意愿,妈妈没有必要事事都替我们做主买单。哪怕最后需要付出代价,我们也能够接受,然后承担。” 南之涯听完南惜的话,沉默很久。 慕析站在后面看不见南之涯的神情,只看见她微微低着的头、和一瞬间丧失了支撑的背。慕析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崩塌,不过过于久的沉默已经可以说明一些东西。 她一定正在反复咀嚼南惜的话,既然她愿意沟通。 但那些话会不会让她心碎、或是让她醒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 良久之后,南之涯终于抬起头,却不是在和南惜说话,而是对南楠: “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平时没心没肺的呆瓜此时安静在餐桌前面坐着,此时知道被南之涯点到也不敢说话,却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知道,南怜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想到南怜,南之涯纠结地闭上眼睛。虽然她们在工作上有着诸多交集,但却总是仿若泾渭分明,如果没有人刻意为之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她用一只手捂住脸,声音疲惫又无力:“哪里有那么多出不完的差、开不完的会,她只是不想回家,或许也是不想看到我。” 南之涯的语气终于如她所愿软和下来,这一次却没有尽任何努力,而只是因为心中被无名的情绪折腾到精疲力尽。 一日之计在于晨,从进入南家的公司工作开始南之涯从不允许自己在早晨懈怠,今天是第一次。 她仍然捂着眼睛:“我知道自己不对了,对不起,南惜,南楠。给你们的姐姐打个电话,让她今晚回家吧,我也有话对她说。” “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你们身上。南惜,让那个a离开吧。” “唔,那倒是不用。”南惜慢吞吞地说道,“我对她还挺满意的。” 也没必要矫枉过正了。 南之涯此时无暇去琢磨南惜话语里是否有什么深意,她感到自己也许做了一些很错误的事情,无颜面对这张餐桌上的所有人。 她站起来,拒绝慕析的搀扶离开餐桌,关衍连忙跟上去小声安抚。 慕析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心想其实关衍的问题也不小,只是南之涯树太大招了太多风,大家暂时还没有发觉到这一点而已。 不过当下,南之涯离开之后餐桌上剩余两人姿态都放松许多,南惜举起玻璃杯,一口气喝光了杯中所有的牛奶,然后满足地呼唤慕析:“慕管家,我还要一杯。” 慕析走过去接她手里的杯子,被南惜的小指轻轻剐蹭一下手心,很痒。 南楠当然毫无察觉。 南楠此时对南惜充满敬佩,哪里有空去管别的事情。 他看着南惜的眼睛都在冒光:“你胆子好大啊。” 南惜仰头笑了一下:“羡慕?” “当然羡慕,起码我绝对不敢。”南楠这次一点都不想和南惜斗嘴,只心悦诚服着继续吃早饭,“太好了,之后我们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不少。” 南楠铁树不开花,南之涯对他的压迫主要在工作上。 但是他头脑又确实没有姐妹们灵活,让他和南怜一样能干还不如逼他铁树开花。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好像要把之前的烦恼一扫而空似的:“耶——哎,那就由你去给姐打电话吧,好人做到底。” “噢。”南惜没有拒绝,“我确实和她共同话题多一些。” 南楠也喝光牛奶离开餐桌,慕析回来时只剩下南惜一个人。 她四处张望了一圈,没有其他人,怪不得南惜看她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怎么样?” 南惜仰起脸,期待地看向慕析求夸奖。 慕析放下牛奶杯,如她所愿开始夸奖:“很勇敢,也很聪明。” “好好好。”南惜晃着尾巴得意,“那你怎么奖励我?” 呵呵。 该说吗,慕析早就料到会被这样调戏。 可能是跟南惜在一起待久了,连她也变得有点不正经,此时面对这种问题,竟然能淡定地应对:“嗯,想怎么奖励都行。” “真的?”南惜一下子就坐直了,拽住她的西装袖子开始乱说,“那我今天晚上把房开好,我们去体验一下,但是不要昨天那一间,我膈应。昨天感觉这家酒店的床还是很舒服的,和你玩的话很想试试看。你白天可得多吃点补身体的东西啊,辛苦你了。”—— 第40章 事后 …… 半夜时慕析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 看见一个窈窕的人影站在窗前,背对自己的那一面被月光浸润成剔透的样子。 而面对自己的后背,则线条完美, 微微卷曲的长发像是从世界尽头倾泻进深渊的黑瀑。 慕析迷茫地望着她,疑心自己是不是正做梦,或者已经死了, 这才得以窥见神明的真容。 然后就看见神转过头来,脸庞是南惜的样子。 南惜看她一副痴迷又震惊的样子,觉得好笑:“你那是什么表情?” “啊……”慕析不好意思说自己刚刚那一番心理活动,只好在床上翻了个身敷衍过去, “你又是为什么半夜不睡觉站在窗子前面?” 南惜言简意赅:“腰酸到睡不着。” 慕析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好吧, 不逗你。”南惜回到她身边,用被子把两人身躯遮住, “我在想姐姐的事情。” 现在想南怜的事,无非就是因为南之涯早上说了要和南怜聊。 慕析知道她们之间有隔阂, 在南之涯点名要找南怜之前却不知道这隔阂有这么深。 “她们会和解吗?” 南惜歪头看她:“你很在意?” “嗯。我是南家的管家,南家成员之间关系和睦有助于我的工作进行,毕竟我要在这里工作很久的。”慕析诚恳道。 南惜轻轻地笑了。 她把自己当成南家的一份子, 这是好事。 “我也希望她们能够和解。虽然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不过……你明白的,妈妈应该不会对姐姐做出太过分的事情。”南惜的语气也同样真诚,却将慕析狠狠刺痛了一下:“她只对你们这些下属刻薄。” “……” 慕析开始回忆南之涯到底都如何对自己“刻薄”, 那些令人遗憾的记忆使她把自己藏进被子里自闭。 “好了。”南惜一边扯她头顶的被子, 一边笑, “如果不想继续当她的下属, 那就成为她的家人啊。” 什么? 当南之涯的家人……? 慕析有那么一刻呆若木鸡, 不过很快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盯住南惜:“你说话还真委婉。这是在探讨未来的事情吗?你在向我求婚吗?” 她的语气还算认真,自觉没什么好笑的地方。 可是南惜却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到不能自已要用手锤床,那副真的有被逗笑的模样让慕析颇为受伤。 慕析后悔开这个玩笑了。 “慕管家!我们现在还是正在偷情的关系,你已经想到结婚那里去了?” 南惜眼角沁出泪花,脸庞笑成花朵的样子绽放:“那你快向我表白吧,我们就可以讨论之后的事情了。” “……” 可是在南惜承认对自己的态度认真之前,慕析不打算进行表白这样的举动。 她泄气地从南惜手中抢过被角,再一次把自己蒙住:“你一定是做梦了,快点继续睡觉吧。” 南惜见她真的不高兴了,不再逗她,乖乖把自己也缩进被子里,双手环住她的腰,然后闭上眼睛。 “好吧,亲爱的。”- 南惜外宿没有人看管,可慕析必须按时到岗指挥家政工作,于是南惜陪她早起,准备趁着大家都在睡觉的时候溜回南家。 两人在床上相拥着,既然已经睡不着,干脆就小声地说话。交谈内容毫无营养、也不值得记住,但那是一段很惬意的时光。 直到晨光微起时,她们开始洗漱和换衣服,等到完成这些就一起回到南家。 慕析在外面自然不可能穿管家服,还是南惜前一晚替她挑选了一身衣服换上,是慕析压箱底的另一条裙子,浅紫色竟然也很衬慕析。 如果不是两人身形有些差距,南惜本想给她穿自己的衣服,但是慕析说她的衣服太贵了、自己不敢穿。 凭自己的努力跃迁到中产阶级之后,才明白距离上方是一条更为漫长的路…… “很漂亮。” 南惜看着慕析和身上的紫裙子,慕析因为被南惜注视而显得束手束脚,落在南惜眼里反而更加可爱,“慕管家,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漂亮?” 慕析诚实地告诉她:“有的,还不少。其实替你招聘alpha的时候就有不少人给我递过暗示,只是我之前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你再提那个招聘试试?” 南惜开始冷笑,慕析就老实地闭上嘴巴开始扎头发。 明明是她自己说的不许提招聘,可想了想还是怎么都放心不下,缠着慕析非要问个明白:“都有几个人暗示你了,杜纱暗示你了吗?” 慕析已经扎好了头发,此时雪白的脖子完全露出来,纯净到让南惜想在上面咬一口。 她把头发高高扎起时和披发时完全不一样,又区别于平时低低束着的管家头,是很有活气的样子。把人一下从老成的管家拽回二十出头的学生,让南惜产生了自己正老牛吃嫩草的错觉。 不能经常被自己的情妇迷住吧,这样也太丧失主动权了。 南惜摇摇头,严肃地看着她。 “杜纱没有,这也是我最后选择她的原因之一。” “哼,算她老实。”她们拿上了自己的东西,开始往外面走,去电梯间等电梯,“不然我会把她辞退的,她会失去每个月白到手的二十万。” 提到每个月的二十万,慕析开始心痛。 她沉默,随即又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其实,那二十万的工作都是我在做的,按理来说也应该是我来拿。” 她们当然都知道南惜需要杜纱是为了找个人来替慕析作掩护,但这样的平淡的玩笑却让她们心情都很轻松愉快,因此完全不排斥这样的笑话。 甚至还挺喜欢。 “可是你已经得到比二十万更加珍贵的东西了,那就是我。”南惜把小臂搭在慕析露在空气中的肩上,在上面随意地蹭,“不这么觉得吗?” 皮肤与皮肤之间磨蹭出的光滑触感,和人的体温,都让这个早晨变得更加舒适。 慕析喜欢这种亲昵的感觉,因为它完全出自于情感而不是本能,比夜晚的欲念更加宝贵。 尽管如此,故作冷静的还击还是少不了的:“小小姐,我不敢擅自拥有你,你属于整个科学界,当然还有比科学界更加广泛的全世界。” 南惜用手肘轻轻地砸她,电梯内的数字正匀速变小,很快她们就到达一楼。 这个点没有什么人,除了偶尔出现的酒店侍者。她们可以还算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打算如果有路人出现就迅速分开。 其实这也是没什么必要的事情,但南惜坚持着偷情的隐秘性,一定要避着人才行。 慕析尊重她的爱好。 “我有一个想法。说不定我们可以试遍A城所有的五星级酒店。” “如果到那个时候我们的关系还没有曝光的话,嗯,当然可以。” “有什么好曝光的?我又没有那种爱监视人的家人,你也是个老实本分的管家,大家想破脑袋都不会知道我们竟然搞到一起了。” “你说得……等一下,前面好像有人。” 原本贴在一起的两个人影迅速分开,等到来人经过时已经变成互不相识、互不干扰地样子各自往前走,神情淡然又镇定。 除了这样早的时候出现两个年龄相仿的人、旁人很难不认为她们是同伴以外,所有的伪装都很完美。 等到那人一头雾水地走过去,她们再次贴到一起。 “应该没被发现吧。”南惜十足谨慎。 “肯定没有。” 南惜夸张地拍拍胸脯,舒了一口气:“太好了,如果被人发现我和自己的管家有染的话就麻烦了,这可是酒店里。” “嗯……” 她们像之前一样从酒店的后门离开,还像刚才一般遇见人就开始做贼,只剩彼此时又挨在一起感慨。 等到一起坐上车以后,都大声地开始笑出来。 “你好呆。”南惜坐在副驾驶上,一边笑一边拍慕析的手,“你就那么傻乎乎地配合我啊?路过的人会把我们当成傻子吧。” “没办法,做管家那么久我已经习惯服从指示了。” 路上的人和车都近乎没有,慕析驾驶得很顺利,只用了平时三分之二的时间就回到南家。 而南家的庄园一片沉寂,和它的主人都仍在沉睡之中。 南惜不愿意走正门,她非得要和慕析跟上次那样爬窗户进慕析的管家房、再从管家房潜进自己的房间。 如果不是她的房间在二楼、或是她们手边有更多的工具,慕析毫不怀疑她会直接叫板一起爬南惜房间的窗户。 爬慕析的窗户一点都不难,应该只是南惜偷偷摸摸着就上瘾了,就喜欢这样见不得光的感觉。 慕析也觉得很好,就像她们的感情一样见不得光,特别好。 进了慕析的管家房以后,慕析做的第一件事是换掉自己身上的裙子,重新穿上管家服。 南惜深感遗憾,果然美好的东西总是像昙花那样只在刹那间出现又消失,这样才更能让自己知道不穿管家服的慕析有多可贵。 ……但说实话,管家服也别有一番情趣,南惜也很喜欢。 她们站在慕析的房门前: “从这扇门出去之后,我们就要分开了,起码两个小时不能相见。” “是的。” “那么你愿意给我一个送别的吻吗?我会很感激的。” 慕析笑笑,于是轻轻低下头,在她眉间落下轻轻的一个吻,唇与皮肤分离时彼此不舍、彼此惋惜。 “好吧,其实我的本意是那种舌吻……但这样的我很很喜欢,谢谢你。” 40-50 第41章 装病 日子从手掌与世界之间的缝隙里悄悄流逝, 慕析和南惜的地下关系逐渐稳定下来,又陆陆续续偷了几个月的情。尽管谁都没有先说一句“喜欢”,但都能从这段不光彩的关系里获得慰藉。 南怜接到南惜的电话后回家和南之涯谈了一次, 但之后的结果却是更长久的不回家。 小季偷偷告诉慕析,她那天下午听见书房里有砸东西的声音,大小姐从书房离开的时候捂住胳膊, 胳膊上好像有伤。 看来是一场不欢而散的谈话。 不过除了南怜以外,南家其他人之间的关系倒是和睦很多,南惜把话说开了之后彼此相处更加融洽。 这样倒显得一直游离在他们之外的南怜更加格格不入。 这一天慕析带领着一众帮佣在餐桌上布着午餐,一切就绪后请各位下楼。 南惜路过慕析时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手指尖却不着痕迹地在慕析垂在身侧的手背上轻轻点了那么一下,在旁人看来完全就是不小心碰到了。 只有慕析心领神会, 脸颊微微一热后就神色如常地继续站在餐厅门口迎接其他人,照常为大家服务着用餐、守候, 听她们在餐桌上闲聊。 只是午餐结束后,慕析向帮佣们稍稍交待了几句就离开餐厅, 回到自己的管家房。 南惜正在那里等着她。 随意的身体触碰,代表一方对另一方的想念,接下来就悄悄幽会亲热几下, 解了馋之后再各自离去。 目前为止的几次触碰都是南惜在做, 不过慕析也乐得配合。 慕析才进房门,南惜就等在门后面、急不可耐地替她关上房门,然后扑腾到慕析身上去。双腿紧紧缠着慕析的腰。 时间有限, 这样短暂的时候只来得及亲两下, 南惜吻着慕析的唇, 才准备开口说点什么, 慕析的房门就被敲响。 两人都愣住了, 南惜甚至忘了从慕析身上下来,就这么呆呆地望着门口。 还是慕析率先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将南惜轻轻方向,清清嗓子确认自己声音没哑,才开口:“怎么了?” “慕管家快来,出事情了。”不知道哪个帮佣在慕析门口急切地说,“先生晕倒了。” 关衍晕倒了? 慕析马上看向南惜,见她脸色由红变白,安慰性握了握她的手准备开门出去:“给安娜医生打电话。” 南惜迟钝地往房间里面躲了一些,等到慕析出去之后门外动静消失,才开门从管家房里出去。 所有人都聚集在关衍那里,南惜姗姗来迟也无人注意。 关衍作为omega来说身体不算太弱,因此这次突然晕倒让南之涯一下就慌了神,守在关衍身边紧紧抱着他,医生赶到做检查的时候也不肯放手,还是慕析在旁边劝了好几句才终于把人松开。 安娜简单查看了关衍的情况,“心动过速,可是先生之前并没有心脏病史。” “从来没有过。”南之涯语气急促,“他每月体检一次,从来没有心脏相关的问题,更没有今天这样突然晕倒的情况。” 安娜翻看着手边关衍的体检资料,犹豫道:“目前看来……没有什么大问题,但保险起见最好进行更加全面的检查。” 南之涯当然不会吝惜陪关衍做检查的时间。 她马上联系秘书推掉下午的全部工作,联系A城最好医院的院长为关衍腾出最好的vip病房。 慕析不禁开始想原本住在病房里的病人该怎么办,但好像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去思考,因为霸总的世界里npc从来不重要。 总之关衍被浩浩荡荡地送往医院,这期间一直都没有苏醒。 全国最好的医院都由巫家开设,一到医院南之涯就收到院长巫启赋的热情招待。 她率领团队恭候多时,第一时间将关衍推去检查,并且安排了专人安抚亲属情绪。 可惜南之涯没什么说话的心情,就由慕析代替着跟顾问聊了几句。 不出十分钟,巫启赋从体检室走出来,将南之涯单独叫过去。 慕析和南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意思,又默默把脸转回去。 顾问连忙找补: “这个,医院对于我们vip病人的身体状况是绝对保密的,一般情况下只有第一家属才能首先得知病人的具体情况。” “嗯,我觉得该给姐姐打电话了。”南惜叹息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失陪。” 慕析坐在休息室里偷笑,只剩状况外的南楠一头雾水,不知道她们都是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在体检室内。 南之涯又好气又无奈地坐在关衍床边,后者正愧疚地低着头,不过神智非常清楚,甚至面色还挺红润的样子。 “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装病这种事情,以后还是不要做了。”巫启赋为难道,“您的家人会非常担心的。” “剩下的就请二位自己聊吧,我先出去了。” 南之涯对关衍说不出重话,但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心率是怎么装出来的?” “喝了三杯浓咖啡。”关衍低着头,“对不起之涯,让你担心了。我只是想让南怜回来,你们再好好地聊一聊。” 听到南怜的名字,南之涯神色微变:“……那件事情是我做错了,孩子不愿意原谅我的话,我已经准备好接受了。” “难道你们还能一辈子不再来往吗?” 关衍反驳道,“亲情怎么说也有将近三十年,没有这么容易割舍掉的。” 南之涯不说话。 她想起那天下午,在她心中一直是三个孩子里最为冷静的南怜失控的模样。举起的花瓶最终还是没有朝自己落下,南怜把它砸在自己的手臂上,可那也是对她的惩罚。 南怜走的时候一个字都没有再跟她多说,其实她猜到了这样的结局,只是真正来临的时候心头仍然刺痛。 南怜恋爱时她也才四十多,正值最为气盛的时候,很多事情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最终酿下苦果。 南之涯避而不谈南怜的事情:“我去叫孩子们进来。” 不一会儿外面等候的三个人进来,见关衍坐在床上什么事没有的样子,慕析和南惜心中了然,南楠瞪大眼睛:“爸,你没事啊?” “有你什么事情。”关衍老脸一红,只问南惜,“给你姐姐打电话了吗?” “打了。” “那就好……管家,快让护士进来给我吊一瓶葡萄糖,做戏得做得真一点。” 慕析无奈地走出去照做,心里仍然觉得关衍这样非常不妥当,等到南怜过来以后发现关衍装病只会更加愤怒,对母女之间和解没有任何帮助。 比起帮忙,不如说是添乱啊。 她走到护士站,视野里却突然闯入一个女人。 慕析一眼就注意到她,从走廊熙熙攘攘的行人里。因为那个人实在气度不凡,气质清冷、无框眼镜,淡漠的眸子很快也锁定住慕析。最重要的还是因为眼熟,慕析知道自己见过她,就在几个月前的那场葬礼上。 巫泉改变原本的路经走向她,淡漠眼神仿佛只是慕析的错觉。 她温和而有礼地向慕析打招呼:“下午好,南家的管家。” “您好,我姓慕。”慕析和她礼节性地握手,“您在这里工作吗?” “只是刚好在这里办些事情,听说南家的先生今天身体不适在这里,正打算去看看。”巫泉示意她,“一起?” 巫泉也很高挑,与慕析走在一起时只比她矮了半个头。 这里的医生护士见到巫泉都会打招呼,就连巫启赋也不例外。尽管巫启赋显然比巫泉更加年长,见到她时却仍然恭恭敬敬地弯腰鞠躬,巫泉轻轻点头。 慕析不怎么自在。 其实南惜大概也会和她差不多的“无礼”,但两人给她的感觉就是截然不同。 ……这又关南惜什么事情,怎么会想到南惜。 “我得提前告知您。”慕析压低声音对巫泉说,“待会儿您见到先生时可能会很惊讶,不过还请您为先生保留一些自尊心。” “惊讶是什么意思?” 反正巫泉见到关衍后也会知道,慕析就诚实地告诉她:“先生在装病。” 本以为巫泉会对关衍装病的原因感到好奇,却没想到她闻言嗤笑一声,说道:“这不稀奇,omega总是这样。” 慕析不太明白她的意思,非得深究的话或许涉嫌歧视,因此她暂时保持了沉默。 巫泉却扭头看向她,“你不这么觉得吗?” “个体的差异不能上升到群体,我也见过非常强韧的omega。”慕析委婉地对她说。 “慕管家很有礼貌,不过我知道你心里恐怕并不是这么想。”巫泉抬手朝上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森然让慕析一愣,“慕管家的等级也不低吧?” “……是的。” 慕析在心里感叹一声,不明白巫泉为什么一定在自己面前说关衍的坏话,大概她默认自己一定会对她的话产生共鸣。 也不能说是关衍的坏话,因为她攻击的是整个omega群体,这样的人在哪怕上流社会也不少见,她们只与alpha结婚,生下来的孩子最好也得是alpha。 “那很奇怪,一个高等级的alpha,竟然甘愿只做一个管家。” 巫泉又轻描淡写地攻击了整个管家群体。 慕析决定还是不说话了,所幸到关衍病房的路也不剩下多少路程。 不过她改变了对巫泉的看法。起初她只觉得这个人冷酷,经过这几句话之后她才发现,巫泉比起冷酷,倒不如说是傲慢,对omega、对下等人。 眼见得即将踏入病房,慕析才要松一口气,听见自己身边巫泉又低声说了最后一句: “你也许会对我们的公司感兴趣,S.Life。”—— 第42章 项目 怎么, 难道巫家的公司也需要保镖? 慕析无视了身后的那句话,先一步走进关衍的病房。 见到巫泉跟着一起进来,关衍坐直身子温声招待, 巫泉和他打了招呼,坐下后就开始和南之涯说话。 既然关衍其实没什么大碍,这里就从病房变成了社交场所, 南家和巫家平时关系尚可,正好碰见了就多说几句话。 南之涯对巫泉露出微笑:“很久不见小巫了。” “上次见到南夫人,好像还是在公司里。”巫泉笑说,“之后我就一直在实验室了, 今天才来医院取些东西。” 原来她身上的白大褂不是来自医院,而是来自实验室。 慕析站在南之涯身后, 避免和巫泉产生交流,尽管她感受到好几次巫泉的视线都停留在自己身上。 “实验室?我以为小巫现在的重心已经放在公司了。” 巫泉微微一笑, 神情略带了倨傲:“比起企业,我更希望自己在实验室里赢得更多的成就, 科学才是最崇高的。” 被无意贬了一嘴的企业家南之涯丝毫不恼怒,反而赞许地点点头,看向一旁一直没开口的南惜:“南惜也喜欢科学, 有机会的话你们可以聊聊。” 南惜抬头笑了笑, 没说话,也不知道南之涯曾经有过撮合自己和巫泉的意思。 “我知道南惜是很出色的科研人才。”巫泉赞许道,眼睛却并不看她, “回国之后一定能做出更高的成就, 只可惜我们的领域没有太多交集。” 完全只是出于礼貌的夸奖, 病房里的几人都听得出巫泉对南惜没有什么兴趣, 南之涯也就不再说这方面。 慕析听南之涯和关衍聊过, 相比较于五年前轰轰烈烈爱过的南惜,巫泉是真正一心扑在科研上的铁树,稍年长于南惜、却没听过她有任何感情方面的消息,只能听说她接连不断的医学突破。 两人又聊了几句,巫泉起身准备离开病房。 刚迈出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提问:“对了,南怜没有来医院吗?” 南惜和南楠互相揶揄一眼,意思是巫泉哪壶不开提哪壶。 南之涯神态自若:“她在路上了,应该很快会到。” “真可惜,我现在必须得离开了。”巫泉摇摇头,“麻烦南夫人代我向她问好。” 巫泉离开病房,过了好久之后南楠才挠着脑袋开口:“这是从头到尾都没看我一眼啊。” 他嘟囔着抱怨,传闻里巫家这位独女是孤高,但没想到她真的那么不爱搭理人。 尽管如此,南楠也只敢小声抱怨一句就作罢,毕竟人家实力摆在那里,自己要是再说就得招南之涯批评了。 原本以为这只是句无人会在意到的抱怨,谁知南惜听见后冷哼一声:“不是不看你。你没发现吗,她的注意力只在alpha身上。” 南楠来劲了。 虽说自己是没用了一点,但是妹妹她聪明又讨妈妈喜欢啊! “好像是这样没错,不过为什么?她自己不也是alpha吗……?” “你不知道巫家公司现在做的是什么样的研究吧。”南惜说,“这个十年她们主要进行的研究专注于帮助人类自发进化,从omega到alpha,从B级到S级,所以我们在她眼里只是不足挂齿的下等人而已。” 慕析表情微变,南楠更是惊讶到足以在嘴巴里塞进一个鸡蛋。 “不是,这这这,难道真的能实现?” 南惜嘲弄地勾起唇角,低下头又开始看手机:“谁知道。不过,会搞这种研究的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慕析觉得她说得很对。 难怪巫泉刚刚几乎只跟南之涯交谈,因为南之涯是alpha,自己又是不便加入谈话的管家。 那么,走近病房之前巫泉的那句提问又是什么意思?就算是所谓的人类自发进化,但她已经是alpha了,巫泉仍然觉得不够吗。 南楠开始和南惜斗嘴,一个觉得巫泉的研究是天方夜谭,另一个觉得对方和巫泉脑子都有毛病、不过单纯从技术方面来说说不定真有可能。 她们吵了好一会儿,一直没有发表观点的南之涯才开口:“南惜说得没错,十年来巫家的研发投入主要都在这个项目上,而且是很惊人的数字,她们似乎对这个项目很有信心,到了孤注一掷的地步。” “就不能是因为巫泉个人的追求?毕竟大家也都见过科学疯子是什么样的。”南楠瞄了南惜一眼,反驳道。 “南楠,我要很遗憾地提醒你,公司内的资金投入需要股东和董事的支持,巫泉一人没办法全权做主。” 南之涯淡淡地说。 南楠一听她这样的语气就蔫下来,顺便暗骂自己竟然连这种事情都忘记了。 终于没有人再吵自己,南惜难得清静,很快就抓住重点:“那么,既然她们能够一直投入,就说明巫泉和团队一定是做出了什么东西来的?” “恐怕是的。事实上,业内都很看好巫家的生命科学研究,她们的技术一旦问世就能得到源源不断的投资。”南之涯告诉她,“当然,还有客户,很多对自己等级不满意的名门望族都时刻准备给巫家送钱。” 南惜开始冷笑,对于南之涯口中的那些名门望族不屑一顾: “全都是疯子。” 尽管南之涯这么说了,但是大家都明白,碍于社会秩序、人情伦理,这样的技术也没那么容易光明正大地通过审批,否则也不会十多年都不向外流通消息。 至于它会不会成为少部分有钱人的秘密通道……管它的,反正慕析不可能拿出天价巨款只为给自己的等级多添一个S。 冰凉的液体静静地一点一滴淌进关衍的静脉里,等到那瓶液体没了小半,南怜终于抵达医院。 慕析一看见她的表情就心叫不好,但是关衍这孽已经造下,事已至此也没什么挽回的办法。 偏偏关衍还演得很敬业,十分钟前南惜一接到南怜的电话他就马上软绵绵地倒在床上,眯着眼睛蹬着腿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那纯熟演技让南惜连连咂舌,差点通着电话咂给南怜听。 放下手机后,南惜来到病床边上,对关衍说:“爸爸,你真的要这样?现在赶紧收手还来得及。” 关衍没回应,仍然眯着眼睛倒在床上,看样子是听不进南惜的话了。 南惜于是叹一口气,来到慕析身边坐下,等着看好戏。 南怜到了,冰着一张脸走进病房,直接略过南之涯走向关衍,没有一点要坐下的打算。 她瞥了一眼关衍病床边上那些唬人的仪器、和连接着关衍手背上吊着的那瓶水,开口问道:“爸现在怎么样?” 关衍虚弱地睁开眼睛,没扎针的那只手虚握住南怜的手腕:“医生说我心脏出了点问题。” “那之后怎么办?如果需要我,我会把公司那边的事情推掉,来这里照顾你。” 关衍看上去颇为动容,眼里一下子就蓄了不少眼泪,慕析差点就要以为他是真心的了。 “女儿……这下我只能做手术了,你知道的,爸爸最怕疼,我恨害怕。” 南怜反握住关衍的手,神情慈悲。 可是慕析总觉得她笑得很嘲讽。 “爸爸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吗?我可以帮你去解决。” 关衍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他紧紧握着南怜的那只手,目光希冀:“你和妈妈之间是不是还有什么误会?如果能够在我进手术室之前解决,我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原来是这样……” 南怜笑了,在关衍的注视里一点点推开他的手。 语气也突兀地冷下来:“爸爸把人命关天的事情叫做误会吗?” “啊,我这……” 听到“人命关天”后关衍慌了神,一时不知道南怜到底在讲哪件事,只好可怜兮兮地向南之涯求助。 南之涯自南怜进来就一直沉默不语。 南析在琢磨这种局面下自己作为管家到底要不要出来说两句,不过连什么情况都没有搞清楚就贸然开口的话是不是只会跟此刻的关衍一样下不来台?还是她什么都不用管先开口就好呢…… 这时她手背上忽然有了温度,南惜将手心轻轻覆在她手背上,在她看向她时无声地摇头。 那么这家人的事情还是让她们自己解决比较好些。 “等我把手头的工作全部完成,我会抽空去Z城一趟,亲自找出真相。”南怜背对着南之涯宣布,“在此之前我希望可以一个人冷静,不要再用这样的把戏把我骗回家。” 还好,她对南家的定义起码还是“家”。 关衍悻悻然收回手,躺在床上试图起码掩盖自己没病的事实,希望不要再往火上浇一把油。 可是南怜走出去前却特地点出这件事:“要装病的话,起码也让护士先把药瓶上葡萄糖的标签撕掉吧。” 南怜只丢下这一句话,这句话让关衍羞愧不已,自顾自拔了手背上的针从床上坐起来,坐起时已经看不见南怜的人影。 他就呆呆地坐着,不知道南怜怎么走得那么快,原本他还准备了不少卖惨的话呢。 一秒。 两秒。 南惜再也憋不住的笑声欢快地响起在病房里,与她父母的凝滞格格不入。 慕析连忙在她眼前晃晃手示意她别笑了,但是南惜一笑起来就没有要停的意思,来不及再去顾关衍的面子了。 大家只好静悄悄地等待着南惜笑完,南惜笑了一会儿也就停下来,拿着包站起身: “那我也去工作了,下次有类似的计划还是先跟大家商量一下好吗,爸爸?麻烦慕管家送我去实验室吧,再见各位。”—— 第43章 途中 南惜走在前面, 脚步轻快,鞋跟在地面上发出嘀嘀哒哒的声响,和摇摆的发丝一起飘扬在空气里。 慕析跟在她后面, 有些不明白她心情怎么这么好。 刚才南惜直接笑出声的时候,慕析可是很为她紧张的,如果南之涯一怒之下生她的气, 那总是不太好。 上车之后慕析没忍住提出这个疑问,南惜也对她的担忧表示不解。 “如果,比如说如果夫人要减少你的零花钱……”慕析尝试举例,让南惜明白惹怒南之涯之后的严重后果, “毕竟现在因为杜纱的存在,你每个月要多支出二十万。” 南惜努力理解着她的意思, “所以,你是担心我没有钱花?” 慕析很快从她嘴角发现了又一抹隐忍不发的笑意, 开始感到羞窘,可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是她自己没什么钱的原因, 在慕析看来南惜在俞雅承那里工作得不到什么报酬,所以…… “妈妈每个月是会给我零花钱。不过,我的主要收入来源并不是这个。”南惜看出她的窘迫, 很善良地拍拍她的背安慰她, 顺便替她解惑,“自十八岁成人起我就有了一点公司股份,每年光是分红就足够我随便花了, 养慕管家也没有问题的。” “养我……?” 南惜微笑:“对, 所以如果慕管家不想再努力的话, 可得用心讨好我, 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可能都在我这里了。” 说罢, 她很是轻佻地伸出手指去勾慕析的下巴。顾忌到慕析在开车所以只是触碰到,但也足以让慕析感受那种被调戏了的体验。 自认识南惜以来,她从不缺少这样的体验。 “……” 慕析决定还是不要跟资本家的女儿讨论金钱相关的话题了,她踩下油门开始专心地开车,尽量用自己的努力追赶别人祖上好几代人攒下的财富。 不过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被南之涯扫地出门,说不定她还是会考虑来当南惜的小白脸的。 她开车,南惜悠闲地坐在她旁边,从挡风玻璃观看前方道路上的风景,也时不时看她一眼。 慕析知道她在看自己,每次那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总会忍不住脸颊一热、同时心中一暖。 她理解南惜为什么喜欢看她,因为自己在南家伺候各位吃午餐晚餐的时候,也总是趁着大家不注意把目光落在南惜身上。 她的目光不能太过明显,如果有人这时候抬头,她就得马上收敛眼神站得端正,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不在意那样。 此时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在这个餐厅里她在意着一个人,哪怕对方在吃饭也忍不住想要看她。 她很好看,看着的时候也总是安心,慕析很喜欢看她。 有时候也不一定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如果南惜此时也恰好抬头,两人便会隐蔽地相视一笑,也许只是在嘴角出现了非常细微的弧度,但那确实是一个笑容无疑。 …… 忽然,南惜开口说: “我觉得让爸爸明白这样的计划不可行挺好的,他不能总是任性地搞这些花样,这次被姐姐治了,我很乐意见得。” 慕析一愣,思绪从回忆里被拉回现实,明白过来她是在说刚才为什么那么高兴。 只是…… 任性……吗……? 关衍在南家人面前总是以童稚又天真的样子做人行事,大家都让着他、宠着他,哪怕这次做了这么离谱的事情都没人对他说一句重话,南怜对他客客气气、甚至南惜还用“任性”这样的词语去形容他。 但慕析一直忘不掉几个月前关衍跟她说的那些话,自此慕析再也没有办法用和南家人一样的眼光去看待他。 ……倒不如说,把一个年近半百的人当成孩子本就荒唐。 而且还是试图全方位监视起自己女儿的人。 慕析一直遵守着和关衍的约定,没有把那件事向别人说过一个字,哪怕是对南惜。 她动摇过,可是又想起那是南惜的父亲,如果知道这样的事情一定会非常伤心失望。 这一次慕析想,她还是应该提醒她。 “嗯,先生平时,确实是孩子气了一些。”慕析委婉地说道,“也许是夫人把他保护得太好了,大家会认为他不明白人世险恶……但是说不定,其实先生也很有自己的主意。” 谁料慕析这样说完后,竟半晌听不见南惜的回应。 正等着红灯,慕析就扭过头去观察南惜的反应,发现她惊愕又诧异地望着自己,身子还稍微后倾,仿佛要仔仔细细把自己打量透了似的。 她匪夷所思,看了慕析好一会儿却不说话,那眼神里怪异和同情兼有之,让慕析忍不住抬手摸摸下巴。 此时绿灯亮起,慕析尴尬地驱动车子继续前行,一边询问:“怎么了?” “你不会真觉得我爸爸是什么孩子气的人吧?” 南惜难以置信地反问,“又不是在写什么狗血小说,妈妈怎么会喜欢上傻白甜啊?” 虽然自己好像被当成笨蛋了,不过好歹也知道南惜的真实想法,慕析放松下来。 “那就好……我正想说这件事。我总觉得先生很不简单,如果我们这样的关系要长期持续下去,也许最该提防的并不是夫人,而是先生。” 慕析说得一本正经,用战略分析那样的口吻谈论起“这样的关系”让南惜心情大好。 她咯咯地笑起来: “他当然不简单,我上初中的时候有小o想来接触妈妈,可是被爸爸整得非常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半个A城都知道那个o的名字了。” 慕析动动嘴唇,神色复杂地选择保持沉默。 希望她的名字未来不要传遍这个城市。 车辆缓缓停在A大停车场,身旁南惜遗憾地伸了个懒腰,小声嘀咕“怎么这么快就到了”,然后拿包下车。 慕析一直目送她,本以为她会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却看见她从副驾驶那边绕过来,敲了敲自己这边的车窗。 慕析降下车窗:“还有什么事吗?” “你变敷衍了嘛。”南惜眯着眼睛,语气里隐隐透出些委屈,“之前你都会下车来接我的,还会伸手帮我护住头,现在就坐在车上、也不会接我了。” 南惜一装可怜慕析就会开始觉得抱歉,也不管她是不是真心在可怜。 但这次慕析一琢磨,发现事实确如南惜所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们之间关系维持的时间久了,自己不知不觉间产生些“老妻老妻”那样的心理,常常会自动略过不少细节。 既然这样,那么南惜会觉得委屈也是正常的吧,自己是不该变得敷衍。 慕析知错就改,惭愧地提议道:“那么你可以再上车、让我去接一次吗?抱歉,之后我一定每次都去接你下车。” 南惜闻言一顿,脸上委屈的样子险些破功。 她耐着性子皮笑肉不笑:“啊呀,可是这样的话我上班会迟到。” 慕析就变得无措起来,一双英气的眸子此时有些慌乱地从车窗里仰视着南惜,似乎生怕她会生气。 南惜看她这样,马上就舍不得再迂回地逗她玩了,相当大方地决定速战速决: “这样,为了弥补我的心理损失,你亲我吧。” 慕析:“?” 她后知后觉地明白南惜打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不过……她迅速环顾了一圈周围,见四下无人,准备从车上下来。 南惜见状笑了:“何必这么麻烦。” 她俯下身,车窗正好才被慕析打开,此时成了两人连接的通道。慕析仰起脸去接南惜的唇,原本以为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触碰,却没想到南惜不依不饶地非要撬开她牙关,这时倒是不怕上班迟到了。 两双非常接近的眼睛对视在一起,唇舌正纠缠,眼睛却很是纯净地仿若刚刚发现彼此,一时间纷纷笑出来。 南惜再接再励,把发丝轻轻拨至耳后,俯身再一次吻上慕析。 …… 许久之后南惜才站直身体,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刚刚因为身子发软,慕析还伸出两只胳膊去稳住她,与隔窗拥抱无异。 omega的身体很多时候确实麻烦,比如亲两口就开始脱力的现在,如果没有可靠的alpha愿意出手相助,就很容易把自己弄得狼狈。 好在慕析总是愿意给她以支撑,无论床上还是现在的车前,南惜才好恣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南惜尝到甜头,终于安心准备去上班了。 她在原地整理着装,慕析坐在车里看着她,忍不住伸手帮她理了刚才不幸歪掉的领口。 两分钟后南惜整理完毕,得到慕析的专业认可,这才依依分别。 慕析把车驶出停车场,南惜独自向实验楼走去。 没走两步就遇见认识的人。 一个人影靠近南惜,是同组的师妹,好像姓赵,平时与南惜不过点头之交,今天却颇为热情地凑上前来,问道: “师姐,停车场那个是你对象呀?” 竟然被看见了。 亲得确实久了一些,但南惜不喜欢旁人过问太多自己的私事,因此态度也算不上客气:“不知道。” “嘿嘿。”小赵讪讪一笑,仍然不依不饶地追问,“没关系的师姐,师姐这么漂亮,有对象也是正常呀?” “谢谢你,但是我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对不起。” 南惜蹙眉,加快脚步向前走,想要尽快到达实验室。 对方在身后好像又说了些什么东西,不过南惜觉得自己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不想再理会,逐渐拉开与她的距离—— 第44章 说坏话 起初南惜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她手头的任务很紧, 陈钰那边每个月都在汇报进度,也许明年春天研究院就能建好,南惜就会离开俞雅承这里自立门户。 因此她想要在离开前完成这个组的工作, 最好是做到有始有终,也算对于俞雅承帮助的感谢。 她每天在实验室里就是埋头工作,连关系最好的童桉桉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偶尔有了空闲便抓紧休息, 与旁人几乎是零交流的状态。 即使如此,风言风语还是很快传进南惜的耳朵里。 南惜一直习惯专注科研,以为只要井水不犯河水就不会沾染上麻烦事情,可谁知道麻烦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午休时南惜坐在楼下的长椅上吃午饭, 一手筷子、另一手忙里偷闲悄悄浏览慕析的朋友圈。 她也是最近才从慕析那里撬到了她的私人账号,原来慕析也会在朋友圈里偶尔发布对于生活的感慨, 一片完全未知的崭新大陆就这样呈现在南惜面前,简直是勾着她探索的兴趣。 而且南惜也是费了好大的一番力气, 把自己累到差点都抬不动胳膊之后,慕析才勉强同意不删除那个账号里的任何内容, 原封不动都给她看的。 虽然不知道慕析是不是仍然偷偷删除了某些内容,但这些被看见的东西已经让南惜足够兴奋了。 突然被打断时,南惜脸上的傻笑正随着“小小姐怎么又这样了”一起出现, 此时感到很不爽快。 她不满地抬头寻找呼唤自己的罪魁祸首, 看见是童桉桉站在自己面前才缓和一些,招呼她在自己旁边坐下。 童桉桉飞快地从南惜饭盒里夹走一个鸡翅,然后塞进嘴里含混着开口:“那个, 南惜啊, 最近心情好不?” 南惜以为她来找自己闲聊。 最近组里赶着进度, 不少人下班之后主动留下来加班。也许大家压力都很大, 童桉桉才想和自己多聊几句吧? “还不错。”南惜见她爱吃, 大方地又夹了块鸡翅给她,还把餐盒朝她那边推推,“学姐心情不好吗?” “哎哎哎这是做什么,你多吃点。” 童桉桉偷吃鸡翅被抓包,不好意思到了极点,连忙把饭盒给南惜推回去,同时心里更坚定了要告知南惜的想法。 她面色愧红地纠结片刻,打量了南惜好几次,才终于说道:“南惜啊,我跟你说一件事情,你听了之后千万不要生气。” 南惜一看她那个见不得光的表情,再听“千万不要生气”这种话,就知道她有事情要说,还是自己听了肯定会生气的事情。 “千万不要生气”代表了多么可怕的严重性,是人人都应当清楚的常识。 如果是之前的南惜,此时大概会直接回绝“那就不要说了”;但现在跟慕析待在一起久了,南惜内里柔软、心境平和,连这种苦头都想尝一尝。 于是她笑一下,“学姐说吧。” “哎,其实应该是你那位管家吧?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你情我愿的事情……”童桉桉开始碎碎念,“但是有人讲得实在太过分了吧?直接连你的科研能力都否定了,这又是凭什么呀……” “哪次实验不是你第一个最快最好地做出来,提交上去的报告也让俞教授都赞不绝口。其实就算不是这样,海归直博的含金量也容不下他们随便否认吧!反正我的学位可是辛辛苦苦努力了很久才拿到的,我还比你年长了……” 她一念起来就没完没了,顺着自己的思路喋喋不休下去,很快就顾不上旁边认真听着的南惜。 “等等。”南惜只好打断她,“你是说,有人在议论我谈恋爱吗?” 南惜脑海里很快浮现出那天停车场外面跟了自己一路的那个人影,还有身后不依不饶的声声询问。 看来虽然自己拒绝回答,但旁人心里还是已经有了答案。 不过,南惜只是哂了一下,还反过来安慰童桉桉:“没关系,这种事情就随他们说去吧。” 然后她就看着童桉桉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望着自己说话也不是,不说又不舒服。 南惜根据她的表情迅速做出判断:“他们还说别的了?” “嗯!” 童桉桉解脱了似的重重点头,随手从南惜饭盒里顺走又一个鸡翅咬了一口,语气愤怒又埋怨。 她说:“其实他们根本没说你谈恋爱,说的是你养了一个地下情人,关系一点都见不得光,所以才避而不谈的。” 听到这里,南惜开始沉默。 其实已经被猜出了个大概,她跟慕析的关系无论从现在还是长远看来都确实见不得光,然后慕析……也算是自己的地下情人吧。 被说到的都是事实,南惜也就生气不起来。 可是童桉桉继续说道:“还有人说你可能倒贴了一个底层alpha,说像你这样的有钱千金没经历过社会毒打,很容易就被那种底层的小混混给骗了,到时候被骗干净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到这里,童桉桉担忧地看了一眼南惜,见她眼底已经隐隐有了怒火将要发作的迹象,赶紧趁她发火之前一鼓作气把要说的全都说完: “有人就开始引申,说你来我们这里完全是空降,能力可能还行吧但主要也是靠娘在背后撑腰。说你高傲瞧不起人,跟身边的人一点都合不来。我作证这点真的不是啊!你看你还给我吃鸡翅呢……” 要讲的话终于吐露完毕,童桉桉眨巴着眼睛闭嘴,准备等南惜彻底爆发。 南惜双颊一点点变得通红,后槽牙咬得越来越紧,整张脸由平日里的近乎透明到现在怒成河豚的样子。 她死死捏着自己的衣角,用力到指节发白,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什么底层小混混……” 南惜承认,自己性格确实有点问题,什么高傲不理人都是真的,虽然其实并不觉得那有什么问题,但她也从来没否认过。 没被社会毒打过也是真的,目前为止的人生里南惜遇到的最大挫折就是那次慕析消失,放在别人眼里也许只能算作感情失败,称不上什么大事情。 妈妈在背后撑腰也是真的,南之涯一直相当乐意为她提供各种各样的撑腰,连那么大一块地皮都能送给她建研究院,还能怎么撑? 被人在背后说几句能力不行就当是嫉妒了,南惜心里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就好。 但是,说她就说她,凭什么连慕析也拉出来一块骂? 他们甚至连慕析本人都没有见过,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好。 明明自己没要求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承认慕析是最好的那个已经足够宽容了。 …… 南惜突兀地从长椅上站起来,对童桉桉说: “我要去找他们。” “啊、啊?”童桉桉被吓得也从椅子上站起来,紧张地问她,“你要去找谁?” “话是从谁嘴里说出来的,就找谁。”南惜捏着拳头,“组里那个姓赵的女beta叫什么名字?” 童桉桉惊诧道:“你说赵樑呀?你怎么知道这几天就她说得最凶?我都怀疑你们俩之前是不是有仇呢。” 之前可能没有仇,但现在开始有了。 早知道赵樑会这么说的话,她那天就不该对她这么客气…… 南惜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就往前走,连饭盒都留在长椅上没来得及收拾。童桉桉追上她,惊恐万分地想要劝阻: “你真要去找她吗?南惜,其实我跟你说这件事只是想提醒你,他们人多,你说不过他们的,就算你占理……” “你说了我占理对吧?” 童桉桉睁大眼睛,又狐疑地绕了两圈:“嗯……?” 南惜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你说了我占理,对吧?小童学姐,道理在我这里,我还要害怕什么?” 说罢,南惜转过头去继续往实验楼里走,任童桉桉怎么呼喊也叫不住了。 童桉桉懊恼地一跺脚,却不后悔把这件事告诉南惜。 很奇怪,别人都觉得南惜难接近、不好相处,但童桉桉却觉得自己看到了南惜的另一面。 其实赵樑他们有一点说得挺对,因为没被社会毒打过,所以南惜身上总有一种让人羡慕的剔透,心性纯净得不得了。 做实验就是做实验,谈恋爱就是谈恋爱。如果讨厌一个人就不和他说话,喜欢一个人又毫不保留地喜欢,否则之前也不会被前女友的消失刺激成那样。 童桉桉出生、成长在一个孩子很多的家庭里,从小就要和兄弟们互相争斗,争零食玩具、还有父母的喜欢。 七年前第一次听说校园里有南惜的存在时,童桉桉惊讶于世界上还有这么幸福的人,从那时起就开始好奇南惜的人生还会有什么烦恼。 她原本以为辛苦打拼出来的自己会非常嫉妒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需要争的南惜,可是真和她在一起学习工作的时候,却又对她怎么都讨厌不起来。那种羡慕的心情让她把南惜当成邻居家还在上中学的妹妹…… 但还是会抢她的鸡翅吃。这不冲突的。 话又说回来,自己偷吃了人家的东西那么多次,南惜不也一次都没说过她吗?那还不能证明南惜的友善吗! …… 害,就当是看在蹭了南惜那么多饭菜的份上吧。 童桉桉一咬牙,还是小跑着跟了上去,决定陪南惜一起去找赵樑。 他们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童桉桉听过他们骂南惜,骂得那叫一个市侩。要是南惜真碰上了他们,肯定会吃亏的—— 其实有思考过要不要直接宣布更新时间是九点! 但万一哪天就六点更新了呢哎哟……所以算了。 第45章 对峙 南惜来到实验室的时候里面聚集了一小拨人, 见她推门进来,纷纷默契地闭上嘴巴如鸟兽状散开,并不看南惜一眼。 可是南惜进门之前分明就听见里面尖利的笑声, 她不知道这笑声是否与自己、与慕析有关,但既然一见到她就停止了,那么八成也脱不了干系。 南惜深深地撇下嘴角, 对正朝自己位置上走去的、事不关己的赵樑说道:“赵樑,麻烦你出来。” “干嘛?”赵樑马上耳朵竖起一般地警觉,死死扒住自己的座位不肯离开一步,望着南惜的眼睛充满忌惮, “我跟你熟吗?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呗。” 这时候的语气哪里还有之前在停车场时熟稔的样子。 她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童桉桉也赶到实验室, 观察着里面的局势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准备看南惜如何舌战群儒。 她仔细看了看, 南惜现在作战状态还是很不错的,虽然只有单薄的一个人, 但是气势很强大。 反观赵樑,此时就显得有些气弱,可能也跟本就没做好事有关。 南惜说得果然没错, 占理和不占理还是很关键的嘛! “好。” 南惜上前两步, 当着实验室里的五六个人,声音洪亮而清晰,确保每个人都能听到:“你是不是造我的谣了?” 南惜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问句脱口而出时整个人都无比爽快, 心里原本堵着的地方瞬间就畅通不少。 她深深地认识到有问题就得立马去解决, 付出行动的那一刻就是对自己的奖赏了。 她昂首挺胸, 对坏蛋抱以鄙夷的态度。 坏蛋的跟班们闻言面面相觑, 大概都心虚到不行,生怕南惜下一个就要问到自己。 坏蛋本人却抱起了胸:“造什么谣?师姐倒是说来听听啊。” “你那天在停车场看到我跟人亲热,来问我是不是有了伴侣。我不愿意谈论个人生活,之后你就一直在造谣我和对方的关系吧?”南惜沉着应对、有条不紊,“包养、底层小混混,你不应该这样没有根据地乱说,对我、对你自己都很不尊重。” 南惜没见过别人是怎么找人对峙的,不过就她自己刚才的表现来说,她觉得自己说得有理有据,赵樑应当没有反驳的机会。 因为按照童桉桉的说法,这些话都是赵樑说出去的,她要怎么否认自己没有说过? 她已经清晰规划出一条未来局势发展的道路,可惜赵樑并没有按照这条道路走。 “我是说了啊,可是我有哪里说错?怎么又没有根据了?” 赵樑说起话来也不紧不慢的,一双眼睛紧紧锁定了南惜的脸,不放过任何一点破绽,“我看到的东西不就是最大的根据吗。师姐又非不肯回答问题,那么除了这些、我还能做出什么猜测?不然师姐现在说啊,说对方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否则怎么证明我是在造谣呢?” ……? 这回南惜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她觉得赵樑的话里有一种很强烈的目的性,赵樑像极了有的放矢地对自己发起进攻,语气急迫又不耐,那分明不是生怕自己回答出来的样子。 好奇怪,如果她想要为自己的行为做辩护,不是应该希望自己难以启齿才对吗? 南惜困惑地皱起眉头,“难道说你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我伴侣的个人信息吗?” 赵樑被她气笑了。 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再做,赵樑刹那间变得凶态毕露: “你是脑子不好使吗?如果实在闲得没有事情做,就多把实验搞搞清楚,别来我这里找茬。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天生好命有个能当后台的妈,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关系户。” 这算是解释了,赵樑莫名其妙做出这些针对她的事情的……原因? 而且第一次见面时都很友好的大家,愿意跟她一起在背后对自己发出恶劣评论的原因,说到底也是因为这个吧。 赵樑的话很不好听,刺耳到童桉桉都有些听不下去,忍不住开口帮南惜说话:“赵樑,南惜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为整租的贡献也是公认的,说关系户就有点过了吧。” 她看向南惜,生怕南惜被赵樑的话刺激到会难过。南惜就这么站在原地,童桉桉看不见她脸上是怎样的表情,猜测她确实是被骂懵了才会愣住。 那就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先帮南惜顶上去了。 “有目共睹,哪个目?狗腿子的狗眼吗?”赵樑从南惜身边撞过去,路过童桉桉时又狠狠地剜她一眼,“关系户的狗腿子比关系户本人还要恶心。” 她没有再给童桉桉反驳的机会,一边骂一边直接实验室的门走出去,只留下极重的一道关门声音。 领头的走了,剩下零散的五六个人没有要站出来替赵樑接着主持公道的意思,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低头捣鼓自己工位上的瓶瓶罐罐,并不去看正中间站着的南惜一眼。 南惜慢吞吞地回过头来,低着头也往自己的位置上走。 童桉桉一直注意着她。整个下午南惜都心不在焉,尽管进度保持推进,但速度却比她平时要慢下来许多,童桉桉知道南惜还在受影响。 俞雅承下午时来过一趟实验室,看样子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本来除了南惜,旁人也没什么立场把实验室里暗涌的风云捅到俞雅承那里去。 可南惜当然不可能这么做,她只是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继续忙活手里的事情而已。 三点的时候,童桉桉忍无可忍,把南惜拉到楼梯间里: “你还好吗?” “我?我还不错……” 童桉桉满脸的不信,见她走神的样子恨不得狠狠晃她肩膀。 然后她真的那么做了,把南惜猛摇了好几下,南惜才终于把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你振作一点啊!你看赵樑下午都没有来,肯定是心虚了才不敢出现的,她都自知理亏了你可不要再为这件事情不高兴啊——” “小童学姐……谢谢你帮我说话,但我真的还不错,只是在想事情。”南惜不好意思地抿住唇,“让你担心了,抱歉……” 童桉桉还是不信。 她从前就很多次想要撬开南惜的头盖骨,好好看看这个聪明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现在她更想撬了,只是现在南惜的这个脑子从聪明脑子变成了脆弱脑子。 “如果不行的话,你也请假回家去吧,你手上的活应该比我们要少一点。”童桉桉关切道。 见南惜还是不为所动,童桉桉索性直接开始推她往外走,看样子是准备把她直接带下楼去了。 南惜被她吓了一跳,感动之余又不由得无奈,只得告诉她:“学姐,我真的只是在想,赵樑为什么想要知道跟我亲热的人是谁。” 其实童桉桉不太理解南惜的这个理论。 在她看来那只是赵樑无理取闹乱说出来的话而已,是南惜太直率了才会觉得赵樑真心想要知道些什么。 “嗯,她暗恋你,因爱生恨?”童桉桉乱说一气,“反正她是个坏蛋,而且你也不可能真的把你那个管家的身份告诉她对吧。所以不要再纠结了,赶紧好好休息一下吧——” 她还是把南惜推走了,南惜不肯回家、她就把南惜推到隔壁没人的空教室里。 主要是实验室里除了赵樑,还有好几个说过南惜坏话的坏家伙,童桉桉也担心让他们跟南惜对上眼。 南惜是勇敢,可也不能把他们每个人都找一遍吧!那就真的不用在这个组里待下去了……—— 第46章 讨论 慕析来接南惜的时候, 几乎是看到南惜的那一刻就发现她的不对劲。 没有兴冲冲地跑过来索吻、而是略过她直接坐上后座;不看她、不看窗外,而是闷闷不乐地低着头不说话。 最重要的,南惜连她那个午餐餐盒都没有拿上, 也不知道是被心情不好的小姑娘扔在哪个角落里了。 南惜虽然是南家的掌上明珠,可也没有到生活不能自理、丢三落四的程度,反而相当细心。 于是慕析微微叹息一声, 收回挡在后座车门上的手之后没有马上回到驾驶座,而是弯腰进了后座、和南惜坐在一起。 这好像还是头一回。 “小小姐不开心吗?” 慕析轻声询问,看见南惜把头埋得更低之后心里也像是被人拧住般的不好受,伸出手臂环住南惜的肩, 想要把她抱进怀里。 可是,两个人的身体还没有贴到一起, 南惜就轻轻把她推开,也不看她。 “……” 慕析很确信自己这些天没有做过会让南惜生气的事情, 因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经过南惜许可才去做的,管家的职业病在和南惜的相处过程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所以南惜推开她时, 慕析的心非常合理地碎成了渣渣。 她想南惜应该是想独自静一静,就一言不发地准备从她身边离开,然后回到自己该待着的驾驶座上去。 她半个身子才离开后座车门框, 身后南惜就死死按住她的小腿, 挽留的意味很明显。 慕析心中舒畅了许多。 但是,为什么按住的是小腿?难道把手侧过来再往里按的动作不是非常奇怪吗? 她听见南惜声如蚊蚋地说:“不要被别人看见我们靠在一起。” 原来是怕被看见。 不愿意接受她的拥抱、做贼一般弯腰去按被前座遮挡的小腿,都是这样的意思吧。 慕析无奈地降下车窗上的防窥屏, 再拉下前后座之间平时鲜少会用到的阻挡视线的隔帘。 这下后座的空间完全私密了, 车外的人看不见里面情况如何, 车里的人也很难看清楚外面。 南惜目光惊奇, 她没开过家里的车, 都没有注意过原来车上还有这样的东西。 “现在可以了吗?”慕析又往南惜那边挪了一些,“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吗?为什么怕被别人看见?” 她原本以为需要跟南惜好好做做心理疏导才能让她敞开心扉,谁知道车帘一降,南惜顿时“哇”地一下直直扑进她怀里,在慕析怀里又是蹭又是打滚,好一会儿之后才抬起头来。 抬起头时两只漂亮眼睛已经红通通的,蓄了些晶莹的泪花。 南惜抬眼望着慕析,把脸蛋纠结成一团:“慕析,你好好呀。” “……!”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夸奖的慕析也红了脸,心脏悄然承受着来自对面的冲击,僵硬地抬手揽住南惜,“谢谢你……” 南惜又耷拉下脑袋:“可是我害得你被人骂了。” 其实从刚刚南惜怕被人看见她们亲密,慕析就隐约猜到是有谁撞见了她们。 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实在太大了,慕析从前还以为南惜也毫不在意,才会讨要一个又一个的离别吻。 慕析还是比南惜要多上不少的社会经验,她很清楚以南惜的身份家世,在亲密关系方面天然会收到不少非议,特别是她们两人的关系本就见不得光。 恐怕自己现在已经是不少人眼里的小白脸了……? 但自己本来也跟小白脸差不多吧。 “没关系的。”慕析心胸非常宽广,对可能出现的种种恶毒语言接受良好,“我一向不在意名声,反正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你家里工作,基本上也不会和外界接触什么。” 她越是这么说,南惜就越觉得她懂事得让人心疼。 她甚至都没问自己被骂了些什么。 慕析已经被妈妈压榨到与世隔绝了,却还是因为自己要被赵樑那样说…… 真的,好可怜。 南惜红着眼睛把慕析抱紧一些,感受到怀中传来可靠的温度,这才终于有些踏实下来。 “但是不行。因为我不想你被人骂。还有一点就是,我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嗯?” 慕析抱着南惜,嗅着她发丝间的香气,认真听着她说的话。 “你应该可以理解吧,其实从小到大,大家都不敢欺负我的。”南惜把下巴搁在慕析肩上,声音清晰地传进她耳里,还带了些暖暖的温度,“大家知道我妈妈是谁之后,都恨不得离我远一点好,最怕会得罪我。主动靠近的人正相反,我说东绝不往西,一点意思都没有。” 说到这里,南惜突兀地侧脸在慕析脸上嘬了一口:“还是你有意思,你最喜欢的就是反抗我了。” “……原来这就是我能被小小姐青睐的原因啊。” 因为是与众不同、不畏强权的一朵小白花吗。 “也不完全是,你的优点还有很多,数不完的。” 南惜偷笑,笑够了想起正题,声音又重归严肃,“我上小学的时候有段时间公司出了问题,有人以为我家要完蛋了,也只敢写小纸条偷偷说我的坏话而已,后来也被处分得不轻。” “所以,敢站在我面前指着鼻子骂我的人……我总觉得她不简单。” 南惜其实非常清楚自己家境如何,更清楚这样的家世都为自己带来过哪些好处。 所以她被集体霸凌时的第一反应并不像常人那样是恐惧。组里的人都知道她姓甚名谁、来自哪里,她很好奇赵樑为什么敢这样做。 慕析听完她的分析也觉得很有道理。 南家可不是一般的有钱,或者说比起钱,南家更重要的是名望,以及与之相匹配的权势地位。 她是管家她还不知道吗,当时替南惜招那什么嫖的时候,警察局长只是听到她一个管家的名号都毕恭毕敬,何况南惜呢。 不过谨慎起见,慕析还是提出异议:“可是小小姐,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笨蛋和纯粹的坏人,也许他们只是想要作恶。” 南惜认真思考了一下。 然后她很坚定地摇头:“不是的,这次之前那个人给我的印象,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会讲礼貌,我看过她帮同组的人搬东西,都是轻声细语,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朋友。” 因此她才记得有赵樑这个人,虽然不知道她的名字。 慕析也深有同感地点头。 很多时候想要知道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看她的朋友是很不错的方法。 当然也有南惜这样的例外,不过大部分时候,朋友很多的人都不会太差。 “那小小姐觉得,这个人是为什么才会做出与她平时样子不符的事情呢?” 慕析知道她心中应该已经有了眉目,询问道。 南惜从慕析怀里离开,慕析胸前的西装已经被她捂得很暖和,分离的那瞬还有点空落落的。 南惜说:“小童学姐说是因为她暗恋我,我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喜欢一个人的眼神不是那样的,你平时就不这样看我。” 她起承转慕析,慕析已经基本习惯了。 但由于两人至今还不肯率先承认喜欢对方,慕析还是下意识地避开眼神,不想被南惜分析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 南惜很给她面子,没在“喜欢的眼神”上面大做文章。 “我内心比较阴暗,凡事喜欢往坏处想。”即使车上只有她们两个人,南惜还是再次压低了声音,把脑袋往慕析那边凑一些,“她的语气和表情告诉我,她想要知道你的信息。” “我?” “嗯,她激怒我,这样我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只能自证,于是就必须说出你是什么人。” 南惜得意地弯了一下眼睛,“还好我们的关系本来就不清白,所以你放心吧,我一个字都没有告诉她。” “……” 慕析后仰身子深吸一口气,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一个感慨两人不正当关系的好时候。 最终她还是觉得先把这件事放一放,已经维持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会儿。 慕析再次低下头认真询问:“你说她做这么多事情是为了知道我是谁,依据是什么,除了语气和表情?” “唔,直觉?” 南惜有理有据,“你知道的,事情一旦跟你有关,我就会变得特别敏感,然后就会产生很多直觉。” 慕析哭笑不得,有种认认真真拆了套在一起的十个盒子、只为找到里面装着的废纸团的感觉。 但她不敢贸然把南惜的直觉定义成废纸团,聪明的人思维常常非常怪异,但怪异之外又离奇得准。 南惜毕竟是个搞科研的天才,说不定这其中真的有什么名堂。 然而天才总是脱离大众的,作为一个以务实为首要的管家,慕析觉得自己现在的任务就是从现实角度为南惜好好出谋划策: “好吧。如果还不能完全确定对方的目的是什么,那么我建议小小姐还是保守行事,在组里最好向俞教授寻求帮助。” “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小小姐的心情和工作效率都会受到影响。我这边也会向夫人反应情况,如果那个人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么告诉夫人显然是最合适的……” 却马上被南惜斩钉截铁地否决:“不行。” 慕析静默一秒:“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她可是看见我们俩亲嘴了!”南惜声音变得尖细许多,隐隐透露出内心抓狂,“让妈妈插手的话,就肯定会让她知道这件事情……何况,赵樑虽然说了很多过分的话,但也罪不至死吧!” 慕析又静默一秒。 “也就是说,如果让夫人知道这个叫赵樑的人说了小小姐的坏话,她就会死是吗。” “我不能确定,不过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就知道和小小姐保持不正当关系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南惜张牙舞爪地揪住她的西装衣领:“我不管,那也得给我保持着。”—— 第47章 忆往昔 慕析苦笑:“这不是正在保持着。” 南惜又高兴起来, 嘿嘿地笑着抱着慕析又亲又啃一会儿,直到把慕析的西装上衣弄得乱糟糟,才安分下来退到边上坐好。 她矜持道:“好了慕管家, 我们出发回家吧。” 管家狼狈地整理上衣,现在南惜学聪明了,要留下痕迹也只会在衣服下方遮盖的地方, 但这样的代价就是慕析每次都得理好一会儿上衣。 慕析一边理着衣裳,一边说:“不行。你忘了吗,你的餐盒没有带上。还记得放在哪里了吗?我去找回来。” 南惜撇嘴,觉得餐盒而已丢掉也无所谓, 但慕析坚持要去找,也不知道那个餐盒有什么特殊之处。 她就告诉慕析, 餐盒大概是被自己丢在了实验楼下的长椅上。 慕析让南惜在车上等她,打开车门后独自下车去寻找那个可怜的餐盒。 这次任务完成得很顺利, 由于南惜给出的位置非常精准,所以慕析马上就找到被遗落在长椅上的餐盒。 几个小盒子零落地摆在长椅上, 里面的残羹早就已经冷却了。慕析仿佛看见南惜气呼呼地丢下饭盒冲去找坏蛋算账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当时是不是又把自己气得快要晕过去。 慕析无奈地笑,弯下腰开始把那几个餐盒都收回大盒子里摆好, 再把筷子也好好地放回原本应该在的位置。 南惜带上午餐去上班的第一天, 其实她餐盒里的饭菜不是南家的厨师做的,而是出自慕析之手。 不是慕析对自己的厨艺多么自信……不过,南惜并没有判断出那天的饭菜不是由厨师烹饪, 这让慕析沾沾自喜了很久, 暗自赞叹自己厨艺惊人。 后来南惜每天把餐盒带回家后, 慕析都会通过她饭盒里的饭菜状况分析南惜的口味和胃口, 以此还可以推理出南惜的身体健康状态和心情, 以便和厨师沟通改进南惜的餐食菜谱。 南惜不知道这些,慕析也不只是把这些纯粹当成工作去做。 慕析很快把餐盒收好,拎上以后准备打道回府。 她还没回过头,就听见有人在后面犹豫着叫她。 之所以确定是在叫她,因为那个人喊的是: “呃,你好,你是不是南惜的……” 慕析转身,标准地向对方弯腰致意:“您好,是的。” 抬起头时她看见对方的脸,是之前见过几次的脸,平时和南惜走在一起好几次的她的学姐,和南惜关系不错。 最重要的,这位学姐似乎从南惜的大学时代就与她相识,第一次和自己碰上面时还指出“自己”曾经伤害过南惜。 慕析不由得对童桉桉肃然起敬:“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她客气得让童桉桉有点害怕了,她小小一介科研崽子竟然疑似和南之涯享受同等待遇。 童桉桉连连摆手,强调“你不用用敬语,我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 然后试探性地问道:“那个,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好的。” 慕析一口应下,请童桉桉稍等之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低下头给南惜发送消息,告诉她自己正在和她的学姐说话,可能需要晚一点回去。 三分钟后南惜回复说“不行”,但是那时候慕析已经跟着童桉桉来到安静偏僻的地方,手机早就被收回口袋里。 “在和南惜发信息报备哈。”童桉桉语气仍然试探,其实她有点怕慕析,一是因为五年前的事,二是因为慕析身形高挑,三是因为她长相太锐气,虽然神态温和有礼,但也让鹌鹑般的童桉桉感到紧张。 “是的,我告诉小小姐需要晚点回去。” 慕析看得出童桉桉眼中情绪,思考完种种暗示她自己很好说话的手段后最终还是决定直接说: “童小姐想和我说什么?请不用担心,如果是与小小姐有关的事情,我一定会虚心听的。” “好的。”童桉桉悄悄握着拳头给自己打气,“其实,你没有整过容对吧?其实你就是慕析本人对吗?” 终于问出来了! 当时说什么主仆cosplay只是给南惜面子,不把她说成大恋爱脑…… 但其实童桉桉早就觉得,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南惜管家的,就是当年的渣a慕析本人没错。 慕析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是的。” 心中猜想被证实的那一刻,童桉桉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叹完气她就后悔了,怕慕析觉得自己是在阴阳怪气要抽自己嘴巴子。偷摸着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慕析温和依旧,只是脸上多了几分无奈而已,才敢再抬头。 既然这样都可以的话,童桉桉胆子大了一些,拿出学姐架势苦口婆心地对慕析说: “之前的事情就不去多说了,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样又走到一起,但这次好好过吧,好吗?别再让南惜伤心了。” …… 慕析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为自己严正声明。 但她仍在坚持:“童小姐,如果我说我并不是……五年前伤害了小小姐的那个人,你会相信吗?” 童桉桉不假思索:“不信啊。” 慕析脸上的微笑僵硬片刻,最终认命。 要让大家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两个名字、长相、年龄都一模一样的人……好吧其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穿书而来,她大概也会觉得天方夜谭吧。 童桉桉否定完之后回过头一琢磨,觉得慕析这话怎么听起来是在推卸责任呢。 可她又承认自己是慕析没错。 可她又说自己不是伤害了南惜的那个慕析。 嗯…… “你失忆了?” 童桉桉狐疑问道。 对,她失忆了,南惜也这么说。 似乎这确实是能最好解释自己现在这种状态的说法,如果忽略什么穿书之类的魔幻情节。 慕析重重一点头:“应该是这样的情况。” “那你还……挺会失忆的。” “我知道曾经很对不起小小姐……”慕析说着这样的话,不管多少次,却仍然有那种代替别人认罪的别扭感,“但是小小姐也不愿意多跟我提起曾经的事情,也许您可以告诉我当时的细节?” 这句话是真的。 她不承认自己是曾经的慕析,南惜也就不和她多说五年前的事情,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软硬兼施地询问。 南惜柔柔弱弱一个人,却在某些时刻展现出了与身体不符的惊人意志力,任凭慕析怎么磋磨都守口如瓶,大有慕析不承认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但慕析也没有办法。 她现在可以随便糊弄童桉桉,在南惜那边却没办法信口开河。 是就是,不是便不是。 今天偶然和童桉桉碰上,慕析才意识到这也是一个机会,可以从南惜身边的其他人入手了解当时的情况。 “嗯,当时那段时间我在外地,所以只是听说了个大概,具体经历了这些事情的人现在分布在世界各地,基本没有联系了。” 童桉桉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其实也只是旁人口中的只言片语,“她们只告诉我,你是突然人间蒸发的,就算是南惜也找不到你,所以大家才会觉得你……也许已经不在人世了,抱歉,不过确实是这样。” 慕析知道南惜自始至终对于恋人的名讳信息守口如瓶,她没有拜托南之涯帮忙寻找,而只是凭借着自己微薄的力量到处找寻恋人的下落。 她当时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到底是如何丧失希望之后才想到了自杀…… 慕析不敢想象。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顺着鼻腔进入喉咙,像是一针止痛针稍微镇静下纷乱如麻的心神,这才有了余力继续询问。 “人间蒸发?” 童桉桉肯定地点头:“嗯,没有留下一点音信,是突然消失的。南惜当时问了很多人,所有可能与你有联系的人都问了,这点非常确信。” 想象那时候最高傲的南惜颓废落魄着到处打听慕析消息的情景,童桉桉也不免觉得唏嘘。 慕析今天晚上给她的印象是,她非常真诚,真诚地说着自己的不记得,也真诚地想要了解当时南惜的情况。 从私心上来说,童桉桉也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个人是个渣a。 “其实……慕析,也许大家说得对。”她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嘀咕道,“既然你现在失忆了,那不就佐证当时确实发生了什么意外,才让你被迫从南惜身边离开。” “失忆就是你清白的最好证明啊。” 童桉桉自顾自地点点头,又摇摇头:“那么现在有缘人能够再次相聚还真是不容易,就是可惜了那五年啊……” “……谢谢你,童小姐。” 慕析心里五味杂陈,其中深意不足为外人道也。 童桉桉这下是彻底不怕慕析了,这可不是当年意气风发学着军事战略要当高级军官的慕析,站在自己面前的确实就是一位礼节周全、谦逊温和的管家无疑。 她甚至老成地踮脚在慕析肩上拍拍,“既然好不容易重逢了,那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专注当下和以后吧,我想南惜不愿意多提及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 是的,南惜就是这么想的,慕析知道。 ……她是对的。 “我明白了。” 童桉桉见证一对怨偶从走失到重逢,虽然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却也感慨不已,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也觉得是在对自己笑似的,说不准这两人的故事真有神明在背后看着。 她放心了,好歹今天是确认了慕析的为人和真心,那就没有什么再需要多说。 “那就好啊!现在挺晚了,别让南惜等着急,那咱们就,回去吧?” 慕析也同意—— 明天休息~后天见! 第48章 败露 慕析和童桉桉沉默着一同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就各自分开, 慕析乘着A大偏僻角落里昏暗的路灯低着头继续往前,没走一会儿就遇上下车出来找自己的南惜。 南惜有些喘,发现慕析之后立即朝她小跑过来, 停在她面前弯腰喘气。 慕析露出笑容:“话说,你们学校还真漂亮。” “A大?那曾经也是你的大学。”南惜小小声地嘀咕道,不知道慕析有没有听清楚, 直起身子拉住她的手,“和学姐说什么了说那么久,不会在说我的坏话吧?快回家,我肚子好饿。” 她牵着慕析的手, 慕析低头看了看,却拉了她一把, 将南惜拉进自己怀里,环住她的肩膀。 “如果很饿的话, 我们可以先在外面吃晚餐。”慕析提议道。 “……” 南惜怔怔,慕析即使在外也很注重和她之间的礼节, 能够接受最亲密的举止基本也就是牵手,她也没想到慕析会像这样拥住自己。 “不要……餐厅里的东西还不如家里的好吃。” 南惜唇角悄悄扬起来,靠在慕析臂弯里一同向前走。 A大是个相当不错的地方, 曾几何时南惜也和慕析像现在这样并肩走在校园最偏僻的小路上, 像其他的校园情侣一样也许会停下来接吻,接着再继续红着脸携手漫步。 南惜没有向慕析问及关于她和童桉桉聊了些什么,但是当走到路灯最为昏暗的拐角时, 她嗫嚅着向慕析提出了接吻的请求。 慕析把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却故意不解道:“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清。” “就是那个……亲我一下……” “什么?”慕析故意俯下身子, 好像很努力地想要听见南惜的话似的。 她也并没有询问南惜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做, 就像她没有对素来直率大胆的南惜此时表现出的难为情感到惊讶。 有什么东西似乎已经顺着凉凉的秋风融进人心里, 悄无声息的。 而南惜到底还是那个大胆的女人,被慕析逗了两回就忍无可忍,什么都顾不上了,两眼一闭便喊道: “我说,亲嘴——” 她强硬地攀住慕析肩膀,踮了脚尖就吻上慕析的嘴巴。 带着丝丝缕缕甜意的香气扑鼻而来,慕析心里已经化成了水,咧着唇傻笑,揽紧南惜的腰就低头一点点地亲,很快化被动为主动,亲得南惜面色一点点涨红。 