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女人声音慵懒轻柔,却是令岁音心底警铃大作。◎
夏时怎么也没想到, 她让浮生殿主去寻个医修,对方竟然把臣辞带了过来。
臣辞见了她,眼中亦晃过惊讶。
“你是十三鬼域的人?”夏时眯了眯眸子, 语气颇为不善。
她以为臣辞离开神医谷后,就做了游医,可她现在和江风禾站在一起, 两人似乎十分熟稔。
臣辞这次没带傀儡壳子,只好自己回话,声音依旧低沉阴冷,“是与不是, 你现在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如今的云泽,哦不对, 应该说如今的九州,神医谷不出世, 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医修了。
说罢,她偏过头, 看到了地上并排躺着的两人。
唇角微微勾起,“能救。”
“不过有条件。”
“什么条件?”夏时知道若是臣辞出手,她不会那么好心“分文不收”, 而她所要的东西恐怕也不会那么简单。
“我想知道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江二小姐的阿姐不受九州灵力困扰, 自由如寻常修士。”
夏时抿了抿唇,这本是她和江风禾的约定,如今臣辞拿陆辞忧和晏漓的性命令她开口。
“好。”
听到她答应, 臣辞垂眸, 手掌在面前一抹, 根根分明的银针规整置于针套之中, 大中小共四十九根。
她抬脚向地上两人走去, 忽地一顿,低声道:“我只能救一个。”
擦身而过时,夏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黑沉的眼底情绪翻涌,“你不守信用。”
臣辞用力掰开她的手,盯着她道:“我只说能救,并未说救几个。”
岁音在一旁着急:“那要怎么样你才能两个都救。”
被这两人拦着,臣辞脸色黑了下来,“我说了,只能救一个。”
说着,她伸手指着血里捞出来的晏漓,冷声道:“这个人,和死人无异,经脉碎得粘都粘不起来,就算用尽天材地宝捡回一条命,她也只能窝躺床榻,和废人无异。”
“救她,还有用吗?”
说罢,她便拿着银针越过晏漓,将陆辞忧隔空托起,银针由她掌控,准确无误地刺入穴位,再分毫不差地注入灵力。
昏迷过去的人顿时有了反应,因着浑身疼痛紧皱着眉,却也不曾哼出声,牙关仍紧紧咬着。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臣辞将银针尽数收回,又把人原封不动地搁在地上。
“她伤得不重,只是瞎了只眼,起码命还在。”她轻描淡写地说出结果,然后施舍般多看了晏漓一眼。
两人的伤势尽收眼底,臣辞大概知道了为什么另一个会伤成那个样子。
她轻叹了口气,手指搭上重伤的人的腕间,在她枯竭的丹田中游走一圈,却未能找到该有的金丹。
意料之中,也只有自燃金丹,接受远超经脉能承受的灵力,才会将这全身经脉一处不落地撑断开。
臣辞心底有了一丝动容,她从未见过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做到如此,许多修士宁愿自爆也不愿散丹,虽说散丹或许能换来一线生机,可日后的痛苦却是千百倍,好一点的或许还能有些灵力在身,此后一辈子平庸碌碌,再前进不得半分;坏一些的,便是金丹尽毁,灵力无存。
像眼下的这个,是最坏的结果。
臣辞有些好奇,她怎么还没死。
换成别的什么人,就算是化神期修士,伤成这幅鬼样子,估计都凉半天了。
“瞎了只眼?”岁音蜷了蜷了身侧的手指,目光从陆辞忧深可见骨的伤口移开,落到臣辞身上,说了句:“你不是医仙吗,死人都能救活,为何她们两个人这也救不了那也治不好。”
臣辞:“……”
被气笑了般,医仙捏着根银针抬手便挥了过去。
“当啷”一声响,银针接触剑身碰出细小火星,反弹了回去,又被臣辞稳稳接住。
当她抬眼看过去时,一人正挡在那口无遮拦的少女面前,霜剑堪堪入鞘。
江风禾也在一边拉着她,低声道:“这个人不能动。”
臣辞冷声道:“我知道。”
方才她都没用灵力,出手教训一下罢了。
那边夏时收了剑,侧首看了岁音一眼,眉头微微向下压了压,示意她收敛些。
现在还不知道臣辞到底是不是十三鬼域的人,陆辞忧和晏漓都重伤未醒,更不能冲动行事。
岁音气哼一声,偏过头,倒也没再开口说话。
臣辞仔细地看着她手中银针,确定完好无损才抬了眼看向夏时,“人也帮你救了,该你了。”
夏时伸出手,向上指:“只要瞒得过它,就可以。”
臣辞和江风禾同时抬头看去,上面能有什么,透过屋顶就是天。
所以她的意思是——瞒天。
一声嗤笑在屋中响起,江风禾脸上带着不屑,她怎么就信了这个女人的鬼话。
臣辞轻抚掌,意味不明道:“不愧是说过‘敢以一剑问天’的人,真是什么事都敢想,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啊。”
这话任谁听都听得出来是在暗讽,岁音有些忍不住,上前一步,却又被夏时伸手拦了下来。
夏时也不恼,甚至嗓音带了些笑:“当然啦,更何况将人强留在九州这事本来就是逆天而行,不想得大胆点似乎也不太行。”
“你之前可说了你能做到,”江风禾已经握了刀,听了臣辞的话此时也知道了夏时的身份,不敢再小看她。
难怪在陵阳秘境时,她尽力的一击也只是将她的剑气挡了回去,并没有伤她分毫。
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就算境界跌落至元婴,也足够令人忌惮。
“是啊,我能做到。”
夏时似乎有十足的把握,她这幅样子也让方才还出声嘲讽的两人开始怀疑起来。
“如何做到?”江风禾半信半疑开口问。
只见夏时素手一指,不容商量道:“救人。”
她也有条件。
臣辞:“……”
额间跳了又跳,医仙有些忍无可忍咬牙道:“我说了,救不了。”
她心想,下次还是得把傀儡壳子带上,这一会儿她这话重复两三遍了。
“你能救。”夏时肯定道。
她确信臣辞能救,只是她不想救。
不说晏漓是她师侄,就算是三清任何一个弟子重伤在她面前,她也不能不管。
臣辞冷哼:“我若不救呢?”
夏时也是一副不救她就不说的模样。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退让。
就这么静了半晌,突然响起一声低吟。
岁音连忙看过去,她本以为是陆辞忧醒了,没想到出声的竟然是晏漓。
不只是她,其他人看过来时眼中亦有惊讶。
在她们眼里,这个人同死人无异,应当不会弄出动静才对。
臣辞一个闪身来到晏漓身边,也不在乎她刚刚说了“不救”的话。
她的诊断向来不会有错,这还是头一次。
并指探过去,原本经脉断绝的人此刻正被一股不明的力量一点点接连起来。
重塑经脉,这本该是渡劫过后突破境界才有的事,可怎么会发生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
臣辞百思不得其解,她想继续一探究竟,灵力像触手般伸过去,却被正在修补经脉的力量发觉,汹涌如海的一击过去,正中胸口。
整个人被击飞出去,好在江风禾反应得快,将人在半空中拦下,两个人一同撞在门上。
臣辞低咳了两声,地上便是一滩血。
是她大意了。
抬手封住周身几处大穴,然后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下针。
江风禾看着她扎的位置一惊,这是在护心脉。
待体内翻涌平息下来,臣辞一张脸已经完全没了血色,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地上的人,唇角勾出一抹笑:“有意思。”
复而抬眸看向那边还站着的两人,“她死不了了。”
岁音顿时松了口气,笑道:“太好了。”
她再一转眸,发现面前没了人,夏时不见了。
顺着江风禾和医仙的视线回头,夏时竟也像医仙刚刚那样试图向晏漓体内注入灵力。
“别!”
医仙挨得那一下可不轻,不然也不会逼得她封穴自救。
岁音看得心惊肉跳,走过去想要将人拉起来,夏时却先一步站了起来。
夏时搓了搓指尖,食指上缠绕的几缕丝线陡然化开,她低声呢喃:“似乎是……仙力。”
仙力?
江风禾和臣辞对视一眼,两人心神交汇,江风禾背手在后,无声无息捏了只黑鸟出去。
黑鸟展翅高飞,径直撞上上空,而后被一团同它一般的黑雾包裹住,消失不见。
“九州上有仙人啊?”岁音好奇地问。
夏时:“不知道,没见过。”
九州修士只知飞升便能成仙,会有画像留存,亦会在凡尘中塑石像受人香火供奉。
可这些年,也没见谁飞升,仙人之说遥不可及,流传下来的仙人画像也都是千年前的飞升大能,九州上想飞升成仙的修士也都大多冀望于这些画像。
“这片后院你们随意,别把血腥沾到前面去。”
说罢,江风禾带着臣辞离开,背影甚至有些急。
夏时和岁音将地上两人放到床上,虽然有些挤,但也能躺下。
“先守一夜。”夏时莫名不安。
岁音点头,“好。”
两人在桌边挨着坐下,剑就搁在手边最近的地方。
夜深人静,外面下着雨,一些槽乱混杂的声音格外明显。
夏时阖着眼,在某个时刻倏地睁开,手边人脑袋还在一点一点学着小鸡吃米。
一道惊雷炸响,闪电随之而至,房间被照得惨白一片。
亦照出了门前人的身影。
是个女人。
她甚至礼貌地抬手敲了敲门。
夏时没应声,此时注意力全在门外,没看到一旁的岁音揉了揉眼睛,然后开了嗓:“谁啊?”