就在这个地方,校园里,情侣们最喜欢的树林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子发软的南惜依偎在慕析怀里一边发抖一边喘息,双颊红晕久久不去。 她的声音仍然很小:“我曾经幻想过让你在这里标记我。” 南惜的语调没有一点起伏,慕析置于她腰间的指头却忽然收紧一瞬,那力道穿过薄薄一层衣裳传到南惜的皮肤,有点疼。 但她只觉得好笑:“现在听清楚了?” 慕析变回正直管家的模样:“良好的公共秩序需要大家共同守护,最好还是不要在……” “你急什么,我只是说曾经,现在已经不想了。”南惜从慕析怀里走出来站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我也长大了,很庆幸吧。” “……嗯。” 心里还有点遗憾是怎么回事。 小小的梦想成真之后,南惜没有再闹腾什么,一路安静地和慕析回到车上,驱车回到南家。 而与此同时,在她们先前停留的小树林里,有人正低头反复回味着刚才拍到的照片,眼中光亮快要溢出来。 赵樑挑选了其中几张最清晰的、能看清双方面孔的照片发送出去,果断地拨通对面电话: “晚上好。” “您没有信错人,我早就跟您说了南惜一定有情人,现在我来把证据交给您了……也希望您能给我相应的报酬,不要食言。”- 回到家后南之涯正和关衍一同在沙发上坐着,看见两人回来,侧目招呼:“在外面吃过饭回来的吗?” 因为时间比以往南惜下班回来要晚。 刚刚在路上还吵着要吃厨师做的糖醋小排的南惜,此时点头:“嗯,吃过晚餐了。” 慕析不知道她此时是不是饥肠辘辘,只眼见得她默不作声地上楼回到自己房间里去。 收回视线后,慕析向沙发上的两位主人致意,随后也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开始巡检每一项任务的完成情况。 今天有点不一样。 慕析极其迅速地完成了手头应该做的每一项日常工作,避开大家溜进厨房里,请厨师把他的岗位让出来给自己用一用。 厨师同意了,也没有问为什么。大家都知道慕管家谈恋爱了,而且对方极大概率是个南家的帮佣,在不妨碍工作的情况下借着便利为伴侣制造一些小情趣,人之常情。 半个小时后,慕析先行出来确认了一遍南之涯和关衍已经不在客厅,这才偷偷摸摸端了一盘糖醋小排和一碗米饭出来,带回自己的管家房里用盒子掩饰好,这才溜上楼去轻敲南惜的房门。 门被拉开一条缝,慕析咳嗽一声,把盒子递进去,主动合上房门。 她转过身再警惕地观望一眼,没有人看见。 此地不宜久留。慕析迅速下楼回到岗位上去,若无其事地继续工作,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南惜就这样得到了自己的晚饭。 虽然早就料到慕析会这么做,但饭菜的温度从掌心传递给她幸福的实感,让她嘴角如何也无法放下。 她带着些虔诚意味地在桌前坐下,把小排和米饭从盒子拿出来放好。 与慕析不同,她的房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会擅闯进来的私密空间,因此南惜可以坐在这里随心所欲地摆盘、细细品尝。 第一口香嫩的小排入口之后,南惜咀嚼两下,感受那种甜丝丝的味道顺着喉咙流下去。 “厨师功力退步了……不会是哪个傻瓜自己做的吧,以为我吃不出来吗。” 话虽如此,南惜还是很愉快地吃起来,尽量多吃一些,正好也饿得不行了。 等到用餐完毕,她拍了盘子里剩下的小排,点开和慕析的会话窗口:“厨师做得太多了。” 慕析很快回复:“已经批评厨师。” 南惜捧着手机笑得前仰后合,不知道慕析是怎么厚着脸皮说什么已经骂过厨子了,是很喜欢骂自己吗。 她坐在卧室里静静地注视房门,等待。 五分钟后,房门再次被轻轻敲响,显然某个鬼鬼祟祟的管家已经再次抵达,准备把她吃剩的餐盘偷渡进厨房。 南惜走过去,拉开房门。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门外伸进来,握了两下示意南惜把东西交给她。 南惜盯着那只手,不动。 等了一会儿不见东西后,门外的人有些着急,又握了三四下手,催促南惜快快把餐盘交给自己带走。 它握的好像不是空气,而是挑逗着某个人的心。 南惜心里发痒,索性敞开房门,把门外立着的呆滞的慕析拉进来。房门宛如一张会吞人的大嘴,将慕析一下子吞了进去。 慕析被突兀地拽进房间,站在门口停滞几秒,“有什么事吗?” 南惜在家里把自己拉进房门,慕析的第一反应就是她碰上什么事情了需要帮助。 可定睛一看她懒散惬意的样子,哪里像是需要帮助。 慕析无瑕表达什么心情,只匆匆地要往外走,脸上心虚着急的样子反而让南惜更加兴奋。 “干什么?”南惜拦住她,“这个点妈妈开始办公了,爸爸也回房间了,你不是应该比我清楚吗?心虚什么?” 慕析确实比她要清楚夫人的每日动向,但这不妨碍她的心虚。 很难解释这种微妙的心情,也许越想保留一段不可告人的关系就越是怕它会被人发现。 她说:“不行。等周末再说,周末家里没人。” “你在想什么呢,谁说叫你进来就是要办事了呀?”南惜委屈极了,“我只是觉得你对我很好,想跟你说说话聊聊天,这也不行吗。” “嗯……?” 南惜侧过身子,露出身后的餐盒:“糖醋小排是你做的吧,不是厨师。” “是的。” 慕析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终于被南惜发现功劳是自己的,竟然还有点跃跃欲试想要争宠的想法,“怎么发现的,难道我的手艺比厨师还要好吗?” “不是的,肉的边缘有点焦了,厨师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 慕析嘴角一撇,回头又要往外面走。 资本家的女儿能懂什么糖醋小排,又不是什么高级牛排,本来就是要有点焦脆才好吃!她的烹饪课也是A,老师同学都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岂能容化学专业的人指指点点。 南惜见状再次眼疾腿快地往门前一拦,口风突变:“开玩笑的!我最喜欢带点焦的硬小排了,毕竟我不喜欢吃软饭。” “嗯,爱吃软饭的是我。” 从来都是用双手创造财富的慕析此时屈服,伸手摸摸南惜的发顶,用力揉到南惜发丝凌乱才停下,“不过我现在真的得回去了,小小姐。” “好吧,那我也不要离别吻了,今天晚上亲得已经够多了……” 南惜于是离开门口,依依不舍地看着慕析和她告别。 慕析也颇为不舍,但工作还没有完成,离开太久只会让人白起疑心。 然而慕析的手掌还没有碰到门把手,房门就已经开始缓缓地自行打开。 门外光亮从门缝里透进来的那一刻,慕析心里迟钝地升起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感觉还是南惜回国之前。 两人僵直地站在南惜的卧室里,已然是百口莫辩的样子。 而门外,南之涯正站在门口,关衍在她身后,将审视的目光向她们投来—— 第49章 凝固 慕析还从没有过像这样的时刻。 全身血液仿佛凝固, 又仿佛已经沸腾,但同样让她不得有一丝动弹。巨大的恐慌像是突然决堤的洪水,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淹没在里面, 泡得她瞳孔收缩、双唇颤栗、肌肉僵硬。 她很想去查看南惜现在情况如何,但她暂时无能为力。 迟钝的思维缓缓提醒她道,南惜是她们的女儿, 其实南惜不会有什么危机,现在该被担心的只有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后,慕析剧烈跳动着的心脏才开始降速。 在她默不作声的这段时间里,南之涯冷漠的眸子也把屋内站着的两人打量个遍, 最终在南惜身上停下。 审判的话语从她口中浅浅吐出: “南惜,这就是你一直瞒着我的事情吗?” 慕析终于回头去看南惜, 她的情况比自己要好很多,甚至此时眼里仍被执拗和倔强占据, 面对着南之涯也丝毫不退让: “但是那又怎么了,我已经25岁了, 我爱上谁都是合理的、自由的。” 南之涯没有冲她发怒,相反,她笑了一下, 意味不明。 慕析熟悉南之涯的好几种笑容, 它们之中有的只是出于礼貌,有的蕴含对家人的真心,有的笑容是为了表示讽刺与愤怒。 现在她脸上的这种, 慕析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似乎混杂了许多种不同的情绪。 但她仍然为南惜感到担忧, 就算南之涯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 但一段时间的禁闭或者逼迫也会伤害到她。 …… 好像还是自己的处境更让人担心一些。 果不其然, 南之涯没在南惜那里浪费过多的口舌,她转向慕析,眼神比之前更加冰冷,如果慕析在她的公司上班、那么接下来大概会被送进局子里。 “现在有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管家。”南之涯淡漠地一挑眉,没有具体阐述“很多事情”是哪些事情,却让慕析脑中快速闪过许多画面,“你想怎么解决这件事?以你的专业度和能力,你认为应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慕析很感谢南之涯只是直接询问她解决的办法,而不是先把她骂一通。 不然的话自己只能像只鹌鹑似的挨骂,那样太憋屈了。 她深吸一口气。 说实话……从几个月前暗自下定决心准备与南惜开始这段不太正当的关系时,慕析就已经预见到了今天这样的结局。 这是她想象的所有结局里最糟糕、最不体面的一种,不过好歹也算是做了心理准备,她已经有所准备了。 慕析自嘲一笑,刚想要开口回复,南惜就好像有了预料似的焦急打断她,上前握住她的手,像是挡在了她面前: “你不要为难她,不要因为她是你的下属就随便欺负她。我才是造成这个局面的主导者,有什么事情就问我,我跟你聊。” 说到这里,南惜停顿一下,微微动弹的喉咙显示她内心其实也很紧张。 “你问怎么解决……这件事为什么需要解决?我和慕析在一起很开心,比之前开心多了,我觉得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你祝福我们,没有别的需要解决的什么东西。” 南之涯没说话,南惜也不希望给她过多思考的时间,就好像只要她说得够多够快、就足以影响到南之涯的思路从而促使她改变心中所想那样,拼命为自己和慕析争取。 “妈妈肯定也不是那种觉得谈恋爱必须得门当户对的老古董吧?爸爸的家世就远远不如你,可是你们现在过得还是很幸福。”南惜适时地送上一番夸赞,“所以为我感到开心吧,我也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 南之涯抬手揉揉眉心,可那之间的褶皱却怎么也无法被抚平。 她只好放弃宽慰自己,抬眼看向自己面前眼睛里充满了防备的、自己一向最为宠爱的小女儿:“……南惜,我确实为你感到开心。” “你不要……”南惜下意识地否定,随后又马上意识到不对劲,“什么?妈妈说什么?” 南之涯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你又是为什么一定默认我会阻止你们?其实你们根本不需要隐藏什么,如果你们老老实实地向我坦白,我会支持你们的。” “城西还有一处闲置的房产,我和你爸爸一直认为那座房子很适合你,如果你愿意,我会把它送给你,你和你的伴侣可以搬到那里居住。” 南惜惊愕不已:“真的吗……” “我没有必要蒙骗你,孩子,现在我才是掌握了主动权的那一个。” 南之涯走进南惜的卧室,在南惜刚才吃晚饭的那把椅子上坐下,端详着那个四四方方的饭盒子,“我一直都说,管家为人正直、可靠,相当聪明。而且大家也都知道,她是很高等级的alpha,长相也很出众。总而言之她是很不错的人,配得上你。” 为了显示自己已经下定决心做出改变,成为那个不那么想要掌控一切的母亲,南之涯还特地强调道:“当然,哪怕她的条件不那么出众,也不一定就不与你相称,因为你伴侣的选择权一直在你手里。” 南惜惊叫一声,扑上去环抱住南之涯,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语气里的欢喜和感激溢于言表。 慕析脑子也晕乎乎的,没想到一切都那么简单,好像什么也没有做久轻易得到了南之涯的首肯与祝福,果然还是自己平时的认真工作起了作用…… ……不对,不对,要得到南之涯的祝福恐怕没那么容易。 如果她真的为南惜和自己在一起感到开心,那么刚才开门之后不应该是那样的表情。 那不是全然是惊讶,其中暗含的否认如果不是冲着南惜去的,就只能是向自己而来。 况且门口还站了一个到现在仍旧一言不发的关衍,毒蛇一般,阴森森地望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吐出信子、然后是把自己吞噬。 慕析已经知道他才是自己最需要提防的那一个,总是盘桓在家里、而且有着些许不为人知的恶劣品质。 慕析踌躇片刻,开口问道:“夫人,先生,我能否询问,二位是怎么发现我和小小姐相爱的?” 南之涯环抱着南惜,听到慕析的问题后没有做声,也没有看她。 沉默的关衍终于笑了起来,拿出手机,低头在上面点了几下,将屏幕上的画面举起展示给慕析看: “我们本来打算抓现行,只是没想到你们年轻人这么如胶似漆,收到照片之后这么快就又凑到一起。” 关衍的手机上赫然是今晚慕析和南惜在A大小树林里接吻的画面,两人的面孔都拍得清清楚楚,几张照片铁证如山,没有一点可以回旋的余地。 南惜也从南之涯怀里探出头来看,看见关衍手机上的东西之后震惊不已,挣开南之涯的怀抱,不可置信道:“你们跟踪我?” 南之涯看了关衍一眼,抿唇。 “不是跟踪,只是和你身边的朋友取得了一些联系。”关衍很柔和地告诉她,“毕竟你之前让妈妈和爸爸很担心,所以我会更加关注你的生活。” 南惜夺过关衍握着的手机,低头查看那个发来照片的会话框,不出所料地看见赵樑的名字。 难怪。 一直默默无闻的女孩突然有了和南惜当众叫板的底气,不是因为她真心认为南惜如何道德败坏人品恶劣,而是因为她有了足够的动机。 南惜不知道关衍许诺给赵樑什么样的好处,那大概足够赵樑从此不用在实验室里和那些危险的试剂打交道也足够生活下去。 努力工作才能换来一点收入的人很难抗拒这样的诱惑,所以原来伤害最大的根源是来自于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 “那不还是跟踪吗。”南惜好像顷刻之间哪里崩坏了,看着关衍和赵樑的会话框,生气到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动动嘴唇也只知道一个劲地掉眼泪。 慕析从开口发问之前就猜到是关衍的好手笔,用自己的暴露好歹也换来南惜对自己父亲的重新认知,不能算彻底失败的战役。 她从南惜手里抽走那个让南惜伤心的手机,后者依靠在她怀里呜咽,指尖在她肩上抓住道道褶皱。 慕析把脸颊贴在南惜发顶,希望用最柔软的方式让她获取些许慰藉。 这一幕落在南之涯眼里,让她目光晦暗不明。 “……很高兴看到你们感情这么好,那么请你好好照顾她吧,慕析。” 南之涯从桌前站起来,手里拿着早已冷却的餐盒,迈开腿开始往外走:“有空的时候也准备一下工作交接,你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南家了。” 南惜在慕析怀里哭着的身形一怔,慕析垂着眼,神色从容,抬手抚着南惜的后背让她冷静。 当然是这样的,从来就没有私情败露的管家还可以继续留在家里工作的先例,被发现就意味着丢掉这份工作,当然如此。 这就是慕析提前做好的心理准备。 走到关衍身边时,关衍搭上南之涯的臂弯,南之涯扭头对他说:“我们去书房谈谈。” 不管她们要谈什么,她们做的第一件事是离开这个属于南惜的卧室,她们平时不会擅自闯进来、而今天已经闯了一回的地方。 南惜想要从慕析怀中离开,被慕析按住。 身后传来房门合上的声音,慕析这才松开手,南惜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向慕析的时候焦急又无措。 “你为什么拦着我?妈妈说让你离开南家,你没听见吗?还是说,你真的准备离开南家?”—— :慕析你觉得管家这份工作最好的地方在哪里呢? 慕析:通勤时间短。 哎哟这几天不仅忙而且感觉好累……大家平时也得多注意休息,还有天气越来越凉了我已经二次感冒w注意保暖呀。 第50章 职业生涯规划 慕析的模样可以用慈爱来形容。 可那并没有让南惜感到宽慰, 正相反,她从慕析的神态里品出些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味道, 那种大难临头的释然感让她烦躁不已。 “不久之后应该可以不用叫你小小姐了,所以,南惜。”慕析执起她的手, 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你回国以后的这段时间……不管我是怎么表达。怎么行动,但我内心其实非常幸福。” 南惜皱着鼻子:“你不要这么说话,听上去跟交代后事一样。” 她也摸摸慕析的脸, 看着慕析闭上眼睛轻蹭自己的手,像只眷恋主人的小猫。 “虽然在南家的时间很短, 但我也已经攒到一笔钱。夫人要解雇我的话,念在之前情分, 也许还会再给我一笔违约金。” 慕析笑笑,语气平和极了, “毕竟我的管家工作尽心尽力,没有出过什么差错……虽然最后这个差错足够我被解雇十次。” “有了这笔钱,我就可以获得自己的住处, 然后为接下来的人生做准备……” 南惜静静听着她说话。 听到慕析说要在外面找地方住, 她马上抬起另一只手、捧住慕析的脸,用力把她的脸颊肉挤成鼓鼓的样子: “妈妈刚才不是说了,可以把城西的房子给我住?我们一起搬到那里去吧, 这个家……这个被监视着的家, 我得冷静一下再想想该怎么办。” 南惜和父母关系都还算不错, 她们之间也许会因为关衍的做法爆发冲突, 但冲突过后母女、父女关系并不会因此更改。 慕析一直知道这一点, 所以对关衍曾经对自己下达的指令保持沉默,不希望因为自己影响到南惜如此珍贵的亲情。 眼见得此时南惜因为关衍而情绪低落,慕析开始想主意。 短时间内让南惜高兴起来很难,但让南惜生气是非常容易的。 生气总比伤心好,慕析想。 “一起住?可是南惜,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慕析眨眨眼睛,眼里闪过一丝促狭,“我们还没有正式确定关系呢,无名无分地同居不太好吧。” 她对于南惜的痛点了如指掌,不出所料,南惜的神态在五秒之内由呆滞变成羞愤,捧着慕析脸颊的手也用尽全力。 慕析脸侧的肉被她挤得发烫发疼,但她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觉得内心充实。 她乐在其中的模样让南惜更烦了,踮起脚在慕析的耳垂上咬了一口。 慕析终于再也笑不出来。 “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提这种事情吗?我也没有很想跟你同居好吗?” 南惜松手,愤愤地往回踱了几步,咬着牙跺着脚,可是没走几步又回来环住慕析的脖子,态度不容置喙:“那你现在表白,快一点。” “这个。”慕析慢慢转动两圈眼珠子,再落回南惜气红的脸上,“其实我也想听你表白。” “……你想着吧!” 南惜在床上坐下,一副不想再搭理慕析的样子。 慕析心中柔软,如果不是此时情景限制,她很想上前去亲亲南惜的脸。 不过她没有这么做,在南惜的房间里短暂停留过后她就退出去,留下一句轻轻的“我回去了”,就关上南惜的房门。 路过书房时,慕析看见书房的门锁紧闭,隔着厚重的门能依稀听见南之涯破碎的声音,但听不清内容。 回到自己的管家房后慕析也锁上门,随着“啪嗒”一声门锁落定,她唇角的笑容也瞬间消失。 南惜自然不会对于管家这样的职业有太多了解,但慕析已经学了这么久、做了这么久的管家,有些事情她必须清楚。 那就是离开了南家之后,她将来的路在哪里。 管家不像是其他工作,甚至和家政事务中的其他人员也有所区别,慕析将南家最隐私、阴暗的那些秘密知道了八成,从家族密辛到家庭成员的饮食习惯,都是非常敏感危险的信息。 何况慕析还年轻力盛,南之涯又怎么可能随意让她离开、甚至去做另一户人家的管家。 慕析在床上躺下,她一直非常喜欢这张床,不仅舒适宽敞,还承载了她和南惜大多数的愉快回忆,但是很快她连这张床都不能拥有了。 按常理来说,豪门管家们会在一户人家里一直工作到失去工作能力,之后有的回到乡下之类的偏僻地方养老,有的就像先前的文森特一样被安排到主人的其他闲置住宅,其实也是养老。 ……而像慕析这样中途被辞退的呢,一般下场都不会太好。 南之涯需要的是对她绝对忠诚的管家,而自己既然与南惜有染,就会与南之涯的要求产生冲突,这样的情况在之前已经发生过了。 早在家政大学里的时候慕析就听闻过很多前辈事迹,里面牵扯到不少豪门秘密,有人被锁在地下室里以另一种形式继续为主人提供服务,有人惨一些直接就杳无音讯、旁人用脚指头想一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慕析现在算是南家的半个赘a了,不太可能被南之涯干掉,南惜目前为止也没有展露出把她囚禁起来的癖好。 那么她之后的职业道路到底在哪里呢…… 慕析就这么躺着,脑海里闪过许多可能性。 成为南惜一人的私人管家,这显然很快会变质成另一种情趣,而且由于她和南惜的关系,她很难保持像在南家一样的工作状态。 成为南惜的家庭主a……好像跟上一种情况也差不多。 或者去为南怜南楠工作?可是南怜和南家现在关系紧张,而且据慕析所知她的私人住宅里已经有了一位管家。至于南楠,慕析毫不怀疑他会在南家、在父母身边一直赖到退休,看不到一点自立门户的希望。 还是说,干脆换一个工种? 可是她只学习过如何成为一个好管家,工作经历也只是管家相关,现在重新考虑职业的话又能去做什么? 五年以后,也许南惜会成为在全世界都大放异彩的科学家,而自己作为小职员刚刚起步,忍受着没有双休、月薪三千的痛苦…… 慕析被吓出一身冷汗,人生第一次感受到管家是一份如此珍贵体面的职业。 这时候手机很有眼力见地响起,将慕析从恐怖的工作想象里拯救出来。 慕析摸过手机一看,南惜给她发来了消息。 南惜常常变卦,上一秒还说着不要这样,下一秒就求着她说要这样。现在也是如此,半个小时之前慕析离开她房间的时候南惜还气鼓鼓的,半个小时之后就主动发来消息邀请她今晚到自己的卧室一起睡觉。 “反正已经被发现了,就不做不休吧。”南惜这样说。 她的用词很有意思,慕析却不太想进一步揣摩。 但对于她的提议,慕析非常赞成。 能待在南家和南惜偷情的日子不多了,能够抓住的每一天都需要珍惜。 于是慕析从床上坐起来,去衣柜那里收拾出一个小包袱,带着它开门走出去。 她在走廊里遇到小季,小季已经在她门前徘徊许久,又不敢贸然敲门,此时终于等到她主动走出来。 “慕管家!”小季双眼一亮,紧接着又满是担忧,“发生什么事了吗?刚才夫人和先生一起去了楼上很久,慕管家也是从楼上下来的,是挨骂了吗?” 眼前的姑娘态度恳切,是真的关心她而不是在扮演,这让慕析很是欣慰,又感到些许抱歉。 “不算挨骂。小季,这么久以来承蒙大家照顾,不过也正好麻烦你跟大家说一声,很快我就不再是这里的管家了。”慕析平静道,“那么我先走了。” 小季这才注意到她手里的小包袱,一下子眼泪就要下来了:“慕管家……被夫人赶出家门了吗?什么事情这么严重呢……” 慕析想要伸手拍拍小季的肩膀作为安慰。 但是还没有触碰到小季的肩膀,她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收回手。 她诚实地告诉小季:“我现在不是要出门,是去小小姐的房间里,我们的私情被夫人发现了。” “啊……” 小季目瞪口呆地定在原地,眼看着慕管家拎着手里的包袱,步伐沉稳地走上楼去,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不是,什么? 慕管家和小小姐的私情? 甚至来不及伤心,小季尖叫一声捂着嘴巴冲向帮佣们集中的休息室,迫不及待要把这个差点吓死自己的事情告诉大家。 与此同时,慕析也抵达了南惜的卧室。 南惜已经不再生气了,她很豁达,尤其是遇到和慕析相关的事情。见慕析乖乖带着东西进来,她还上前迎接,并且兴奋地告诉她: “我刚刚发现一件事。”南惜向慕析展示她电脑上的表格,“我在做这个月的支出账单,你看,我们的事情败露之后就不用向杜纱支付那每月二十万了,这笔钱可以用来养你,这样你没有工作也能好好生活下去。” 慕析望了一眼南惜电脑上闪动的、足以让每一个普通家庭心碎的大额数字,仍然冷静。 “是这样的,第一,每月支付给杜纱的二十万其实是由夫人来支付,你可能忘掉了。第二,养我并不需要每个月二十万,哪怕十分之一都能让我过得很舒坦,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南惜恍然大悟:“噢,原本打算的是妈妈那边二十万给你,我自己再掏二十万给杜纱,现在不用了。” 慕析有点头疼。 “南惜……虽然在二十五岁这样的年纪就吃上软饭我非常荣幸,但是其实,我还是很想继续工作的,就算不能在南家工作。”—— 嗓子好干好痒,舍友姐姐给了药吃,我观察一下……如果明天还是很不舒服的话可能休息一下?正好这周作业也多呵呵…… 不过大概率不会吧!如果休息会提前说~ 50-60 第51章 继续 南惜小吃一惊:“你很喜欢工作?” “这个……不算喜欢, 但是我得工作。” “那就好,我听说大部分人都不喜欢工作的。” 南惜看着慕析把包袱里的东西在自己的房间里摆好,为她自然而然把这里当家的态度感到欣喜。 可是想到这样的日子已经到达末尾, 她又非常遗憾。 “你会去别的地方继续当管家吗?其实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找找下家。” 慕析毫不怀疑这一点,以南惜的社会地位, 哪怕她的人脉少得再可怜,帮她找到的下家也不会逊色南家太多。 可是慕析在想着的却是另一件事。 “其实我在想,嗯……”她变得很扭捏,动作缓慢地靠着床沿坐下, 也不怎么敢抬头,“说不定这次也是个机会, 在把我往另一条路上推的机会……” “什么样的机会?” 慕析斟酌再三,才下定决心说道:“我当管家做得应该还不错, 但是总是感觉很累,我也思考过每天重复的枯燥劳动是不是适合我。” 当然, 最重要的还是慕析已经凭借做管家攒下一笔钱,这笔钱给了慕析试错的成本和机会,她才开始琢磨换工作的可能性。 25岁, 只精通家政技能, 而且在南家的生活差不多与社会脱节,她担心自己这样的想法是异想天开。 但她还是很想告诉南惜,哪怕要被骂醒, 最好也由南惜来骂。 慕析像个被老师拎到走廊罚站的小孩那样看着南惜。 害怕被老师骂, 但也有些希望能够被老师理解。 南惜只微微一愣, 就睁大了眼睛。 她挨着慕析身边坐下, 抓过慕析的手, 把它们紧紧握在掌心:“你终于想通了,真是太好了。” “……?” “SSS级的alpha去做管家,在哪里都不会被人理解的,更像是执行任务的特工卧底到哪个人家去干坏事吧,真不知道我妈妈当时怎么敢聘请你。” 慕析露出尴尬神色,其实她当年真的因为这种原因被好几户人家拒绝过。南惜见她脸色不好看,赶紧补上一句,“当然,我特别感谢妈妈录用了你,否则我们也不会重逢。” “噢,重逢啊。” “是啊!那么慕析,你对军事战略感兴趣吗?” 慕析知道“自己”之前就是学这个的,南惜不止一次提到过。 她不喜欢听到南惜念叨这个,因为虽说现在提倡职业平等,但人们总是会觉得学习军事的人比学习家政的人要厉害。 就像巫泉认为alpha一定优于omega一样。 但她还是诚实地告诉南惜:“我对这个领域几乎一无所知。每天看看军事新闻,就是我的全部了解了。” 南惜点头,两人又陷入沉默。 慕析又沉浸回对于未来职业道路的规划里,也许她应该先找一份管家工作做起来再说?可是南之涯会介意她去别人家做管家吗,带着这么多南家的秘密…… 正在这时,南惜突兀地开口问道: “慕析,我们国家最新的一款导弹叫什么?” “你说哪一种?有翼导弹还是弹道导弹,还是海陆空里的哪一种?” 慕析下意识反问着,抬起头时却看见南惜正以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盯着她看。 两人距离很近,她那种表情近在咫尺时让慕析感到很难为情,“……这不能算军事战略吧,是只要多看报纸都会知道的常识。” “我都不知道我的管家还有这种常识。”南惜更加凑近她,非得盯紧她心虚的眼睛不可,“看新闻的时候都是瞒着我偷偷看的吧?平时也从没提起过还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你不会真的是什么特工?” 慕析继续狡辩,她说是因为alpha天生就携带了更多好战基因的缘故,不是她个人的特质。 可又被南惜的一句“我妈妈就不喜欢看这些”堵了回去。 慕析简直有苦难言。 “为什么回避你的天赋?”南惜很是不解,“你有兴趣,曾经系统学习过,如果考虑这个方向的话再合适不过。” 她紧追不舍,慕析快要被她逗笑了。 慕析最恨她说这些话时候的自然,如此自然而然地把两个灵魂混为一谈,漠视自己的同时也在亵渎那个已经消逝的人。 她再一次、再一次郑重地提醒南惜:“我从来没有学习过什么军事战略,南惜。我就在你眼前,不是别人,请只看着我。” “嗯……其实我也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连失忆都不愿意承认,连小童学姐都这么说了对吧。” 南惜低下头去翻看和童桉桉的聊天记录,锁定童桉桉那一句深得她心的分析。 ——“应该是失忆了吧,否则我想不出来第二种解释呀。” 慕析不再说话。 她当然有不愿意承认的原因,但是那不能为旁人道也,并不是因为她不信任南惜。 偏偏南惜今天格外地执着,或许童桉桉的话语给她极大的鼓舞,让她一定要在今晚解决这个谜团。 她有自己的方法,既然慕析硬的不吃,那就给她吃软的。 南惜开始吻慕析的脖子,那是她正好不用抬头的位置。 腺体被舔吻得发痒,慕析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尽力保持着贞烈。 “你不讲道理。”慕析低声控诉她,“而且也不合适,这是在你家里、你的房间。” 南惜把她的外套扒下来,贪婪地打量一圈她被揉乱的衬衫,才说:“那又怎么样?反正你都已经被开了,怕什么。” “……” “我不是在威逼利诱,慕析。” 南惜在她耳边蛊惑道,“我发信息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个,而且你确实来了,我知道你也想。” 慕析当然想。 正如南惜所说的那样,反正已经被开了,理论上说南之涯已经奈何不了她,慕析本应无所顾忌、随心所欲。 “但是你不会让我得逞。”慕析守住自己的衬衫领口,垂眼望她,“我已经见识到你有多狡猾了,休想让我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她不太愿意回忆,南惜某次离谱的恶趣味。大概关乎一些将要发生点什么时又突然终止的事情,给慕析留下了非常恐怖的印象。 还好那次她手边有足量的强效抑制剂,否则她们的关系大概早就告破了。 太恐怖了,慕析绝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但是南惜说:“同样的花样,我也不想用两次呀。” 她说:“只是做而已,你想多了,真的。” 好吧。 她说她就信,慕析最后再狐疑地瞥她一眼,任由南惜扒开她的领口。 …… 慕析不相信巫泉那套alpha更优理论,可以的话她很想告诉巫泉,其实在很多方面南惜都比她强势多了。 比如此时,南惜就位于她最喜欢的主导位置,那根本不是生理上力量的限制可以逆转的。 她喜欢很多奇怪的花样,慕析都闻所未闻,但也只得配合她,否则更有自己的苦头吃。 然后,等到南惜实在累了,慕析就撑着酸软的身子为她保驾护航。 可能真的是当管家太久了,慕析的服从性、责任心都被训练到一个可怕的高度,在哪里都想服务她人。 ……真是坏习惯啊。 慕析迷迷糊糊地睡去,就像南惜一开始时说的那样,不做不休,现在她该休了。 慕析迷迷糊糊地醒来。 看见南惜背对着自己坐在床对面的时候,慕析的第一反应是她可真有劲儿。早知道南惜体力这么好,就该多报复她一会儿才对。 然后迟钝的嗅觉就告诉她有哪里不对,某些不该存在于这里的气味正在房间里蔓延。 慕析猛然睁大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你在抽烟?” 烟草的呛人气味正攻击着她的肺,这大概就是慕析睡到一半却醒来的原因。 干家政的自然清楚吸烟有多大危害,吸烟者产生的烟头、烟灰对于整个家庭环境来说都是不可轻视的污染,她们将需要开启更多的空气净化器、监测更多次家庭空气质量…… 还有就是人尽皆知的,吸烟危害健康。 慕析看见南惜抽烟时,比看见其他人抽烟更加惊讶。不仅是因为之前从未见过,更是因为南惜的身体本来就弱,竟然还用这种方式进一步损害自己的身体。 “注意形象,也太不雅观了。” 南惜诚实地瞥了好几眼,被子滑落后慕析的模样,接着继续优哉游哉地吞云吐雾,“是的,我在抽烟。” 她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语气里毫无羞愧之意,好像她在做一件正确的事。 慕析一言不发地裹上被子从床上下来,站到南惜面前伸出手:“给我。” “什么,烟?” “对。” 南惜渐渐笑了起来,配上她指间夹着的那支细烟,整个人显得极其轻佻。 放在平时慕析可能会多欣赏一会儿,但不是今天、不是现在。 “你笑什么?” 南惜甚至学着别人的样子,用食指弹弹烟灰,任凭烟灰落在地毯上。 这样带有明显安全隐患和低下素质的行为看得慕析太阳穴直跳。 她的动作很笨拙,吸烟的动作也不熟练,还会时不时露出难忍烟味的表情。南惜是第一次抽烟,而且恐怕是带有什么目的才抽烟。 那么慕析就明白,恐怕自己就是那个目的所在。 “你连我的女朋友都不是,干嘛管我抽烟呀?” 南惜以一种相当混蛋的口吻这样说道,斜眼瞧着慕析:“不是不肯表白,也不肯承认自己是谁吗,特工女士?” 慕析起伏着胸口,这样的动作被掩盖于被子之下。 既然南惜这么过分,那就不要怪她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只不过是为了保护南惜的世界观,才一直忍到现在的。 本来憋在心里没人说就难受。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承认自己失忆吗?那我就告诉你。”慕析冷着脸。 南惜悄悄坐直一些:“为什么?” “因为我确信自己没有失忆,我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足以让我确认自己不是你的前女友。” 讲到“前女友”三个字的时候,慕析加重了声音,如愿看见南惜扭曲的脸庞。 “呵呵……你倒是说呢。”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慕析说得很认真。 但是。 南惜手一抖,指缝里夹着的细烟差点掉下去。 “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说多少遍都可以。”慕析眼睛眨都不眨,却看见南惜坐在跟前疯狂转动着眼珠,“我是穿越到这个人身上来的灵魂,而这个世界原本只是一本书而已。” “……” 终于也有南惜沉默的时候—— 快咳死了,我就知道十一月根本不会对我好一点 第52章 她的眼泪 南惜终于还是掐灭了那根烟, 百无聊赖地丢在桌上,像是已经失去兴趣。 或者说本来就没有提起过兴趣,烟味好苦好呛, 她得强忍住咳嗽的冲动才能吸进去,只是为了吓唬慕析。 “哇哦。”她没什么感情地表示惊叹,“早知道我应该跟巫泉打好关系的, 这样就可以带你去她们医院好好看看了。” “……不会是精神科吧。” “或者是脑科。” 南惜满脸嘲讽,望向慕析的眼睛不屑极了。 慕析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她也不会相信。 但就是这样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了,那该怎么办呢。 慕析颇为黯然神伤地裹着被子挪回床上, 将自己缩成白色的一团靠在床头,看起来相当惹人怜爱。 南惜看着她的样子, 竟然产生一丝动摇。 “那你说,你之前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她可能也得去看看医生了, 竟然连这种渣a编来欺骗纯情小o的鬼话都愿意信。 但是慕析却开始凝眉苦思,缩着身子把自己陷入深沉的回忆里。 南惜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那种郁闷又悲伤的样子着实不像作假。 如果她说的其实是真的呢?科学本来就充满了无穷的可能性,平行宇宙的概念这些年来越来越深入人心,自己作为科研工作者最应当对这类东西保持敬畏。 那自己刚才那样的反应一定很伤人吧, 本来就是背井离乡独自游荡在异世界的离魂, 她还那样冷嘲热讽…… “不知道。”慕析苦恼地告诉她,“想不起来了。” 脑海里纷乱的思绪在触及这件事的时候就好像遇见了阻碍的屏障,任凭慕析如何努力都跨越不过去。 她只能选择放弃, 这时候才想起来现实世界里还有一个正等着自己回答的南惜。 慕析遗憾地用眼神对她诉说着抱歉。 却发现南惜抽动两下嘴角, 不知道心里又经历了怎样的起伏。 她不知道在刚才自己思考的间隙里, 南惜已经选择想要相信、并且可怜过她一遍了, 这个时候只以为南惜仍然觉得自己在胡诌。 “但是有一件事……我还是得很认真地告诉你。” 南惜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什么事?” “就是我一直逃避的那件事。”慕析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你还爱她,可能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替身?我不愿意让你伤心,但既然已经说到这里,我必须提醒你,之前的那个慕析,极大可能已经死了。” 南惜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慕析很少会见到她这种样子。 她垂着头,抱臂环胸,视线不知道是落在了她自己身上还是地毯里。她就那么靠着椅子不说话,慕析很难揣测她的心情到底是怎样,悲伤、愤怒,还是荒唐。 慕析不能推算结果,只能倒推导致南惜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是因为自己说了她的旧爱已逝才会陷入自我封闭的状态,还是…… 就是因为这个吧,还能是什么。 那个人在她心里的地位有多重要自己最清楚,是那个人的过去才成就了慕析的今天,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就是这样。 南惜大概自闭了半个小时,期间不说话也不动作,只像座雕塑那样坐在原地。 慕析则一直看着她,生怕错过她哪一个让自己心碎的表情。 半个小时之后,南惜慢慢伸手从桌上摸到手机,开始在那上面按键输入。 她在给某个人发消息。 ……她在给某个人发消息??? 这么大的事情之后,南惜第一反应居然是发消息。 慕析马上紧张地问她:“你在给谁发信息?” “安娜医生。如果她告诉我她不擅长脑科诊断的话,我会让她再带来她信任的另一位医生。” 南惜冷酷地回复道,期间头也不抬,“无意冒犯,但我总得先排除一些最低级的可能性,那样对我们都好。” “……我脑子没病。” “关于这件事情,医生会告诉我们的,好吗,亲爱的?” 南惜放下手机,金属与木质桌子之间清楚的“咔哒”声让慕析心头一颤。给安娜发完信息之后南惜终于抬起头来,俯着身子,却是淡漠地望向慕析。 那样的神态慕析并不熟悉,不过她感觉到,此时的自己好像只是南惜的某个研究对象,她接下来要做的是分析自己,然后找出答案。 “首先我要说明的是,真让人失落,你一点都不像在说谎骗我。” 南惜说,“这让我很担心,因为我更不知道你是在什么样的前提下说出这些话了。” 她根本不给慕析开口的机会,继续说: “我对你刚才的话表示很不满意,不是生气,但很不满。你不只是在贬损诽谤我的爱人,也是在对你自己做这些事。” “慕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很无助,因为我不相信你的话?可是我也正在经历和你一样的情况。” “我的爱人就这么清清楚楚地站在我面前,她却要说自己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南惜终于停下来,一双眸子在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锐利而具有压迫感,那是她身上南之涯的影子。 慕析有机会说话了,可是她却只动动嘴唇,说不出一个字。 ……是的,她们都有各自的坚持,如果她现在正无奈正绝望,那么南惜也是一样的。 意识到这点后慕析哑口无言。 她羞愧地低下头,为的是刚才只顾着诉说自己的事情,却没能顾及南惜的感受。 等到她再次试图去察看南惜的状态、因为她又是太久没有出声后,却惊异地发现南惜仍然凝望着自己,两行清泪从她的眼里沉默着流出,顺着下巴再滴上地毯。 那样的一幕此后长久烙刻在慕析的记忆里。 慕析见过南惜哭,有些时候是因为欢愉,也有时候是因为懊恼。但这次,却好像是南惜第一次因为悲伤和绝望而哭,拥有似锦前程、美好未来的人也会绝望。 而造成这些的人是自己,慕析心里有一块地方无声息地塌陷了。 她不知道此时伸手去抱抱南惜是否还来得及。 “你不能这样低估我的爱,你这个混蛋。我认得出你是谁,你就是慕析,和五年前一模一样的慕析,你自己不认识自己了我都会认出你,你没有死,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南惜压抑着喉间翻涌而上的涩意,竭力忍耐着尽量克制地说出这些话。 但她眼下的泪水仍然在流淌,慕析也跟着一起心碎了。 慕析没有再犹豫,上前环抱住眼前哭泣的人。 南惜没有拒绝她,揪住慕析身上的被子就把自己埋进去,埋进柔软的被子里,埋进她的怀抱里- 在前一天晚上南惜那样认真那样动容地说了那些话之后,慕析一夜未能入眠,不住地思索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就像南惜说的,她不能低估南惜的爱,如果南惜始终确认自己就是当年那个人,那么她就没有理由产生质疑。 何况当南惜问她穿越之前的事情时,自己的脑海里只有一片空白。 当然可以用魔幻的角度去解释这种情况,比如世界与世界之间的障壁,比如穿越过程中记忆受损…… 但南惜确认。 那么这件事情就只能作为佐证,成为南惜说法的又一证明。 这样想来慕析产生一些释然,因为她纠结的那些所谓替身、所谓消遣都随之消失了,南惜的爱深刻到让她自觉不配接受,正在试图以更好的姿态去接受她的爱。 也许她真的该去试试读一个军事战略方面的学位?了解一些南家公司运作的方式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些思绪流转的时候天空泛起鱼肚白,再之后太阳完全升起,南惜在她身边转醒,而慕析始终清醒着,一点不觉得困倦。 当南惜把她带到温室花园,见到和助手一同前来的安娜医生时,慕析尴尬到想要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她小声对南惜说:“其实我已经相信你的话了,真的,这个是不是不太有必要……” 南惜的态度也很坚决:“先排除一些最低级的可能性。” 慕析只得配合安娜医生进行脑部检查。 安娜医生笑靥如花,她早早察觉这两个人之间有点猫腻,这次更是连表面功夫都不装了。反正她每次除了例行检查之外被叫来南家都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酬劳,又有精彩的豪门故事可以观看,自然乐见其成。 她还友善地揶揄了慕析一句:“管家不穿管家制服的时候,看起来也很美丽。” “那是当然了。”南惜先一步替她作答,满意地哼哼。 已经不再是南家管家的慕析,穿着便装坐上椅子,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开始在头上佩戴脑电装置,与旁边精密的医学仪器相连接。 慕析还是非常尴尬,不止因为被人这么看着,还因为检查的东西实在……可羞愧,她都不敢想昨晚南惜正在气头时,和安娜发消息时说的是不是:来查一下我的管家脑子有没有问题。 一系列细致的检查之后四人坐在温室里喝茶聊天,由于慕析已经不能再承担管家的职责,端茶的工作是由南家的帮佣来做。她们路过自己的时候慕析明显能看见她们见鬼似的表情,不用想也知道小季已经把自己和南惜的私情昭告全家政部门。 等到从南惜这里合格毕业,她还得经历帮佣们铺天盖地的……敬佩,或者打趣。 想到这里慕析不由得坐直身子、望眼欲穿。她忍不住询问安娜:“安娜医生,检查报告什么时候出来?我的脑子应该没有问题吧?” “现在出来了,请稍等,我来看看。” 安娜从助手那里接过新鲜出炉的报告单,不紧不慢开始阅读起来。 读着读着,她逐渐严肃起来。 慕析和南惜的眼睛都不断睁大。 “还真有。我是说,您的脑部,似乎确实有一些问题。”—— 第53章 接受 慕析如遭雷击, 整个人悄然变成了外焦里嫩的样子,讶然地立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连南惜也蹙眉,她叫安娜过来只是为了保险起见, 也许还有一点调笑慕析的恶趣味。 但没真的指望慕析脑子有问题。 安娜医生还拿着报告单细细地看,慕析已经打着哆嗦不敢靠近她了。 “医、生。”她颤着声音,举手示意安娜希望她发现自己, “您应该不是在开玩笑吧?” 安娜丝毫没有一点想要安慰慕析的意思,笑眼盈盈:“医生怎么会拿病人的身体情况开玩笑呢,请放心吧。” 这下好像更没办法放心了! 都说讳疾忌医…… 慕析现在甚至开始后悔,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就不该去南惜的房间,不该听她的来见医生。 南惜安慰地在她后背抚过, 却没有多做停留,而是上前一步询问:“她的脑子有什么问题?”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慕析听着觉得自己的尊严都快要没有了, 但南惜其实只是在问她的病情。 “小小姐放心,不是很严重的问题。”安娜医生转向慕析时, 轻松的脸庞终于变得严肃,“你的大脑曾经遭受过创伤吧?后续康复治疗的时候主治医师是谁?从报告上看并没有恢复到完全理想的状态。” 陌生的词汇和概念被灌输进慕析的脑海里,她呆若木鸡。 “等一下, 创伤?” 慕析努力厘清了思路, 然后更是感觉到好像被一击重棍砸在头上,那种大脑空白、混沌发懵的感觉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漩涡马上就要把她吞没进去,而终点仍未可知、不可摸索。 偏偏安娜还在继续说:“嗯, 能很清晰地看见有过损伤痕迹, 当然有恢复过程, 而且看起来恢复得还很不错。所以当时是外力吧?什么样的外力, 事故还是……” 漩涡逐渐扩大加深, 慕析脸上出现痛苦神色,一直在旁边认真听着的南惜只能选择将她抱住,打断安娜的话: “安娜医生,她不记得。” 安娜了然地一颔首:“噢,失忆症状。” “嗯……她还说过一些很奇怪的话,有两个世界什么的。” “噢,认知功能受损。” 安娜的助手在档案上奋笔疾书,一边写也一边感慨竟然在这里遇见一个脑损伤后遗症这么鲜明的患者,如果再齐全一点就更好了。 助手的嘀咕被安娜听见了,安娜在她脑袋上敲了两下,不过还是转回来问南惜:“她平时会头疼吗?” “会。”南惜斩钉截铁地回答道,“频率还不低,我一直以为只是因为她工作太辛苦而缺少睡眠的原因。” 说到这里,南惜抬头看了慕析一眼,发现她眼神空洞、萎靡不振,仿佛已经被这一连串的诊断抽干灵魂。 嗯,很正常吧,慕析一直都坚信自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现在才发现原来只是脑部受创之后产生的后遗症而已,这对她的打击也太大了。 不过南惜一直相信长痛不如短痛,早发现早治疗。 她接受得很快、并且适应良好。既然慕析还有后遗症,那就由她陪她继续治疗,能想起过去当然最好,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未来还是她们两个就好了。 这是南惜五年来最光明的一天,因为她现在基本可以确信,慕析当时人间蒸发是出于不得已的原因,而不是不爱她了。 对于慕析来说可能正好相反,没关系,她会陪她挺过去的。 慕析又开始头疼了,因为她捂住自己的脑袋满脸痛苦。南惜扶她重新在温室的椅子上坐下,喝了半杯热茶。 “没关系,没关系……”她轻声地这样哄着慕析,再把茶杯递到她唇边。 慕析现在跟行尸走肉没有什么区别,杯子来了就张嘴喝,混混沌沌的,也尝不出那茶是什么味道。 安娜她们观察着两人的状态,大概也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对着报告单小声讨论慕析现在的脑部健康状况。 慕析咽下这个事实用了很久,但她还没有咀嚼消化:“有没有那种……前人的伤我来受的可能性?” 得到了南惜真诚的“加大剂量”的目光, …… 好吧,那就只能接受现实。 慕析有些艰难地看向安娜:“医生,你说我的认知也出现问题了对吗?” “医学上有脑部创伤后认知功能障碍的可能性,如果您的伴侣、或者其他人,觉得您有些想法太过异想天开,那么就需要考虑这种可能性。” 安娜说话突然变得很委婉,但每一句都在证实慕析的想法。 慕析倒在椅子上,再起不能。 只有南惜还能保持冷静:“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噢,小小姐,您说康复治疗。”安娜为难地说道,“我不知道慕小姐是什么时候遭受的创伤,如果时间久的话,期间也许已经触犯了某种禁忌……不过既然这段时间里她还能正常生活的话,不如就保持现状。” “也就是说什么也做不了吗?” “保守地静养、观察,和陪伴。” 慕析在一旁举起手说道:“可是在这期间,我已经习惯了哪怕是在35度以上的高温天气连续搬砖6个小时的生活……” “好了,亲爱的,你不许再说话了。”南惜温柔地捂住她的嘴巴,“我们遵医嘱好吗?头疼加上失忆的生活我们不想要。” 安娜医生向南惜讲了许多护理脑损伤病人的事项,有些夸张到慕析觉得是不是有点过火,毕竟她现在不是头骨上开了一个大洞的那种脑损伤…… 可是南惜不让她讲话,不仅如此,还从安娜的助手那里抢走了笔记本细心地记录那些事项,认真到像在记录什么实验数据。 她很是有礼地送别了安娜和她的助手,再回过头时,慕析软绵绵地瘫在椅子上,表情复杂、眼神复杂。 “南惜。”慕析有气无力地对她说,“你不会想把我关起来静养吧?我不想那样,我得有事情做。” 南惜握住她的手腕,温柔却有力地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 “我当然知道。有很多老人,在他们停止了劳动过上退休生活的时候身体反而一落千丈,我不会让你也变成那样的。” “……你竟然还对退休老人的生活也有所了解,我真的太感动了。” 不知不觉已经比实际年龄年长了五十岁的慕析在原地站好,抚平刚才失魂落魄时捏皱的袖口。 南惜正若有所思,她一定已经有想法了,希望不是和囚禁她静养同等程度的事情。 慕析谨慎地提问:“我该做些什么呢,我可以去上学吗?” “可以,当然可以,我支持你完成未完的学业。”南惜歪了一点头,看上去纯良无害、天真洋溢,“但是在那之前,你想度假吗?去旅行?” “什么?……去哪里?” “Z城,正好可以和姐姐一起。”- 慕析和南惜一起从温室回到一楼客厅的时候,算是她们经过昨晚的风波之后首次亮相。 用注目礼来形容那样的场景都不为过,从沙发上坐着的南楠,到各个地方工作的帮佣,每个人都肃然起敬地看向她们。 敬意,尤其是对慕析。 昨天晚上还穿着管家服和她们一起工作的人,今天早上已经成主人家的赘a了。 “早哇,我的好妹妹,还有,慕……妹媳。” 南楠以一种滑稽的表情斜眼瞧着她们,眼里藏不住的嘲讽和笑意,“不穿西装的时候看着也很精神嘛。” ……明明说了和安娜医生差不多的话,可是安娜那种打趣只让慕析害羞,南楠却让她想要开枪。 南惜从来不会在南楠那里受哪怕一点气,此时更是容不得南楠撒野,当即随意从手边拿了什么、朝他砸过去: “管好你的嘴。” 南楠堪堪躲过那个带着怒气的钟表摆件,态度一下变得客气很多:“好好好,你们还没吃早餐吧,要不要让厨房去做?” “没吃。”南惜牵着慕析,在南楠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那你还不快去。” 现在南家没有管家了,这种平时由管家来执行的工作也就无人管理。 虽然南家本来就有完整的家政体系,即使没有管家也能照常进行工作,但总是有不顺心的地方。 南楠“哎”了一声,站起来去叫厨房做早餐了。两人份。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完全乖顺,还替她们操心起了之后的生活:“那你们以后就要搬出去住啦?” 南之涯不会让慕析留在南家了,南楠也明白。 南惜也收敛了:“嗯,妈妈说会有套房子给我们住。” “哎!没想到妈竟然还挺支持的嘛。”南楠咂舌,“虽然我也觉得慕……呃,小慕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但妈就这么轻易同意了还是让人惊讶啊。” “谢谢你。” 慕析一直没说话,主要是不知道现在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南楠。 按理来说她已经可以和南楠平起平坐了,但她很确信自己一开口还会是“二少爷”。 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不再是管家的生活。 三人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等待早餐。南楠不知怎的又发出一声惊呼: “等一下!妈妈说的房子……不会是城西的那座洋房吧!就是虽然不大,但有一个很漂亮的花园的那座?” 慕析对于南家的房产也略有一些了解。 如果南楠口中的“不大”是那种程度的话……她还是继续保持沉默为好。 南惜无所谓地晃着脑袋:“大概是吧,妈妈确实说了城西。怎么,你喜欢啊?跟妈妈要了但没要到?” “我太喜欢了!可她就是不愿意给我!我早就猜到是要给你了,你这个被偏心的混球……那座房子的花园可是方大师设计的,方大师你知道是谁吗?呵呵我就知道你不知道,只知道做实验的书呆子怎么可能了解艺术呢……” 南惜怒目圆睁,在南楠抬起手挡脸时却没有再次选择物理攻击,而是念起了先前南幼林夫人过世后留给她的那些艺术品的名字。 名画、雕刻,桩桩件件都让南楠痛苦不已,吵到后来又差点快要打起来,还是慕析拦在中间才阻止了肢体冲突。 兄妹两人各坐在一边,哪怕放弃了肉搏,言语上还是不肯放过对方一点点。 慕析挂着勉强的笑坐在两人中间,一边吃早餐一边看着他们吵。 她脑子有问题,受过伤。 所以她应该不是穿越来的,这是个真实的世界。 那些关于穿书的记忆也都是虚构的。 兄弟姐妹间大概不会争斗个你死我活了,乱砸杯子那种的不算。 真好啊—— 第54章 离开 最后南楠道了很久的歉, 南惜才稍微消气,把早餐吃下去。 慕析提出由她把餐盘送去厨房,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这么做, 在离开南家前还想最后再这样做一次。 兄妹两人表示理解。 而且她也确实需要和曾经的同事们进行一次正式的告别。 慕析一手一份餐具,稳稳当当地来到后厨交给负责清洗的人,又去往帮佣们常常在那里偷懒开小差的休息室。 今天她不在岗, 肯定都在偷懒吧。 不出所料,慕析才踏进休息室的门,就被里面人满为患的样子震惊。 大家看到她来,一个个都很激动, 也知道她是要离开南家了,围着她七嘴八舌地说话: “之前就听小王说看见你和小小姐不太对劲, 没想到慕管家竟然真的那么有种。” “昨天晚上夫人和先生在书房里谈了好久呢,就是在说你们的事吧。” “应该同意了?肯定会同意吧, 慕管家这么好!” “那之后慕管家要去哪里干啊,我也不想在南家待着了, 慕管家把我带走吧……” “呜呜呜我要去哪里找会替我干活的管家啊……” 满屋子的beta和omega哭哭啼啼起来,吵得慕析有些头疼。 之前她也许还会觉得是自己情绪太强烈了,可现在已经知道头疼恐怕是脑损伤的后遗症, 再也不敢头疼。 她刚想出声制止, 小季就从人群里钻出来,红着眼眶大喊一声:“都不许哭了!慕管家一句话还没有说呢!” 大家被温顺的小季此时模样吓到,竟然真的逐渐停止哭泣, 眼巴巴地望着慕析。 那一双双眼睛, 曾经看见慕析时都是敬畏和向往的样子, 偷懒被抓包的时候又畏畏缩缩, 现在都是湿漉漉的、不舍的样子。 慕析也动容不已, 没想到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就能与她们建立这样真挚的情谊。 “我确实要离开了。”慕析尽量显得从容豁达,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新管家到任之前好好干,她一定不会比我差的,别偷懒让她为难。” 但是说到别偷懒的时候,每个人又很实在地不吱声,无法给慕析这样的承诺。 大家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见了对于偷懒的渴望。 慕析哑然失笑,笑了一会儿又还是觉得不舍。 在南家遇到这样一群可爱的人,也是她的幸运吧。 “慕析,你就是最好的管家。” 一片僵局里,小季再次开口说道,“现在你不在这里工作了,可以把你的私人号码给我们了吧?” “哎?你怎么知道……” 小季的脸蛋委屈极了:“大家都看到过你切号发消息,也不知道还干了什么,应该没在朋友圈说我们的坏话吧?” 慕析为了自证确实没有说过大家的坏话,可能只是极其偶尔地、委婉地,对南之涯的一些举措提出些许意见,只得一个个添加了她们的好友。 在这之前还紧急把某些内容隐藏了。 帮佣们终于满意了,不过事出突然,她们也没来得及给慕析准备什么送别礼物,就说让慕析之后给她们发地址,好给慕析把东西寄过去。 慕析也说要请她们所有人吃饭,至此终于算是做了告别。 走出休息室之前,慕析又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还是那样真诚的模样,除了低着头悄悄抹眼泪的小季,其他人都已经挂上微笑,像是满园的向阳小花那样。 慕析看了一眼小季,其实之前也隐约察觉出一点什么,只是都消解在了沉默里。 她离开休息室,回到南惜身边坐下,南楠已经不在沙发上了。 “这么舍不得她们,还不如留下来继续当管家呢。” 南惜小声嘀咕道。 慕析笑笑,抬手看一眼时间,问她:“今天不去工作了吗?” “不是要跟你一起搬家吗,我已经跟教授请过假了。”南惜理所当然地回复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说好的同居。 慕析自动略过那些细节,就当她们已经说好了,“你真的决定要搬出去?” “嗯,我本来也打算找个地方自己住。总不能跟妈妈爸爸一起过一辈子,我还要过性生活的。” “……” 慕析死死抿着唇,庆幸好歹南楠已经走了. 不然貌似要在南家赖一辈子、也没有性生活的南楠一定会再跟她吵起来。 她们又说了几句话,就回到各自的房间里开始打包要搬的东西。 本来慕析觉得自己生活算是简朴,应该没有多少需要搬走的东西。可是等她慢慢把所有自己的东西都从角落里收拾出来,包括那一排排的西装、冰箱里剩余的水果饮料、床头许久没有用过的夜灯,慕析才惊觉两个大行李箱早就不够塞了,原来短短一年多以来她已经在这里留下这么多的生活痕迹。 慕析从没有把这个管家房当做自己的归属,现在从管家的视角剥离出来再细看的时候,却没有那么容易再分割了。 她不得不去向路过的小张又借了一个行李箱,另外还有两个很大的包,这才堪堪塞下全部东西。 在两个帮佣的协助下,慕析把她的东西全部运至客厅里,等待南惜从楼上下来。 她等了十分钟不见人影,南惜又不回复她的消息,慕析还是决定去她那里看看,尽管收拾之前两人说好了各自管各自的东西。 南惜房门大敞,还没进屋,慕析就看见南惜坐在满地的衣服中间,正慢吞吞地把它们依次叠好、再放进行李箱里。 她叠衣服的手法不算生疏,看来五年异国生活确如她所说大多自立度过。可落在家政出身的慕析眼里这样的速度就太慢了,慕析这才想起不是每个人都学过专业的收纳,连忙走进去准备帮她。 “你已经都收好了吗?”南惜还不是很乐意,生怕慕析觉得她不中用,“我自己可以的,再过……二十分钟。” 怎么可能。 慕析一笑带过,扎进南惜的房间帮她收拾。 如果说她对自己生活方式的定义是简朴,那么南惜那种大概就是她赚一辈子钱都不敢过上的生活。 翻到第四个还没有拆开包装的名牌包后,慕析终于忍无可忍:“你到底有多少包啊?” “包?那是别人送的,我不喜欢包,你喜欢的话就拿去好了。”南惜淡淡地瞄了一眼,说道,“我比较多的应该是首饰吧,在梳妆台旁边的柜子里。” 慕析把包谨慎地装好,确认不会在运输途中被压坏之后前去寻找南惜所说的首饰。 南惜平时戴首饰不多,最讲究的时候就是根据穿衣风格的不同配上相衬的项链。手上是不会佩戴过多东西的,那样会影响她做实验。 因此慕析小瞧了南惜的首饰储备,以为她所说的“柜子里”顶多就是柜子的一层。 而打开柜门之后,慕析差点被那里面宝石金属折射出来的夺目光彩晃了眼睛。 “……” 她还是太过轻视南家的财力了,这根本就是个专门用来放首饰的柜子,外表看上去低调无奇,打开之后却琳琅满目,各色各式的珠宝首饰静悄悄守在柜中的一隅,角落里甚至还有三块叠在一起的金块。 慕析很复杂地心想,如果这些东西是她的,她应该会在柜子上挂一把锁。 南惜出国的时候一定没有把这些东西带上吧,否则在机场过安检时真的不会被认为是什么走私犯吗。 有几件首饰上的宝石大小,是慕析在网购软件上看塑料制品都不敢模仿的程度。也难怪慕析从来没见南惜戴过,这样浮夸高调的风格和南惜不符,大概也是别人送的吧。 慕析戴上早有准备的手套,这才开始把南惜的宝贝们从柜子里拿出来进行收纳。 此时,南惜仍然不紧不慢地叠着衣服。 慕析一手项链、一手戒指,决定把这些东西收好以后联系南家的保镖把搬家时的安保等级再提升一个档次。 她路过南惜,眼尖地瞥见南惜手里的衣服。 那熟悉又陌生的颜色、样式,让她几乎是马上就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因为被自己呛到了。 “你怎么了?”南惜放下那件衣服,站起来帮慕析轻拍顺气,“奇怪,明明早上还没感冒呢。” “咳咳咳咳!” 慕析咳到脸色变红才终于顺了气,没等嗓子恢复正常就指着床上那件衣服,“这个,你留着这件衣服干什么……?” 她都不好意思说。 如果没有认错的话,这似乎还是很久之前的某个晚上,南惜闯进她的管家房干坏事时候穿着的……不能被称作衣服的那件吧? 而且慕析明明记得它应该已经光荣牺牲了才对,她易感期的时候常常控制不好力道,这件……衣服的料子又太过轻薄。 慕析眼疾手快地把它从床上拿起、展开。 ……从领口到裆部的位置还留存着一道长长的裂缝,被撕毁的痕迹。除此之外,其他地方还有不少零零碎碎的小破洞,应该是抠破的。 “你!” 慕析咳红的脸变得更红了,拿着它就要去垃圾桶那里扔掉,但是南惜从她背后死死抱住她的腰不让她走。 “你干嘛要扔它啊?我都留着那么久了!” 南惜力气虽小,可就是不肯放手,等慕析停下后还试图从她那里把宝贝衣服抢过来,“这多有纪念意义啊,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呢,难道你看见它的时候不会想起我吗?” 当然会想起来了。 ……那可不得想起来,每一分每一寸都清晰具体,画面太清楚了。 慕析深吸一口气:“可是它已经坏了。” “对啊,被你弄坏的,我还没让你赔我呢。”南惜埋怨道,随即又两眼放光,“慕析,等到我们搬完家之后,你就赔我一件吧,这次你来选你喜欢的。” “不……” “不对,不是赔我一件,是赔你自己一件,我想看你穿。” “!!!” 慕析手一抖,坏掉的衣服就这么从她手里掉了下来。 她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忙弯腰捡起、认认真真掸了一遍之后就把它交还给它原本的主人,郑重道:“你还是把它好好留着吧。” 南惜接过后,慕析就立即溜走去收拾她的护肤品了,一刻都不敢多留。 两人加起来整理了四十分钟有余,才终于把南惜的行李打包完毕,并且出于未来回家看望南之涯她们的考虑,还没有把东西都搬空。 慕析看着客厅里足足是自己东西三倍多的壮观场景,才意识到以南惜的财力,其实她根本都不用打包收拾什么,到了新居之后买全套的新东西应该是这个阶层的人们习以为常的事情。 也许她只是享受和自己一起搬家的感觉,想要体验那种由自己亲手打包走人的仪式感。 毕竟确实是关衍做错了事,南惜心里一定会生他的气。 司机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慕析和南惜就这样离开她们都生活了许久的南家。 真正提着自己行李箱走出南家大门的时候,慕析才有了那种离开的实感。 她在南家的管家生涯结束了。 不知道之后还会不会再做管家,如果不会,那么她的管家生涯也结束了。 慕析站在车门前回望南家庄园的那幢主建筑,帮佣们正扒在窗口冲自己挥手告别,每一只手都很用力。 自己曾经把这里当做比自己家还要宝贵的地方用心呵护,原来其实离开也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一只脚踏出门槛去,然后是另一只,这一段人生旅途就画上了句号。 南惜静静地等她上车,没有说什么,不过也望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这里对她来说是随时可以回来的地方,因此她的感受没有慕析那样深刻。 两人的行李由另两辆车运送,她们坐一辆车。 城西的房子与南家一东一西,车程将近一个小时。司机绕过可能会拥堵的主城区行驶,路上也算风光不错,稍稍缓解了慕析离别的伤感。 南之涯做事情一向最讲究效率,昨天晚上已经把该做的完成,新居那边的家政人员已经收到迎接主人的消息。 这座洋房着实非常漂亮,像欧洲油画里最常出现的、被鲜花簇拥的房子,又区别于此。整体的洛可可风格在这附近的建筑群里独树一帜,洁白的雕像与喷泉、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它的周围,而那个让南楠眼馋了很久的花园被设计成回廊的造型,色调与风格都和建筑相得益彰,又丝毫不落下风。 慕析远远看见它的第一眼,就觉得它应当属于一位情趣高雅、具有品味的人,南之涯的心意像它的色调一样温柔和软。 慕析和南惜从车上下来时,这里的管家已经指挥着好几个人把她们的行李往屋内搬,安静且井然有序。 慕析一眼就看出,这里的管家属于非常严厉的类型,做事一丝不苟、态度板正不阿。 也许还是出于同行之间微妙的竞争心理,她悄悄观察了管家好几眼,还试图从帮佣们的反应推测她的行事风格。 最重要的,也许这样会让她和管家的第一次沟通变得顺畅一些。 她需要告诉管家:“我们想要自己布置行李。” 管家抬头看她一眼,看不出情绪:“您好,我是这里的管家艾米莉。” 她说:“小姐,这些行李数量太多了,凭您和南小姐两个人,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收拾。” 慕析知道不容易收拾,但是南惜收藏着的那件……她实在不想被别人看到。 大不了她多辛苦一会儿,也好过一来就让某个帮佣产生奇怪的印象。 南惜只要看一眼她的脸,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把她拽过来小声说:“把那件衣服先拿出来不就好了。” “然后拿在手上吗?” “放在包里,包。”南惜提起腕上的包,展示它还能再塞下一件轻薄的衣服,“别把时间浪费在这里,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慕析好奇道:“是什么?” 她还以为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搬家呢。 南惜悠悠地拿出手机,说了一句“等着”,就拨通号码。 慕析听见了从南惜手机里溢出来的声音,那头的通话对象是南怜,而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 “上午好,南惜。希望你这次打电话来不是为了把我骗回去。” “怎么会呢,姐姐。”南惜笑道,“她们把我也得罪了,我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 周围的管家帮佣没有一个人抬头。 “噢?” “嗯,就是这样。你在公司吗,我和慕析下午去找你怎么样?我有事想跟你说。” 南怜抓住关键词:“慕析?慕管家?” “对啊,我跟她偷情被妈妈发现了,爸爸揭发的。” 南怜在电话那头发出一声讥讽的嗤笑。 “可以,来吧。”—— 第55章 她说我死了 南怜的办公室和南之涯并不在同一个地方, 慕析曾经来过这里,不过现在它好像比慕析来的时候还要更加敞亮。 充斥着利落线条的现代设计,以白色为主色调, 很能彰显主人的性格特点。 宽敞的空间里有一张快和床差不多大的办公桌,南怜正坐在后面,办公时架着无框眼镜, 认真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东西。 南怜的秘书把慕析和南惜带进南怜的办公室,还贴心地倒了茶水,以便等候时更舒适些。 南怜是个工作狂,或者说南家人都是工作狂, 大家都知道。 来做客的慕析和南惜没有出声,静静坐在南怜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等待, 交流主要靠发信息。 “你为什么想去Z城?” “你猜呢?” “为了找我失忆的线索吗,去家政大学?” “猜到了还问。” 慕析抿着唇, 心里泛起些许异样的涟漪。 这种南惜会一点点探究自己过去的感觉,让慕析觉得心中某个地方痒痒的。 那是还没有遇见南惜时候的生活, 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更加稚嫩、青涩…… 她都有些害怕家政大学里教过自己的老师,会不会还记得自己的什么糗事。 南惜没有发觉慕析的那一点小心思, 晃着腿儿继续给她发消息:“跟姐姐一起去的话有个照应, 毕竟我们俩都没怎么接触过社会,但姐姐很有一套。” 南怜确实很有一套。 很有一套的南怜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工作,悄无声息地靠近沙发上埋头发着消息的两人, 冷不丁出声: “找我说什么事?” 两人做贼一般连忙把手机反扣在腿上, 南怜见状微微笑了一下, 没有做出什么让她们难堪的评论。 她也在沙发上坐下,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就当是工作间隙偶尔的放松。 慕析正在心里暗暗组织语言,就感受到南惜在自己大腿上捏了一把,然后靠过来在自己耳边小声说:“待会儿你先别说话。” 好吧。 “是这样的。”南惜敛起表情,正襟危坐,“姐姐不是要去Z城吗,我们希望能跟你一起去。” 南怜诧异地挑起眉,想也没想就回绝道:“不行。” 南惜知道她会不乐意,但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干脆。 好在坚持不懈一直是南惜的好品质之一,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姐姐,你别拒绝得这么快,我们不是去玩的,我们有正事要做。” “我也是有正事要做。” 南怜不为所动,“就是因为有正事,所以不方便跟你们一道。如果你们也想去办事情的话,就自己去吧。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那可不是什么小孩子的过家家,南怜清楚得很,她到现在还没有动身是因为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走这一趟大概率是得见血的,南惜的身体那么虚弱,心性又单纯,她怎么可能会让南惜跟着一起去。 ……何况,本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值得见证的事。 南惜往沙发前端坐了一点,一只手悄悄握住慕析的手,从她那里汲取力量:“你就不问问我们是怎么搞到一起的吗?” 南怜看一眼南惜,好笑似的,又看一眼慕析。 “两个不错的年轻人,血气方刚,正值年华,互相看对了眼搞到一起,有什么好问的?” 南怜说:“小姐和管家的故事虽然不怎么常见,可我也年轻过,南惜。我理解你们,也不会阻碍你们什么的,你可以放心。” 她慢条斯理地靠在沙发上喝茶,好像随时准备站起身送她们离开的样子。 多可爱的年轻人,偶尔和她们说说话也不错。 南惜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那你还是问问吧,问完之后你会更理解我们的。”她坚持道。 “也可以。”南怜很由着南惜的性子,姿势一点都没有变,却还是顺着南惜的意思问道,“那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好上的?” “我们很久之前就好上了。”南惜说。 “噢?多久之前?” “五年前,大学的时候。” 南怜手中的杯子骤然裂开,里面温热的茶水顺着裂掉的缝隙流淌出来,很快把南怜的衣服打湿一片,洇出暗色的痕迹。 她却好像一点都没有感受到似的,目光终于严厉起来,那样子和南之涯像了个十成十。 她问:“你什么意思?” 大家都知道,南惜大学的时候只交往过一个人,正是那个该死的人把南惜害得不轻,是个抛弃爱人的、彻头彻尾的人渣。 南怜当时和南之涯的态度一致,如果不是南惜以性命相要挟、不许她们去查慕析的身份,肯定会把那个渣a从天涯海角揪出来,让她知道伤害南惜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南惜握着慕析的手紧了紧,这次不是获取力量,而是安慰。 “就是这样,姐姐,慕析就是我当时的爱人。” 南怜的目光缓缓落在慕析身上。 慕析一直观察着两人的状态,此时南怜身上刹那间出现的敌意和怨恨几乎快要具象化、变成锋利的刀刃把自己割喉放血。 ……起码南惜的家人真的很爱她。 “但是你先不要着急,姐姐,当时的事情是有隐情的,慕析并不是故意要离开。” 南惜快速地说出这句话,希望能够以此稍稍浇灭南怜的怒火。 她还是相信南怜的,她唯一敢吐露实情的南家人就是南怜,她们有类似的经历,南怜会理解她、支持她们。 南怜的目光仍然锁定着慕析,一点一点地打量,话却是对南惜说的:“当然有隐情,我现在也有些好奇了。” “你不生气了?可是你看上去还是很生气。” 南怜狠狠剜了慕析一眼,终于转向南惜,眼里多了些许无奈:“我得先问问你,你真的确定慕析就是五年前的那个人?” 对面两人都疑惑极了。 她们没料到南怜会有如此反应。 “我当然确定。”南惜坚决道,“我不会认错的,她们就是同一个人,只是慕析现在失去记忆了。” 南怜没什么表情,终于把手里裂开的杯子放在茶几上,拿过纸巾开始擦拭自己的上衣。 用纸巾当然是没办法擦掉的,与目的相比,这样的动作更重要的是过程,是南怜厘清思路的手段。 “因为根据我所了解的,你五年前的爱人应当已经死了。” 她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记平地惊雷,慕析尤其惊讶。 因为那与慕析之前的想法一致。 她忽然感受到自己身边的人变得僵硬,转眼望过去时发现南惜脸色很是难看,“什么意思?” “南惜,如果说五年前你还不了解,那么你现在应该已经了解了。”南怜继续低着头擦衣服,语气平静,“难道答应了你不去调查对方,就真的不会调查吗?现在你知道她们是什么样的人了吧?做阴险花招和诡计最有一套,根本不需要告诉你,等你发现的时候她们早就已经做完了。” “她们”,指的自然就是南之涯和关衍。 南怜说得没错,慕析能想象到那时候南之涯的控制欲,还有关衍的阴暗心思。 如果那时候她们背着南惜悄悄调查了自己,那也是完全合理的。 只是为什么,明明已经调查过了,在同名同相貌的自己前去南家应聘管家的时候,还是被录用了? 从南之涯的反应来看,她一定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而且把仇人留在身边也绝不是她的作风。 “你、你是说,妈妈调查过我,调查过慕析,然后发现她已经死了?” 南怜丢掉手中被沾湿了的纸巾:“正是如此。” “这不可能!”南惜蓦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松开了慕析的手,把指甲深深掐进手心,“一,慕析根本没有死,她活得好好的,现在就坐在你面前。二,这根本不合理,如果妈妈调查过我们,那她就绝不可能用慕析做管家。” 南怜赞许地点着头: “你说得没错。所以我才问你,你确不确定旁边坐着的是五年前的人。” 她勾起一抹笑,“还是,她只是个玩弄你感情的骗子,假冒成旧时爱人的模样,其实只是为了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南惜胸口剧烈地起伏几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慕析感受到,现在她必须得说些什么了。 她尽量保持着冷静,像之前那样理智专业地和南怜沟通:“大小姐,虽然不知道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绝对没有欺骗南惜,我愿意承受任何代价。” “可是我根本不关心你会受到什么样的代价。”南怜看都不看她,嘴角仍然挂着笑,眸子却异常冰冷,“我只关心我妹妹,五年前她就因为这件事受到很大伤害,现在又成了这个样子。如果你真是那个人,你得为自己感到羞愧。” “姐姐!她忘了!” 南怜十足冷静,冷静到显得不近人情:“那么,怎么会忘?为什么会忘?看起来对你刻骨铭心的感情在她那里并不值得一提,忘记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南惜。” 南惜不解地望着自己的姐姐,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天灾人祸,这样无法阻挡无力抵抗的事情,怎么会成了人的主观意愿? 直到她发现南怜的眼睛。 虽然仍是平淡的样子,可睫毛却不住地颤抖着,她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静。 她恐怕也并不是针对慕析,而是在说着自己。 南惜知道的,南怜一直困于那件事和那个人的阴影里,现在正不自觉地把那份执念投射到她们身上来。 南怜去Z城是为了拯救自己,那么她也是—— 第56章 空缺 南怜当时为了爱人和南之涯爆发冲突的时候, 南惜还是不太懂得爱情的年纪,还在中学里专注学业,思考自己未来要做些什么。 但她知道当时的冲突有多大多严重, 相比之下南之涯同意让南惜和慕析在一起,还送她们房子作为居住的地方,简直太仁慈了。 南惜面对南怜时会有些羞愧。 觉得是不是因为南怜曾经的抗争才有今天自己的幸运, 其实她是踩在了南怜的血肉上得到幸福。 尽管如此,在看出了南怜的心结所在时,她还是决定直指出来。 把尖刺从伤口上拔出来时会疼、会流血,可她知道南怜更怕的是时刻感受着尖刺存在的那种钝痛。 “姐姐, 请给自己一次机会。” 南惜在南怜身边坐下,轻轻抚摸着她过分僵硬的后背, 察觉到她的颤栗后将整个手掌都贴上去。 