夏时:“……”
门口响起一声轻笑,岁音听到这声音猛地惊醒,瞪大了眼睛看过去。
房门轻轻向两边打开,似是被一股极温柔的风吹动,小心地欢迎着来人。
明明那门上还附有夏时设下的法阵。
“这么黑,也不点灯?”
女人声音慵懒轻柔,却是令岁音心底警铃大作。
她紧张地盯着门口,慢慢站起了身。
随着房间一点点亮堂起来,夏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女人深红的眼瞳。
走火入魔?
不对,这个人意识清醒,理智尚在。
余光微动,夏时一把拉住要走过去的岁音。
两手交握,平时温热的掌心此时湿冷一片。
她在害怕?
夏时敏锐地察觉到岁音的情绪,她心底有些不解。
下一秒,岁音便挣脱开,两步走到那个陌生女人身边,垂首轻唤:“砚姨。”
第62章
◎我就是喜欢她◎
砚歌抬脚踏入房中, 路过岁音时微微垂眸,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
这只手,刚刚被别的女人碰过。
脏了。
“我以为你会很听话。”她柔声说着, 一边牵起那只手,拿了块干净帕子擦拭。
“忘了我的话了吗?”
岁音浑身一颤,耳边回荡着女人当初的话:
“不许同别人有过分亲密的肢体接触。”
“记住我方才所说的, 不然……我就让她死在你面前。”
掌心传来一阵刺痛,是砚歌正用力摩擦着那一片皮肤。
明明白净光洁,可她仍然觉得有什么污秽沾在上面。
“回答。”砚歌抬眸,深红的瞳仁中泛着冷意。
岁音一激灵, 连忙低下头,回了她前面的话:“没忘!”
手心摩擦得几乎见了血, 砚歌才满意地停了手,指腹轻轻抚摸上去, 以一股极纯净的仙力覆盖。
这道仙力并无掩饰,三步之外的夏时看得很清楚, 她原先还以为这个女人是十三鬼域的六位城主的其他几位,又或是……无尽海的那位。
可看到仙力时,她顿时推翻先前所有猜测。
十三鬼域的人怎么会有仙力。
岁音身负仙骨, 这位被她称作“砚姨”的女人亦有仙力在身, 那她是仙人?
夏时轻抿着唇,自己都没意识到此时此刻她的脸色有多阴沉。
她在一边看了全程,那只她才握过的手掌被人擦了又擦, 岁音竟一句也不曾说什么。
砚歌察觉到那道不算友善的视线, 微微侧眸, 暗红的眼对上一双又黑又沉的眸子。
她轻笑了声, 问道:“这位是?”
岁音怕极了现在的砚歌, 想起她那天的话更是不寒而栗。
“只是同行,不熟。”她飞快地回答,害怕夏时先说出口。
砚歌轻轻“哦”了一声,尾音拉长,让岁音心里发毛。
“不熟?”
听到她又问,岁音连连点头,咬定道:“不熟!”
那边夏时的脸色像是未洇开的墨,深浓得彻底。
她扯了扯唇角,漠声道:“对,不熟。”
说罢,她提起桌上茶壶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早已经冷了。
“既然不熟,那就不要对我的人拉拉扯扯。”砚歌意有所指。
夏时没搭理她。
知道这人动身要朝床边走,夏时一把抽出剑拦在她面前,冷脸相视:“你想做什么?”
剑尖相对,离喉咙不过二指。
岁音一惊,想要过去拦,被夏时一个冷眼瞪得僵住了。
浑身血液凝固,心中蓦地生起一股伤感。
她的情绪会随着夏时对她的态度发生巨大的改变。
即使面上不显,内心却已是翻天覆地般。
她眼眶微红,默默放下了抬起的手。
砚歌无视那几乎要抵住命门的剑刃,抬眸看着眼前人,抬起脚欲再向前一步——
这一步,若是夏时不撤下剑,必定会穿喉而过。
可当剑尖真要伤到女人时,夏时感受到了一股推力,令她的手不得向后退。
女人一步步逼进,夏时脚后抵着床边,侧脸紧绷着用力。
“砚姨。”岁音在后面轻唤了一声。
砚歌停了下来,看着夏时轻笑着问:“怎么了?”
“床上的人是我朋友。”岁音急得冒汗,就怕砚姨会和夏时对上。
夏时又刚毒发过,再伤着了可怎么办。
她疯狂地对夏时使眼色,让她别冲动。
谁成想夏时一眼也没看她,像是直接忽略了她这个人。
那张脸冷得像寒池下面的千年冰。
岁音一怔,她生气了。
是因为她刚才说她们不熟?
“阿音。”砚歌微微偏头向后看。
岁音陡然回神,战战兢兢地走到她身边:“我在。”
“你的朋友似乎伤得很重,要不要我帮她们看看?”砚歌又恢复了那副好脾气的样子,声音温柔似水。
岁音惊讶地看着她,余光又看了看夏时,她揣测不出砚姨的心思,可如果她真的愿意帮陆辞忧和晏漓看看,她俩的伤一定能好一些。
她不敢做决定。
“要不要啊?不要我可走了。”
岁音还在犹豫,蛊惑般的声音落在耳边,她便不受控制得点了点头,僵硬地开了口:“要。”
“!!!”
下一瞬,房间凭空旋起风雪,门窗开开合合发出响声。
砚歌脚下一动,身影一晃便出现在风雪后,伸手落下一掌在夏时背后。
“不要!”有人出声阻止。
风雪骤然一停,地面一层薄薄白雪掺杂着点点红梅,人和剑都不受控制地向地面倒去。
岁音跪在地上将人和剑都抱在怀里,她顶着头顶冰冷的目光,手握上了剑柄。
“怎么,想和我动手?”砚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岁音低着头,从紧咬的牙关挤出一句话:“不敢。”
一声冷呵传来,下巴被人用力抬起,砚歌鬼魅般出现在她面前。
“不熟?你以为骗得了我,阿音,你不乖啊。”
岁音将怀里的人紧了紧,对上砚歌的眼,“我没有和她做那些事。”
亲吻,肌肤相贴,鱼水之欢,她们通通都没有做。
“她死了吗?”砚歌轻声问。
岁音抱着人,能感受到夏时的呼吸和心跳,她当然知道人没死。
“她这幅身体几乎被掏成了空壳子,我帮她清一清体内不该有的东西,你就这么紧张?”
砚歌没等她回答,转身去看床上的两人。
躺在里面右眼被魔气腐蚀成了死物,现在被臣辞以银针封在其中,如果继续留在里面,以后也会是个麻烦。
至于外面这个……
砚歌伸出手,仙力缓缓泄下,果然勾出了另一股仙力来。
仙都早已不复存在,这九州哪还有什么仙人。
两股仙力相触的瞬间,砚歌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便到了另一人的识海内。
身后响起一道缥缈的声音:“没想到我最后见到的人会是你,砚歌,好久不见。”
这道声音仿佛穿越千年之久,砚歌缓缓转身,在看到那抹虚幻人影时微怔。
“陵阳?”
陵阳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昔日好友露出笑容,可当她看到那双眼睛时,神情有些不解,“你好像不一样了。”
砚歌追着仙力而来,也没想到这股仙力会是陵阳留下来的。
她没有回答她的话,只道:“这姑娘和你无缘无故,你就这么帮她?”
“她现在是断流剑主,为了保护别人才和血魔拼死相搏,实在可惜,我留在断流剑中的仙力恰好够能帮她修复经脉。”陵阳垂眸看了看自己逐渐虚化的身体,继续道:“更何况,我也并非毫无目的。”
砚歌静静地看着她。
“我想让她帮我查清楚一件事。”
砚歌几乎不用想,就知道她说的事:“你想查清雪当年的死因?可现在已过了千年了,你也已经不在了。”
“就算她真的能查出什么,你也不会知道了。”
陵阳只是轻笑,也没有回她。
两人对立而站,沉默铺开。
“砚歌,当年天睢以仙骨为代价才将血魔镇在九州之下,为何如今又会现世?”陵阳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你知道吗?”