她说:“忘记没有那么难,你选择记住是因为希望未灭, 所以才会想要去Z城亲自查明真相吧。” 南怜不说话,看上去像是强忍着绷紧自己最后的姿态, 哪怕其实谁都看得出她内里已经决堤。 从某些方面上说,她很羡慕南惜,南惜似乎很快就不再介怀过去受到的伤害, 她和慕析在一起的时候是毫不掩饰的快乐, 她真的已经放下了。 ……也是,因为她已经找回失去的了,而自己再也找不回。 但她不满的是慕析。在南怜看来慕析和自己一样都是曾经做错了事情的人, 可是慕析没有背负着任何压力, 甚至和南惜一起来找自己。 因为失忆吗, 忘记果然是一件好事情。 所以如果忘了, 那就应当忘得彻底一点, 不要再试图找回什么让自己痛苦的东西。 “南惜。” 南怜干涩地开口呼唤妹妹。 她身上很冷,冷到南惜有些不忍地环抱住她,想要把热量传递给她。 南怜僵直的身体在妹妹的怀抱里一点点软化。 “如果你真的认准这个人了,我不能反对。” “受到伤害的是你,现在你选择原谅,我不能替你决定继续怨恨。”那样就和她最讨厌的那个人一样了。 南怜抬起手,触到南惜的肩膀:“可是我仍然不建议你们去Z城。” “为什么呢?”南惜乖顺地问她。 “因为不会有好处。”南怜只跟南惜说着话,“家政大学在Z城,你也想去研究过去的事吧?从结果倒推,你觉得会有什么好的过程导致一个人失忆消失?那样会让你们都痛苦,所以没有必要。” 南惜不说话,静悄悄地听着,像个陪伴着小主人的洋娃娃。 “这是我用亲身经历总结出的告诫,一定要好好想一想。” 南惜和慕析离开了南怜的办公室。 出门之后她们就再也看不见南怜的样子了,只能依稀看见那个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人影,不知道她还会像这样坐上多久,心里什么时候才能好受一些。 南怜的秘书将她们送下楼。 因为这件事比较特殊和隐秘,她们没有让司机来送,而是由慕析开车到达这里。 返程的路上没有人说话,慕析专心掌握着方向盘,脑中一团乱麻。而南惜靠在副驾驶座上,表情也带着浓烈的茫然。 “慕析,我越来越觉得感情是一种很危险的东西。” 南惜低声说:“它把我的姐姐害得快要枯死了,她那样曾经生命力旺盛蓬勃的人,现在变成阴郁的样子。十岁的时候我想都不敢想还有这种事情,我只觉得姐姐和妈妈一样是无所不能的人。” 慕析听到南惜的话。 今天一整天她都很少说话,事实上从安娜医生对她做出了那样的诊断之后,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内里其实一片空虚,大片残缺的记忆让她成了一个单薄的人。 难怪之前的几年她能够无知无觉地度过如同机器一样规律运转的生活,日复一复做相同的事情、承担不那么合理的高体力劳动,却没有感觉到一点的不公和委屈,就像她也很难感觉到兴奋和幸福。 意识到这点之后慕析感到害怕,世界上本来不应该存在她这样的人,人到底不是机器,不是能做的事情、干的活越多就越有价值。 她的内心贫瘠到很难容下情感的存在,干裂出一道道巨大的缝隙,却连小季那样明显单纯的暗恋都难以容纳。其实她是无趣的、无聊的,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地孤独着。 现在她终于爱上南惜,南惜的情感丰富而又直接,从来不吝于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怕是感情。 当慕析和南惜待在一起时,她更加强烈地感受到自己有多么不堪。 ……也许不是不堪,她只是不足,不足以和南惜这样好的人相配。 南惜说要和她一起去Z城找寻当年的真相时,对于慕析来说也是一种希望。 与南惜那样对于真相的执念不同,慕析只是想着说不定通过真相的触发,她可以找回丢失的记忆,包括曾经那些炽烈的情感,真挚的感受。 像是灵魂的某块碎片一般,说不定真的能让她变得完整呢? 现在南惜在她身边,说觉得感情这种东西很可怕。 慕析想,人们总是受困于自己拥有的东西,比如感情,比如缺失。 “……可是我觉得,说不定也正是因为感情,才让你姐姐活下来。”她很认真地回答南惜,心里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嗯?我不明白,你说得好奇怪。” 慕析正开着车子,南惜不方便扑到她身上去,就隔着半米远摇头晃脑地各种打量着她,一双眼睛止不住地转。 “其实你今天也很奇怪,好像突然变得很深沉,你不会在思考结束我们的关系吧?” ……看,被困于情感产生的患得患失。 即使在开车,慕析还是很迅速地扭头看了南惜一眼,说:“没有,绝对不是在想这件事情。” “噢,那就是在想别的事情?”南惜继续做个好奇宝宝,皱起鼻子使劲地嗅,仿佛能嗅出慕析的想法,“姐姐说的那些话你怎么想?正好我很需要知道。” 慕析专心致志,可好像又有些心不在焉。 “她说了很多话,你指的是哪一句?” “其实她有不少话都发人深省,每一句都值得我们仔细考虑。” 南惜被她逗笑了:“你在说什么呢?我就说你今天很奇怪,那显然我指的是姐姐说的最后一句话,关于我们到底要不要去Z城,要不要自讨苦吃地去让自己感到痛苦。” 她被南怜那样认真的态度说得有些动摇。 因此需要再听一听慕析的看法。 其实南惜从一开始就想着不要纠结于过去,只是现在慕析的脑损伤让她想要重新探寻。 如果慕析自己也想往前看的话…… “其实我很想吃这份苦。” 终于等到一个红灯了,慕析可以停下来好好看着南惜,“你知道的,在你妈妈手底下我吃过不少苦,所以现在……可能养成了爱吃苦的坏习惯。” 实在是太奇怪了。 但是慕析这样一本正经说着玩笑话的样子又太可爱了。 南惜决定先把要商量的事情放一放,先享受当下的这一刻,“是吗?让我尝尝看有多苦。” 趁着等红灯的这几十秒,她们交换了一个短暂又缠绵的吻。 南惜也得到答案,慕析是个大骗子,她明明一点都不苦,是世界上最甜的东西。 绿灯亮起前的三秒钟,慕析适时与她分开:“回家再说。” 她继续稳当地开车,只剩湿润着的嘴唇提醒她们刚才都做了什么。 “这么说,你还是想去Z城的。”吃到糖以后的南惜心情好了很多,放低副驾驶的座椅,躺在上面优哉游哉,“那我们去吧,不管好坏都接受,怎么样?” “还跟你姐姐一起去吗?” 南惜点头:“对啊。她那样说,其实就是同意了,如果我们执意要跟她一起去的话也不会拒绝的意思,我很了解她的。” “嗯……” 慕析又陷入漫长的思考。 南怜对她显然还有敌意,只是看在南惜的面子上不会把她从前往Z城的车上丢下去。 她当然十分理解,而且从她个人来讲其实对南怜很是同情,这不算是问题。 但是,自己好歹也是个SSS级的alpha,如果当年有人能把自己搞成脑损伤,这次南惜一起去的话会不会危险? 说到底,为什么事情的真相要去Z城找呢,她是从A城消失的,说不定真相一直都在她们身边呢。 …… 千头万绪,在即将驶入新居大门前都化成了一句: “要不要试试在车里做?” 连南惜都被她吓了一跳,从躺着的姿势弹起来,惊疑地撇下嘴角:“啊?” “要吗?”慕析理智分析道,“如果要的话,我就把车开去别的地方,这附近有不少没有人烟的树林……不用的话,我们就回家。” 虽然不知道慕析为什么突然这么主动,但南惜还是乐开了花,点头如捣蒜:“要要要!” 她贴心地指示慕析:“去换一辆车,这辆平时是司机在开,换那辆白色的,不会有人碰。” 于是两人把车开回家,又把车开出来。 南惜已经摩拳擦掌了,趁着慕析换车的功夫紧急回卧室里、把包里偷偷藏着的那件衣服也顺出来,准备再给它添一层纪念意义。 所以当慕析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停车后,南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当着她的面换上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 慕析脸马上红了。 虽然衣服坏了,但好歹功能还在的嘛。 “我今天好喜欢你呀,虽然你很奇怪。”南惜终于可以扑向慕析,“那我们快点开始吧!”—— 明天休息后天见! 第57章 反思 慕析和南惜徜徉在同一片欲念的海洋里。 浪潮不断翻涌、不可名状的思绪逐渐叫嚣, 而后又都化作汹涌的水,把她们全部吞没进去。 很快就全部被淹没了,从头到脚, 没有一寸皮肤幸免。 好在哪怕已经沉溺于深深的海水里,她们也时刻紧握双手,以防迷失。 …… 南惜昨晚就睡眠不足, 现在已经紧闭双眼倒在副驾驶上,呼吸安稳。 慕析尽职尽责地负责善后工作,清理完毕后把早早褪下的、完好的衣服替南惜重新穿上,然后是自己。 车上倒是没怎么遭殃, 慕析很有先见之明地提前做了一些措施防止污染车座,就是为此牺牲了自己的一件外套, 还好那件外套并不昂贵。 她让车子就这么停在静谧的树林里,轻手轻脚地打开车门下去走走, 站在小河边上呼吸新鲜空气。 名贵房产的好处之一就是,它们附近的生态环境总是相当不错, 随便走一走就能找到散心的地方。 多亏南惜,让自己在这个年纪住上这样的房子。 慕析刚站了十分钟,她的金主就发来消息, 慕析低头查看: “睡完就跑?跑到哪里去了?” 她回复“马上回来”, 就开始往回走,很快回到南惜的车子旁边,看见南惜正趴在车窗上, 眯着眼睛看自己。 慕析不知道自己背光走来的样子很值得揣摩, 因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也就难以判断她是怎样的情绪。 本来慕析以为, 南惜是不会为爱人情绪而轻易焦虑的人, 因为迷恋她实在太容易了。 但是等她绕到驾驶座那边、上车之后,南惜却忽然开口说道: “你知道吗,其实我之前很怕,怕你消失是因为对我不满意。” “嗯?”慕析缓缓地眨眨眼睛,“我不明白。如果我的性格一直没有发生变化的话,那么如果我有哪里不满意,应该会尝试着提出来解决。” 而且南惜能有什么让她不满意的地方?南惜能看上自己都算她得烧高香,她还敢不满意南惜呢。 南惜摇摇头,拥住怀里那件黑色的衣服,好像陷入什么回忆里去。 现在慕析稍微有点习惯那件衣服的存在了,尽量对自己说少给视线就好。 ……还是很难啊,但是用完就嫌弃的话又显得自己很没有道德,到底要怎么和它和谐共处呢。 这时,南惜又开口说道:“因为是很难以启齿的事情,所以如果你不好意思说出来而是直接走掉的话,也有这样的可能性。” 慕析原本一头雾水,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看着南惜捧着那件衣服凝神沉思的样子,她又电光火石之间福至心灵,脑海里顿时出现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说的这件难以启齿的事情,该不会是……” 南惜眼中浮现出些许幽怨。 这种情绪很少会出现在她的眼睛里,南惜总是很直接、开放,有话直说,几乎不把情绪留在心里发酵。 足以见得这件事曾经确实困扰过她。 “很聪明嘛,竟然猜到了。”南惜幽幽道,“没办法,毕竟你消失在你第一次标记我的第二天,很难不让人多想。” “……不是。” 慕析难以置信到有些语塞,“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你,你这么好,怎么会这么觉得?” 南惜忧郁地仰起头看向天空,单薄的侧影看上去非常可怜、惹人心疼。 “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那么优秀的。”她含蓄、委婉地说道,“你应该理解,第一次尝试什么事情的时候难免会束手束脚、放不开、紧张,压力越大就越容易出问题。以发展的眼光来看的话,我当时确实不怎么样。” 慕析仍然难以置信。 南惜竟然还会有这种类似于自卑的情绪,还是因为这种事情。 准确地说,还是因为自己。 是该说关心则乱吗,当投入的情感太多太真挚,就容易让人丢失自己。 南惜也抱有同样的看法:“也许是因为太在意了,还因为当时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你为什么要走,排除了其他的可能性之后……剩下的这个哪怕再离谱,也不得不纳入考虑范围呢。” 慕析羞愧地低下头:“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么我就是一个很坏很可恶的alpha。” 她话音刚落,南惜就深有同感地捏紧拳头,一下子变得很是愤愤不平。 南惜声音恶狠狠的,自下而上这样危险地看着慕析。 “所以你就知道那时候我有多讨厌你了吧!当时我就发誓,如果让我找到你的话,我一定会让你掉一层皮,得让你这样的渣a后悔才行,真是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她虽然现在模样凶狠,但慕析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知道即使南惜找到自己,也不会真的让自己掉层皮。 她是个很善良的女人,虽然有时候嘴硬。 不过南惜此时显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了,慕析不得不开始安抚她:“不是那样,不是那样,现在我们知道不是因为那种原因了,南惜不要生气。” 她轻轻顺着南惜的背,这招很快就起了效果,南惜眼中的怨念迅速消退下去,而且马上变成得意洋洋的样子。 “那当然,现在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有多好,所有方面。”南惜扬起下巴,“我早就不是那个患得患失的小女孩了,就算你现在要批评我,我也不会听。” ……好像走向另一个极端了。 慕析也不知道这句话的槽点应该放在哪里,不过南惜重新变得自信总是好事情,她这样好的人就该永远自信,偶尔听不进去批评大概也没什么所谓吧。 慕析不知道自己也变成了有点极端的样子。 白色的车子从绿色的树林里行驶出去,等回到家里时刚好赶上午餐时间,艾米莉带着一排人在门口迎接她们回来,就像慕析曾经做的那样。 慕析一点都不习惯这样的身份转换、阶级跨越,可是要跟南惜在一起的话这些都无可避免,她努力尝试克服这样过分幸福的烦恼,避免让它变成矫情的样子。 由于是新主人入住后的第一餐,家政人员全都相当认真,菜式准备得比南家都还要好。 而且艾米莉还在旁边注释: “由于还不了解您的喜好,我们尽可能多的准备了不同菜式和风格,希望您餐后可以为我们提供改进建议,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做到让您满意。” 主要是对南惜说的,南之涯把房子送给她,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当然,为了体现对南惜配偶的尊重,艾米莉紧接着也提到了慕析:“考虑到慕小姐曾经是非常优秀的管家,对我的工作可能有许多指导意见,还希望您可以不吝赐教,让我更好完成自己的工作。” 她说话时一板一眼,虽然姿态很低,却没有半分讨好谄媚的意思,反而显得很是专业。 如何把握好对于主人的态度,也是管家需要不断修行的课程。也不知道这位艾米莉管家私下是什么样的人,不过面对主人时表现得如此出色,慕析竟产生了些许惺惺相惜之感。 “谢谢你,不过你的工作做得非常出色,是一位非常好的管家,我的能力并不在你之上,还请不用谦虚。” 艾米莉嘴角出现一抹笑,她再次俯身示意,然后走到南惜身后待命。 其实她也年纪不大,四十左右的岁数,对于现在的家政行业来说是黄金时期。 很可惜南惜对于管家的职业细节不感兴趣,也许因为上午消耗了不少体力,她很快开始大快朵颐,连话都没有和慕析说上几句—— 第58章 胆怯 南惜对于南怜的了解, 几天后就迅速被验证。 南怜发来一条消息: 【明天下午一点出发Z城,如果你们仍然想的话。】 慕析与南惜迅速做出反应。南惜还在A大实验室,慕析就开始准备两人的行李, 这次的风格是尽量精简,毕竟不是去旅行。 这几天两人生活都是这样,慕析收获了毕业以来除易感期外最长的一个假期, 在家里悠闲了好几天,除了像之前那样接送南惜上下班就没有其他任务。南惜下班以后两人会出去散步、约会,日子从没有这样舒心。 有一两次南惜问慕析,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她都在做什么。 慕析认真思索了一番, 发现那些事情都是过去从来呗自己忽略的“偷懒”,比如她买了军事书籍回来读, 在网上做攻略盘算着接一只小猫回家来,猫尾巴还没见到却已经下单不少猫咪用品。 南惜就告诉她, 其实曾经她们有一起喂养过两只猫,等她想起来了, 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 慕析很期待那样的记忆,收拾行李的时候也格外卖力,收拾完就静静坐在家里等南惜回来。 第二天下午见到南怜的时候, 南怜比她们两人都要冷静得多。一身黑衣加上墨镜, 打扮得像是要去参加谁的葬礼。 她薄唇抿成一条细线,看见南惜两人并不意外,还示意助理帮忙把她们的行李送上车子去。 只不过有一点, 就是南怜拒绝与她们两个同乘一辆车去机场, 飞机上座位也离得远远的, 尽管她早早就把这架飞机包下, 除随行助理外乘客只有她们三人。 南怜宁愿主动去坐经济舱也不愿意跟她们坐在一起, 慕析一开始以为是因为她仍然讨厌自己。 可事实应该并不是如此,南怜比她想象的要大度得多,甚至在她路过时主动邀请她: “据我所知你现在应该是无业状态,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来我这里做管家。” “谢谢你,不过大小姐不是已经有管家了吗?”慕析受宠若惊,可还是忍不住问道。 南怜冷笑一声:“很久之前就开除了,她任由白苒进我的书房,我不会留这样的人在身边做事。” 白苒。 许久之后再听到这个名字,慕析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之前的记忆此时开始在脑海里涌现,慕析想起那个在夜幕里拿刀指向自己的女人,想起她疯狂的脸庞和泪水。 她说她发现了南怜白月光的东西,果然和霸总小说里写的一样,这种东西一般都会被放在书房里。 慕析踌躇片刻,将语气尽量和缓:“我能问一问白苒现在怎么样了吗?” “我不清楚。”南怜眸中一片漠然,完全是在说不相关的人的模样,“我没有再见过她。” 也就是说,任何可能性都有可能在她身上出现。 当时闹得这么厉害的女人,后来竟然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啊。 慕析心中唏嘘不已,她没再询问关于白苒的事情,准备告辞回到南惜身边去。 南怜又主动询问: “你已经有之后的打算了?” “是的。” 去读一个军事战略的学位,就像南惜建议的那样。 南怜简略地点了一下头,没有再问她具体的打算,又戴上墨镜:“祝你顺利。” 她这句祝福应该是真心的。 就算不是,慕析也愿意把它当成真心的去听。 慕析向她道谢,回到南惜身边去。 Z城几乎是全国范围里距离A城最远的城市,地方也小,慕析当年在家政大学读书时没少听同学们抱怨偏僻的地理位置。 慕析还是有些心气的,毕业之后就往最繁华的A城投递简历,硬生生从最偏僻的地方来到南家当管家。 当时她的想法是多看看世界,也多和书里的剧情牵扯一些关系。 现在看来,那些所谓的“剧情”大概就是被她损伤的大脑处理过的记忆而已。 却没想到三年之后再回到Z城,不是为了来看望曾经的老师同学,而是来办这种奇怪的事情。 慕析和南惜感慨了这句话,南惜听罢放下手里的文献,认真对她说:“慕析,不用失望,反正我们肯定还要去找你的老师们的。” “而且如果事情顺利,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在这里旅游几天,我还是第一次来Z城。” 南惜以为她想念曾经的学生时代,想念这座城市,所以想要安慰她。 但是慕析却羞于启齿,其实她不仅对这座城市没什么深刻印象,就连对家政大学、老师同学们也是如此。 南惜时隔五年回到A大,起码还有一个童桉桉陪在身边,但慕析在家政大学却找不到能说上话的朋友。 她暂时不想向南惜承认自己情感上的缺失,打着哈哈带过这件事,说自己准备睡觉了。 南惜没有生疑,还递给她自己放在包里的眼罩,说快到的时候会叫醒她- Z城在北方,气候比A城要冷一些,此时已经入冬。慕析来之前就叮嘱南惜添上的外套此时派上作用,下了飞机以后抵御片刻机场的寒风,又在几人迅速进入来迎接的车辆之后再次被抛弃。 南怜不做停留,车辆在半路就和她们分开,应该是去办自己的事了。 她们并不多问南怜那边的情况,就像南怜也没有过问她们准备去做什么。 如果南怜问的话,南惜会如实告诉她,她们会先去酒店放置行李,稍事休息后前往慕析的母校家政大学,也许过去熟悉慕析的人会知道一些事。 从她们抵达酒店开始,慕析就变得沉默。 其实慕析这几天一直都有些奇怪,南惜一开始不敢确定,直到现在离Z城、离家政大学越近时慕析就越奇怪,她才确认慕析在为什么不安。 南怜留给她们一个当地的司机和一辆车,司机大概也提前被吩咐了少说话多做事,一路上除了开车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根据指示把车往家政大学开。 车子在家政大学门口停下的那一刻,南惜握住慕析的手。 就像几乎所有学校那样,家政大学门口的小吃街人来人往,学生们三三两两买着食物,小摊上升腾起的水汽因为环境温度低凝结成白色模样。 大学生们没有带着空调的车坐,有不少人甚至穿上了羽绒服,不过体质好的alpha慕析当年是最晚换上羽绒服的那一批人,凭借一件卫衣在人群里脱颖而出。 慕析还没来得及将这一幕与记忆中重合,手就被南惜握住。 她有些迟疑地低头看向两人的手,“……嗯?” “如果你不舒服的话,我们就再过一会儿进去。”南惜认真地对她说,“或者不进去了。” 慕析一时无言:“可是,我们已经来到这里了。” “可是你害怕进去。” 南惜就这样果断地说出了困扰慕析好几天的情绪。 害怕,没错,就是害怕,她对这个地方感到胆怯。 慕析不说话,又将视线转向车窗外那群热热闹闹买着小吃的大学生。 她们没有什么好让自己好害怕的。 她害怕的不是她们,也不是家政大学。 ……“南惜,我得先告诉你。”慕析羞愧地低下头,被南惜握住的手僵硬地静止着,“我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也从不和老师打交道,所以我们可能什么也问不到。” 南惜望着她的眼神满是温柔: “我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慕析带着执拗强调道,“童桉桉就是最好的例子,她很关心你,从上次她和我的谈话就能看出来。” 南惜无奈地笑了,把手从慕析手上拿开。 在慕析快要开始觉得冷的时候,她又双手挽住慕析的胳膊。 “但是我在学校里的时候,跟她真的一点都不熟。是回国之后俞教授组织的那次聚餐,就是你送我去的那次,我们才第一次说话。” “这不妨碍我们现在仍然成为朋友。” “小童学姐说她五年前就知道我,经常听到关于我的事情,还有你。” “所以她当时看到你惊讶的时候,我还很匪夷所思。”南惜说到这里时忍不住笑了,眼睛亮晶晶的,“我很奇怪为什么她会知道我和你的事情,后来她告诉我都是听说的,学校里有很多关心我们的人。” 慕析脸上满是茫然,这让南惜不得不停下来,仔细向她确认: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有很多人喜欢八卦……?” “才不是。”南惜笑骂她,“我是在说,我们慕析这么厉害的人,在学校里一定也有很多人在默默关心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慕析不说话,南惜的理论有可能是真的,但她不敢相信。 以现在的眼光审视过去的自己,她那时候太过沉闷寡味了,就算有人在意到她……又怎么会是正面的印象。 这还是自南惜认识慕析以来,看见她最胆怯的一次。 很快南惜就觉得这样不行,如果放任慕析这样咀嚼思考的话,恐怕是会等到人先抑郁下去,而不是想明白什么蝴蝶自来的道理。 “不行,我改变主意了,我们必须得进去。”南惜理直气壮地反悔,把自己刚才的话全部撤回。 她开始带着慕析的胳膊往车外挪动,望着外面的小吃街,语气充满期待,“慕析去给我买点好吃的嘛,飞机上的东西好难吃,我早就饿得不行了。” 胡说,半个小时之前南惜还在夸赞飞机餐做得好。 但是慕析只得跟南惜一起下车去,来到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摊位前面,挤在一群大学生中间跟老板问价。 南惜跟在她后面,看着慕析费劲地从老板口音里分辨出自己能听懂的字眼,捂着嘴巴偷笑。 她真是太重要了,慕析没了她可怎么能行—— 周末的晚上没有睡好,后面哪怕白天都像是被强制关机了,, 宝们一定要注意休息呀,吃好睡好做好保暖! 第59章 熟人 慕析挤在一群大学生中间, 来上家政大学的多是omega,她比大家高了不少,因此觉得挤她们的话很不好意思。 买冰糖葫芦的人络绎不绝, 来来往往的人潮把慕析裹挟在其中,她只好隔着三四个人向老板问价。 可是老板说的方言她又听不懂。 因为脸皮薄不想挤人,慕析后面已经有好几个人偷偷溜到她前面去, 举着糖葫芦离开。 当又一个人试图从慕析身边钻过去,还顺带着推了慕析一把的时候,她终于忍无可忍,长臂一伸拦住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看着她:“不好意思,是我先排队的。” 虽然这里似乎根本就没有“队”。 学生们还没走上社会, 总归是容易怕的。见慕析个高又面无表情的样子,气势马上弱了下来, 乖乖缩回慕析后头去。 摊位前拥挤着的其他人也都竖着耳朵听,一个个比兔子还要灵敏。虽说不至于主动给慕析让条道, 但也尽量离她远点,免得惹了这个貌似脾气不好的人。 历经千辛万苦后,慕析买到冰糖葫芦, 把它交到南惜手里。 南惜满意地瞧着手中晶莹漂亮的糖葫芦, 率先把它递到慕析嘴边:“你买的,你先吃。” 慕析对糖葫芦不太感冒,而且还挺惧怕里面也许会很酸的山楂。 不过她还是咬下一颗冰糖山楂, 在南惜期待的目光里缓缓开始咀嚼。 山楂不太酸, 配合糖衣融化成的甜水一起酸甜可口, 慕析把它们咽下去。 “好吃吗?酸不酸?”南惜兴奋地问她。 “不酸, 很好吃。” “太好了。”南惜把剩下的糖葫芦收回来, 放心地咬了一大口,“那我就不客气了。” 原来是在拿她试毒。 南惜不会也根本不喜欢糖葫芦吧,只是找个由头让她活动活动而已。 她们站在校门口,慕析看着南惜吃糖葫芦,等她慢悠悠地吃光、再擦擦嘴巴,最后自然地挽上慕析朝学校里面走。 慕析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顺着她的动作迈步走进学校。 南惜问:“没那么害怕了吧?” “嗯。” 人活在世上就像一串糖葫芦。 大不了被碾碎然后吃进肚子,其他也没什么。 慕析与南惜并肩在家政大学里行走,毕业三年多,教学设施没有变样,却也多了一些新东西。慕析原本以为自己对这里没什么留恋,此时眼睛也忍不住到处看看,试图找到能证明自己在这里生活过的印迹。 “那棵树,长得很大对吧,我经常在树底下坐着。” “上课基本上都在这栋楼,有些选修要跑得更远,宿舍楼走到教室二十分钟,很多omega早上都气喘吁吁的。” 南惜咯咯笑起来:“我早上赶着去上课的时候就经常喘。” 她也试图想象着慕析在这里生活的样子,可是每次脑海里才浮现出慕析的脸,后面的背景就成了A大。 记忆里的场景才更真切,那是想象所比拟不了的。 可是那些想象对于慕析来说又才是真切的,所以南惜陪在慕析身边,听她介绍校园里熟悉的事物。 “这个雕塑很有名,不过雕的人你应该不认识。” “这家面包店不如前面那家,我喜欢它们的贝果,待会儿可以过来买。” “这是我们食堂,不好吃。” “这个也是,也不好吃。” “这是教过我的教授。” 她们从一个胡须斑白的老头身边走过时,慕析无意识地这么介绍道。 南惜停下来,看看慕析,再看看那个老头。 慕析还没有意识到她们已经找到了目标,仍然抬脚往前走。 还是白胡子老头听到慕析的声音后狐疑地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到慕析的侧脸,两眼一瞪:“慕析!” 慕析闻声止步,纳闷谁会认识她,转脸却看到熟悉的严肃面孔正对自己吹胡子瞪眼: “孙教授!” “见到我就这么走过去了,没礼貌!”孙教授板着张脸,却忍不住瞟了微笑的南惜一眼,问道,“这是,带着女朋友回学校看看?” 南惜落落大方地朝孙教授伸出手:“教授好,我叫南惜。” 两人握了手,孙教授露出一抹笑,看上去似乎很喜欢南惜。 他调转了原本的方向,招呼两人:“走呗,去我办公室,咱们去叙叙旧。” “孙教授,您刚才好像是要出校门呐?”慕析谨慎地问他。 孙教授又笑了一下,大步迈开: “不管他们喽,我得跟我的得意门生好好聊聊。” 南惜碰碰慕析的胳膊,朝她眯起眼睛坏笑,那意思是,“我说的没错吧?”。 ——“一定也有很多人在默默关心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慕析不敢确定,因此她选择先跟上孙教授看看。其实孙教授还能认得出她,她心里已经很开心了。 如果没有记错,孙教授的办公室应该是又升级换新了。在读期间慕析没来过几次,却也敢肯定这里当时没那么豪华,看来学校对教授还是很照顾的。 “前几年怎么不回学校来看看啊?”孙教授才一坐下,就板起脸来对慕析说话,那副严肃模样让慕析顿时开始心虚,有点像是当年上课睡着被教授发现,点名为难她回答根本不可能答上来的问题。 慕析悻悻道:“教授,我这三年工作一直抽不开身,也是最近才有空到处转转。” “忙!忙点好啊。” 孙教授看向南惜,“你不知道吧,慕析在读的时候可是我们老师的心肝,实在太优秀了,每门课都是第一,聪明又踏实肯干,我们都说她一定能去有头有脸的人家工作。” 南惜含笑点头,其实没人比她更知道慕析有多优秀,而且慕析也确实来到了这个国家最有头有脸的人家之一工作。 虽然现在被辞退了。 “还没问你呢。”孙教授神神秘秘地凑向慕析那边,“你后来的工资是多少啊?我帮你看看低了没有。” 慕析也学着他的样子神神秘秘低下头,小声对他说了个数字。 “嚯!” 孙教授一双小眼睛马上就睁大了,“可以啊慕析,能出得起这么高的薪水,恐怕你的雇主说出来大家都认识吧!不过如果是慕析的话……嗯,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再次转到南惜那边,一副生怕南惜不知道这是自己学生的语气,“她的管家技能几乎都是我教的,我最清楚她有多少本事了。这雇主也是有点眼光,一般人不会雇佣alpha做管家的,只有胆大心细的雇主才能聘用到这么好的管家!” “慕析确实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管家,您教得真好。”南惜真诚地夸赞道。 孙教授被夸得飘飘欲仙,嘚瑟了好一会儿才又想起什么,问慕析:“那你现在怎么有空回Z城看我的?工资这么高,被扣一天都很亏啊。” 慕析很想说,第一,其实她这次来不是为了看他。 但是教授的颜面肯定不能扫,她绝对说不出口的。 她说了第二点,“孙教授,其实……我已经不再做管家了,而且以后可能也不会再做管家了。” 至于原因,她真的说不出口,说出来了会被教授当成笑话讲给学妹学弟们讲十年,就像自己曾经在课上听到的许多前辈们的笑话一样。 孙教授听到慕析这样说,一开始很惊讶又很不解地望着她,但随后也慢慢释然。 他知道每个学生的选择不同,也有很多人从家政大学毕业却并不从事家政工作,但他私心里还是对慕析的选择感到些许遗憾。 因为慕析刚才说的工资实在太高了。 “唉,好吧,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虽然可惜,但是你综合能力很强,如果走了其他的道路,也一样会有建树。”孙教授感慨着,“其实一开始我们也都很吃惊,等级这么高的alpha转来我们学校学家政了。好在慕析后来学得很好,很出色,证明了不是只有omega才能干家政,alpha做管家一样是很专业的。” 慕析被他说得有些热泪盈眶。 正如孙教授所说,慕析一开始与家政大学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因为她是alpha,而大家心目中做这行的都是omega和beta居多。 她用很长的时间和很多努力才证明自己,成为学校的佼佼者。尤其是在某些需要极度专注和细致的课程里,慕析甚至还闹过一点笑话,好在这些都过去了。 慕析动容道:“谢谢您教授,很感谢您的教导……” 而一旁的南惜却早早蹙起眉头,敏锐地捕捉到孙教授话语里的关键信息。 她看了慕析一眼,见慕析仍然沉浸在感动中无知无觉,开口问孙教授:“教授,您刚刚是不是说,慕析是转学来这里的?” “是啊!大二才转来我们学校,我印象很深刻呢,因为实在太罕见了,我的教育生涯里也只见过慕析这一个例子啊。” “您记得她是从哪里转来家政大学的吗?” 南惜神色实在太过认真,孙教授有些困惑,却也帮她回忆起来:“嗯……慕析没有说过,这种消息是保密的,只有学校的档案里有。不过,我们国家在高等教育期间的转学只能从高等学府转向低等学府,慕析之前的学校应该很不错吧。” “对呀,你当时是从哪里转来的?怎么你女朋友都不知道呢?” 孙教授用开玩笑一样的语气发问,但两个人都没有笑。 气氛明显不对劲,孙教授也笑不动了,发觉两人状态显然不像是来看望自己,来看望自己的学生就没有这么深沉的。 虽然无奈,但既然慕析有事找到了这里,他就希望自己能帮到学生一些:“发生什么事情了?” “教授,如果可以,我能看看学校的档案吗?其实我不记得来学校之前的事了,这次来就是想找关于过去的线索。”—— 第60章 消失 胡子花白的老头带着两个年轻女人来到家政大学的教务处, 朝座位上昏昏欲睡的人点点头。 那人被吓得一激灵,脸上顿时堆满笑容:“教授来了,主任已经跟我说过了, 您来看看吧。” 说罢,他还怕上了年纪的孙教授不会操作系统似的,贴心地把输入页面打开, 这才甩着膀子晃出办公室,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你们也是赶巧了。”孙教授一边往搜索栏里输入慕析的名字,一边对她们说,“要是早来一年, 我跟校长还没那么熟,说不定她们就不让你看这种保密档案。” 屏幕正中的圆环转了两圈, 接着出现慕析的个人档案。 青涩的、面无表情的大头照挂在右上方,慕析尴尬地偷瞄南惜一眼, 发现她认真又专注地盯着下方文字,没有在那张照片上多做停留。 慕析也紧跟着往下看。 专业成绩、获奖经历、职务担任…… 两人的目光却只牢牢锁定在一行字上面—— “……是从H大转过来的?”孙教授摸摸胡子, “不错啊,H大也是好学校。” 是好学校。 但不是那所最好的学校。 南惜眼神很冷,慕析知道她现在应该心情不太好。其实她自己也乱着, 原本以为自己的经历和A大脱不了干系, 却半路又杀出来个H大,一下子又扑朔迷离起来。 不过,慕析到底不是那个镜头前面呆呆留下大头照的学生了, 多少也在南之涯这样的角色身边摸爬滚打过, 她了解一些这个社会的规则。 南惜直起身子, 说出慕析心中想法:“是假的, 一定有人改过, 或者你一转进来就被编好了伪造的背景。” 她说得笃定,不再看那屏幕一眼,而是低下头陷入沉思。 孙教授在一旁咂嘴:“假的?可是,这是全国统一调度的档案库,连学校都只有查看权限的,可不好改啊。” 他到底是忍不住了,悄悄问慕析:“你这个小女朋友到底是什么人?不会是当官的吧?” “她是,科学家。”慕析只言简意赅地这样告诉孙教授。 南惜直接在电脑前面坐下,在电脑上输入其他关键字。 家政大学的系统当然搜索不到H大那边的信息,南惜找到的是慕析在家政大学更加详尽的具体资料。从五年前开始,档案里展现出她完整的生活轨迹,她就在这里真实地存在着。 出发Z城的几天前,她拜托南怜帮她查过A大那边的信息,根本没有慕析这个学生存在过。 南惜不觉得在哪怕H大能够找到慕析的线索,有也是杜撰出来的,慕析在A大的一年半已经被人有意抹去,却又能够在档案里衔接上。 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对方的能耐一定不小。 当时发生的事情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谋划好的算计,虽然还不知道对方从慕析这里得到了什么,但慕析已经失去了记忆,还有更多别的东西。 她的迷茫不安、偶尔展现出来的木讷状态……失去记忆的人很难和普通人一样正常生活,也许慕析自己都不知道她曾在夜里发出惊恐的梦呓,听不清内容,紧锁的眉头怎么也抚不平。 南惜从桌前站起来。 其他两人都紧张地看着她,慕析问:“怎么样,要去H市求证吗?” “不用的。”南惜笑。 她笑得勉强,哪怕不了解她的孙教授也能看出结果没那么好。 自己这个得意门生,毕业三年,竟然变成了扑朔迷离的人。 即使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能让人失忆的无非那几个原因,不论哪种发生在自己的学生身上都令人唏嘘。 孙教授不想刺痛慕析的伤心事,也觉得自己没帮上什么忙,于是在她们离开之前叫住慕析: “慕析。” 他快速捋着自己的白胡子:“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就找我帮忙,我在H大也有能说上话的人。” 个子小小的老头露出和蔼的微笑,其实孙教授看上去比五年前第一次见到时要苍老些许,虽然精神还不错,可脸上那些岁月的痕迹是没办法洗去的。 慕析还记得自己在孙教授的课上,听见旁边几个学生悄悄吐着他的槽,说他作业布置得太多、上课点名又勤,是个麻烦的小老头。 当时她和其他人说不上话,可也在一旁默默认同。 除了学习上必要的交流,慕析从没有和孙教授、或任何一个老师私下聊过,她不了解她们,猜想她们也对她不甚了解。 “……” 在路上被孙教授叫住的时候,心里那种流动的情绪该如何形容,是惊喜吗?受宠若惊? “教授。”慕析深吸一口气,心中不无忐忑地上前一步,缓声说道,“留给我您的电话吧。” 孙教授愣了一下,“电话?” 他两条白眉毛纠结在一起,眼里的疑惑让慕析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开始懊恼自己是否太过自作多情。 谁说记得就是在意?也许只是因为教授记忆力本来就很好,或者自己另类到让人很容易记住,或者…… “小年轻看不起我们老同志哦!”孙教授发出一声大笑,从口袋里拿出最新款水果手机,轻车熟路打开绿色软件,“现在人不都用微信了嘛,谁还打电话发信息?我朋友圈更新还挺频繁呢,可别假装看不见,要点赞哦。” 他眯着老花眼打开自己的朋友圈,指给慕析看:“这是我孙女,是个小alpha呢。” 慕析顺着目光看过去,孙教授的朋友圈里不仅有孙女的照片,还有他平时和驴友一同外出的合照、从湖里钓上来的大鱼。 提到钓鱼,孙教授开始喋喋不休,一直到把两人送出办公楼都念叨着十年前从冰湖里钓上来的那条大鱼。 慕析一直在翻孙教授的朋友圈,依他所言每条都认真点了赞,再抬头时发现已经跟着南惜走到操场。 她尴尬地收起手机,和南惜一起在操场边坐下: “好像没有找到什么很有用的信息。” 南惜从刚才在教务处看见慕析的档案开始就一直兴致不高,慕析试探性碰碰她的指尖,见南惜没有抗拒,才放心地覆上她的手背。 “不,很有用。”南惜笑了一下,抬头看向慕析,“见到孙教授你很开心不是吗?我就说吧,一直都有人在意你。” 慕析腼腆地弯起唇角,掩不住心里那份喜悦。 “是的,很开心,谢谢南惜。” 她们在操场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看操场上熙攘的人影。家政大学里多数omega的人群结构,决定了喜欢体育活动的人很少,操场是个清净的好地方。 深呼吸几下北方的冷风后,慕析抱起手臂:“刚刚应该再问问孙教授,有没有曾经的同学留校的。也许她们会知道点什么也不一定。” 她皱起鼻子,准备在手机屏幕上打字给孙教授发信息求助。 南惜却轻悄悄地按下她的手掌:“慕析,可能作用不大的。” “什么?”慕析放下手机,偏过头,看见南惜那双冷静的眸子,映出自己不解的倒影,“你……是不是已经有猜测了?” 南惜说: “这几天我做了一些事,比如让姐姐托人去看了A大的学生档案,那里面没有你……比如拜托小童学姐联系我们过去的同学,问问看还记得关于你的什么事情。” “但是慕析,小童学姐告诉我,她找到的同学一个都不记得了,印象里根本没有你这个人。” 童桉桉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那样震惊又诡异的表情,此时再次出现在南惜眼前。 她说自己已经尽力把慕析描述得很具体了,但是得到的回答仍然是茫然。她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失常,要么就是同学们集体精神失常。 这么活生生的、耀眼的身边人,如果一个人没印象也就算了,怎么会所有人都不记得呢。 慕析坐在家政大学操场边的台阶上,开始感到四肢逐渐僵硬冰冷。 北方冬天的风还是太刺骨了,吹得慕析脸上肌肉都失去知觉,不知道此时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应对自己的消失。 她从曾经存在过的世界……消失了? 慕析很难不开始动摇,也许是南惜那边理论出了问题,其实她根本不是什么A大的学生,其实她就是异世界的一缕孤魂。 “别瞎想,慕析,也别害怕。”南惜握紧她的手,“但是你要听好。我们来这一趟不是没有意义的,看到你的档案,看到别的不相关联的学校出现,我就知道了。” “……什么?”慕析嘴皮子也不利索了。 “有人在刻意修改你的人生,也许是为了掩盖什么,也许是别的原因,我还不知道。但是对方来头一定不小,因为她们不仅能修改三个学校的学生档案,还能抹去人的记忆。” “其实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应该意识到了。” 那次,俞雅承第一次组织的欢迎聚餐。 南惜故意让俞雅承看见慕析,却一点都不认识慕析,哪怕在A大时她经常带着慕析去上课,俞教授走在学校里都能认出慕析的脸、叫她们的名字。 三年而已,俞教授能够记得南惜上课时穿了件什么样的裙子,却就是记不住她身边坐着的慕析。 而唯二还记得慕析的人,童桉桉在慕析消失的那段时间正在别的城市交换,南惜更是直接出国远走高飞。 慕析不是凭空消失的,随之共同消失的还有一群人的记忆。那是一个几乎天衣无缝的设计,能彻底修改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60-70 第61章 头疼 南惜眼里燃起熊熊怒火, 与北国凛冽的寒风形成鲜明对比。 她告诉慕析她的猜想,那就是她愤怒的来源,有人精心设计一个针对慕析的骗局, 差点就要毁掉她的人生。 然而慕析还没能与她共振。 听完南惜的理论后她表现出惊讶与恐惧兼有之的慌乱,但却不和南惜同个指向。 “你说……消除记忆?还不止一个人?”慕析不动声色捏住自己的袖子,“听上去像在演电影……抱歉, 我不太了解科技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做到吗?” 南惜低着头:“实验室里能做到的很多东西都没有在大众面前展示,我们是这样,医学那边也是。你还记得巫家S.Life的那个项目吗?如果不是法律和道德在约束, 恐怕早就炙手可热了。” 慕析还记得巫泉,那个追求所谓人类进化的女人。 但这些陌生的概念对于慕析来说太遥远, 她脑海眩晕着,还是无法全心相信南惜的推测。 生活里南惜鲜少提及她的研究, 这还是第一次,慕析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自己身旁是个搞科研的人。 除此以外, 她还有其他觉得这件事情天方夜谭的原因。 “我想不通,如果这些都可以做到,为什么会用在我身上?”慕析脑海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思绪, 堵得她头脑胀痛, “我只是个普通人,除了等级高一点以外无权无势,怎么有人大费周章来对付我呢。” 她捂住自己的脑袋, 那里的痛楚正在逐渐放大, 有什么东西像是种子要冲破土壤那样冲撞着头骨, 每一次都牵动起更大的疼痛。 慕析闭上眼睛, 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让颅内的风暴平息。 南惜发现她状态不对劲的时候, 慕析已经脸色苍白,在寒风里冒着豆大汗珠。 她连忙抱住慕析,将她抱得很紧,可抚摸她头皮的动作又尽量轻柔:“没事了,没事了。慕析,不要激动,没有证据能支撑我的说法,都只是猜测而已。” 慕析在南惜怀抱中颤栗,喘息的声音跟着颤抖,全身都绷得很紧。 南惜贴不到她的肌肤,如果可以,恐怕慕析身上也在出汗,她现在很痛苦。 南惜紧抿着唇,懊悔自己把未经过证实的理论说出来、让慕析受到刺激。安娜说过慕析应该静养,那是受过损伤的大脑,还经受不起太多的冲击。 “可以说话吗?如果承受不了就捏捏我,我来叫救护车。” 南惜捧起慕析的脸,紧盯那双涣散的眼睛:“看看我,拜托让我知道你怎么样了好不好,求求你。” 慕析从齿缝间发出一些声音,应该是在说话,但南惜听不清。 她低下头来尽可能用耳朵贴近慕析的唇,想要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还没有听清内容,慕析挣扎两下,一手搭上南惜的肩膀,眼神终于逐渐有了聚焦。 “好疼。”慕析还在喘气,话说得很勉强,但好歹是能说话了,“还没有这么疼过呢。”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刚刚……我问你冷不冷。”慕析满是歉意地笑,抬起另一只手抹了抹额上的汗,“我可能还得再缓一会儿,你身体弱,先去室内……” 南惜捂住她的嘴巴不让说话:“不冷,我就在这里陪你。你不许再说话了。” 慕析现在状态差到像是深秋枝头上唯一那片即将坠落的枯叶,一个不留神也许就会消亡,都这样了竟然还想把她往别的地方赶,南惜绝对不会听她的话。 这里确实不暖和,习惯了暖气和专车接送的南惜在其他情形下一定不会在这里多逗留,但绝不是今天。 慕析说不出话,只好起伏胸口调整呼吸,把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南惜掌心。 等到头顶传来的疼痛恢复到可以接受的范围里,慕析马上起身带着南惜离开。 也是她疏忽,中午在酒店休整时不该让南惜只穿两件单衣就出门的。 “你赶着去哪里?头不疼了吗?”南惜被她揽着带离,不明所以地发问。 她眼眶早就通红,两人都没注意的时候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往下砸,这会儿只感到下巴传来阵阵凉意,还不知道要擦眼泪。 慕析一直把她带进有暖气的体育馆里:“我们两个里有一个病号就行了,不能连你也开始感冒。” “……” 南惜决定不跟她吵架,只坚持问她:“头还疼不疼?” “好多了。”慕析不敢撒谎说完全恢复,迅速转开话题,“其实你说得很有道理,大概是我承受能力太差,才会……” 她终于扭头看向南惜,才看见南惜流泪到变得红肿的眼,呼吸顿时一滞:“你哭了?” 南惜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不不不,没有证据支撑就乱下结论是很不合理的行为,我要收回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你也得全部忘记才行。” 而且她以后也不会再轻易提起了,早知道会让慕析痛苦成那个样子,就是把自己的嘴巴缝上、南惜也不会说出来。 “等一下,你哭了?”慕析也没听进去南惜说了什么,眼里全是南惜触目惊心的泪水,“对不起,对不起。” 慕析止不住地道歉,声声诚恳字字愧疚,仿佛她可以主观控制自己的头疼不疼那样表达歉意。 她越是这样好,南惜越忍不住,鼻头一酸眼泪又往上涌,与慕析道歉的背道而驰。 “哇……” 南惜再次开始哭,引得路过学生纷纷侧目,慕析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手帕给她擦眼泪,只恨不穿管家服以后手帕没以前那样好找。 “你刚刚看起来就像……要死掉了一样,我真的很害怕。”南惜抽抽搭搭地说话,听起来委屈极了,“我从来没见过你那样,你在我心里一直很厉害的,连刀子割在手上都没反应。” 南惜说的应该是先前慕析从白苒手里夺刀的事。 她说的话让慕析忍不住脸红,因为当时她其实很疼,没想到在南惜眼里自己竟然是眉头都没皱一下的形象。 慕析不愿意回忆自己当时到底有没有背着南惜皱眉,就让南惜这样觉得下去吧…… “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我刚开始适应重新有你的生活。”南惜越说越委屈,“别人都说死了a的寡o最可怜了,难道以后的发热期我都得靠抑制剂度过吗?天呐,我不要那样,也不要没人接送我上下班,没人躺在我身边陪我睡觉。”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慕析,你千万不可以死掉。” 慕析也不想死掉。 “我会,尽量的。”她给南惜一个稳妥的承诺。 “我不要尽量,我要你说你永远不死。”南惜开始无理取闹。 “南惜,你是搞科学的,怎么能说出这么封建迷信的话呢……” “科学搞到最后多少都会迷信的,你就让我先迷信起来吧。求求你了,快说。” “……我会长命百岁的。” 南惜叹息:“好吧,那也可以。” 两人在家政大学的体育馆里一直待到慕析的头完全不疼,这才离开。 离开之前,慕析非得让南惜穿上自己的外套不可,否则就不肯走。 南惜很快屈服,在自己的衣服外面再套上慕析的那件,穿上时外套还留有热度,好像时刻被慕析抱在怀里那样舒服。 司机在校门口等了她们一下午,却也毫无怨言,只尽职尽责地把两人送回下榻酒店。 南惜在操场受冻了,回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泡在放满热水的浴缸里暖身子,中途再略施小计把慕析也骗进来一起戏水,等两人都热乎了走出浴室已经八点多。 等到这个时候,南惜才懒洋洋地给南怜打电话。 原意是想借用南怜随行的医疗团队,因为慕析今天头疼成那个样子,南惜实在没办法轻易放心。 可已经这个时候,南怜的电话还是没能打通。 她们住在同一家酒店的同一层,南惜尝试去敲南怜那间的房门,无人应答。 想起出发前南怜那种严峻的模样,南惜觉得自己似乎把南怜要办的事情还是想简单了。 包机带着全套保镖团队、医疗团队、技术团队来的行程…… 苏妏是Z城人。 “我担心错了,姐姐那边才会有人死。”南惜倒在床上自言自语,“真是不敢想象她会把Z城搅成什么样子,这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慕析正悄悄搜索脑损伤引起的头疼该如何缓解,闻言关掉手机坐在南惜身边:“你不用太担心她,登机之前我看见她的保镖团队了,平均都是A级以上的alpha,而且应该还带了不少真家伙。” “我不担心她啊。” 南惜看向她,“我担心的是要跟她做对的人,压抑了很久的人爆发起来会相当可怕的,何况姐姐本来就……嗯。” 被吞掉的那句话,大概是南怜最后一块遮羞布。 慕析开始反思自己有没有得罪过南怜的地方。 大概是没有的,唯一和南怜的矛盾点就在于南惜,还好还好。 半个小时过后,南惜开始咳嗽。 连热水澡都阻挡不住寒气入体,南惜终究还是在操场上感冒了。慕析无可奈何,只得跟酒店的人要了感冒药,陪着她一起早点睡觉。 她们睡得很早,被吵醒时烦躁不已,外面的动静实在太大了。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还是什么东西撞上了墙。她们还不会把这种“东西”想象成人,因为暂时没有见过那样凶残的场面。 慕析第一次知道,原来这种规格的酒店、这种规格的房间外面也能闹出这种动静。 砰的几声过后,响起两人都很熟悉的、暴躁的声音: “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那是来自南怜—— 啊啊啊啊写完了发现忘记设置更新时间了!怎么会这样只好早上发出来了………希望可以抚慰到一些宝宝早八受伤的心灵…… 二编:……发现又设置错时间设置成第三天了。 第62章 情话 被子里躺着的两个人, 这下彻底清醒了。 南惜眼珠在黑暗中骨碌骨碌转了一圈:“她说找谁?” “不知道。” “你说我要去关心一下吗?”她虚心征求着慕析的意见。 慕析连忙将她抱紧一些,生怕她跑去敲南怜的房门一般:“还是不要了,等这阵过去再说吧。” “太好了, 我也这么想。”南惜也配合地往她怀里多钻了钻,“你还能睡着吗?我可能睡不着了,我们有没有什么夜间活动呀?” “?” 慕析顿时警铃大作, 看着南惜乖顺窝在她怀里的模样也像是在看一只眼冒精光的狼崽,一点不敢小觑。 “都感冒了还说这些呢。”她当即否决,“也不怕把肺咳出来。” “慕析对自己很自信嘛。” 南惜开始笑,“不过你这回可真是误会我了, 我只是想聊聊天谈谈心而已。” 慕析对她的话持怀疑态度。 因为她前科太多。 不过下午时没少折腾,南惜也不在发热期, 她应该确实已经没了造次的精力。 于是慕析把下巴轻轻搁在南惜发顶,毛茸茸的脑袋蹭得她下巴很软和, 连带着心里都是柔软的:“那你说聊什么?” 南惜没借到南怜的医疗团队,可也始终对今天慕析的骇人景象后怕不已, 只好打电话给安娜医生问诊,说了她当时的情况。 安娜建议南惜尽量避免在慕析面前提及可能会伤害她的事情,防止刺激到慕析。 其实就算安娜不这么说, 南惜也不敢再在慕析面前轻易开口了。 她比她表现出来的还要害怕。看见慕析捂着脑袋疼到快要昏厥的时候, 南惜吓到差一点就要边哭边说不找了,她们不要再找所谓的真相了,只要慕析好好陪在她身边就好。 可那样是不行的, 她不能替慕析做这种决定, 也好在慕析及时缓过来了…… 南惜无声地眨两下眼睛:“能对我说两句好听的吗?我想听。” 这算突发奇想, 大概今天那种要失去慕析的感受太过强烈, 南惜突然很想确认慕析会一直在这里、一直喜欢她。 她需要情绪上的抚慰, 而且最好不让慕析察觉意图,这个想法出现得正是时候。 “我、我平时对南惜的态度是不是很差?” 慕析接受很快,只不过没能准确领悟到“好听的”是什么意思,第一反应是反思自己平时说的“不够好听”,才让南惜产生这样的愿望。 “不是,我是说,像其他人相爱的时候肯定会说一大堆肉麻的情话呀,用很抽象的方式来诉说爱意的那种。”南惜说到这里,小声嘀咕,“虽然某些人好像连表白都没有做,但我们应该算是已经在一起了吧,否则也太轻浮了。” 南惜这么一说,慕析就能够理解了。 她对南惜感到很抱歉,也许到现在她都还没准备好迈出那一步,其实两人之间的关系主要是南惜在推动。 别人眼中她们已经是很黏糊的情侣,可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其实表白都…… 被歉意冲昏头脑,慕析只想着要满足南惜的愿望,却没想起来疑惑南惜怎么不对她表白。 对待在意的事情时,慕析总是非常认真,从来不吝赐教:“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还不太知道该怎么说……南惜可以教教我吗?” 南惜来劲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认真准备开始指导慕析:“首先你这个称呼就很不对,谁家管自己女朋友还叫大名的?” 她撇撇嘴角,看上去早有怨言,只是一直没有说而已。 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南惜光明正大地开始提要求:“老婆、宝宝、亲爱的、honey、darling……你选一个吧。” 慕析咀嚼着这些称呼,试图从中找出区别。 结果是根本没有区别,感觉这些所谓的亲昵称呼好像听起来都差不多,没有很想用来称呼南惜的。 “我还是觉得叫名字比较好。” 眼见南惜要开始生气,慕析也从被子里坐起来,顺便用被子掩住南惜的肩膀: “是这样的,我听过很多人……包括电视上看见的人,呼唤自己的爱人都是用你给的这些称呼,但是太多人使用这些称呼之后,就没有办法从那么多个人里分辨出哪一个才是你。” 慕析严肃地继续说道:“南惜这个称呼就很不一样。首先,可能是之前职业的关系,我很少有叫谁大名的机会,称呼全名反而可以体现出我们关系亲密。其次,我们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念起来是相同读音,这样称呼你让我感受到我们是一体两面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南惜是独一无二的,全世界仅此一位的礼物,是我的爱人。” 南惜静静听她说完这些。 她的表情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现在就叫我宝宝,我要听。” “宝宝。”慕析光速屈服,揽住她换着花样地叫,“宝宝,宝宝,宝宝、” 南惜满意了,被慕析抱着听她哄自己,眼睛都笑得眯起来。前人们都说alpha撒娇特别招人喜欢,南惜一直都知道这是真的。 “还说什么不会讲情话,这讲起来不是一套一套的嘛,宝宝。”她也给慕析尝了甜头,然后回过脸来在她脸上香一口,“算你走运碰上我这个好糊弄的,反正我觉得好听。” 南惜正是那种看似高标准严要求,实则轻易就满足的人,慕析今天再次理解到这点。 但是。 “我没有糊弄南惜。”慕析严正声明,“我说的都是真心的。” “我知道。” “而且,这也不是情话,是我的想法。”慕析有些小小的失落,“真的不可以教我该怎么说才对吗?” 她觉得自己没达成南惜的愿望,伤心了,委屈了。 为了让慕析实现达成南惜愿望的愿望,南惜决定示范给她,尽管她自己也对这方面不甚了解。 “好吧,那我会向你传授这种说话的技巧,你先听这句。”南惜马上变得深沉,周身散发出浓重的诗人气质,“如果你是月亮的话,我愿意做你身边的星星……众星捧月嘛,体现你在我心里很重要,明白吧。” “明白。” 南惜又换了一种浪子气质:“见过大海以后,我才发现自己早就爱上了你这朵小小的浪花……这里面还有个对比,多巧妙。” “巧妙。” 南惜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慕析:“那你也试试!” 慕析深受鼓舞,陷入了漫长的思考。 她的思考实在太漫长了,一开始两人都没有想到会如此漫长。南惜一开始还坐在她身边安静地等待,可是时间一久,慕析也不跟她说话,南惜就重新感到困了。 打了三个哈欠后,南惜只得告诉慕析:“我先睡觉了,好困。” “好的。”慕析仍然在思考。 南惜躺下后,为了让南惜获得更好的睡眠体验,慕析也在她身边躺下来。 然而虽然南惜就在身边,慕析却第一次心思不在她身上,或者说不在现实中的她身上。 南惜在慕析的意识里,已经化成了月亮,化成大海里的一朵小小浪花。这些是南惜告诉她的,随后慕析自己产生更多的想象,南惜在她想象的画面里变成很多东西,无一例外当然都是美好的事物,而自己就陪在她身边,无论在哪里。 她好像知道情话这种东西的意义在哪里了,南惜每一次出现在她的想象里,她就会重新爱上南惜一次,因为她实在太过美好。 慕析很快就想到不少好点子,但是每一次话到嘴边,她都觉得还不够好。 具体表现在不够独特,把任何两个人放在这句情话里似乎都可以成立。 这样不行。这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情话,一定得是最独特的,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 这就是慕析想了太久的原因,为了想出一句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情话,慕析睁着眼睛从夜深躺到清晨,一点不觉得困。 身旁南惜早就熟睡,轻轻的呼吸声音让慕析感到很幸福,更加下定决心要用这句情话让她开心才行。 一个奇异的想法忽然闯进慕析的脑海里,慕析一开始觉得它太普通,很快把它丢到一边。 可是几经深思熟虑,又觉得似乎这一句才是最能贴合到她们两个人的情话,别人用都不行。 慕析眼里神采明亮起来,她微微起身,凝望着熟睡中的南惜。 她知道自己下午时头疼把南惜吓坏了,后来在浴缸里南惜缠她格外紧,那种异常的程度就在告诉慕析她有多么不安。 因此南惜现在睡得也格外沉,睡梦里都还微微拧着眉头。 慕析视线下移,被子里她看不见的位置,南惜的手还握着自己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会是真的吗,南惜所说的,针对她设计的这所有的一切。 南惜没有再提,慕析也没有提起,但那些想法已经存在在她们脑海里了。 真是让人担忧啊。 慕析看着南惜珍贵的睡颜,耐心等待她醒来。 哪怕南惜这一觉睡得比平时要久,醒来时已经八点多了。 一睁眼就看见有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哪怕对方是慕析,也还是把南惜吓了一跳。 她愣着,还没有开口说话,就看见慕析望着自己,深情地对自己说道: “我想出来了,还是你给的灵感。你听听这句怎么样——” “我称呼过很多位不同的年轻女士为小姐,可只有在这么称呼你的时候会心跳加速,好像已经和你偷了一百次情。”—— 第63章 睡眠 南惜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但自己还做不出这么引人入胜的梦。 这都说的什么啊, 虽然确实能够表达爱意,而且完美地描述了她们之间的关系…… 可怎么听都觉得非常奇怪,太奇怪了。 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情话呢。 南惜抬手拍拍自己的脸, 清晰感知到痛意顺着皮肤传递到大脑,确认了自己不是在做梦。 也就是说,慕析等着自己醒来, 目的就是兴冲冲地告诉自己这句情话,而且眼底充满了自豪感,似乎很希望得到自己的夸奖。 南惜盯着她,她一直保持微笑。 四目相对又彼此无言的气氛里, 南惜慢慢把手挪到眼尾,确认那里没有出现什么煞风景的分泌物。 接着就是很重要的一步了。 南惜觉得自己也该去学习一下诸如家庭关系这样的课程, 否则该如何在这种情况下准确向慕析传达出自己的赞扬之情,可能会有点困难。 ……算了, 她实在不擅长这个。 南惜:“谢谢?” 她那种因为一睁眼就被诡异情话突击的震撼情绪,映入慕析眼里后自动成了被自己爱意打动的表现。 多么羞涩、多么纯真的下意识反应, 她眼里几乎要蓄上泪水了,如果不是感动的话,没有任何一个词语能形容她的状态。 反正不会是困。 “你想了多久?什么时候醒的?”南惜紧接着又问。 “我还没有睡。”慕析憨厚又腼腆地告诉她, “想到这句之后就不想睡觉了, 想第一时间讲给你听。” ……什么? 一整夜都没有睡? 听到慕析这样说之后,南惜先是惊讶,随后很快又转为自责。 如果是这样, 那么自己刚才那种堪称敷衍的反应。就完全不足以匹配慕析一整夜的真心。 趁慕析还没发觉不对劲, 南惜浮夸地从被子里伸出两条胳膊, 捧住慕析的脸颊、自己也扬起脸来在她唇上重重印了一下。 她甜着嗓子:“竟然想了这么久!难怪能说得这么好, 真是好喜欢慕析呀!” 慕析迅速变得脸红起来, 可眉眼间一点掩不住被南惜夸奖而产生的欣喜。 她迈开长腿作势要下床,南惜被她吓得立马抓住她: “你要去哪里?” “洗手间。”慕析不解道,“我先去洗漱,你不是也要起床了吗?” “不不不不,你躺下。”南惜不得不从被子里钻出来,为的是把慕析推倒在床。 还是第一次,南惜把慕析推倒在床是出于完全纯洁的念头。 甚至动作都是极其轻柔的,时刻关注慕析一举一动,生怕她磕碰到哪里了。 “一整夜没睡,还想起床?”南惜不舍得大声责怪她,只好小声嘟囔,“快快睡觉吧,肯定累坏了。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情要做,当然得把睡眠补回来。” 慕析顺从地躺进被窝里,露出来的两只眼睛盯着南惜,忽闪忽闪的:“可是我不累,思考的过程也很幸福。” 南惜微笑着为她掖好被角,自己翻身下床去洗漱。 她相信慕析不累。 可也相信睡眠对于脑部不怎么健康的人来说格外重要。 短期出行,南惜没有带上太多的护肤品,水流哗啦了十分钟左右就从洗手间里出来回到房间,看见慕析躺在床上,眼睛仍然睁得很大。 窗帘拉得很严实,透不进一点光,慕析的眼睛就是黑暗里最明亮的所在。 南惜无奈地朝她走过去,问:“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 慕析这样告诉她,望着她的时候连眼睛都不怎么眨。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因为昨天的事体会太深,还是和南惜在一起太幸福。但是她闭上眼睛就只有清明,一丝一毫的睡意都没有。 南惜已经向酒店点好早餐,不过现在看来可以通知她们晚一点再送上来。 她得把慕析哄睡着了,才能出房间去吃早餐。 她掀开被子,看见慕析藏在被子里局促的双手。它们紧紧纠结在一起,应证了主人所说的难以入睡。 南惜在慕析身边躺下,再次掖好被子,分开她互相握着的手,把其中一只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我陪着你,睡吧。” 慕析抬眼看她: “其实我情话说得不好对吗?” “笨蛋。”南惜闭上眼睛,轻声骂她笨,“我不喜欢油嘴滑舌的高手,我就喜欢你这种嘴笨不会说话的。” 慕析侧头望她,见她已经闭了眼一副要睡觉的模样,也把眼睛闭上。 旁边有了人之后,慕析很快困意入脑。经过了那样奔波与情感起伏的一天当然累人,慕析睡着得也迅速,看来并不是她所说的睡不着。恐怕只是希望有南惜陪着而已。 半个小时过后,南惜尝试着把手从慕析那里抽回来。 行动得很顺利,慕析已经熟睡了。 她放心地从床上起来,站在床头看慕析时,心里脑里接连泛起的无限爱意最终化作落在慕析额头的轻吻,蜻蜓点水一般,却足够真诚。 南惜披上外套,走出卧室。 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这时候低低的说话声适时响起,南惜特地跟酒店工作人员交待了不要按门铃也不要敲门,只在门口小声知会就好。 她打开房门,一个圆脸的工作人员推着一辆小餐车,把南惜的早餐送到门口。 南惜从她那里接过早餐,并不急着让人离开,而是懒洋洋地问她: “昨天晚上外面很吵,发生什么事了?” 不敢问南怜,就从别的地方旁敲侧击一下好了。 圆脸服务生的神色一凛,马上低下头:“抱歉女士,我们不方便透露客人隐私。” “噢,别这么说,怎么会是隐私呢。”南惜从怀里抽出钱包来,估摸着取了一叠出来塞进对方手心,“发生在公共场所的事情,我作为顾客应该也有知情权吧?否则很难对你们酒店完全放心。” 她不说话,也没对那叠钱做出什么反应,看起来在犹豫。 南惜掩下心中忐忑,装作老手摸样不耐地跺了两下脚,“昨天晚上不是有很响的声音吗?就在走廊里面,应该离我们的房间不远吧?我只是需要确认事情与我无关,不会危及到我们的安全。” “……好的,女士。”服务生小心地瞄一眼某间房门,“您不用太过担心,昨天晚上只是有客人在处理事情而已。找麻烦的人已经被带走送去医院了,血迹也连夜清理干净了,不会影响到您的居住。” “血?” 服务生没觉得南惜会害怕,只以为她好奇,便点头:“是的,也许是推搡过程中不小心摔倒了,不存在什么暴力行径,请您放心。” 说完这些后,她把钱收进制服内兜里,马上推着小餐车走了,生怕在这里多待一秒似的。 只留南惜站在房门口沉思。 怎么感觉这贿赂白给了。 越问越扑朔迷离。 昨天晚上只听见姐姐发怒,原来见血了吗。 当然不会是南怜的血,恐怕是哪个跟南怜做对的人,被送进医院以后也很难有好下场吧。 酒店的隔音很好,起码南惜是一直没听见南怜那边后来还传出什么声音的,只是昨晚那几声实在太响…… 南惜端好自己的早餐走进屋内,坐在餐桌前面开始吃。 慕析在房间里安心睡着,这样的认知让南惜得到不少安慰,起码不管外面如何风雨飘摇,自己这里慕析都还是在的。 虽然这种想法好像把姐姐也划成“外面”。 早餐要了香煎虾仁和西蓝花,另配一杯牛奶。 还好没有要红肉,否则联想到刚才服务生的话,南惜也许会吃不下去—— 第64章 记忆碎片(3) “什么时候标记我?” “今天天气好不错……标记我吗?” “慕析你这样做女朋友真的很不好, 我到现在都还没被标记,传出去别人会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omega啊。” 慕析羞红了脸,她面前的南惜作忧愁委屈状, 对着手指极尽苦恼。 似乎标记这件事情真的是南惜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事……好吧对大家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事。 ……可是她们才刚在一起一个星期啊。 南惜装可怜也装得破绽百出,嘴角的坏笑快要压不住了。 就算永远不被标记上,又有谁敢随便指点南家的小小姐呢。 南惜把逗得慕析脸红视作乐趣, 这已经成为她生活的重要调剂。但实际上起初她并不真的在意这件事,当年的南惜鄙视被生理主宰大脑的人。抑制剂和她自己已经足够满足生理上的狂热,而与慕析更多则是心灵上的联结。 后来每每想起稚嫩到一直搞着纯爱的自己,南惜总是非常后悔。 有点像是小猫一直守着一条大肥鱼, 就是不吃,哪怕朝它张开嘴巴也只是为了比赛吐泡泡。 这简直是对鲜美鱼肉的亵渎!亵渎! 与她把标记当成调戏慕析的话题不同, 慕析真的把南惜每句话都听进心里。 女朋友很喜欢自己、想要得到自己,那是令人振奋的。 可是慕析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 她怕自己太生涩会让南惜嫌弃,因而每次都只能红着脸躲避。 顺便私下里潜心学习, 研究该如何把标记这件事情做成艺术。 南惜自然不会和同学们一起挤宿舍,她有自己的住处,就在A大附近一公里之内, 是最好的房子, 因而才能养小狸花和小黑。 慕析有时候会来找她,大包小包提着东西来,仿佛南惜住的地方不是A城最繁华的市中心而是什么边疆的宁古塔。她们待在同一屋檐下说话、喂猫, 亲密举止永远停止在亲亲抱抱之后。 南惜双眼濡湿着大口呼吸, 感到自己的身体在燃烧, 尤其是后脖颈, 哪怕心理已经充实不已。 那就是名叫欲的东西, 南惜很直观地感受到它,已经不是第一次。慕析的脸庞、身体在她眼中变得愈发鲜活,而她周遭一切却又朦胧下去,于是南惜眼里就只看得到慕析,看见她半张着、殷红欲滴的唇瓣,看见她线条流畅、吸着气的脖子,知道她也在渴求自己。 “慕析……” 南惜不禁开始呼唤alpha的名字。 慕析却一点不敢看她。 她张嘴喘气,环境里冰凉的空气经过口腔、气管,马上变得滚烫,呼出去时差点要把自己点燃。 手握得很紧,所幸慕析看了教程,把自己的指甲修剪得很短,否则一定会戳破手心。 现在戳着也疼,一点点的痛意只能算对欲的调剂,却又好像在某种程度上加重了它的实感。 慕析在心里问自己—— 准备好了吗? 没有,没有。正是因为太看重这件事,所以竟然会觉得不敢,哪怕这本来应该是被刻进本能里的行为。 她的重视已经到了有些矫枉过正的地步,不过从来也没有人教导过慕析应该怎么正视这些事情,就只好凭她自己的感觉去想。 慕析已经能嗅到一些,空气里南惜那种馥郁的信息素味道了。 大概这就是近香情更怯。 “我、我去洗手。”慕析手脚并用着从南惜身边逃离,一股脑钻进洗手间里去,留得身后的南惜倒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自己跑去房间里找抑制剂进行注射。 洗手间的水流很快哗啦啦响起来,慕析一遍遍用冷水拍打自己的脸、脖子、双手。 她羞于在南惜这里向她伸手要抑制剂,只好用这种方法控制情感。 这之后,慕析呆愣着坐在马桶盖上,拿出自己的手机。 通过一些渠道,她得到了不少学习资料。 慕析向来好学,平时一直就没把功课落下过,包括这门她给自己安排的课程。 可惜书到用时方恨少,经历了刚才的失败,慕析此时格外想要看看正确的做法该是如何。 她把手机音量调到最低,播放起自己掌握的视频资料开始观看。 宽敞的洗手间内很快开始隐秘地响起某些声响,只有慕析能听得清楚,她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手机屏幕看,记住每一根手指应该如何去动,分别该放在什么位置才好。 先后顺序、前菜与正餐、换位思考、交流方式的差异性、暴力美学…… 这简直就是最美妙的社会学艺术。 慕析这一看就忘记了时间,久到南惜忍不住过来找人,在门口敲了两下后就推开洗手间的门—— 慕析正垂着脑袋坐在马桶上,手里捏着手机,看不清表情。 这副颓败模样落在南惜眼里让她格外心疼,也许慕析真的是不会呢,自己平时还是逗她逗得过分了些吧。 她走过去,没有看见慕析慌忙之中调出的欲盖弥彰的手机主界面,而只是俯身抱抱她。 不带色气的那种,安慰性的拥抱。 “没关系的,慕析,不要勉强自己。”南惜真诚地对她说,“我已经足够喜欢你了。”? 这是什么话。 慕析可以觉得自己还不够好,可这话如果从南惜嘴里说出来,那就瞬间不一样了。 慕析有些急了,着急忙慌为自己解释:“不是,不是勉强自己,我只是……” “真的没关系。”南惜还拍她的背,她越诚恳慕析就越哽噎,“我有很多抑制剂,够我用很久很久。” 很久…… 很久…… 慕析觉得比扒了她的衣服拿鞭子蘸辣椒水抽她还难受。 但是偏偏,慕析没有办法为自己证明什么。 鼓舞人心的关键就是用事实说话,可慕析暂时还没有这所谓“事实”。 当晚,慕析睡在南惜的客卧里,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看到深夜。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用行动证明她只是胆怯而已不是没有能力,一定要。 等到慕析真的实施到这步,已经过了很久。 南惜习惯了吻慕析吻到手脚酸软就自动趴到一旁去休息,顺便也给慕析平复的时间。 可是这一次,她感到一只坚定的手伸过来触碰到自己后腰的绑带,然后缓慢地、温柔地拆开。 随后是落在脖颈上、细密又动情的亲吻,和慕析柔软的头发一起覆盖在南惜肌肤表面,带起一阵一阵的酥痒颤栗。 她抬起头,有些惊讶:“慕析……” “可以吗,我们?” 慕析剥开她上衣的一角,指尖轻轻在她的蝴蝶骨中间打旋,“会不会有点突然?” 这也是作战策略的一部分,要的就是突然袭击,打对方一个措不及手。 南惜又怎么会拒绝她,当即感动地直点脑袋。 然后,层层件件的布料剥落,夹杂其中的是不断试探的轻触,还有一个又一个唇舌纠缠的深吻。 那种熟悉的难耐感又从南惜心里升腾起来了,愉悦的同时更大的空虚接踵而来,带着些对未知事物的期待,都引得她内心深处那片幽暗潭水更潮湿、更扩张。 也许是慕析的黑发抚过她太多次,南惜觉得很痒,那种痒意让人很无奈,尤其是不懂得纾解方法的时候。 南惜知道该如何纾解,只是需要慕析帮帮她。 “这里……” 她红着脸,带她慢慢抵达亟需被医治的病灶,放心交给这位可靠的医生,“很难受,想你来帮我。” 她不知道自己简直像一株绽放的花蕾,在空气中颤抖摇曳的模样真是引人疼惜。慕析触碰她时都不敢用力,生怕稍一认真就会把她碰伤碰碎了。 南惜此时不需要她太过温柔:“你……就做你自己好了。” 做自己。 其实是在鼓励慕析放手做她。 慕析心弦也在抖,最后向南惜确认:“疼吗?” 其实有一些的。 但南惜不会告诉她,不会给她任何停止的理由,她只摇头:“一点也不。” “如果有任何不舒服……就告诉我,南惜。” 慕析松开握着纤绳的手,放任自己在那片潭水上尽兴而去。 她很快就沉浸其中,彻底融入那深不见底的潭里去,并且不知疲倦、永不停息。 和世界上任何学习一样。 慕析事先学到的那些东西,放到实践里完全不是同一回事,能用上的地方都很少。 她是个天才,其实根本就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做,而不是照本宣科。 不知什么时候,南惜皱着眉发出似吟似喘的一声喟叹,看起来慕析已经直达病灶中心,帮南惜解决了实际问题。 可作为尽职敬业的好大夫,慕析不会就这样停止。 她反复检查、确认南惜的不适已经彻底消除,不愿留下哪怕一点点隐患。 哪怕病人自己已经开始叫唤着不行,慕析还是帮她做完全套检查。 还有术后恢复与护理,那也是非常重要的。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夜已深沉,南惜趴在床上不省人事,后颈上的腺体肿胀不堪,但已经得到标记。 慕析轻轻吻她的头发:“饿不饿?我去超市买点东西回来吃。” 南惜没有回复她,也许是没有力气,也许是没有意识。 慕析清理好她和自己,然后穿上衣服,出门觅食。 此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还是在这样一个风情摇晃的夜晚过后。 美梦破碎、扭曲成梦魇,此后一直长久地萦绕在南惜心头,纠缠成不愿回想起的痛苦。 南惜第一次丢掉了自信,遍寻无果后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够好,慕析讨厌自己,所以才选择离开。 ……不,她怎么可能。 她一边对自己说慕析不会那样,一边无法抑制住胡思乱想,想遍了所有阴暗的结果。 最后只有把自己折磨至极—— 有一个好消息! 我要出去玩了~星期一回来~ 啊啊啊啊啊啊真的很激动,从六月就开始期待了!而且因为是长途旅行所以不带电脑(怕被偷嗯……) 所以我们周一见!!! 顺便,会给大家带礼物的,看抽奖哦!!! 二编:绿jj你要气死我,为什么在我要更新的时候发不出去了啊啊啊啊还我整点 第65章 抓到 要让一夜没睡的人补足睡眠, 南惜已经做好准备独自待着8小时以上。吃完早餐让人来收走盘子以后就在客厅沙发坐下,打开电脑,开始阅读文献。 实验室现在的方向主要还是材料相关, 俞雅承足够专业、心肠也足够好,和她共事对南惜来说是慰藉,好过在国外完全陌生的实验环境里独自沉默。 只是, 偶尔还能从俞雅承口中听到一两句关于S.Life和关于巫泉,毕竟生化环材尤其是生化不分家,每次听到时南惜都悄然被恶心一阵。 她不知道俞雅承对S.Life的项目目的有无了解,也从来不想问。如果俞雅承表示了哪怕一句对于她们的认可, 那她在自己心里的形象都会打些折扣的。 在南之涯那边的研究院落成、自己离开A大之前,南惜应该可以帮俞雅承完成手里的这个项目, 助力她拿下这一年的科研人物奖。 南惜一行行浏览着屏幕上晦涩深奥的文字,时间就在缝隙里逐渐流逝。 下午两点左右。 南惜吃完午餐。没有慕析陪伴, 吃午餐就变成填饱肚子的任务而已。她从餐桌旁边站起来,准备去阳台走几圈, 再接着看文献。 此时房门响起,南惜去开门。 以为门外会是来收餐盘的酒店服务员,却没想到南怜正神色淡淡地站在门口, 隔着门上猫眼与自己对视。 南惜叹息一声, 打开房门,侧身让姐姐进来。 南怜后面跟着个来拿餐盘的服务员,猫着身子从桌上把东西拿了就跑, 仿佛南怜是什么活阎王似的, 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南惜望着被服务员关上的房门, 打趣南怜:“你瞧人家怕成什么样子, 应该以为你是来收我命的吧。” “别胡说。”南怜自觉地在她们房间沙发上坐下,看向桌上南惜打开的电脑。 那上面的文字不在南怜知识范围内,那是家里只有妹妹掌握的知识。 妹妹和家里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样,科学是纯粹的,妹妹也是。所以南怜对南惜总是多关心一些,大概因为她在做的才是真正有用的事情,不像她们为了一点无谓的东西勾心斗角、到处挣扎。 “难道昨天晚上没见血吗?这么大的一声动静。” 南怜把落在电脑屏幕上的视线,重新移回南惜脸上:“这家酒店的隔音很差。” “不要把这家酒店端掉好吗?我和慕析还住在里面。”南惜笑嘻嘻地在南怜身边坐下,身体亲昵地贴着身体,“那么响的声音,就算隔音再好也没有用吧?那个可怜人是不是骨头都碎光了?” “你还是那么聪明。” 南怜不愿意和她多说昨晚发生在这家酒店里的事情,话锋一转,“你和慕析呢,昨天去家政大学,有没有找到什么想知道的东西?” 给南惜慕析开车的司机是她的人,会向她汇报两人动向也非常正常,南惜并不对南怜掌握她们行踪感到惊讶。 “嗯,有一些。” 南怜在屋内张望一圈:“慕析人呢?” “在睡觉,昨天一宿没睡,今天早上才睡下。” “看来你们这边的事情也不让人愉快。”南怜评价道。 南惜连连点头,决不会告诉她其实慕析一夜没睡是因为那样幼稚的原因。 这种事情她自己笑笑就好了。 “不过。”南怜又说道,“既然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那么你们最好可以快点离开Z城。” 原来南怜是来下逐客令的。 南惜觉得好笑: “干嘛,原来姐姐要端掉的不是这家酒店,而是整个Z城?你放过这座城市吧,毕竟慕析的母校还在这里。” “不是。” 只是因为再做下去,那些比昨天晚上还要残忍的事情,她不像让南惜看见,她还是想在妹妹心里保持那个美好的姐姐形象,哪怕可能早就不是了。 自南怜今天踏进这间屋子,南惜对她的态度就好得不太像话,比平时还要热络亲昵。 也不知道是为了讨好,还是为了让南怜多少感受一些温暖,好不那么失控。 昨天夜里那一声应该把她吓到了,医院那边才来消息,人抢救无效已经死了,南怜没什么反应。只是再找下一个也许有线索的人做同样的事而已。 从登上飞机的那一刻开始,南怜就没想过再要安稳。 她得让妹妹失望了。 “好吧。”南惜认真对她说,“可是我们还想在这里多留几天,不光是为了办事情,也许还会在这里旅游。姐姐要知道我不爱请假,慕析也好不容易才得空。” “你现在还真是,一句话都离不开慕析。” 南怜沉默一会儿,对她说:“去别的地方玩不好吗,一定要在Z城吗?” “这座城市很不一样,慕析离开我的好几年都待在这里,我想好好看看它。” 南惜答得认真,她知道对南怜就得诚恳,南怜不喜欢别人跟她耍心眼子。 南怜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她沉默的时候,南惜就在旁边,靠在她的肩膀上,希望通过肢体之间的连接,让她感受到自己的真心。 许久之后,南怜终于说: “我好像有点理解你们了。” “如果能这样也很好,只要她还在你身边就很好,不计较也很好。” 南惜笑,“那姐姐还计较啊?” 南怜正欲开口说什么,就看见乱着头发的慕析,穿着睡衣从房间里开门走出来,瞧见沙发上挨着的南怜南惜之后又发懵。 “才睡了六个多小时。”南惜低头看一眼时间,对着慕析装凶,“快回去继续睡。” 慕析摇脑袋:“睡不着了。” 说着,看见南怜一言不发正瞪着自己,联想到昨天晚上那一声,脚步不禁朝远离她们的方向走:“……我先去洗漱,然后出门转转吃点东西。” 慕析快速又缩回房间里去,轻手轻脚把房门关好,给姐妹俩留下充足的说话空间。 南惜不禁发笑。 “我可不像你,还能够失而复得。”南怜冷静地收回视线,“既然你们不想走,那就做好心理准备,我会很过分的。” “南惜……不要对我失望。” 南惜摇头,她没那么轻易地对家人失望,哪怕之前关衍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她还是计划着过节的时候回家看看呢。 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在家里待下去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慕析偷偷摸摸从房间里溜出来,沿着边缘朝房门口走,尽可能快地出门、关门。 “她以前也这么怂?”南怜问南惜。 “姐姐,她这叫稳重。”南惜也不恼,耐心地替慕析解释,“情商很高不是吗,也不打扰我们两个说话,比那些油嘴滑舌又爱哗众取宠的人好多了。” “你以前也这么爱维护她?” “姐姐,我这叫讲道理。”南惜本来还想说什么,最后只摇摇头,“总之慕析是个可靠的好人,嗯。” 提起慕析时,南惜脸上身上似乎会散发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朦胧光晕,也许那就是传说中幸福的光环,很不明显,但是南怜发现了。 南怜觉得自己有点嫉妒,嫉妒她们还能够破镜重圆,嫉妒她们现在如此幸福。 可想想刚失去慕析时南惜有多么痛苦,还有她做的那些抗争,南怜又觉得很合理。 她现在得到的回报,与她曾经的付出成正比。 “……真的决定不离开Z城吗?” 南怜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好把先前的话又重复一遍。 南惜的回答也在重复。 她很坚决,南怜尊重她的想法。她来这个房间的目的已经告吹,就没有什么再打扰她们的必要了,留在这里也是碍事。 于是南怜起身,“那我就走了。” “好的,姐姐再见。” 南惜乖巧地向她告别,不过坐在沙发上没动。 南怜点头,握住门把手准备离开。 门却在她动手之前就打开了,才离开不久的慕析出现在门缝后面,看见南怜以后露出尴尬神色。 她视线飘忽,眼珠转个不停,就是不敢看南怜。 南惜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有心事,或者遇上什么事了。 “怎么了?” 慕析从南怜身侧挤进来,不知道该不该当着南怜的面把自己看到的东西说出来。 以南怜如今的状态……她要是说了,那不是把人给害了吗。 她摇头:“没事。” “和我有关?”南怜在门口突然开口,“你不用担心,我还没有失去理智,不会随便对人动手。” 噢是吗。 慕析对此表示怀疑。 因此她仍然紧闭双唇不说话。 直到南怜耸耸肩走出去,慕析才终于对南惜激动说道:“你猜我在楼下看到谁了?我看到白苒了!” 才坐电梯下到一楼,就在酒店大门外面看见偷偷往这边张望着的白苒,惊得慕析立刻打道回府,想把这件事告诉南惜。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白苒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跟着南怜跟到Z城来。 可她好久不见人影,如今又是怎么知道南怜的行踪? “白苒?”南惜也不可思议,“就是那个拿刀弄伤你的,姐姐的那个……” “手是我自己弄伤的,不要这么说。”慕析及时纠正,又后怕道,“一定不能让你姐姐知道这件事,不然白苒会被我害死的,虽然不知道她跑到这里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慕析絮絮叨叨地讲述她看见白苒的时候,对方是如何的状态。 身上穿的衣服还不错,看来离开南怜以后她的生活也并不拮据,换句话说南怜跟她在一起时没有亏待她。 只是她神态很不安,躲在车子后面探出半个头,要不是慕析视力出众,还真不一定能发现得了她。 但慕析忘了,她只是一个人,南怜却带来了整整一个队的专业保镖。 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苒,她们轻而易举就能找到她。 一个小时过后,南怜再次拜访。 “你要说的事是关于躲在楼下的白苒吗?人已经抓到了。” 南怜笑了一下,“放心,我说了,不会随便对人动手。”—— 第66章 关联 抓到了。 不会随便动手。 慕析被看破心事, 不好说话,只在脑中疯狂重复一句话: 为什么要追到这里来啊。 为什么要追。 南惜知道慕析挺关心白苒,那件事之后还跟她提起好几次。说来实在奇怪, 不过两个视角不同的人能够在白苒身上看到一样的共情,也许足以证明什么。 好在,白苒只是出现得不是时候而已, 南怜现在重心根本不在她身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甚至南惜还敢开口替人求情:“看在旧情的份上,姐姐还是放人一马吧。” 南怜没应答。 沙发上两人正暗自腹诽,从门口走进来一个黑西装黑墨镜的大汉, 在南怜身边耳语几句。 她们也来不及在乎为什么保镖都能随意进出自己房间如入无人之境了,因为听完他的那句话后南怜神情急转直下, 由先前的戏谑变成冷酷一片。 那样的眼神看上去倒是会动手。 慕析和南惜对视一眼,双双起身跟上去, 没有保镖阻拦- 白苒双手被捆得结实、绑在椅背上。双目紧闭,让人难以分辨她的表情到底是懊恼还是悔恨, 又把嘴唇抿成一条线,看上去一点都不想配合。 这样拒绝合作的态度对她自己来说无疑是危险的信号。 可南惜已经不敢再说话了,遑论求情。她正目瞪口呆地与慕析视线交流, 想要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一点安定。 慕析也飘忽得很, 不敢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白苒,南怜的旧情人,和南怜的白月光, 有血缘关系? ……退一万步讲, 按南怜喜欢找替身的癖好来说。 两个很相像的人, 有血缘关系的几率确实会很大。 但是竟然真的让南怜踩到这种几率, 发生在这么多故事之后的当下。 说不定这个世界真是一本书呢。 南怜的故事支线就是最狗血的那一段…… 眼看着南怜一步步朝白苒逼近, 慕析和南惜纷纷屏息凝神,希望在被赶出去之前多听几段故事。 “苏妏,是你表姐?” 南怜一点没给白苒余地,随着问题一起出去的是顶在太阳穴上的枪口,黑洞洞的令人胆寒。 在楼下的时候慕析只是匆匆一瞥,现在她能看清楚白苒什么模样了。 比上次见面时瘦削很多,瘦到颧骨显得尖利,脸色也黄。白苒没有睁眼,哪怕知道自己脑袋正被枪指着,也没露出一点惧色。 “你别问了,要杀我的话直接动手开枪吧。几个月前我就想死,我根本不怕死。” 她说得没错,那个晚上她确实拿着一把小刀对准自己刺下去,如果不是慕析伸手挡下,根本活不到今天坐在南怜的客厅里、被人用枪指着要害。 用死去威胁不怕死的人没有意义。 南怜意识到这点,把枪放下,保镖识眼色地搬来一把椅子,让南怜坐在白苒对面。 白苒仍闭着眼睛不愿与她对视。 如果不是正在别人的地盘上,慕析也许会小声和南惜议论:如果白苒真的已经不在乎南怜,她就不会冒着风险偷偷跑来酒店楼下朝这边张望。 这个人还在乎,但是在南怜面前不想有一点低头。 两人的对话也印证这点。 南怜不解地问道:“她是你的表姐,我调查她的死因对你也有好处,为什么不愿意说?” “不是不愿意说,是不愿意对你说。”白苒睁眼,看向南怜的眼神淡漠,那瞳仁却又深不见底,“你害死姐姐,又害了我,我恨你。” 不知道是被“害死姐姐”还是“害了我”刺到心扉,南怜没有对白苒发怒,而是陷入沉默。 南惜咋舌。 所以这姑娘专门跑到人地盘上,就是特地为了恶心姐姐一把的?也不知道说她傻呢,还是有血性。 “我是害了你。”南怜突然说道,“我害了很多人,昨天夜里才害死一个。但是我想弄清楚你表姐到底是不是被我害死的,过去我一直以为是这样,现在我发现也许不是。哪怕少害死一个人不能减轻我的罪责,我也想知道。” 白苒看着她,这个曾经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坐在自己面前,还是她奢望的平等姿态。 同一个空间,同一个高度,哪怕自己被捆着手而她没有,对高高在上的南怜来说也算是平等了。 她是正在向自己忏悔吗? 虽然大概率只是从自己这里套出实话的把戏而已,但白苒也愿意认了。 把她抛弃这件事就是“伤害”而不是什么“对她好”,南怜必须承认这一点。 南惜慕析眼见得白苒的状态明显松软下去,而变化的原因显然只是因为南怜的几句话而已。 这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从来不可用常规理解,饶是如此,这态度变化得也太快了一点。 “你终于承认自己做错了?”白苒声音也温柔下来,注视着南怜。 慕析好怕她下一句就是原谅。 还好,南怜这回不说话了,没给白苒光速原谅的机会。 否则慕析真的会忍不住说点不该说的。 见南怜不回答,白苒弯弯嘴角。“阿怜,我一直以来想要的,只是你这里的一句公道而已。” “我应该感谢苏妏姐,是因为和她相像的这张脸蛋,我才有靠近你的机会,我现在这样做很对不起她。但是我太恨你了,哪怕把她当我的筹码也要借机报复你。” 南怜只问她:“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和苏妏的关系,才接近我?” “不是。”白苒摇头,“是在你那里发现了苏妏姐的照片,才知道我竟然不知不觉间成了自己表姐的替身。” 南怜也想起和白苒初遇时的光景。 那段时间她很忙,忙到没空用新人继续麻痹神经。 偶尔得了空在马路上驰骋的时候,突然接到助理的电话,说找到一个和苏妏特别相像的女孩。 南怜本想拒绝,可助理在电话那头言之凿凿,说这个女孩是与苏妏最像的一个。 于是南怜调转车头,在公司楼下的茶水间里见到邀功的助理,和一脸胆怯的白苒。 真的和苏妏有六分相似,尤其是那份胆怯,与来自小城又出身穷苦的苏妏一模一样。 恍神间南怜以为自己在做白日梦,梦里自己又回到和苏妏相识的时候,只不过这次自己已经窥见未来的模糊幻影,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不再重蹈覆辙。 她们就是相像到这种程度。 没有背景调查,没有多余的寒暄,南怜立刻爱上了眼前这个不敢拿正眼瞧自己的女孩。 “爱上”得如此之快。 …… 南惜受不了了,她拉着慕析站起来,从门口守着的几个大汉中间走出去,回到走廊那头自己的房间里去。 一合上那扇门,她就忍不住捂脸尖叫:“对不起,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她会说的,会把南怜想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慕析无奈地坐下,终于可以随意伸展肢体,而不是窝在南怜房间的一隅被迫观看两人虐恋,“也不一定非得看完过程,既然结局都昭然若揭了……” 有的人口口声声都是报复,其实报复半天也只伤害自己而已。 可是那副模样落在外人眼里都不自觉替她心疼,白苒自己的眼里却只能容得下一个人。 慕析不想随意用自己的观念去评价旁人。 南惜试图继续看文献,可看着看着白苒被捆了双手绑在椅子上的模样又突兀闯进视线里,扰的人心神不宁。 姐姐也是,每次一碰上这些事情,平时的小南之涯就不自觉镀上一层悲伤和困顿的影子,说出的话、做出的事都不再能用过往眼光看待。 大家都痛苦极了,这真是令人不快。 更糟糕的是她们自己这边也只是还没触及痛苦的核心,以后还有的是坏果子吃。 “我们不要在房间里坐着了,出去走走怎么样?”南惜合上电脑,忽然提议道,“一直想着这些事情,脑子会生锈吧。” “好。” 慕析从卧室里拿出南惜的厚外套替她披上,自己也多穿一件衣服,这才从房门走出去。 踏进走廊以后,她不由得往几米开外的那扇门张望一眼。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起码白苒会是安全的,剩下的事和自己与南惜没有关系。 她摇摇头,揽住南惜的腰,在好几个保镖的注视下走进电梯里,下楼,走出酒店大门。 “我们这边,就到此为止了吗?”慕析询问道,指的是因为自己头疼而中断的探寻。 南惜摆摆手:“大学已经去过了,我们就专心闲逛,Z城是你待了那么久的地方呢。” 其实是南惜不想再让慕析接触可能会刺激到她的东西。 她上午时悄悄托人去查了H大那边的档案,还有细枝末节的琐碎。结果不会那么快反馈过来,也不会轻易向慕析提起。 慕析没有疑义,听南惜说专心逛,就真的暂时把所有事情抛诸脑后。 Z城凛冽的冬季里,两个裹着厚衣服的人影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南惜戴着手套,她们就隔着手套牵手携行,把温度从一头传到另一头。 这个城市很小,经济远不如A城这样的大城市。即使已经是这样的天气,街边仍可见衣物单薄的身影,在寒风里缓慢前行。 看得人觉得自己也跟着发冷。 慕析在一个卖烤红薯的三轮车面前停下,三轮车后面矮小的妇人冲着她笑。 “吃吗?烤红薯。”她问南惜。 南惜没有吃过烤红薯,其实她还完全不饿,但看见妇人被冻到发红发紫的脸颊,还是说道:“要吃。” 慕析拜托摊主帮她们挑选个合适的红薯,那妇人只看了南惜一眼,就从大小迥异的红薯里选出一个小小的红薯,用杆秤称重。 “小的给她吃。”南惜对称着重的妇人说,“我要吃一个大的,很大的。” 妇人就笑,依言又挑了一个大红薯称重,从慕析那里收下钱。 然后继续站在风里,靠前面的三轮车和烘烤红薯的火炉取暖。 走出去几步之后,慕析还是把小个的红薯递给南惜,递过去以后没有马上松手。 果然,南惜手心才触到纸袋的底,就惊呼着收回手来。 太烫了。 慕析看着她笑。 好在天气够冷,只凉了一会儿红薯就降到能被南惜拿在手里吃的温度。 南惜再次接过小红薯,对着模样太接地气的红薯发呆。 她学着慕析的样子,小心翼翼用指甲捻起红薯顶端一小块皮,撕开。红薯里面黄澄澄的肉露出来,香味也顿时弥漫出来,都是南惜第一次体会到的。 慕析笑她:“就知道南家小小姐没吃过路边烤红薯。” “我吃过红薯!”南惜有点心虚,“只是不长这样而已,那么好吃当然要吃。” 撕完顶端的红薯皮,南惜期待地咬下一口,感受绵软的红薯肉在唇齿间慢慢融化,几乎不用怎么咀嚼就顺着喉咙滑下去。 南惜两眼放光,比起大拇指: “好好吃。”—— 第67章 偷打电话 好吃。 就是吃不下太多, 还好拿着的是个小红薯。 南惜很努力地将整个烤红薯都吃下肚,吃下后感觉肚子又撑又热乎乎,香甜的滋味萦绕着, 让寒风也不那么冷。 慕析刚起床不久没吃东西,轻易就将大个头的红薯吃光,然后告诉南惜: “之前上大学的时候, 天冷一定会吃烤红薯。” 对大学生来说够便宜也够好吃,甚至足够健康,最不济也是往红薯里打点糖水,好过食堂里的僵尸肉。 两人沿着马路往前走, 前一天还在操场上头疼到想一命呜呼的人今天突然岁月静好下来,什么也不再提, 只隔着手套牵南惜的手走路。 慕析知道南惜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在意,因为手套里面的那只手时常紧紧蜷起, 又在惊觉外面有人在牵时猛地放松。 然后南惜就故作掩饰般开始说话,谈天说地什么都说, 只是为了引开慕析的注意力。 “嗯……” 慕析答得艰难,好在南惜原本也不是为了她回答才说话。 慕析无奈地拉着南惜在巷口前面停下,想告诉她自己已经没事了不用太过谨慎, 就听见南惜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响起。 南惜看一眼屏幕上的字, 握着慕析的指头又是一紧。 她今天一直在等这通电话。 “是南楠打来的。”她告诉慕析,顺便指指前面的巷子,“可能是家里的事, 我去接电话。” 说着她握紧手机窜入巷中, 瞬间不见人影。 慕析无声地向后退上几步, 自觉退到完全听不见南惜讲电话的距离。 如果她想让自己听, 就不会走进巷子;她不想让自己听, 所以她不听。 几米开外的巷子里,南惜按下屏幕,等待对面的人说话。 “小姐,已经查到H大的档案了,有慕析的名字。A大那边没有任何关于慕析这个人的记录,谐音的、相近的名字也没有。” 南惜心中一沉,不禁看向巷口,没望见慕析的人影,只有外面的车辆往来如织。 她压低声音: “那机关那边呢?机关里的档案能看见吗?” 对面声音变得为难:“抱歉小姐,我的权限不够,还需要再试一试……” 停顿片刻,她试探性询问南惜:“其实,如果要查机关那边的东西,也许您可以找夫人帮忙,她和机关不少高层都很密切。” 南惜当然知道。 家里除了专心科研不问世事的自己,南楠不中用,南怜忙着白月光的事情自顾不暇,最可靠也最好用的关系当然是叱咤已久的南之涯。 但是。“不行,绝对不能让妈妈知道,你听见了吗?” 南惜着重强调:“不要让妈妈、还有和妈妈熟识的任何人,知道我找你帮忙调查的事,拜托你。” 如果让南之涯知道慕析就是当年那个人间蒸发的渣a,慕析不死也得脱层皮。 “好的小姐。”对方很聪明地没有问原因,只确认道,“那我继续试试黑进机关?” “嗯,尾款汇到之前的账户,辛苦了。” 南惜等待对方掐断电话,靠着身后冷而硬的墙壁,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像姐姐,没跟南之涯学过这些,干坏事的能力说不定还不如当管家的慕析。突然上手起情报工作,对她来说还适应。 她开始反思自己刚才对人说话的语气是否太礼貌,南之涯曾经说过不要轻易对做事情的人客气。 如果对方觉得自己很好说话而糊弄,那不就…… “南惜。” 慕析突然出现在巷口叫她的名字,把南惜吓得后背撞墙。 南惜忍着背痛,若无其事将手机装进口袋里,朝她走过去:“嗯?” “我只是想看看你还在不在里面。”慕析再次牵起她的手,“讲完电话了吗?” “讲完了。”多说多错。 两人沿着不平的马路往前走,今天她们的目的似乎就是向前,没有终点、也没有向前的理由。 至于沿途的景色,除去刚出酒店新奇的前几眼,后面都被心事弱化成了寻常,两人不再张望道路两旁的事物,只低着头走路。 慕析看自己的鞋尖,语气平淡,在南惜走神时蓦地开口: “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有的。” 下意识的承认最为致命。 南惜回过神后脸颊迅速变红,她果然还是不适合情报工作,慕析随口一问就傻乎乎供出事实。 她闭上眼睛一拍脑门,懊恼地缩起脖子,妄图把自己变成一只听不见应答的鸵鸟,以此逃避慕析追问。 慕析很有耐心:“是关于我的事情吗?” “……” 猜得这么准,真讨厌。 南惜感觉自己已经被看透了,对方的攻势似乎不是自己当鸵鸟就能够躲过的程度,只能使出最有效的那一招: “你不许问。” “南惜。”慕析露出一抹苦笑,伸手把鸵鸟冻红了的耳朵罩进手心捂热,“我只是不希望自己成为你的负担。” 她太好猜了,瞒不住一点心事,再结合昨天的事情一下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一想到南惜躲在巷子里努力打电话,只为了保护自己损伤过的大脑和心灵,慕析就不知道该笑还是哭比较好。 “不是负担。”南惜嘟囔道,“而且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我打算等姐姐这边结束之后拜托她去帮忙查。” 这句话说出来有点丢脸,还好在慕析面前不是第一次丢脸。 “其实我可以……” “你不可以!”南惜急忙捏她的腰,捏得人很痒,“你的任务就是陪我逛街走路,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管。” 她很认真,手上也是用了真力气。 所以慕析忍住没有笑,而是硬忍住腰间痒意,只蹙眉:“可是等到真相水落石出,我总要知道的,那不还是……” “但那样只需要烦恼一次!”南惜语速飞快,“如果你从现在就开始关心这件事,每有一次进展你就头疼一次,到结束不知道得头疼多少次!但是等我查到了再告诉你,你就只够疼一次了,我会做好万全准备再告诉你,把你带到医院里再说,那样哪怕头疼也没有关系……” 慕析从她急切的眼里看见平静的自己。 很少看见什么都不缺的南惜,酡红着脸蛋急成这样。揪紧的衣摆和乱舞的发丝,将慕析剩下反驳的话语牢牢堵在喉咙里。 她不禁开始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处在南惜的位置,大概会和她想法一致。 为了南惜,也为了另一个可能性里焦急的她自己,慕析点头道: “我明白了,那么我只再头疼一次。”—— 是不是开奖啦!是开奖了吧! 大概会在周末去发快递!!!狠亲一口中奖的宝子!!!!!! 第68章 旁人痛苦我作乐 南怜答应带妹妹妹媳来Z城, 没指望她们真的能干成什么事情,只是觉得人留在自己眼皮底下总比出去瞎转悠要好。 她不认可什么所谓“长姐如母”,但南惜从小就不爱跟人打交道, 现在突然要做可能涉险的事情……关照一下也是应该的。 楼下守着的人报告消息,说小小姐和慕析出门了,看着悠闲应该不是干正事。 那边优哉游哉一起出门去玩, 这边自己的情况却越发棘手起来。 旧情人是旧旧旧旧情人的表妹。 苏妏死后南怜一直关照着她的父母家人,却漏了这个表妹,也不知道是否巧合。 仔细想想,跟白苒厮混也有将近一年之久, 竟然对她的来历、职业全然不知,只是每天结束工作后将人当做忙碌与痛苦的消遣, 消遣完毕又无情离开。 南怜坐在白苒对面,把头深埋在自己的掌心里。而对面的人沉默无言, 唯目光仍然灼热。 当时不觉得,但偶尔回首过去……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大的一个败类。 南怜产生一个有点不合时宜的想法: 像自己这么混蛋的人, 白苒到底喜欢自己哪点? 白苒说自己的工作是信息管理相关,还说程序员也许只是当年苏妏职业的一个幌子。 她给出很重要的信息: “当年苏妏姐出事,我第一反应倒不是你害了她, 虽然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苏妏姐的对象是谁……我只以为是仇家找上了她。” “仇家?” 两侧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 这与南怜印象里对苏妏的认知太不相同,老实工作的程序员怎么会有仇家。 “有一两次,苏妏姐拜托我来查别人的登记信息。”白苒看她不解, 忍不住多解释几句, “我问她要素不相识的人的酒店登记干什么, 她不肯告诉我。但从那之后我就觉得她的工作内容不只是写代码……” 她口中不断吐露出的字句好似一串恐怖的魔咒, 从耳孔钻进南怜的大脑后不住地在其中盘旋、发散, 让她意识模糊起来,记忆和自我都在分崩离析。 南怜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一个功能健全的人类,她对人们的认知程度停留在太浅显的地方,对白苒是如此,对相恋了三年之久的苏妏也如此。 换言之,是自己这个女朋友做得有多么差劲,才让苏妏甚至不敢告诉自己她到底在做什么工作? 之前所做的得全部推翻,苏妏生前有联系的任何人都要重新调查,也许那根本不是她的普通朋友,而是工作上有往来的同事。 …… 白苒凝视着深陷在自我怀疑里的南怜:“你真的很爱她。” 南怜抬起头,笑得悲凉极了:“不。” 她无法向白苒说明更多,因为白苒从自己这里接收到的好意还远不如死去的苏妏。 南怜站起来,绕到白苒身后去替她解开缚在腕上的绳索,那双纤细的手腕已经被绑出红痕,十指也因血液循环不畅而发白发青,可白苒只慢慢收回手,缩在腹前一点点地揉,眉头也不皱一下。 绑住自己、又解开自己的人站起来,低声向保镖交代什么,她听不清楚,不知道那是在关照他们对自己好一些,但暂时不能让自己离开这里。 见南怜要走,白苒马上开口发问:“你要去哪里?” “我会回来的。”南怜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这么说道。 白苒就不再问了。其实哪怕南怜不交代把人留在这里,她也不会主动离开,直到有人动手驱赶她为止。 她知道自己这样病态、不正常、作践自己,但人已经病了,她也没有办法。 她们家的人都有些病,苏妏姐就不正常,所以她早早死了。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所以她曾经也快死了。不过好像南怜就喜欢这样有病的人,大概因为她自己也病入膏肓。 能病到一块去也是幸事。 慕析和南惜站在街边吃烤红薯、在巷口互诉衷肠的时候,南怜已经带人杀了个回马枪。 松下一口气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人又变得心惊胆战,因为总觉得他们面前站着的人不对劲,可能是精神病人?疯子不太好惹,何况这还是个有钱有势的疯子……- 再次接到南怜电话已经是第三天,把话说开以后生活一片开朗,慕析和南惜真的抱着来Z城旅游的心态在这里有名的温泉度假村里泡私汤,雾气氤氲到差点没看清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南惜忘了她们来这一趟其实约等于一事无成,兴致勃勃地在别人的经验贴里逛了好大一圈,看到很多人倾力推荐Z城温泉。 她觉得很有道理。 天气越冷的地方,暖呼呼的温泉越是可贵。 而且听说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处于北端靠近火山的Z城地下水里富含很多对人体有益的物质。 这简直专业对口,南惜扫一眼那些成分的名字就知道那些确实是好东西,不仅养肤还保健,而且A城没有。 张罗出行是慕析的强项,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已经风风火火地赶到度假村,入住这里最好的温泉屋。 院里就是一方冒着热气的温泉池,舒适性、私密性都拉到最满,南惜不等慕析把行李收好就光着身子钻进去,然后再被烫得哇哇钻出来。 后来适应了好一会儿水温,南惜才成功泡进热乎的温泉池子里,满足地发出喟叹。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南惜招呼慕析:“快来快来。” 慕析也期待得紧,只是职业病在身非得把行李安排妥当不可。等屋子里东西整齐了,她才裹着浴巾走出房门,来到温泉边上。 只往下瞟了一眼,慕析就不自在起来: “你怎么,没穿东西。” 温泉水很清澈,慕析只有一低眼就看见水面之下南惜美好的身体,也怪她视力实在太好,连那曲线到底在何处转折、指尖停留在大腿的哪里都一清二楚,南惜从来不给自己留下任何秘密。 相比较之下,裹着浴巾的慕析就太过客气。 “我们这是私汤哎,完全独立的。”南惜觉得慕析最可爱的地方之一就是容易害羞,明明什么也看过了看过多少次了,仍然会在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扭捏。 她二话没说拽着慕析下水,alpha的体质和omega还是不能一概而论,慕析完全不需要适应水温,肌肤柔软的同时又很坚强,迅速进入享受模式。 只闭眸享受了一会儿,南惜就开始不老实,证明慕析裹着浴巾出来完全正确。 慕析感觉到有一双手在扒自己身上的浴巾,还好她出来前把它绑得足够牢靠,否则这会儿浴巾已经飘在水面上,和自己所剩不多的节操一起飘远。 “雾气好大呀,我都看不清你。”南惜这样说。 也不知道这句话和她此时的动作有什么关联。 慕析一边跟着笑,一边用手护住自己胸前浴巾:“还好吧,我能看清你。” “彼此坦诚不好吗?虽然我没怎么谈过恋爱,可也知道维护亲密关系的秘诀之一就是保持坦诚。最好的反面例子就是我爸,所以我从家里搬出来了,你也知道这件事情吧。” 南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双手始终执拗地不肯松开,非得和慕析一较高下不可。 她那点力气在慕析面前如同螳臂当车,慕析为了两人之间的平等关系随便挡挡意思一下而已。 实在拗不过她,慕析一垂手放弃挣扎,顺便有气无力地问南惜:“是不是快要到发热期了?” “是,还有五天左右。” 南惜如愿把慕析身上的浴巾扒下,随手仍在水面上任它沉浮飘远。她很喜欢慕析的身体,不仅因为美,还因为它看上去蕴含力量,自己的体质就属于无论怎么练都很难练出肌肉线条的类型,可慕析轻而易举就拥有了清晰的马甲线。 虽然她其实也没怎么练吧。 她不禁伸手去触碰慕析腹部的马甲线,与此同时慕析在头顶无奈地说:“那可以努努力让它提前吗?趁这几天悠闲……好过回A城以后再发热。” 南惜不满这种说法,好像标记这种事情成了什么公务似的。 一下子少了很多情趣。 “不许提前,为什么提前?该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人类还是太缺少对自然规律的敬畏了。” 她在慕析肚子上拧了一把,好结实,根本拧不动。 慕析也不知道南惜好端端为什么挠自己的肚子,挠得她很痒。既然南惜都这么说了……那只好遵从自然规律,遵从人心里的意愿。 她说得对,她们应该把握住当下可以享受的每一刻,在头疼之前都要纵情欢愉。 至于头疼和头疼之后的事,都再说吧。 曾经她们试过在浴缸里大幅度活动,浴缸里太过狭窄,和温泉这样的池子还是很大区别。 温泉够宽敞,且有着水流。在这里面活动不需要考虑空间,只需要感受温热的流水,还有近在咫尺的彼此。 入住之前慕析严格询问、检查了这里的卫生标准,尤其是关于院中露天的温泉池。其实她也没少有不纯粹的心理活动和念头,只是每一次南惜都先表现出来。 这很好,否则让慕析主动的话她会不好意思。 慕析攀上南惜的腰肢,轻轻摆弄的动作让她发出一声呜咽,她的眼睛也湿漉漉的,从雾气里看向慕析的时候化成一汪水,和池子不分彼此。 慕析向来难以抵挡南惜不加掩饰的眼神,她能从中感受到南惜很喜欢她。 被人喜欢太幸福了,幸福到想给予同等程度的回报。 可慕析不太会用言语表达,所以她沉默着将南惜捞上自己的腿,而自己靠着温泉池边,半坐着。 南惜跨坐在她腿上,听见慕析问道: “热水进去也没关系吗?”—— 第69章 生活愉快 南惜又听见自己的声音甜蜜道:“嗯……反正烫不坏吧, 烫不坏就没关系。” 她时常会蹦出两句叫慕析难以应对的荤话,但偏偏时机场合都对,慕析无法用道德批判她。 不仅如此, 慕析还发现自己想不落风头地跟着来两句时,一个字也冒不出来。 情话荤话天赋都很差,慕析只好本本分分地做一个行动派选手, 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人。 这很难。她必须保证在动作幅度令人满意的情况下,不让南惜被水呛到。南惜发丝早就被温泉水和到处弥漫的水汽浸湿,贴在颈上、背上格外诱人。 水是她的语言,也是她的筹码。南惜脆弱到能够被水轻易地杀死, 但此刻只漫不经心地在水中摇曳出朵朵浪花。 慕析才探到茫茫水域里唯一的那片岛屿,南惜就掀起一阵波浪。她开始为这毫无虔诚之意的旅人降雨, 很快把慕析原本冷静的头发、脸颊也打湿。 慕析只好稳住她的臀,试图沟通: “别乱动……” “我没有乱动。”南惜话尾有点颤, 语气却仍然认真,“我是忍不住, 虽然这里的水温不至于把我烫坏,但还是挺烫的……” 话虽这么说。 但慕析如果真有办法能让池子里的水温降下,她肯定又不愿意了。 慕析默默抬起另一只手抹去脸上水渍, 重新恢复视野清晰。 她继续畅游岛屿, 那是飘摇风浪里唯一一片温暖静谧之地。南惜坚持不懈地继续为她制造麻烦,被她当做情趣全部化解完毕。 当她第一次攀至岛屿最高点的时候,她俯身吻住面前两片颤栗的唇。 南惜挠她的背, 狠狠揪住她的头发不放手, 慕析知道她是没办法, 一边承受头皮被撕扯的痛感一边坚定吻她。 两人的唇也都浸透了润泽的水汽, 尝起来甜而可口, 最能解渴。只尝了一会儿,慕析就勾出她的舌头共舞,同时探索步伐不停,好让她在峰处停留更久。 无论什么事都是熟能生巧,慕析越来越觉得自己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对自己非常满意。 噢,还有一件事。 南惜得到片刻喘息的空挡,坐在慕析腿上休息,两人额头相抵。 水汽把那些急促的喘息全部掩藏进去,四周逃窜的水流不仅带去那些黏腻的痕迹,也稍稍抵消了眼前人的音量。 尽管如此,南惜还是听见慕析突然开口说的那一句: “我爱你。” 刹那间连呼吸都忘了,南惜顾不得自己还精疲力竭到用喘吸取氧气,骤然捏紧手下攀附着的肩膀。 不敢相信,接下来的反应就是质疑:“你说什么?我听错了吗?” 不是一直都较量着不肯说吗,怎么这么随意地就说出来了? “其实早就该说了。”慕析也微微叹了一声,没被水流完全掩盖,传进南惜的耳朵里,“现在说可能会有点奇怪,但我是认真的。” “就是很奇怪啊!” 南惜大声嚷起来,语气里不只有委屈,“为什么事后突然表白嘛,这样你好像那种为了骗色才花言巧语的坏蛋渣女,为了下次还能继续干坏事才说这种话撩人什么的……总之感觉一点都不真心。” 慕析还有工夫开玩笑:“那我应该事前表白……?” “那不是更像坏蛋了吗!” 眼见得南惜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张牙舞爪起来,慕析赶紧收了玩闹的心思,把人好好拥在怀里。 “我真的是认真的。” “那天在学校操场上我头疼的时候,虽然你就守在我身边,但是我一句话都没有办法跟你说,好像我们中间隔了特别远。” “我当时很害怕,是我记忆里最害怕的一次,怕我真的会死在那里,连句遗言都没有办法留下来。” “我就在想,其实我们两个之间的较劲……如果战线拉得太长,说不定会变成让人后悔的事情。” “我们要更全身心投入地享受这段时光,在下一次头疼到来之前,要让你知道我爱你,哪怕你已经知道了。” “尤其看见你姐姐,和白苒,我才突然觉得世事无常,每一天能说出我爱你的日子都要珍惜。” 慕析把脑袋埋进南惜的颈窝里,喃喃道。 “你说得对,我也爱你。”南惜在她发顶亲了一下,随即又变得严肃起来,“但是你这话说得怎么这么不吉利?不要拿姐姐她们那种情况做类比,咱们顶多头疼一疼,好好休养就能耗了,怎么会闹成她们那样。” 慕析听得好想笑。 不是搞科研的南惜拿所谓“吉利”说事搞笑,而是南惜跟姐姐关系再好,提到姐姐那边错综复杂的关系时也总是持否定态度,好像生怕被沾染上一点。 “好的,我们跟她们不一样。” 南惜这才满意。 她用浓稠、黏腻、被爱意满溢的眼神望着自己的爱人。 对南惜来说,最好的催\情剂不是春\药,甚至不是慕析那种好闻的苦橘味信息素,而是她的爱。 每次慕析用含情脉脉的眼神注视她,她都感觉自己用不着一点抚慰就能自己膏潮。 南惜知道很多人有和她不同的性观念,但从她个人角度来说只能接受慕析一人而已,而且必须爱她,一定爱她。 不是没有过别的机会。当时那个叫杜纱的人已经坐在她身边,南惜心里却除了不适什么也没有。她抗拒那个人靠近自己,超出了omega与alpha之间天然相吸的特性。 南惜也有过很极端、悲观的想法,慕析头疼到说不出话时她也在怕,但她心里想的是: 如果慕析今天会死在这里,那她就跟她一起。 除了慕析谁也不要。 “我们继续。”她说。 “继续……?” “就是我们刚才干的事情,继续。” 当然得继续的,按照南惜平时习惯也得继续的。只是慕析没想到平时咿咿呀呀需要休息好久的人这下这么快就休整完毕了。 见她犹豫着没有动作,南惜干脆直接扒住她的肩颈,探头过去用舌尖挑衅泛红的地方。 “!” 慕析又羞又惊又恼怒,没想到南惜竟然趁自己思考的间隙对自己做出如此冒犯之事! ……看来不好好惩治南惜一番是不行了! 她羞恼地捉住作乱的南惜,原本想要在互相表白之后温存一会儿说说情话的打算直接泡汤,这是南惜要求的- 泡在水里干坏事的好处就是,哪怕累到一步都迈不出去,也不用发愁无法清洗。 南惜到底还是输在生理决定的体力劣势,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能由慕析代劳帮着洗澡。 她只用仰面躺在温泉池边,悠悠望着Z城冬日里也湛蓝的天空,发呆。 度假村的设施一应俱全,仍然可以像酒店里一样点餐送到院子里来享用。而且相比较高档连锁酒店,由本地居民自己开设的度假村有着更多Z城本地的特色食物,这里人喜好甜口,南惜适应得很快。 四五年前在Z城读书的慕析怎么也不会想到,Z城这个无聊的地方有朝一日还会给她留下这么曼妙的回忆。 吃完晚餐后慕析想出去散步,但南惜走不动。南惜走不动也想出去逛,就闹着要慕析借轮椅来推着她出去散步。 慕析大惊失色,可南惜说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她就想坐轮椅被人推着走一回,而且这个人如果是慕析就再好不过了。 话说到这份上,慕析再拒绝就不太礼貌了。 不过她也不好意思跟度假村借轮椅,她们这种健全人跑去租借轮椅叫占用公共资源。好在南惜也干脆,当即花大价钱找了人把现买的轮椅送到半山腰上的度假村来,慕析只要负责推她就行。 慕析推着南惜走出去时,过路的度假村工作人员见了纷纷露出惋惜神色,没想到这么好的一对新人竟然有个双腿残缺,好在她的伴侣负责,还能推她到处走走。 有人热心地想要为她们提供帮助,被慕析连连婉拒,一边弯腰鞠躬一边脸色涨红,汗颜到想打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还得把南惜也埋进去才行,这个人真的很坏。 旁人善意跑来关心情况,南惜也不澄清,只楚楚可怜地对着人道谢,看得人家更觉得这姑娘可怜,恨不得夺过慕析手里轮椅自己来推二里路才好。 慕析急匆匆地推着南惜在山上转两圈就赶紧回去了,再转下去她们可能会登上当地报纸,以励志残疾女性和她身后的奉献a这种身份。 第二天早晨醒来两人在院子里坐着,坐着坐着竟然开始下雪。A城位置偏南,南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盛大这么漂亮的雪景,也不嚷嚷走不动路了,一头扎进雪幕里转圈圈,感慨世界上还有这样美的大雪。 慕析怕她着凉生病,干脆提议泡在温泉里看雪景,既浪漫又保暖,还不会像前一天那样太热,南惜欣然答应。 一脱光了下水就忍不住蠢蠢欲动,南怜的电话便是在这个时候打来。 说实话,一看到南怜的电话,南惜就顿生不祥预感。 如果不是什么很重要很紧急的事情,南怜现在应该没空给她打电话才对。 南惜和慕析盯着来电显示看了足足三十秒,等那电话铃声差点停止才终于接起电话,等待南怜会说什么。 南怜告诉南惜: “我知道苏妏生前在做什么了。” 那很好。 可是为什么给自己打电话……? “也许也和慕析有关,我派人去接你们回来。”—— 第70章 探近 慕析正抱着南惜, 她将电话那头南怜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好啊,我把我们的位置发给你。”南惜这样说道,看着的却是慕析的眼睛。 热气缭绕的温泉池一下变得很冷, 冬天彻骨的寒温在此时终于开始显露威力,把池子里相拥着的两人冻成一动不动的样子。 她们对视片刻,然后彼此分开, 默契地开始往池子外面爬,各自找了浴巾把自己擦干净,再回到室内去吹头发、穿衣服。 就像两分钟之前旖旎流连的气氛全是假象,一切都在瞬间冷却。 南惜先一步穿好衣服, 穿戴整齐后就绕到床的另一边,看着正低头穿裤子的慕析: “你害怕吗?” 慕析正专心致志地把裤上搭扣套牢, 然后还要抹平上衣衬衫上每一道褶皱:“我有点紧张。” 大概换谁都会紧张吧,突然说一个死去了不少年的人做的事情跟自己有关系什么的。 何况这人还差点成了自己恋人的姐媳。 “不要紧张。”南惜把手举得很高, 够到慕析的发顶,在上面揉了两把, “反正我们说好了,只再疼一次。” 度假村工作人员对这两位出手阔绰的客户提前离开表示遗憾,不过还是热情耐心地帮助她们把行李运送到道路边上去, 包括她们新购入的那把轮椅。 这回她们看清楚了, 南惜走起来明明很自如,一点不像腿上有毛病的样子。 也许有钱人就喜欢没事买把轮椅坐。 南怜派来的人到得很快,两辆黑色商务车压在路边时把陪同她们等候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 随后戴着墨镜的黑衣人从车上下来, 向她们打了招呼就一声不吭地搬行李上车,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南惜已经知道慕析紧张, 坐在车上时想帮她先打探口风, 于是就近问了眼前的保镖: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保镖的脸像个冰块:“抱歉,小小姐,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就是姐姐为什么要让我们回去?你们那边有什么进展?” 保镖神情发生一点变化,具体表现为抿住嘴唇表示对老板那边情报的严守:“抱歉,小小姐,等您到了自然会知道的。” 这之后南惜再跟她说话,她就不回复了。 本来想问点东西出来让慕析安心,没成想南怜的手下太过守口如瓶,反而让事情变得吓人。 南惜气得够呛,如果对面态度恶劣一些必定会跟她吵起来,偏偏人家态度又尊敬得很,只是不愿意跟南惜透露工作内容而已,南惜对此毫无办法。 还得慕析一边顺毛念叨“没事没事”,一边向无辜的、恪尽职守的保镖女士投向歉意目光。 这一出之后慕析确实没空紧张了,虽然目的达成得很奇怪,但殊途同归。 车子没有把她们带去之前的酒店,而是直接停在Z城机关大门口。 看清楚门口写的字后慕析南惜再次沉默,不敢想南怜在Z城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有人为她们引路,一路引到机关大楼里的会客室,南怜正坐在里面,脸上表情还算冷静。 不等她们坐下,她就开口说道: “苏妏曾经是个地下清道夫。” 南怜语气毫无起伏,冷得让坐在她对面的地中海男人心慌。知道南惜不明白所谓清道夫的意思,她继续说道: “她的工作职责是帮她们处理不便由雇主本人出面的事和人,再从巫家那里收取高额酬金。” 清道夫也只是个好听的说法罢了。 南惜敏锐地抓住重点:“她的服务范围只在技术层面吗?作为程序员?” 苏妏当然是omega,南惜知道她的职业是程序员,同为omega也明白生理对她们的限制在哪里。 可是这样的工作,很难只通过技术手段篡改信息去做吧。 比如见不得光的人,要处理掉……不就是死亡吗。 “我认为不止是技术层面。”南怜瞄了一眼对面两股战战的地中海男人,南惜到达这里之前她已经用三种不同手段对他进行威胁,这都没说出有用的东西,那他应该真的不知情。 “那很奇怪,omega没那么容易杀人。”说到正事时南惜一点不对姐姐客气,“你作为伴侣对她的副业毫不知情也同样奇怪。” …… 南怜无力辩驳,因为她知道南惜说得对。 凡事一旦涉及到人命,那意义就不再一般。 慕析在姐妹俩说话的时候总是保持沉默,却不表示她没话想说,相反她有满腹疑问想要提出,只不过都憋在喉中而已。 南惜替她问:“那你说跟慕析有关,又是什么意思?” 室内其余三人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到慕析身上。 特别是南怜对面的地中海,他简直太想看清楚SSS级的alpha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就差把身子探出去看,连对南怜的恐惧都忘了。 南怜没让他得意,首先请这位长官出去。 然后是南惜让慕析也出去。 事先她们已经做好约定,等到真相敲定的那刻再告诉给慕析。因此慕析虽然想听,但乖乖配合着跟在地中海小老头后面走出去,把自己和屋内的动静相隔绝。 地中海老头在门外终于得到和慕析对话的机会,仍然用无比稀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他试探着问道:“你站在这里也可以听见里面说话吧?” 按照她的等级来说。 慕析点头,并且退后两步:“是的,所以我们再走远一点,不要听。” 门内。 见南惜赶人,南怜诧异地挑起眉尾,却没有表示疑惑。 既然慕析已经离开了,她就只对南惜说话: “苏妏的服务对象是巫家。” 南惜眉头顿时蹙起:“S.Life?” 这个名字在她最近的生活里出现次数过于多了,而且每一次都让人浑身难受。 也许命中注定她就会与这个名字有所牵扯,就像不少年前被南之涯带着第一次看见少年巫泉时那种喜欢不上来的感觉,直觉很多时候比思考更管用。 “我觉得也许和慕析有关,是因为她的等级。” “你很清楚S.Life在做什么。如果她们想研究技术,就需要像苏妏这样的人,还有像慕析这样的人。” “她们一直在招募高等级的alpha,但没有人知道那些alpha进去之后都做了什么。” 慕析是南惜和南怜见过的,等级最高的alpha。 其实官方定义下alpha的最高级别只到S而已,是慕析入学A大时的数值鉴定换算以后能到达S的三倍程度。 这意味着她有比人们发达许多的感官、力量,按常理来说还有难以控制情绪的暴走可能性。 南惜想起她之前的猜测。 如果巫家能做到轻易修改各个高校的学生档案,那么得到新生体检结果自然不在话下。 她们一直想要高等级的alpha志愿者,慕析的存在就像狐狸头顶那块唾手可得的肥肉…… 南惜胸口起伏,想起慕析因为脑损伤而头疼欲死的样子就控制不住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通红一片也毫无知觉。 她疼成那样,平时强大又沉稳的人竟然也有咬死了牙关面容扭曲的时候。而那种程度的痛苦可能是来自一场毫无道理毫不正当的图谋,她的恋人也许正燃烧自己的性命为旁人野心买单,也许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脑损伤和头疼病。 南惜觉得自己头脑发胀,也许头顶正在冒着烟,眼见理智就要被抛向边缘线以外。 这次她似乎已经接近真相了。 “我该怎么办,姐姐。”南惜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竭力保持最后一丝清醒,“我要怎么样才能证实这一切,然后去帮慕析复仇?” 她已经从身后的沙发上站起来,整个人像只随时做好了护雏准备的雌鸟。 南怜很熟悉这幅模样,她有过无数次这种时候,现在也轮到自己的妹妹。 好在南惜和自己不一样的。 南怜起身去按她的肩,半命令式地让她好好坐回去冷静:“你不要冲动,这件事情我会帮你,在确定之前不要声张。” “……” 南惜眼神里明明白白地说着她做不到。 “南惜!”南怜严厉地叫了她的名字,像是她们的母亲那样,“过早打草惊蛇只会给对方销毁证据的机会,何况这并不是你擅长的事情,交给我去做才更妥当。” “……” “慕析好不容易才能回来,你想再失去她一次吗?” “……” “你说得没错。” 南惜瞬间被抽光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机关会客室的沙发上,被迫开始熄灭心里那股燃烧正劲的怒火- 又过了二十分钟以后房门开启,不明所以的慕析看见南惜微笑着朝自己走来,努力瞧了也瞧不出其他痕迹。 慕析踌躇自己该不该提问,提问算不算违背她们之间的约定。 “我们走吧。”这次是南惜主动执起她的手,一同往机关大门外面走。 慕析惊讶:“去哪里?” “度假村啊。你对那里的温泉不满意吗?”南惜扭过头来对她甜甜地笑,“等到我们在那里待够了,就回A城,我继续工作,你可以开始考虑学位的事。怎么样?” 慕析当然觉得很好,只不过,“那刚才……” “姐姐也没能确定,苏妏的事还是间隔太久了,很多线索都找不到来源。”南惜垂下眸子,避开慕析的目光,“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 “是什么?” “我会保护你。” 南惜说得很自然,好像她们两人之间她才是那个SSS级的alpha,而慕析是一朵柔弱的娇花,“谁都别想再伤害你。”—— 70-80 第71章 南怜与白苒 几天后的Z城迎来一场冬雨, 为这座边缘城市蒙上更深一层的寒意。 小雨结束,Z城一连几天都是阴天。 阴沉的天气让人联想到饥饿、灾难、死亡,大概南怜也是这样想, 于是独自来到这里,眼上是自从来了Z城就没有摘下过的墨镜。 眼前这一方小小的土地,是苏妏的坟墓。 她死后南怜将她安葬在这里, 就在Z城,她的家乡。 她的家人表示默许,血肉到最后仍然回到出生的地方。 Z城最昂贵的墓地也无法和南幼林那样的安息之地相媲美,但环境雅致幽静, 如果苏妏本人可以预见一定会感到满意,这周围还有她喜欢的松树和白菊, 只是入冬以后白菊逐渐凋零,只剩松树仍然沉默着屹立在这群沉睡的人四方。 南怜站在墓碑前, 手里抱着一束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红玫瑰。 那是曾经苏妏最喜欢缠着她要的爱情之花,也许此刻已经安息的苏妏早就不想要了。 没关系, 她从来也不会顺着她们的心意。 甚至她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都无异于把死去多年的苏妏的尸骨从眼前土地里再挖出来,把她生前拼命要在自己面前隐瞒的龌龊暴露在太阳底下。 罔顾死者意愿, 破坏她的安息。 南怜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 就开始对着碑上小小照片里明媚的女人说话: “你说,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白苒是你们家的孩子,是你的亲表妹, 我还会那样对她吗?” 苏妏不会回答她。 但是南怜自己就有答案。 “我会的。”南怜唇角勾起一个自嘲的角度, “我对你们都是这样, 其实没有什么不同。我现在的所作所为, 比起要探究你死去的真相, 其实是更想给自己找一条出路而已。” “苏妏,我只想求你不要是为我而死。” “我恶劣败坏到这种程度,但是求你,当年不是为我才被妈妈杀死。” 苏妏透过那张相片看向她,对她扬着笑,清丽容颜永远停留在她触及不到的青春年华里。 “我跟你说过我为什么喜欢妹妹吗。” “她跟我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所以我觉得她很好。” 南怜俯身把手里的红玫瑰放下,放在苏妏的墓碑旁边,紧紧贴着相片上女人娇嫩的脸蛋。 那墓碑上写了苏永桢、黄婕之女,写了莫圆之友,但永远不会出现南怜之妻。 不会出现跟南怜有关的字眼。 “现在妹妹喜欢的人可能也遇到了和你类似的事情,我会帮她们到底。”她说,“虽然没有办法向你偿债,但好在还有人能让我偿还。” — 来Z城要办的事情已经基本完成,一天前南惜和慕析已经先一步回到A城去。现在祭奠完苏妏,南怜也没有理由再留下来。 不断有人涌进南怜居住的酒店房间,面无表情地将她的物品收拾整齐再打包。 期间没有一个人向站在它们中间茫然无措的白苒说过话,她都还不知道南怜要离开Z城了。 不过现在看着这些人收拾,她现在知道南怜要走了。 其实白苒并非跟着南怜才来到这里,她是苏妏的表妹,Z城也是她的家乡,心灰意冷回到故乡后听到认识的人说表姐的旧情人正在这里调查表姐生前的事情,才抱着来看看的心态找到南怜楼下、被慕析撞见。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在南怜这里住下,反正南怜的套房里房间很多。 南怜没对她这一行为有过什么表示,偶尔早上出门前在中岛台上看见白苒还会淡淡地一点头算打招呼,不过接着还是会一言不发地离开。 ……有点像是曾经她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不再有亲密行为了。 今天白苒知道了南怜要走,她没什么立场询问南怜什么时候起飞、是不是回A城,更不可能问她会不会带着自己一起。 看着逐渐变空的房间,白苒只在沙发上坐着,稍显呆滞地看着几人忙碌往来。 等到她们把东西完全搬空,不再有人进来了。 白苒想,也许再过一会儿就会有酒店的人进屋来打扫,顺便对自己下达逐客令,让自己赶紧离开这个住不起的地方。 但就算这样她还是不想走,被赶走也好吧,那就留到被赶走前的最后一秒。 她呆呆地在沙发上坐着,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却没有感受到身体哪里传来酸痛感觉。 直到南怜走进门。 南怜应该是回来拿什么东西。白苒知道,南怜这个人不喜欢别人动她的某些东西,比如她那个不允许自己进去的书房,就得她亲自来取才行。 白苒一直望着她,可南怜直到走进卧房都没看她一眼,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于这个空间里面,或者她们其实是分居在两个不同的位面。 在这个地方住的这么多天以来,白苒从来没有踏进过南怜的卧房。她向来很听南怜的话,唯一一次求管家让她进书房看看除外。 白苒不知道卧室里有什么东西需要南怜亲自去取,可能很值钱吧,不过南怜的东西都挺值钱的。 房间里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随后南怜轻飘飘地走出来,手里空空如也。 她开始向大门口走,白苒知道,等她踏出房门,就不会再回来了。 也就是说这是她们的最后一眼。 正在白苒死命望着南怜背影,想要把这最后一幕好好铭刻在心里的时候,那个人忽然鬼魅般回头,声音也是轻飘飘的: “你表姐有不为人知的副业,那你有吗?” 她说这句话时听起来就像Z城前先天降下的雨,很冷、细微,落在人身上时是痒痒的,还有点凉意引起的疼。 “有啊。” 不等南怜做出反应,白苒就轻轻笑开:“业余时间的话,我兼职卖我自己的身体,向一个不怎么样的女人。” 不怎么样的女人被这个回答定在原地。 该怎么说呢…… 其实南怜想要向白苒提供物质资源的时候,白苒是拒绝的。 南怜不在意,只觉得她不喜欢钱,说不定哪天就变得喜欢了。所以还是照常要给,白苒退回来就再收下。 那一点钱对于南怜来说算不上什么,随手就给出去了,白苒再多要一些或者退回,对她都是一样的意义。 但白苒现在把她们的关系定义成“卖”。 这当然是对她自己不敬的说法,南怜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阻止这种说法。 她必须承认这个说法就是自己最开始的意图,可是做商人的必须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只拿了东西却没有给钱就不能叫卖,那叫赠予。 想到这里时南怜再一次愣住。 她一直觉得自己讲究公平,可是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接受了白苒这么久以来的赠予…… “很没面子的是,我一直乐在其中。” 白苒抬手掩住唇角苍凉的笑意,尽可能豁达地向她摆手说道:“你走吧,一路顺风。” 心肠冷硬的南怜没有第一时间转身离开。 她在犹豫,并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是犹豫要不要向她道歉吗?可是她已经对白苒说过对不起了。是犹豫要不要填补上白苒一直以来的赠予?可是白苒不要钱…… 犹豫无果,南怜点点头,转身欲走。 “等等。” 白苒蓦地从沙发上站起身。 她不得不面对事实。 那就是,刚才南怜犹豫的三两秒间隙里,她后悔这么豁达地叫南怜离开了。 白苒认为自己的优点之一就是果断,想到什么都尽可能第一时间去做,这个优点从小到大为她争取来了不少机会,有些是学习,有些是工作。 还有那一次,把自己带去南怜身边。 南怜的助理找上白苒时,白苒觉得很稀奇,不过她在做决定之前提出一个奇怪的要求,那就是她想看一看南怜的相片。 她不知道自己是某个人的替身,她只是想知道到底得是丑成什么样的人才会找情人找到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头上,没有背景和名声,只有相貌在普通人里算是突出。 这个要求很简单,助理二话没说,从手机里调出南怜的相片,是平时会出现在公司各个地方的那张公式照。 相片上的女人完全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盯着镜头留下影像。 可也足够美到摄人心魄。 白苒从来没见过美成那样的人,既美,又锐利,像一把杀人无声的短刀,大概刺进人皮肉里的时候都疼得痛快。 就像后来她拿在手里、决意刺进自己脖子里的那把一样。 “这张可以吗?不行的话我还有更生活化一点的,这张太板正了。”助理见白苒盯着南怜照片久久不出声,害怕事情告吹自己挨骂,连忙再在相册里拼命翻找。 她献宝似的找到几张南怜开会、工作时拍摄下来的相片,那些是会交给媒体公布出去的,不过比公式照更生动。 白苒顺着看过去,虽说确实是不同的照片,场景、拍摄也更加柔和,可南怜身上那种锐利的感觉分明如出一辙,工作时整个人也绷得相当紧,随时准备出鞘杀人似的。 她很喜欢这样的长相,而且她喜欢挑战、喜欢冒险,从前的暗恋对象也都是一些看着就不好接近而且绝对不会喜欢自己的。 来不及思考这算不算一种自虐倾向,白苒当即点头答应,生怕助理把相片收回去了: “我签合同。” 是了,当时她们还准备了一份类似卖身契的东西给白苒签。 白苒还真签了。 相当果断,没有犹豫,没有给对方任何反悔的空隙,看见照片的瞬间就已经把自己交付出去,向一个还根本不认识的人。 她迫不及待要见到南怜本人,哪怕是个性无能也没关系,只要能待在这样的人身边……想想就好像是天堂。 想到这里,南怜正听见她的呼唤回过头时,白苒自顾自地漾起一抹笑。 她们之间就不能有不那么禁忌的开始方式吗? 像她和苏妏姐那样,更加日常,也许只是走在路上、坐在同一家店里,被彼此吸引。 然后羞涩地上前要下对方的联系方式,从此开始忐忑地试探,藏匿每一次心动。 白苒脑海里琢磨着这些,手上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便签和纸条。 这又是她的另一种好习惯了。 白苒低头在便签上快速书写下什么,然后快步上前,把便签递到南怜手里。 南怜低头去看,发现她用潦草匆忙的字迹写了一串数字,从数量上看应该是一个电话号码。 “这是我现在用的号码。”之前和南怜联系的那个当然已经销掉了。 白苒说:“如果你还想再认识我一次的话,就打这个电话吧,我或许会从Z城回来。” 南怜没立即回答,只认真端详着上面的数字。 如果是商业汇款,那这串数字将是她功勋簿上又一次漂亮的战绩。 如果是在其他领域,那么这样的天文数字可能代表着一颗星星到另一颗星星的距离,很远。 她终于抬起头,对她说,“好。” 然后转身离开—— 第72章 完蛋 慕析与南惜离开A城不过一周左右, 回到那幢新居洋房时竟然产生些许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Z城的时候没觉得,回来随便一总结才发现原来已经做过那么多事,经历好大一堆状况。 两个没怎么跟社会接轨过的人、尤其是南惜, 觉得走这一趟非常值得。 艾米莉管家尽心尽责地带着司机来到机场接她们回家,一路上只是安静地在副驾驶座上坐着。 直到洋房逐渐进入她们的视野里,她才开口说道: “小姐, 夫人前几天来电话说,希望您回到A城后可以尽快去见她。” 艾米莉语气平稳:“她强调说让您一定要带着慕小姐一同回去。” 她等到快进家门才告知她们这个消息的决定十分正确。 如果南惜经过四个小时的航班后,一下飞机就听说南之涯要找她和慕析,说不定会直接订机票立刻再飞回去。 现在人已经远离机场, 是很难跑掉了。 还有被点名要带回去的慕析,闻言也是一愣, 从飞机上开始就昏昏沉沉的头脑顿时清醒:“我?” “是的,是慕小姐您。” 慕析看了南惜一眼, 见她眉头紧锁做沉思状,脸色不怎么好看, 直接问道:“夫人有没有说是为什么?” “没有。”早就料到她们会这样问,艾米莉回答得果决,“我询问时, 夫人只说等见了面之后谈。” 上次南惜跟着慕析一起搬出南家时并不愉快, 南惜算是跟关衍翻了脸,搬出来至今都没和南之涯或关衍有什么联系,只偶尔跟南楠发两条信息互呛几句。 南楠旁敲侧击地试探过南惜对南之涯两人态度如何, 不知道是否有谁的授意在里面, 南惜就直接说她还在生气, 需要冷静。 南楠悻悻作罢。 这次大家明明还在冷战期, 南之涯却通过她们的管家传递见面邀请, 还强调一定把慕析也带着一起回去…… 南惜觉得准没好事。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让南之涯特地见面教训的行为,南之涯也极少教训她。 但就是觉得没有好事。 因此她变得很僵硬,那是戒备中的状态,同时反复在脑海里确认自己没有什么惹怒南之涯的行为,把眉头蹙得越来越紧。 慕析见她这样子,揽上她的肩安慰道:“没关系,也许只是夫人想看看你,或者想跟你和好了,顺便把我叫过去再考察考察。” 为了体现自己毫不紧张,将这份心情也感染到南惜,她跟艾米莉开起了玩笑:“现在主宅那边有新的管家了吗?” “有的。”艾米莉颔首,“是一位四十五岁的beta女性,名字是肖恩。” 很传统的管家配置,beta女性,有工作经验的中年人。 一切重回正轨,南之涯重新挑选的是每个豪门都喜欢的管家类型,也许是自己这个离经叛道的管家给她也留下了阴影。 “那很好啊。”慕析低头对南惜笑,“起码不是叫我回去干活的。” 南惜倒是希望南之涯叫慕析回去是为了让她干活。 她对慕析说:“我不想回去。” 那种预感实在不算好,南惜坚持着。 “南惜。”慕析将她搂得更紧一些,语重心长道,“问题总要解决的。现在你刚从远方回来,正是很好的机会,很适合把话说开。” 南惜离家有一部分自己的原因,慕析不希望她就此和父母关系僵化。虽然并不完美,但南之涯和关衍为她提供的家庭和爱是南惜人生里很珍贵的礼物。 艾米莉坐在副驾驶上连连点头。 南惜嘟嘟囔囔好几句,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不过她答应等回家安顿好之后下午就和慕析一起回南家见南之涯,尝试解决问题。 虽说安顿,但艾米莉又怎会给南惜亲自动手的机会。艾米莉带着一小群人有序整理着她们带回的行李(包括那把轮椅)时,南惜躺在沙发上休憩,客厅的古董唱片机里放着出自名家之手的钢琴曲,柔和如水流般的音乐里慕析坐在她身边,看手机上的军事新闻。 艾米莉已经通知南家那边南惜下午要回去,南惜不用提前和南之涯通话,这让她稍稍舒坦了一些。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抑或纯属接风洗尘的回归仪式,艾米莉为她们准备的午餐尤其丰盛,南惜和慕析的口味都照顾妥帖,颇有些送军上战场的意思。 南惜一下子就想到一个词,“断头饭”。 太奇怪了,怎么南之涯的一个邀约让她不安成这样,死刑犯都出来了。 她摇头,吃下一口蘑菇让自己好好冷静,试图用奶油酱的浓郁滋味掩盖去心头笼罩了挺久的不祥预感。然而纵使再多的美食下肚,那种阴霾般的预感仍然挥之不去。 真是妙极,南惜现在又撑肚子,又不安。 但已经答应了要回去,南惜还是很守信用地换了衣服,和慕析一同坐上车,目的地是之前的家。 “你吃得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慕析把她的反常行为看在眼里,“让司机停在南家附近,我们稍微走一段距离过去吧?” 南惜坚决摇头:“还是速战速决吧。” 只是一个恍神的工夫,司机把车停在庄园内访客的停车区域,她们见到南家的新管家肖恩女士,在她的带领下进入客厅,见到笔挺站在客厅里的南之涯。 肖恩很知趣地站到一边,把空间留给三个人。 南之涯对小女儿露出微笑:“欢迎回来,Z城怎么样?” 慕析站在南惜身边装哑巴。 “Z城很好,那里有慕析的母校,我很喜欢。”南惜把喜欢Z城的原因归结到慕析身上,这种暗戳戳的护短让南之涯一笑。 南之涯点头示意她们坐下,自己也在沙发的一端坐好:“南惜,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和慕析回来吗?” “不知道。” “嗯。我知道你跟人交道打得少,跟机关更是从来没有接触过,你应该并不知道。” 南之涯说起这句话的时候轻得像一根羽毛,却在南惜心头激起层层激浪。 “机关”二字像是触发了南惜的哪个开关,她蹭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那个人还是出卖我了?” “消消气,消消气,南惜,坐下来。”南之涯比了个下压的手势,相比较南惜的怒火显得平静至极,“她没有背叛你,只是你以南家人身份与机关的每一次接触都会来到我这里,和哪一个人的保证没有关系。” 南惜怔怔地坐回去,感觉太阳穴开始剧烈地跳动。 重要的并不是她与机关接触,重要的是她拜托对方做的事情,如果被南之涯知道,顺藤摸瓜找过去,以南之涯的嗅觉很快就会发现她和慕析的秘密。 而现在看着南之涯的表情,那种山雨欲来之前风平浪静的模样,南惜可以确信南之涯已经知道了。 怪不得她通过艾米莉把她和慕析一起叫回家里,其实她根本不是想见自己,而是要见…… 南惜猛地抓住慕析的手,把慕析都吓了一跳。 不等慕析扭头查看南惜的状况,就听见南之涯出声: “慕析,你看,我的女儿就是这么单纯的孩子,我有时候也会拿她没有办法。” “所以你能否告诉我,面对这么可爱的孩子,五年前你到底是怎样忍心站在恋人立场上做出那样的事情,给我的女儿造成那样的伤害?” 突如其来的问题砸中慕析的脑袋,她有些宕机,随后就是从发顶开始传来的隐隐疼痛,如灼烧般让她全身发麻。 南之涯已经知道自己就是当年从南惜身边人间蒸发的那个人,从她们刚才的对话来看,是南惜在Z城时想要通过机关探查自己的某些信息,而这些信息最终落到南之涯手里。 她没有猜错,南惜避开自己打的那通电话是在自行调查,这个插曲她们后来已经达成一致,却没想到祸患竟是埋在了这里。 ……此时回溯秘密败露的原因似乎不是时候,南之涯的问题,和她酝酿而起的怒火正朝自己扑面而来,等着她承担。 慕析在想,如果她现在开口说自己其实失忆了记不得当时的事情,那南之涯是会把自己重新发配回Z城呢,还是直接把自己灭口? “妈妈!” 暂时给了慕析一些喘息的是南惜的尖叫,她仿佛挡在小鸡崽面前的母鸡,为了自己勇敢地站出来与南之涯对峙: “你不要跟她说这个,她受过伤,脑损伤引起失忆,你提之前的事会伤害到她的。” 遑论南之涯。 连慕析自己都觉得,南惜现在护她越狠,对自己越好,就越发突显了自己曾经的恶行有多么可耻。 如果南惜是自己的女儿,此刻为了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和自己叫板。 这个人不仅狠狠抛弃了自己的女儿,还在几年后卷土重来,妄图用一个荒唐的“失忆”的借口掩去她做过的一切,然后继续待在她的身边,成为一颗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炸弹…… 那么自己大概率不会做出什么冷静的好事情。 ……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真正重要的事情是,怎么认真、真诚地回答南之涯的问题,然后避免南之涯反对她们在一起的结局。 虽然这个结局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夫人。”慕析稍稍用力把南惜从自己面前拨开,半按着她第三次在沙发上坐好,然后尝试与南之涯对话,“南惜说得没错,我确实已经记不起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想说从已有线索来看,自己是被带离南惜身边的。 然后发现这根本不可能说服南之涯。 因为作为失忆者,她自己都不能确定当年有没有做过伤害南惜的事、动机又是什么—— 第73章 隔离 现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好像有点过于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被命运的浪潮推着前行, 慕析这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没能静下心好好思考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就算她们是同一个人又怎么样? 五年前自己的想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烂人丢了记忆之后变成纯良的好人……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到了南之涯面前,把这件事情搬上桌来认认真真谈起来的时候, 慕析才发觉自己其实没有底气向南之涯保证什么。 在她母亲面前,爱了她将近二十六年的人面前,无法容忍哪怕只是谎言的可能性。 于是慕析沉默下来, 到“不记得发生什么”就戛然而止。 更像是个拒绝承担责任的负心渣a了。 “慕析?你是不是头疼了?” 南惜见她忽然不说话,头又低下来,从沙发上探出半个身子去,想要看清她现在神情是否痛苦。 但她没有看见慕析痛苦的样子, 只是看见一种不知道原因的茫然。 不管慕析现在被什么绊住了思路,这个时机都太不对了。 南惜只好替她说:“妈妈, 当年发生的事是意外,有人绑架了她还伤害她, 慕析才会留下脑损伤。所以她不是有意要伤害我,你不能把这件事当做拆散我们的理由。” “怎么证明?”南之涯不为所动, “你们去了Z城一周多,如果查出点什么,我现在应该已经看到完整的证据链了。” …… 她是对的, 南惜现在拿不出什么如山铁证出来, 否则也不用这样轮番上阵打嘴炮。 南惜越想越恼、越想越委屈,一失足成千古恨,慕析好不容易回到她身边重新跟她在一起, 却还是碰上了南之涯这关。 都怪自己, 都怪自己, 如果行事可以再谨慎稳妥一点就好了, 这下慕析不知道要被自己害成什么样子。 南之涯看着她嘴巴一瞥, 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的样子,缓慢地叹了一口气。 从跟南怜渐行渐远开始她已经反思很多,再到南惜前段时间对自己说的话,南之涯一直在反思,改变自己对家人的态度。 她现在彻底明白控制欲是不能被自私冠以爱的名义的,所以南惜提出要跟着慕析搬出去住时,哪怕第一反应是反对,但还是同意了,甚至提前把那处洋房给她。 如果可以,南之涯并不希望像现在这样和自己的女儿再次站在对立面,明明她们的关系差点缓和。 但是慕析这件事,给她留下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五年前南之涯差点失去小女儿,她一直记得当时南惜失常的模样,她一边自暴自弃,又一边用生命威胁她们不许去查对方的身份。 南之涯恨透对小女儿始乱终弃的那个人了,和什么商战、立场都不一样,那就是纯粹的坏与恶毒。 现在眼看着一切要卷土重来,南之涯绝无可能坐视不理。 如果慕析是无辜的,那她起码要证明自己的无辜,否则南之涯怎么可能放任她在南惜身边待下去。 ……是不是有些太强硬了。 南之涯还是放软了语气:“我不是要拆散你们,我当然希望你幸福。但是南惜,你也得理解妈妈,我要怎么放心你和伤害过你的人在一起?” 她话语里竭力释放的善意信号被南惜成功接收。 南惜更难过了,因为她能理解南之涯。 这种感觉让她感觉自己像个说不出话的哑巴,明明心里很清楚慕析清白,却没有办法向南之涯证明。 现在该怎么办,她又要和妈妈冷战了吗。 “我没有办法。”南惜咬着下唇,指尖抓紧沙发的边缘,“我太没用了,如果我再能干一点,说不定就可以证明慕析清白。但我不行。” 慕析侧过身,看到南惜此时沮丧的样子。 她也没用,她可能知道该怎么做,但不再担任南家的管家后就失去可以运用的资源。 那么说到底还是没用。 但无论怎样,她还是得再争取一下,因为她也不想跟南惜分开。 “夫人,能不能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慕析乞求,却不敢直面南之涯的眼睛,仿佛她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太过分,“现在我们有一些眉目,但还需要证实。” 南之涯望着她,不说话。 自从知道了慕析是谁,她和慕析说话的欲望就直线下降,何况她现在说的话自己也不爱听。 可是南惜也帮腔:“我们去Z城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姐姐也帮我们找到了一点东西……” “南怜?她也知道了?”南之涯忍不住皱眉打断。 南惜感觉自己好像说了点不该说的话,立即闭上嘴巴。 “你是说,南怜知道慕析就是五年前那个人之后,非但没有反对你们,还帮你们了吗?” 南之涯不得其解,她和南怜之间的矛盾与南惜无关,她还以为南怜如果知道这件事、就必定会跟她站在统一战线上。 但南之涯不是容易动摇的人。 否则也不会叱咤风云这么多年,到了差点把孩子也当成下属的程度。 事实上,她已经想到一个主意。 虽然南惜仍然会反对,但相比较于直接拆散她们和放任她们在一起都要温和。 如果慕析还算是个人,她应该会接受这种折中的办法。 “我也可以帮你查。”南之涯平静地说道。 南惜心头一动,好像希望之火已经在面前燃起:“真的?” “真的。” 南惜抬起头时看见了自己母亲的模样,又感觉那簇好不容易升起的火苗“哗啦”一下被浇灭了。 她怎么会不认识南之涯嘴角的那个弧度呢,明明从小每次跟南之涯讨价还价的时候,自己没有占过一次上风。 南之涯精通谈判技巧和商业公平,她当然会先给出诱人的筹码,就是为了让自己上钩。 “但是,有前提条件对吗?”南惜再一次泄气。 “是的。” 南之涯投去赞许的目光。 她开始说自己的条件:“我的要求是,在我查到事情的真相之前,你们暂时分开,不要待在一起。” “……”她就知道。 到底被南之涯磋磨了太多次,南惜已经有些明白她的作风了。 也不出南之涯所料,南惜当即否决:“不要。” 不过没关系,这个提议本来也不是要南惜的承诺,南之涯想看的是慕析的态度。 “你觉得呢?”南之涯终于肯正眼瞧慕析。 慕析看看南惜。 南惜不会同意的,她们都知道。 但是慕析却觉得…… 如果迟早有一天要真相大白,那么为此付出一些推动也不是并不可以。 她很清楚南之涯的能力,其实南怜和南惜都是借了曜日的光辉,用的都是南之涯的渠道办事。 而且她太成熟、老练,乃至狠辣,最明白这种事情要怎么去做,因为她已经做过无数次。 南之涯愿意帮她们去查的话…… 南惜看见慕析闪烁的眼睛,就知道她在内心已经答应了。 “别点头,别点头。”南惜小声地、不断地对慕析说道,可是慕析却向她报以歉意的回视。 完蛋了。 她们怎么已经被从内部瓦解了。 “看来你已经做出决定了。”南之涯还算满意,“如果你确信自己清白,那这个决定对你一定会有好处。” “……谢谢夫人。” 南惜好想把慕析打一顿,如果南之涯不是她妈妈而是哪个同辈,她想把这两个人打包一起都打一顿。 虽然她一个也打不过,掐两下胳膊也是解气的。 但是慕析都这么表态了,打她也没用。 “那你要把我关起来吗?”南惜咬着牙,明明对南之涯说话,眼睛却死死瞪着慕析,把后者瞪得羞愧不已,“不然我肯定会想方设法去找她的。” “不。” 南之涯早就已经深切反思过了,她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这样会把自己的女儿往外推的。 她抬手,对着慕析这么一指:“我是要把她关起来。” 关不了自己女儿,她还关不了一个做了错事的混蛋吗。 慕析:“?” 南惜:“?” “就关在家里,反正家里有很多空房间,慕析对这里也足够了解,你可以任意选一间你喜欢的空房住进去,只要不出来就好。当然,我会让管家给房门上锁。” 南之涯对一直低头缩在角落里的肖恩说:“麻烦了,管家,请确保她不会从里面出来。” 存在感很低的新管家马上领命:“好的,夫人。” “……” 这安排得太周全了,南惜一点可以操作的空间都找不到。 慕析也许能找到,但她太老实了,在南之涯面前尤其像只鹌鹑,这会儿恐怕已经在脑子里盘算是住哪间空房比较好。 果不其然,南惜很快就听见她开口说道:“我可以住在南惜之前的房间吗?” “不行。”南之涯一口回绝。 “抱歉夫人。”慕析光速道歉,抿着唇说道,“那么我选一楼最南边的客房。” “可以。” 南之涯对南惜说:“那么你可以离开了。” “……” “要多待一会儿的话我也不介意,正好我这会儿很想有人陪我一起喝茶。” “喝。”南惜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又狠狠地瞪了慕析一眼,“好久不跟妈妈一起喝茶了,有点想家里茶水的味道。” 这可不能怪南之涯了。 她只是提供了一种选择而已,是慕析自己答应了她的提议。 可恶,妈妈真的很会用点谋略。 这会儿她已经怪上慕析了,也顾不得怪妈妈了。 南惜觉得自己要想真正拿捏住慕析,还是得多和南之涯一起待待,肯定能学到东西—— 第74章 和解 有些地方就是, 当以为自己已经不属于这里的时候再回来,却好像游鱼进入水中一样自然而然,一点不需要再适应的时间。 客厅的陈设有些变化, 在家里走来走去的管家也换了个人。 肖恩为母女两人倒下红褐色的茶水,淡而雅的香气瞬间充盈了整个空间。南惜和南之涯不约而同端起茶杯品尝,连举杯的动作都像了十成十。 她们这边和谐互动的时候, 慕析就站在楼梯下面,尴尬地等着帮佣准备自己看上的那间空房。 