砚歌眼瞳颤动了一下,身侧手掌握紧,哑声道:“我不知。”
“好。”陵阳的身影在慢慢消散。“往后,愿你一切安好。”
识海内重归平静,砚歌动了动从中脱离出去。
她伸手将两人体内的魔气尽数吸走,又留下一道仙力助她们恢复。
这算是救死扶伤了吧,她看着自己的手心想,她不是魔,她是仙。
只有仙人,才会救世人。
身影倏然消散,不知所踪。
岁音见她走后,上去查看了一下陆辞忧和晏漓的情况,然后才带着夏时去了隔壁房间。
***
翌日清早,昏睡一夜的人终于有了意识,慢慢睁开眼睛。
所见之处只有一半,右边一片漆黑。
陆辞忧抬手摸了摸,发现右眼被人用纱布遮住。
昨日的记忆疯狂灌入脑中,她能记住的都是被血浸透的阿离,拼命保护她的阿离。
阿离呢?
阿离!!
她猛地偏过头,发现要找的人正安静地躺在手边。
慌乱顿时沉了下去,陆辞忧目光贪婪地看着她面具下的五官,尽管上半张脸有些地方仍有去除不掉的伤痕,可她却觉得没有一处不漂亮。
目光下移,她看到阿离伤痕累累的下唇,这是被她自己咬伤的?
昨日情形凶险无比,阿离能带她逃离定然万分不易。
她慢慢坐了起来,慢慢俯身,直到两人鼻尖相触,她才感受到对方微弱的呼吸。
陆辞忧眼睫一抖,落下一滴泪,顺着阿离的脸流了下去。
“都让你走了。”
她低声斥责了一句,然后伸出手替她擦去泪痕,再次心疼地看向下唇。
伤口处已经结了痂,但仍能看到清晰的齿痕,最深的一处似乎只连接了一点点血肉,再狠一些,都要将这块肉咬下来。
陆辞忧的眼泪又忍不住冒了出来,她抬手擦了擦,却越擦越多。
“阿离,你疼不疼啊?”
她伸手想去触碰,却又怕没轻没重弄疼了对方。
一滴泪落在嘴角处,陆辞忧敛眸,慢慢放下了要去擦拭的手。
那滴泪顺着唇缝而入,也将原本微干的唇润湿。
长发垂下,将两人靠在一起的头遮掩。
陆辞忧手指蜷曲了一下,慢慢低下了头。
贴上微凉的唇角时,只觉得心脏似乎要从胸膛中跳出。
就这么贴了好半晌,大小姐才慢慢直起身,余光忽然晃过一道人影。
她猛地一惊,小心越过外边的阿离,赤脚追了上去。
方才心跳声太大,她竟都没发现有人进来了。
踏出门时,她被外面的光晃了一下眼,不由抬手挡了一下。
“醒了?”
陆辞忧寻声看过去,发现岁音端端正正坐在院中。
坐得实在太板正,反而有些不太正常。
“你……”
两人目光相接,岁音竟立马躲开了,似乎不太敢看她。
陆辞忧轻挑了下眉,神交过的人胆子这么小?
“你看到了?”
岁音没想到她直接说了出来,本来还想装傻充愣混过去。
“看到就看到呗。”陆辞忧走过去大大方方道:“我就是喜欢她。”
喜欢就是喜欢,她才不会藏着掖着。
第63章
◎我们,不熟◎
岁音同陆辞忧在院中说起昨晚的事, 至于晏漓受伤的事,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陆辞忧突然对岁音抬了抬眉, 示意她向后看。
岁音似有所感,微微侧身,果然看到醒来的夏时。
两人目光交错, 岁音对她一笑,起身的动作在对方冷漠的视线下僵住,唇边的笑也维持不下去。
夏时一言不发进了晏漓的房间。
陆辞忧在旁边奇怪道:“你又惹到她了?”
在她看来,这两个人吵架是不可能的, 岁音根本就不会和夏时吵,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夏时也不会主动来招惹岁音,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岁音惹人家生气了。
岁音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昨夜砚姨过来时, 我说和夏时不熟。”
“……”
陆辞忧扯了扯嘴角,觉得夏时给她冷脸真不亏。
先前岁音天天巴巴地凑到人家面前,两个人还有过神交, 结果到了家里人面前, 就说不熟,连个朋友也不算。
有点……始乱终弃的嫌疑。
大小姐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也没说话, 跟着夏时也向屋里走。
岁音心里憋着委屈, 她也不想啊, 可昨晚砚姨明显不对劲, 若是在她面前说错了话, 怕是真的要完,后来不也是没瞒过去。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也跟着进了屋。
屋内,夏时刚给晏漓探查完,极轻地舒展了眉。
“怎么样?”陆辞忧在一旁问。
夏时:“经脉肺腑已经无碍,还需静养。”
说罢,她递了个药瓶给陆辞忧。
“她身上的伤不少,你帮她擦一擦。”
“好。”
想着把房间留给她们两人,夏时便起身出去,经过岁音时甚至还加快了脚步。
回到隔壁,正要关门,一双手卡了进来,然后视线中又多出来一颗脑袋。
岁音朝她眨眨眼:“让我进去。”
夏时淡漠地垂眸,冷呵:“我们、不熟。”
岁音:“……”
她用力扒拉着门,愁眉苦脸地哀求:“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不用。”夏时声音冷成一条线,没有半点起伏波动,“不熟。”
岁音一咬牙,抬脚卡着门,肩膀用力撞上去。
刚刚还关得只够伸只手的门径直被她撞开了,肩膀还碰上一片柔软,岁音听到耳边闷哼一声,然后紧挨着人脚步踉跄地向后退。
小腿撞上椅子,夏时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她心里已经准备好了摔个结实,倒地前胳膊却被人紧紧攥住,整个人翻转了一下,她被那人抱在怀里,两人一上一下交叠摔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不轻,她听到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昨夜被那个古怪女人打了一掌,如今浑身酸软,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气,岁音现在紧抱着她,她挣都挣不开。
只得冷声呵斥道:“放开我!”
“不放!”岁音咬着牙,背后是火辣辣地疼。
“你就不怕你的砚姨再看见,这样可就不只是擦擦手了。”
夏时的语气有些古怪,岁音听得莫名。
什么叫“你的”?
“我昨晚的话并非真心。”岁音看着她,目光真诚:“你知道的,在我心底你有多重要。”
这话太过直白,说话的人没什么反应,反倒让听的人红了脸。
她伸手推了推身下的人,声音不再似方才一般冷硬,“快起来,躺地上像什么样子。”
岁音听出她语气里的变化,觉得应当是消气了些,这才慢慢松开手。
两人站起身,岁音捏了个清洁术将自己和夏时身上沾染的灰尘除去。
房间重归寂静,夏时坐在桌边,开始闭眼调息。
心境不平,无法入定。
她呼出一口气,又睁开眼了,身边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衣服之间摩擦发出的声音。
夏时微微偏过头,随之一顿,被眼前情形惊得双眸不受控制地睁大。
她连忙伸手握住岁音的手腕,触手一片滚烫。
“你怎么了?”
岁音解了外衫,还想再脱,手却被攥着抽不回来。
“我热。”
夏时看过去,果然见她脸颊红热,脖颈处嫩白的皮肤此刻亦透着粉色,上头还浮着一层薄汗。
“烫。”岁音叫了一声,拼命地挣开手,从腰间掏出个东西就扔了出去。
夏时定睛一看,是她的纳戒。
随纳戒滚出去时,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也滚了出来。
把热源扔出去后,岁音才慢慢缓过劲来,她用手扇着风,还是觉得不凉爽,眼睛瞅了瞅夏时,见她注意力在别处,眼睛一弯便凑了过去。
脸颊挨着夏时肩后,一阵清凉的气息传来,抵消了不少热气。
夏时还在看那团东西,似乎还是个活的。
因为它动了。
撞到墙角后滚了两圈,似乎被撞晕了,半晌后才颤颤巍巍伸出两只细爪子,在空中蹬了两下,把自己圆滚滚的身体蹬正,然后露出个脑袋来,眼睛小如黑豆,还长着喙,浑身没毛,哦不对,有毛,头顶上有三根。
夏时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个小东西。
有些丑。
她同这个小鸡对视着,忽然听到她开了口,脆生生喊着:“娘亲。”
夏时:“……”
真可怕。
她默默伸出手把身后的岁音揪出来,让她俩相认。
岁音忍着笑,显然也听到刚刚那震撼的一声,她半弯下腰,伸手戳了戳还没有巴掌大的小东西,笑着问身后的人:“这是个什么东西?”
“我怎么知道。”夏时冷不丁道:“你自己掏出来的。”
“啊?”岁音茫然了一瞬,然后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刚刚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在她身上烧了起来,连着体内经脉都诡异地发着烫。
她似乎扔出去了什么东西,就这个丑东西?