里面的日用品一应俱全,都不需要再从外面带来些什么,慕析就这么准备拎包入住了, 甚至替她收拾房间的那帮佣她还认识。 刚才小姑娘对她笑了一下,看起来挺激动, 但两人默契地没有打招呼。 同样不合时宜的,还有南惜和南之涯喝到第二杯茶时, 自顾自从门外面走进来的那个人。 步子平稳极了,可鞋跟与地面碰撞摩擦的声响清晰又不可忽视, 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这样走进来,又在进门后微微停住,观察一下里面的形势。 “研究院年后就能完工, 等验收之后你可以……”南之涯声音戛然而止, 微微诧异地抬头看向门口立着的人,眼里有惊也有喜。 南惜循声望去,看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女人时也吃一惊: “姐姐?” 南怜不是不肯回家吗。 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会是来找妈妈吵架的吧。 那她是不是可以趁乱把慕析从这里带走? 南惜摩拳擦掌, 随时准备好煽风点火:“你怎么回来了, 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也不知道你在家里。” 南怜径直走向母亲妹妹坐着的沙发, 很不客气地在南惜旁边半米距离坐下。 这个位置和南之涯面对面, 现在南惜可以确定她姐就是回来找妈妈的。就是看这来势汹汹的模样, 她不禁替双方都捏一把汗。 她紧张地观察局势,同样谨慎的还有南之涯身后的肖恩。 作为南家的新管家,她当然已经清楚了这户人家的家庭关系。按照家主和大小姐目前剑拔弩张的关系,她已经将手摸上了耳后的通讯设备,随时准备通知门外的保镖进来拉架。 南怜注意到新管家紧张兮兮的动作,她扯了唇角,向对方说道:“我也要一杯茶,谢谢。” 是在点她吗? 肖恩稍显僵硬地弯腰为南怜也倒一杯红茶,再恭恭敬敬地递到南怜面前去:“大小姐,请用。” 南怜舒舒服服地倚在沙发背上喝茶,除她以外的人都不怎么自在。 连仍然站在楼梯下面的慕析都是如此。 她还是太心系这个家了,看见南怜进来,就不自觉地为她们担忧进来,生怕南怜会和南之涯再起冲突。 家庭成员之间相亲相爱的稳定关系是极其重要的,常常爆发矛盾的家庭不会幸福、更不会长久,还会严重影响到其他家庭成员的身心健康。 南怜也注意到楼梯下面罚站的慕析。 她不知道慕析是准备被关起来了,还跟南惜说了句:“都在呢。” “对啊,都在呢。”南惜皮笑肉不笑。 南怜没顾得上南惜怪异的表情,她来也不是为了跟南惜寒暄的。 大家猜的都没错,她回来就是来找南之涯的。 母女一场,持续了这么多年的沉默与对抗也是时候有个清算,这样无论对生者还是逝者都是慰藉。 “我去Z城查了苏妏的死,很彻底,是我亲自查的,每一步都亲自动手,做了很多不干净的事。”南怜看着南之涯的眼睛,看母亲目光沉沉一言不发,说道。 她说完这些以后南之涯仍是这幅样子,看起来没有任何评论想要发表。 南怜也不在意,继续说:“不用担心,我不是来继续跟你吵架的,是来向你道歉的。” 南惜眼睛亮起来,南之涯的也微微怔住。 难道说南怜终于想清楚了,准备跟南之涯和好了? “苏妏的死和你无关,你没有害死她,之前那样说是我不对,对不起。” 南怜郑重地站起身,朝南之涯那边毫无犹豫地弯下腰去,笔直而利落的动作,在90度的位置停留两三秒后重新立正。 她还是面无表情,道歉时眼里的服输与愧疚很快就随她站直的动作一起消隐在眼眸深处。 “不过。”南怜坐下,又回到和母亲彼此平视的状态,“我还是没什么办法释怀你曾经对我们造成的阻拦和痛苦,也许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消化这件事,所以我们就保持现在这样的生活状态吧,妈妈。” 南之涯并不意外。 她了解每个孩子的性格,知道南怜的执拗与倔强所在。 或许她不应该把这样的特质称为倔强,因为自己确实曾经逾越了底线做出不妥当的行为,这不是硬撑着不肯低头的倔,而是应对伤害必要的保护反应。 相反,南怜实事求是,因为误解自己向自己道歉,她是很坦荡的孩子。 南之涯正要说话,就被突兀响起的声音打断。 “房间收拾好了,慕小姐。”小李从客房里出来时还挺高兴,因为房间里很干净,都不需要她怎么收拾,“您随时可以入住。” 她说完这话才注意到客厅里不太对劲的氛围,几个主人都微妙地看着自己,好像自己中断了什么重要仪式似的。 她工资虽然还不错,但可禁不起扣啊!小李连忙开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夫人,我没注意到您在谈事情,我这就离开。” “……没关系。” 吓个半死的小李忙不迭跑了,可是沙发上的氛围完全变了个样,已经不是可以温馨讨论亲情的气氛了。 南之涯刚才想要说出的话,现在都默默吞回肚里。 好在南怜的注意力也被刚才的插曲吸引而去,她开始问傻站在原地发愣的慕析:“你要住在家里?” 又问身旁一脸不愿面对的妹妹:“你跟她一起住?” …… 南惜破罐子破摔:“不是啊,我不跟她一起住。” “那她一个人住在家里,你反而出去住?真是奇怪。”南怜摇摇头,又开始喝茶。 南怜没和南之涯吵架,南惜趁乱偷渡慕析离开这里的计划失败了。 但是,万一南怜能帮自己美言几句呢? 妈妈现在最想做的事情肯定就是跟南怜和好,只要南怜说话…… “不是啊,不是借住,是她的底细被妈妈发现了,妈妈要关她紧闭不让我们在一起呢。” 她说得平静,南怜应声也平静:“这样?那妈妈现在的手段比当年还是要温和不少,只是把人关在家里而已,还是好吃好喝地供着。” 姐妹俩一唱一和地在南之涯面前大声密谋,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似的。 南之涯也不说话,静静听着她们说话。 南惜一听南怜讲话,觉得不太对劲。 怎么好像把慕析关在家里还变成了好事呢?虽然她和苏妏的故事是很悲惨,但也不能因为这样把快乐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吧! “姐姐,你怎么不帮我说说话呀?”暗示无用,南惜只能恶狠狠地明示,“我可是还有几天就到发热期了,这种时候没有alpha怎么办呀?” 南怜马上皱起眉头,好似十分嫌弃。 五米开外的慕析都悄悄红了脸,可沙发上坐着的三个南家人却不动如山,慕析知道南怜的嫌弃只浮于表面,其实她才是深藏不露。 “你怎么这么不知道害臊呢,这种事情直接就当着大家的面讲出来了?也不怕妈妈说你的?” 说到这里,南怜话锋一转,语气里的惊讶和鄙夷全部消失殆尽:“噢,妈妈之前还主动帮你找过解决需求的alpha是吧,那就没关系了。” 现在提及这件事,尴尬的只有慕析和南惜两个人而已。 南之涯适时开口:“说到这个,当时你们两个就在一起了吧。” 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否定句,根本不用南惜再狡辩,公道自在人心。 南惜是真的有事求南怜帮忙,但南怜只想嘲讽她。 不得已,南惜只得说出实情,告诉她南之涯答应自己的事情,关于证明慕析清白才能放她出来之类的。 也没说如果查不到会怎么样,难不成把人关一辈子吗。 南怜耐心听她添油加醋把事情说完。 南惜还是期待南怜能站出来说两句好话。 她姐也确实说了,只不过是帮南之涯说的。 “有妈妈亲自帮你查事情,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南怜伸出手来在南惜发顶上摸了一把,被南惜用力甩,没甩开。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就安心等着真相大白吧。”南怜从南惜身旁站起来,起身时气质已经和来时有些不一样了。 还算不上豁达,可她心里此时确实平和不少,觉得和妹妹这样打闹,妈妈就坐在对面看着也很好,当下的时刻比曾经被怨恨充斥的曾经要好上许多。 她说:“太黏糊也不好,分开降降温吧,大不了就当情趣了。” 只待了一会儿,南怜就往外面迈步:“走了,保重。” 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 她走的时候带着南惜所剩不多的希望一起走了,她停住的时候也带着南惜死灰复燃的希望一起停留。 但南怜是因为南之涯的呼唤才停下脚步的。 南之涯望着她的背影,温声对她说了之前被打断而没能说出来的话:“看在你之前错怪我的份上,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起吃顿饭吧。” 南怜顿了一下,继续向外走,离开门内几人的视野。 但她们都知道她已经答应了—— 噢忘记说了!作者要开始忙期末了555,所以更新频率变成隔日更这样,闲的时候随机掉落加更~ 等1月。 第75章 自我 南之涯一直定定地望着南怜, 直到她最后一点影子也消失在门外的寒风里,才收回视线。 这之后,她说的第一句话是: “你准备什么时候进房间去?” 南之涯都没有回头, 后面跟着看热闹的慕析却激灵一下,小声说了句“我现在就去”,然后离开客厅、老实关上房门、把自己关禁闭。 像所有被迫分离的怨侣一样, 慕析离开前最后的注意力是和南惜纠缠,确定自己准确传达出自己的无奈和不舍后她锁上房门,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里。 正是适合被关禁闭的好时候,因为没有工作, 也没有什么正经任务要办。 嗯- 南惜看见慕析那快要能掐出水来的可怜模样,也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伤心, 只能乖乖陪在南之涯身边,希望把这尊大佛伺候好了, 赏自己一个和情娘相见的好机会。 顺便,趁慕析不在, 她还得告诉南之涯关于S.Life的那些猜想,好给南之涯提供调查方向。 南惜还说了苏妏死因和她们之间的联系,也算向南之涯透露了南怜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无非是找巫家算账、报仇。 南之涯认真地听, 南惜边讲边打量她的模样, 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既然看不出,南惜就老实问道:“妈妈,你觉得我们的推论对吗?” “我有一个问题。” “是什么?” 两道锐利的锋刺直朝南惜扎来, 提及这件事情以后南之涯淡漠非常, 毫无同情地将人皮肉扎出血, 往空气里汩汩地流: “你也说了苏妏是所谓的清道夫, 证明巫家有专人负责这类事件的善后工作。那么, 如果这些清道夫履职到位,为什么慕析现在还活着?” 南惜听懂了南之涯的意思。 前提共识是清道夫的存在正是为了灭口,把受过S.Life伤害的人都清除干净,乃至清道夫自身的存在也须被清理的程度。 而慕析活到今天,无疑是个大隐患。 “……慕析除了脑补受损,其他的身体机能都很正常,很健康。她们只需要清除她的记忆,再把她放回正常的社会环境里就好,这样少了麻烦,也少造孽……” 南惜感到自己的口齿有些不清,说出来的话也奇怪,都不能让她自己信服。 这种程度的辩白,显然不能说服南之涯。 南之涯摇头:“也留下被害人和曾经认识的人相认的可能性。而这样的可能性对于加害者来说是不能容忍的潜在威胁,所以她们才需要清道夫。” “……” 整个大脑都在急剧升温,南惜呼吸变得急促,从那些千丝万缕却又紧密纠缠在一起的乱麻里奋力找着能应证自己的可能性: “可是巫泉是个怪人,她追求所谓更高等的人类,高等级的慕析在她眼里一定是不能轻易放弃的那个研究对象,所以她留下慕析的性命……” “在我这里,巫泉先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商人,然后才是医学家。” 南之涯有条不紊,游刃有余地拆解开南惜的论据:“她要追求更大的目标,就不能不在这一个人身上做权衡。何况……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巫泉因为舍不得这个独一无二的高等级alpha,她就不应该把慕析放出来。” 不等南惜再说什么,南之涯就率先切断她的后路:“是放出来,而不是慕析自己跑出来,对吗?你已经有证据了,被篡改过的学校档案就是最有力的证据,有人在帮慕析铺路。” “如果整件事与巫泉无关,那又会是怎样?你冷静下来想一想。” …… 南惜眼眶已经通红,她狠狠咬着自己的下唇不松口,可最后也只能忍着泪点头。 她失魂落魄,才在心里燃起的希望就这样被南之涯吹成如同风中残烛一般的样子。最主要的,如果她的猜想不成立,那么对立面代表了怎样的事实,她一点不敢想。 更是不愿意想。 慕析没有被巫泉的人抓走,而是自己消失了…… 这样的可能性,南惜一点都不想再看见。 但纵然南惜已经用尽浑身解数,那样的念头还是鬼魅似的钻进她意识里,在她耳边低语着、施加折磨。 “……妈妈,你说如果慕析当年真的是自己走的话……”南惜努力垂着头,不让南之涯看见她裹不住的泪水。 她们这些搞研究的,最信奉逻辑和证据了。正是因为太过信奉,所以南惜此时都没什么办法麻痹自己,只能面对其他可能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会怎么做?” 南惜还是抬手抹了把泪,然后声如蚊蚋:“我还是想跟她在一起。” “哪怕……哪怕一个人曾经是坏的,现在就不能变好了吗?”南惜很委屈,可又觉得自己说得有理,“她现在好就够了,我只想珍惜当下,不想纠结那些过去的事。” “南惜!” 南之涯不得不严厉地打断她胡言乱语。 她对女儿这幅除了慕析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架势痛心疾首:“你听听自己都在说什么东西!不要说我了,如果慕析真的像你认为的那样好,听了你刚才的话都要觉得你胡闹!” 南惜不说话。 “……我都还没说她怎样,你就先觉得是她自己跑掉不要你了,你说你其实信她吗,你信自己吗?” 南之涯用力按着自己眉心,甚至开始怀疑南惜是不是故意为了气她才这么说的。 南惜空白一瞬。 随后反应过来南之涯的意思:“什么?就是说妈妈其实没觉得是她自己跑掉了?” 南之涯眼见她刚才哀愁模样一扫而空,又变得开朗烂漫起来,更觉得两眼昏花。 “你先不要说这些,我只想先问问你,现在到底是怎样的想法?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会为了爱情丢失自我,成为别人的附庸。” 南之涯真的要生气了。 意识到这一点,南惜也笑不出来了,赶紧摆摆手掌准备认真严肃向她解释: “妈妈放心,我信自己。我说想要珍惜当下,是因为我感受得到慕析现在真的喜欢我、对我好。这不是我对她的盲目信仰,是我基于自己感知做出的判断。” “……” 刚才被南惜气得不轻,南之涯暂时还说不出话,就这么看着她。 “是真的。”南惜微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我一直记得我自己在这里,也许曾经差点迷失了,但现在非常清楚。我是偏激,我可以为了爱去死,但哪怕是要死,也不是因为她主导我,是我决定自己要变成偏激。如果我不愿意,没有人能逼迫我。” 其实,非要说的话,南惜一直觉得自己才占据主动。 慕析消失那次除外,其他时候两人里明明是南惜主导、慕析跟随。 “……听上去也没好多少。” 南之涯顺了会儿气,听到南惜这番不伦不类的表态才再度冷静下来。 如若不是刚才捏着茶杯的指节太用力到现在还在红,南惜也看不出南之涯刚刚气急过,这就是自己母亲的人格魅力所在。 “总之,慕析当时的事,我会去调查的。” 南惜没有放弃希望:“也不一定就跟巫泉完全没有关系吧,也许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当然,毕竟我们都不了解她,无法做出准确判断。”南之涯起身,准备走向书房,“其实除了刚才那两个疑点,你其他的想法都很很合理。”? 所以妈妈刚才不是在否定她,只是在合理发现疑点然后寻找方向而已? 不会是因为她自己心里太慌了,才失态成那样的吧? “那妈妈刚才为什么那么说啊!明明就是有在诱导我瞎想的意思在吧?” 南惜扒着沙发边缘,冲南之涯的背影嚷道。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差点喊出回声,也没听见南之涯搭理。可能她说中了,也可能妈妈已经不想搭理她了—— 第76章 相隔 南惜独自在沙发上郁闷了半天, 一直待到肖恩忍不住来询问她是否需要第六杯茶,而南惜仍然点头说需要。 肖恩不得不问她:“小小姐今晚会留下来用餐吗?” 她需要统计每晚在南家用餐的人数,否则绝不会让自己像现在这样显得过问太多。 “留的, 不仅是留下来吃晚餐,也要留宿。”南惜对她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我的房间里东西应该都还在吧?麻烦管家替我稍微整理一下, 我今晚去住。” 虽然明天要上班。 虽然之前搬离时把大部分东西全部带走了。 但哪怕只是南惜剩下的那一小部分物品,也足以让南惜拎包入住,生活无忧。 何况南家的家政人员一定会及时填补必要的生活用品,对于她们来说今晚住哪座房子只需要考虑心情。 肖恩什么也没有说, 点点头就默默去做了。 南惜惬意地靠在沙发上听音乐,享受自己最后一天假期。暂时还没有去找慕析的打算。 她要找慕析也得是悄悄的, 不能让别人看见自己扒在房门前撒泼打滚的样子,她也是要一点面子的。 还是夜袭吧, 她最拿手的绝招,和慕析旧情复燃的新起点。 耳边悠扬的小提琴变成哀婉曲调, 衬极了南惜被迫与慕析分离的悲伤氛围。泉水般叮咚的钢琴音符适时接入,此时南惜被人从后猛拍一下肩膀,顿时没了欣赏乐曲的兴致。 这个家里会对南惜这样做的人, 她闭着眼睛都知道会是谁。 “你又干什么呢?”南惜摘了耳机回头怒道, 肩膀被拍的地方火辣辣得疼,南楠这混蛋下手拍她也不知道轻重,也许是太惊讶了。 南楠把包扔在另一边的沙发上, 眼睛瞪得比南惜还要大:“真是你啊?天哪, 真真是稀客, 好久不见啊南惜小姐。” 两人一见着面, 第一反应就是掐架。 南惜迅速进入状态, 二郎腿跷上后就开始反唇相讥:“好久不见,你很想我?你都不知道这么多天看不见你我有多舒坦,吃饭都比平时更香了。” “哇……” 南楠敷衍地赞叹,自知从正面很难赢过牙尖嘴利的南惜,就开始从侧面攻击南惜要害:“那跟你天天见的那位呢?慕析没跟你一起回家来啊?” 他突然提到慕析,南惜一时没能反应愣在原地,被南楠捕捉到了。 永远在状况外永远年轻,南楠一点不知道慕析和南惜身上这些天来都发生了什么风云。见南惜面色难看只以为是她们闹别扭,赶紧抓住机会笑话: “哎呀呀呀呀,不会是跟咱们慕管家吵架了吧?那么好脾气的人都能给气着了,亲爱的妹妹功力不减啊。” “你造什么谣呢?” 南惜这回反应很快,迅速俯身拿起南楠昂贵的真皮提包朝他砸过去,这一砸要么毁掉南楠的包要么毁掉南楠的脸,也算还了南楠刚才朝她肩膀来的那下痛击。 “再敢胡说八道,你的包就都别想要了。”她恶声恶气地撂下这一句,终于起身离开沙发。 南楠坐在沙发上挠脑袋,六位数的包轻悄悄躺在他脚下,还没有被主人发现。 不行,被南楠这么一提,她还是好想慕析。 也不是她黏人到离了慕析几个小时就要死要活的程度,而是一想到以后会被隔开不知道多少天,灼人心肺的焦虑就不禁从南惜胸中升起,恼得她难受。 晚饭时南惜也吃得味同嚼蜡,关衍几次主动给她夹菜示好都迷迷糊糊地没在意,回过神时关衍已经低下头委屈上了,再不理恐怕就得掉眼泪。 不等南惜主动开口,南之涯已经微微沉下脸:“南惜,起码得向爸爸说声谢谢。” 好不容易再一起吃饭,没想到女儿对自己不理不睬。哪怕关衍心里清楚极了是为什么,此时也得装成不知道的模样,撇着嘴角扮可怜才行。 他微弱地向南之涯求情说不要紧,其实侧脸恰巧对着南惜,而晶莹泪光又恰巧正在此时闪过,无论谁见了都会觉得可怜。 南惜根本没注意看,但马上甜甜地向关衍说道:“爸爸对不起,刚才在想心事,谢谢爸爸帮我夹菜。” 一个多星期前还剑拔弩张闹得从家里搬出去的女儿,此时忽然向自己撒娇了。 关衍惊得连表情都忘记控制,喜不自胜朝南惜那边倾斜一些,想要更加拉近和女儿的距离:“南惜在想什么心事呀?” 这个问题。 南惜有些为难起来,当着妈妈的面不太好回答啊。 但是南之涯还坐在那里,南惜哪怕还没消对关衍的气也不能不搭理这个问题呀。 南惜正要胡乱编点故事糊弄过去,就听见南楠忍不住嚷起来: “还能是什么啊,想跟慕析有关的事情呗。” “?”南惜眨眨眼睛,这南楠怎么突然这么讨喜呢,帮自己说出实话,还顺便吸引南之涯那边的火力…… 南之涯和关衍闻言,一下子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你们还不知道吗?南惜跟慕析闹别扭了。”南楠察言观色的本领,这么多年在职场也是只磨炼了微不足道的一点,还以为她们只是关心南惜的感情生活,“我就说嘛,慕析那样老黄牛一样随便欺负的好脾气,也能惹生气了。” 南楠肆无忌惮地说着南惜的坏话,南惜听着却快要笑出声了。 果不其然。 南之涯严肃到放下手里的筷子: “谁欺负慕析了?” “又是谁惹她生气了?” 南楠傻眼:“啊?” 他贼心不死,试图正面回答南之涯的问题:“当然是南惜……一直就没少为难人家吧……” 说实话,南惜和慕析私下相处到底是什么样子,谁欺负了谁,南之涯也不好说。 现在她自然不会帮慕析说话,也不太想帮南惜说话,只好拿自己找死的南楠开刀:“南楠,海外的项目跟进得怎么样了?” 南楠更加傻眼:“啊?” 已经来不及思考妈妈为什么突然问到这里了,能够夺人性命的眼刀已经杀过来,再不好好应对就要完蛋了。 “妈妈说的是海外哪个项目?”南楠也放下筷子,正襟危坐。 “西国。” “啊……妈妈,西国的项目不是我在负责跟进。” “不是你在负责,你就可以一无所知吗?” 南楠隐约觉得南之涯平时不会这么刁难他,“不是一无所知,我有一些了解,我们跟西国机关的贸易总规模在20亿左右,覆盖房地产、粮油、冷冻食品和相关产业,到27年6月……” “是谁在跟进这个项目?” “是董方程。” “你有多久没跟董方程吃饭了?” 南楠目瞪口呆:“……有两个月了吧。” 南之涯冷笑一声:“这么重要的项目和负责人,两个月?” “是、是啊。” “下个星期,我需要你去一趟暑国。”南之涯冷漠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看都不看南楠一眼,“在斑马群旁边好好反思自己的态度如何吧。” 噩耗突然这么传来,南楠连鬼哭狼嚎都忘记了,木讷地不断把米饭送进嘴里,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南之涯的。 多亏了南楠这么一气,南之涯饭后早早就进了书房,又早早回到房间,不见人影。 关衍还想多跟南惜说几句话,南惜却忽然捂住肚子面露难色:“爸爸,我肚子好疼。” “肚子疼?”关衍不明所以,拿起手机就准备打电话给家庭医生,“我叫安娜来……” “不用的,这么晚了不要麻烦医生,我回房间早点休息吧。”南惜又是甜甜一笑,看得关衍心都要化了,“爸爸也早点休息。” 就这样,公共空间里很快就不见人影,帮佣们完成饭后打扫后也迅速撤离。 正是南惜行动的绝佳时机。 她正大光明走到慕析被关的房间门前,敲两下。 房间里静悄悄的,南惜使劲贴在门上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几乎都能想象到慕析此时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无奈苦笑的样子。无奈够了,和她预想的时间差不多,慕析走到门口才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慕析应该是也凑近了门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传出来:“南惜?” “是我。” 南惜咧开嘴笑,声音轻快,“快把门打开见我。” 慕析低头看向自己已经尝试过打开的门锁,犯了难:“南惜,我打不开这个锁。” 南惜把自己的大拇指放在门锁感应上,也失败了。 刚才试了其他门明明还有效的,南之涯做事还是太周全了。 南惜提议道:“窗户呢?从窗户翻到花园里,我去花园找你。” 慕析又看向身后紧闭的窗:“……也锁上了。” 这里完全是个密闭空间,空气流通多亏了房间里的新风设备,否则待久了以后慕析都可能被自己呼出的二氧化碳憋死。 南惜开始不淡定。 虽然早有预料南之涯这次关慕析紧闭不是说说而已,但当她和慕析真的被一扇门隔在两端时,那种心里堵塞的感觉还是让她愤懑。 “那有什么办法能从房间里出来?你之前是这里的管家,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南惜靠在门上絮絮叨叨,无助地在门锁上按了好多下,“书架这些地方有没有暗门、密道啊?” 嗯。 密道这种东西应该是没有的。 有也不会让慕析知道。 “南惜。”慕析握着那门把手,低头看那转不动的可恨东西,“我想问你一件事。” “我不要注射抑制剂。”还不等慕析开口,南惜就坚定说道。 “……不是这件事。” “那你说吧,其他事情都好商量。” “那我问了。” 慕析也缓缓靠在门上,两眼望向房间里最明亮的水晶灯,整个下午和晚上不断折磨着她的问题此刻呼之欲出。 “如果说当年我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是说,不告而别抛弃了你什么的……怎么办啊?”—— 第77章 爱人 南惜把原本软绵绵靠在慕析门前的身体, 一点点站直了。 她仍然紧贴门板,仿佛那不是一块了无生机的木头,而是慕析能提供支撑的背。她依靠它, 以此假装她们之间的阻隔此时并不存在。 “你的语气好紧张。”南惜笑道,“你不会在心虚吧?这么不相信自己吗?” 这还是南之涯质问她的话。 看来对自己没有信心的不止她一个人嘛。 南惜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抖慕析玩,还是真的想听到什么答案。 可慕析接下来诡异的沉默, 还有极其微弱的吸气声音成功让南惜提起兴趣,她难得变得这么感官敏锐,竟然连她每一次吸气都听得清清楚楚。 似乎慕析本人正站在她面前心虚地对着指尖,不敢抬头, 鼻息却尤其紊乱。 这种时候慕析会努力把她那张小脸藏进脸侧的黑发里,怕被自己看清她的表情。 但是南惜甚至不需要看她, 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读一封透明的书信不也很有趣吗。 “我,不是不相信自己……”强装镇静的声音从门板后面传过来, 两下深呼吸后很快举手投降,“好吧, 我就是不相信自己。不是说女大十八变吗,我从烂人变成好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吗?” 南惜在门板上煞有介事地敲了敲,清脆的“咚咚”声顺着传声介质直达慕析的心脏:“很确定自己现在是好人哦?” 慕析无措:“……” 这么说的话, 慕析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果然南惜也在怀疑这件事吗, 在和她的母亲交谈了过后……南之涯无疑是会为南惜考虑的,有她在,不会让南惜受到一点伤害。 这当然很好。 “对不起。”慕析丧气地开始道歉, 第一反应就是道歉, 虽然为五年前的自己道歉怎么听都有点太晚。 她开始念叨一些细碎的事情, 从知道自己失忆以来的不安, 到后来反思和南惜的相处过程里都有哪些没能做到位的地方。 比如她应该早点接受事实、早点告白, 比如她每天起床时间不太固定、导致给南惜倒下的水温也不一定每天保持完美温度,比如两人一起洗澡的时候南惜总是更多露出水面、其实很有可能会因此着凉。 南惜越听越震惊,如果不是突发奇想忽然想逗逗慕析,她都不知道原来对方心里装着那么多能道歉的东西。 南惜也以同样诚恳的心态在脑海里反思一圈,想要向慕析道歉。 “别这么说,我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其实有好几次做到后面我都能看出你已经不行了,但就是假装不知道非得继续……我是说你躺着的时候。” 南惜说完半晌听不见回应,静下来认真听了之后才发觉原来慕析已经在掉眼泪了。 “你别说了。”慕析一开口,被她克制在喉咙里的呜咽就忍不住顺着声音一起溢出来,听上去非常可怜,“我真的很糟糕,很对不起你。” 南惜就知道,坏了,不能再逗她。 慕析当真了,以为她真在责怪她呢。 现在只恨这扇门挡住两人视线,否则南惜早早看见慕析伤心就会及时停止恶作剧,送上最温暖的拥抱。现在已经迟了,南惜就只好急促地在门板上拍了好几下,然后说道: “我是开玩笑的,你就是很好的人,特别特别好。” 慕析不信,继续掉眼泪。 “真的。你哪里对不起我了?你对我有多好,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南惜恨铁不成钢,开始细数自己的种种罪状,“我这么恶劣的性格,矫情、挑剔、不爱理人,从小到大就没有几个朋友,只有你愿意一直陪在我身边照顾我。不仅照顾我,还爱我。你是照顾我的人里最爱我的,爱我的人里把我照顾得最好的。” 慕析吸了一下鼻涕,冷静下来。 她反驳:“那不是照顾,那只是我觉得自己应该那么做,而且习惯了那样做。如果这算照顾的话,你也在照顾我。” 虽然暂时不再呜咽,可那声音隔着一扇门,听到耳朵里还是闷闷的、惨惨的。 像把小小的羽毛扇子,扫得南惜心尖上痒。 其实慕析去做家政这件事。 虽然重逢后第一时间感到震撼又不解,但仔细一想,觉得慕析确实很合适。 南惜在自己印象里找不到第二个像慕析这样体贴周全的人,乐于为她人服务,还很有责任心。 哪怕是alpha,细致程度也毫不输于那些柔软的omega,所以才能和她们一起共事。 还完美满足了苛刻的南之涯的标准。 不过尽管如此,面对慕析如此专业的照顾,南惜也能大声地说: “我当然也在照顾你!你照顾我,我照顾你,这就是爱人之间做的事情,不然我们在一起就只是标记吗?”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里格外清晰,像在慕析耳边敲响一声晚钟,震得她整个人说不出话来。 好…… 好有道理。 慕析原本并不太了解所谓情爱是怎样的一种机制。 她喜欢南惜是前所未有的行为,陌生的探索。 向南惜表白是因为大家喜欢一个人时都会这么做,而且南惜很希望她这样做,否则她可能会一直陷在纠结里,纠结南惜是否真的喜欢她,纠结自己该不该直面这份情感,纠结一切。 至于表白之后两人在一起的事情,那就只是顺其自然。 慕析有时候都觉得,其实她现在做的事情,和当着南惜管家时候的事情是基本一致的。只是南惜也能光明正大地对她好了而已。 可南惜现在告诉她,这是爱人之间做的事情。 被称作互相照顾的事情。 …… 慕析现在万分感谢南之涯把自己关在这间屋子里,感谢她们两人中间有一扇无法打开的门。 没有了这扇门板的隔绝,南惜就会看见自己脸上此刻呆愣的表情和难以置信的眼神,可能会因此觉得自己很愚蠢。 她太慌张了,因为刚刚收到前所未有的重大幸福。巨量的欣喜感降临在头上而自己又没做好准备接住时,慕析就会功能紊乱,不知道该如何表现、表达才好。 她只好再次提起刚才没能解决的问题: “可是如果我当年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抛弃了你……” 那这份骤然降临的幸福就会瞬间被剥夺走。她和南惜的关系会走到尽头,南之涯会让她付出代价,那份代价的附赠恐怕是再也不能和南惜相见。 一想到这里,慕析不得不迫使自己冷却下来。 她在等待南惜的审判,等待南惜会对她们这段关系画上怎样的休止符。 ……起码也得是个休止符吧。 毕竟她曾经被这件事伤害到想要自杀…… “是的,如果真是这样,你真是太可恶了,所以你必须尽最大的努力弥补我。” 南惜冷静极了,有理有据:“大事小事都要听我的,我的要求都要听,能做到的努力做到,不能做到的就算了。要一直陪在我身边,不能离开我,不能再不告而别。” “……?” 慕析无力地扒着门框,不敢相信自己都听到了什么。 重点并不是她说了什么,而是她的态度。那样没有一丝责备与为难,羽毛般轻飘飘的语气……真的用在这么严重的事情上吗? 头顶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抬起头时才发现不过是纸糊的一把水果刀。曾经以为是荒漠的地方,原来只不过是绿洲里一块小小的沙坑而已。 “这么,简单?” “这很简单吗?也对,毕竟你已经做到了,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南惜笑了,“原来你早早就开始弥补我了啊,好有先见之明。” 慕析再次确认:“你是认真在说的吗?” “是。” 南惜声音轻柔:“慕析,这真的一点都不简单,我从没见过比你做得还要好的人。所以我才觉得你最好了,除了你谁还能做我的爱人?” 也幸亏她早早就确定了自己要做什么—— 只珍惜当下的欢愉。 否则,如果她有太多的顾虑、太多的心结,她和慕析早早就在不同的十字路口分别。 南惜正感慨于她们一路坎坷的相恋过程,就听见慕析在房间里又哭了。 到底是谁说omega通常都娇弱易折情绪化的? 像慕析这样SSS级的alpha都喜欢哭鼻子,谁再敢给她们omega贴标签? “你又哭什么?”南惜恼怒,“不能哭。” 又岂是南惜三言两语能轻易阻止的。 慕析揉揉眼睛,刚把眼角溢出的泪水擦干,一听见南惜装凶不许自己哭,眼眶一热又开始往外涌泪珠: “……我好想抱你,现在。” 南惜抚着门板的手顿了一下。 听见慕析用软绵绵的、撒娇般的声音说这句话,她恨不得当即找些什么锤子斧头把这扇们砸开,把她的公主从城堡里解救出来。 怎么就、怎么就打不开这扇门呢! 现在慕析需要她,她也不想和慕析分开,就是这扇可恶的门,还有房间里可恶的窗子,让她们见不到摸不到对方…… 慕析在房间里,外面传来几声愤怒的砸门声。 然后又静止下来。 慕析怕她离开了,试探着唤了一句:“南惜?” “我在呢,不过很快就走了。”南惜压着火。 “你要回房休息吗?”慕析没有阻止她,可心里不舍极了。 如果能抱到南惜就好了,只是静静地相拥、什么也不做就很好。 “不是。”南惜最后一次狠狠拧了门把手,确定打不开,“乖,你就在里面等着我,我今天晚上一定会把这扇门打开。”—— 第78章 开锁 南惜把话说得太过铿锵有力, 听着是真的不惜把门砸了也要见到慕析的程度。 每到这种时候,慕析的理智就开始回笼,先一步向现实屈服。 她怕南惜直接去找南之涯对峙。 她差点忘了眼前这扇门的存在, 往前跨了一步却只撞到自己膝盖,也顾不得疼痛与否,赶紧询问南惜: “你想干什么?冷静一点, 其实不一定非得出去的。” 她仍然想见到南惜,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我们之前也有过一连好几天见不到的情况,这没什么的,我们还是可以发信息、说话, 而且偶尔分开也有助于感情和谐。” 慕析听到南惜在门外打转的声音,这让她暂时松一口气, 好歹现在人还没走,自己还有机会再劝一劝。 南惜在外面只打转不出声。 女人抿着嘴巴抱胸走来走去的模样已经出现在慕析眼前, 如果自己不支持她,她可能会生气。 “……你想怎么做?”慕析立即放轻放缓了语气, 跟门外的南惜打着商量,“我们先讨论出合适的办法再执行好不好?这样成功的可能性也更高一些。” 她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南惜发出“哼”的一声。 “我打算去偷肖恩的指纹。” 南惜说, “我的指纹不管用, 难道没人的能管用了吗?不可能连给你送饭的人都没有,妈妈是要关你紧闭,不是把你饿死。” 她比慕析要冷静, 因为这个方案听上去竟然很是合理。果然人被剥夺了自由以后就容易变成困兽, 智慧与灵性一起丧失。 慕析宽慰地靠着墙休息, 暗自笑话自己太草木皆兵。 肖恩是南家现在的管家, 不需要花费太多心力就能找到她随处可见的指纹。 南惜最会做实验, 收集这样微小的材料颇有心得,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好聪明。” 慕析边笑边夸赞,扶着自己的膝盖以支撑靠墙的身体。 “谢谢,那么我就去找指纹了,你等着我。” 南惜说完这句之后脚步声渐行渐远,慕析一直在门边屏息凝神地听,确定连一丁点属于她的声音都捕捉不到,这才回到床边坐下。 自己走进这房间里被关起来的时候还感觉不到。 可南惜来门口走了一遭又离开,慕析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空虚。 空虚……也许并不准确,不知道哪里凭空产生的千万只蚂蚁正密密麻麻啃噬着她的心窝,那些太小的丧失没有立刻让她察觉到疼痛,但她又明晰自己正一点点地被分解。 本来慕析对自己的禁闭生活做了一些规划。既然决定以后要重新回到学校里学习军事,就得提前做些准备才行。她想用这些独处的时间来看书,哪怕做不到像南惜读文献那样的效率,也尽可能多读。 现在书就摊开在她手边,慕析却一点拿起的心思也没有。 满脑子都是南惜刚刚在门外可能生气、可能恼怒的模样,哪怕看不见她也会想象,那些太过具体的画面已经夺走她的主动权。 ……从什么时候会开始这样想南惜的,慕析自己都不太记得。 明明曾经看小姜她们谈恋爱,那样工作时候都笑容满面的样子还觉得好笑的。 被啃食掉的空缺扩大之后,那些部分汇聚起来会变成滚烫的执念,呼唤心里一直想要见到、拥抱的那个人, 慕析很快就变得燥,燥热又躁动,无孔不入的想念让她坐立不安。 这扇门真的那么坚不可摧吗?她真的不能撞破它吗? 但这是南家的门,也是她自愿被南之涯关进来的,所以她不能这么做。 何况,南惜焦急着要把她从里面救出来的样子,哪怕只有声音都令人心动,她不能破坏这份期待。 从五年前开始,慕析一直致力于学习如何照顾别人。她学习那些繁琐的课程,学习如何安排家务、管理人员、控制力量,揣摩人际关系的奥秘,正是为了成为更加优秀的管家,为主人提供无微不至的关怀。 她今天才受到启发,开始感悟原来爱人之间是要相互照顾,南惜也在照顾着她。 而且刚被告知这一点,南惜就印证般地去找让她出来的方法,确实在为她努力着。 慕析回想起来,发现过去的点滴里自己真的承蒙南惜照顾,哪怕她本来是自己主人的女儿。 更遑论南惜从小养尊处优,本是不应该会照顾人的。 ……如果南惜知道她这么想,肯定又要不高兴自己觉得她娇气了。 慕析想到这里失笑,南惜一直很在意这点,不希望自己认为她是娇气的小小姐,得捧着、含着才行。 这点是否也能成为南惜照顾论的又一佐证?起码两个人的地位得大致等同,才能再说相互的事。 否则,小姐和管家的爱情故事只能成为一时的豪门艳史,不能长久、不能结果。 这时候“叮”的一声,慕析等了一会儿才慢慢拿过手机,低头一看却顿时精神了。 南惜:“肖恩平时似乎有戴手套的习惯,她的指纹不太容易找到。” 是了,慕析做管家时也总戴手套,只是进了室内后就尽量摘掉。 躁动着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但慕析回复她: “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尽力就好。 没关系的,出不去也可以。 没关系的,这扇门并不能关隔开我们。 南惜很快再回复:“我有其他主意了。” “什么主意?” 南惜却不再回复她,看样子是实行她的“主意”去了。 慕析只能捏着手机继续坐在床边等待,两条长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眼神没有聚焦。 另一边,南惜冷眼瞪着被她不幸逮住的小季,一直把人逼到角落里。 颐指气使的小姐,和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帮佣。这一幕像极了电视剧里爱演的欺凌桥段,然而事实上南惜只是想请求她替自己开个门。 也许不只是“请求”,情况必要时大概还会用上一丁点的“威胁”,要看她们沟通的结果如何。 “那边那个房间的门,你知道有什么办法打开吗?”南惜淡淡吐出一句,不带什么感情色彩。 小季打着颤:“呃……小小姐,我、我没有办法打开。” 呜呼! 其实她早早就看见听见小小姐在关着慕管家……慕析的房间门前跟她说话的模样了。 小小姐当时的神情、语气跟现在一点都不一样,对自己就凶凶的很冷淡,对慕析却柔情蜜意、娇嗔不断。她们感情真好呢。 可是太过八卦会引火上身。小季就因为多看了几眼舍不得走,现在才会被南惜抓住,带来角落里逼供。 小季低下头想要避开南惜的视线,因为她心里有事,这个事现在可不能让小小姐知道了。 “……真的没有,小小姐。” “是吗?”南惜冷笑一声,两眼如同鹰隼般锁着小季游移的眼睛,非得跟她对视不可,“不要骗我哦。” “小小姐,夫人说了不让我们开门放慕析出来,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不是,小小姐没有在为难我,但我真的不能这么做。” 小季泫然欲泣,试图通过装可怜的方式让南惜放过自己。 她可怜,南惜就比她还要可怜。 小季目瞪口呆地看着泪水迅速在南惜眼里聚合、闪烁,一个恍神的工夫上个瞬间还高冷的小小姐已经变得我见犹怜,有点像……有点像、关衍。 “小季,我是在为难你,我也知道。”南惜抹了一把眼泪,学着她爸的样子偏过脸去,却又刚好能让小季看见自己红通通的眼眶,“但是我也没有办法,请你原谅我,我真的很想见慕析,很想她。” “啊……”慕析好像才被关了半天吧。 小季是个善良的人,她还跟慕析关系不错,慕析离开南家后偶尔点赞她在朋友圈分享的无聊新闻动态。现在拒绝帮助只是因为她想保住自己的饭碗而已。 今天下午客厅里的恐怖场景她有所耳闻,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样的事情,不过能让夫人把慕析关起来,一定是件大事。 可是小小姐又很可怜,被关在房间里的慕析更加可怜。 小季想为南惜出谋划策:“小小姐,夫人这么爱您,您就再跟夫人商量商量,怎么样?由她来把房门打开,比您现在无能为力的要好。” 南惜见她态度松动,立即抛出橄榄枝:“她不会答应的。但是小季你也不用担心,我不会说是你开的门。不仅如此,我还会给你相应的报酬作为答谢,拜托你一定要帮帮我们。” “啊……”小季还挺想问问南家小姐的答谢是什么。 名牌香水?一顿昂贵的餐点? …… “二十万怎么样?” 南惜脱口而出,又是南之涯最喜欢的数字。 小季倒吸一口凉气,后退几步,结结实实撞上了墙。 “早知道我的指纹能值这么多钱,我说什么也会好好涂护手霜,保护好我的大拇指,不让它受苦!” “等一下。”南惜进一步,继续把她堵在角落里,敏锐地问道,“你的指纹能开那扇门的锁?” “呃……” 十分钟后。 小季哭丧着脸被南惜带来开门,右手拇指只放在屏幕上轻触,果然门锁“咔哒”医生打开。 南惜握住门把手,真挚地向小季表达感谢:“真的很谢谢你,答应你的钱会如期打过去的。” “不用了。”小季想到自己丢掉饭碗以后流落街头的画面,强撑起一抹笑,“你们幸福就好……还有就是如果我被夫人开除,小小姐可不可以雇佣我去您那里工作?” “一定会的,请不用担心失业。” 南惜向小季做出承诺,然后深吸一口气回过头准备开门。 小季已经很自觉地跑没了影,南惜转下门把手,轻轻推开那扇隔开了她们的门。 门与门框之间的缝隙渐渐扩大,床边慕析的脸庞也渐渐清晰。南惜看见她傻乎乎地坐在床边,望着自己也不说话,像是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慕析早就听见南惜和小季在门口的动静。 她们只说了几句话,短短的一分钟时间还不够留给慕析反应。 南惜真的把这扇门打开了,她来救她了。 “不夸夸我吗?”南惜撇着嘴角,“我这么智勇双全。” 下一秒,一个影子就闪到她面前来,南惜还没看清楚那模糊的一团,就被人紧紧抱进怀里,肩颈处多了个温热的脑袋。 慕析把鼻子贴紧了南惜的肩膀,双唇无意识吻着她的锁骨,带来一阵暖而酥麻的喘息。 好一会儿后南惜才想起来回抱住她的腰。 她还以为是自己比较急不可耐,没想到慕析这么激动。 慕析平时鲜少这样热情,所以南惜现在也跟着被带动起来。 “南惜你……好厉害。”—— 第79章 迂回 南惜喜欢被夸奖。 特别是被慕析夸奖, 特别是被用这样真诚的语气夸奖。 这会让她充满了光荣的成就感,能够让慕析肯定自己、依赖自己,大大降低慕析离开她的可能性。 南惜非常高兴, “叭叭叭叭”侧头在慕析脸颊上亲得响亮。 两人各亲各的,抱着挪着不知怎么就躺上了床。柔软的被子像是起雾的森林,把她们包裹其间, 朦朦胧胧的。 南惜眯着眼睛,刚要说点什么,就听见慕析开口: “你想做吗?” 这是什么问题。 南惜难得表现出犹豫,决定这回还是稳重自持一点, 就把主动权交回她手里:“你想吗?” “不想。”慕析立马说道。 她觉得像这样一个夜晚,经历了艰难险阻终于能相拥而眠的夜晚, 如果只是用来发泄欲望的话…… 就太不纯粹了。 慕析是个从一而终的人,她真的只想好好抱着南惜睡个好觉而已。 南惜明天早上还要起来工作呢。 “噢, 我也不是很想。”南惜淡定地捏住她的手,“但我也不想马上睡觉, 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这样的二人时光很纯粹。 慕析笑了,反捏住南惜的手,放在掌心里慢慢摩挲, 把人指头都摩挲得微微发红。 南惜不介意, 因为并不疼,就是有点热乎乎的,那也很好。 “今天小季帮我悄悄潜进来, 妈妈她们应该暂时发现不了。”南惜任她玩自己的手, 同时跟她商量, “所以等她们起床之前我就离开, 说不定以后都可以悄悄这么……暗度陈仓。” 慕析在门外听见了小季的声音, 她知道是小季帮了她们一把。 “所以,管家早上一般是什么时候起床?” 慕析曾经也是南家的管家,条件反射般回答道:“六点。” “好早。”南惜叹息一声,“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还是不要睡了吧。” “不睡了?” 慕析听见这话,忘了手里还捏着南惜的手,一下从床上弹起来,“那怎么行?明天还要去A大,你身体本来就弱……” 慕析义正词严、正气凛然,忘了就在几天前她也因为幼稚的理由整夜没有睡觉。 那时南惜倒没有她这么急迫,只是说什么都让她把觉补回来。 南惜一言不发地把手抽回来,故意跟她唱反调:“可是我感觉很清醒。而且,只有一晚上的话,应该没事吧?” 慕析跪在床上,往她跟前蹭。而南惜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侧躺在床上玩自己的头发,也不看慕析,只盯着自己弯弯的发梢。 她的头发也很漂亮,弯曲的、飘逸的,慕析走在她后面时总会不自觉盯着她的头发看,看它们因为南惜的步伐而略微弹起再落下,像是摆动的枝芽。 如果不睡觉,这些美丽的头发也会掉下来。 “话虽这么说,可是危害到身体健康的事情难道不是少做一件好一点吗?缺少睡眠对于心脏来说……” 慕析慷慨陈词,本想靠自己有理有据的演讲让南惜快快入睡,没成想南惜只望着她微笑,然后忽然打断她: “我们来下棋吧。” 慕析:“什么?” “你赢了,就睡觉。我赢了,就熬夜。” 这间房里齐全到连棋都有准备,且各种棋类一应俱全。 南之涯很喜欢下棋,因此南家各个角落都备着几盒棋,这算是南家陈设的特色。 慕析从架子上选了一盒最简单的五子棋,心想着赶紧赢了南惜好睡觉。如果输了,输了就……再耍赖也不迟。 棋盘和黑白两子都在桌上铺好,南惜施施然坐在慕析对面,选了黑子。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两人莫名其妙就要在窗边下棋。 其实她们都不知道对面棋艺是个怎样的底细,慕析觉得南惜聪明、这样的益智类游戏应该都很厉害;南惜觉得慕析有战略头脑,最适合做下棋这样的事情。 两人莫名其妙地严阵以待。 南惜黑子先行,先在棋盘正中落下一子。 慕析紧随其后,却没按照一般的对弈路数行事,把白子摆在了棋盘的角落里。 “?” 南惜困惑地一拧眉,也没管她是想要怎样,在刚才摆下的棋子旁边再放一枚。 慕析赶紧把下一枚白子放在黑子旁边拦截。 自此,也算是开始了常规的五子棋博弈。 由于最开始那枚棋子的失利,慕析在后来显得尤其认真。忘了想要速战速决的初衷般常常拿着棋子半天不动弹,只盯着棋局凝神苦思,好像下的不是五子棋而是什么更加深奥的东西。 南惜无奈地等她快快落子,可又很快发现慕析认真思考的样子似乎……别有一番韵味。 而且与她曾经做管家的样子不同,那样过分的谦卑和顺从,南惜不是很喜欢。 南惜更喜欢看她像这样这样运筹帷幄、全神贯注,最重要的是双方平等……慕析面部线条利落、五官深邃,专注思考的时候就显得很聪明,气质出挑。 看上去很聪明的慕析火速输掉对局,南惜的黑子轻松连成一条线。 南惜看着想要发笑,难道慕析是故意举着棋子拖时间?就为了晚点输掉? “……想笑就笑吧,憋着对身体不好。” 慕析不愿看南惜绷着的嘴角,起身默默把桌上棋盘和棋子收好摆回架子上去,同时琢磨待会儿要怎么耍赖让南惜去睡觉。 耍赖经验还是太少了,这个时候脸皮薄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她低着头缓缓往床边靠,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在已经说好的事情上反悔也太过分了。可是她又确实希望南惜能够多少睡一会儿觉,不要明天在实验室里犯困…… “我要耍赖。” 南惜已经躺上床,此刻看着天花板说话。 慕析一时间都有些恍惚,要不是南惜的声音太过熟悉,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嘴巴先了大脑一步、不打商量就开口说话。 “什么赖?” 南惜也有一点不好意思。 但只有一点点,所以她不看慕析,脸颊泛红:“还是做吧,做完以后睡觉……”? 慕析大脑有片刻的懵懂。 她费解、费劲地观察了南惜好一会儿,见她始终保持着那似乎有些羞愧的样子,就是不肯看自己。 这才明白过来。 慕析无奈到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快步走到床的另一边坐下,这才咬着牙开口:“南惜,其实你一开始就说想做,我也会做的。干什么非得这样……迂回,我就说从没见过你对下棋感兴趣。” 还有闹着不肯睡觉。 平时睡觉最积极的人,她早该猜到南惜有点心事的。 她说着,开始解自己衬衫的纽扣,说话像哄小孩:“那我们就快点做完然后睡觉,好吗?” “?”听见慕析如此语气,南惜终于恼羞成怒,红着脸扮凶相,“这是什么意思,就好像、好像你很不愿意一样!” “……所以一开始说不想做又是什么意思呢,是今天下午的事情太累了吗?” 仔细一想,慕析也在楼梯下面站了两三个小时。 就算不累也很委屈吧。 可是都这么豁出去了,慕析不从也得从了! 南惜愤然起身,一个翻身坐在慕析腹部,跟她抢扣子解。 刚解了三颗,看着慕析愕然的样子,更是一个低头咬了上去…… “!!!” 慕析吃痛地捂脸。她是比人要皮糙肉厚一些,但也不是哪儿都能随便咬。 从指缝里瞄了南惜一眼,发现南惜两眼发红,脸也红到有些诡异的程度。 慕析心里就产生一个猜想。 她没说话,把手绕到南惜颈后悄悄摘了她的腺体贴,房间里顿时充盈开那阵幽深又馥郁的香气,浓烈到不像话。 “发热期提前了?”慕析诧异,见南惜的样子,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件事。 今天下午跟南之涯谈话,南惜的状态应该一直紧绷着,忽略了自己身体产生的变化。 若不是晚上她来找慕析、小季帮忙开了慕析的房门,南惜恐怕真得半夜起来注射抑制剂。 南惜伏在慕析身上发软,腺体贴被揭开以后一趴下就再也起不来,没力气回应慕析的话。 她这才后知后觉原来非要见到慕析不可的那种思念,原来跟生理也有点关系。 早知道就该如慕析所说进门直接开始做的,还下什么五子棋。 南惜扒在慕析身上乱亲,恍惚间嗅到熟悉的苦橘气味。 呵呵……不是说不想做的来着吗。 这个夜晚终究还是不纯粹了。 突然回到慕析还在这里当管家、两人把这段关系定义为偷情的时候,被关禁闭的慕析身上趴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南惜,无论慕析说什么都不肯从她身上下来。 其实也不是不行。 只是慕析怕她会累,毕竟南惜明早还要上班,这是过不去的一道坎。 无业游民到底还是心疼工作稳定的配偶,双手扶着她的腰一边亲吻,让她靠在自己支起的腿上,这样可以省力一些。 “你是自愿的吗?”南惜把头往后仰,不依不饶。 慕析:“自愿什么?” “现在,这样,” 慕析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这一番景象可以说是不堪入目,放在哪里都上不了台面,甚至不能够用“艺术”来修饰的下流。 都这样了,都到这步了。 “……裤子都脱了,还能是被强迫的吗。” “裤子脱了还可以再穿上的。”南惜说话都有些不清楚,还是逞强,“如果你勉强,就不要了。” 但是慕析胆敢真的“不要”,那南惜不会放过她的。 慕析很了解她。 不身体力行地用事实证明观点,就没有出路。 “你且看我勉强不勉强吧。”—— 第80章 复工 “南惜呀!”童桉桉亲热地凑过来, 往南惜身边挤,“一个多星期没看见你啦,跟慕析出去度蜜月感觉怎么样?” 正是准备开组会的间隙。 南惜和童桉桉坐在一起, 原本神情算是镇定。听见“度蜜月”三个字,南惜唇角悄悄扬起一个弧度,然后又很快压下去。 南惜清清嗓子, 一副老成模样:“挺好的。给你带了奶酪干,是Z城那边的特产,开完会来拿。” “真的?” 一听见有东西吃,童桉桉喜不自胜, 在南惜身上又蹭了会儿才终于坐好,等着俞雅承进来开组会。 快点结束会议, 她就能快点拿到南惜的礼物啦。 结果如童桉桉所预想的那样,组会很快就顺利结束。不过她没能高兴太久, 因为俞雅承叫住南惜,让她单独留下。 童桉桉不舍极了, 可回头看见俞雅承凝重的脸又只能先行离开。南惜缺席一周多,教授要额外跟她交代工作进度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等到会议室里大家全都离开,俞雅承合上大门。 南惜看见她将那门锁轻轻一拧, 就知道她要说的事情非同小可。 同在科研界, 方向又勉强算得上有交集,南惜曾拜托俞雅承打听巫家相关的事情。 果不其然,俞雅承在南惜对面坐下,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南惜, 你托我问我的事情, 我问到了。” “多谢您。”南惜前倾身体, “所以……怎么样?” “嗯。” 俞雅承喝一口水, 态度非常谨慎,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先跟南惜说好,“消息来源是我二十年多年前的一位同门,她在S.Life待过一段时间,所以对情况比较了解。但我不便说出她的名字和信息,还请见谅。” 见南惜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她才继续说道:“关于你问的这件事情呢,她可以确定,在S.Life的科研过程里,是有可能涉及到某些反人道的实验方式的,你也知道她们的研究性质。不过她特意强调,对于不同分级的实验,公司采取的实验手段也不尽相同,并非所有实验都不人道。” 说到这里,俞雅承眼中也流露出些许不忿,“同为科研工作者,为了达成实验目的,竟然违反人伦道德,我个人绝对不理解这样的做法。” 南惜心里一时间泛起惊涛骇浪,桌下俞雅承看不见的地方把手心掐到刺痛。 不同分级……也就是说,如果慕析真的参与了她们的实验,并不一定就被惨烈对待。 可话又说回来,慕析的生命和南惜所不相识的千千万万个她人分量都是等同,凭什么她们中间一定得有人被残害呢。 以所谓正义的目的为要挟去伤害别人,无论是慕析还是什么人,都太触目惊心。 “而且。”俞雅承也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南惜的异常,“关于这一点她说得很模糊,但也可以确认,她们的项目内部已经达成了实验目的。” “……也就是说,她们真的可以做到人体改造了?从所谓的低等级到,高等级?” “恐怕是这样的。” 那个完成了进化的实验体又是谁? 工作着的空调让室内维持在令人舒适的温度,南惜此刻却只能感受到彻骨寒冷。那样从脚趾尖一直蔓延到头顶的冷意直接穿透皮肤、直达骨髓,让人甚至忘了愤怒。 俞雅承把话都说完后才终于发现南惜发白的唇。 其实南惜会打听这件事,她是有些意外的。 毕竟无论巫家在做怎样的不人道实验,都不会做到南家人头上去。 她以为南惜是出于自发的公益性目的才想要探究这件事,南惜确实是很有探索精神和真理追求的孩子。 而且考虑到南惜的家庭背景,如果她有心,也许不是不能改善这样的乱象。 “你怎么了?”俞雅承支起身子,越过桌面安抚南惜的手背,“没关系南惜,既然我们现在知道了这件事,就还有纠正它的机会。” 可是已经遭受了伤害的那些人,她们的机会在哪里呢。 “……谢谢教授,我没事。”南惜从座位上站起来,扶着俞雅承的肩一起走向门口,“我从Z城给您带了礼物,我来拿给您。” 南惜把提前打包好的东西交到俞雅承手上,不算很贵重的东西,让俞雅承可以安心收下。 俞雅承接过南惜的礼物,又仔细打量她两圈,没忍住还是嘱咐道:“不要让这些事情影响到生活,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她无法向教授解释自己的生活也许早就已经被深刻影响,到了这一生都难以痊愈的程度。 所以南惜笑着接受俞雅承的建议,目送她背影渐远。 还有一份礼物,南惜把它带走,拿去交给童桉桉。 童桉桉捏着纸袋往里看了两眼,里面的内容远不止南惜所说的干奶酪,大概是慕析做的周全准备。 她自然喜不自胜,可抬起头时却发现南惜笑得稍显僵硬。 “怎么啦?教授给你布置的任务太多了吗?”童桉桉安慰她,“你可是南惜呀,没关系的,多少任务都能完美完成!” 童桉桉搭在她肩上的掌心不断传来热度,把南惜正寒凉着的内心捂热一些。 “……你说得对,不管多少任务我都能完成。” 话虽如此。 开工后二十分钟不到,南惜就离开实验室,捏着手机给南怜发信息。 她不会跟慕析讲这些的,不只因为她们之前的约定。前一晚慕析忙着照顾发热期的自己,睡下时应该已经到了后半夜。 这个时候,大概还躺在床上睡觉才对。 其实想来慕析这三年、这五年一直都很辛苦。现在慕析被南家辞退,被南之涯关禁闭,也许是她最悠闲的一段时光。 ……她太苦了,怎么能让这样好的一个人遭受那么多苦难。 南惜把刚才从俞雅承那里得到的信息转述给南怜。 南怜很快回复:“我正在S.Life总部大楼。” 南怜比她们要晚回A城一天,现在竟然已经到了对方大楼里,可见最近她的重心完全扑在这件事上。 “怎么样?” “到了将近四十分钟,我还没见到巫泉本人。也许她们在拖时间。” “四十分钟足够转移很多东西。” “放心。” 南惜收起手机,靠着楼道里的安全门蹲下。 头上传来些轻轻的、磨人的疼痛,她现在能体会到慕析百分之一的感觉了。 她很悔恨,却又不知道这样的悔恨该向着谁去。 最不该针对的就是那虚无缥缈的命运,但到了这样的时候,南惜真诚地想把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从虚空里揪出来,狠狠地撕成碎片—— 80-90 第81章 依附 慕析安恬地睡到日上三竿。 南惜是在管家早起前离开的, 她一直醒着、守着南惜确保她在六点前顺利苏醒然后离开,这才放心地睡下。 她做了个有点恐怖的梦。 应该与这些日子听到的阴谋论太多有关,慕析梦见自己躺在一张又冷又硬的床上, 双眼被人蒙着,手脚被紧紧捆缚。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画面, 感官最大限度地被剥夺。留给她的只剩如同撕裂般的大脑,疼到慕析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作为清楚自己正做着梦的慕析,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心态面对这样的情形,心里只剩茫然。 但如果真有一个人像这样被束缚在这里…… 她也不知道那个人会作何想法。 这样的情形没有持续太久。 没有给慕析反应的机会, 她眼上遮挡用的仪器猛然被挪开。过于猛烈而刺目的强光突然直射不设防备的双眼,让慕析忍不住闭目, 并且深深皱眉。 她想扭头躲过上方的强光,可脖颈也被牢牢钳住, 动弹不得。 眼睛因为被强光照射而暂时失去视野,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慕析正努力接受着不适感, 就听见身旁两道声音: “她醒了,增加注射剂量。” “……教授,已经是最大注射剂量的三倍多了, 确认还要再增加吗?” “确认增加。” 她能听到声音了? 还来不及深入思考下去, 慕析就感到右肩传来某种尖锐触感,冰凉的液体顺着静脉流淌而过,将那凉意带往身体的每一处。 她想说话的, 想要开口问她们都是谁, 这是什么地方……自己又是谁。 但是来不及了, 更加巨大的困意、带着不容商讨的绝对强迫, 已经让她不得不陷入沉睡, 重又回归到那片死寂中去。 …… …… “!” 胸腔里传来的刺痛使慕析脱离那片梦境,猛地从床上坐起,顶着双布着红血丝的眼睛。 头很疼,不至于到在Z城那次的程度,似乎只是单纯因为睡眠不足。 慕析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儿神,才逐渐接受自己正在南家某间客房里睡懒觉的事实,揉了两把头发。 她第一反应是拿起手机点开和南惜的会话框,回过神来才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南惜这个点当然是在工作,怎么会给她发信息呢。 但既然点都点开了,慕析还是顺手打入一行字发送: “早上好,一切都好吗?” 她不会知道南惜此时正靠在A大实验楼的安全门上掉眼泪。 等了几分钟没收到南惜的回复,慕析仍觉得脑袋突突地疼。 刚才的梦境给人以一种不真实感,太遥远又太模糊,梦里的片段都好像笼着一层纱似的。 为了消弭这样的不真实,慕析走下床,拉开了从昨天晚上就一直紧紧闭着的窗帘。 上午和煦的阳光一下子从宽敞的落地窗里照进来,把慕析包裹在暖融而柔软的光辉里。她就这么顶着一头被自己揉乱的头发痴愣愣站着,目光无意识落向前方悠闲的花园里。 有几个帮佣正背着背篓,给花园里的灌木修剪枝条。五个人里有四个都很眼熟,剩下那个大概是新来的。 小小的人影一边工作一边互相交谈,慢慢往慕析所在的窗口靠近。 而在此期间,慕析只是站着,还在梳理刚才梦里的画面。 ……现在几点了? 静止的视野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开始晃动,把慕析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发现是几个帮佣站在窗户十米外的地方,其中一个正朝自己挥手。 她脸上的表情很是欣喜,看样子想和慕析说几句话。 慕析打开窗户,马上听见她说: “早上好!” “早上好。”慕析这么回复一句,才想起她们中间隔了些距离,自己应该说得再大声一点。于是又重复一遍,“早上好!现在几点了?” 几个小帮佣咯咯地笑作一团:“快要十一点了!房间里没有钟吗?” 噢,南家的客房里怎么会没有钟表来指示时间呢。 慕析回头看了一眼,造型精美的镶金挂钟正静静转动秒针。 再回过头的时候,慕析并不知道她该说些什么。 之前她和帮佣们的关系确实不错,但毕竟自己已经不再是南家的管家了。 现在还是被南之涯关禁闭的身份,帮佣们应该都收到了指示的。 慕析明显看见唯一面生的姑娘为难地跟其他人说了什么话。 最先跟慕析打招呼的那个姑娘宽慰她说:“没事的,她之前是我们的管家,对我们都很好。我们也不是要放她出来,只是跟她说几句话而已,不被肖管家看见就好啦。” 慕析没听清楚她们说了什么,可是能听见她们的语气,这让她心里畅快很多。 几人又朝慕析这边的窗户靠近一些,现在慕析能完全听清楚她们在说什么了:“慕析,你要吃什么东西、要玩的东西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从窗户递给你。只能做到这些啦。” 她们期待地等着慕析说出需求。 然而慕析从来物欲不高,何况肖恩也不会拒绝她在饮食生活上的要求,她们的帮助对慕析来说没有什么作用。 慕析不想让她们失望,正想随便说点什么她们一定会有的零食好接受帮助。 却看见几个姑娘忽然紧张兮兮地扶着耳朵上蓝牙耳机,认真听着那头的声音。 慕析知道,应该是肖恩通过南家内部通讯对她们下达了什么任务,因为自己从前也是这么做的。 “哎呀,不好意思呀慕析,等晚上我们再来吧。” 话最多的姑娘忙不迭把手里的洒水喷头塞回背篓凹槽里,一边和慕析告别,“下午有很重要的贵客来访,我们得先回去了。” 几人匆匆与慕析挥手告别。 慕析站在窗口目送她们离开,觉得大家努力又开心工作的样子非常有感染力,好像她也有了不少生机。 眼见她们离窗口越来越远,慕析正准备转身回到房间里去,外面的冷风却在这时把破碎的语句捎进她的耳朵里: “……对,就是那个巫家,巫泉……真是年轻有为呢……” 下午要来的人是巫泉? 这个节骨眼上要来,是不是南之涯答应南惜的事情…… 慕析唇边堵了好几句话想要问,可按职业操守来说帮佣们不应该向她一个外人透露南家的客人信息,她偶然听见的举动都像是在窃听。 理智上,如果是南之涯让她来,有南之涯在就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可从情感上,突然听到这种消息真是没办法不操心啊。 慕析去卫生间洗漱完毕、把自己收拾好,又急躁地在房间里走了好几圈,还是忍不住再次拿起手机。 和南惜的会话框仍然停在上午她发送的那个问句,南惜没有回复。 现在是十一点三十分,南惜应该刚刚结束上午的工作,也许现在正和童桉桉结伴下楼去哪里吃厨师准备好的工作餐。 慕析在客房内的小沙发上坐下,继续等待。 等到十一点五十会话框仍然平静得没有一丝消息时,慕析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那可是南惜,最喜欢在闲暇时给自己发点骚扰信息的南惜。 现在非但没有主动给自己发信息,还一直没回复自己发过去的消息。 慕析试探着给南惜打去电话,响了两声却很快被掐断。 “?” 发生了什么事……? 南惜鲜少拒绝接通她的电话。 不是无人接听,而是直接挂断。从之前某次两人因为午餐吃什么拌嘴以来,还是头一回。 慕析顾不得其他,连忙再给童桉桉打电话,这回很快就接通了。 “南惜啊?不知道,我正准备找她一起去吃饭呢。上午?我没看见她,我在做自己的实验……嗯,我让她给你回个电话吧。” 慕析无措地站在房间里。 周围都被她收拾得很整洁,包括本该最无章的床铺。她是很有条理的人,可能也与专业出身有关,对自己的最低要求就是保持住处纤尘不染、窗明几净。 现在她这个人可能才是这个空间里最混乱的存在。 她没有来由地觉得,南惜的反常也与下午即将造访南家的巫泉有关。 ……人在慌乱、急切、绝望的关头里,往往会很容易抓住脑海里猝然闪过的灵光。有一个形容这一现象的成语叫做急中生智。 慕析还有最后一个可以询问、愿意帮助自己的人可以求助。 铃声响了很久,久到慕析快要扔掉手机的时候才终于接通,南怜冷冰冰的声音成了她最灿烂的朝阳。 “你说巫泉……?” 南怜停顿了一下,可能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冷笑,“你不是正被关着紧闭吗,这都知道?” 虽然语气算不上很好,但她给出了正面的、肯定的答复。 巫泉下午真的要登门拜访。 尽管这个房间里再没有第二个人,慕析还是压低嗓音:“我能再知道多一点信息吗?南惜上午没有回我的消息,不接我的电话,她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 南怜说到这里,又陷入短暂的沉默。 到底在想些什么,慕析不知道。慕析恨不得顺着无形的电波过去找到南怜本人,站在她面前让她不得把想要说的话都说出来。 她现在怨恨极了这样远程的、看不见对方面孔的通讯方式。 “嗯……我给你一个劝告吧,也是南惜希望你做的。” 南怜没什么起伏地对她说,“就是好好待在你的禁闭室里,什么也不要问,当好乖巧沉默的菟丝花。对现在的你来说,也许什么都不做才最有价值。”—— 宝们圣诞快乐!!!!!!啵啵!!!!! 第82章 拜访 没好气地呛完慕析, 感受到她在对面那木讷的沉默之后,南怜不耐地挂掉电话。 慕析应该原谅她的恶劣态度。 今天上午这一通忙活,也算是在为她的事情努力吧。 南怜好歹也是南之涯的接班人, 什么时候在外面尝过这么久的闭门羹。她杀来S.Life总部大楼后就一直被人安排等在接待室里,连巫泉的办公室门都进不去,更不用提跟她本人当面说话。 一个多小时的等待耗尽了南怜全部的耐心, 当她终于勃然大怒时,巫泉才不紧不慢地出现在她面前,看上去云淡风轻,根本不像她秘书所说“正在忙”的样子。 纵使怒意上头, 南怜也很快意识到,也许这就是巫泉的手段之一。 她很清楚情绪给人带来的负面影响, 就是要让她像头困兽一样先等红了眼,再以冷静理智的姿态胜自己一头。 所以她让自己冷静下来, 却怎么也无法回到来之前那样完全平静的状态。 从见到巫泉的脸开始,苏妏的、白苒的, 乃至慕析的面孔都像诅咒一般在南怜心里持续施压,她早已成为事件的一环,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今天上午有台手术要做, 没能第一时间接待南大小姐光临, 很抱歉。”巫泉微笑,主动朝她伸出手,那上面还戴着塑胶手套, “如果有能帮上大小姐的地方, 还请尽管开口, 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态度很好, 可是出自眼前这个女人的话, 就感觉很可恶了啊。 南怜没跟她客气,更没伸出手去跟她握,而是稳稳坐在沙发上横眉冷对:“那巫总一定要老实跟我说实话了,你们进行的项目好像有点名堂吧?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伤害到志愿者,还有工作人员的可能性?” “大小姐。”巫泉收回手,一点没有露出不满的情绪,反而更严肃了一些,“我个人早已立誓,要把我的生命、全部都献给医学。不过对于其他人而言,我没有要求她们和我有同样觉悟的权力。” 南怜睨着她不说话。 “这是很严肃的声明,如果大小姐要问的话,我的回答是我们会照顾好每一位自愿参与我们项目的志愿者的安全和健康。” 在南怜与巫泉为数不多的接触里,倒是鲜少见到她这么诚恳客气的模样。 更多时候,这位医学天才是不可一世、傲慢的,足以到当着自己妹妹的面都能出言不逊的地步。 她已经有了毕生追求的理想,并且愿意为之牺牲一切,所以能够站在理想之上俯视众人。 这对于“众人”来说很危险。 确信自己也在“众人”范畴内的南怜很难对巫泉有什么好脸色,也无法相信这两句冠冕堂皇的官话: “那么,就烦请巫总证明一下自己吧?” 南怜仍然十足厌烦,因为巫泉实在来得太慢了。就她等待的这一个多小时里,如果巫泉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她能够抹去一万个证据,再做两万个伪证。 说到底,这样的对峙已经失去意义,哪怕自己态度再恶劣,也只是配合着巫泉演戏而已。 她想巫泉尽快敷衍糊弄完自己,好让她离开这里,从别的地方再着手调查其他证据。 偏偏巫泉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今天不仅一反常态得道貌岸然,还戏瘾大发的样子,竟然主动开口说: “不如我下午去拜访贵府吧?” 南怜瞬间蹙起眉:“什么意思?” “虽然不知道大小姐为什么会对我们有这样的误解,但是为了继续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我认为应该登门拜访您和南总,向你们当面说明清楚。”巫泉不急不慢。 “……?” 南怜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毒药。 巫泉一定没安好心,这是南怜第一时间的反应。 不过南怜并不怕她,也没什么理由拒绝她送上门来。 巫泉很重视她的项目,为了不让任何人妨碍到她,愿意放低身段登门解释……不是不合理。 见她神色莫测,巫泉又是一笑,再次给出南怜无法拒绝的说法:“大小姐应该知道,南家的管家慕析,曾经也是我们的志愿者之一吧?” “她已经不再是南家的管家了。” 南怜冷冷地反问:“不过你什么意思?” “灾难发生的时候,我们第一时间关心的总是我们身边的人,无论与她关系如何。”巫泉说道,“用二位都认识的身边人来证明清白,会更有说服力吧?” “……” 南怜看着她的眼睛。 令人安心的,那双眼睛仍然冷漠、阴森,与她口中说出的善意话语格格不入。 这个女人本应该是她欣赏的那种类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在意世俗眼光,也从不在所谓世俗里打转。 巫泉再次出声提醒:“你觉得如何?” “可以。”南怜也笑了- 巫泉提出要做些准备,下午再出发去南家。于是先行离开接待室,留下午餐都还没吃的南怜独自坐着。 南怜不急着离开,而是先给南之涯、南惜都发了信息告知巫泉要来的消息,她们会知道该怎么做。 再在脑海里把接下来要做的事都梳理完毕,她这才起身出门,见到门外已经明显焦急的助理。 助理急着给她准备午餐,生怕南怜吃不好饭拿自己撒气,却得到南怜一句“不急”的回复。 在这个地方等了一个多小时只和巫泉说了寥寥几句话,南怜觉得很不值。 她在这一层又踱了几步,踱到安保人员已经开始紧盯她,看起来马上就要朝她走过来赶人。 每一道密闭的门后面都是一个实验室吗?还是行政人员的办公场所?如果和接待外来人员的接待室设置在同一层,那么这层应该藏不了什么秘密。 南怜的目光落在正前方的电梯上,又往前走了几步。 马上有两个一直观察着她的安保人员靠过来,用高大的身体挡在电梯门前,态度还算客气:“抱歉女士,您不能用我们内部的电梯。” “外来人员用的电梯在哪里?”南怜也没恼,也好声好气地询问。 她身后的助理也紧紧跟着,右手搭在腰间,下方就是鼓着的口袋。 “抱歉。”安保人员牢牢挡在电梯门前,高昂着头一副不屈模样,“外来人员没有权限使用这里的任何一部电梯,请您离开。” 南怜低头瞥一眼她们腰后的电棍,很骇人的一大根,不知道通了电以后会不会冒出蓝幽幽的电光,打在人身上会不会把皮肉烫焦。 她忽然问道:“如果有人从实验室里逃出来,是你们负责去拦吗?用你们的电棍?” 人墙一样的两个高大女人闻言,顿了两秒才闷声作答:“我们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此后南怜再说什么,对方就只字不言了。 南怜并非完全不喜欢木头,但绝不是此情此景,何况眼前的人看上去也不像知道太多。 她放弃继续刁难两个安保人员,带着助理离开S.Life大楼,坐上自己的车。 “午餐,回南家去吃吧。” 助理提醒道:“巫总说下午登门拜访,但没有说具体的到访时间。如果您回去吃午餐的话,可能会……” 让巫泉等。 助理从后视镜里看见南怜唇角阴恻恻的冷笑,马上把没说完的话吞回肚子里。 其实南怜就是恨不得让巫泉等吧,让她等了一个多小时什么的,以南怜的脾气肯定要让巫泉还回来。 她很知趣地说:“那我联系管家准备午餐。” 南怜阖目靠在车后座养神,没过多久就接到慕析的电话。 把察言观色当做第一要务的助理,眼尖地发现南怜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就开始撇嘴角,但还是接了电话。 很不寻常。 然后南怜开始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态度差劲地威胁了对方一通。 不过挂掉电话时,南怜的神情显然和缓许多,就好像她从刚才那一通电话里汲取了活力似的。 “小罗啊。” 冷不丁的一声呼唤让开车的助理瞬间绷直脊背,应道:“是。” “有时候真的得从比自己更惨的人身上找安慰才行。”南怜闭着眼睛,说出让助理听不懂的话,“不然活着会很没意思,太辛苦了。” “您说得没错。” 即使完全没弄明白自己的顶头上司到底惨在哪里,助理还是兢兢业业地把这句话记在自己心里那块属于“老板名言”的位置。 那是她准备悄悄跟在成功人士后面学经验所开辟的地方,用途就是记录南怜偶尔说出的人生格言。 她把这句话付诸实践得很快,那就是联系原本已经结束了中午工作的肖恩,请她再单独准备一份南怜的午餐。 肖恩毫无怨言,接到消息就立刻张罗着让帮佣们安排接待南怜和巫泉,一批人负责南怜的午餐,另一批人负责到访的巫泉。 这中间还穿插了另一件小事,就是给她的前同事慕析提供午餐。 慕析的规格和南怜自是不能相提并论,要准备她的午餐很容易,只要烹饪好以后送去就行了。 肖恩亲自做这项工作。 房门打开,肖恩看见慕析神情很不好看,是那种看着就知道她不会吃下饭的样子。 出于礼貌和对南惜伴侣的尊重,肖恩还是温和地对她说:“如果哪里不合口味,请告诉我,我半个小时后来拿餐盘。” “……谢谢。”慕析说完,又在肖恩即将转身离开前叫住她,“等一下。” 肖恩耐心地停住:“有什么需要吗?” “你下午会不会很忙碌?” “是的,会有一些忙碌。” 慕析听到这里,觉得自己刚才竟然想向肖恩打听的心思果然太过荒谬。 那不是和她有交情的小李小季,是全心服务于南之涯的新管家。 “……那我自己把餐盘洗干净吧,不麻烦你来拿了。” “这不合适。”肖恩微笑着告诉她,看慕析一脸失魂落魄、再也没话要说的样子,“那么我先离开了,祝用餐愉快。”—— 第83章 袭击 南家庄园主楼忽然变得人来人往。 每人手里都端着什么东西, 由管家肖恩一一过目后送去指定的位置,男主人关衍站在沙发前面监督所有人。 每一盘水果、每一个摆件都经过严格的重新确认,楼梯旁边的大理石雕塑被擦到锃亮、反射出漂亮的光线, 慈爱地凝视每一个路过的帮佣。 南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严阵以待了。 上一任管家,甚至都没有此等荣幸指挥如此隆重的欢迎仪式。 一切起因只是肖恩从南之涯那里接受任务时,听见重重的那一声“要好好准备”。 南之涯素日里当然有不怒自威的威严, 可那一句在威严的基础上又说得相当用力,像要隔着空把什么东西击碎似的。 肖恩当即浑身一凛,转而向南家工作中的所有帮佣下达指示,要求所有人开始准备对巫泉的欢迎仪式。 对于一个管家来说, 能迎接这么重要的客人、指挥一群这么干练的人员、主持这么隆重的仪式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生涯大事,肖恩振奋不已, 感到已经干涸许久的职业热情正在熊熊燃烧。 南之涯率先回到家中,看见这样的排场。 关衍与她视线相接的那一刻就知道坏事了, 可木已成舟,这么多人这么多心血已经都摆在了客厅里, 他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夫人,欢迎您回家。”肖恩快步上前躬身致意,“我们已经基本上准备好了, 可以随时接待巫总。” …… 待人接物是种处世哲学, 南之涯和肖恩都明白这点的。 亲近的人来访时,比起隆重更在乎的是一份亲昵,随意些反而更加讨巧、讨喜, 拉近双方距离。 而盛大的欢迎仪式, 往往是准备给那些真正地位崇高或者富可敌国的人, 这样的人在南家眼里已经寥寥无几。 可是办到肖恩这种程度, 反而多了份阴阳怪气的感觉。 仿佛在说——我们接待你的时候, 可比接待机关首脑还要尊敬许多,你得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啊。 如果这么想,就能消弭南之涯一开始心里的怪异感觉。 所以南之涯迅速接受,只点头淡然问道:“南怜怎么说?” 肖恩说:“大小姐吩咐说要回来用午餐,已经让厨房去烹饪了。” 等着人时突然说要先吃顿饭,南之涯知道她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那作为一家人,南之涯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来:“那我也先回书房了。” 