夏时又提醒她:“你纳戒里面的。”
纳戒里的……
岁音想了想她纳戒里的东西,都是些救急丹药和衣服,哪有什么活的……
那颗蛋!
她险些要将这玩意忘了。
没想到在她纳戒里竟然还孵出来了。
这小东西似乎还听得懂话,脑袋歪着,黑豆大的眼睛满满的疑惑,声音听着像三四岁的小孩:“两个娘亲?”
岁音:“……”
夏时:“……”
岁音不由回头看了看夏时,发现对方正悠哉地喝着茶,并不打算管这件事。
这可怎么行。
她伸手一捞,将没毛的小鸡握住,然后放在了桌上,就在夏时手边的位置。
“怎么办?”
夏时抬眸看了她一眼,眼中明晃晃写着“与我无关”几个大字。
小鸡在两人中间来回看,似乎感受到了自己即将没人要,小喙一张,爆出惊天动地的哭声来。
两人被她吓得一激灵,夏时连忙在房间布下一层结界。
长得不大,嗓门还不小。
“不许哭!”夏时冷声道。
小鸡蹦跶两下朝岁音那边靠,边哭边喊,“白白娘亲好凶!”
夏时:“……”
岁音忍笑忍得要出内伤,她伸手掐了自己一把,才一本正经地和哭得要断气的小东西解释,“她不是你娘亲,我也不是。”
哭声戛然而止,似乎在怀疑她的话。
岁音在它面前幻化出一面水镜,倒映出它浑身光秃秃的样子,“你看,我们长得都不一样。”
下一秒,光秃秃的小鸡突然变成个没穿衣服的小女孩,光屁股坐在桌上抽抽涕涕道:“明明一样的。”
夏时和岁音同时站起身,惊讶地对视一眼。
有些妖物能修炼到口吐人语,这并不足为奇,可化身成人……
这种情况,夏时只在古籍中看过,说是千年前九州上存在妖修,后受罚于天,因此绝迹。
就算这孩子是侥幸留下来的妖修,可先前她明明是个蛋啊!刚孵出来便能随意幻化人形吗?
夏时心底生出几分警惕来,她本想问些什么,看到赤条条地坐着,总觉得不太好,只好从纳戒里拿出一件旧衣搭在她身上。
这旧衣还是个不错的法器,虽然没什么大作用,可胜在实用,落到那孩子身上自动缩了大小,套在她身上。
小孩长得本来就粉雕玉琢般,穿上这身衣服,还真有点像夏时了。
小手抓了抓自己的衣服,又看看夏时,眨巴着眼睛小声道:“我和白白娘亲,一样的。”
这下她更加确信了。
“我不是。”夏时垂眸看着她,问道:“你是何……”
要说出口的话卡了一下,说人似乎不太对。
她只好换了个问法:“你从何处来?”
小姑娘眼下还挂着泪,听到她问,视线不自觉地向下,最后落到她腹部。
夏时:“……”
岁音在一旁笑出声,肩膀止不住地颤,最后也得到一记横眼。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岁音安抚着夏时,然后和转头小姑娘大眼瞪小眼,然后两人同时一咧嘴又笑了。
夏时看了这诡异的一幕,脑中冒出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孩子真不是岁音的?
想法一出,夏时便被自己蠢了一下。
什么人能生出个蛋。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随后陆辞忧的声音传来:“你们没事吧,我怎么听到有哭声?”
夏时撤了结界,走过去将门打开。
陆辞忧越过她看到屋里一大一小正在傻乐,小的还穿着缩小版的三清界弟子服。
她张了张嘴,“你们……这么快?”
这么会儿功夫,孩子都这么大了。
夏时:“……?”
无力解释,她让开一步,“进来吧。”
三个人围坐一圈,中间摆着个泪眼汪汪的小姑娘,想哭又不敢哭,不停地去看夏时。
陆辞忧看她好玩,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边问道:“这是谁家孩子啊?”
“不知道。”
夏时话刚说完,眼前一晃,怀里便多了个白团子。
哭喊声炸响在耳边,震得她心神恍惚。
“白白娘亲!别不要我!!”
“你别哭。”夏时抬手揉着刺痛的太阳穴,抬头一看,发现陆辞忧也被折磨得不轻,只有岁音还好端端坐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她将人塞到岁音怀里,翻出太极金印在自己和陆辞忧周边设下屏障。
两人原地调息了片刻,眼角都流了些血。
等到她们缓过来后,岁音也把人哄好了。
“你孩子可真厉害,哭得我差点魂飞魄散。”陆辞忧晕乎乎地敲了敲头,脑袋像要炸开一般。
“……”
夏时看了一眼刚哭停的小姑娘,不敢轻易说不是了。
那蛋明明是岁音的,怎么偏偏就缠上她了。
她微微眯了眯眸子,看着对面一大一小。
不得不说,在缠人这方面,这两人还挺像的。
哭了这么几场,小姑娘显然有些体力不支,趴在岁音怀里没一会儿便睡了。
然后又变成了一只秃毛鸡的样子。
“她她她!!”陆辞忧被惊得说不出来话。
最后半天才蹦出来一句:“她是个什么东西?”
岁音道:“你还记得在伏蛟谷,那条蛟龙嘴里的蛋吗?”
大小姐愣愣地点点头,“记得。”
那颗蛋差点被蛟龙咬碎引来天雷。
“你给那颗蛋孵出来了!?”她更震惊了,给岁音竖了个拇指。
真厉害啊。
岁音:“……”
作者有话说:
后面剧情不会有养娃情节,可放心阅读
第64章
◎神兽朱雀◎
陆辞忧从纳戒里翻找出来《九州灵物录》, 在鸡类翻找半天,没有找到模样对得上的,又在鸟类扒拉了一会儿。
夏时静静地看着旁边头挨着头查书的两人, 突然开口:“这些东西你们没考核过吗?”
一般来说,仙门弟子下山历练都会有一场考核,不仅仅是修为武力, 什么门派服饰,仙门徽印,礼仪规范,都要通通过关, 其中还包括九州地域和灵植灵兽分辨,关于灵植灵兽, 大多都来于这本《九州灵物录》,因此仙门弟子几乎人手一本, 下山前都会把这书看个七八遍。
“考核过啊。”陆辞忧理直气壮道:“但这东西也就有个印象,了解一下, 谁还能把整本书都背下来啊。”
话说完,她便看到夏时唇角微微上扬。
不会吧……
她很是怀疑地问:“你都记下来了?”
夏时轻轻“嗯”了一声,眉梢一挑, 有些小得意。
岁音立刻拍了拍手给她鼓掌, “真厉害!”
大小姐在桌子下面踩了她一脚,一眼瞪过去。
是你吗,你就夸。
她这意思不就是摆明了说我们两个笨吗。
陆辞忧伸手点了点桌子, 然后不服气地指着趴在岁音肩膀上睡觉的不明物种, 问道:“你既然都记下来了, 那你说, 这是个什么东西。”
“不知道。”夏时见陆辞忧眉毛一皱像是要发火, 又道:“她连毛都没有,谁能认得出来,那本书上你见过几只没毛的鸟……或是鸡。”
陆辞忧仔细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
把桌上没用的书一收。
“现在怎么办?就躲在这里吗?”陆辞忧这回才反应过来,“对了,这是谁的宅子啊?”
她自醒来就只见了夏时和岁音,但看这宅子价值不菲,这两人应该买不起。
夏时和岁音同时开口:“浮生殿主。”
“什么!?”陆辞忧猛地站起身,然后来回走了两圈,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
不一会儿又突然停了下来,看着两人道:“我把阿离带过来,咱们赶紧跑。”
她们四个现在也只有岁音一个还算好的,打是肯定打不过了,还不跑等什么呢。
岁音连忙起身拉住她,没注意肩膀上的小东西咕噜咕噜滚了下去。
还是夏时伸了伸手指,勾出一抹灵力,把她托了上来,安稳地放回桌子上。
刚醒来就面临摔地的小鸟眼泪汪汪地看着她的“白白娘亲”,蹦跶两下过去用脑袋顶了顶她的手指。
谢谢娘亲~
她在心里小声感谢,没敢说出口。
夏时垂眸,看着她脑袋上的三根毛出神,那三根羽毛细看之下似有火焰,隐隐可见赤金之色,华丽非常。
这种羽毛可不多见啊……
她将手边已经冷了的茶杯推过去,用手指点了点杯壁,低声道:“有些凉了。”
小鸟眼睛顿时亮了,挺了挺胸脯,自信满满地张开嘴。
到她表现的时候了!一定让白白娘亲满意!
小嘴一张,火气冲天,好在夏时早有准备,在见到火光的一刹那,便带着门口的两人飞快地窜了到院中。
连带着隔壁躺着的晏漓也给带了出来。
后院一时噼里啪啦烧得旺,火焰窜起十几米,把前面的江风禾和臣辞都引了过来。
等她们到地方时,原本好好的后院只剩一地灰烬,烧得干干净净,只有院中四个人还好好地站着。
“几位真是好兴致啊。”江风禾脸都黑了,她精心为阿姐准备的院子,被这几个占了不说,现在还一把火烧了,连个渣子都没有。
“要不要我把前院也烧了,给几位助助兴?”
臣辞倒是一副看戏的样子依靠在廊下,反正烧的又不是她的院子。
夏时眼中闪过尴尬和心虚,背在身后的手勾了勾,捏住了一根细爪子,然后把罪魁祸首塞到了自己垂下的衣袖中。
“我们并非有意。”
江风禾冷呵,倒也不是真的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反正这宅子也只是暂居之地。
她抬轻了抬下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不如谈谈之前说的事。”
夏时也没想到她会翻篇这么快,本来心里已经开始打算该怎么赔偿了,既然给了台阶那她就下。
“好啊。”
,
正厅上,江韫将茶盏一一放在陆辞忧和岁音手边,然后轻声道:“你们的朋友被安置在右边厢房,她伤得不轻,需要好好休息。”
陆辞忧颔首道:“多谢江姑娘。”
江韫唇边抿着笑,眼中是看向晚辈的慈爱:“我记得你,那年你与昔年比试,我见过一次,鎏金阁的小少主,沧海和鎏金阁向来交好,你又和昔年同辈,不如喊我韫姑姑吧。”
“韫姑姑。”陆辞忧也就这么喊了。
江韫含笑点点头,又给她们端来几小碟糕点。
“这些是我自己做的,是阿禾最喜欢的,你们尝尝。”
说罢,她自己先拿了一块咬了一小口,似乎是为了向她们验证这些东西都没有问题。
相比于正厅这边的融洽,另一边厢房内却是暗流涌动。
刀剑皆在手边,无一人开口。
“这么看着有什么意思。”臣辞打破沉默,比她们两个还着急,“快说啊。”
江风禾终于问了:“如何瞒天?”
夏时抬手,指尖在桌面轻点了点,一个巴掌大的法阵微泛金光,缓缓运转起来。
“如果仅靠法阵就能做到,那沧海这么多年也不会只有那噬海楼了。”江风禾的耐心即将耗尽,眉眼之间戾气横生。
今天她得不出来个结果,这个人就别想活着走出去。
“别急。”
夏时淡漠出声,指尖灵力由原先的淡金色慢慢变深,手下法阵也在一瞬间发生了改变。
九州灵力无处不在,可夏时手下这个法阵中却没有任何的灵力流转。
它直接将灵力隔绝了!
这一变化令一旁两人惊讶,刚刚还在一步之外的臣辞一下坐了过来,紧盯着那法阵不眨眼。
江风禾脸上浮现激动兴奋之色,她恨不得把那个法阵夺过来,理智令她压下这股冲动。
“这真的能让阿姐离开,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夏时一撤手,法阵顿时消散,“如你所见。”
“只是这一个法阵?”臣辞疑惑。
这么多年九州上也不乏一些修仙世家的孩子灵根有缺不能修炼,无一例外都被送去了凡世,能留下来的她只知道一人,那便是江风禾的阿姐,可即便是沧海,也只能做到为她修建噬海楼。
刚刚她也看见了,那法阵形成时并不不同,直到夏无为灵力有所变化,那法阵的作用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当然不是。”夏时自然不可能全盘托出。
她不过是在那法阵之中加入了一些金印的力量,这也是她无意中发现的,在一些法阵之中加入金印的力量,得到的效果就会发生意想不到得变化。
太极金印不愧是仙都之物。
“该你了,我的三个问题。”
江风禾也是信守承诺之人,知道她真的能做到给阿姐自由,她也把知道的说了出来。
“第一个问题,十三鬼域有没有陆清羽我不知道,不过倒是有一个使枪的修罗城主,他比我早到十三鬼域,我和他接触不多,不能确认是不是。鬼君赐他名号为青羽。”
没有明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夏时手指蜷起,发出轻微的响声。
江风禾继续道:“第二个问题,围困沧海于我无关,我只想接走阿姐。”
“那鬼君呢?”夏时抬眸冷视,问道:“鬼君是不是在沧海城。”
“这可不在那三个问题之内,我不必回答你。”江风禾道:“她们的目的是禁地里的东西,我没进去过,也不知道。”
“第三个问题,裴九,没听说过。”
“裴九……”臣辞若有所思,低声轻语。
夏时闻言看过去,眼底似有期待:“你知道?”
臣辞眼瞳轻轻顿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
“问题也回答完了,请吧。”江风禾站起身向门口伸出手。
几人前后从厢房回到正厅,发现她们正聊得欢快。
江韫眉眼舒展,脸上少有的笑容,江风禾看得一愣,恍惚看到了未出嫁前的阿姐,也这样被自己逗笑。
可回过神后,心底滋生出些不自在,有些酸。
“阿姐!”
江韫闻声回过头,看到江风禾时,眼尾的笑意更深,带上些不同她人的温柔。
“我在。”
岁音看到夏时出来,也是第一时间就跑了过去,左看看右看看,才放下心来。
陆辞忧看着心里莫名有些想阿离,余光一瞥,发现也不只她一个人孤单着,走廊下还有个医仙。
“不要忘了你的承诺。”江风禾带着江韫来到夏时面前。
夏时点点头,看向江韫低声道::“江姑娘,把手给我。”
江韫伸出手,露出雪白手腕。
夏时抬手将早已准备好的法阵落在江韫腕间,而后开始向江风禾传音:“法阵落成后,你要带她离开云泽,不可去十三鬼域,以后在她身边也绝不能再使用魔气。”
传音很快回过来:“我走了,外面那些东西可就进来了,你们……”
剩下的话她没说,夏时也明白她的意思。
“带她走。”
“好。”
江风禾本也不想管她们死活,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她便带阿姐去昆仑看雪。
传音结束,夏时将金印力量注入,江韫周身瞬间被笼罩一层淡金色的光芒,一瞬便消失不见了。
“阿姐,你不是想看雪吗?”江风禾话中不掩喜悦:“我现在带你去好不好?”
江韫大概明白了她为何会如此,转头感激地看着夏时,微微弯了腰行礼:“多谢。”
夏时颔首回礼,与江风禾对视一眼,对方向她点点头。
眨眼间,两人的身影便在正厅消失。
夏时身形一晃,脚步踉跄了一下,忽然腰间多了一只手将她稳稳扶住。
“你的灵力为何消耗得这么快?”岁音满是担心地看着她,手上还不忘把自己的灵力分过去。
“快!把阿离带过来。”夏时转头对陆辞忧道。
陆辞忧一听,连忙向右厢房去。
等到再回到正厅时,宅院的大门已经被强行破开,就连四周院墙上都站满了人。
不对,准确来说,都是傀儡,这些傀儡身上服饰不一,都是前来沧海探查的各门各派弟子,如今却成了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
青诡扭着腰从大门进来,脸上还带着笑意,她吹了吹指甲,娇柔的脸上闪过阴狠,伸手一指向所有傀儡发号施令。
“给我抓活的。”
正厅四周傀儡得令而动,瞬间将正厅围得水泄不通。
“捂住耳朵。”
夏时不明不白说了一句,然后怀中突然多了白团子小姑娘,她抱着小姑娘,伸手拍了拍她圆鼓鼓的小肚子。
“喊。”
一瞬间仿佛山崩地裂,云泽上方环绕的阴云竟都慢慢散去,露出些许光亮来。
这一嗓子似乎憋了许久,终于释放出来,带着惊天动地的气势。
即便夏时抱着人有所防备,也被这声音震得神魂不稳。
她咬着牙压下不适,忽然感觉一双温热的手掌覆了上来。
微微侧首,便撞入一双含笑的眼中,少女的笑容明媚,也令她回了神。
待到一嗓子喊完,小姑娘仰起头眨巴眼睛似乎在要夸奖。
夏时满足她,给了两个字:“不错。”
一眼看去,满地傀儡抽搐不止,就连青诡也遭受不住早已落荒而逃没了踪影。
陆辞忧晕乎乎起身,怀里还抱着一个身高腿长的阿离。
她甩了甩头,道:“这孩子可真厉害。”
嗓门忒大。
夏时一垂眸,唇角上扬:“神兽朱雀,自然不凡。”
第65章
◎我要亲你了啊◎
四个人, 一人搀着一个,一人抱着一个,极快地朝四海城的方向去, 身后紧跟着清醒过来的傀儡,乌泱泱一大片,不可谓不壮观。
将云泽内的傀儡尽数带出, 夏时将手中金印抛出,然后用力推了一把岁音。
岁音和陆辞忧注意力都在逃命上,对夏时突然的动作根本反应不过来。
待她们回身时,金印落下的结界已经将夏时和她身后所有傀儡都笼罩在内。
“夏时!”岁音瞪大了眼睛, 转瞬移到结界旁边,疯狂拍打着结界, 眼眶瞬间红了一圈。
原本肃杀之气的结界在她手下忽然如同柔软的水,不伤她分毫。
“你要做什么!?你疯了吗?那么多人, 你让我进去,我给你灵力, 我和你一起!”岁音使劲地撕扯着结界,没有任何办法。
其实如果她想进去,完全可以用无归硬劈开, 可那样夏时会受伤, 她怎么能伤了她。
陆辞忧也跟了过来,刚要靠近结界,一道剑气便不偏不倚地挥了过去, 将她一角衣衫削落。
她低声骂了一句, 只得停了下来, 大声喊道:“夏时!你这人怎么如此讨厌!逞英雄也不是现在, 我可不想欠你这份情!”