路过关衍时两人轻轻拥抱了一下,南之涯对他说了些什么,让温温柔柔的关衍笑开,在自己夫人肩上轻拍一下。 关衍也回到楼上,布置奢华的客厅里只剩肖恩一人待命。 二十分钟后。 巫泉叩响南家大门。 肖恩迎上去开门,恭恭敬敬向她鞠一躬:“巫总,欢迎您。” 她身后站着两排帮佣,也纷纷弯下腰去,跟着齐声向巫泉问候。 这夸张的一幕没对巫泉造成什么影响,做家政的人,除了那一位以外几乎没有alpha。 巫泉径直走入客厅,环视一圈,没有看见南之涯,没有看见南怜,没有看见慕析。 桌上茶几上那些东西,哪怕再精致都只是摆设而已,巫泉从不在意没资格进她实验室的东西。 “南大小姐在哪里?”巫泉侧身问肖恩,问得还算客气,“我们约好在这里见。” 肖恩微笑道:“她正在用午餐,稍后会来见您。” 巫泉脸部肌肉微微颤动一下,她原本会呵斥肖恩现在就去把人叫来。 但现在不能这样做,连对一个管家都须好声好气。 巫泉在沙发上坐下,对肖恩露出一个刻意的笑:“那我就在这里等她吧。” “感谢您理解。” 肖恩不急不缓地开始给她倒茶,确保水流淌入杯子时不会溅起哪怕一点点水花。 她已经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了,就是牵制住这个凶恶的女人,不让她打扰大小姐用餐的雅兴,起码现在是这样。 南怜回到家时只字不语就往餐桌走,那时肖恩跟在她身后,见她一脸怒气的森然模样就知道不应该出声催促,哪怕自己已经带人风风火火布置了很久。 好在南怜也没有太让她为难,吃了两口饭以后心情舒畅一些就立马对她说: “等巫泉来了以后,让她在客厅等着,等我吃好为止。” “好的。” 肖恩明白过来,原来南家众人对巫泉不是重视,而是厌恶。虽然南之涯没有责怪她隆重招待,但自己之前确实会错了意。 她开始感到紧张,决心将功补过好好完成接下来被交代的任务。 “嗯,再帮我倒杯红酒。”南怜懒散地往椅背上靠,“28年的上等陈酿得细细品味才对,今天时间多。” 现在肖恩为巫泉倒茶水的样子,与她为南怜倒红酒的样子如出一辙。 她一眼就看出巫泉不高兴,非常不高兴,登门拜访却被如此怠慢换了谁都会不高兴,也不知道这位巫总怎么得罪了南家。 巫泉一口水都没有喝,不再跟客厅里的任何人说话,而只是沉默地闭上双眼坐在沙发上小憩。 肖恩让人精心布置的一切都化作虚无,融进巫泉眼前的黑暗里。 尽心尽力的管家站在巫泉身后陪她一同等待。 她开始回顾今天早晨就定好的,一整天的工作日程,等待主人客人时做这件事会让时间利用更加高效,就是容易被打断思路。 不知什么时候,耳机里传来一声:“大小姐往客厅去了。” 肖恩得到消息,还没来得及回复对面的同事,更没来得及告知眼前的巫泉,就听见一声: “她来了?” 巫泉缓缓坐直身体、睁开眼睛,并不在乎肖恩表示出的讶然,而是吩咐道:“还有南总,应该也有空了吧?” “……是的,我去找夫人。” 肖恩往前走出好几步,等到进了南之涯工作的书房里,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巫泉……是怎么知道大小姐要来的? 她能听见自己耳机里的声音? 她怎么能听见自己耳机里的声音? 南之涯稍微整理好书桌上的东西,就起身出去见巫泉。 她发现管家的不对劲,哪怕自己已经走近、管家仍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样的状况在任何一任管家身上都不常见。 于是南之涯随口问道:“怎么了?” 她不期待听到肖恩的什么回复,只是提醒她专注精神而已。 肖恩羞愧地向南之涯说了抱歉,连忙收拾好心情跟上夫人,一同回到客厅。 她们各自入座后巫泉脸上笑容更甚,真切到差点晃了肖恩的眼。 ——明明两分钟前跟她说话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想说什么就说吧,别绕圈子了。” 南怜跷着腿,脚尖不停地晃,样子吊儿郎当得很。 这也正合巫泉的心意,二话没说从随身带着的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电脑,点了几下后展开在南家母女面前。 上面是某个监控录像的画面,对准了实验室模样的宽敞空间。 时间是五年前某日的凌晨六点多。 南怜观察着这个静置画面,实验室里还没有人,不过从布置看跟医院里的高级病房并无两样,其实不能被称作一个“实验室”。 除非待会儿有初中生带着两瓶高锰酸钾溶液走进来,否则这里看着连进行实验必备的基础条件都没有。 三人正看电脑的时候,又是一阵敲门声。 南惜一脸漠然地从外面走进来,脸上眼眶却比核桃还要红肿。 “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 南惜可是一句话没说就挂了南怜的电话,南怜还以为她气到失去理智准备大闹A大实验室。 这么看来为了慕析,她真是克服了不少困难。 南怜宽容地拍拍身侧沙发:“快坐下,正要看重要的东西。” 待到南惜沉默着坐下,她催促巫泉:“放吧。” “好啊。”巫泉把食指放在触控板上,却不急着按下,而是很熟络地问道,“怎么没看见慕析?她不在这里吗?” “不在。” 南惜咬住嘴唇,才要开口说什么,巫泉就按下播放键。 画面一开始运动,几个人就没了声音,三双眼睛紧紧盯住屏幕。 实验室里走进几个人,为首两人穿着白大褂有说有笑,声音也被忠实记录下来,通过笔记本扬声器传入她们耳朵里。 最后一个进来的人她们都很熟悉,和现在模样无几的慕析也挂着笑走进实验室。 巫泉在这里按下暂停键:“各位请看,她是自己走进来的,没有任何人胁迫她,没有绳索、镣铐,没有武力威胁。” 无人应答。南惜的脸色尤为难看。 画面再次播放,慕析在前面几个白大褂的引导下躺上病床,其中一人往她的大臂里注射了什么液体。 见到这一幕,南惜呼吸顿时变得急促,眼里很快蓄满泪水。 白大褂的声音清晰可闻:“如果你感觉哪里不舒服的话就告诉我,十分钟以后没有不舒服就可以离开了。” “好的,不过这是什么?”慕析的声音。 “是我们新研发的药品,还在试验阶段。不过请放心,因为是用在你们志愿者身上,所以已经削减了大部分药效,而且只会用在抗药性更强的alpha身上。” “好的,谢谢你。” 南家三人陪着屏幕里的慕析一起等待十分钟。 期间慕析躺在病床上也与白大褂们交谈,她似乎有些紧张,所以话比平时要多,问了好几次会不会有什么很严重的副作用。 她说:“嗯……我不是怕死,我的女朋友还在等我回去。” 其他几人笑作一团,年纪都比慕析大,于是开始打趣她和她的小女朋友。 南怜看了一眼南惜,发现她神情怔怔,没有泪水从眼里流出来。 但是这个人明明就没回来。 十分钟过去,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快进,但慕析确实四平八稳地从病床上下来,在两个白大褂的陪同下从病房出去了。 走出去前还有人向她道谢,感谢她的志愿付出。 画面戛然而止,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现在各位可以相信我和我的公司了吗?”巫泉眯着眼睛笑,把电脑收回去,“全程合规合法,服务人员态度良好,没有出现任何你们怀疑的行为。” “……”南惜抬头看向她,声音哑得像沥过沙,“这之后的监控录像呢,你没有吗?” 巫泉摇头:“不行。” 南惜站起来,离她最近的南怜还没来得及阻拦,南惜已经拽住巫泉的衬衫衣领,脸色涨红:“为什么不行?你不是很有诚意吗?装不下去了吗你这个禽兽,她招惹你们了吗……” “南惜,松手!” 南之涯出声制止无果,一旁的南怜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好亲自站起来拉回南惜,任凭她张牙舞爪。 “抱歉。”南之涯强行把南惜按下,随后转向巫泉,“不过如果你想证明清白的话,确实应该拿出更完整的证据。” “可是拿不出来了啊。” 巫泉无奈地一摊手,拿过一旁的公文包,在里面翻找起来,一边说,“再放下去的话,就要露馅了。” “什么?” 南怜上前去想要抓住巫泉,却被她一手轻松甩开。 而她的另一只手上,已经捏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球状物体。 巫泉对南惜笑:“你说得对,我确实已经装不下去了。” 南之涯和巫泉同时起身,南之涯碰到她的同时那个球状物体也刚好在巫泉手中爆开,从中迅速释放大量白色烟气。 巫泉如法炮制,像甩掉南怜一样甩掉了南之涯,而后双手插兜走向客厅更深处。 最先倒下的是南惜,而后是肖恩。 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迅速蔓延开的烟气像幽灵一般占据了南家每一个角落,一个接一个人倒下,陷入深沉的梦境。 富丽堂皇的南家客厅,此时成为了一场荒诞的演出现场,再精美的道具也掩饰不了悲剧的内核。 几个戴着防毒面具的白大褂从南家大门口进来,是巫泉开的门。 唯一站立在烟气里、没有戴防毒面具的巫泉低头看着手上的一方屏幕,冷笑道: “慕析怎么会不在这里呢,她不是就在这里吗。” “不然我怎么会来?”—— 我回来了!期末结束了!!!! 之后的更新频率就跟之前一样一周五更啦,有事会提前说~ 最后是,迟来的—— 新年快乐!!! 第84章 丧失 第一缕白色烟气像条柔软又无限伸展的触须, 挤过南家严丝合缝的门与门框之间那条缝隙,钻进慕析所在的房间里肆意伸展怪物的躯体。 慕析没有马上注意到这样的异常。在屋里团团转半天无果之后她只能先坐下来好好思考,有什么办法能联系到南惜、或者知道外面情况如何。 这个时候巫泉应该已经坐在南家客厅里, 她们会说些什么,南惜会不会难以控制情绪和她产生争执…… 以南惜的战斗力一定会吃亏,但这是她的地盘, 不好预判最后战况到底谁输谁赢。 她想着这些的时候,那些如同鬼魅般的烟气正逐渐侵略整幢楼,扩散性极强的毒雾已经战胜了这里大多数人。 渗进紧闭房门内的些许毒雾也许对慕析构不成威胁,但足以放倒楼上的关衍, 和这幢建筑里其他体弱的omega。慕析还不知情时就已经成为唯一幸免于难的南家人。 慕析皱一下鼻子,察觉到房间里的气味发生变化, 南家客房里统一的香薰味道中多出某种发苦发涩的陌生味道,而且正越来越浓。 这个味道让她联想到白色的空间, 眼前出现的东西依次是滴着药液的针头、显微镜和一尘不染的白色衣角。 那么这阵不断扩散的烟雾很可能含毒。 慕析再也坐不住了。 其实她可以强行打破这里的门、窗户和任何家具,只是为了表现对南之涯和南惜的尊重一直规规矩矩被“关禁闭”。 中途可能有些逾矩的情况, 不管南惜或自己是怎样作弊,但慕析始终守着南之涯默认的那条底线。 就像她平时的生活,一直自愿把自己束缚在无形的牢笼里。 可现在出现这样的情况, 房间里的烟雾是从外面渗进来的, 外面有正在和巫泉对峙的南惜。 …… 慕析望着眼前已经关了自己两天的房门,后退一步,微微侧身然后向着看似坚不可摧的门猛冲而去。 “哗啦——”门板应声破裂, 惯性使然让慕析一直冲出门外。 走廊上的情况更糟糕, 视野范围内几乎完全被白色烟气占据, 刺鼻的药品气味不断戳着鼻腔内的软肉。慕析往前走了一段, 没有看见任何人。 要么大家刚好都避着这条客厅与餐厅之间必经的走廊, 要么已经没有人可以清醒地过来求救了。 悬着的心越沉越低,慕析挥开身前白雾向前走,忽然听见有人说话: “发现她了,她在这里。”! 慕析顿时肌肉紧绷,迅速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头望去。 视线穿过层层雾障锁定警惕蹲下的两个防毒面具,黑色的模糊影子仿佛躲在暗处的一双眼睛,盯得慕析血液几近沸腾。 因南惜安危不明而高度紧张的神经,似乎就这样绷至断裂。 她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作为alpha的本能短时间内占据主导地位,迫使着她有如离弦之箭那般掠向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 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窥视自己的。 必定也是会伤害南惜的,让她痛苦的。 也许诡异升起的毒雾影响了慕析的大脑。 又或许只是因为理智丧失。 原本应该坚固柔韧的人类脖颈,在慕析手中变成一根软绵绵、轻飘飘的绶带,无比顺从与易折。 伴随那句未完结的“她发现我了……”,大量血液顿时从断截处喷涌而出,南家客厅里富丽堂皇的精致摆设瞬间被染成赤红一片,令人触目惊心得红。 在慕析丢失的记忆里,她杀过人吗,了结过别人的生命吗。 慕析无瑕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目之所及的猩红好像把她眼眸也染红了,她只麻木地丢下手中软绵绵的两具身体,游魂一般继续往前飘。 她手上、身上都沾满喷溅到的血迹,星星点点密布在浅色衣物上,好像什么降临人间的索命鬼。 她当然不晓得自己现在应该要洗手。 南惜在哪里,她想要看见鲜活灵动的南惜。 “慕析?” 身后的声音很是陌生,慕析不会因为不熟悉的声音而停留,继续在布满烟气的客厅里四处搜索。 南家客厅很大,从她被关禁闭的房间走廊出来开始,到小几十米外的南家大门,这段距离里都能被算作客厅。今天下午南家客厅被布置成隆重欢迎客人到来的样子,现在地上散落了不少珍贵的东西。 小的、阻挡不了慕析前行道路的东西,被她碾踩破裂。 而那些体积大的、横七竖八躺着的软绵躯体,则在触碰到慕析的刹那被跨过。 慕析速度很快,离南惜倒下的沙发越来越近。 见慕析不理睬自己、只一味往某个方向一直走,巫泉举起手里的注射枪,朝她背后发射一针。 那针稳稳扎进慕析后肩,被她一同无视了。 她已经看见倒在南怜和南之涯中间的南惜,可怜兮兮地这么躺着,上半身倚着沙发,下半身横在沙发与茶几之间。 双目紧闭,脸颊、嘴唇毫无血色,连发丝都透出种阴森森的死气,慕析慢慢在她面前蹲下来。 巫泉见状,冷笑一声,朝慕析背后又发射出第二枪。 “南惜?南惜?”慕析都忘了拿手去探南惜的动脉,事实上她发抖的手大概率摸不出南惜微弱跳动的脉搏。 南惜毫无反应,像睡着了,也像是死了。 “……” 慕析抬起手来轻轻碰到南惜的肩,不敢用大力气,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把刚才那两人的血迹沾上南惜衣服。 脑袋一下子变得很昏沉,眼前视线也模糊一片,比在白色的雾里还要看不清南惜的脸。 慕析意识有些迟钝,看见南惜肩头的血渍时吓了一跳,忘了是自己抹上去的。 她瞳孔一点点涣散开,但还是坚持着转了好几圈,检查南惜身上别的地方还有没有流血的地方。上下嘴皮向彼此靠近,似乎要说点什么很重要的话,不过终究没说出口。 只两针,为慕析特制的麻醉剂就顺利让她昏迷。 其实原本的打算是一针制敌,还好巫泉面对慕析这样重要的实验体总是细致又周全,她贴心为慕析准备了很多这样的麻醉剂,够慕析慢慢体验一辈子。 慕析的身体倒在南惜身上,她们以这样的方式无意识送给对方一个离别的拥抱。 顺便,慕析衣服上还没有干涸的血迹也一并印上南惜的衣服。 如果这样也算同化,那么这一刻她们已经离得很近了,只差一点点就变成一模一样。 巫泉站在慕析身后,面无表情抬起手里的对讲机: “到手了,把她带走。” “是。” “其他人要善后处理吗?” 巫泉嗤笑一声:“谁管她们。”—— 第85章 探病 接下来三天里南惜过得异常艰难。 她深陷在一个不断重复的梦里, 梦里慕析离开她又回来,可还是再次抛弃了她,穿着管家服冷冰冰地走了, 说是要去当巫泉的管家。 南惜哭得昏天黑地,追在慕析后面让她不要走,说可以向她支付双倍工资, 不管巫泉那边开价多少都愿意翻倍。也不用慕析干活,只要留在自己身边就可以了。 但是慕析只甩掉她伸出去的手,看她的眼神跟巫泉如出一撤。 她说,哪怕白给巫泉干活, 也比在南惜这个没用的omega身边待着要好。 然后跟在巫泉后面头也不回地走,自始至终巫泉连话都不用说一句。 南惜潜意识里知道这是假的、是和现实相反的事, 但这一幕幕在脑海里重复上演,每一次慕析决绝的表情还是让南惜肝肠寸断, 捧着心口哭得喘不上气。 她很想醒来,但被困着就是走不掉。 三天以后南惜终于转醒, 醒来时眼角还带着湿漉漉的泪痕。 这才知道原来不是她睡着睡了太久,而是巫泉放出的毒雾害人太深,南惜不仅昏迷很久还伤到肺脏, 一睁眼就察觉到脸上戴着的氧气面罩。 南之涯和南怜分别住在她隔壁两间病房, 不过体质原因前两天就恢复意识,现在基本处于观察阶段。而家里其他的omega和beta都跟南惜差不多情况,有个尤其体弱的帮佣再也没能醒来。 南之涯的助理告诉南惜这些的时候, 南惜意识还不完全清醒。 她像在听别人的事, 晕晕乎乎恍如隔世。助理见她这样停顿下来, 给她清醒和反应的时间, 站在病床旁边耐心等待。 南惜连瞳孔都还没完全聚焦, 如影随形的糟糕记忆倒是始终挥之不去。 又静静躺了好久,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输液管里的水滴“啪嗒啪嗒”掉进另一汪水坑,关于这个世界的意识才慢慢回笼。 “您的母亲和姐姐都已经没有大碍,现在正在隔壁两间病房休息,关先生还没有醒来,不过生命体征平稳。其他存活的人也都在治疗中。”助理抬手指指两个方向,“南家发生的事情已经上报机关了,机关的人在您昏迷期间已经来过医院询问情况,相信很快就能抓获巫泉。” 所谓“没有大碍”其实是指南怜右腿骨折、南之涯手腕错位,考虑到南惜的身体状况被善意隐瞒。 助理讲着有些心虚,但更加心虚的事还在后面。 南惜木然。巫泉做完这些事情后果然消失了。 她问:“慕析呢?” 助理把手背在身后,微笑着对南惜说道:“她和大家被安排在同一层的病房里,已经脱离危险了。” “噢。”南惜没有反应,“让她过来见我。” “小小姐,医生的建议是您和慕小姐都再好好修养几天,尽量避免下床和情绪激动。”助理站在原地不动,“所以您放宽心,配合医嘱,过几天我带她来看您。” “不要骗我了吧。” 南惜靠着背后柔软的枕头,呼吸喷洒在面罩里凝结成白雾,像是那天笼罩了南家庄园的模样。 她看着很凄惨,助理也不想骗她。 但是如实相告可能带来的结果大家都无法想象,所以几人一开始就商量好了必须瞒住南惜。 助理压力山大。如果不是南之涯和南怜现在都下不了床,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也轮不到她来做。 其实还有个南楠,但南楠一如既往得没用,人还在好几片大洋外火急火燎往回赶。 “小小姐,您好好休息,等到您康复了,我再跟您说这件事。” 南惜不吱声了。 助理尝试上前去帮她调整了一下输液管的高度,还得到一句客气的“谢谢。” “她还活着吧?” “当然,当然。这个您可以放心。”助理没底气地打着包票,“慕小姐的人身安全当然是最重要的。” 南惜没什么力气,听她这么说又自己躺下去,背对助理委婉送客:“那就好,我还想多睡一会儿。” 助理求之不得:“那您好好休息,等您醒了我再让医生来。” 南惜听见后面传来关门的动静。 她盯着床对面墙壁上的一块污渍,觉得想哭,又没有哭的力气。 她不信机关,巫泉这么嚣张地把整个南家端了,怎么会没有倚仗。巫泉最后一句话是要找慕析,她为了慕析才去南家,既然会阻碍她的人都被放倒,那最后当然已经找到慕析了。 如果慕析还好好地在医院里,她怎么会不来找自己。 好笑的是现在南惜只能寄希望于巫泉,祈祷她觉得慕析还有用所以别伤害她。 …… 南惜每一次呼吸都觉得胸口灼烧般地疼,她还不清楚自己的肺情况如何,也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但浑身钝痛和肺部刺痛告诉她,这一次南家遭受的灾难有多惨烈。 这样的疼痛对于omega来说有些过重了,如果医生在旁边,此时会用镇静剂辅助南惜入睡。 然而梦境里慕析和巫泉一同鄙夷omega的样子在南惜心上烙得太深,南惜执拗地想证明自己能忍住疼,使劲闭上眼睛入睡。 静静躺了几分钟,病房门被人用力推开。 南惜抬头看见白苒闯进来,后面助理讪讪地笑:“抱歉小小姐,我没拦住人。” 这个人太神奇了,她一个alpha愣是没拦住omega,白苒那种宁愿把自己手掰折也要开门的架势简直让她害怕。 “……你找姐姐?” 白苒看了南惜一眼,点头准备退出去,又被南惜叫住。 看到新闻上说南家出事她就马上赶到A城,南怜最喜欢来这家医院,现在看来不止南怜喜欢,南家人都挺喜欢。 “等你找完姐姐,可以来跟我说几句话吗?”南惜撑着上半身。 “现在就可以。”白苒径直在南惜的病床前坐下,让后面的助理尴尬不已,“既然你在这里,那南怜也不会远到哪里去。” 南惜示意助理出去,助理犹豫片刻,想着白苒总不能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至于南惜会不会对她说什么,说了白苒也做不出什么轰动事情。 于是她依言关上病房门。 “你还活着就表示你姐姐的情况不会太糟糕,谢谢你没事。”白苒坐下后明显松快许多,“你想跟我说什么?” “……南家的事上新闻了吗?怎么说的?” 白苒讶异,望着南惜的样子似乎是觉得好笑,“上了,不过不是头条,如果不是我这种特别关注你们家动向的人应该不会注意。说你们家消防系统出问题了,南夫人和两个孩子遭遇一场小火灾,暂时不能公开露面。” 她在南惜露出被子的部分来回扫了两眼,笑了。 “我看到你就知道新闻在骗人了,一点没被烧黑,倒是戴了个氧气面罩。” 南惜也跟着笑,就是模样太虚弱,怎么看都像苦笑。 “火灾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这么说,自己昏了三天。 慕析杳无音讯三天。 白苒抬头看南惜输液瓶上的文字,她不懂这种药水治疗的是什么问题,南惜看着全须全尾没发现外伤,就只能是身体内部出了问题。 “应该不是你姐姐闯的祸吧?” “不是我姐姐。她很勇敢,情况不对劲的时候是她第一个去制服巫泉,虽然失败了,挨了巫泉一顿收拾。”南惜如实告诉她,然后静静等着看她的反应。 “巫泉?” 白苒迅速皱起眉头露出厌烦模样,想起之前在Z城时南怜誓不罢休的样子,“那件事还没结束?” “是啊,所以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能帮我们找到巫泉的办法?”南惜柔声说道,“你连死都不怕,应该很有底气跟人做对。你是做信息管理的吧?” 白苒不再笑了,扬起的唇角回到冷静的水平线,自上而下瞥着我见犹怜的南惜。 “机关都找不到的人,也许本来就不应该由机关去找,对不对?” 南惜反而笑得更加明媚,脸上竟都浮现出两抹血色。 她看白苒的眼里充满信任与期待,让白苒觉得有些瘆人。 眼前这个白苒,从第一次见面就一直让她大开眼界。 第一次在南怜出席宴会的场所外面自杀,第二次莫名其妙出现在她和南怜所在的酒店,第三次更是直接从Z城找到这里来。 南怜不可能告诉她这些位置信息,她是如何像索命厉鬼一样紧跟不放? 白苒苏妏两姐妹都学信息技术,一个悄悄做医疗公司的清道夫,一个直接跟踪世家继承人。 她们的技术水平到何种程度,都在学什么技术,南惜难以想象。 南怜能看上的也不会是一般人。 “你说得有道理。”白苒警惕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脚步往外挪,“不过,我也没有被别人当枪使的喜好。” 什么叫不应该由机关去找? 南惜的意思显然是暗指机关在保巫泉,也许正是这样新闻上才刻意隐去南家发生的真实情况,而且一点没有提及关于巫泉。 脑子正常的人会去跟机关做对吗。 南惜不愧为南怜的妹妹,果然也不是表面看上去柔弱懵懂的千金样子。 白苒不想再跟她交流这些与自己无关的话,她来只是为了看看南怜是否平安。 “做姐姐的枪也不愿意吗?” 什么鬼话。 白苒冷脸关上南惜的病房门,再次与门外助理打了照面。 这次助理很懂事,没再拦她去找南怜,甚至主动为她指了南怜在哪间病房。 “白小姐要有心理准备,更不要伤到大小姐的自尊。”助理叹息一声,在为白苒打开房门前这样嘱咐。 其实听到助理这句话的时候,白苒做好的心理准备就有些崩塌迹象。 不过当病房门打开,南怜望过来。 同时白苒看见病床上那条缠满绷带、被夹板固定、狠狠肿起的腿。 四目相对,白苒马上发现南怜脸侧、和肩上一直蔓延进病号服里的伤痕。 她想,脑子正常的人……还好自己的脑子从来不正常—— 第86章 被抓 慕析醒得比所有人都早。 早到连巫泉都没有想到, 几乎隔了一夜就悄然醒来,因此她们就在她身边肆无忌惮地讲话,讨论将要如何处置她。 慕析恢复意识后没发出任何动静, 没有动、没有睁开眼睛。 一开始只是因为万念俱灰,后来是因为她不想被发现已经苏醒。 身边传来说话声,其中一个来自巫泉, 她很熟悉。剩下的慕析没有听过,也只敢极缓慢极轻微地睁开一条缝,稍稍瞄了周围环境如何就重新合上。 白色,白大褂, 宽敞的空间。她有过类似的梦,现在看来也许是零星的记忆苏醒。 不同的是, 这次身边环境里多了很多陌生的东西,这是一间实验室, 而非什么掩人耳目的病房。 “抹掉她的记忆,送回去。这次不能再有半点差错, 否则我们谁都担待不起。”是巫泉的声音。 另一个慕析没听过的声音恐慌问道:“再抹掉吗?巫总……她已经经历两次记忆清除了,如果还有第三次,那可能会……” 两次……? 竟然有两次……? “如果连这点磋磨都承受不了, 对于她的实验就可以宣告失败了。”巫泉再次说道, 语气里充满了慕析厌恶的傲慢,“虽然很想见到这一幕,但我们付不起那样的代价。” “是……巫总您辛苦了, 总有一天她一定会看见您的付出……” 巫泉冷漠地打断那个人。 “我们所做的一切, 不是为了哪个人、哪个群体。”巫泉阴沉道, “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后来的话慕析再无没有心力去听, 恰巧也毫无营养。她只记得两件事。 第一件, 是自己的记忆被清除了两次,她只知道其中一次,另一次却毫无线索。 第二件,就是她们谈话里提到的那个“她”。 无论是长辈、导师,还是倾慕者、狂热偶像…… 其实她希望她们能说点关于南家的事情,关于被她们放倒的所有人,尤其是她最牵挂的那个小小姐。 慕析看到的画面比南惜要多出一段,她当时满身是血地倒在南惜身上。 她身上的血实在太多、太凉,以至于慕析根本无法根据她们的身体接触判断南惜是否还有体温。 换句话说,她不知道南惜是否还活着。 胸膛里跳动的器官冷而沉,仿佛已经浸入最深的海底。可慕析的大脑却越来越清醒—— 现在不是随便消沉的时候,起码她要自己走出去看看南惜是不是还活着。 之后的事,她也许会自我殉葬,也许会幸福生活,都是后话。 慕析平静地闭着眼睛,感受几个人围在自己身边摸着自己身上连接片的触感,没有动。 “好可惜,如果不那么赶时间的话,我们还可以多多学习这个范本。”有人在慕析脸上戳了两下。 更远的声音响起:“呃,各位稍等。” 众人安静下来。 “数据显示实验体的意识可能处于……清醒状态?我不太确定,因为好几项数据都在临界值。”她的声音有些羞愧,“抱歉,我不太了解这个等级的alpha数值会不会和常人有所差异。” 没人敢说话,因为这代表着她们刚才议论纷纷的对象其实一直是苏醒状态,抓获她可消耗了她们众多人力物力。 “我来看看。”巫泉说。 慕析顿时紧张到不敢呼吸。 但她必须尽量保持各项数值都在平稳范围内,才能不被发现已经醒来的事实。 她克制住规律呼吸,不让自己皮肤上的汗毛竖起。她把自己想象成真的还在睡梦里,缓缓告诉自己这只是梦里闪过的画面而已,只要静下来、慢下来就好。 “……这确实难以判断。”巫泉盯着仪器上的数字,“不过,我有个办法,可以轻易辨别实验体有没有意识。” 慕析心中一沉。 她想,如果真的被发现,哪怕奋起和一整队全副武装好的警卫拼命,也好过失去记忆后被丢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去。 “赵医生,可以请你把旁边的手术刀递给我吗?” 几乎微不可闻的、金属与金属之间摩擦的声响如同幻觉般飘进慕析耳中,有人正向自己走近,慕析猜想这个人手里一定正拿着那把手术刀。 她好像知道巫泉要用什么方法了。 慕析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只是怨恨自己不能反夺过她手里的刀扎进那颗狠毒的心脏里。 她绷紧身体,假装这样自己就能刀枪不入。仪器上某些数字往上窜了一些,只是负责观测数据的人员此时注意力完全不在屏幕上面。 所有人都看着拿刀向慕析走去的巫泉,看她一点点把刀尖对准慕析肋骨下方的某处。 这个实验室里所有人都精通医学,知道那个位置受伤不会对生命造成威胁。 只是会非常疼,刀子扎进没打麻药的肉里谁都会痛不欲生。 “那两支药剂,足以让实验体忽略身体上的一切疼痛。”巫泉用刀尖试探着下刀的位置,在皮肤表层刺出鲜红的血珠,“慕析,如果你已经醒过来的话,现在就反抗吧。” 慕析闭着眼睛躺在巫泉面前,毫无波澜到像是已经死了。 巫泉眼底闪过一抹幽光,将手术刀竖起至与对面垂直的程度,避开动脉刺下去。 “!” 巫泉控制得很好,那把刀仿若灵巧钻入水中的游鱼,轻轻松松扎进慕析身体里去,没有渗出一点血液。 只有慕析知道巫泉这一扎用了多大的力气,她终于知道巫泉有多恨自己,她毫不怀疑自己可能被巫泉扎了个对穿,等拔出那柄刀后身上会多两个窟窿。 “……” 慕析处在一种麻木的状态,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 比起屈辱、愤怒、绝望……她只剩下麻木。 那把手术刀在堵住她血液从身体里流出来的同时,好像也堵住她的爱与恨,她无法表现出自己的想法。 那个想法是: 她不想在巫泉身上扎窟窿,她想在巫泉面前烧她的实验室。 那大概是很久之后的事了,等慕析彻底清醒过后可能会有更慎重的考量。 但目前依靠慕析所剩无几的理智,她只能做出这样浅显粗俗的决断。 不知道过了多久。 “看看数据。” “血压和心率都在升高,呃还有……她很疼。”那人终于移开视线,落回监视屏幕上,表现出些许犹疑,“她是不是已经醒了?” “人已经醒了,我生生扎进一把手术刀却没有任何反应,你是说这样吗?” 巫泉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没人应声。 她轻笑,低头看向慕析苍白唇色的模样更加柔和:“她只是做了很疼的梦。带她去处理这把刀,然后准备记忆清除。” “……好的,巫总。” 几个人还沉浸在巫泉刚才面无表情捅慕析模样的震撼里,手忙脚乱推着慕析离开实验室,去隔壁的手术室先行处理那把刀。 泛着银白冷光的手术刀还直直扎在慕析身上,露出的半截亮到足以映出病床旁边人们都影子。 巫泉瞄向角落里坐着的人:“你不走吗?” “我、我这就走。” 最后一人也不顾僵直的双腿迅速离开,实验室里只剩下巫泉一人。 她丝毫不乱,走到刚才监测着慕析身体指标的那块屏幕前,不断把时间线往回拉、再往后拉,欣赏那些变化的数据。 数字是医生的好朋友,它们能立体勾画出病人的一切,包括身体、心情、情感。 巫泉清晰地看到手术刀扎进身体前后慕析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只有她一个人认真了解观察这一点。 她不那么关心慕析,但她必须承认自己从这些变化里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愉悦。 “我可是已经认真帮你了……别让我失望啊,慕析。”- “你说她,到底是醒了还是没有醒啊?” 戴着口罩的医生瞄了对方一眼:“你的医术能好过巫总?” “不不不。”医生连忙摇头,“我没这么说啊,就是看着怪瘆人的,我害怕呀!快点处理这把刀吧,明明是救死扶伤的东西。” 她们是巫泉手下的医生,跟着巫泉做实验,知道她在干什么。 但是在实验室里突破技术,和亲眼看见活生生的实验体被扎进一把手术刀……还是两回事。 几人沉默着为慕析手术,为了安抚心中恐慌还是欲盖弥彰地给她打了麻药,也不知道起效果没有。 手术台上的人自始至终没有一点反应,不管是手术刀刺进柔软的皮肉、还是麻药效果过后本该开始疼痛的时候。 这让她们安心许多,起码这个人是在无意识情况下被巫泉捅了的,那她们也不能算是帮凶。 手术结束后不能马上进行记忆清除,慕析被推进位置更加隐蔽的病房里,由两个医生留下密切看守,如果发现她清醒或是恶化的迹象将会及时汇报。 这里不是S.Life大楼,虽然机关那边不会动巫泉,她也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 除了慕析,就连医生们也未必知道离开的路线。这是巫泉真正进行研究的地方,绝对保密的安全场所。 “一个小时以后,准时叫人来把她带去清除室。” 慕析听到这句话。 巫泉为她特制的麻醉剂在她身上药效削弱不少,麻药也是如此。 不知道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还是慕析怨气太甚,即使没有麻药,她也不再感受到太过剧烈的疼痛。 自那手术刀之后的一切都像是隔靴搔痒。 一个小时以后自己会被人带走,之后要干什么不言而喻。已经不能再等了。 慕析睁开眼,正对上其中一个医生探究的目光。 “?”医生反应过来,猛然要冲去病房门口叫人,“救……” 两个医生接连被慕析制服,打晕后一个塞进病床上的被子,一个藏在病床底。 她伸手摸了一把自己肋骨下方的位置,又摸摸背后。 ……伤口在渗血,这个暂时没有办法阻止。 原来她没有被扎对穿—— 第87章 出逃 整条走廊、整个区域都被监控覆盖, 慕析看见第一个监控探头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很快会被发现。 得再快一点才行。 腹部的刀口被她用干净衣服裹住,向外行动的过程里不可避免地撕裂、渗血,但慕析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那样的状态难以界定到底是清醒还是迷失, 又或者只是过度专注引起的紧张。慕析到底没能在A大完成军事课程,她还没来得及参与实战练习,才刚刚掌握了所有种类枪械的使用方式就被迫中止课程。 现在连那些学过的格斗技术和枪械使用都忘了, 家政生涯用不到那些东西,肌肉记忆也逐渐模糊。 突然要独自从这个必定守卫森严的地方突围出去,对于管家来说有些超纲。 可不这么做的话就会被抓回去洗脑,再经历一次记忆清除, 之后能不能像这次一样奇迹般与南惜重逢、找回自己…… 不能吧,巫泉会把自己扔到更远的地方, 做更过分的事,然后她变成更加碌碌无为的人, 守着自己的岗位和过去诀别一生。 这些想法涌入慕析脑海的瞬间,她把手里顺来的水果刀握得更紧。 慕析沿着关着自己那间病房的走廊向前走, 走了二十米竟然没遇到一个人。 她没敢放松警惕,空荡荡的白色空间平时让患者感到纯净与和平,现在却让慕析脊背发凉。 贴着墙壁一点点向前挪着步子, 慕析来到走廊尽头的转角。 她已经听到声音, 知道拐角以后起码有三个人正守在那里,而且脚步声很重,大概率武装持械。 这个地方藏着巫泉不少秘密、当然会戒备森严。 为了不回到那个病房里, 等着被推去洗脑, 慕析只能选择冲出去, 冒着吃枪子的危险和她们硬拼。 她没给自己胆怯的机会, 巫泉那把手术刀上大概是沾上了什么让人疯狂的成分, 促使她几步上前迅速夺了离她最近那个人的枪。 先发制人,心跳声在耳边不断轰鸣时慕析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枪。其余三人反应过来后开始向慕析射击,慕析顺势扯过被自己夺了枪的那人挡在身前。 手、手臂不断传来剧烈震感,被她当做人形盾牌的人抽搐数十下,他的生机从刚出现的那些窟窿眼里散去,软绵绵地向下自然倾倒,被慕析牢牢抓住。 其实慕析根本不知道能不能靠这个人挡住全部子弹,每一发子弹没入□□时好像都打在自己身上,她只是在以命相赌。 与此同时她举起自己手里那把夺来的枪朝对方射击,慕析还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枪法这么好,当真可以以一敌三而毫发无伤。 除了腹部越发扩散的血迹,用手摸上时衣服已经被浸湿。 等到对面的人全部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慕析才麻木地丢了举着的尸体,捡起另一把枪带上。 这四个人守住的是这一层的楼梯口,这幢建筑里似乎没有电梯只有楼梯,规模应该不如S.Life大楼那样大。 慕析沿着楼梯往下跑,刚下两楼就听见上方传来的一阵骚动。 想来是那四个人被发现了,一批追兵很快集结起来开始对她的追捕。 “所有医生都在开会,在这里见到的任何陌生人都可以制服!” “保全目标生命的前提下可以采取任何措施压制,封锁上方地面出口,向下排查!” 慕析加快步伐,却是调转了方向往上跑。 原来这里是地下,出去的路要从上面找- 慕析出来时,浑身都在发抖。 她不敢回想自己手里摸过多少把枪,又开过几次枪。 整个世界好像被乱涂抹成只剩下一片线条,那是慕析眼前一望无际的荒野杂草。她很想洗手,想把自己全身都好好清洗一遍,但是附近没有水源。 慕析埋头朝着前方一直跑,握紧手里的枪。 以前在家政大学的时候,高等级alpha的身份是她成为异类的原因。比起omega们来说她需要多修一门力量控制,潜意识里被认为不适合从事这份行业让她沉默屈辱,用两年时间才从这些声音里挣脱。 而做了管家之后,alpha身份为雇主多了一层安全上的保护,可没有哪个主人真的会让管家兼任保镖。慕析依靠的从来不是力量,她早就学会了谦和有礼、保持微笑,最大的运动量也不过是从南家庄园的一头走到另一头。 在现有的记忆里慕析从来没正视过自己的能力。 现在她知道为什么像巫泉这样的人对它趋之若鹜,可她只想再跑快一些,最好能把它们全部甩开。 怀璧其罪- 而另一边。 一整个会议室里坐满神情专注的医生们,巫泉站在为首的位置面向众人,身后屏幕上是某个重症实验体的病例分析。 大家正埋首写着笔记,忽然“砰”的一声,会议室门被生生撞开。 医生们惊呼出声,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武装安保人员倒在会议室门口不省人事,已经陷入昏迷。 她应该是拼了最后一口气来到这里,可惜没等消息传递出去就倒下了。 好在这里面坐的都是医生,很快最靠近门口的几人冷静上前进行急救措施,还有几人准备出门去叫护士推病床来载人走。 伤者还没醒来,出门叫人的医生们就满脸慌乱地回到会议室里,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望向岿然不动的巫泉: “巫总,外面出事了!” 巫泉没什么反应地“嗯”了一声,转过头去:“会议还没结束。” 没人看见她转过身去的同时唇角浮现的那一抹笑,更不清楚那笑的含义何在。 “巫总!” 几个医生又上前几步,又急又怕,“走廊里倒的全是人,都已经没有呼吸了!外面到处是血,一定是有入侵者袭击,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实际情况只会比这更糟。医生们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可会议室外面那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是让她们吃了大惊。说不上血流成河,但红色血液流在地上又经打斗后形成的混乱暗红印迹,一直蔓延到会议室门上,随着最后那个昏迷者的闯入来到她们眼前。 巫泉这个人最讲究研究工作时要专心,会议室在建造的时候就设计成有着最大程度的隔音效果,满屋医生竟然没有一个人听见外面的动静。 其他医生听到这话一阵骚动,又观察着巫泉的神情不敢轻易起身离开。 “这不是有个知道情况的人吗。”巫泉抬手指着不省人事的安保,“把她弄醒。” 急救中的医生们闻声更加卖力,终于在合力之下让她睁开眼睛。 巫泉走过去,自上而下看着她:“外面发生什么了?” 刚睁开眼、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安保立刻瞪大眼睛,面部抽搐。 几个医生又替她做了好一会儿心肺复苏,那人才终于恢复了说话的力气: “有、有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把大家全打死了。” 安保仍然后怕:“就是昨天送进来的那个,人。” “!” 巫泉面前一个医生猛拍桌子站起来,又在她质询的目光下悻悻坐下。 知情的几个人缄默不语,只紧张地看向巫泉,希望她能说些什么让人安心的话。 “那她现在人在哪里?” 安保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只知道她昏迷之前就看见慕析把站着的人全放倒了,战斗力恐怖非常,只怕是少有人能拦住她。 她状况很糟,医生们合力完成的急救只让她意识清醒了短短几分钟,随后又软软地昏死过去,生死不明。 巫泉看向等着她发话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我在前面开路,各位尽量寻找还活着的人进行救治。如果遇到失控的病人,以自身安全为先立即撤退,剩下都交给我。” 医生以救死扶伤为先,再加上巫泉的能力和威望,会议室里没有人提出异议。 纵然害怕,大家还是跟在巫泉后面一个个走出会议室。 尽管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外面惨状瞬时映入眼帘时还是引起一阵触目惊心。 没有人出声,医生们配合默契地自行按两人一组跟在巫泉后面,逐个检查倒地的伤者情况,用随身携带的纸笔做临时标记,把死去的人都标记出来。 罕有尚还存活的人,慕析下手狠辣,多是一击毙命。 偶尔遇见有心跳的人,一人留在原地进行抢救,另一人迅速跑出去寻找附近的担架病床。好在这里本就是医学研究基地,类似的东西随处可见。 巫泉向前踱着,一一扫过倒在地上横陈的躯体。 这些都是慕析的杰作。 人群迅速散开,等巫泉走到最下方一层楼时身边已经所剩无几。 身旁三人都是巫泉的亲信,其中一个这才走到巫泉耳旁: “巫总,我们是不是该告诉黎女士……” 她相当为难,一半是为了表现给巫泉看、一半则是出于真心。这样不讨上司欢心的话她也不愿意由自己来说,可是巫泉身边的三个人里只有她资历最浅,理应出来当这个坏人。 巫泉没有立刻作答,凝重的氛围更让她担忧。 “嗯,是应该告诉她一声,那就拜托你去打这个电话吧。” 她没表现出丝毫不情愿,只向巫泉点点头就自行离开,去向口中的那位“黎女士”报信。 巫泉一直不喜欢……或者说难以喜欢那位女士,刚才的表现更是再次印证这一点。 几分钟过后,巫泉才又迈开步子,朝向是自己的实验室。 “再怎么也算她的女儿,现在跑了当然得让做母亲的知道。”—— 抱歉各位小天使,近期有一些突发情况没能顾上更文这边的事,这几天会尽量提高更新频率的,感谢大家包容 第88章 濒死 那位黎女士的身份……其实上官忻也不完全知晓, 只知道巫泉明面上都对她恭敬有加、全力顺从、讳莫如深。 跟这样的人物通话,上官忻也压力极大。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上官忻一直做着深呼吸, 希望自己的声音不会发抖,尽量平静地传达信息。 即使如此。 电话接通那一刻,对面传来“你好”声音的时候, 上官忻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黎女士的声音非常轻柔,似乎与她地位格外不符的温雅。但上官忻不敢觉得她亲切,连巫泉都不近人情、不通人性成了那样,她不敢自作主张认为黎女士是个好打交道的人。 “您好, 黎女士。” 上官忻等待了几秒,黎女士没有说话, 在等自己说明来意。 “我是巫总的助理,向您汇报基地的情况。我们很抱歉……您的实验体, 从这里逃出去了。” 生怕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逃出去”会惹怒黎女士,上官忻换了口气就紧接着补充: “我们的安保人员已经尽全力追捕, 但是实验体等级太高,我们死伤惨重,很多安保人员都牺牲了……” 黎女士静静听着上官忻的话。 一阵令上官忻心悸的沉默过后, 电话里突然传来黎女士轻快的笑声:“嗯, 不会是你们巫总故意把她放出去的吧?” “!绝不是这样!”上官忻顿时浑身僵硬,声音也不自觉高了一些,“您知道的, 巫总向来最尊敬您和您的实验成果, 绝对遵从您的教导, 不可能做出这样违背您的事情……” 她感到自己心跳加快、气血上涌、指尖发颤。 作为医生她非常清楚, 这是极度紧张的体现, 她还是怕成这样,实在太过每种。 但在面对黎女士,上官忻并不为自己这样丢人的表现感到羞愧,她只是怕极了。 “你不要紧张,我只是在开玩笑。” 黎女士平和地指出上官忻的状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清脆的轻响,像是钢笔笔帽盖上的声音。 黎女士仍然在笑,似乎一点都不为慕析出逃这件事感到愤怒,更不为上官忻所说她们惨重的死伤情况感到惋惜。 她说:“我知道的,现在的年轻人都很顽皮,总是不喜欢按照章程做事,有自己的想法,觉得自己想的才对。” 上官忻听着,不敢出声。 “年轻人不喜欢太过刻板的流程,不喜欢被关着、被束手束脚,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我十分理解。”黎女士随和地说着,“不过,有时候固定流程不是为了束缚,只是为了轻松省事而已……敲打敲打,总会领悟这种道理的。” “您说得是。”上官忻只好应道。 “嗯。” 黎女士嘱咐她:“你也记得让你们巫总,不用太过自责愧疚。这段时间就让她做点自己的事,我会处理这个情况,接手实验体。” 上官忻愣住:“您是说……”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次。” 最后一声黎女士仍然轻柔,像是提醒孩子不要再碰倒古董花瓶那样体贴。 可上官忻立马道歉,然后噤声,等待黎女士先挂掉电话。 她放下手机,这才惊觉后背竟然已经渗出一层冷汗。 在原地驻足好一会儿,上官忻才走出去,告诉巫泉关于黎女士指示的内容。 “她说,她来接手实验体。” 巫泉神色淡淡:“知道了。”- 目之所及除了一望无际的荒原,就只剩下两手空空的自己。 与天幕相接的灰败荒原好像一直绵延到世界尽头,无论怎么向前跑也没有办法离开。仿佛一座巨大的牢笼把人桎梏其中,等着把心智和力气一起消磨殆尽。 从基地里拿出来的枪早就被慕析扔掉了,她算是走运,还碰上一两个雨天留下的水塘。 慕析浑浑噩噩,靠着本能从水塘里汲了些水喝,然后把自己手上身上的血迹冲洗干净。 但不管怎么洗,鼻尖似乎都萦绕着一种似有若无的腥气,叫她作呕。 腹部被巫泉用手术刀捅出来的伤口,经过手术处理后原本已经稳定住状态。可后来又经历了慕析闯出基地时的重复撕扯、绷裂,早已有了溃烂迹象。 荒原上当然没有消炎药的。 慕析自身能力再强,也没有办法在没有医疗救助的情况下让伤口自主消炎愈合,何况她还一直在跑。 以至于结果就是,在不知过了多久以后,慕析终于昏沉着倒在几块石头组成的石堆旁边,腹部伤口溃烂引起高烧。 之前慕析哪怕再不清醒,也一直没用荒郊野外充满细菌的水流冲洗腹部伤口,避免引起感染。 但现在身体滚烫,尤其是肚子上那一块最炙热难受。她已经没了力气起身,只能伸手去够石堆旁边小小坑洼里浑浊的水,想要浇在自己肚子上降温。 “不可以。” 慕析眯着的眼睛睁开一些,好像看见南惜正站在自己面前,严肃地板着脸制止她这么做。 南惜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把手心里一小捧脏水倒回去,絮絮叨叨的:“就算没有干净的水,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本来伤口就快要烂了,还这样胡来,你不想回来见我了吗?” 慕析垂下手,搭在硬邦邦的石头上。 指尖发凉,身体其他地方却在发烫。慕析坦然地接受了眼前的幻觉,耳边也做梦似的响着轰鸣,被她当成南惜出场的伴奏曲。 她咧开唇微笑。 从在基地里冲着别人开枪起,南惜的声音、模样就不断出现在她耳边面前,一直引着慕析来到这里,然后再也走不动。 慕析没说出来,她在心里默默回复了“南惜”的问题。 她应该没有机会回去见南惜了吧? 有些静下来的时候,比如说现在,慕析倚着后面冰冷尖利的石头回顾自己过往,就像人死之前总要经历一遍走马灯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很惨。 其实就她本人来说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志向。 跟南家小小姐偷偷摸摸谈个恋爱,已经是她最出格的一场梦了。 才刚刚从南惜那里学会了什么是爱、该怎么爱人,就要因为五年前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被迫分开,工作也没有了,还来不及重新出发又被抓到这里。 被人捅了,也杀了不少人,慕析知道自己再也当不回普通人。 ……也不是普通人的问题,她现在要当活人都不容易。 好可怜。 慕析嘴唇发白,连带着整张脸都毫无血色。一头黑发早就因为这几天来经历的一切变得又油又脏,乱蓬蓬垂在身后,像是荒原上扯来的杂草。 原本还想再这么顾影自怜地多回望一会儿这短暂人生,可是脑海里意识运转得越来越慢,思考都变得越发艰难。 在这样的不毛之地失去意识意味着什么,慕析只能想到一个死字。 …… 眼前南惜的幻象都剧烈摇晃起来,纵使慕析百般不情愿,也不得不接受自己窝囊的结局。 她用最后的力气冲“南惜”扬起头,说: “再见。” 就彻底跌进无边的黑暗里,连同生机一起熄灭。 可是。 那阵轰鸣声越来越近了,不仅是声音,上方还有什么无法忽视的气流朝自己头顶涌过来。 慕析发烫的身体舒坦些许,似有不甘般又积攒了丁点力气,掀起一点点眼皮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么她又在做梦了,要么天上真的有一架直升机在朝自己靠近。 如果她再看得清楚一些,会发现直升机舱门半开,从里面探出两三个人影。其他两个人严实地守着离她最近的那个女人,而女人朝下盯着形容凄惨的慕析,笑眼弯弯。 很快地,直升机在慕析栖身的石堆附近降落,其实就在慕析眼前。气流大到像是要把慕析的头皮掀去,轰鸣声也剧烈到差点让虚弱的慕析失聪。 慕析没力气动弹,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巫泉那边的人找上她了。 但是……在不久之前慕析还能跑动的时候,她听见后方有声爆炸般的动静。 荒原上什么都没有,慕析一厢情愿地祈祷是巫泉的基地炸了,然后自作主张当成基地确实已经炸开。 这样一来直升机上的人就不应该是巫泉。 会不会是南惜? 慕析充满希冀地又把眼皮朝上抬了一抬,瞥见还没降落的直升机上有几个人影,为首的那个身形和南惜两模两样。 还来不及看清楚那个女人到底是如何长相,慕析拼了命攒上的一点力气也最终耗尽。 四肢灌了铅似的沉重不堪,眼睛更不受控制地合上。慕析心跳变缓、血压持续降低,高烧下的身体也一点点变凉。 在直升机降落所带来的猛烈气流里,慕析合上眼的前一刻,她好像看见上方的女人朝着自己伸出一只手。 还有一个像阳光那样和煦的微笑,她确实是从太阳的方向来。 “回家吧,孩子。”- 两排人整整齐齐从直升机上下来,最前面四个人把慕析放上担架。 “肾上腺素。” “生命体征微弱,但她还活着,把她送到直升机上去。” “腹部一处伤口,身体各部位多处明显外伤。” 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迅速把肾上腺素注射进慕析体内,对慕析的身体状况做出大致判断。 女人不紧不慢从直升机上下来,来到担架旁,垂眸看向慕析脏兮兮的脸。 她这些年在外面过得果然不怎么样。 “请给我们三个小时,我们会让她健康地站在您面前。”四人中有一个对她这么说道。 “不用太健康。”女人声音轻柔,抚上慕析的脸颊,若即若离在皮肤上面轻触,“也不用能站起来,否则她还是会想跑。” “你还是没能摆脱我啊。”—— 第89章 决绝 南惜坐在南怜病床边看文件。 文件上是机关对南家事件的官方通报, 漏洞百出程度让南惜这个亲历者忍不住发笑。 不过坐在南怜旁边,她还是忍住没有笑。 南惜能下床活动后,南之涯和南怜的真实情况就再也瞒不住她了。 南之涯情况好些, 机关那边也需要她作为家主身份出面解决相关情况。她很快离开医院,只是腕上得戴着固定支具。 而南怜。 …… 南惜抬头看一眼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南怜,一条腿被高高吊起, 样子稍显滑稽。 她又低下头去,假装那一眼只是巧合而已。 “看什么。” 但是躺在病床上什么都做不了的人,就是喜欢发脾气找茬。 南惜淡定地对答道:“看你断了腿的糗样。” “谢谢。”南怜头也不回,躺在床上语气冰冷, “你坐着轮椅的样子也算不上好看,不愧是亲姐妹。” 伤筋动骨一百天, 南怜还不知道要为这条腿养多久的伤。 看在这点份上南惜不与她计较,关衍到现在还没有醒, 她们内部还是团结一点好。 南惜把轮椅往前摇一点点,指着文件上的字展示给南怜看: “喏, 据说我们家一年花几百万维护的消防系统故障了,烟雾报警器都没响就着火,把家里烧成……我们现在的样子。” 南怜耷拉着眼皮一行行扫过那份文件。 什么“轻度烧伤”“消防系统故障”“不属于公共事件”“不涉及故意伤害”。 机关要粉饰太平, 这很正常。 但南怜这么多天来, 有其他一直没想通的事。 “巫泉那个混蛋,到底是做了什么。”南怜没再看那份喜剧色彩太过浓厚的机关文件,抬头直视妹妹的双眼, “我好歹也是S级的alpha, 妈妈也是, 她怎么能做到把我们弄成这样。” “……” 南惜看着她不说话。 她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 “那个该死的人类进化。”南怜语气好不容易产生起伏, 咬牙切齿地差点从床上坐起来, “她给自己提升等级了吧,在自己身上做实验的疯子。” 南惜好不容易才把她按住,没让她起来。 如果是巫泉那样的人,追求力量和所谓更优质的人类,在自己身上做那种进化并非难以意料。 “……慕析会不会也是被她做过那种实验,才有现在这样的能力的?仔细想想,在慕析之前我还从来没听过那么高等级的人。” 南怜冷不丁说道,又在南惜心里敲响一声沉重的钟。 提到慕析时她心里很疼,这几天南惜根本没有办法不想到她,哪怕拼命转移注意力也于事无补,睁开眼时都能看见慕析的影子,闭眼的时候情况更糟。 “不知道。” 南惜闭上眼,不出所料见到微笑着的慕析,这让她稍稍安定了心神。 “五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现在的等级,在学校里很出名。” “所以才会被盯上吧。” 南惜没应声。 她在想,既然巫泉已经基本完成实验,那么她还需要慕析去帮她做实验吗? 如果仅仅是为了抹除S.Life拿活人做实验的黑点,那么她为什么抓慕析走……就只能是斩草除根了。 这个想法让她很恐慌,尤其现在还没有任何关于失踪慕析的消息。 南惜正出神的时候,门外响起两下敲门声,然后走进一个护士俯身在南惜耳边说了什么。 南怜问她:“什么事?” “哦,没什么事,有个帮佣手术成功脱离危险了。”南惜不看她,转着轮椅自顾自往门口的方向去,“你先歇会儿,我去看看她的情况。” 南惜在护士的帮助下开门出门。 像护士所说的那样,白苒出现在她眼前。现在南惜坐着轮椅,白苒比她要高不少,俯视她时露出怪异表情。 “你这个轮椅明明可以遥控,为什么非得用手摇?” “别没话找话。” 那时候在Z城半山腰,慕析就是推着她的电动轮椅漫山遍野地跑。 如果慕析知道她现在真坐上轮椅,不是因为好玩而是因为身体虚弱不足以行走,会寸步不离一直推着她吧。 南惜将她带到自己的病房,没心情跟她闲聊。 白苒来医院,还不让南怜知道她来,在南惜心里燃起一丁点希望之火。 “开门见山地说吧,我找到巫泉的位置了。” 白苒有些自得,露出一抹笑,“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 南惜蓦地欢欣上脑,一下子从轮椅上站起来,又马上跌坐回去,捂着心肺位置剧烈咳嗽。 她咳得撕心裂肺,一直把脸都咳到涨红。白苒看不下去上前帮她拍背顺气,一边恨铁不成钢道:“别咳了,让你姐姐听到会觉得奇怪的。” 白苒怕她把手从嘴边拿开时,手心会出现血迹。 事实也正是如此,南惜淡然着藏起捂住嘴巴的手,可白苒确确实实看见她手里有血。 她没揭穿南惜,只是心里暗自觉得惊讶,又不免怀疑把这件事告诉南惜后她能做出什么。 “放心,我不会让南怜知道这件事,希望你也不要告诉她。” 南惜暗自摩挲着左手手心里来自自己肺脏的血,很黏,等白苒离开后要立刻洗掉,否则会很恶心。 “至于怎么办,我也做了一些准备。”南惜露出洁白的牙齿,“就先不告诉你是什么准备了。” 白苒眼神里多少有些不信任。 她为难两秒,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抱歉,我可能需要你说得再详细一点。之前你姐姐跟我说过你,我总觉得你还没有办法跟巫泉那样的人做对。” 在南怜的描述里,南惜深居简出不谙世事、专心学术与世无争、心性单纯不擅尔虞我诈。 这其中起码有一大半都是真的,白苒现在和南惜接触过了,她确信这点。 白苒承认自己正把南惜当枪使,把巫泉的位置告诉她就是为了让她打头阵。之前南惜也这么对自己,所以她没什么好愧疚的。 可是,如果南惜没办法跟巫泉斗,作为南怜的妹妹她也不能让南惜去送死。 “好啊。” 南惜对她招招手,“那我跟你说说,我做了什么准备。” 白苒依言而去,听完南惜的话后难以置信地望她。 “……你说真的?” 南惜云淡风轻:“对啊。” “那你自己怎么办?你要怎么全身而退?”白苒不赞同地提出质疑。 她说完这句话后,南惜就笑了。 手心里的血迹似乎正在变干,白苒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太长了,如果血干在手上的话会更恶心的。 南惜有些不耐,她急着去清洗自己的手。 “你没搞清楚状况吗?如果是我姐姐下落不明,你会做出什么样的事?现在她只是断了条腿,你都和我串通着准备和那么多人做对了。” 南惜说,“请稍加理解我的心情吧,我真的很想见到慕析,为了找回她可以不惜代价。” 白苒沉默。 南怜不是正常人,她妹妹自然也正常不到哪里去,这也算正常。 ……不,不能用正常与否简单地评价一个人,在失去所爱的情况下谁都会发疯,谁都会无所不用其极。 南惜又刚好是南家的小女儿,掌握了比其他人更多的资源和知识。 “我把巫泉的位置发给你。”白苒没再劝她,离开前留下最后一句发自真心的忠告,“不要冲动行事。” 这句话从白苒嘴里说出来也是讽刺。 南惜没把她的话太放在心上,白苒还没彻底把房门合上就迫不及待地拨出电话。 虽然如南怜所说,她不精通在社会上与人周旋的技巧,但她在母亲和姐姐身边也学到不少东西。 比如怎么用钱,用钱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雇佣到自己需要的人。 三十分钟后,南惜摇着轮椅慢慢离开医院。 她没看见观察着她的白苒。 白苒没有离开,她留在医院走廊里,找了个能看见南惜病房门口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没出多久就看到南惜乘电梯下楼。 她如她自己所说那样着急,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行动了。 这样的效率让白苒更加犹疑。 她等待了十分钟,南惜这时候应该已经在去找巫泉的路上。这个时候向南怜通风报信不会干扰南惜的行动,也能为南惜托个底。 于是白苒动身前往南怜的病房,南怜正看着妹妹留下的机关通报。 “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南惜知道巫泉的位置了……”- 巫泉的研究基地位置很偏僻,荒原之上没有道路直接通往,地图上更没有相关标注。 最便捷的出行方式只有直升机,因此南惜坐着轮椅已经被抬上直升机,眺望前方越渐荒凉的地貌。 童桉桉陪在她身边,觉得自己可能也是疯了。 在南惜那么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自己要去做什么以后,竟然还是自愿上了这架直升机,跟她一起来…… 她就说南惜之前要那么多那些东西做什么…… 童桉桉比南惜还要紧张得多,她想说点什么缓解紧张的气氛:“呃,到时候你就自己下去跟她谈判吗?” “对。”南惜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要跟我一起去吗?最好别这么想。” 童桉桉心里尖叫着否认,现实中又觉得这么直接地说出来很不妥。 好歹南惜给她的报酬相当丰厚,自己再怎么惜命也不能咒雇主不幸啊。 “……祝你平安。不对,你一定会平安的,还有慕析也是。” 南惜笑笑,没说话,拿开自己的手,远眺窗外广袤无际的荒原。 本来荒原上什么都没有。 可渐渐的,朝着白苒给出的位置靠近,南惜发现一个小小的白点。 白点越来越大,逐渐出现圆形的建筑轮廓,模样扁平,南惜猜测这个基地可能有地下空间。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猜到巫泉把实验基地设置在这里,翻遍A城也找不出这样的地方。 童桉桉也看见那座白色建筑,心差点提上嗓子眼。 疯狂的行动马上就要付诸实际,童桉桉不安地转脸问道:“你要怎么进去?” “走正门啊。”南惜说,“就和她来我们家的时候一样。” “……” “还要麻烦你把我推下直升机,没人扶着轮椅可能不太稳呢。” “……” 南惜最后嘱托道:“收到我的信号、或者我二十分钟没有发出安全信号,就按事先说好的去做。” 直升机里原本一言不发的人们纷纷点头应是。 童桉桉看着南惜在舱门前等待的背影,竟从平静的表面下看出深刻隐藏着的决绝。 她好像真的不害怕,并且坚决地、迫切地要做这件事。 直升机在建筑正门前降落,童桉桉把南惜安全地推下去就回到直升机上,南惜独自摇着轮椅往前。 童桉桉有种强烈的预感,那就是她现在必须对自己这个太不一样的师妹说点什么,否则可能会后悔终生。 “南惜!”她挡住即将关闭的直升机舱门,探出头来尽最大力气喊道,“注意安全!” 南惜没停顿也没回头,继续这么向前摇过去。 她竟然没遇到任何阻拦,仿佛巫泉自负到没给这座建筑设置任何安保,顺利地进入大门内。 童桉桉看不见她了,跌坐回原本的位置,直升机悠悠飞上天空—— 春节快乐!!!这章评论区发五个红包嗷!!!!! 第90章 引爆 南惜一点一点向前转着轮椅, 进入这座建筑时只能听见轮子上橡胶与地面摩擦发出的轻微声响。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全部准备,但是真正进入这里的那一刻仍然心跳如擂鼓。 空气里好像有着似有若无的血腥气味,南惜不确定那是来自这个蕴藏了太多邪恶的医学基地还是来自于自己破裂的肺, 带着些甜的腥让她感到反胃。 一个人也没看见。 这是巫泉在给她唱空城计,还是太过自信不会有人找到这里? 南惜眼前空旷的纯白空间里,除了后方几条狭窄的走廊, 还有最前面一个大概可以称为前台的方形装置,上面闪烁着电子屏幕和数字按键。 南惜想,自己是来谈判的,谈判的人气势应该足一点, 自是不可能亲自进去把人找出来,应该把对方叫到自己面前才对。 所以她转到那块屏幕前面, 看了两眼数字格式就开始从000开始输入。 从000到008,全部无人应答。 输到009的时候, 南惜甚至开始怀疑巫泉是不是已经把这里搬空了。她不知道前几个数字都是安保岗的代码,而现在这里已经几乎没有安保人员驻守。 几秒等待后, 终于有一个女声疲惫地应答了她:“什么事?” 她也忘了这个机位不会再有通讯发出,下意识发出这样的提问。 “我是南惜。”南惜坐着,后背不自觉离开轮椅椅背, “请让巫泉过来见我。” 对面传来一声尖锐的嘈杂, 也许是接听者把什么东西弄掉在地上。又是几秒静默后,巫泉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南惜?” 只轻轻两个字,南惜仿佛又回到那个富丽堂皇的午后, 白色雾气带着刺穿肺腑的剧痛让她率先失去意识, 眼前最后的画面是母亲痛苦的表情和姐姐形状扭曲的腿。 “……对, 出来见我, 否则后果自负。” 南惜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 这么说道。 “呵呵。”巫泉轻蔑地笑了,笑得南惜一阵恼怒,把听筒更加贴近自己的耳朵,让话语更清楚地传递出去,“我不来又会怎么样?你知道自己的声音在抖吗?” 对于这个稚嫩的敌人,她不屑至极:“就算找到我又怎么样呢,你能做什么?” 柔弱、单薄、永远被保护的omega。 是巫泉眼里南惜的样子,也是她决心终身致力于伟大事业的原因。 南惜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她先前一直对自己说腿打颤是因为身体孱弱。 可其实她心里最清楚不过,她是在害怕呢,哪怕到了要失去慕析的这种关头,还是无法抛弃自己的胆怯。 落到现在被巫泉看不起的地步。 ……为什么要害怕? 她手里有能让巫泉忌惮的底牌不是吗? “嗯。我很弱小,拜你所赐,到现在我仍然坐在轮椅上,是转着轮子进来的。” 南惜指尖在屏幕上戳到泛红,莹白的手腕皮肤下青紫色血管越渐清晰: “但你知道,我有多少公斤的c4炸药吗?你是医学专家,不知道其他专业学得怎么样?炸平你这个地方需要多少c4,也许我还有余量能把巫家一起夷为平地呢?” 这下她的声音是真的在颤了。 因为情绪激动肺部灼烧般疼,字句之间伴了血腥的味道,和这里的空气融为一体。 但这下她绝不是因为害怕才发抖,巫泉也绝不会这么认为。 如果不正视她,不正视这个因为愤怒而发狂的疯子,她真的会做出颠覆这里的事。 “我马上来。” 巫泉那边没了声音。 她放下通讯器,神色僵硬地转头吩咐:“让所有人去地下安全屋。” 听到安全屋三个字眼,巫泉身边几个人都有些慌。 她们不敢提问,因为巫泉的脸色已经难看到让她们畏惧。大家只好纷纷离开去扩散消息,让基地里幸存的人们听命去安全屋躲避。 这几天基地好像正经历一场劫难,先是慕析这个发疯的实验体在安保人员里造成无数死伤,现在又有不知名的威胁让巫泉下令躲进安全屋待命。 有些心善的医生绝望地想,可能这就是她们所作所为的报应,总有这一天要来的。 地下众人乱作一团时,巫泉只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以她现在的能力要杀南惜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但是蚂蚁也会反抗,太过自负于自己的能力和信仰会让她付出代价。 巫泉知道南惜是学什么做什么的,南惜当然有能力更有资源制造那些东西。她没把南惜放在眼里是因为笃定她作为omega懦弱不堪,危险来临时只会崩溃、晕倒,连自己掌握的技能都无处施展。 omega学习那些技能并非只是为了装饰,她今天明白了这点。 ……也许南惜很适合通过她们的研究成果转化成alpha,巫泉乘坐电梯时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总有人是生错属性的不是吗?说不定南惜就是生错成omega的alpha呢。 电梯门缓缓打开。 还没有完全开启的时候巫泉就看见坐在轮椅上的南惜,低着头正剧烈咳嗽。 她只有一个人,轮椅的设计也不像能藏有炸弹的样子。 难道就在她身上? 巫泉走近她,脚步声提前传达信息,南惜抬头看向她,脸色还来不及平息得红:“慕析在哪里。” “炸弹呢?” 巫泉两手插兜,没让她看出半分惧色,“藏在你的衬衫里了?” 南惜的衬衫只薄薄一层,里面不可能藏有东西,这是句嘲讽。 “主动权好像不在你这里。”南惜亦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与愤恨,“交出慕析还是我炸平你的基地,你只能这么选。” 巫泉摩挲着手掌,忽地来到南惜身后,推着她的轮椅把她向外推了一把。 “那你可以离开了,我没法选,慕析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不在你这里,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巫泉说,“她杀了我这里几十个人逃出去,我还没跟你计较那几十个人的性命,你倒是想毁我的基地。” 南惜目光有瞬间的失神。 杀了几十个人……? 慕析之前,起码在她眼前从来没、别说杀人、打架都从来没有过,怎么会杀人? 是她主动要杀几十个人,还是那几十个人要杀她? “她不会主动杀人,我也不信你说的不知道。”南惜转着自己的轮椅又回到大厅正中,“所以你是选择不配合,让我炸了?” 巫泉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又在南惜面前走了一圈。 她围着南惜转,似乎一点没把南惜的威胁放在心上:“不会主动杀人?你对她倒是有信心。” “可是南惜啊,你也要考虑清楚,不能为了慕析连家都不要了吧。”巫泉抱臂叹息,语气里尽是对眼前人的嘲弄,“到今天你还不清楚是谁在我背后撑着腰吗?上层社会几乎人人都知道我家族的事业,机关又怎么会一无所知?” 南惜绷着脸,一时间竟无法控制五官做出任何表情。 她尽力抬眼看向这个因为有倚仗所以百无顾忌的人,发现巫泉脸上满是令人厌恶的轻松,和自己完全不同。 巫家和机关有私下往来是早已料到的事,可巫泉现在能如此光明正大说出“撑腰”二字,一切似乎又不一样了。 那就意味着—— “你现在炸了我的基地,猜猜南家需不需要为此买单啊?” 这句话不断盘旋在南惜脑海里,沉重得让她发懵。 按巫泉所说,慕析已经不在基地,去向无人知晓;巫泉又背靠机关,南惜甚至不能向她寻仇,否则会牵连整个南家。 场面一下降至冰点,也许只是单方面对南惜来说。 她是不是该走了……?既然起码确定了慕析安全。 虽然屈辱,但好歹没再让妈妈姐姐跟自己一起涉险。 “南惜!”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南惜一震,以为是自己幻听,否则姐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身后急切的声音不断逼近,不单纯是脚步声,还掺杂了金属敲击地面的声响,那是南怜拄着的拐杖。 如果是南惜的幻觉,那幻觉里南怜不可能拄拐。 “跟我走!” 南怜自后方猛地挡在南惜身前,张着没拄拐的那只手臂,像是护雏的鸟。 “……”南惜不敢叫她,怕她生气自己偷偷跑到这里。 南怜警惕地抬眸看向巫泉:“对不住巫总,我家妹妹不懂事冒犯巫总,还请不要怪罪。” 她的语气也生硬极了,南惜知道她也恨巫泉,现在为了保护自己安全撤离才放低姿态向巫泉道歉。 巫泉和气极了:“没关系的。” 南怜不说话了,面朝着巫泉护住南惜往后退,生怕巫泉再干一次从背后放冷枪的事。 南惜被她推着一点点往外。 “既然南惜求妻心切,不如我再多透露一些关于慕析的消息吧?”巫泉双手仍在兜里,不急不缓,“其实真正对她感兴趣的不是我,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剩下对她还有所求的,恐怕要到机关里去找……所以我的建议是,你还是尽早放弃为好,毕竟你斗不过机关。” 有南怜在,南惜没吭声,只脸色惨白。 南怜忍气吞声地一直护送南惜出门。 直到看不见巫泉,南怜才一下子松开拄着拐的手,歪歪扭扭靠着南惜的轮椅瘫软下来,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南惜红着眼眶想去搀扶她,又不敢真的碰到她。 南怜也是坐直升机来的,收到白苒的提醒后就立刻让人准备起飞。因为准备得不够早也不够南惜周全所以迟到好一会儿,心情忐忑到极点后进门看见南惜全须全尾,到现在才算得上松懈。 “姐姐……” 南怜对她摆摆手,没说什么,用手臂撑着重新站起来,拄好自己的拐。 直升机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搀扶着南怜,一个推着南惜的轮椅,把她们送上南怜的直升机。 南怜坐下后才感到踏实,问南惜:“你的直升机呢?” “……” 还在天上飞,准备扔炸弹。南惜不敢说。 “没关系,不用怕,我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南怜看着手下关舱门,直升机一点点离开地面,“只是你现在还不够格向巫泉叫板,赤手空拳这么过来难免让我担心。我不会告诉妈妈的。” 南惜不算赤手空拳过来的,她还是不敢说话。 “这不是你们和巫泉的仇怨了,这是整个南家的仇,不能有人在南家犯了事之后还这么风光。” 南怜安慰她,“等过了这阵子,我们会寻仇的。” 南惜张张嘴,终于开口了,“可是你刚才也听到她说了,巫泉背靠机关,有机关在我们就不能动手,否则会牵连到整个南家……” 南怜无奈地笑笑,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妹妹的脑袋。 “傻姑娘,巫泉唬你而已。机关能暗地里给巫泉提供支持,又怎么会光明正大出面支持她们的人体研究?南家这么多年不是一下子就能被端掉的,就算元首也不会为了帮巫泉出气公然来找南家麻烦。大不了我们先斩后奏,这件事不算完,我和妈已经说定了。” “……?” 南惜接收南怜讲给她的这些信息,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涉世未深到有点可笑的地步。 还有就是,她好像被巫泉给耍了。 但不算太晚。 南惜一把抓住南怜摸她脑袋的手,眼神炯炯,“那如果我现在有足量炸弹能把巫泉的基地夷为平地……动是不动?” 南怜看她两秒,忽然意识到什么。 “你说真的?” 难怪南惜胆子大到一个人推着轮椅去和巫泉对峙,而巫泉也真的没有动她。 南怜看着自己这个一直最娇弱的妹妹,又忽地靠着椅背掩面发笑,笑得胸前一起一伏。 她也小看南惜了,急着赶来救人,但其实南惜已经长成能够独当一面。 南惜急着做决定,火烧眉头,又推推她:“动不动?” “当然动,不要怕,有我帮你担着。” 好在她们还没飞得太远,从这个位置看过去能看见炸弹引爆的样子。稳妥起见南惜重新计算一次爆炸范围,让飞行员再往远飞了一些。 然后她给童桉桉发送讯息: “准备投放,撤离到安全距离后引爆。”—— 90-98 第91章 黎女士 慕析睁开眼。 说不上到底是身体的哪些部分在疼, 与先前经受过的疼相比完全可以忍受。 最让她不适应的不是疼痛,而是被迫坐直在椅子上的姿态。自从离开学校,慕析已经很久没坐过这么硬的椅子了。 她皱着眉低头看看, 发现自己双手安稳放在腿上,腰上系了一条欲盖弥彰般的细安全带。 再往下,椅子扶手下方赫然出现两个圆滚滚的轮子。 这是把轮椅。 “……” 轮椅的话, 慕析最熟悉的是山里推南惜坐着玩的那把。不过这一把显然更加先进,设计更复杂、更舒适,双边扶手上都有操控按钮。慕析试探地按下貌似是调节轮椅靠背的圆形按钮,背后的椅背果然慢慢向后仰倒。 后背没了支撑后腰部下意识发力稳住身体, 然后慕析就发现自己身上最疼的一处来自哪里。 随着腹部伤口作痛,在巫泉基地里经历的一切重新涌上来, 慕析愣怔原地,头脑隐约胀痛。 她从巫泉那里逃出来, 濒死之际视野里出现一架直升机,和一个陌生女人。 慕析掀起自己身上干爽整洁的病号服, 腹部被巫泉捅的那一下已经不是荒原上化脓红肿的惨状,明显又经由医护人员处理。而且她现在意识清明,温暖自如, 感染引起的高热也退却了。 那个女人救了自己。 不过她不觉得那人只是热心肠地路过那样一大片荒原, 慕析操纵着轮椅往前移动一点点,观察四周环境。 许是因为房间布置太活气,她醒来以后一点没觉得环境有任何不适应。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 她见过这么贴近日常的房间吗。 南惜的卧室也有人在生活, 不过她有帮佣负责打扫, 每天晚上踏进屋门都像是新房验收, 奢侈昂贵的用品分门别类依次摆好, 摆放方式大有讲究。 这个房间的主人应该是有条理的类型,慕析目光落在书桌上整齐摞成小山的几个本子。可爱整洁和专业家政又是两回事,慕析最清楚不过其中的差别。 比如水杯没有放在桌面而是直接摆在床头,慕析自己就喜欢这样省事的摆法。 水杯里面有层积灰,家政人员打扫房间时通常只擦杯子外沿而容易忽略杯子内部,这层被偶尔留下的灰告诉慕析房间已经很久没人住过。 她很快参观完这个规模中等的房间,属于一位自我要求严苛、还在读书的年轻女性,慕析不认识这样的人。 她从巫泉那里逃出来一次,现在是时候逃第二次了吗? 慕析这样考虑时,适时响起三下敲门声。 “请进。”慕析脑里闪过几种应答方式,最终还是选择最朴素的这种。 房门被打开了,没有经历什么多余的开锁方式,原来自己没有被关在里面。 看似宽松的环境让慕析反而提高警惕,她把手藏进病号服的袖子里,紧盯走进房间的女人面孔。 保养极佳的中年女性,笑容亲切,气质温柔,脑后一头黑发浓密而柔顺,身上穿的衣服看不出品牌但显然上乘,和慕析记忆里探出舱门的那张脸完全吻合。 “你醒了。” 女人没有因为这句话表现出情绪起伏,唇角的微笑仍然得体。她拉开书桌前的那把椅子坐下,双手搭在椅背上反坐着和慕析说话。 这样稍显幼稚轻浮的动作在她身上也自然无比。 “是的。”慕析也静静地回望向她,“你会告诉我这是哪里吗?” “慕析,这样很没礼貌。” 女人嗔怪道,“我救了你,你应该先向我道谢才对。” 也许吧,但她不。 慕析回避开那样的视线,她不喜欢突然被教做人的感觉: “可我觉得你不是单纯为我活下来才救我。” 女人低低地笑了,笑声传进慕析耳里仿若针尖轻扎着心头软肉,这样的默认对她来说是坏消息。 “你应该更好奇我是谁吧,我的名字是黎珠。”黎珠趴在自己臂弯上,对她说道,“至于你的问题,这里是你住的房间。” …… 跟没回答又有什么区别。 慕析一点没察觉到黎珠话语里潜藏的深意,不再进行无意义对话,而是直接提出自己的诉求:“我要出去。” “去哪里?” “……A城。” “这里就是A城。” 慕析看着她,为这样逗她玩似的说话方式感到恼怒。 “你想的不是A城吧,应该是更具体的地方,比如说南家,比如说南家小小姐的身边?”黎珠又笑起来,“小小姐这个说法一开始是谁想出来的?念起来这么拗口,但倒是很适合作为调情的称呼。” “……” 慕析拒绝再跟她交流,因为对方也没有这样的打算,黎珠根本不想跟她好好说话。 这样羞辱一般、戏谑一般的…… “你生气了?你又想杀很多人,再从这里逃出去吗?” 黎珠伸出一只手要触碰慕析的脸颊,却又在即将碰到慕析的前一秒停住。 这姑娘眼里有自己的影子,“自己”表现出的关切好像已经超出了预设范围。 因此黎珠收回手,也敛了笑意,认认真真对慕析说道:“我是alpha,但你能轻而易举地杀了我,也许还能杀掉外面上百个士兵。但你不能这样做,你会后悔。” 慕析看一眼半敞的房门:“为什么?” “我有三个理由可以阻止你这么做。” 黎珠竖起第一根指头:“你对我做出这些事之后,你和你的那位小女朋友,包括小女朋友的整个家族都会死。” 她语气太轻浅,落在慕析耳里却有如千钧,起码巫泉从没这么说过。 第二根指头:“你想要记忆,可是我死了以后就再也没办法要回那些记忆,因为它们在我这里。” 慕析这回诧异地抬起头看她。 这个人到底是谁、和巫泉什么关系…… 第三根指头竖起前,黎珠犹豫了。 不过只是短暂的一瞬间,没能被失神的慕析捕捉到。这之后,她就开口: “我死后,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你就没有妈妈了。也就是说你做出的是生物层面的弑母行为。” ……? 终于轮到慕析紧盯黎珠的脸,魔咒般拼命想要从那里找到和自己相似的任何线索。 她说的话是真的吗?自己竟然是有母亲的? 其实根本不需要看得多么仔细,任谁来第一眼就能看出两人同样高而直的鼻子,还有细长的眉形。 她们的头发都极黑,且直,仅从背影判断的话,若非熟人一定会把她们视作同一个人。 ……! 刹那间整个世界都陷入诡谲的寂静,似乎是一场颠覆又突发的大爆炸,把慕析整个头颅都震得嗡嗡作响。 