结界里的夏时听不到她们的喊声, 她冷视着面前目露凶光的傀儡,慢慢抽出了腰间无情剑。
霜雪长剑沉寂无光,静静地被她握在手中。
傀儡围绕在她身边,似乎也在忌惮着她。
某个瞬间结界内温度骤降,于夏时脚下开始迅速向四周蔓延冰霜。
傀儡察觉有变,顿时群起向中间持剑的女人攻去。
这些人先前都是各家弟子中的翘楚,受人控制变作傀儡也并不只是简单的肢体攻击,他们亦会使剑动刀,会他们门派绝学。
即便是以前的夏无为,也不敢狂妄到以一人挑这几百个仙家弟子,更何况这些人的资质修为在各家都能排得上号。
夏时握了握手中的剑,心想,过了这四百年,她的胆子好像更大了。
剑灵不在,也丢了剑心,却还敢做这种事。
她怕不是疯了。
蓦地抬眸,原本静止的女人鬼魅般动了起来,躲过所有挥来的刀剑,在傀儡之中不停窜动。
风雪自生,在她裙摆之下荡开,围绕在她四周如画一般。
夏时将灵力一一点入这些傀儡眉心,一圈下来身上亦见了血,一道道伤痕在若雪白衣上格外醒目。
她体力已经有些不止,丹田内的灵力消耗得所剩无几。
她低声唤道:“小东西,出来。”
一只没毛的小鸡顺着她的胳膊爬上肩头,看到它的白白娘亲脸色白得吓人,一颗比她眼睛还大的泪珠说掉就掉。
夏时来不及哄她,只道:“等会儿声音喊小一点,不要喷火。”
声音大了,在这结界内,她也受不了。
小家伙一边哭一边点头,还算听话。
夏时轻轻笑了下,而后侧眸看着被她剑气冻住双腿的傀儡。
她如今境界不够,也只能控他们一时半刻。
得抓紧时间了。
她从来没有将万物逢春用在这么多人身上……
来不及犹豫,夏时已经挥动的手中的剑,那套深刻于心的剑招在她手下一一走过,带动着她四周风雪,看上去更像是在舞剑,一招一式都是柔美飘逸的,毫无凌厉杀气。
她的身影被风雪笼罩,几乎融于这漫天风雪之中。
仿若昆仑山巅迎雪起舞的神女,共舞天地间,圣洁而又神秘。
就是现在!
尖锐鸣声响起时,夏时将灵力汇于剑身,连接着她方才注入那些傀儡眉心的灵力。
万物逢春,万物生。
再加上神兽朱雀除邪。
“破!”
一声竭力喊声震开,傀儡眼瞳中的魔气瞬间消散,恢复一片清明。
看着面前这些弟子修炼恢复神智,夏时无力地扯出一抹笑来,身体极速地下坠。
朱雀在她肩膀上努力用爪子勾着她的衣服,用力扇动两边还没长毛的翅膀,叽叽喳喳叫唤着。
来人啊来人啊!白白娘亲!
一道流光破空而来,一人一鸟都被救了上来。
岁音眼眶通红,眼角还有未干的泪,她紧紧抱着浑身发冷气息微弱的夏时,脸上是少有的冰冷。
她抱着人御剑落下,极速地在林中寻找着,终于让她找到一处能够遮风的山洞,只是那山洞中似乎有别的什么人。
顾不得什么礼数周全,岁音伸手一掌破开洞外的禁制,抬脚走了进去,身后几步之外是追上来的陆辞忧。
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并非是修士,而是一架枯骨,不知在这里困了多少年月,白骨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浮灰。
岁音向白骨微微颔首,“得罪了。”
山洞中有一处高台,上面铺了一层枯草,枯草之上还盖着一张兽皮。
岁音捏了个清洁术,然后才将人稳当地放上去。
只是现在夏时毒发,浑身冰冷,她余光瞥见一旁光秃秃的小鸟。
脑中灵光一闪,伸手把小鸟捞了过来。
“你是朱雀?”
朱雀属火,应当能压制这寒毒。
“你还记得之前是怎么烫我的吗?”岁音勾了勾她的脑袋,然后指着眉眼结霜的夏时,“去让她暖起来。”
朱雀歪了歪头,用翅膀拍了拍她的手。
岁音松开手指。
巴掌大的小鸟蹦跶到了夏时下腹的位置,找准丹田所在,蹲窝了下去。
朱雀努力地发着热,让自己的朱雀火能从丹田瞬入经脉,将白白娘亲体内那股冷寒之气压下。
看到夏时脸上的霜雪慢慢消融,神色也不再那么痛苦,岁音这才松了口气,在她身旁坐下,握住了她的手。
“她是夏无为。”
陆辞忧的声音在山洞内响起,带着几分敌意。
岁音侧眸看过去,发现好友脸上有明显的怒气。
她慢慢站起身,挡在简陋床前,“是。”
能将万物逢春做到那个地步,除了夏无为再没有别的人,陆辞忧不是傻子,想瞒也瞒不住。
“你早就知道?”陆辞忧眼底的火气烧得噼里啪啦响。
“是。”岁音点头承认。
陆辞忧上前一步,岁音亦上前一步,挡着她。
两人对立而站,谁也不让。
陆辞忧突然笑了一下,问道:“岁音,我们是不是朋友。”
“是。”岁音直视她:“可我不会让。”
她们是朋友,所以她知道陆辞忧最讨厌的就是夏无为,也因为她一个人讨厌所有有关夏无为和三清界的人和事,就连同姓之人也得不到她的好脸色。
“那在你眼里,我是一个是非不分恩将仇报的人吗?”陆辞忧抬手给了她一掌,拍在肩膀,没有用灵力,却也用足了力气。
岁音挨了一下,有些懵。
陆辞忧冷哼一声,转身回到墙下,小心地扶着阿离,让她躺在自己腿上。
岁音揉了揉生疼的肩膀,回了她刚才的话,“你不是。”
“曾经我以为夏无为这人高高在上,自大妄为,我行我素,所以才会在青湖地渡劫,选在陵阳秘境开启前,让所有人都看着她破境。她害了那么多人,其中就有我的兄长。”陆辞忧说话时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悲伤,只有一些怒气在里面,“阿娘每每到兄长祭日都会食不下咽,去他的房间,一待就是一天,任我怎么哄她开心,她都只是哭。”
“我没有见过兄长,说实话,对他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只是因为阿娘这样,我从记事起就记住了夏无为,我讨厌她,也跟着讨厌三清界。”
“我不信。”岁音低声道:“我不信她会那样做。”
夏时理智稳重,做事一向考虑全面,更何况那时的她本来就已经是令人仰望的存在,又怎么会为了一时的风头牵连那么多无辜的人。
“如果我不认识夏时,如果今天我不知道夏时就是夏无为,或许我依旧不会改变之前的想法。”陆辞忧神色复杂,眼底有些纠结,“可夏时……”
她当夏时是朋友,也清楚她绝不是自己以为的夏无为那样,相反,夏时十分收敛低调,为人沉稳,也是个很正直良善的人。
“她不会那么做。”
陆辞忧叹了口气,想起之前自己对夏无为对三清界的态度,心底生出些歉意。
“你兄长或许并没有死。”岁音忽然道。
陆辞忧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
岁音也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你的兄长陆清羽或许并没有死。”
“他没死?”陆辞忧疑惑地蹙起眉:“他没死为什么不回鎏金阁,阿娘还为他伤心了那么久。”
见岁音摇头,她转而又问:“那你怎么知道他没死?”
“是夏时问浮生殿主,陆清羽在不在十三鬼域。”
陆辞忧心底一咯噔,为什么会和十三鬼域扯上关系。
她正想再问,腿上的人突然有了动静,轻轻地低吟一声。
“阿离?”陆辞忧低声唤了一句。
薄薄的眼皮下眼珠转动,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陆辞忧心底一喜,还没等开口,便看到这人移开了视线,似乎有些躲闪。
“这是哪儿?”晏漓的声音带着许久开口的沙哑。
发热的耳朵被人捏住,晏漓不由地抖了一下。
脸颊又浮上一层热气。
有人慢慢低下头,凑到她的耳旁,柔软的唇瓣贴着耳垂,像是印下一个轻吻。
“你感觉到了是不是,我亲过你了。”
“阿离,我喜欢你。”
晏漓微微瞪大了眼睛,对这突然的表明心迹有些无措。
她想躲,可陆辞忧并没有打算放过她,她将人抱得紧,亲昵地蹭着她的耳尖:“我给你时间考虑,但不要躲我好不好?”
晏漓嗓子干得发不出音,半晌才张了张嘴:“……好。”
另一边的岁音:“……”
她震惊地看着,可又觉得自己不该看,又慌慌忙忙挪开视线,这么一低头,对上一双浓黑的眸子。
那双眼睛快速眨了一下,再也没睁开过。
仿佛刚刚都只是她的错觉。
岁音看向已经从夏时身上下来的小朱雀鸟,小声问道:“你白白娘亲刚刚醒了吗?”
朱雀扇着没毛的翅膀十分欢快地回道:“醒啦,白白娘亲刚刚在看你。”
岁音眼角一弯,凑了过去。
语气有些窃喜:“你醒啦?”
看就看呗,她又不是不让看,真是的,被发现还装没醒。
夏时没理她,忍了忍还是决定继续装。
“你再不醒,我可亲你了。”岁音忽然想了这么一招,本以为这句话说完,夏时肯定会立刻睁开眼,还会小小地瞪她一下。
可没想到,女人只是眼睫微微颤,依旧没睁眼。
这下轮到岁音有些慌神了。
夏时肯定听到了。
夏时想自己亲她吗?
胸膛内心脏开始扑通扑通乱跳,岁音半垂眸,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那张微抿的嘴唇。
她心底不由涌上些好奇,夏时的身体平时都是凉丝丝的,那她的嘴巴亲上去是不是也是冰冰凉凉的。
“我真亲了啊?”她又问了一句,声音都在抖。
岁音捏了捏手指,慢慢靠过去。
她紧张地看着夏时的反应,直到她真的要亲上,那双眼睛也没有睁开。
在双唇即将贴上时,腕间青玉珠蓦地开始发烫,耳边响起砚姨曾经说过的话,似是在提醒她一般:
「我就让她死在你面前。」
岁音猛然惊醒。
不行!
她不能这么做,砚姨若是知道,一定会大发雷霆。
她不能害了夏时。
岁音连忙直起身,后退了两三步,眼底似有惊恐。
她转身几个大步出了洞口,没有看到原本紧闭着眼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眼底闪过她本人都不曾捕捉到的一抹浅淡失望。
第66章
◎仙都二十四仙◎
岁音站在一棵古树之下, 微皱着眉来来回回踢着脚下的小石头。
女人身上微苦的清香在鼻尖萦绕不散,也令她静不下心来。
刚刚,她是想吻下去的。
岁音骗不了自己, 她想吻夏时,想和她贴近,想像陆辞忧同晏漓那样耳鬓厮磨般的亲昵。
可……
脚下一用力, 小石头便飞了出去,被不远处的古树拦下来,深深陷入树干中。
“偷偷在这发脾气?”有一人从树后走出,双手环抱带着笑意。
岁音看到那人时表情微滞, 而后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找什么呢?”那人走了过来,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
“红绫姐, 砚姨也来了吗?”
岁音心里十分害怕,她刚刚才差点亲了夏时, 出来这么一会儿就看到只听命于砚姨的红绫,一颗心差点提到了嗓子眼。
她转身就要回到洞口, 谁知后领被一只手勾住,她只能在原地踏步。
“主人不在,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红绫奇怪地看着她。
听到砚姨不在, 岁音忽地松了口气。
红绫倒是被她这幅模样勾起了兴趣, 她拉着人问:“你做什么了?那么怕主人在?”
岁音猛猛摇头,眼睛不自然地左右移。
明显一副没说实话的样子。
红绫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小阿音出来这一回, 都学会撒谎了啊。”
岁音微微红了脸, 有些被拆穿的窘迫。
“好了, 不逗你了。”红绫突然正经了神色, 问道:“你还未寻到你的剑吗?”
岁音将无归剑拿给她看, 眼中有些纠结:“这把剑认了我,可砚姨似乎很生气,这……应该不是我的剑。”
她抬眸看向红绫,想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果然,红绫在看到无归剑时整个人都恍惚了一瞬,不可置信地开口:“无归怎么会认你为主……”
而后又似乎想起什么,那紧皱的眉慢慢舒展开,岁音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追问道:“红绫姐,你知道这把剑?”
红绫半遮半掩地开口:“这原本是仙都中一位仙君的剑,主人同那位仙君……关系很好。”
岁音还没来得及多问,红绫便急匆匆嘱咐她:“尽快找到你的剑,离开九州。”
尾音尚在,人影却已不见。
人走得很急。
此处已经算是沧海境内,红绫姐为何会在此?砚姨要她来做什么?
岁音思索着转身,脚步蓦地顿住。
“夏……师尊?”
夏时已经撤下了脸上的遮掩,此时正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明明是同一个人,不过是换了张脸,岁音却忽然紧张拘束起来,她慢慢走过去,低下了头。
“她是谁?”夏时轻声开口。
岁音抬起头眨了眨眼:“啊?”
她知道夏时问的是谁,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等脑筋转过来,再想说时,夏时转身离开。
“你不想说,我不勉强。”
夏时被宽大衣袖遮掩的手慢慢攥紧,她刚刚看到那个陌生女人抬手整理岁音耳边凌乱的发,还对她说“离开九州”。
两人姿态亲密,似乎相识已久。
紧咬的牙关微疼,夏时慢慢放松下来,呼出一些浊气。
她想这些做什么,岁音要去哪里,与她无关。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山洞,陆辞忧和晏漓也收拾妥当在等着她们。
陆辞忧眼神不自然地看过去,小声问:“现在是该叫你夏时还是夏无为啊?”
对着夏无为这张脸,她真是很不习惯。
夏时唇角勾出一抹笑,回道:“还是叫夏时吧。”
夏无为这个名字背负了太多过去,她不想再延续了。
像这么否认自己的过往,在剑阁的四百年,夏时几乎日夜重复。
她回想以前种种件件,每一次决定每一句话都觉得是错的。
可笑至极。
轻叹了口气,她率先抬脚欲离开洞口,却被忽然落下的禁制挡了回来,旁边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过去,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没事吧?”
岁音的声音近在耳畔,夏时不自然地抽回手,后退一步,和她保持着距离。
她没说话,微微侧首看着洞口前的禁制。
岁音默默放下了手。
后边看着她们的陆辞忧忽然发起懵来。
夏时就是是夏无为……岁音是夏无为的徒弟……岁音和夏时神交过……
哦,天呐……
想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陆辞忧怜悯地看了好友一眼,然后默默抓住身边阿离的手,在那软滑手背上摸了好几把。
晏漓:“……?”
禁制落下,一道苍老的声音在洞内回响。
“何人于此?”
几人回身,发现原本覆了浮灰的枯骨慢慢聚起灵力,隐隐可见人形。
这是一抹神识。
夏时规矩地抬手行礼,“三清界第三十七代弟子夏无为。”
其他三人见她如此,也跟着行了礼。
“三清界都有三十七代弟子了啊。”枯骨叹了一句,“竟已过了这么久了。”
“前辈是?”夏时问了一句。
“仙都,闵生。”那声音透着竭力,说罢又低笑两声,“你们应当没听过吧?”
毕竟她只是仙都最末位的仙君,又死了这么多年,谁还会记得她。
“记得。”四人同时开口,无比坚定。
仙都二十四仙,虽然现有记载的只有二十位,但这二十个人九州修士无人不知。
可如果面前这人真是闵生,又怎么会只剩枯骨,只有一抹神识在这偏僻之地。
仙人陨落,九州不会不知,就像陵阳君,她殒后落成的紫府秘境千百年来都有修士纷纷往之。
“闵生仙君为何会在此?”夏时出声问道。
闵生话有疑惑:“你们既然知道我,为何还会如此问?”
她死了,当然在这里了。
陆辞忧默默补了一句:“您不应该在仙都吗?”
修士飞升成仙后不得令是不能随意下九州的,她们需在各自管辖之地守护凡世,受凡世之人香火供奉,也该护佑一方平安。
“仙都……?”闵生的话顿了一下,才道:“可我千年前就已经殒了啊。”
“你们不知?”
夏时:“并无记载。”
“并无记载!?”闵生声音大了些,问道:“那天睢、砚歌、花逯、行川……”
“她们呢?”