她竟然有母亲! 被埋藏去的二十年记忆里,竟然还有一位母亲的存在,而现在这个人就坐在自己对面。 无论两人之间的气氛如何剑拔弩张,从黎珠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在慕析这里整场谈话已经变质。 她有无数个问题想要提出,想听见黎珠的解答。 她在十几秒里做出的肢体面部反应落在黎珠眼里,简直已经完成一整部《人震惊无以复加后转为欣喜在心理学层面如何进行阐述》。 黎珠对此很是满意。 出于这份满意,她决定多给慕析一点提醒: “……从社会学层面来说,我和你是研究者和实验品之间的关系。所以我们的母女关系仅停留在血缘,不用考虑叫我妈妈这种事。” 黎珠耐心地添加注释:“你可以像从前那样,称呼我为黎女士。” …… 一分钟之内,慕析有了母亲,然后又没有了。 黎珠后来的话语让慕析速效冷却,慕析不得不回到当下情境中来,继续和她剑拔弩张。 “你不是第一个说我是实验品的人。”慕析忍着不断扩散的头疼,“这是场联合实验吗?你和巫泉是同事关系?……黎女士?” 黎女士。 这三个字落入黎珠耳朵里的时候,她身体还是微不足道地颤抖一下。 不是没有其他人这么称呼她。 但这个称呼自慕析始,她太久没有和慕析面对面这么说话了。 悄悄地、单方面地偷看倒是有好几次。 慕析的声音和七年前好像别无二致,又好像天差地别。黎珠很清楚慕析离开她的时候早已结束変声期,所以从理论上讲除非慕析声带受损,否则声音不会产生区别。 是情绪,情绪上的差别。 现在的慕析情绪丰富,随便拎出一句话来就足以让黎珠记录整页纸。 从这个角度上讲,她已经失败的实验是迎来生机、还是更加失败了呢? 黎珠暂停脑海里的分析,“巫泉?呵呵,你觉得是这个半路出家的疯子配做你的研究者,还是我这个奉献了自己DNA来创造你的母体配做你的研究者?” 其实这番对话听上去很奇怪。 好像是在讨论黎珠和巫泉哪一个才是慕析的母亲,所谓的“研究者”“实验体”在慕析耳里既恶心又怪异,她宁愿这么曲解。 “我明白了。如果你是母体,那么我是随另一个母体姓吗?姓慕?” 黎珠是alpha,那么慕析姓氏的由来大概是跟着那位生育她的omega。 “没有另一个。你是出生在实验室里由人造子宫产下的实验体。你的名字是我起的,我不想让你随了我的姓,又觉得慕这个姓比较好听。” 黎珠挑眉,“还有问题吗?关于你的名字,我也可以向你解释更多。” 析啊,那么按照黎珠的思路,大概就是“分析”之类的寓意了,不听也罢。 听见自己的名字是“因为觉得好听所以随便起的”开始,慕析终于确认眼前这个所谓的母亲和南之涯那样的母亲完全不一样。 那么幻想无用,她们还是继续讨论之前的话题更好。 “没有了。”慕析呼出一口气,把刚才积蓄的冲动和期望全部呼出去,“还是说说关于出去的事吧,你想让我留在这里,然后会对我做什么样的实验?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黎珠没立刻回答她。 按照计划,慕析已经出不去了。 她会被洗去记忆,送往战场,从此是生是死、还能不能回来,都是渺茫。 这就是她诞生的意义,作为对黎珠身份的呼应与献祭,为家族和姐姐献上一份足以撼动国家的大礼。 黎珠把慕析的控制权授权给巫泉小几年,平心而论巫泉把任务完成得还不错,起码成功把慕析原本希望的生活搅成一滩浑水,这就足够了。 但黎珠还是不满意。 为什么不满意?黎珠在思考慕析的时候也在反思着自己,慕析的人生轨迹一直掌握在她手里,到底要发展往什么方向自己才会满意? 不如再了解一下慕析的人际关系,是什么样的人让慕析想要与之共度一生……如果自己这个创造者都被她厌恶至极的话。 “出去,就是为了找那个南惜吗?”黎珠的问题发自内心,“然后呢?你们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我怎么知道?” 慕析紧蹙眉头,没有任何犹豫,这么反问道。 南惜继续工作,慕析去读书,然后也会参与工作。如果顺利的话会是这样,两人一直如此生活直至退休,然后四处旅行、等待生命来到终点。 不顺利的话,她们会遇到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的波折。生活永远比想象的更加魔幻,谁也不敢向命运打赌自己以后是否永远幸福。 有这么多的不确定性,慕析一点不去想象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她只知道她想和南惜在一起,一起迎接变幻莫测的未来,那就很好。 “……” 黎珠第一次完全沉默下去。 她遇到棘手的难题,通常在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见之前,她是不会放弃研究任何问题的。 她想亲眼见识一下两人如何相处,想看看是什么让两个素昧平生的人产生如此强大的链接。 不仅是关于慕析,黎珠对任何两个人的链接都一直好奇,为什么所有人都选择了感情而非理智,明明理智才是天生。 “你爱她。”黎珠说。 “对。”慕析答得飞快。 “可你确定自己分得清身体分泌出的多巴胺,和所谓爱的区别?爱是你做出的选择,多巴胺退却以后就只能靠着之前的幻觉维系这种情感。哪怕被幻觉蒙骗一生也无所谓吗?只为了纪念那快乐的几个月,就要用爱这种概念来绑定一辈子?” 黎珠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语速极快,却又极其连贯。这不是她面对慕析回答之后下意识的反应,而是反复思索后早早就认定的答案,被她奉为人生的圭臬,现在又向自己传达。 那么慕析就明白为什么黎珠创造自己却不爱自己了。 把科学放在人性之上、试图用科学凌驾感情的怪人,世界上竟然有两个。 “爱是选择啊。”慕析轻浮地重复一遍她的话,反讽,“那你为什么不选择巫泉试试看?她应该会很认同你的观点,让她代替我参与你的实验好了。” “那种用人为手段改造自己达到SSS级的仿制品,还不配和你相提并论。” 黎珠把巫泉迅速否决,其实还在思考关于慕析与爱的话题。 由她亲手培育出的孩子,最后竟然也会落入爱这个陷阱,到底是为什么。 可慕析一点都不配合她的询问,攻击性明显比刚才要高得多。从她嘴里黎珠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那为什么,不自己亲眼看看呢。 慕析已经在这里了,黎珠刚才跟她说了那些话,就知道慕析不会再复制一遍巫泉基地里发生过的事。 因为她现在极重感情,连自己这个生物学上的母亲也被算在里面。 那么,等到她弄明白这个问题以后再重启慕析的职责,也不迟。 黎珠几乎一生都致力于研究慕析,为此蹉跎了七年,已经不在乎多出来的几天了。 “我们做个交易吧。” 慕析反应冷淡:“什么交易?” “我会把南惜带来你身边,让你们相处三天。”黎珠告诉她,“三天后实验继续,我向你保证永远守护南家平安。” 她这话在慕析看来突兀至极,她的思考过程不能为慕析所想象。 其实慕析一点不想跟她做这个交易。 “交易的前提起码是双方平等,这算什么交易?是你自己想要这么做吧。” 慕析咬牙切齿,何况那句说要守护南家平安也太狂妄。南家在慕析眼里已经是顶点,黎珠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不同意跟你交易,不要带南惜来这里。” “你明明很想见她,为什么不让我帮你?”黎珠从桌前的椅子上起身,自顾自准备结束和慕析的交谈,“你说得对,这不是交易,是我单方面对你的馈赠,参与实验的人都会得到相应的报酬,你也不应该被忽视。在这里等她来吧,好好休息。” 黑发女人施施然关门离去,仍然自负地没有上锁。 留慕析一人坐在轮椅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在体内焚烧、翻腾。 她操控着轮椅快速来到黎珠刚才坐着的桌前,桌上整齐堆叠着的笔记本,如果真如黎珠所说这里是她曾经的住处,那么…… 慕析伸出手,深呼吸,然后翻开本子的扉页。 隽秀的笔迹清晰写着两个字“慕析”,正静静印在扉页上。 一连好几本、所有的本子扉页上都是相同的两个字,机械、生硬,但无声地向慕析确认着。 慕析,慕析,慕析。 是她的笔迹。 这恐怕是她的日记本,这里就是她的房间,刚才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 包括她是自己母亲这件事—— 第92章 抓捕 “现在还没发现慕析的踪迹。不过搜索范围马上就会覆盖整片荒原了, 她跑得越远说明她状态越好,不用担心。” 沙发边斜放着南怜的拐杖,南楠坐在姐妹两人中间, 望着她们脸上凝重神色试图活跃气氛。 “嗯,南惜还真是厉害,炸了一整个基地都没死一个人, 这下不仅报复到巫泉还没有滥杀无辜。当然她们那个安全屋也是真耐炸啊,哈哈……” 没人应声。 片刻后,南怜才冷笑着开口:“哼,算巫泉命大, 以后有她死的时候。” 南惜的初衷不是置巫泉于死地。 更不是炸巫泉的基地恶心她一手。 慕析到现在都下落不明,唯一能带来安慰的就是巫泉所说她安全从基地逃了出去。 如果没有这一句话托底, 南惜恐怕已经崩溃。 此时她觉得非常、非常疲倦,从荒原回来后, 由于擅自外出和乘坐直升机带来的伤害加重让南惜的肺更加痛苦。不过她还是执拗地跟着妈妈姐姐一起出了院,三个人都非从医院出来不可。 家庭医生会为她们提供24小时全方位的医疗服务, 其实在医院和在家没有太大区别,只要她别把自己折腾到要进行手术。 “妈妈呢?” 南惜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讨论,于是转移话题。 “在公司, 这几天她忙着跟机关那边打交道, 公司里压了一堆事情要处理。”南怜瞥一眼南惜已经开始转动的轮椅。 回家之后南惜的轮椅就换成了特制的真皮轮椅,外形像是个单人沙发装上两个轮子。这种沙发轮椅坐着虽然舒服但也笨重,南惜再也不能靠手动让轮椅前进了。 如果南惜能转动轮子, 她一定不会用遥控的。对于认定的事情, 妹妹从来坚持。 “她已经认可你和慕析了。虽然没有说出来, 但你应该也能感觉到。” 南惜离开客厅前, 南怜适时讲出想要说的话, “所以慕析现在算是我们的家人,等找到她,你得代妈妈向她道歉。” “道什么歉?” 南怜难得语气诚挚:“之前把她关起来的事,虽然也没关太久,但人心里肯定会委屈的。” 是的。慕析虽然总是很懂事,愿意让步,但这不意味着她就不需要被人道歉。 等到她回来。 南惜好不容易露出第一抹笑意:“好。” 笨重的新轮椅缓缓离开客厅,南惜准备去温室单独待一会儿。 就连南楠都说再回到客厅里感觉瘆人得慌,亲历了那场灾难的、从医院回到家里的人们却一致缄默无言。 南惜在客厅里时,总感觉胸口好像压着一块巨石,像是那个下午刺人的烟雾般让她产生窒息感。 经历创伤以后人总要时间来恢复。 南惜静静坐在温室里,像从前那样被这里的花卉绿植簇拥。 她想起从前慕析还在家里工作、而那层窗户纸还没有被捅破的时候。实在找不到跟慕析相处的由头,南惜就会让她陪自己来温室坐坐。 慕析绝不肯和小小姐一起坐下,一定要站在南惜身旁。南惜觉得慕析什么姿势并没有所谓,反正也不是床上,就随便她站着了。 只要两个人一起在温室里喝茶看花就好。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肖恩管家还没出院,家里竟然连个替她倒茶的人都没有。 其实应该有的,南之涯的助理雇佣了一批临时工暂代医院里那些帮佣的职责。南惜坐了一会儿觉得口渴,就按铃叫人来。 “请帮我倒一杯茶。”南惜抬起头,看见进来的人一脸惊魂未定,问她,“你怎么了?” “我……没事的。” 她偷偷瞄着温室门外,被南惜逮个正着。南惜没跟她客气,直接问道:“那就是外面发生什么了?” 临时请来的人专业素养欠佳,面对南惜询问竟然干巴巴地瞪着她说:“大小姐她们说不能让你知道。” “……” 南惜没说话,默默按了按键坐着轮椅往外面走。这人不说她就自己去一看究竟。 进来倒茶的姑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拦,考虑到招聘她们的助理先生说表现优异者有转正留在南家工作的机会,她还是上前作势拦在南惜前面,张开双臂: “不行啊小小姐,您不能去!” 自从受伤一次、炸了一次楼后,南惜的心性好像也悄悄发生变化。 此时她不想多花时间和眼前人纠缠,直接说道:“你想让我用轮椅撞死你吗?” 那人退至一旁,不敢拦了。 但其实这个沙发轮椅移速很慢,根本不可能作为攻击性设施使用。 南惜没了阻拦如愿离开,还没看见南怜的影子,就听见她暴怒的呵斥。 “你说要人配合,我跟你走一趟不就行了?” “要把我妹妹从这里带走,想都别想!” 怪不得说不让她露面,如果刚才那个人把话说得再清楚一点,南惜就会明白这种时候她最好别出现。 但听见这句话时南惜已经被看见,南惜也看见客厅里站着的几人,还有她们后面两队沉默的武装特警。 那几个人黑色正装,胸前戴着规格统一的工作证,显然是来自机关。 有南怜在前面拦着她们靠近不了南惜,为首那人只得扯着嗓子喊道:“南惜小姐!我是来自机关特勤处的赵铭科长,这两位是吴办事员和李女士!关于荒原爆炸案,我们想请您配合机关进行一些调查,还请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绝对不会伤害您的!” 果然是为了被炸毁的基地而来。 南惜让童桉桉投下那些炸药时已经做好准备,她炸了巫泉的老巢,连带着附近一整片荒原都面目全非。虽然巫泉逃过一劫,但她再也不可能在那里进行那些实验,南惜觉得很值得。 但南怜对南惜说过,基地的存在本就见不得光,因此荒原上凭空产生的爆炸也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追责。 前一天南怜还信誓旦旦地告诉她机关那边已经打点好,南惜不需要为这件事受罚。 今天机关的特勤处就找上门来,后面还跟了两排骇人的特警。 南楠被这架势吓得愣在原地,南惜看向南怜。 南怜沉着脸地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自乱阵脚。 “这件事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吧。”有南怜撑腰,南惜也大言不惭地说起胡话,“都说了是荒原,那上面什么都没有又怎么会爆炸?你们不如去查查意外失火的可能性。” 赵科长扶着额头一时语塞,因为巫泉基地的存在确实见不得光。 她身旁倒是响起阵温雅的笑声。 南惜看向笑声的来源,一个束着发的优雅女人弯着眼睛和她对视。 “不如让我和南惜小姐说两句吧?” “这只是形式上的调查而已,请听我向您解释其中缘由,您会明白的。”李姓女人说,话语里没有一点攻击性。 南惜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 李女士就走近她,一手撑着南惜的轮椅扶手,覆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地说: “你想见慕析吗?” 每个字都在南惜身上带起电流,她抬眼与李女士对视,后者已经站起身与她拉开距离,坦然地对她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原来真正的动机在这里,她不是作为荒原爆炸案的相关人员被关注,而是作为慕析的身边人。 注意到南惜的动摇,李女士再次提醒她:“机关不会冒犯南惜小姐,72小时的问讯时间截止后,我们会好好把您送回来,这是可以保证的事情。” 这番话平易近人到连南怜都微微侧目,想从李女士脸上看出点什么。 到这种份上,是诱骗还是威胁,已经不再重要。 南惜改变了想法: “我跟你们走一趟。”—— 第93章 相见 “南惜?” 南楠诧异起身, 眼见南惜竟然同意跟这群人离开,赶紧转向南怜。 南惜大概是担心自己会连累家人,南楠有口难言, 只觉得不能看着妹妹跟着机关的人走,于是示意南怜做点什么阻止。 南怜没有理会他的小动作。 她看着南惜,妹妹看向她的眼神里竟然有几分哀求的意思。 这个姓李的女人凑近她时, 一定是说了什么让她无法拒绝的话。 说不定机关已经暗中抹除了巫泉,说不定她们已经找到慕析。 ……唉。 南惜也到了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南怜心里不是没有纠结,但最终还是拍了南楠一下, 没有出声制止。 姓李的女人亲自走在南惜坐着的轮椅后头,一路护送着把人带出南家大门。 后面沉默的两排特警也收了装备, 跟着科长赵铭从南家撤离。 人刚退出去,南楠就跳起来: “你怎么能让南惜跟着她们就那么走了!” “我也没见你上去跟谁拼命。”南怜斜睨南楠一眼。 南楠自知不配责怪南怜, 但还是紧张不已:“她们真会把南惜好好送回来吗?” “……”南怜眼神一暗,让身旁站着的人都离开客厅, 才和南楠说道,“刚才那些人恐怕不那么简单,你要是真冲上去, 说不定会被后面的人打成筛子。” “啊?” 南楠回想着, “我只觉得那个什么李女士,好像反而比科长还有气场些。” “她没说自己的名字。”南怜说,“而且后面待命的不是特警, 是军人。” “?” “他们配备的枪械不是特警的标准, 肩章、制服也不一样。虽然说是特警, 却跟我见过的军队配置没有区别。” 南楠瞠目结舌:“军队……?” 南怜坐下, 摇头, “其实我们根本没法拦,这些人没给我们选择的机会,非得带走南惜不可。”- 南惜被人推着,上了一辆全黑的越野车。 那辆车比平常见的越野车要大许多,甚至足够容纳南惜的沙发轮椅,剩余空间也算宽敞。 跟她上了同一辆车的只有李女士,其他人像是消失般再也没出现在南惜眼前。 驾驶座和后方有着密不透风的遮挡,南惜猜测它还有隔音效果。 她看了一圈,所有车窗都封闭着,从里面看不见外面的路况。 南惜眼前只有这个来历不明的、正对自己微笑的李女士。 “你是谁?”南惜抬头,“你想干什么?” “我让大家叫我黎女士,不过如果是你,我也愿意你叫我黎珠。”黎珠一直在观察南惜,今天不是她见到南惜的第一眼,不过每一眼,她都试着从慕析的角度去看她。 “我要干什么……慕析想见你,所以我带你去见她。” 黎珠笑着,“虽然她嘴上逞强,但我能看出来她很牵挂你呢。” 听到慕析的名字,南惜顿了一下。 然而这是第一次,慕析没能掌握她的全部注意力。南惜在心里默念了“黎珠”,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不是李,而是黎。 不常见的姓氏,如果把眼光局限一些去看,那似乎就只有…… 那个家族太过高不可及,所以一般人反而不会想到。 南惜比慕析多几分胆量和见识,还多了几分关于“家族”的概念。 如果说到姓黎的人物,这个国家大多数人都会想到的是—— “黎钰。你是她的什么人?妹妹?” “倒是不常见别人直呼她的名字,不叫声长官吗?” 黎珠掩面窃笑,算是默认了南惜的话。 这默认让南惜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因为如果是这样的人要和慕析做对,她不知道她们的胜算在哪里。 黎钰,这个国家机关的最高长官,背靠的黎家有着百年根基,代代有人从政。 到了黎钰这一代,黎家再次完成政治上的登顶。但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黎家其实是姐妹两人,黎钰还有个妹妹。 南惜对黎家姐妹两人的事有所耳闻,听说妹妹无心从政,倒是在科学上有点造诣。想着黎家人也不用拿什么奖得什么荣誉来证明自己,这些年来少有她的消息也能理解。 现在黎钰的这个妹妹就坐在自己对面,笑靥亲切。 她竟然和慕析也有关联。 南惜现在对自己的某些同行很有芥蒂,几乎一听到别人做研究就不得不想到是巫泉的同道中人,要把自家慕析抓去洗脑做实验。 “……你也对巫泉的实验感兴趣吗?” “你说得不对。”黎珠指正她,“这不是巫泉的实验,是我的实验。我给了她很小一部分的参与权,你也做研究,应该对成果的归属权很敏感才对。” 指甲一点点嵌进沙发扶手的表皮。 由于黎珠这番话而生的怒火在南惜胸中翻涌,她五官变得有些扭曲,看着黎珠的眼也变得骇人。 她们都把慕析当成是实验品,而不是人。南惜对这点感到愤怒,慕析的天资只是她的附属,她眼里首先看到的永远只有慕析本人而已。 南惜冷冰冰地开口,虽是自下而上的眼神,却阴森得好似厉鬼:“一切因你而起,你都做了什么?” 黎珠眼里南惜的愤怒、和她扭曲的模样并不显得丑陋。面对南惜和慕析时,黎珠把自己代入到慕析这一边,她觉得南惜的反应很有意思。 其实她还挺喜欢这个小姑娘,就是这姑娘看着不是很满意她。 “一切因我而起……准确地说,一切由我贡献的那枚卵子而起。实验室,人造子宫,尽心尽力的下属,最后是一个健康、非凡的女婴。所以我是她生物学上的母亲。” 黎珠一边说,一边观察南惜的反应。 她看见南惜表现出一抹诧异,但也很快被掩盖在更盛大的怒火之下。 “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虽然我没有什么集体荣誉感,但姐姐对我一直不错,我用着她的资源,总要为她做些事情。” 黎珠回忆着那段尘封的过往,为了一句承诺她差不多倾注了自己的余生,完全改变先前的研究方向而专攻人类进化。 “我答应她,会送给她……和这个国家,一个最完美的人形武器,天生的、强大的alpha,由我这个alpha的基础诞生而来,但要优越得多。她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SSS级alpha,作为元首黎钰手下最趁手的武器……做很多事情。” 她没有明说是什么样的事情,但南惜想得出来。 光鲜之下总是隐含着阴暗面,不是只有S.Life需要苏妏那样的清道夫。 南惜开始剧烈咳嗽,黎珠体贴地上前帮她顺气,却被竭力甩开。 “你不必对我有这么深的敌意。”黎珠也不生气,“现在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为了让你对慕析更好一些,三天以后你们的记忆都会清空,为了五年记忆伤害自己往后五十年的身体就不值得了。” “……说起来,我是了解到你现在坐着轮椅,才给慕析也安排了一个,这样看着很般配呢。” 南惜头晕目眩,越听黎珠说话越觉得反胃,只是不肯在她面前示弱,倔强地昂着头与她对视。 实则面色涨红虚弱,一眼就望得出来。 黎珠继续说:“我抚养到她18岁,她的发展却不如我的预期。她不像我们希望的那样顺从我,反而对我态度冷淡,出现很强的反叛意识。我们讨论了是否因为青春期自我观念影响了她,但有人提醒了我,似乎从小她就不喜欢我。” “这是为什么呢?她体内有着我的基因,却对我这个人展现出如此大的敌意……所以我很想见见你本人,看看慕析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南惜沉默着听到这里,忽地冷笑一声。 “你希望她爱你,还是顺从?慕析是人,活生生、有思想的人,不是你随心所欲任由摆布的实验品。你不把她当人却要求她爱你?如果你要顺从,人又怎么会顺从自己恨着的人?” “爱?”黎珠重复一遍南惜的话,若有所思。 南惜并不理会:“她的性格其实善良温顺,和你想要的杀人机器完全不一样。就算身为alpha,她也把家政工作完成得很好,因为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优越、很乐意为别人服务,甘心居于人下。” “能力对她来说只是奢侈的馈赠而已,她能用这份馈赠去做些事情,可更多时候她只想像个普通人、甚至像个omega一样平静地生活。她攒着做管家的薪水在想以后要买自己的房子你知道吗?遇见我之前她已经打算好了做一辈子管家,对此无怨无悔。” “你们要把这样一个人逼着去杀人、去上战场……令人费解的从来不是慕析,是你们。把人逼成机器本就违反人伦,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你和慕析的关系只局限于生物学上,不因为她是你的实验品,是因为你——” 南惜盯着黎珠的眼睛,一字一句,毫不退怯: “你不配被称作人。” 南惜不知道自己是否看错,黎珠身体仿佛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又像她花了眼般轻笑起来。 黎珠没对她的指责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在笑而已。 南惜一点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哪里好笑,也许从来没有人敢像这样当着黎珠的面对着她的鼻子骂她不是人,但她不怕,就由她来做第一个好了。 她冷眼坐着,双手静静搭在沙发两侧,观看黎珠笑得东倒西歪。 她没指望自己能靠三言两语唤起黎珠的愧疚,能做出这些事情的人本就高度自洽,本身那一套逻辑链难以融入其他。 但南惜不觉得黎珠这样不在意任何事物的样子哪里值得敬佩,什么都不在意也许是因为什么都抓不住。高贵的遮掩下其实只剩古怪又腐烂的内里,她只看见那样的内里。 等到黎珠笑够了,才想起对南惜的话做出评价: “你果然很有趣。” 呸。 “好好休息吧,尤其是你那个脆弱的肺。三天后我送你回去的时候得是完好健康的才行,我答应过了。” 黎珠说完这些就闭上眼睛休憩,看上去不打算再和南惜讨论什么关于慕析的事。 南惜乐得不跟她交流,也把目光挪向一旁,盯着车厢的角落发呆。 刚刚黎珠说慕析现在也正坐着轮椅。 从巫泉的基地闯出来,她一定受伤了。 车程共计四十五分钟,黎珠把她推下越野车时,南惜已经认出她把自己带来哪里。 元首府就在这附近一公里之外的地方,她小时候曾经跟着南之涯来这里拜访过黎珠的姐姐黎钰。 原来当时一公里之外就住着黎珠,大概率还有尚还年幼的慕析。 刚才光顾着骂黎珠,其实也该等她说完慕析18岁以后是怎么从她那里离开、到A大和自己一起上学的。还有五年前消失的真相,虽然已经大致了解,也应该听黎珠亲口说出来。 黎珠的住所官气十足,和庄重肃穆的元首府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上午跟在她后面的那两排士兵,此时面无表情站成一排守在府邸门口,在黎珠推着南惜走进去时整齐开口问好: “黎女士好。” 黎珠笑着点头致意,和南惜走进去。 一路上南惜不至于眼花缭乱,她本就在南家长大,没有什么好东西是她没见过的。 只是和南家不同,这里的装饰布置似乎不体现住宅主人个人的审美情趣,因为南惜确信黎珠不会喜欢这种风格。 偶有士兵在室内巡逻站岗守护主人安全。处处挂着的黎家先辈肖像、方方正正的桌椅排布,哪怕欲盖弥彰添了花边蕾丝装饰也难掩压抑氛围。 黎珠一路推着南惜往里走,没有上楼,来到走廊最深处唯一的房间门前。 南惜一眼就能看出这扇房门很厚,比南家任何一扇门都厚,也许和南之涯的金库门比起来也不遑多让。这意味着任何歇斯底里的呐喊和愤怒都会完全被阻挡在里面,一点泄露不出。 “她住在这里,嗯,从出生到18岁都是,现在也是。” 黎珠说着,上前推开那扇房门。 南惜眼睛没离开过那门,门被推开以后出现的就是房间内部光景,最显眼的无非是正等在门前的慕析。 她果然如黎珠所说坐在轮椅上,脸上神情在开门瞬间是不可置信、惊喜、和眼眸深处的痛苦。 这些情绪一起出现时显得两人凄惨又可悲,事实也确实如此。 南惜率先操控着自己的轮椅进去,另一只手早早举起,碰上慕析的脸颊。 她终于见到慕析了,自那天巫泉在南家做的事到现在,将近半月时间没有一晚上能睡上好觉。 听说她们只剩下三天可以相处,但不管怎么样,她现在触摸到了活着的、温暖的慕析。 ——只享受当下的欢愉。这是从前她对自己说的话。 “南惜。” 慕析很没有种,见了南惜之后立马红了眼眶就要哭,也顾不得在黎珠面前的什么尊严。 但南惜抬手捂住她的嘴,抬起身子用肩膀碰上她的身体,就算一个拥抱。 黎珠站在房门外看着这一切,不做声。 南惜很快弄清楚慕析的那个轮椅要怎么操控,让她往房间里挪了不少,自己也贴上去,在床边并排依偎。 一大一小一高一低两个轮椅靠在一起,轮椅上的人也尽可能离对方再近一些。 同时她远远地对黎珠说: “你可以关门离开了,因为我们马上要开始做、爱。” “?” 黎珠没想到南惜会这么快这么直接地对自己这么说,疑惑道,“两个人都坐在轮椅上,也可以做?” “你做过吗?你没做过你怎么知道不行?” 黎珠关门离开了—— 没做 第94章 相拥 房门合上的下一秒。 南惜从深埋的沙发靠背里弹跳而起, 整个上半身都扑进慕析怀里。 她把鼻子探进慕析衣领深深地嗅,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如此举动好像实在不太雅观,但也顾不得这么多。 她们原本是并排坐着, 这下南惜侧身扑向慕析,身体不得不呈现出怪异姿势,看上去会损害脊椎。 慕析一低头, 眼前就是南惜薄薄的背。她想扶着她的腰让南惜坐好坐正,可手心刚触上南惜的后腰,接下来的动作却是忍不住抱紧了她,指尖悄然收缩。 她和南惜已经分开太久……连那阵本应深入骨髓的触感都稍显陌生起来, 长久行走在干旱里的苦旅者终于归属到她的甘霖,忍不住双膝跪地、向上苍祈祷能有更大一场暴雨。 慕析此时明白, 她不是可以忍受没有南惜的日子,只是在她心里南惜一直在她身边。 南惜颈后的腺体贴还好好覆盖着腺体, 慕析却好像已经感受到那阵馥郁花香。 无关欲念,她本身就是沁人的, 能够拥抱她是件芬芳的事。 慕析正神魂颠倒,她怀里的南惜却忽然挣脱慕析的手臂钻出来。 南惜上下打量她一圈,不容置喙地吩咐道: “脱衣服。” “嗯?”慕析首先反应就是顺从她的意思, 双手抓上自己衣角, “真的要在轮椅上……” “不是,我要看看你哪里受了伤,才必须坐轮椅。” 慕析笑容顿时凝固在唇角, 双手从衣服上不动声色地移开, 开始转移话题:“我还好。你的身体怎么样?” 黎珠离开的时间里, 她检查过自己的身体。除了腹部那一处最为骇人的刀口外, 她全身还有逃离基地时留下的不少擦伤磕碰。整个人赤条条站在镜子前面的时候实在说不上好看, 连她自己都犹豫片刻,不敢认面前的狼狈可怖模样竟然是自己的影子。 虽然那些都不算什么、可能连疤痕都难以留下,但南惜一定会担心、气愤、掉眼泪。 南惜实在太了解她。看她眼珠子往旁边转,神情不自然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肯定有事瞒着自己,关于她的身体。 只身一人从巫泉那里跑出来,哪怕是被期望成为人形武器的慕析,南惜也不敢想。 “我那天吸入太多毒气,身体又本来就差,所以肺部严重感染,到现在咳嗽都会带血的。”南惜倒是相当坦诚,语气里带了不少委屈,“肺水肿的时候真的很难受,快要窒息的时候想如果你能陪在我身边就好了。然后我就好像真的看见你坐在我床边,跟我说话让我振作,意识清醒以后发现只是幻觉而已。” “肺……?” 肺部感染。咳血。呼吸困难。肺水肿。 这些文字不断重叩着慕析,她试图想象将自己代入那些情况里,却怎么也难以想出会是怎样的痛苦。 另一种巨大的痛苦正朝她涌来,慕析轻而易举就想到南惜躺在病床上蹙着眉头用力喘息的样子,好似有只无情的手正捏着自己的心脏,要把它挤出血。 “你哭什么?我现在不是见到你了吗。”南惜温柔抬手为她拭去淌下的泪水,笑得释然极了,“爱人之间不就是这样的吗,我们不要那些自欺欺人的隐瞒,我想看看你哪里受伤了。” 慕析眼眶酸涩,喉头堵塞:“现在还会咳血吗?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偶尔会吧,避免剧烈咳嗽就好。至于后遗症,家庭医生会帮我制定康复计划,应该能削弱到微乎其微。” 南惜一边哄着她,一边伸手轻轻剥去她身上的衣服。慕析忙着哭,很是配合地任由南惜脱掉上衣、再解开背心。 这过程像是剥开一个厚皮山竹。费尽心思除去外面那层厚而坚硬的表皮后本想得到里面甜美白嫩的果肉,可南惜却发现自己运气很差,打开的是一个斑驳磕坏的山竹。 怎么比她想的还糟糕,这已经超出她能接受的范围了。 触目惊心的伤痕里,最刺目的是慕析肋骨下方被严实包扎的地方。纱布外面有干涸的血迹,而且范围很大。 慕析上半身暴露在空气里,倒不觉得冷,只是南惜注视自己身体的眼神比空气冰冷得多。 她不自在地想要挡住那里,黎珠大概在她昏迷时给她做了清创和二次手术,还是很新的伤口,不想被南惜看见纱布下面的丑陋模样。 “是枪伤吗?子弹?” 南惜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不是枪伤。”慕析踌躇,仍然觉得自己被刀捅了这件事又惨又耻辱,犹豫要不要如实相告。 更关键的,如果南惜听了以后太生气、开始咳嗽该怎么办呢。 “慕析,我说过我们不要有隐瞒。”南惜严肃地对她说,一只手抚上慕析手臂上已经开始消退的淤青,“我对你说了实话,希望你也能对我毫无保留。” 慕析感到羞愧,低着头如实相告:“是巫泉用手术刀捅出来的伤口,不过她避开了所有要害。我想她当时应该只是为了……羞辱我。” 到现在慕析已经想明白,当时就算自己装晕装得再逼真,监测她身体数值的仪器也不会替她保守秘密。巫泉是知道她已经醒了,故意送她一刀。 至于为什么没有揭穿她,也许她正想让自己逃出去。现在慕析已经知道巫泉和黎珠有联系,这两个疯子必然有意见不相通的地方,只是平白牺牲了基地的安保人员让戏更真而已。 …… 她忐忑地抬眼望向南惜,发现她直勾勾地凝视着自己腹部那块被严实包扎的地方,表情可以称得上恐怖。 “没有那么疼。”慕析强调,“你知道的,alpha的忍痛力很好,我的等级还很高,所以……” 南惜冷笑一声,竟然是在笑,阴森得像是什么索命鬼:“巫泉的基地没有白炸。” “什么?” 炸?巫泉的基地发生了爆炸? “我帮你报仇了,慕析。”南惜冲着慕析甜甜一笑,刚才那些阴森表情荡然无存,“c4炸药,我亲自下达的投放指令。巫泉那个安全屋埋得很深,虽然人还活着,但基地里的东西没有留下一点。” “你炸了巫泉的基地……?” 慕析目瞪口呆,张着两条胳膊冻结在轮椅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对啊。” 南惜避开慕析身上的伤口,在她肩上找到一块完好的肌肤,轻轻把下巴搭在上面,眼睛明亮极了,“我做得好吧。” 没人能欺负慕析。 慕析从她望向自己的眸子里明晃晃看见这句宣言,突如其来的震撼让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不知道心中剩下是幸福还是后怕。 好像还没有人用这样近乎霸道的态度把她保护进自己的庇护里,但慕析来不及感到幸福。 “做得好……可是之后怎么办?巫泉那样的人必然视研究基地为珍宝,她不会放弃向你寻仇的,虽然南家可以保护你,但那可能不够。” 慕析说到这里,蓦地停住。 黎珠的话重新响起在她脑海里,说着什么三天。三天之后慕析再也见不到南惜,换取的筹码是黎珠会永远守护南惜、还有南家的平安。 南惜没能立刻发现慕析的异样,淡然道:“已经被找麻烦了,被刚才那个女人用这个借口带来这里,还说了一堆奇怪的话。” “她跟你说了什么?” 南惜帮她重新把上衣穿好,确认了腿上不会有更严重的伤之后,才和慕析交换关于黎珠的信息。 她现在严格遵循着坦诚准则,毫无保留将黎珠告诉她的一切都转述给慕析。 情况很严峻,眼前的时间只剩下三天。如果这个时候两人之间还有所隐瞒的话,那就太糟糕了。 她们必须彼此信任,尤其是信任对方有能力接收并且消化那些可能会让人心碎的信息。 自作多情的隐瞒和保护说不定会让情况变坏,她们已经见识过这点。 “……她对我说,她是我生物学上的母亲。也仅限于生物学上,不会延伸到社会关系。” 慕析眼神空洞,“她说得没错。” 黎珠告知给南惜的信息要多于慕析,关于她们进行研究的初衷和目的都全盘托出。 南惜说给慕析听时一直留神她的反应,她不确定生母要把自己培养成杀人机器这种事实,对于身世空白、缺少关爱的慕析来说会不会导致崩溃。 似乎慕析最开始空缺的20年,本身就是她最大的痛苦根源。找回这篇空白并不会治愈人心,反而造成更大的悲剧。 “你还好吗?”南惜紧张地确认。 “嗯。”慕析收起一切茫然,再转向南惜时已经与平常无异,“目前最紧迫的是想想当下的对策,不能真的只剩下三天。” 她自嘲道,“我不想去当什么杀手特工啊。” “……” 南惜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慕析,只能往她颈窝里凑得更近,让她感受到自己正陪在身旁。 南惜心疼慕析这样太明事理的破碎,把情绪收在心里仿佛真的若无其事,还是一副可靠又沉稳的样子。 她知道慕析这样做很对,面对紧迫情况先收敛情绪、让理智占据主导,但知道也不妨碍她心疼。 思忖再三,她主动转移话题,讨论起外面的安保情况: “我进来的时候,从外到内一整条路,到处都有定点巡逻的特勤士兵。我说不准他们的数量,但每一个人都装备精良。” 慕析明白她的意思,也迅速跟上思路:“黎珠说这里有上百个士兵,士兵和巫泉那里的安保不一样,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强行闯出去。” “……如果是这样,我想偷偷逃出去的可能性也很小。黎珠都不给这扇门上锁,她很自信我们出不去。” 黎珠离开前微笑的模样浮现在南惜眼前,美丽的面容因为南惜对她的恶劣印象都显得狰狞扭曲。 南惜有些后悔,她应该随身携带一点炸药过来的,几十克炸药就足以致命,炸死黎珠多少还能占个眼不见为净。 “我想到一种方法,是家政人员都很熟悉、并且长期提防的情况。”慕析谈论做坏事的时候也正直极了,她告诉南惜,“劫持人质。”—— 第95章 相伴 “劫持人质。” 南惜重复一遍她的话, “你要劫持黎珠?” “也只有她了。”也许是南惜的错觉,她总觉得慕析有些底气不足,“她非常自负, 又是这里唯一没有精良武装的人,大家只关注她的安全。她的安全可以换来我们的安全。” 慕析说这话的时候指头蜷缩进手心里,是握拳还是纠结, 南惜不敢随意揣测。 长久得不到回应,慕析转头看向南惜,模样有些迷糊。 她总是这样,不知道是否与记忆的缺失有关, 其实南惜总觉得她惴惴不安。她远没有强大到能够独自面对这种程度的困难,比起杀人于无形的冷酷潜行者, 更像早晨出门会和邻居打招呼的老好人。 当然,南惜知道慕析不会主动向邻居打招呼, 因为她安静内向不善言辞。 但这样的小小瑕疵不算什么,起码南惜不介意。 反而喜欢得要死。 南惜认为现在自己也很重要, 虽然体术上几乎无用,却可以充当慕析的引领者和支持者。某些方面的弱小毫不影响她在其他方面更加闪光。 “你要抓住她吗?” 南惜挪着自己的轮椅,让自己转到和慕析面对面的方向, 两人膝盖抵着膝盖, 也好让她更能看清慕析脸上的动摇。 “把她牢牢控制住,在所有人面前威胁她的生命,甚至有可能真的会伤害她的生命。她还是你的生身母亲?” 慕析抿唇: “她也说了只是生物学上的母亲, 我都不是被她生育出来的。我在巫泉的基地……杀了很多人, 现在只是威胁而已。” “而且我们必须从这里逃出去, 没有余地了。” “逃出去以后我们怎么办?黎珠的姐姐是这个国家的掌权人, 她想要抓我们轻而易举, 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逃不掉的,这次我们不能靠逃跑,我们需要更彻底的方法。” 连贯的讨论就此戛然而止。 “你是说,杀了她吗?” 南惜一时顿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慕析太紧张了,紧张的情况下很难做出冷静反应。就南惜所说的“彻底性”来讲,黎珠身死以后还是会有人来向她们寻仇,仍然难求安稳。 看见她无奈的样子,慕析迅速意识到自己在钻牛角尖。 她似乎急于证明自己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母亲是无所谓的态度,然而越是在意就越暴露软肋。 慕析必须承认,她还没从黎珠的身份、还有她要做的事带给她的震惊里走出来。 如果没有当前这种情况,可能她需要很久才能消化、并接受现实。 要停止这样的纠结,起码是暂停。 或者坦白向南惜表达自己的纠结,现在她已经来到这里,任何事自己都可以向南惜说。 南惜会和她一起考虑的。 “对不起,南惜,我太不理智了。”慕析慢慢俯低身体,以服从与示弱的姿态逐渐向对面的南惜靠近。她想,像这样从信赖者那里汲取安慰并不一定表示索取母爱,因为她从来没把南惜当成过母性的替代品。如果自己的记忆齐全,那么前二十年大概率生活在痛苦里的自己,会不会比现在更渴望黎珠毁灭?等待南惜的时间里她在这个房间里看见很多东西,包括桌上那叠来自幼时自己的记录本。黎珠看过吗?或者黎珠并不在意实验品的心路历程,但那些描述简单的本子里确实有足够多让慕析陷入沉郁的东西……它们会重要吗。 沉重又纷杂的思绪从慕析脑海里流经而过,她枕在南惜腿上轻轻喘息。沙发轮椅和她的轮椅之间有着不容忽视的高度差,让慕析更好地接触南惜身体,即使弯腰动作不可避免又牵扯到腹部伤口。 压抑的喘息在静寂的房间里浮动,南惜无声地展开双臂,用最柔软的手心捧住慕析脸颊和后脑,摩挲过程里同样神游。 她想的东西远不如慕析那样复杂。更像是内心暗自做着诀别,只是诀别的对象不在身边。 “没关系,刚过去二十分钟而已。” 南惜笑了,笑声轻柔到像是自远方飘来的风铃,“我已经准备好了,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和你一起死。” 死这个字眼,让慕析不可避免地震颤一下。 南惜确是那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坚定、果敢,不畏惧生死,只是讨厌离别。 脸颊靠着爱人柔软的大腿皮肤,慕析满脑子也是南惜的样子。仅有的五年记忆里南惜无疑是最为浓墨重彩的部分,她的存在让她如若新生。 小小姐一开始娇贵又爱刁难人,后来慕析才知道那只不过是想要与她变亲近的把戏而已。与五年前抛弃自己的人重归于好,南惜疯狂又大胆,是最坚守本心的人。 一幕幕影子重叠在慕析眼前,一个与南惜同样不顾一切的想法也逐渐成型。 紊乱的气息从慕析口中呼出,铺洒在南惜腿上。 南惜戳她胳膊:“怎么了?” “我……我需要一个吻。”她需要冷静,然后确定。 慕析直起身体,指尖抖着将南惜拉近自己,用自己的腿把她的紧紧含在中间。 她双手扶住南惜的肩,等南惜回应。 “好啊。”南惜看她紧张的模样,笑道,“我们接吻吧。” 南惜主动勾住慕析的脖颈,向她送去自己柔软的嘴唇。与慕析唇瓣紧贴的那一刻,她感受到对方颤栗的身体和情绪。 南惜微微一笑,邀约慕析唇舌与自己一起共舞。她看见慕析闭上双眼,纠结着眉头却答应自己的邀约,迎上意志与她一起沉沦。 身体正发软。 心里却无比明晰,比以往更清楚地感受到慕析存在。 房间里安静到只剩下两人偶尔溢出的暧昧声响,太静谧也太沉浸。 听慕析说,黎珠对她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爱只是被身体激素蒙蔽后做出的选择,要用一生偿债的超前消费。 可是她和慕析在一起的时间已经超过多巴胺在神经中起作用的时效。她们相恋一年多又分别五年,直到现在南惜还是很确定自己爱着她。 她们的身体仍然会相互吸引,却绝不是像什么疯子说的、该死的自我欺骗而已。南惜不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神灵,也不相信人的身体里有什么灵魂,但她相信人格和意志。慕析不因为记忆缺失而变成不完美,多添的脆弱与不安也只是额外增色。透过这些表面悬浮的迹象,她只看见慕析而已。 这是难得而又宝贵的事,是南惜生命里的幸运,不容许被黎珠那样的人随意抹黑。 不管她们怎么说,反正她爱她。 “我、我想到了。” 慕析唇上还残留有甘美的痕迹,从温柔乡里回神后搂着南惜不松手,但感觉自己能说出来了。 南惜依偎在她怀里听:“是什么?” “不如说是我下定决心了。南惜,无论黎珠还是巫泉,她们对我感兴趣只是因为我的能力。那本来就是黎珠送给我的东西,但我不需要它。” 慕析说到这里,从压抑生出几分豁然,“我最大的筹码其实是我自己。我可以利用它,威胁不成就毁掉它,虽然我也不确定黎珠会不会放过我们,但是……” 她笑说:“就像你说的,最坏也不过是和你一起死。” 这回轮到南惜不冷静,怔住以后从慕析怀里挣脱。 “你想干什么,你要伤害自己吗?” 慕析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要伤害自己到什么程度,才会变成黎珠眼里无用的人……?” 理智告诉南惜,其实慕析的想法不无道理,尤其是与黎珠为她们设置好的结局相比。 但是。 南惜揪着自己的衣袖,眼眶发红:“我现在想去把黎珠捅死。” 慕析正要开口说点什么,房门从外面被打开,黎珠笑吟吟地走进来。 “在说我的事吗?不过以南惜小姐的武力值,要做到这点恐怕有点困难。” 黎珠后面跟了一个低着头的仆人,手里托盘上码着不少瓶瓶罐罐。 “不敲门就进来很不礼貌,你从前也是像这样一声不吭擅闯慕析的房间吗?”南惜骂人被抓包也不害怕,背对着黎珠发问。 “嗯,确实如此,不过慕析从前没有发表过什么异议,所以我想她大概无所谓吧。” 黎珠从仆人手里接过托盘,把托盘里的东西一一在桌上摆好,正摆在那叠笔记本旁边:“我看见慕析的身体数值没有什么变化,如果要做点爱的话,心率应该多少会提高一点?所以给你们送些用得上的日用品,主要是给南惜。” 南惜抬眼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确实是些毛巾、沐浴液之类的日用品。 “你还监视着慕析的身体数据?” “是的,我一直对慕析很上心。” 作为被讨论的当事人,慕析坐在自己的轮椅上不说话,也没有看黎珠。 “这也是你能在那么大的荒原上找到慕析的原因吗?她从那里跑出去,却正中你的下怀。” 黎珠不知为何沉默片刻,随即点头承认道:“是的。” 竟然承认了? 刚才慕析脱光了上半身也没见到什么能监控心率的设备,南惜马上意识到黎珠在慕析身体里放了东西,只是难说到底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她们已经讨论过之后要如何应对,其中没有任何想法是打算哭着跪下来求黎珠放过她们。因此南惜认为自己不需要对她客气,转过脸来颇为直接地嘲讽: “你还真是不要脸啊。” 黎珠被这句话定在原地,南惜虽扭了头却根本不看她,这种类似“不屑”的感觉让黎珠第一次在她们面前有些失控。 “你说什么?”黎珠沉下脸。 南惜悠然重复说:“我说你不要脸,这是轻的。我还会说不少骂人的话,都很适合你,比如恶心、下贱、无耻。” 她每说出一个形容词,唇角就上扬一分。慕析被她模样逗得忍不住笑出来,隐忍的笑声让黎珠更加愤怒。 慕析原本以为应该没人胆敢对黎珠说这样的话。可是看她的样子,分明是被戳中了心思后恼羞成怒的模样,原来罔顾人伦道德到这种程度的黎珠还会在意这种评价。 见慕析看向自己,黎珠狠狠地问她: “你也这么认为?” “是的,黎女士。”眼看黎珠面目越渐扭曲,慕析反而愉悦起来,“难道不是吗?现在你打算收回承诺把我们送去洗脑吗?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讲信用,正像南惜所说的那样。” 黎珠骤然拔高了声音:“不讲信用?!” 她身旁的仆人把头埋得更低,双手却始终稳稳捧着托盘一动不动。 “你讲吗?”慕析丝毫不惧,对面就是南惜狡黠的笑眼,她又想起刚才两人都说的,“大不了一起死”,这种时候觉得很好笑。 “你曾经答应过会放我自由吧?现在我不是又被你关在这里了吗。” 南惜比黎珠更快反应过来慕析在说什么,很快接话道:“什么?她答应过你这种事?那还真是不要脸。” 南惜终于转过轮椅,想看看黎珠会怎样愤怒的时候却发现黎珠定在原地发抖,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惊愕。 那是黎珠最失态的一次,在两个小辈面前被戳中心底无法跨越的结。那些她以为会随慕析记忆一起消失的对话就这么被掀开重提,她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自己。 “你、你想起来了?” 黎珠说完又迅速否定自己,“不可能。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怎么会知道……” 她眼里渗出几缕慌乱,打翻了旁边仆人手中的托盘后又匆匆出门离去,口中似乎一直没停。 清脆的响声荡在寂静的房间里,仆人连忙拾起托盘,向南慕二人道歉后紧跟着离开。 房门再次被关上,短暂的冲突后又重回安稳。 但南惜和慕析一点摸不着头脑。 她们也愣了好一会儿,被黎珠失控的样子惊到失语。 南惜犹疑地问慕析:“你说的是什么事?你想起来几年前的事情了?” “没有啊。”慕析头脑发胀,但那样微弱的痛意被淹没在更大的困惑里。 她只是随口说了自己知道的事情,本意是多骂黎珠几句跟南惜一起出气,没想到会产生这种奇效。 “是她告诉我的。”慕析指着桌上那些笔记本,困惑不已—— 完结倒计时!!! 第96章 记忆碎片(终) 出生在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家族, 黎珠觉得很好。 虽然其他人可能不这么认为。 她的兴趣和天赋都展露得很早。随着捧回家的生化奖杯与证书越来越多,父母的担忧比喜悦先一步出现。 黎珠回到家时听见他们在书房交谈: “这样下去,她会走上另一条道路吧。” “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只是不该出现在我们的家族。” 黎珠没有多管,也不在意,在旁边仆人尴尬的神情里掏出刚拿到手的合同, 坐在沙发上端详起来。 12岁就有了自己专利的天才,原本放在哪里都是要被众星捧月的。 黎母曾试图干涉黎珠的兴趣,想要让她回归所谓“正途”,即黎家传承了千百年的政治事业。 黎家这么多年以来, 当然也出现过几个无心仕途的异类。只是这一代黎家主脉只黎钰与黎珠姐妹两人,众多旁支虎视眈眈, 姐妹两人应该相互扶持依靠才对。 而最为支持黎珠兴趣的,也正是需要她“扶持”的姐姐黎钰。 “黎珠找到了她真正热爱的事业, 也在这上面有天赋,这多好。”黎钰笑得亲和又庄严, 与多次出席机关仪式时如出一辙,“你也这么觉得对吧?不一定非要从政才能为家族和国家做贡献,做研究也同样可以。” 黎家父母在一旁保持沉默, 姐妹俩都把这当成是默认。 那是黎珠决心报考生命科学专业时与家人进行的谈判, 最后以她的成功告终。 黎钰为她感到很是高兴,特意带她前往这个国家最高的山峰庆祝。 黎珠记得很清楚。山巅稀薄的空气、皑皑的白雪里,她和姐姐眺望着远方层层叠叠的山脊与谷地。 连她们也忍不住扶着膝盖喘气, 但黎钰很快恢复成昂首挺胸的样子, 对她说: “我们要做这片土地上最伟大的人, 而且我们一定会做到的, 对吧?” 黎钰说这句话时没有扭头看她, 瞳孔里映射的满满一片都是锦绣河山。 黎珠说,“对”,其实心里全无像姐姐那样的壮志激昂。 从那以后,黎钰在官场一路高升。家族势力给她的起点已经比九成人都要高,而黎钰自己的能力助力她很快完成最后那百分之十的登顶,她真的成为了这个国家最伟大的人。 八年前,姐妹两人一起站在最高峰上远眺脚下风光;而八年后,一人仍然站在制高点,另一人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由于身份的关系,黎珠没办法像其他科学家那样抛头露面。她的一切活动和社交都在黎钰的保护之下,与其他科学家的交流都少之又少。 即使黎珠提前三年拿到博士学位,年仅26岁已经站在学术之巅,但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有人说,黎钰当然巴不得自己的妹妹无心政治,这样家族资源只她一人独享。黎家要多养一个人绰绰有余,只要黎珠不碰政治,做什么都能前程似锦。 还有人说黎珠其实一直都在被黎钰控制,黎珠在公共场合出现的次数一年不超过两次,可是其他黎家人在她的年龄时,哪怕旁支都是各个场合的社交新星。 黎珠知道这些说法,但就像12岁下午放学回到家中听见父母谈话时一样,她不多管,也不在意。 在实验室通宵两晚后,黎珠收到姐姐的召见请求。她顶着黑眼圈出现在元首府邸里,黎钰笑吟吟地对她说: “国家需要你的时候到了。” 黎珠眨眨眼睛,也许是前两晚的研究透支她太多精力,她的动作缓慢至极。 “我们现在和G国关系紧张,虽然表面还是邦交关系,但暗地里他们已经干扰我们不少次秘密行动,想要做什么昭然若揭。所以未来我需要一支军队,在军队出现前也许只需要一个人。” 黎钰把话说得很隐晦,不过黎珠本就对政治不感兴趣,闻言只点点头,不多过问。 “你的研究方向在于人类分级,但现在我要你做的不是把omega变成alpha,而是把alpha变成更强大的alpha。” 黎珠沉默半晌,说道:“这种技术已经实现了,你可以直接拿那些成果去用。” “那些都还不够。”黎钰目光如炬,姐妹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和桌上所有黎珠不感兴趣的机密文件,“我要的是比那些都更强大的alpha,从没有人能达到的高度。我知道只有你能做到,其他人都不行。” 黎钰说:“成为最伟大的人的时候到了,黎珠。” 到了吗? 黎珠也笑了:“我明白了。” 她人生的课题,终于来了。 黎珠一直知道自己必须给自己的家族和姐姐一个交代,无论是什么,她需要回馈什么作为自己身份的谢礼。 长久以来背负的来自家族的责任。 还给姐姐以后,她就自由了吧。 26岁这年,黎珠率领黎钰为她配备好的最顶尖的团队开始致力于世界上第一个SSS级alpha的研究。 一个天才率领一众天才,全心全意投入一件事的结果就是,仅两年时间,实验室里就诞生了一个人造子宫孕育的婴孩。比普通人类更短的胚胎时间、成长时间,却带来远超普通人类alpha的强度。女婴诞生后团队很快为她做了全面体检,没有发现任何基因层面、身体层面的缺陷。 也就是说黎珠的研究基本成功了,只第一次就成功了。 黎珠当时的副手激动地抱起女婴,充满神圣敬意地递到黎珠面前: “为她起个名字吧,教授。这是你的孩子。” 黎珠垂眸,凝视着怀里闭着眼睛呼吸恬静的婴孩,心里却在想—— 她的孩子,是什么意思呢? 是有她血统的孩子,还是由她作为绝对领导制造出的完美成品,亦或者这是与她有亲属关系的孩子? 在制造这个孩子的时候,黎珠使用了她自己的卵子。取卵过程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煎熬,但黎珠还是这么做了。 黎珠鬼使神差地想,难道她心里其实认可着自己的血脉,所以才想把这份血脉延续下去? 原来她一直以黎家为荣。 那么现在,既然有了这个只完全属于她的成品,她也算有了自己的东西吧。 不再是全权被控制的地位,她有了这个孩子。 好像一个出口。 “慕。”黎珠忽然说。 慕有向往、思念的意思,不过黎珠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是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字。 “好,慕字好听,那这个孩子就叫黎慕了。”副手雀跃地说道。 “不。”黎珠即刻否认,“她不跟我姓,慕是她的姓。她叫慕析,这是她的全名。” “啊?哦……好的!我马上让人去登记!” 副手说着,虽然不理解为什么黎珠不让辛苦实验生出来的孩子跟自己姓,却还是尊重她的意思,飞奔出实验室去找行政人员登记新生儿的姓名。 实验室里只剩下黎珠,和她手里安静的女婴。 析是分离的意思。整个团队只有她知道这个孩子未来的命运,这是注定会走向战场、甚至更凶恶地方的孩子,她不能冠上“黎”这个姓氏。 黎家不会有这样被视作弃子的孩子。 ……大概不会。 也许未来某一天,自己垂垂老矣的时候,会坐在黎家的院子里思念这个和自己分别的女孩。 但还不是现在。 黎珠举起手里的女婴。实验室灯光下她把她看得更加清晰,原来一个新生婴儿长得会这样难看。纵使在不同的文献、实验室里看过无数次,真正把一个婴儿抱在手里的时候才最清楚这一点,皱巴巴、小小的婴儿,体内流着自己的血。 小慕析被举起后大概感应到什么,睁开眼皮,亮晶晶、葡萄一般的眼睛望向黎珠,似乎流露着无限柔软。 她很乖,照看她的研究员也说她从来不哭不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你是慕析,是我最完美的……孩子。” 黎珠对着小慕析说道,实则像是正自言自语:“你的未来不会光明,不过为国家和姐姐做贡献,我们都应该感到幸福。” 小慕析似有所感,皱巴巴的脸蛋上绽放出一个微笑- 要养一个孩子并不容易,即使已经有很多人在旁帮衬。 黎珠总有要亲自为慕析换尿布的时候,第一次是出于好奇和新鲜感,之后则是不得不的无奈之举。 姐姐黎钰的要求是一个SSS级的alpha,可没说这个alpha生出来就算完事。黎珠得把她培养成黎钰需要的样子,强大、忠诚,才好把她献给黎钰。 鉴于自己小时候曾经算是个天才儿童,黎珠也忍不住试探刚满一岁的小慕析。 黎珠拿着一幅双螺旋图画在慕析面前:“DNA,明白吗?脱氧核糖核酸,DNA。” 还没断奶的慕析抱着个快有她上身一半大的奶瓶,茫然地看着黎珠和她手里奇怪的图画:“?” 旁边的育婴师忍不住劝道:“夫人,她还太小了,恐怕理解不了您说的东西。” 黎珠丢了手里的图画,心情不是很好。 理解不了?怎么她一岁的时候就对类似东西有很强的敏感性,哪怕不能完全明白DNA的意思,也会对类似的图画表现出异常知觉呢。 还有,有了慕析以后,即使她根本没有结婚,甚至差几个月才到30岁,周围人也开始默认称呼她为“夫人”。 看出黎珠似有不悦,育婴师连忙在旁说好话: “小姐已经非常聪明了。我从没见过几个月就会说话的小孩子呢,而且她从来不哭闹,还知道温度太高的奶不能喝,真是是个天才宝宝呢。” 黎珠没反应,只是一直盯着不知所措的小慕析,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看。 慕析毕竟刚满一岁,怯生生地从摇篮里站起来抱住育婴师的腰,这一幕让黎珠更加不满。 “你被解雇了。”黎珠对育婴师说。 育婴师不敢相信因为自己一时多嘴就丢了工作,可是面对黎珠她一个字都不敢说,低头看了慕析一眼后忍着泪拿开她扒在自己腰间的小手,退出慕析的房间。 慕析没了最熟悉的育婴师,面前又站着个冷冰冰的黎珠,嘴巴一扁大哭起来。 “不许哭。”黎珠走上前,拿起桌上喝了一半的奶瓶,“从今天起我亲自抚养你。” 那简直是对慕析的审判。 如果慕析早知道因为对DNA的图画没有反应而要由黎珠亲自抚养,说什么也会从摇篮里直接抢过那张纸,对着狠狠亲一口不可。 从记事起,慕析眼里的黎珠就对她很严格。大多数时候她并不冷漠,而是用笑容洋溢的脸说出让她压力陡增的话。 “从今天起到星期五结束,你要读完这本《孙子兵法》,我会向你提问。” 那时候慕析字还没有认全。 “和我下一盘棋吧,输了的话,就一直下到赢为止。” 当时慕析差点一夜没合眼。 “我看了你的作业而且很不满意,你觉得要怎么重做才能达到我的要求?” 慕析提心吊胆着重新做了三份不一样的作业,才在黎珠那里勉强过关。 黎珠发现慕析对于自己所热爱的生物领域全无兴趣,她对姐姐的政治领域也兴致缺缺。黎钰希望她成为战场上的利刃,但她似乎更青睐后方战略而非亲自作战。 虽然她对自己的态度冷淡疏离,但对其他人无不谦逊友好。黎珠知道慕析厌恶自己,大概是因为自己对她的要求太高,可她的时间不多了。 平心而论,黎珠认为她已经足够优秀,智力、体能,各项完全符合自己在实验室里为她设定的期望。只是她的兴趣表现和目标有所偏差,这样的偏差哪怕只是一点都不容出现。 如果慕析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仅凭她的能力就足以一生顺风顺水。可她的能力本就是自己赐予的礼物,而这份礼物是有代价的。 慕析14岁,黎珠42岁那年,黎珠找慕析进行了一场谈话。 慕析刚走进黎珠的实验室就低着头,自顾自找了就近的位置坐下不说话。黎珠回过头就看见她一脸拒不配合的模样,摘下护目镜走近她。 “课程表上的格斗练习,为什么没有去?”她在笑,慕析却恨不得她大发雷霆,那样起码不会显得这么阴森。 慕析埋头扒着自己的手指:“课程表上的格斗练习我去了,而且在导师那里拿到了A。” 黎珠不为所动:“我说的是加练。” “加练不在课程表上,而且是自愿的,导师说尊重我的选择。” 慕析说完这些话后久久听不见黎珠的回应,就知道她此时一定撑着桌子正盯住自己。她不肯抬头与黎珠对视,拼命低着头揪指尖的死皮,直到把自己揪出血。 “……我给你的那本,前线送回来的作战指挥报告,你看了多少遍?”黎珠问她。 “没几遍。”其实是不下十遍,但慕析不会对她这么说的。 “没几遍是多少遍?” “没几遍就是没几遍。” 随后,慕析听见对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冷笑声。 她条件反射一般全身发麻,顿时感到自己马上就要遭殃,如坠冰窟般浑身僵硬难以动弹的滋味并不好受,何况更大的心理压力快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慕析。” 慕析顿时从椅子上弹起,如同肢节生锈的木偶般滑稽。 但她仍然低着头。 “黎女士。” “告诉我,你就那么不想学格斗吗?”黎珠绕过那张实验桌,走到她身边。 慕析心中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可是我的格斗成绩一直是A。枪械运用、远程打击、多线作战这些课程也都是A。” “我没有在问你这些。我问的是,你想学吗?” 黎珠的声音离自己特别近,近到好像她就在自己身边。 无形的威压已经形成一只冰冷的手扼住慕析的喉咙,那一刻慕析有种错觉,仿佛她再不反抗、再不呼救,就会被那手永远扼住,带进无人造访的深水里,活活溺死其中。 所以她第一次向黎珠喊道: “我不想学!我学得再好也不想学,我对这些根本没有兴趣,就算本来有兴趣也被你搞成没有兴趣了!如果有一天我会失忆,我一定首先忘掉这些课程内容。如果有人拿一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就算死也不要用这些知识求生!” 慕析说完这些以后立马泄了气,她感到很害怕、很恐慌,不敢想象黎珠会因为自己说的这些话对自己施加怎样的惩罚。 她颤抖着身体抬眼去看黎珠,发现她笑容依旧,站在自己身边不动,好像没有要打她的打算。 可是最可怕的不是挨打,黎珠有一万种方法不打她也让她感受到痛苦。 慕析恨自己面对黎珠没有一点办法,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完全受她的掌控却不能反抗。黎珠是与她血脉相连,可是她根本不是她的母亲,她甚至都不让她叫“妈妈”。 慕析10岁时曾经试图逃跑,后来被黎珠说成离家出走,可是逃跑和离家出走是不一样的,慕析的打算是跑出去以后永远不回来了。 那次慕析都还没跑出这座府邸的大门,就被守卫抓回来,关了一个星期的禁闭。 黎珠看着慕析低着头发抖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心底产生的是何感觉。 那种感觉不太好受,有点让她心头发堵。但黎珠拒绝把她解释成柔软的样子,而且抗拒这种会给自己身体健康带来负面影响的感受。 “我对你很坏吗?” 慕析不敢回答。 “可是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我和姐姐都是。我从没觉得有谁对我很坏。”黎珠自言自语,“事实证明这样的教育确实正确,姐姐成为元首,而我也如愿成了科学家。” 只是经历了比黎钰更多的、多得多的反抗。 黎珠必须承认,其实慕析跟她很像。她们都富有天资、聪明勤奋,而且对设定之外的领域产生兴趣,还愿意为此反抗争取。 不同的是黎珠有姐姐支持,最终也得偿所愿从事心仪的事业,可慕析的命运既定,她不可能在希望的领域发光发热。 如果慕析……真的是她按自然规律生下来的孩子,她会不会成为另一个自己……或者说,她希望成为的自己? 那么她大概会支持慕析的喜好、尊重她的意愿,希望她不会重蹈自己的覆辙。 大概是这样。 纵使没有那么多如果,黎珠看着慕析时,好像还是真的看见自己。 不需要自然生育,她就是另一个她。 可她对自己也没有太多情感共鸣,所以她说:“以后不许你看任何战略相关的书。跟我去禁闭室,直到你反省好,不许出来。” 黎珠说完就向门外迈步,慕析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上,丧气极了。 禁闭室,准确地说是这座府邸最高处的一座小阁楼,慕析被关禁闭的时候就坐在里面对着窗外发呆。 她其实有点喜欢被关禁闭,她只是怕跟着禁闭一起来的其他惩罚。 这次黎珠跟她一起上来,确认她没有多带几本不该看的书。 正要关门出去时,阁楼的窗户外面出现一个小小的黑影,是一辆车。 那辆车正靠近这里,但没有车会靠近这里,所以两人都知道,那是开往元首府的车。 “我希望你在反省过程中也不要落下格斗。” 黎珠说着,不过慕析没有理会,她正看着窗外,看着那辆停下来的车。 任何车辆都不允许驶入元首府,所以车上的人只能下来步行。慕析看到了,从车上下来五个人,两大三小,三个小的似乎与自己差不多年纪。 黎珠发现她的格外注意,也顺着看过去。 “那是南家的人。家主南之涯,带着丈夫和三个孩子前来拜访元首。有这样荣幸的人不多。” 是的,不多。 慕析仍然在看,看见两个大人和最大的那个女孩走在前面,比较小的两个孩子则在后面打闹,嘴巴快速一张一合,应该在吵架。 没过一会儿那女孩就哭了,于是前面三个人停下来哄她,两个大人面露不悦地训斥跟她打闹的男孩。 男孩不敢再造次,于是最小的女孩很快又变得趾高气扬,路过男孩时还对他笑了一下。 不管怎样,她们还是一起走进元首府邸,以一家人的身份。 慕析看到那狡黠的笑时,虽然根本看不清,还是跟着笑了出来。 然后立刻抿嘴屏声,低着头假装自己没有笑过。 黎珠跟她一起看完这一切,问她:“你想跟她们一起玩?” “不想。”慕析立刻回答道。 “很好,三天之后我来看你。” 门关上了。 从那之后,黎珠和慕析的关系更加僵持。 黎珠甚至不知道触发点在哪里,因为那次她做的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慕析上一秒和仆人说话时轻声细语,下一秒看见黎珠就变得半死不活。她依旧完成着黎珠布置给她的任务,但似乎也没有往常用心了。 黎珠对此全无办法。 她毕竟不是她,没有办法控制她的身体好好训练。 为了弥补慕析训练懈怠造成的落后,慕析18岁那年,黎珠决定送她去军队,和特种部队一起训练。 第二天慕析就割开自己的手腕,被仆人发现倒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省人事。 黎珠得知消息的时候摔碎了手里的锥形瓶。造价百万的试剂被毁,黎珠却一点都顾不上惋惜,她们对她说慕析倒在血泊里脸色苍白,她在放自己的血。 明明前一天黎珠对她宣布这个消息时,慕析没有一点反应。可是今天慕析为了反抗就开始自杀,宁愿死也不要听自己的话。 黎珠被人扶着走向慕析躺着的房间里,医生已经来过了,急救、输血,从鬼门关救回慕析。仆人也把房间里打扫成纤尘不染的样子,看不到地上半点红色痕迹。 但是黎珠走进去时还是闻见扑鼻的血腥味,她问身边的仆人为什么不把房间打扫干净,仆人有苦难言。 慕析醒着,一抬头看见来人是黎珠,又半死不活地闭上眼。 黎珠知道,她只是不想看见自己而已。 怎么办。 姐姐那里的任务,是不是完成不了了。 就算她强行把慕析送上姐姐指定的战场,这样一个人,真的能担当起作为利刃的使命吗? 她不断在心里想着方法,却发现每一条道路都早就被自己封死。 面对慕析,她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因为任何办法她都试过了。 黎珠在她床边坐下。 “你,想怎么样?”黎珠说话轻轻的。 慕析不理。 “不去军队,不跟特种部队一起训练,你想做什么?你已经18岁了,你得有事情做。” 黎珠只能跟她这么商量着来。 慕析又是沉默半晌,才说:“我要去大学,读军事战略。” 又是战略。 这次黎珠没办法强行让她顺从,慕析的方法她现在见识到了,只是在手腕上轻轻的一刀,黎珠二十年心血就此付之东流。 “如果你坚持的话,可以。”黎珠只得妥协,“第一要务是你的健康,你得健康。” 慕析悄悄松了一口气,不敢尽信黎珠的话,可已经感到浑身轻松。 两人都是沉默好一会儿,黎珠才缓缓说: “我们来做一个约定。” “什么?” “你可以去读大学,读什么样的大学、什么样的专业全凭你自己的本领,不过前提是消除你的记忆。你的身份和我的身份都太特殊,我必须保证安全。” 而且没了这些记忆,说不定慕析会过得更好。黎珠没说出来。 “如果学成以后你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那么我不会再干涉你。可是如果没有,你得回来,继续走我为你规划好的道路。” 慕析不知道自己的“道路”是去做什么,但想到要上无穷无尽的格斗课,她就难受。 “好,我答应你。” 她胸有成竹,望向黎珠的眼睛好似蕴含了无数星辰,黎珠已经很久没见过慕析眨着这样的眼睛。 黎珠从她床边站起来,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充斥着血腥味的房间:“等你把手腕上的伤养好、疤痕祛除就执行。” 她走到门口,停顿片刻后说:“祝贺你,终于可以摆脱我了。” 慕析从病床上直起身子,算是给她这种情况下自己能做到的最高礼节:“是的,谢谢。”- 黎珠食言了。 她确实放慕析离开,但抹去记忆的过程里她也给慕析植入了额外的一些东西,从此慕析无论在哪里、身体状况如何,都脱离不了她的掌握。 直到慕析离开黎珠才发现,她对慕析的控制欲大到已经反噬自己。 因为慕析是黎珠唯一能掌控的、她的实验成果,所以她全部的控制欲都倾注给慕析。 慕析考上最好的A大,如愿开始军事战略的学习。黎珠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慕析本来就十足优秀。 她入学时,还为其他同学都有父母送来上学而懊恼,但她不知道,其实那天黎珠就站在A大门口目送慕析拖着行李箱走校门,站了二十分钟后才离开。 慕析很了不起。 没有记忆,没有人引路,竟然还能完成先前的心愿为自己开创出一条路,她比黎珠想得还要坚定。 那天之后黎珠就没再去看过她,只是偶尔看看慕析的身体数据,知道她过得还不错。 一开始有人定期向黎珠汇报慕析的情况,不过很快黎珠就让人停止这些汇报。 慕析在长大,她也异想天开地想着让自己习惯孤身一人的感觉。 这时候她才发现黎钰那边其实没有那么难交差,只需要她一句话,黎钰就笑呵呵地同意她不为所谓家族和国家做出任何奉献。 这不奇怪,只要黎珠不从政,就已经是对黎家和黎钰最大的奉献。 所以她之前对慕析那些高要求,那些几近折磨的掌控,好像都只能解释为……她病态的表现。 也是时候康复了,就像慕析的手腕一样,流了很多血还是可以再生,连疤痕都能消得一干二净。 慕析可以做到的话,她应该也可以的。 她们都逐渐走向正规,直到消息还是传进黎珠的耳朵里。 慕析的能力在任何地方都会引人注目,而注目到一定程度后落进有心人的眼里就成了饵。巫泉把她养了18年的慕析捉走,竟然又给她洗了一次脑,只为从她身上得到突破SSS级的秘密。 黎珠连夜赶到S.Life,巫泉站在她面前瑟缩着脑袋,不敢想象自己竟然无意中动了元首妹妹的成果。 “抱歉,黎女士,我们会立刻恢复她的记忆,把她送回原来的地方,再也不会干扰她的正常生活。” 那个蠢货以为自己还在做什么放归实验,只有黎珠自己知道她那时确实真心想要放过慕析。 黎珠看着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面容跟两年前又有所不同的慕析,觉得自然和时间的奥秘真是无穷无尽。 慕析出落得更高挑漂亮了,更重要的是眉眼间成熟稳重的气质,就算闭着眼睛也看得出来,那是在她身边永远得不来的财富,她真的在长大。 她问:“她最近怎么样?你们把她带来这里之前,她在哪里?” “和恋人在一起。我们不是有意打扰她们相处,只不过……” “等一下。”黎珠人生第一次产生如此漫长的茫然,她再次看向躺着的慕析,确认道,“恋人?” 巫泉颔首:“是的,我们为她蹲点过很多次,对方是她的恋人,她们之间有亲密行为。” 过了一会儿,巫泉又补充道:“事实上……我认识那个人,她的恋人是南家的小女儿,名叫南惜,她们很相爱。” 黎珠也认识那个人。 她在六年前在阁楼上向被关禁闭的慕析指着那个人,问,“你想跟她们一起玩吗?” 慕析说,“不想。” 然而六年后的今天,慕析还是和那个人在一起。 她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她竟然也落入那个名为爱的陷阱。 她竟然会爱上一个人。 黎珠至今记得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感受。她浑身气血上涌,眼前是一片泛白的金星。她愤怒极了,并且她能为那种愤怒找到完美的由头。 那就是——被背叛。 她被慕析背叛了,原本以为她和慕析是世界上唯二两个永远不会爱的遗孤,到头来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爱吗。 如果这样肤浅、虚无的爱就是慕析向往的自由命运里必经的轨迹,那么被巫泉抓到这里做实验也是。 她得承担自己选择的路。 黎珠当即改变了主意,她要重启被自己关闭了的计划。沾染上爱的慕析绝无可能成为什么有用之人,如果慕析执迷不悟,她就得把慕析带回到自己身边来,亲自教养,告诉她那是世界上最危险的陷阱。 “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不伤害她的人身安全,尽管去做。”黎珠对巫泉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向我汇报她的情况,必要时把她从南惜身边带走。我不希望看到她和南惜在一起。” 巫泉诧异不已,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啊……好的。我们接下来的计划其实是把她放归到社会里,就像我们对之前的实验者做的那样。如果将来有必要的话,可能还需要她的协助。” “可以。”黎珠一口应下,“去做吧,把她和南惜分开就好。” “……好的。” 黎珠没有想到,即使巫泉已经把慕析放在了与南惜万里之隔的Z城读家政,她们还是走到一起。 彼时巫泉借慕析的研究资料在自己身上做了进化,可她的状态一直不稳定,正需要慕析进一步研究。 而慕析也和南惜重逢相恋,完美符合巫泉向黎珠承诺的、把两人分开的要求。 巫泉向黎珠汇报这一情况。 黎珠惊讶之余,震怒不已, 她已经给过慕析两次机会了。 既然她迷途未能知返,那就只好由她亲自把慕析带回去。 永远离开爱,永远远离深渊。 于是,巫泉基地外广袤无垠的那片荒原之上—— 直升机机翼呼啸而过,黎珠站在上空,俯视掠过下方一片荒芜,精准锁定靠在石头旁奄奄一息的身影。 迷途的孩子总要回家,她不需要爱,她会向她证明。 四目相对之时,黎珠发现慕析似乎又长大了不少。可还没等她感慨,慕析已经昏过去。 “你终究还是没能摆脱我啊。” 到底还是回到她的掌控。 至于是谁没能摆脱谁,黎珠没有多想,不去多想—— 第97章 记录 “这是什么?” 南惜按着轮椅扶手上的按钮晃过去, 拿起最上面的本子。 翻开扉页,赫然再次出现慕析已经看见过的隽秀字迹: “慕析。” “我可以看吗?”南惜看了慕析一眼,对手里的东西顿时爆发出高度好奇。 这应该是慕析从前的东西, 是她还没有接触过的慕析的从前,她想看极了。 慕析点头,下一秒纸张摩擦翻动的声音响起, 南惜兴冲冲地翻开小慕析曾经的笔记本。 原本是满面带了笑的,可随即那笑容却越发地沉下去。 慕析早在南惜到来之前就看过那些本子,她低着头不说话,那些工整的笔迹一页页翻动在她脑海里, 每一次翻动带起的轻响都好像刮过某根神经,带起一阵颤栗。 那些字迹多是密密麻麻的笔记, 不知道是誊抄还是小慕析自己整理所得。她似乎很节省纸张,又或许只是没有规划布局的兴趣, 每一页都写得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很少换行。 浩如烟海的知识大多关于作战, 也有少部分哲学和理科知识,以实用性为最强调。南惜在里面看见不少实用、快捷的毒药配制成分公式,这样的记录绝不可能出于善意目的。 最让她注意的要属小慕析字里行间时不时出现的只言片语。关于人体三个最要害部位记录的后面, 突如其来冒出一句“好烦”“很无趣”“看上去好蠢”, 然后再跟着这些字句继续写下去,依旧是黑压压一片。 把那些偶尔出现的情绪表达全部淹没进去,似乎就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南惜第一次翻到最空旷的页面, 整张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正常大小的字迹、清晰工整地写下: “为什么要学习这些东西?” 慕析心思很细腻, 也许孩童、少年的年纪已经敏锐察觉到自己和其他人学习的东西并不一样。哪怕只是仆人们闲聊中不时说出的零碎交谈, 也能让她发觉自己是特殊的那个。 南惜现在已经知道答案, 关于“我为什么要学习这些东西”。 ……如果自己有机会穿越时间站在当时的小慕析面前,在她带着怀疑与自卑情绪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就站在她身边,自己会对她说出真相吗? 自己忍心告诉她真相吗? 告诉她她的生命从开始就带着冰冷的算计和不怀好意的归属,整个童年不会有关爱和体贴的照顾,她只能孤独地熬过去。 南惜在句子末尾那个问号上停顿片刻,一声不吭地继续看下去。 「要去禁闭室了,再见。」 「黎女士把她身边的仆人开除了三个。」 「不想跟她们一起玩。」 「会一直这样下去吗?不喜欢。」 「禁闭。重写。体能训练。」 从太多的字迹之间找到这时不时出现刹那的情绪流露太不容易,南惜看得很快,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错过小慕析偶尔的宣泄。 大学时南惜曾听喜爱的教授上课闲聊,说人性总是以自我为先,每个人日常随便说出一句话多是用“我”开头或含有“我”,但这也无法避免、无可厚非,只是人性而已。 当时课堂上一阵讨论,大家惊讶地发现事实真像教授所说的那样,人们总是最关注“我”的存在。南惜也在心里默默造了些句子,挺认同教授的观点。不过又如教授所说,对自我的关注无可厚非,反而一定程度上能体现一个人的自尊与自爱。 到了慕析这里,哪怕是如此隐私、简短的情绪流露,南惜也鲜少看见她的字句里出现“我”这个字。 她的自我是已经被日复一日机械又冰冷的训练磨灭,还是从未被鼓励去发现过,南惜不得而知。 南惜不知道慕析后来的服务意识和奉献精神与这样的自我缺失是否有关,她不愿意这样揣测慕析曾经对家政行业的热爱,毕竟其中还有巫泉等人恶意操控的成分。可看着这些少了“我”的内容,她又忍不住这么想。 她迅速翻完了桌上摞着的一叠本子,这期间慕析一直坐在自己的轮椅里,不看南惜也不看其他地方,垂着头望自己的掌心发呆。 这双手……曾经写过那些东西,现在被南惜浏览的感觉好奇妙。 慕析说不出自己是否觉得羞愧或难堪,那本子的大部分内容直截了当到避免去中二和抒情的嫌疑,不算黑历史的范畴。 而且她看那里面的东西其实像是隔雾观花,读已经不记得的记忆也很……奇妙。 其实时间已经过了一二小时,南惜读得虽快,却一页一页地翻,还要被迫摄取不少不属于自己领域的知识。等到她好不容易读到那些记录的终结,她终于发现对慕析触动最大的、也是最长的一段记录: 「从今以后,就不用写这些了。 我用刀割破了自己的动脉,刀这样的东西对我来说很容易拿到,我了解它们的用法,也幻想过用它们割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感觉。 其实没什么感觉。这也是能力的一部分吗?血涌得很快,也很多,书上说的眩晕、乏力症状一一应验,那些都是真的知识。 她们发现了,把我拖走,把医生叫来,把黎女士叫来。 黎女士失望透顶,她曾经说过她最鄙夷那些懦弱的人。她说,从此以后我可以选择我想学的专业和学校,不会再干涉。 不过要先洗去记忆,这样才能保护她和我的秘密,我觉得也很好。 没错,我终于摆脱她了。 如果早知道这么简单,我很久以前就会这么做,没人告诉过我。 再见。」 这回倒是出现了很多的“我”。 南惜下意识扭头去看慕析如今光溜溜、完好无损的手腕,两个都完好无损。她知道对黎珠来说要消除一道疤痕很容易,容易到连一个人曾经的过往都能够一起湮灭。 ……慕析消失的时候南惜也有过类似举动,她觉得自己极端,原来慕析早早就有过。 这也算她们的缘分吗? 南惜合上最后那个本子。 慕析悄悄抬眼瞧她一下,还没看清楚南惜是怎样神情就被扑了个满怀。南惜直接从那轮椅上站起来扑向她,环住慕析的脖子,听起来像是在啜泣。 “原、原来你能站起来啊。”慕析幽默得很尴尬,虽不知所措也回拥住南惜,不知道被磋磨了几次的伤口早就抛诸脑后。 南惜心中沉郁不已。她只是有时候脾气刁蛮一些,底色还是善良的,就算素不相识的人有这种悲惨遭遇也会心疼一会儿,何况这是慕析。 她哭不出多少眼泪,只觉得心口被压得喘不过气。她低低地说:“你怎么过得这么苦啊。” “……”慕析讪笑两声,心里那片填补不上的空白在此刻越发放大了,“其实我看那些文字,也像在读别人的故事。” 可以共情,但仍然浅薄。 “我想着把自己代入进去,但怎么都觉得冒犯。”慕析觉得自己不是未来安慰南惜,她只在说自己的想法,“可能我现在太开朗了。” 那些记录里的孩子显然有着严重的心理问题,否则也不会走到自杀的地步。 南惜不说话了,用力地嗅慕析颈间味道。她也不完全确定鼻尖萦绕的那阵苦橘芬芳来自于慕析被遮挡住的腺体、还是自己的内心,但她确定那样清冽镇定的味道能给自己带来安宁。 慕析也闭上眼。 黎珠会给这间屋子也装上监控吗?参照她过去的行动,似乎她做出什么都在慕析的意料之内。 如果她通过监控看到自己和南惜相依偎的模样,会觉得脆弱?还是耽于情爱的可憎? 她没能思考出结果。慕析迷迷糊糊间竟然睡着了。手术过程中本就给她打了麻醉,等待南惜到来的时候又一直没合眼,看完那些本子后心情复杂更加睡不着。 南惜就这么静静地抱着她,没过多久感受到背上忽然传来重量。 “?” 是慕析的脑袋压到她背上。 也不怕把鼻梁压塌了。 南惜慢慢从慕析怀里钻出来,对着很大个的慕析犯了难。 她还是得借助慕析本人的努力,叫了两声慕析后对方哼哼唧唧应答,总算配合着迈了两步走到床边,好让南惜在旁边搀扶。 就这样居然没醒,南惜心累地揉着眉心。真不知道是夸奖她乐观好还是骂她胡咧咧好,这种情况这种境遇都能睡着。 才刚站起来扶着人走了两三步,南惜胸腔里便涌上一阵痒意。 她蹲下来捂着嘴巴很低声地咳,咳完后翻开手心一看发现没有血迹,有进步。 黎珠让仆人送来的毛巾正好派上用场,南惜重新坐回轮椅去洗了手擦干,再回到床边。 慕析不管不顾地躺在床上沉睡,南惜揭过一旁叠好的薄毯盖在两人身上。 对,两个人。 她也要睡了。 堪称危难的关头,既然暂时什么都做不到就先睡一觉再说。参悟到“大不了就死”这个道理后她们好像进入一种全新的境界,正好补齐南惜之前关于“专注当下”的观念。 南惜掰过慕析一只胳膊,很舒适地枕着躺好。 闭眼入睡之前,她最后的举动是对着上方的空气竖起一根中指,为了照顾到潜在的监控设备可能安装在各个视觉死角,南惜还很贴心地举着那中指环绕一圈。 这个动作实在不雅观,任她家里哪个人看了都一定要蹙眉。 但黎珠很值得被南惜这么对待,南惜把那根中指竖得很直很高,好让监视器那头的人看清楚。 这才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 第98章 到来 日上三竿时慕析率先醒来, 看见房门边已经多了个小推车,仆人悄无声息地把早餐收走又替换成午餐,现在恐怕还热着。 但身边的南惜还没有要醒的迹象。 想来她压力也很大, 累坏了。 慕析动动胳膊,搂着南惜又沉沉睡去。 如此日落月升、日升月落。 这个房间里什么都一应俱全,醒来后慕析和南惜只在房间里活动, 吃了饭以后就靠在一起天马行空地说话,不过谁也没提起越渐迫近的将来。 她们知道彼此心里都绷着一根弦,南惜看见慕析把房间里的美术刀、剪刀乃至尖头钢笔都藏进衣服里,睡觉时枕头下面也放一把小刀。 南惜什么也没说, 只是抱着慕析听她怀念家政大学的饭菜,不时反驳A大的某某点心才是一绝。 如此到了第四天早晨, 两人醒得都很早,整个房间里像是丧钟奏响般压抑。 慕析已经不再需要轮椅, 站在阳台上对着窗外出神。南惜窝在床上不动,把自己缩在毯子里。 门被敲响。 南惜刚动了一下手指, 就见阳台上一道人影从跟前闪过去,最终停在门前。 “慕析。”她不放心地喊了一声。 “嗯。” 南惜提醒她:“刀,拿刀……” 她实在神经过敏, 得看着慕析手里有点家伙才能放心一点。 慕析利索地反手从袖子里掏出个前几天偷偷留下的餐刀, 金属冷光在南惜眼前闪烁了一下。 南惜默认,但仍紧盯着慕析握住的门把手。 慕析深吸一口气,把门拉开一条缝。 她动作很快, 一下就把门后藏着的人拽到眼前, 下一瞬手中餐刀已死死抵在来人的脖子上。 两人都看清了, 被慕析捏住衣领的是个仆人打扮的中年女子, 由于紧张, 她们忘了之前三天是否见过这个人。 仆人被吓得脸色惨白,一点不敢往下瞟,生怕慕析要让那刀尖再前进一寸,割破自己的动脉。 但专业素养还在,她呆滞两三秒后就哭腔开口说道: “小、小姐,我来收餐盘……” 她来收餐盘。 慕析和南惜对望一眼,慕析接着再把她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一圈。这个人不像受过训练的样子,也是真的在恐惧。 但慕析不敢卸下警惕,又打开门把人提了出去,好好关上门、再反锁之后才开口:“我们还没吃,不用了。” “好……”被赶出去的仆人吓得瘫软在门外,也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打扰二位。” 她走远了,门内的慕析也不好过。回过神才发现身上已经生生被逼出一层薄汗,粘着衬衫黏腻得难受。 慕析沉默着把餐刀重新藏好,回到床边被南惜握住双手。 如果黎珠真要行动,只凭一扇上锁的房门是拦不住她的。 “……是要晚上再来吗?” 南惜亲亲慕析的手背,其实自己也惊魂未定,“没关系,之前说好的,只要在一起就好。” 灾难来临的时候心理准备的作用被无限压缩。 慕析没应,贴着南惜一起缩进毯子,蹭着存着里面仅存的热气相互取暖,用彼此作为寄托默默等候着天黑- 期间难免再次发生其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插曲。但一直到了第五天早晨,两人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因为担心夜袭,慕析与南惜没敢睡得太久,此时都有些精神萎靡。 尤其南惜,眼睛红得像只兔子。慕析心疼让她睡觉,南惜却犟着非得陪她不可。 而发现一夜平安无事后,全部的这些努力又变得可笑起来。 南惜招架不住睡下了,睡得不安稳至极。梦里连连呓语,说的都是什么不让慕析走,骂黎珠不是人,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做了她和慕析被黎珠拆散的噩梦。 慕析听得揪心,却也无能为力、只能抱她再紧一些。 好在这样的时刻没能持续太久,这次她们的房门被敲响终于不是因为送餐和后勤保障。南惜听到外面的人说出第一句话就立刻苏醒,而后和慕析面面相觑,互相表示不解。 那个人说的是: “黎女士病了。” 科研工作者、特别是对科学有着超乎常人追求的科学家们,夜以继日地工作实验,身体抱恙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黎珠看上去容光焕发光彩照人,从没有表露出一丝身体不好的迹象。 再者说,就算她病了,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没听到慕析的答复,外面站着的、黎珠的首席特助无奈地询问道:“您要去看看她吗?” 这里的“您”显然就是指慕析了。 慕析和南惜不禁觉得匪夷所思,甚至由于这些天来的糟糕状态,不由得开始怀疑这只是鸿门宴的邀请函而已。 慕析屏息,从枕头下面抽出小刀,和口袋里的美工刀一起左右开弓,离开那张床。 南惜不敢轻举妄动,她确实不擅长战斗,这种时候宁可少做少错,降低存在感不给慕析增加负担。 “我不是带着恶意来的,我向您保证二位一定会平安无事。”特助不得不着重强调,“我只是想来问问慕析小姐,要去看望黎女士吗?” “不去。” 门被撞开了。 外面站着的可远不止一人,除了特助在门口立着,她身后五米外还多了一整只全副武装的小队。特意停在慕析难以察觉的范围,以至于慕析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数个红点对准心口。 这种局面下,慕析手里那两把都算不上武器的小刀显得无比可怜。 但哪怕只是小刀也能造成伤害,慕析不会放弃为数不多能运用的利器。 南惜害怕到呜咽的抽泣声在身后响起,慕析把两把小刀放回口袋,然后举起双手。 “抱歉小姐,我猜到您不会配合,只能用这种方式请您去。” 特助手上也端了把枪,谨慎地没有靠近慕析,“那么请跟我来。” 慕析面无表情,她向前迈一步特助就往后退一步,后面的队伍把枪握得更紧。 慕析走出那个和南惜缩了整整四天的房间,向后伸手想要把门关上。 却遭遇一股阻力,南惜已经从床上冲下来,握着门把手不让她关。 “我也要去。”慕析猛回头,南惜原本就疲惫通红的眼睛此刻因为哭泣而变得更肿,把嘴唇咬成血红的颜色,她在对自己哭,“求求你让我去,求你了。” ——现在分开的话,以后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了。 慕析从她眼里看见这句话。 说实话,看见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的时候,慕析心里又出现那个想法:也许自己离开,换南惜失去这些记忆以后安安稳稳度过一生也是不错的选择。 所以她一定要关上门,把南惜关在里面。她不是在防眼前的特助而是在防身后的人,她们之前说好的一起死代价太惨烈,南惜原本可以不用死。 南惜冲过来,求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就说明她看穿了她的想法。 “带我走。”她不依不饶,从门里伸出手来紧紧抓住慕析的手腕,手臂被门边压住也熟视无睹。 慕析心中挣扎,她永远耐不住南惜求她,无论求什么都会听都会给,放任自己沉浸才导致今天仍未脱敏。 其实她都不知道对面的人到底叫她去干什么。 说不定真的只是看看,那样会显得她们现在的纠缠莫名其妙。可是慕析太理解她,否则也不会决定关门。最坏的可能性后果太过严重,生和死的界限怎么也不能轻易忽略。 …… 南惜抓着她,指甲快要掐近慕析的肉里。她之前从来没对慕析用过这么大的力气,还有掐破皮也无所谓的架势:“把门打开,带我一起。” 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成一片。 慕析最终松开手。 南惜死咬住嘴唇来到她身边,那只带了红印的手始终没从慕析手腕上松开过。现在她眼前也有无数枪口,不过至少她为慕析分担了一半的红点。 她听见慕析低声对她说了声“对不起”,没有理睬。 特助没对南惜的加入提出异议,反而为此稍稍放松了警惕,大概是知道有她在慕析就不会轻易暴走。 慕析在上个关押她的地方做出的事迹威名赫赫,不能怪她过度谨慎。 小几十人以一种无言又滑稽的形式异常缓慢地挪到一扇门前,那扇门比慕析的房门要大,后面大概就是黎珠的卧室。 如果此行目的真的是让慕析看望病中黎珠的话。 特助让她们自己进去,说这话的时候手里还举着枪。 她反而不担心两人进去以后黎珠会不会安全,这点让慕析生疑。黎珠身边一定有比武装队伍还要安全可靠的安保措施。 慕析准备推开房门前,先挥挥南惜抓着自己的那只手。 本来是南惜单方面钳着她的手腕,现在她握住南惜的手,这才推门而入。 屋内很是昏暗,慕析关门前回头望了一眼,特助和她率领的小队就在后面光明的地方举枪看着她们走进去。身边是南惜和她一起,南惜没有回头。 “是实验室。”南惜率先说道,嗓子还哑着。 准确来说,是没有开灯的实验室。 比南惜见过的所有实验室都要大,有些设备虽然她不认识,却也能看出造价不菲。原来黎珠终身奉献、世界上第一个SSS级alpha诞生的地方就在黎珠的府邸里,还不能确定是否有楼上及地下空间。 前方高台上悬着一个巨大的透明器皿,南惜敏锐地察觉到那有可能就是孕育慕析的人造子宫。 慕析夜视能力优越,注意力也不在这庞大的实验室上。她一下锁定的是黎珠,背对着她们坐着、坐在实验室角落里的黎珠。 她大概确实病了,气质非凡的显赫女人,这时候看好像老了十岁,更像她原本应该在的年纪。而且姿态随意,再也不是礼仪到位坐姿笔挺的样子。 黎珠知道她们来了,知道来的是两个人。 疲惫的声音在无光的实验室里响起: “其实你还没有长大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研究已经失败了。” “你太恨我了,怎么可能按照我希望的样子长大”—— 大概下章或者下下章完结,完结会和番外一一起放出来,番外内容已经想好啦就是尽量多开点车~ 第99章 终章 第99章 终章 “我想让你做的事情你不会做, 甚至反其道而行之,只是为了报复我。” “我的理想……我应该完成的事业,如果交给你的话, 你应该会倾其所有把它毁掉吧。从前我都会担心,如果真把你送上战场,你会不会为了和我对着干向战友举枪, 那我岂不是罪大恶极。” 黎珠说到这里轻笑起来,笑声回旋在空旷的实验室里一层一层被削减成悲凉的样子。 慕析和南惜听着她说,丝毫不觉得惋惜。 “毕竟你可是能用刀在自己手腕上割下去的人。”黎珠举起她的手腕,昏暗的环境下隐约能看见那里有一道狰狞的印迹, 还很新,只是勉强结痂, “真的不疼吗,慕析?我也试了试, 我怎么觉得特别疼,都有点后悔了。” 南惜才看见黎珠腕上那自残的痕迹, 但慕析从踏入这个实验室、看见坐在角落里的黎珠那一刻就看见了。 她没有露出什么惊讶表情,坦然地走到墙边把室内的灯光全部打开。 “啪”一声所有灯光全部亮起,这其中有些光线并非普通的照明灯, 白色、黄色、紫色、蓝色灯光混杂成一团, 把一方空间描摹成好像是谁的幻觉,同时也将黎珠脸色映得更加苍白。 加上她刚才絮絮叨叨说出的一堆胡话,在南慕两人心里已经与疯子无异。这时候看着黎珠, 好像看一支飘摇欲坠的蜡烛, 不等谁吹上一口气、自己就会熄灭在风里。 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好了。 可是她们很清楚祸害遗千年, 光是黎珠的身份就不会容许她这么轻易死去。所以她的手腕现在开始愈合, 再过一段时间连疤都不会留下。 “你想要什么?” 南惜上前一步, “今天是第四天,你来兑现诺言了吗?” 她们看见黎珠摇摇晃晃从角落里站起来,往她们这边走来。慕析马上挡在南惜身前,手摸进口袋攥紧那里藏着的小刀,警惕看着逐渐靠近的黎珠。 “何必这么紧张,不妨也听我说说看吧?” 黎珠隔着一张实验桌与她们相望,抬手抚上桌上的烧瓶,那里面有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芯片。 “不信守承诺的人,失约了一次就会一直失约,这在大家意料之中吧。”黎珠冲慕析眨眨眼睛,慕析知道她指的是三天前自己指责她不守信用的事。 慕析一动不动:“你要放过我们的话,现在就可以开门让门口那些人放我们出去。” “可是我还有事情想要问问你。” 黎珠从烧瓶里拿出芯片,举在手上稍微晃一晃,“而且你还有东西落在我这里没有拿,不想要吗?” 慕析一时没想明白,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在黎珠那里。 倒是南惜,立刻反映过来黎珠意中所指,激动攀上慕析的肩头: “记忆!你的记忆!” “呵呵……”黎珠被南惜激动的样子逗得发笑,赞许地看了南惜一眼,“没错,你从出生起到二十岁的记忆都在我手里。记忆真是种很有趣的东西对吧?离开大脑以后,再多珍贵的记忆就只是这么一点点生物电而已,只有作用于大脑才能发挥原本的价值。” “所以。” 黎珠仍然看着慕析,这次却不是望着她的眼睛,而是看着她的发顶,好像能够穿过头皮和头骨、直接看进慕析大脑内部,“我想要知道,你的情感产生,是真的因为自发,还是因为那里太过空缺?” 她始终无法接受自己抚养长大的慕析,居然会爱上人这件事。 空虚的大脑会用哪怕废料把自己填满,这是她能说服自己的最后一个假说。 她没有在慕析的房间里安装监控,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所以她没能看见这三天里缩在房间里的南惜和慕析如何相处。 其实因为割腕的关系,她本来也不太方便亲自去看。 黎珠觉得自己很累,失血对她身体的打击看来比她预估的还要大一些。她不想再和慕析牵扯了,不想再在自己的房子里看见她。但是永别之前她还是很想知道,想听她亲自说说她的看法。 “我的情感如何产生,和你的大脑应该是一样的原理。怎么不多研究自己?” 慕析直直走过去,隔着那张实验桌踮起脚,把芯片从黎珠手里夺走。 黎珠保持着原本的动作站在原地,因为慕析的话而止不住颤动。 她眼里有什么在闪烁,也许是泪光,抑或是别的什么,不在慕析的考虑范围内。 “你真的觉得自己没有感情?那现在这样又是怎么回事?”慕析低头研究那个普普通通的黑色芯片,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于是递给南惜,“这个该怎么用?” 南惜也很默契地忽略了前方泪流满面的黎珠,认真打量慕析递来的芯片:“起码得要脑电装置才行。这里有,但你想在这里用吗?” “不想。” “我就知道你不想。那出去再说吧?” 慕析点头,对黎珠说道:“你什么时候让我们出去?” “……” 黎珠抹去脸上狼狈的泪水,“就在这里吧。” 她说:“七年前你就是是躺在这里,七年后把记忆还给你,也算有始有终。” 这是独属于黎珠的仪式感。慕析不想在这里多逗留,但黎珠不肯让她们现在就走,她也没有办法。 在小小的手术床上躺下、戴上脑电装置、看着黎珠把那枚芯片嵌入仪器中的时候,慕析怪异非常。 南惜和黎珠一起站在她床边,竟然在这时达成一种诡异的和谐。 踏入实验室大门之前慕析与南惜紧紧握住彼此的手,沉重的心跳声快要把她们一齐吞没。 她们以为进门以后就是九死一生,要么向黎珠妥协双双洗脑从此陌路,要么以死要挟逼黎珠让步、最后双死或身残。她们用三天时间才勉强建立起这样的决心,临行前慕析还再度犹豫要把南惜关在房间里独自妥协,其实惴惴不安到不敢猜测将来会发生什么。 结果一踏进那扇厚重的实验室门,慕析率先看见角落里憔悴落寞的黎珠。 黎珠抬头和她隔空对视的时候,她从黎珠眼里看到无数复杂情绪。 那一瞬间,仿佛命运之书最后一行字自行抹除、重写,早已枯死的枝干上冒出一朵晦暗的花骨朵。黎珠的眼色越是痛苦、纠结,她越从里面看见属于自己和南惜的希望之火。 慕析知道黎珠其实爱着她,南惜也看得出来,门外黎珠的特助也看得出来,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只有黎珠一个人被困死在孤独的牢笼里,以为自己就该永远暗不见天日,想让慕析陪着她一起被困在里面,永远被蒙蔽在黑影里仇怨一生。 但这种偏执又无奈、对象始终唯一的“想”,已是黎珠不自知时候就深植在心底属于她自己的情感之源。 顿时,慕析觉得自己需要看到亮光。她知道黎珠会放她们走了,哪怕黎珠还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慕析已经知道了。 所以慕析把实验室的灯全部打开。光明充盈这里的时候,她看见黎珠被映照得更加失魂落魄,可是自己和南惜的影子是紧紧缠绕着、朝向一面的。 她最终点出了黎珠心中始终不敢面对的答案,语气平淡到像在说“谢谢”。 因为答案本身就简单到令人发笑,三岁稚童都能轻松解出的谜底,天才却为此困扰一生。 还顺带着把她也困顿到现在。 慕析不觉得自己用黎珠的情感作为筹码有多么卑鄙无耻,反正连它的主人都觉得它见不得光。她现在已经拥有真正健康的情感关系,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她得赶紧离黎珠远一点,否则等这个自始至终不明白情为何物的疯子觉醒其他反人类的理论,自己一定又要深受其害。 麻醉剂不断流入慕析静脉,直到时间久到南惜开始担忧,慕析才终于闭上眼陷入沉睡。 “不用担心。”黎珠瞥她一眼,“她的身体强度比普通人高出很多,用的麻醉剂量大也很正常。” 这女人竟然还好意思跟自己说话。 南惜忍着脾气保持沉默,但只忍了一会儿就忍不住了:“你明明就想爱她,非把人逼成这样。麻醉难道是什么好东西吗?” 黎珠检查一遍慕析身上的脑电装置,仿佛没听见南惜的话:“她会时不时头疼吧?等记忆返还后这种情况会有改善,不过还是得多补脑,最好结合理疗和食补,慢慢会好起来的。” 转过头发现南惜正瞪着自己,黎珠笑了:“这么看着我?你要是打我,我会还手的。装到走出门再翻脸不好吗?” 南惜气急,差点就要把巴掌甩到她脸上去。 还装什么?看着躺倒的慕析五官开始抽搐,她连跟黎珠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 “实在想跟我决斗也不是不行。”黎珠冷笑,“等她一醒就会发现自己成了遗孀,会不会从此心甘情愿留在我这里配合实验?” “?我非得把你的嘴巴撕烂不可!” …… 这是慕析到现在做过最长的一场梦。 即使它实际上只持续了半个小时而已。 小慕析写在笔记本里的只言片语,表示情绪的字词,慕析全都彻底明白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落笔。 童年到青春期的这段时间小慕析产生了很严重的心理问题,重新得到记忆的慕析也跟着认识了一遍那些压抑、沉郁、癫狂的情绪。黎珠的面孔反复出现在眼前,从年轻走向更成熟的阶段,像一座山那样压在小慕析心头。 后来是无穷无尽的血,从动脉流出来淌在地上,满目鲜红反而让慕析感到释然。 黎珠做出表示退让的承诺后,她就像现在一样躺上手术台,闭眼,睁开眼时一片茫然,忘了自己的一切。 只小小的出租屋里一个小小的便签,上面写着: “慕析。我要去最好的学校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 这之后就是短暂的黑暗。 再亮堂起来后,没多久慕析就看见南惜的脸庞。比现在要再青涩稚嫩不少,脸颊上甚至还有未完全褪去的婴儿肥。 就如自己曾经料想的一样,那是俗套的一见钟情。 不管是见色起意还是命中注定,慕析悄悄迎来人生中第一次正向的爱恋。 南惜也喜欢她,她们成为情侣,从此几乎都黏在一起。 她们第一次亲吻时,慕析跟着脑海里那个年轻的自己一起流了泪,只是手术室里其她两人正打做一团,没人顾得上替年轻的慕析擦去眼角泪水,只好让它慢慢干涸。 这段幸福没能持续太久。她们第一次标记之后,慕析轻轻舔吻南惜后颈肿胀的腺体,从床上起身: “我出去买点东西。” 南惜到今天都不知道,那时候其实慕析起了学坏的心思。她忽然很好奇事后烟是否像人家说的那样好,特别想出去买一支试试。 事实证明人还是应该老实本分才行,慕析第一次想学坏就付出惨重代价。刚出门走上街就被埋伏已久的巫泉等人捉住,终于被逮到落单机会。 第二次洗脑之后就是慕析熟悉的事了,Z城、家政大学,作为管家机械重复的一日日,直到和南惜再次相遇。 只是在第二次洗脑之前—— 原来自己当年就闹过一次巫泉的地方。怪不得巫泉后来那么大张旗鼓严阵以待,但还是从她那里吃了大亏。 慌张的慕析抱着血流不止的胳膊从手术室一路跑到S.Life大门前面,才被巫泉拿着枪逼回去。 巫泉毫不客气地打昏慕析,迷迷糊糊间慕析听到她下达最后指令: “看紧点。按计划行事,清空记忆、输入初始概念。” 初始概念……?对这些领域不甚了解的慕析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但是“清空记忆”四个字已经给她带来前所未有的恐惧。 就是说她以后什么都不会记得了是吗?那么南惜该怎么办?她才有了自己爱的人,她们才第一次标记,自己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吗?南惜会不会觉得是自己抛下她不要了? 就不能多给她一点时间,好歹让她跟南惜道别再说吗? 慕析拼尽全力想要呐喊,却只变成迷迷糊糊说出的几个破碎字节而已。 她身边,南惜终于得逞,把手术刀捅进黎珠锁骨。 黎珠吃痛不断地吸气,南惜欢快的笑声清脆地响在实验室里。 慕析还没有苏醒。记忆走到后来,她已经了解的时间里,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初始观念,原来只是让自己行为合理化的认知而已。 她正站在南家客厅里,身上是一身整齐体面的管家制服。面对小小姐站在对面满脸通红、热泪盈眶的质问,她只是微笑,心里莫名其妙,嘴上波澜不惊地说着: “我从小就享受服务他人带来的成就感,于是高考过后报了家政大学。”—— 正文完。 番外第 一章晚上九点放,可能会发不出来(咳咳),没关系。 【番外合集】 第100章 番外:你们不要一直涩涩 “呃……” 沉闷而屈辱的呼吸声从慕析埋着的枕头里断断续续传来, 任凭南惜如何激将、示弱都坚持着不肯把脸露出来。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慕析其余身子正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跪趴在床上,颀长的身体无比憋屈折叠成一团, 衣料所剩无几。 南惜站在床边,手里是她从裙子上卸下的衣带。昂贵、细腻。冰凉的皮质面料握在手里还算舒适,南惜希望它落在慕析身上时也能为她差不多的感受。 差得多也行, 都好,只要维持现在的局面就很不错。 南惜满意地把嘴巴抿成一条线微笑,“说话啊,怎么不说话。” “……” 慕析脸颊滚烫一动不动, 把自己当成一只鸵鸟埋首在沙里。 “擅闯我的房间是想干什么呢,管家?” “……” 慕析不会说话的, 从她背上真挨了南惜的衣带开始,她就决定将会用整个夜晚的沉默来表示自己坚决抗议。 这种……游戏也太荒诞了, 南惜真以为她什么都不了解、都没听说过吗,以为她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吗。 仔细想来的话, 南惜这几天晚上都一反常态非拉着她下棋就相当蹊跷。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自己输给她,南惜立即兴冲冲地要求对慕析进行“惩罚”。 前几天南惜输给自己的时候,慕析可是什么也没有说。 慕析也不是不乐意陪南惜玩情趣, 但是—— “你趴在这里, 对,趴好,然后听我说。” “咳咳。”南惜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 让自己听上去更加深沉磁性, “现在你是对主人意图不轨的管家, 我发现你要干坏事以后呢, 把你绑在这里严刑拷打。绑就算了也没什么用, 但你一定不能反抗哦?不然我会生气的。” 慕析隐隐觉得不对。 还没问出来,就感到背上衬衫被南惜掀开,然后是裤子。紧接着南惜的衣带落在慕析的皮肤上。 说实话。南惜本来就没用多么大的力道,而那材质的上限也不足以让慕析觉得疼。 但感受到那衣带微凉触感的瞬间,慕析心里还是有一处堤坝骤然崩塌,汹涌而出的羞耻感令她顿时脸颊发烫,弹簧那般从趴着的姿势弹起,变成跪坐在床上。 慕析睁着双无辜又迷蒙的眼,望向南惜:“你干什么?” “慕析!”南惜攥紧了手里的衣带,纵使装得很生气,慕析还是听出她现在心情特别好,“愿赌服输!我说了我会生气的!” …… 慕析满腹委屈无处诉说,与南惜无声对峙着。 南惜比她还要委屈还要有理,自上而下这么瞪大水汪汪的眼睛,仿佛下一秒那其中就要结出泪珠来。 不出十秒,慕析慢慢地、满满地又趴下去。 南惜在旁边喜出望外地提醒:“就这么跪着趴下去,腿别伸直,这样好这样好。” 好在哪里呢。 慕析把整张脸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这是因为羞耻。 可视觉丧失后,触感倒越发清晰了起来。 她清楚地感知到每一次南惜的衣带落在自己皮肤上,南惜把她的上下装又做了些调整,而她只能任她摆布。 那根衣带轻飘飘地抚过她身上,不疼,反而痒。比起所谓“惩罚”,慕析体会到更多的是嘲弄般的戏谑,和恶作剧般的挑逗。 ……都是南惜喜欢对她做的事没错。 她越发相信南惜一定早早在脑海里盘算好了这场戏要怎么演,因为除了动作以外,南惜还给自己做了丰富的台词设计: “痴心妄想的管家,除了本职工作以外你脑子里还装了什么?闯进我的房间做什么,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拿着比其他所有管家都要高的薪水,却藏了这么龌龊的想法,得给你点苦头尝尝才行……” 慕析虽然装作没听见,其实每个字都好好听见了。 她越听越觉得脸上有火在烧。 南惜很会设计,不久的以前她正是一位管家,还是妄想着自己小姐的管家。这个情景里的每句话套用在她身上都异常适用,如果当时不是南惜先主动引她上钩,慕析都要怀疑这些是否南惜真情流露。 简而言之就是,慕析真感觉自己被骂了。 南惜握着衣带兴致勃勃地挥了会儿,很快就觉得胳膊发酸。借着休息的间隙,她弯下腰抚上慕析刚才被自己抽到的皮肉,发现自己先前的努力似乎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怎么都不红的?跟我看的不一样?” 亏得她还很认真地在挥衣带呢,慕析也是趴着一副受尽屈辱的模样……原来她根本没感觉?难道只是在配合自己演戏? 可是她也没跟自己对台词呀? 南惜满腹狐疑,越发使劲地摸着慕析原本该发红的那块皮肤,一点没察觉到被自己摸着的慕析已经一声不吭揭了后颈的腺体贴,直起蹆。 “哎!”南惜正要不满慕析私自爬起来,鼻息间就骤然闯入沁人的苦橘气味。 慕析这会儿不仅脸颊发红,眼眶也红起来,捉住南惜胡作非为的双手,把她的腺体贴也撕了。 南惜眼神很快迷离起来,被慕析提溜着没了开始时的兴奋,手里衣带也无意识松手掉下。 慕析将那恼人的衣带捡起来,拿在自己手里。 “跟你看的不一样,你看了什么?”她问。 南惜不答,呼吸急促起来扬着头要去亲慕析的唇,被她轻易避开。 “不是说要给我尝点苦头吗,这么快就累得不行也学人家玩这种啊?” 慕析轻声嘲讽她,眼见南惜变得跟自己一样红、甚至比自己还红,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领悟到这种游戏的乐趣了,不过不是以南惜最开始希望的方式。 南惜张牙舞爪地乱挥四肢,想要挣开慕析的桎梏扑向能给她带来慰藉的怀抱。 被慕析死死挡在外面,一只手轻易将她按在床上。 正好是慕析刚才趴着的位置。 曾经学习过的某些作战技巧,比如如何快速结实地把人绑好,在这种时候以独特的方式给慕析带来好处。慕析是气恼羞愤,但还没失去理智,她用那根衣带把南惜的双手绑住,留了些活动空间。 “我教你怎么玩。” 南惜直到被绑手才意识清醒了一瞬间,两人位置的上下颠倒让她一下子怔住,接着是满脸爆红。 因为慕析不止满足于将她控制住,她刚才可能真有点惹恼慕析了,慕析竟然扒了她的衣服…… 这让人很…… 很…… 期待? 南惜确实只清醒了一会儿,扭扭身子说了句“那你轻点”就又沉浸其中。满屋充盈着的信息素味道对于omega来说是最好的填补,也是最强烈的引诱,标记了自己的alpha就站在自己身前,那么无论她手里拿着的是绸缎还是刀刃,都会让她甘之如饴。 慕析随手从南惜衣柜里抽出另一条连衣裙的丝质腰带,这条衣带比南惜拿的要软得多,从衣柜里飘出来时根本不像是造成伤害的东西,反而像某种抚慰。 那么接下来? 慕析将那绸缎在手里对折,看看手里的东西,又看看倒在床上微微颤栗的南惜。 先试试看好了。 她把南惜翻了个身,脂肪最多的部位能为南惜提供最多的保护。当然因为那本身就是个暧昧的所在,意味也更屈辱一些。 慕析用三成力道、使着那条绸带在南惜臀上轻抽一下。 白皙如雪的娇嫩肌肤上出现一道浅淡的粉红。 慕析马上确认:“疼吗?” “还好。”南惜趴着,在慕析看不见的地方撅起嘴巴,“不怎么疼。” 啪。 慕析这次用了五成力道。 “嘶!”南惜哆嗦一下,马上发出尖锐的抗议,“不行,有点疼。” “有点疼,但也不是很疼对吧?” “嗯。” 那就对了。 忽视了南惜那挂在嘴边扭扭捏捏的抗议,慕析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衫,用刚好能让南惜觉得疼、却又不会真的伤害到她的力道挥起那条柔软的绸缎。 深蓝色的绸缎不断在空中挥舞出优美弧度,然后干净利落地精准落在本还寂静的皑皑之地。 这是种恼人的感受,因为南惜觉得疼,但又不至于疼到要嗷嗷叫、或者为此跟慕析翻脸。她不得不称赞慕析确实很会掌控力道,甚至是节奏,每一下都让南惜激灵,甚至刻意避开南惜做了准备肌肉紧绷的时候,出其不意叫人后背一刺。 每当这种时候,南惜就不太控制得住声音,不自觉溢出的声音像是小猫叫,尖尖细细,又确信是软的。 但同一个地方一直被打,哪怕慕析掌握得再好,也是会疼的。 一开始南惜皮肤只是泛着粉红,拜慕析出色的耐力所赐越渐加深,殷红的印迹和周遭白皙相比色气又惹眼,慕析一时看入迷忽略了南惜逐渐不适。 “疼。”她抗议。 慕析反应过来,马上停住,低头查看确定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南惜得在床上趴几天之后,嘴上丝毫不饶人: “我闯进小小姐的房间就是为了干这个,小小姐不喜欢吗?” 南惜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这是十分钟之前自己说的台词。 这个蔫坏的家伙果然在听,而且记住了,就等着现在报复自己。还特地加重“小小姐”三个字,生怕自己听不出来其中戏谑意味似的。 “只打不干算什么?你也太没追求了吧?”南惜不甘示弱,撑起身子回头来看向慕析。 她看见慕析在笑,笑得不是很善良。心中才暗叫不好,就听见慕析说道: “谁说不干啊?”—— 下一章明天晚上发 如果发不出来就看我主页…… 第101章 番外:你们不要一直涩涩 慕析还没咬上南惜的腺体, 就连手也只在外缘逡巡,南惜就皱着眉头哼哼唧唧地叫唤,说很疼。 慕析停下来关心伴侣的感受:“哪里疼?” “屁股……” 南惜说着, 看向慕析的目光里满是幽怨,仿佛这件事并不是因她而起、她也没从刚才的游戏里爽到。 慕析倒不怎么愧疚,但她现在很是为难。 疼在这种尴尬又重要的部位, 她已经尽力避免碰到了。但是哪怕让南惜趴在自己身上都没办法完全避免她的痛苦,轻微的动作牵扯都会导致南惜发出“嘶”一声。 “唉,还是算了。”慕析开始往回收自己的手,“不做了。” 她绝无要戏弄南惜的意思, 是完全真诚地决心呵护南惜身体健康,以南惜的舒适为第一位。 南惜的动作迅捷如风, 一下抓住慕析退回的手:“干什么?我又没抱怨,没必要停。” “……?”慕析看着她不说话, 憋住不笑出来。 “可能我是抱怨了一下吧。”南惜把慕析的手放回自己身上,理不直气也壮, “那也不许停。” 慕析就把手停留在柔软的地方,不紧不慢先转了两个圈。 “可是还会疼怎么办?” 南惜眸光闪烁一下,还是坚定道:“你多放点信息素出来让我吸, 我就不会再喊了。” 她这种承诺就好像儿科医院里小女孩向医生保证自己打针不会哭, 任凭哪个有些经验的医生都不能信的。 慕析不信她会停止喊疼,也不太在意,只觉得她现在给自己打气的样子可爱得不行。 喊也没关系, 她很喜欢听。 嗯。 又软又婉转的一声一声, 既是埋怨也是撒娇。 嗯。 慕析心里特别受用, 表面却一本正经, 指指自己后颈的腺体:“那你亲亲它, 我好多放一点出来。” 南惜照做了,棉花般轻盈的吻不断落在慕析后颈,鼻息间是清冽里带着微苦的橘子气息。这时慕析轻轻握住南惜的腰亲她漂亮的肩胛骨,南惜果然如自己所说,没有再喊疼。 最磨人的就是这样浅淡却接连不断的亲吻,让人想起初春时节落在地上都悄无声息的新雨,融进泥土里湿润一片芳泽。唇的柔软和皮肤的柔软挤压在一起,花瓣被揉烂时会往外渗带着幽香的汁液,连枝丫生长都一时疏忽,只顾着向上舒展汲取甘露、日光、活气。 几个深深的喘息过后,南惜回过神来时已经咬住慕析的肩膀,而慕析也顺利抵达盛开之地。 握的位置好像有点低了。 慕析向下瞥一眼,能看见自己手指下方还未消肿的红。 近在咫尺爱人的五官已经微微扭曲,咬着自己的牙齿也很用力。慕析就只好哄人般讨好地搓,在南惜抬头时立刻以视线照拂她湿润的眼睛。 南惜睫毛上沾着小小的水珠,看着慕析纯良的脸,只忍耐了两秒就幽幽开口: “疼。” 药膏敷上十分钟了竟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以后再也不要搞这种热身活动了。 还不等慕析接话,南惜就吸吸鼻子紧接着补充道:“但是在能接受的范围内,继续。” 她的模样好像是受到莫大的委屈但决定忍辱负重,那种悲壮赴死的决绝感让慕析很想逗她玩。 当然手上是不能停的,要知道逗着玩和作死有所区别,南惜真生气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其实现在标记也可以。”慕析说,“不用勉强自己。” 然而南惜翻了她一个白眼压根不说话,不知道是懒得配合她演戏还是已经说不出话,总之没过多久就扒着慕析的肩膀,自顾自埋头下去喘。 慕析能感觉到,世界上所有阻力好像骤然朝自己收紧。被紧紧环绕的□□感觉在她大脑内部点起一簇炙热的火焰,让她在那阻力里偏要横冲直撞地前行。 柔软的阻碍被一点点拨开,这次南惜失控到直接咬在她脖子上,意识到不对后又转而咬上后颈的腺体,低低的呜咽声拌着香气一起传出来。 原来止疼的最好方法是转移注意力。 慕析紧迫间没忘记摸摸自己的脖子,确认没被南惜咬出血。 然后继续。 如何剧烈搅动一池春水,还要让春水也无怨无言? 如何毫无矜持地将春水吹皱,看她摇曳生姿、尽情摆动,同时暴风骤雨不带停歇,把枝头落下的雨露、琼浆都抹回她躯干上去? 慕析觉得自己真是精进了,看着南惜又克制又渴望的样子,她比当年拿了家政技能大比武全国一等奖还要自豪。 “还行吗?要不要休息?”她看着南惜乱颤的腰肢。 “继续……” 那就继续。 这阵浪潮过后南惜软软趴在慕析身上,身子沉得更低。这就是位置的重要性,被迫置于令人为难的上空就不得不在坠落时忍受触底的感觉。 这种感觉虽然不难受,但也不合时宜呀…… 这一天很漫长,慕析和南惜都多少有些出格行径。等到两个人终于可以一个躺着一个趴着在床上休息的时候,身上都出现程度不一的淤青和红痕。 本来只是下个棋而已,最后体罚竟然让人受罪成这样。 她们心知,经历前段时间一系列离奇遭遇后两人心里都压抑着一团火,有愤怒也有悲哀。 能够借这次发泄出来,自毁、疯狂地宣泄体内积压已久的情绪,偶尔伤身也没关系。只要以后注意一点,还是尽量温和地做就好。 慕析心里自有一套关于这种事的节奏,她本来就是养生派的作风。只是南惜喜欢尝试新鲜事物,慕析也不会拒绝她。 慕析懒懒地揭过被子来给南惜盖上,又轻又软的云朵被才碰到南惜的皮肤,她就又没忍住“嘶”了一声。 “下次别玩这种了。”慕析好意劝告。 “当然不玩了。”南惜把头闷在被子里,气鼓鼓的,“下次玩别的。” 慕析笑呵呵把南惜的脑袋从被子里摸出来,还顺手抚了把南惜光滑的背。 当南惜快要发毛时,她忽然说: “我收到一份协议,是黎钰的人发来的。她愿意保证我们往后无虞,但也要求我们决不能透露一点关于黎珠和她那些实验的事。” “保密协议?”南惜连眼皮都懒得抬,“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她的要求,她还愿意附上对我们有利的条件,真是善良。” 南惜本想挪得靠近慕析一点,但还没动就浑身散架般的疲惫,只好继续趴在被子里当乌龟。 “你马上就要开学了,如果以后真的从事这项行业……说不定,真的会有和黎钰打交道的机会。” 慕析向A大提交的军事战略硕士学位申请已经通过,通过速度快到不像是一贯以严谨细致著称的顶尖学府。 虽然随着记忆的恢复,慕析过去学习过的知识也都回到她的大脑里……但从实际意义上说,慕析连本专业相关的本科学历都没有,官方记录上仍然只是家政大学毕业的学士而已。 她都快做好苦哈哈再读一遍本科的准备,没想到A大竟然火速给她下达offer。这背后是否有谁在暗中操作,不在慕析关心的范围之内。 她很高兴,这样起码她在南惜研究院即将落成、正式开始完全属于自己事业的时候也走上正轨。 这会让她的赘a感稍微减弱一点。 南惜的研究院甫一落成就是世界一线水准,南之涯、南怜毫不吝啬地为她送来众多高级研究员的合同。南惜自己第一个招进来的人是童桉桉,俞雅承也答应作为顾问专家加盟。 后天南惜就要第一次会见她的员工们,召开欢迎宴会。 慕析很遗憾地不能出席,因为那也正是她入学的日子。 慕析窃喜两个重要时间点刚好撞上,不然让她一个对于科学一无所知的人去见那么多科研人员…… 她对科研人员的阴影还没能消弭。 “她会装作不认识我吧。” 两人确实也不算认识。 却有着血缘关系。 “等到你以后成了将军、元帅……一定就认识了。” 南惜撑着伸出一只手来,胡乱在慕析身上拍拍以示期待。 “……” 慕析还没想到这么远,她连书都没开始读,南惜已经帮她想到了就业,还是如此高远的程度。 “你要是以后当了官,不能常回家怎么办?”南惜已经自顾自想到很久以后,“那我发热期就只能找别人了,毕竟我也不喜欢老是打抑制剂嘛……”? 慕析直接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光溜溜的一条抱在怀里,捏住脸颊肉威胁:“刚刚不是说死也不要了吗,怎么还作死?” 南惜没力气反抗,又被捏着脸,干脆软在慕析怀里待着。 其实她们房间里一直保持恒温,也不明白慕析为什么每次非得拿被子把她裹成一团。 alpha也有筑巢的爱好? “别当真嘛,谁能比得上你呀~” 南惜敷衍地夸她,不想被捏脸:“你放开我,我跟你说件有意思的事。” “多有意思?” “特别有意思。我也是昨天才得到的消息。” 慕析松了手,曲起腿继续抱着南惜,准备听她讲故事。 “妈妈告诉我,巫泉失踪了。本来她那个基地的事情都还没解决,妈妈之前去机关打听我们下落的时候还能听到巫泉的消息。” 南惜兴味盎然道,“但是我们从黎珠那里回来以后,巫泉就消失了,机关的人也说不知道她在哪里。” 慕析静静听着。 巫泉消失了……?她做了不少混账事,之前还一直有黎珠在背后撑腰。现在黎珠放过她们,应该也断绝了和巫泉的合作关系?要不然谁能动巫泉呢?除非…… “哈哈哈哈哈,你想到了吗,巫泉是被黎珠带走了!”南惜笑得头发丝都在抖,“因为妈妈得到巫泉失踪前的最后画面,跟她在一起的人就是黎珠的特助!” 慕析都可以想到,南惜看到那个画面时笑得会有多么夸张。 她听到这种事情也忍不住嘴角抽动。该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吗,巫泉借着从她这里得到的数据把自己提升到SSS级,正好符合黎珠的成果标准。 “我和黎珠说过,说你要找杀人机器,应该把巫泉拿去洗脑呀。她不会真听了我的建议吧,哈哈哈哈哈……” 南惜在慕析怀里笑得不能自已。 等她笑得差不多停了,慕析看着她说:“那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也跟黎珠说过一样的建议。” 两人笑得几乎要在床上打滚。 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不道德的,可如果对象是巫泉,她们就不会愧疚了—— 下一章明天晚上发 第102章 番外:结婚就可以合法涩涩 慕析和南惜结婚, 这件事起源于某个午后。 慕析难得休假在家。她所学专业有严格的保密性,再严格一些就和入伍军人没什么两样。越是人多嘈杂的节假日学校越不可能放人,只极偶尔在工作日时让她们自由活动, 慕析就溜回家里。 而南惜的工作本就在自己的研究院,她想休假一天和慕析待着轻而易举,于是也在家休息。 酣畅淋漓的晨间运动结束后, 两人相对而坐一起吃了午餐,再窝在沙发上打开一部刚好无聊到可以随便讲话的爱情电影。 屏幕上人影不住晃动,慕析却无心观看,她满脑子都在想一件事。 这个想法萦绕在她脑海里已经有些时日了, 眼看着自己在A大的课程就要结束,她即将硕士毕业正式开始新的职业生涯。 是时候可以把这件事拿出来, 起码跟南惜商量一下。 慕析想的确实只是商量而已。她想和南惜结婚,却不确定南惜心里对结婚这件事是如何看法, 所以想要询问她的意见。 毕竟两人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她们现在的生活与已经结婚无异。平日里聚少离多已经是常态, 早就度过非得黏在一起不可的热恋期。 当然慕析还是想多和南惜待在一起,她知道南惜也是同样的心情,只是这样的关系到底需不需要一个正式仪式来锁定, 她还不清楚。 就算结婚, 结婚以后的日子也和现在没有太多区别吧。 那么得到否定答案也没关系,先问一问再说。 慕析思忖再三,轻轻戳戳南惜的腰窝: “我们, 要不要结婚?” 如果有幸得到肯定的答案, 毕业以后她就要精心准备了。浪漫的求婚仪式、适合南惜的钻戒, 还有选择怎么样的日期来求婚…… “嗯?”南惜也心不在焉, 她在想明天要不要亲自送慕析回学校去, 于是下意识反问一句,“什么结婚?” “就是……”如果不结也一样的,我们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南惜脸色一怔,拍着慕析的大腿尖叫起来: “结婚!!!!!!!!” 慕析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有些惊恐地收回被猛力拍着的大腿。 再抬头看南惜时,南惜已是红着眼圈含羞带怯的模样,切切握住慕析的双手。唇角微笑里全是幸福: “你终于向我求婚了,我愿意!!!” 没有钻戒,没有花束,甚至没有求婚。不过南惜已经答应了。 虽然事情的发展和慕析预想的不太一样,但她也侧面得到南惜的答案。南惜想和她结婚。 得到这个答案后慕析暗暗松一口气,本来她还有些怕南惜皱着眉头,若无其事地问一句“有什么好结的?”…… 她们要结婚了! 南惜迅速把这个消息传达给亲朋好友,收到惊喜程度不一的反馈。 南之涯自然是为她高兴的。当年的误会解除以后,她就已经认可慕析了。没想到之前还想过要撮合的管家和女儿真能成为眷属,有慕析在身边保护这个从小柔弱的女儿,她也算了却一件心事。 关衍和南楠也都向南惜表示祝贺,顺便表达没想到她们真能走到结婚这一步。 之前和慕析有些冲突的关衍,很是自觉地完成身份转变,自行忘了和慕析的所有不愉快,连南惜受慕析牵连被黎珠带走时、自己是如何咒骂慕析都全部遗忘,欢天喜地准备帮她们张罗婚礼。 唯一有些特殊的是南怜,南惜和她在电话里说了这个消息后,听见对面姐姐的声音立马严肃下来: “恭喜,不过为了你的婚姻生活幸福美满,我有一个建议要给你。” 噢?有助于她和慕析的婚姻生活? 南惜竖起小耳朵:“是什么样的建议?”‘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赞同社会上所谓‘omega就要以自己的alpha为生活重心’这种观点,你有自己的生活和事业,在和慕析的关系里甚至处于主导地位,这很好。” 南怜铺垫一大段,尽可能让自己听起来更加委婉,“我只是怕你矫枉过正了。” 其实听到这里,南惜已经有种不详的预感:“你到底要说什么?” “噢。你不觉得,你和慕析相处的时候有点太烦了吗?”哪怕看不见南怜,南惜也能通过她的语气想象到她此时紧蹙眉头的样子。南怜常常看见南惜和慕析在一起,终于有机会说出自己的感受,“不知道慕析为什么可以容忍,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黏人、娇蛮、任性。 这是南怜对恋爱后南惜的全部印象。 南惜额头青筋突起三根,按着自己太阳穴气急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慕析就喜欢我这种烦人的!她又不像你那样冷漠无情又自大!” “……噢。” “呵呵。”南惜倏地冷笑起来,“说起来,给我指点迷津之前是否也该看看自己的处境?我怎么听说白苒现在不是很愿意搭理你啊,是姐姐不够烦人的原因吗?” 电话那头南怜开始剧烈地咳嗽,没过多久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挂断电话。 南惜这才感觉全身舒畅起来。 连旧情复燃都做不到的傻瓜,也是对感情之路一帆风顺的自己指点起来了! 不过南怜煞有介事的语气还是在南惜心里留下一根刺,见到慕析的时候又戳得她有些心虚。 面对南怜的时候伶牙俐齿底气十足,到慕析这里却忍不住担心。 “慕析。”南惜嗓音绵绵,蹭到她臂弯里去,“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 慕析正在看婚礼场地的备选图。好不容易再次休假回家,这次她得抓紧时间多看点婚礼相关的东西才行。 “你觉得我烦人吗?” 南惜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撅起嘴巴向慕析卖萌。 南怜若是看见这幅光景,又要摇摇头叹息一句“匪夷所思”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慕析关掉手里的平板电脑,两只手臂一起搂住南惜,“我们都要结婚了,这是婚前焦虑的表现吗?” “有人说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很烦。” 南惜如实相告。 谁料慕析摇摇头,认真地说道:“如果真要说起来,我反而担心过自己会不会比较烦人,主要是会不会很烦你。” 惴惴不安怀疑自己的南惜,听到慕析这么说以后一蹦三尺高,最后又稳稳落进慕析怀里: “怎么会!你连话都不怎么说,哪里烦了?” 哎呀,那她以后得多跟南惜说话才行。 “虽然在有钱人家当了挺久管家,但我毕竟跟你家世相差太大。”慕析很不好意思地承认,难得露出窘迫的绯红,“有很多东西……不认识、没有见过,每次都不敢问你,或者犹豫很久才会问你,怕你觉得我小家子气。” 来自于这个国家最有权势家族的慕析如是说道。 但这是真的。 懂得一种道理未必表示着能践行,即使慕析明白出身和家世不是自己能够决定,在面对爱人的时候还是时常失去底气。 南惜随便一件衣服就抵过她辛辛苦苦做管家一个月的薪酬,她那几年攒下的积蓄在南惜的零花钱面前显得虾米般可怜。 在南惜那里见到什么新奇东西,慕析都要暗暗在心里研究琢磨很久,才敢敲定那是什么。 ——在网上搜了一圈才发现,噢,原来只是个造型别致一些的开瓶器而已。 只不是奢侈品牌出品,塑料制作也轻松达到四位数价格。 再当十年管家的话应当能对这些得心应手,可惜职业生涯只有三年的慕析就连管家也算不上资深。 除了南惜送她的礼物、和两人同居以后房屋水电开销以外,慕析的花费都从她自己的积蓄里支出。 慕析计算过,她劳动三年攒下的钱足够支撑她硕士毕业还有剩余,她不用花南惜的钱也能生活得很好。 只要别潜移默化养成挥霍习惯…… 南惜还是第一次听慕析坦白这点。 她惊讶不已,原因只不过是金钱从未在她的考虑范围,人往往会忽略与生俱来、用之不竭的东西。 但是南惜已经决定往后都要和慕析一起生活,站在慕析角度她必须考虑这些。 “可是我从来没有这么觉得过呀,反而我觉得,你问我的时候诚恳又可爱。”南惜发自肺腑地称赞道,“慕析以后一定能挣大钱的,我做研究得很久才能出成果,到时候还得靠你来补贴家用。” “等到我买器材把钱用光了,你可要记住交电费啊~不然家里要停水的。” 慕析被她逗得咯咯笑。 南惜顺势拿过慕析刚才在看的平板,划了两页都是婚礼场地的备选。 慕析应当是在为她考虑,选的都是些极尽奢靡的城堡、宫殿,再差劲也是包下整片海滩。 “你想听听我对婚礼的想法吗?” 慕析看着她:“愿闻其详。”- 两个月后,慕析从A大硕士毕业,准备进入军队工作。 南惜作为家属参加了她的毕业典礼,典礼结束后,她们就要结婚了。 证件在慕析“求婚”的当天就着手办理,婚礼则按照南惜的心愿,选在D国一所小教堂里,只有她们两人与牧师出席。 D国是南惜拿到学士、硕士和博士学位的地方。不过对于这个不起眼的教堂选址,慕析曾表示质疑,觉得南惜是听了她的话以后替她省钱。 而南惜却说: “不是的。当时一个人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我经常来这个教堂。我向神祈祷可以把你还给我,如果祂愿意应验我也愿意献出一切……后来你真的回来了,所以我觉得这个教堂和里面供奉的神会祝福我们的。” 慕析就再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婚礼选址已经很低调朴实,对于里面的布置慕析就非常用心讲究。 婚礼的主题被定为“花与橘”,是两人信息素的味道,丛丛浅色的花里点缀上饱满鲜亮的橘子,是南惜会喜欢的缤纷模样。 南惜问慕析喜欢什么样的设计?也让人在教堂里布置上。 慕析思考很久,只要求把现场香薰换成安神醒脑的款式,还有多添一些棉花做成的和平鸽。 另一个插曲是慕析即将供职于军队,按常理来说军官出国应该经过繁琐漫长的手续。 慕析提前很久就向军队提交申请,做好了申请被卡很久的准备。因为婚礼过后她们还要顺便在D国度蜜月,一共得在国外待上半月有余。 结果某种神秘力量悄悄发挥作用,慕析的申请才交上去一天,隔天长官就发来批准,还特地打视频笑眯眯地祝贺她新婚快乐,顺便表达了对慕析的无限期望,认为她一定能在岗位上发光发热、前途无量。 慕析与南惜对于这件事装作不知情,一脸受宠若惊向长官道谢。 再过三天,黎家的礼物就直接寄来家里,她们想装傻也不行了。 “……” 礼物两式四份,都没有标明送礼的人是谁,不过怎么想也能想到是出于黎家那两姐妹之手。 因为还是黎珠的那位特助送来的,虽然她什么也没有说。 黎珠给她们送新婚礼物勉强算在情理之中,黎钰也来送礼就当真没想到了。 由于难以分辨哪份礼物是黎珠所送,慕析想把它们一起扔掉。 被南惜连忙拦住。 “扔了干什么?本来就是她们欠你的。”南惜冷哼一声,打开包装盒,“这才多少东西,要我说还远远不够呢。” 这样吗。 其中一人的礼物是两张黑卡,大概是给慕析的嫁妆和给南惜的聘礼。另一人的礼物是一张假单和一份合同,假单已经由军队里的某位大领导签好字、只等慕析凭此去兑换长假。合同则是给南惜填写,看上去只要写上哪个大牛的名字就能把她挖到自己的研究院来。 ……这么一看,哪份礼物是谁送的,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分辨。 慕析还是想扔,再次被南惜呵止。她说要好好琢磨在合同写谁的名字才能让黎钰肉疼、让黎珠沉默。 “你要是非扔不可,我就在合同上写黎珠的名字了。”南惜威胁。 慕析马上把黑卡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拥有了黑卡的慕析,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不过由于南惜也收到一张黑卡,她和南惜的财富差距仍然没有变化。 南家人虽然不去婚礼现场,但也要送南惜到教堂的。 这是她们一定坚持的事。 南之涯和南怜心照不宣地安排好公司事务,让秘书安排出七天空闲。至于两位男士本来就无所事事,抽出七天假期轻而易举。 关衍还很热心地帮着张罗包机的事,准备和新人们一同出行。 于是婚礼前一周,大家一起坐上飞机,出发前往D国—— 下一章明天不一定发,最晚后天 第103章 番外:结婚就可以合法涩涩 慕析见到关衍时还是不怎么自在。 严格说起来, 她们之前也不算矛盾、更谈不上仇恨,甚至在牵扯到南惜之前,主仆之间关系很不错, 关衍是个贴心的主人。 但自从慕析和南惜的关系败露,第一道难关就是来自关衍。 在机场见到关衍时,慕析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位将来的丈人, 关衍就亲昵地挽住她胳膊: “慕析啊,真是好久不见。” 他是聪明人,并且绝对以南之涯为重心。南之涯对慕析南惜的婚事持支持态度,那么他就会自觉忘记过去所有的不愉快, 像对待亲生孩子那样对待慕析。 “好久不见,先生。” 慕析尽量不让自己太过僵硬。 “时间过得真是快啊, 没想到这次见你就要和我们南惜结婚了。”关衍笑着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不大的礼盒,“这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 打开看看?” 慕析接过他手里盒子的时候,南之涯一行人才姗姗来迟。 几双视线都聚焦在慕析手中的盒子上, 慕析顿时觉得压力千钧。 这个关衍…… “在送礼?”南怜仰着下巴上前两步,“正好,这是我的。” 慕析又从南怜和南楠手里接过她们的礼物, 这下没有空手拆礼物了。 南惜挽着南之涯在说话, 暂时没有人帮她分担。 慕析尴尬地笑:“还是等上飞机再拆礼物吧。” 关衍很是自来熟地从她手里拿过一个盒子:“我帮你拆。” 南楠的纸袋被他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对金手镯。 “还不错,虽然结婚送金子俗气了一点, 不过这B家新款也不算太寒酸。”关衍点评起来, 又拆开下一个盒子, “南怜这个是什么……m记自助餐终身卡?天啊, 慕析以后要进军队的, 哪有机会天天去吃饭啊。” 南怜往旁边迈了一步,不做声。 她还以为这个礼物很实用呢。 关衍啧啧嘴,眉开眼笑地拆开自己那个小礼盒:“肯定还是我送的东西最合慕析心意。看看这套房子喜不喜欢?”? 慕析傻了眼,怪不得关衍递来的盒子又小又轻,原来里面只放了一张房产证而已。 她都不用翻开看那张房产证,就知道那绝不是普通房子。 见慕析马上摆手要推诿,关衍把那张房产证掏出来,朝慕析怀里一塞:“这是我和之涯一起送你的,南惜从家里搬出来不也有一套吗?一定要收。” 和南之涯一起送的?可以和南惜的那套洋房相提并论? 慕析差点没晕过去,怀里轻飘飘的红本仿佛一座金银堆成的小山,晕过去之前还得把那座山还给关衍不可。 她和关衍开始了过年收发红包似的来回,只不过慕析是真不敢收。 关衍的劝告越来越响,惊动一边的南之涯。 前老板朝慕析走来时,她还是马上想要立正行礼。可是这次南之涯姐俩好地揽住慕析肩膀,将她带到一边去。 原来只要人活的时间够长,前老板跟自己勾肩搭背谈心的场景也能出现。 “祝贺你和南惜,我很看好你们。刚才我还在和南惜说,看着你们就好像看见当年的我和南惜爸爸。” 南之涯说出堪称经典的开场白,嘴角浮现一个过来人的笑容,“当然,你们的故事比我们要跌宕得多。” “我们一路走来确实很不容易。”慕析起承转那张房产证,急于叫南之涯把这份太贵重的礼物收回,“我很珍视和南惜的感情,所以这个房子……” 南之涯胸有成竹地抬手示意慕析先别说话。 她说:“送房子是我的提议。你知道为什么要送房子吗?” “为什么?”她不知道啊…… “所有alpha都应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南之涯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微笑,“婚后生活和婚前还是不太一样的。想当年,我和南惜爸爸结婚以后也以为我们会一直幸福美满,但现实生活不是童话故事。” 自己竟然能听到这种内幕!还以为南之涯和关衍是对模范夫妻呢!慕析把嘴巴张成O型。 “……总而言之,和南惜爸爸闹矛盾的时候,还好有不少空房子能让我好好冷静。偶尔分居还是很有必要的,这是我们alpha的避风港。” 南之涯拍拍慕析的肩膀,“我送你的不止是一套房子,也是一种alpha的生活智慧。” 她顺势把刚才从关衍那里拿来的房产证塞回慕析手里,这回慕析稀里糊涂拿着收下了,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什么“生活智慧”。 可能南之涯真的有她的深意……? 但跟关衍为什么闹矛盾啊,她比较想听这个! 尽管还有诸多值得吐槽的地方,可南之涯身为长辈都拿出自己的糗事来劝说了,慕析再拒绝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可能有钱人确实是这样为人处世的吧,既然要和南惜结婚,也得开始习惯这样过于阔绰的作风。 她和南之涯一起走上飞机,南之涯一直在向她嘱咐诸如此类的“alpha生活小妙招”。但仔细一听,又不像只是单纯为慕析考虑,而是暗自劝她对南惜多包容、多担待些,知道南惜脾气差劲,让慕析不要生她的气。 絮叨自己小女儿时,南之涯慈眉善目得好像慕析曾经见过的观音像。她见过南之涯严厉的样子,却还从来没见过南之涯如此和蔼温柔的模样。 旁人说结婚是两个家庭相结合,慕析没有家庭,南家就好像把她接纳为自己的家人。 也就是说……她从此有家了? 慕析想到这里,眼角不自觉有滴泪水滑落。南之涯瞥见后讶异地帮她擦去: “怎么哭了?我说得太多了吗?” 她以为自己给慕析的压力太大。 “不是的。”慕析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太幸福了。” “噢……”新婚小情侣,可以理解。 南之涯了然地笑,也不强行让人坐自己身边,“去找南惜吧。” 南惜在她们后面单独坐一排座位,旁边的位置一直给慕析空着。 听见南之涯放人,她马上张开双臂迎接慕析: “快来——” 慕析破涕为笑,在一片含着笑意的目光里起身,走向她未婚妻子的身边去。 幸福就是以后能够有很多机会像现在这样回到南惜身边,而她身边的位置始终为她空缺、只等待她一个人。 舷窗外的景象逐渐缩小,她们离开地面。 慕析有些分不清到底是飞机起飞,还是自己幸福得飞起来了- 婚礼这天终于到来的时候,慕析理所应当地失了眠。 前一晚上她特地吃了褪黑素,结果还是睁着眼睛直到天亮,大概只中途闭了会儿眼睛。 心脏像只雀跃的小鸟儿,始终在胸膛里蹦蹦跳跳想要飞出去,任她怎么深呼吸、辗转反侧都没有用。 她和南惜特地约定,婚礼前一晚分别住在不同的房间里,因此不知道南惜的状况。 如果南惜睡得很好,她会不高兴的。 化妆师到得很早,是D国本地的化妆师,不知道是否和南惜有点渊源。给慕析化妆、换婚纱时一直说着冷静冷静,好像她有多么不冷静似的。 慕析看着地上被自己失手打翻的粉底液,这般想道。 她的婚纱是简洁款式,像条加长、修身的长裙,再搭配脑后的白纱。她之前瞄到过南惜选择了鱼尾款,似乎还拖地,心里期待极了。 南之涯和关衍负责送南惜到教堂,为了不让慕析孤零零地一个人赶到婚礼现场,她们向慕析出借了南怜和南楠。 姐弟两人尽职尽责一路将慕析护送到教堂门口,值得一提的是南怜竟然没说什么扫兴的话,甚至始终挂着浅浅的微笑。 教堂外面没有过多装饰,只些许白色花朵和丝带点缀,还有教堂门前长长的红毯,让路人知晓今天这里即将有一对新人要在此宣誓。 在教堂门口和慕析分别之前,她把捧花交到慕析手里,说: “结婚了啊,要幸福。” 南楠也笑嘻嘻地向她送上祝福。 慕析脸上浮现出一层红晕,不知是否被化妆师的粉底盖住。 她曾告诉自己,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一定要调动大脑全部的机能,要把今天的全部细节都牢牢记住。 但真到了这种关头,不知是否因为昨晚的失眠,慕析脑袋晕乎乎的,每一脚都仿佛踩在棉花上,目光所及好像都蒙上一层迷幻的轻纱,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理智告诉她仅仅一晚缺觉,对于她绝不是什么能影响到大脑的打击。 那么这场美梦的来源就只能是她太高兴了、太激动了,情绪高涨到迷迷蒙蒙。 大概每个新娘都会这样? 不去细究“每个”。南惜在教堂另一个门前,和自己感受一致吗? 这时教堂一声钟响,悠远的声音传进她们耳朵里。 “好了。”南怜说,“进去吧,她在里面等你。” 慕析握着捧花的手攥得更紧。 南怜与南楠一左一右为新娘打开教堂大门,门外的红毯一直绵延到看不见的深处。慕析走上去,每一步都无比稳重、又像是即将摔倒。她特地嘱咐了要穿平底鞋,这样才方便和另一位新娘接吻,所以不是鞋的原因。 教堂里渐渐响起舒缓的乐曲,那支管弦乐队是今天除了新娘们和牧师以外、唯一有资格进入这个教堂的人。 关于这支曲子慕析也问过南惜,怕牵扯出又一段像是婚礼教堂选址那样的悲伤故事。 但南惜当时却摇摇头:“不,只是我很喜欢而已。” 只是很喜欢而已啊。 眼前被一片洁白弥漫了视野。 慕析再往前几步,见到红毯另一端,同样抱着捧花正和自己遥遥相对的新娘南惜。 南惜一看见她就笑了,脸庞明媚又纯净,而且慕析从没想过原来南惜穿上婚纱会这么美,美到像是神明本人,她应当高高坐在教堂的彩窗之下,代替那尊冰冷的神像接受颂歌才对。 摇曳的鱼尾裙一点点向前延伸,繁复的头纱随着南惜的步伐在脸侧舒荡,像海面上轻盈的波涛,时而把浪潮下的美人遮掩。 两人对视久了,她害羞般低下头,捏着捧花提着裙摆只顾朝前走,不去注意慕析的视线。 慕析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到牧师面前,执起南惜的手。 她大概就这样一直盯着自己的新娘,脸上表情像丢了神。因为最后是牧师若无其事地咳嗽一声才把她拉回现实,而南惜在一旁偷偷地笑。 慕析脸色更红,却不觉得羞愧。为自己的妻子着迷没什么好羞愧的。 “在神的见证下,今天有一对虔诚的爱人即将结为伴侣。” 慕析不敢把南惜的手握得太用力。 在婚礼上让自己的新娘手腕扭伤就糟糕了。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或是疾病……”牧师开始念起重复了无数遍的誓词。 贫穷,富有。 如果是相对的概念,那么慕析和南惜大概正处于这概念的两端。 健康,疾病。 南惜身体弱,慕析原本强装得很、后来因为某些实验落下头疼的毛病,腹部疤痕还没能消去。 她们一下集齐了所有条件,是不是说明她们就该在一起? 慕析晕乎乎地想道。 教堂内的布置就像她们原先设想那样如梦似幻,白花簇拥橙橘、和平鸽飞向天际。神圣的场景下慕析觉得只有唯一一个漏洞。 南惜说哪怕不要宾客,婚礼现场也得有管弦乐队奏乐,慕析说好。 但她没想到,原来一支乐队里有小几十号人。 尽管每个乐手都沉浸在自己的演奏里,慕析还是觉得有几十双眼睛盯着自己说誓词。 她又想起南惜给她看过的网络视频,什么宣誓时说错话了的、结巴的,她绝不要变成这样。 由于太过专注和用心,当牧师和南惜一齐把目光投向她、等着她开口时,慕析的回答可以说是掷地有声。 “我愿意。” 她还没说完,就看见南惜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南惜还是太爱哭了。 自己好像也有一点。 “祝贺你们,请交换戒指。”牧师慈爱地看着眼前已经开始落泪的两个新娘,“现在你们可以和自己的妻子接吻了。” 南惜马上扔了手里的捧花,反正没有宾客也不需要抛,就随手扔掉。空闲出来的两只手,用来勾住慕析的脖子。 如果不是鱼尾婚纱款式不太方便,她现在应当是像树袋熊那样扑在慕析身上才对。 慕析穿着平底鞋,她则踩了高跟,两人身高勉强能算是“差不多”。 南惜只要一扬头,就能轻易吻到自己的新娘。 那个吻轻柔到像是教堂里用来做和平鸽造型的棉花,又缱绻到像两人纠缠到一起的头纱。慕析把南惜脸侧层层叠叠的头纱撩起,露出南惜完整的脸庞。唇舌相抚、分离又相聚之间亲密无声,不夹杂欲念,只是神注视之下完成的仪式而已。 没有宾客就意味着她们的婚礼省去很多不必要的繁复环节,简单的仪式完成后,牧师和乐团也离开教堂,把空间留给她们两人。 慕析和南惜依偎彼此坐在教堂第一排,手边各有一杯香槟。不远处的前方,女神像安静又慈蔼地望着她们,头顶彩窗向教堂内折射柔和的光亮。 南惜要是流氓起来,连神也阻拦不住。 她不至于要在教堂里大行什么苟且之事,但那样的神态,慕析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慕析无奈又宽容地叹息一声:“晚上想怎么玩?” “我有一个好主意。”南惜说,紧接着补充,“已经想到好几天了。” “噢?” 南惜发挥她严谨的学术精神,“严格意义上说,还是属于角色扮演的范畴。但是这次扮演的不太一样,是新婚的妻子和与她偷情的第三者……” 慕析闭了闭眼,把脑海里泛上的羞怒压下去。 “南。惜。” 她再睁开眼时已经异常严肃,看得南惜不敢造次,“今天是我们的婚礼。才结婚第一天,你就想到了偷情和第三者……” 慕析不迷信。 但这也太不吉利了吧!!! “哎?抱歉抱歉,那就听你的吧,想怎么玩都行呢(*^_^*)。”—— 最后一章番外后天发 福利番外以后随机掉落啦~ 第104章 番外:奇怪的play增加了 慕析一直长到快要26岁, 才迎来自己人生第一次长途、长期旅行。 是自己的蜜月旅行。 黎珠曾经把她送到E国参加为期半年的军事特训,因此慕析的外语水平还不错。但当时身边各色异国面孔都是比自己年长的军人,又全程封闭式训练, 除了语言之外与国内没什么差别。 但这次来D国不一样,妻子南惜是她最爱的人,D国本身就是著名的旅游国家, 自然风光从雨林到沙漠一应俱全,人造景观又有世界上最大的游乐园。在D国当地生活过五年的南惜作为她的向导,这将是她人生最幸福的一次旅行。 婚礼之后慕析的热情不减反增,南惜还赖在床上酸软着不肯起床时慕析已经挑出七八件不同的衣服, 正分门别类匹配穿搭: “今天去海滩穿这个,明天丛林探险要穿保护色。后天去M城穿这条裙子, 唔有情侣装吗……” 南惜躺在被子里,迷瞪着眼虚虚地一指:“所有衣服都有情侣装, 在那个箱子里。” 她背好痛。 手臂也痛,腿也痛, 前胸也痛。 也许说不上是痛,但是酸酸的感觉很沉重,好像大半夜谁逼着她做完一百个仰卧起坐又坐深蹲, 还出去拉练了十公里。 怎么慕析就精神爽朗呢, 就算当下面那个第二天起来还是没事人的样子。 “好了。”慕析笑眯眯地合上行李箱,走到床边亲亲南惜的脸蛋,“早餐应该好了, 我去给你盛来。” 说罢她就噔噔噔走出房间去, 留南惜一个人在床上发呆。 前一晚结束后慕析照常抱她去浴室清洗, 南惜当时困得直闭眼, 迷糊间却听见慕析又出了卧室。 她对慕析不加知会的离开有种天然的警惕, 顿时睁开眼睛睡意全无,一直等到十分钟后慕析回来,才知道原来她是下楼去给鸡肉解冻。 南惜上一秒还拎着的心,下一秒软得一塌糊涂。 这是在D国,两人住在南惜留学时居住的房子里,慕析第一天拖着两人的行李箱站在门口时还打趣说不愧是南家小小姐,出来念书一个人也住house,第二天house的家务就全落在慕析身上。 她们没有请家政人员,慕析说她就是最专业的那一个。 异国他乡,两人过上只有彼此、朴实又宁静的二人世界。 南惜几时能想到,有一天她会知道吃鸡肉是需要解冻的。又后知后觉地想起难怪曾在A大吃过的食堂那么奇怪,原来食材与食材之间还有这么大的差别。 这样的生活让她感觉到踏实,忙碌又勤劳的慕析是那份踏实最根本的来源。 她看上去都不需要融入,她热爱这样简单普通的生活。 慕析在楼下厨房里给早餐装盘,为了让南惜在D国喝到粥,她费了不少工夫。 才把煎鸡肉和煎鸡蛋在盘子里摆成爱心形状,慕析就听见楼梯上的动静。 南惜刚从楼梯露出一个脑袋就和慕析对视上,撇撇嘴巴走过来。 “耳朵也太灵啦。”南惜走到慕析身后,端起其中一个盘子,“我还以为自己把脚步声压得很轻呢。” “是很轻……你怎么下楼了?” 慕析想去抢南惜手里的盘子,被南惜弯腰躲过,“不是说不想下床吗?” 南惜轻巧地把盘子放在餐桌上,回来再端另一个。 “不是还要去海滩吗,得起了。”南惜说,“我得帮你分担家务呀,不然别人会说我好吃懒做,把家务全都丢给妻子。” 南惜还是太天真。 她不知道,端盘子这种顺手的事还算不进家务的范畴。 但在慕析眼里已经足够可爱。 “妻子”两字在慕析眼角点开两朵小小的玫瑰,她从锅里盛粥的动作都差点发抖,把勺子掉进锅里去。 慕析眉开眼笑地拿着两碗粥走到餐桌旁,在南惜对面坐下: “但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负责家务。你知道,大学里的课程对我来说是作业和训练,毕业以后管家又不直接处理家政任务,所以做家务是很新奇的体验。” 南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我也要体验。” 早餐过后稍事休息,慕析和南惜前往计划表上早早写下的海滩。这片海滩离南惜的母校很近,事实上她们现在的住处、婚礼场所和母校都在同一个区,她们现在是在重走南惜曾经的路线。 下课后南惜钟爱这片海滩。虽然天气已经冷了,但海边的气温反而变得舒服。只要避开早晚低温时段,中午和午后可以享受到最温和的日光浴。 纤云不染的纯净天空、开阔无垠的浅色海面,和着轻怡的浪花与潮水声,她们行走、牵手、接吻。 呼吸里夹杂了一丝海风的咸,倒衬得眼前人更加甜蜜。 耳中传来些杂乱的脚步声,有行人路过她们,其中有几个还发出善意的调笑。 慕析第一次做这样当众恩爱、白日宣“淫”的事,大庭广众之下即使没人认识,也忍不住脸上发烫,却没有停止。 绵长的吻结束以后,南惜抿抿嘴唇离开慕析怀里,一抬眼却看见慕析若有所思的模样。 “怎么了?” 慕析一手握拳放在嘴巴做思考状:“我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事?” “昨天你说的那个……”慕析有点不好意思,“我们今晚做吧。” 南惜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但转念一想,昨天婚礼她说了却没有做的事…… “偷情?”南惜笑了,让慕析更加不好意思,“你不是说,新婚燕尔玩这种寓意不好吗。” 慕析羞得不行,嘴边的手差点捂住整张脸: “今天已经不是新婚第一天了。算了还是算了……你身体还没恢复好,还是以后再说吧。” 南惜连连阻止:“不要嘛,散了两圈我已经好很多了。你知道其实很多omega都很有天赋,蜜月不就是用来做的。” 慕析答应了。 原来慕析只是在欲拒还迎。 南惜还不放心,向前走出一段后又紧张兮兮地问慕析会不会食言?得到慕析再三保证,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她们在海滩上待到傍晚,很幸运地遇到有当地人在海边办篝火晚会。外表出众的两人被邀请过去一起吃东西、喝酒,慕析还招架不住邀请站起来扭了两下,惹得南惜又一阵笑声连连。 空气中飞舞的火星子点燃所有人的热情,何况还有辣人的酒精。这场篝火晚会的主题是为一个年轻人庆生,大家围着篝火坐下一起唱生日歌。 听到慕析和南惜是来度蜜月,还有热情的、带了吉他的人主动提出为她们唱一首情歌。 动听的一曲结束,慕析和南惜也被起哄合唱,两个在歌唱方面从未有所发掘的人推脱失败,在吉他伴奏下硬着头皮对唱一曲D国流传很广的经典情歌。 除了唱着的两人,其余所有人都笑倒一大片,因为那歌声实在算不上动听。 甚至不在调上。 喝也喝过了,闹也被闹了,两人回到家以后刚打开家门已经浑身着火,连灯都来不及开已经抵着门口深深拥吻。 那阵淡淡的酒气,忘了到底是威士忌还是龙舌兰,总之本该是种烈酒。酒没醉人,人却想发疯。 慕析被南惜咬着舌头,还坚持扮演自己的角色。 与南惜偷情的第三者。 当自己的第三者。 “你媳妇今天没回家?昨天也没回?”慕析听到南惜在笑,又一口咬上她锁骨,“怎么留了小美人一个人在家,要是我的话一定会把你栓在裙子上一起打包带走。” 南惜笑着拍她:“你演得也太轻浮了,听上去很没道德。” 慕析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在南惜的惊呼声里抱上客厅沙发:“我都睡人家老婆了,要道德做什么。” 真的没醉吗。 或者是太兴奋了。 南惜努力板起脸:“好,你继续。” 慕析咬完南惜的脖子,又开始咬她的扣子。 到最后直接伸手把那几颗可怜的扣子扯断,将登徒子的形象贯彻得彻底。 慕析今天晚上格外喜欢用牙咬,咬得南惜很快开始抗议。 “都咬出牙印了。”南惜委屈地一一指给她看。 “是你皮太嫩了。”慕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伸手摸上南惜的裤子,“你老婆平时不这么对你?” 南惜大声道:“我老婆对我很好的,对我很温柔,床上也都听我的,才不会这么对我。” 慕析趴在南惜胸前,实在憋不住笑出来。 皮肤之间传声更快、更清晰,连带着南惜的身子都跟着一起震。但慕析今天彻底不打算怜香惜玉,笑完以后又冷起眼,一声不吭就往里探。 她想起海风。 带着水汽、咸咸的,扑面而来的感觉。 说不上是凉爽还是温暖,又或者现在这样的炙热。不过都把她裹得很舒适,阵阵柔软里掩不住的悸动。 南惜看到慕析抬起头。 两人对上视线,一看见慕析眼里闪过蔫坏的光,南惜竟然已经提前知道她要说什么—— “我和你老婆……” “谁……” “更厉害?” 南惜无语到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喊道:“我老婆!” 紧接着就被人翻过来,在臀上拍了一下。 “重说。” “就是我老婆!” 又拍一下。 “现在是我在和你偷情。”慕析提醒她。 “我老婆我老婆我老婆……” 慕析拿她没办法,怎么一开始是她要演又不愿意配合,好像她是什么强迫别人的混蛋。 嘴上吃瘪其他地方就不能被看扁,慕析懂得这个道理。 很快南惜就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反而捧着她的脸说什么喜欢啊、爱啊,听得慕析受用不已。 “慕析,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我爱你。” “我也爱你。”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 最后时两人躺在沙发上,狭窄的沙发两人紧紧贴在一起,混着潮湿与黏腻说话。 “南惜。”慕析忽然叫她,趁着这么好的范围决心坦白,“其实求婚的那一天……我本意不是求婚,只是想问问你对结婚是什么看法。如果你不排斥结婚,我再准备求婚的事。” 她说完以后空气陷入安静,南惜没说话。 慕析忐忑,偷瞄南惜的表情,可是南惜头埋得很低,她看不见。 生气了……? 慕析等了很久,才听到南惜说:“我知道。” “你知道?”慕析愣住,“那你怎么还答应……” 南惜又往慕析怀里缩了一点,即使那可能直接把外缘的慕析拱到地上去。 “你怎么那么傻。”慕析听到南惜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那不是求婚,但是我提了要结婚,所以那是我在向你求婚。” “啊……” 南惜继续说:“你是个果断的人,可我知道你有时候也会紧张,而且对这样重要的事力求完美。我不想等太久,与其等着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准备好一个求婚仪式……倒不如由我先说。所以我成功了,那天下午我们就拿到结婚证,现在也完成了结婚仪式。” 慕析的话哽在喉中,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做回应。 “那些都不重要。” 南惜仰起头,在慕析下巴上印下一吻,“我们现在会永远在一起了。”—— 全文完。 《美强a》到这里就结束了,这本书战线拉得很长,但我还记得最开始写这本文案时的心情。 好像就是一瞬间的灵感,我幸运地抓住它,然后就有了这本书的雏形。 有了想法以后要践行很不容易,把这个框架填补满的过程有时很困难,这也是这本书战线很长的原因。 我非常感谢它,也感谢自己在写这本书的期间收获成长。陪着慕析和南惜的近半年,我在生活里也时不时会想到她们,想她们会在做什么,好像她们真的在我身边一样。 感谢你读到这里,和我一起完成这个故事。感谢你担待我的不完美和拖延,陪着我和两个女主一起成长。 故事到这里有了结尾,但以后我会常回来看看,更新一些福利番外,或者在别的地方琢磨她们的日常。 下一本会开那本娱乐圈文,在此之前我需要时间整理一下。 那么大家,之后再见啦ヾ( ̄▽ ̄)Bye~B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