她一连说了十几个名字,大部分都是已知的仙都之人。
“《仙录》中有写这些仙君飞升前的事迹。”晏漓道:“但其中并未提及您方才所说的天睢和砚歌。”
闵生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这些都是同我一起身殒的仙都仙君。”
几人登时瞪大了眼,是什么能让将近二十位仙君同时身殒。
“千年前,九州血魔作乱,妖修祸世,仙都二十四仙共下九州镇压,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可仙都出了叛徒,盗走了金火印,封印功亏一篑。”闵生神识激荡,仙力骤然放出,仍能从中感受到她内心翻涌的怒火。
“因她一人!二十四仙殒落过半,最后由仙都首席天睢自分仙骨,才将血魔永困青湖地,陵阳万死不惜!当初若非天睢仙君,陵阳哪有机会上仙都,到最后却是恩将仇报,你们可知自分仙骨与魂飞魄散无异!”
几人听得神色各异,夏时脸色煞白,血魔,青湖地……
如今血魔出世,恐怕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晏漓则沉默地握着手中的剑,这把断流的先主人便是陵阳仙君,而在她经脉寸断濒死之时,也是陵阳仙君救了自己。
可现在闵生仙君的这番话……
不管怎样,陵阳仙君于她都有恩,所托之事更应当尽力而为。
至于千年前的对错是非,也不是她能管的。
晏漓回神,继续听闵生的话。
“这些你们都不知吗?”闵生只有一抹神识,方才放出仙力已是极限,她的身影开始慢慢消散,枯骨渐显。
她最后的话中流露出些许隐忍的哀伤和憋闷。
都说仙人不可多情,可为九州做到这个地步,却没有只言片语记载,甚至无人记得那场灭天之灾。
“罢了。”闵生低笑,“九州无恙,便好。”
神识荡然无存,洞口禁制散开,一缕清风抚过,那枯骨没了神识支撑当下化作一捧尘土,又被风带向远处,走遍九州。
自始至终,也没人向她提及千年后血魔再现世。
“走吧。”
夏时垂眸走了过去,其他人三人跟在她身后。
洞口被夏时用金印封下,几人郑重地拜了拜。
一路御剑向四海城去,沉默铺开,就连平时闲不住话的陆辞忧也难得的安静。
抵达四海城外,已经有不少清醒过来的修士赶来想要一探究竟,也有一些被变作傀儡后害怕了就跑了。
“他们在看什么?”陆辞忧终于受不了打破沉默说了第一句话。
“去看看。”
靠得近了,才看清,城门下吊着几个人,身上都穿着沧海弟子服。
陆辞忧看着其中一人在记忆里扒了扒,一拍手,“他不是那个江枫的徒弟江郢吗?”
她伸手指着城门最下面一个人。
围观的人中有人搭话:“是啊,这新任沧海门主发了通告,说是这个江郢和金令主江晚勾结十三鬼域,祸乱沧海,现在处死了江郢,又发了江晚的追杀令。”
“我看啊,这都是江枫为了夺门主的位置扯出来的,如今江流门主重伤,他顺其自然上位,可不得找两个替罪羔羊蒙混过去。”
这回说话的似乎是四海城中的人,手中还拿着货物,对口中的新任门主十分不屑。
可没等他再开口,自上而下一根羽箭穿喉而过,当场毙命。
人群哄地一下散开,纷纷向上看去。
只见城墙上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拉弓搭箭,冷视着下面的人。
“对门主不敬者,杀。”
城下无人再敢多言,待到城门一开便都入了城。
只有些许他派的修士还驻足在原地,犹豫着是否要进。
在那些进城之人中,夏时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跟着那人而去,岁音拉都没拉住,四人前后都进了城。
入了四海城,处处寂静无声,就连街边买卖都是静悄悄的。
夏时把人跟丢了。
她站在街口微蹙着眉,身侧的手慢慢握紧。
刚刚那个人,很像裴九。
是承仙小馆掌柜画像上的裴九。
作者有话说:
感情线是有点慢热了,希望你们不要着急呜呜呜呜(我都要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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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做客◎
“那个人是谁啊?”岁音追上来问道。
夏时快速收敛眸底情绪, 轻言道:“看错了。”
她转身离去,背影淡漠。
岁音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手紧紧握着, 掌心有些微疼。
陆辞忧慢悠悠走过来,将她和阿离相握的手举起来,在某人眼前晃了晃。
然后对她灿烂地笑了一下, 绝对没有炫耀的意思。
岁音:“……”
好气。
她垂头丧气地跟了上去,加大步子走到夏时身边,小心地问:“你在生气?”
夏时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
有什么可生气的。
岁音还是解释了:“她是砚姨的人, 应该只是路过,看到了我, 所以才过来同我说两句话。”
“你口中的砚姨,应该就是闵生仙君所说的仙都二十四仙中的砚歌?”夏时突然问道, 步子也慢了下来,微微侧眸看她:“你找到剑后就要离开九州, 回仙都吗?”
岁音微微怔住,然后跟着她也慢了下来,两人并肩而行。
“砚姨确实是叫砚歌, 或许她就是仙君吧。我也不知道那地方是不是仙都, 冷清得很,这些年在那个地方我也只见过砚姨和红绫姐两个人,我不想回去。”
“那就不回。”
“什么?”
夏时对上岁音略微错愕的眼神, 眸底沉静起了轻微涟漪:“你既然不想, 那就不回。”
岁音心念一动, 唇角向上翘了翘, “好。”
这算是夏时主动留她吗?
就当是了。
两人并肩而行, 看得后面的陆辞忧很是欣慰。
和好了好啊。
“现在去哪儿?”岁音问向身边人。
“既然都来了,总要见一见新任门主。”夏时抬眸看向正前方向她们走来的一队人,带头的正是方才在城墙上射杀不服门主之人的男人。
“这不,人来了。”
都不用她们主动去。
“沧海金令晋鸣,奉门主命诚邀几位仙友入府一叙。”晋鸣拱手行礼,面容虽冷,态度却摆得端正。
看来这位新上任的金令主还是个忠心的。
“好啊。”
***
四海城紧临东海,地势最高处便是门主居所,往下是四季堂,沧海弟子处事所在。
晋鸣带着四人经过四季堂,那些沧海弟子整齐划一地在场上挥刀,半点没被影响,十分认真专注。
这些弟子眼瞳黑白分明,并非傀儡。
夏时看过一眼收回视线,忽地道:“外界传言沧海内乱,如今看来尽是些无稽之谈。”
晋鸣不明地轻哼一声,没说什么。
穿过四季堂,几人来到一殿堂前,隐隐能听见里面载歌载舞的声音,晋鸣停在殿前,伸手示意:“请。”
夏时颔首,率先入殿。
大殿中央轻纱浮动,数道曼妙身姿若隐若现,一个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随着一旁乐曲摆动,借着垂下的轻纱半遮半掩,极力地将自己最好的舞姿呈现出来,大殿正上方,新任门主江枫正和一衣衫半掩的美人互喂酒水,丝毫不顾及一旁还有人在。
进殿的几人均是一愣,这样糜烂不堪的场面别说是像沧海这样的大仙门,就是向下数百家,也绝不会有人如此。
美人微一抬眸,透过轻纱看到殿门旁的几人,娇笑着凑到江枫耳边,“门主,人已经来了。”
江枫低“啊”了一声,晕晕乎乎站起身,看着下面几人举起手中酒杯,一个一个点过去:“半步剑仙,小剑仙,还有鎏金阁少主……”
看到晏漓时,江枫眯了眯眼睛,看到是个陌生的面孔后,喝晕了的脑子也不太清醒,直接掠过这人。
“三位来我沧海,本门主应尽地主之谊,来来来,都坐。”
他伸手指着殿中的舞女,吩咐着:“快,你们几个,好好招呼着客人,这可都是贵客!”
“是。”
美人簇拥而来,岁音惊得向夏时身后躲,连连摆手拒绝,“不用了不用了。”
夏时冷着一张脸,谁又敢接近。
旁边的陆辞忧更是把脾气摆在脸上,一手把身边的阿离捞过来,不让那些女人碰,自己也轻巧躲开那些伸过来的手,高声呵斥道:“别碰我。”
一时之间四人像是刺猬一般,让那些得令前来服侍的舞女只得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门主不必如此热情,仙门百家一向亲睦,我们自便就好。”夏时向后伸手,拉过岁音向旁边空着的席位走。
四人同坐一侧,江枫仰头饮尽杯中烈酒,眸中闪过寒光。
面上却仍是虚伪的笑:“如此甚好,继续。”
歌舞持续,却无一人开口,只有主位之上不时传来几声低语调笑。
这边传音传得热闹。
陆辞忧:“这老东西什么意思?叫我们过来就是为了看他享乐的?”
岁音:“他这样的人怎么能让那些沧海弟子臣服的?”
陆辞忧:“你没看到殿外头那个,有人说一句不是,就丢了命。”
岁音:“晋鸣这人看上去十分孤傲,能听命于这位新任门主,难不成江枫是在扮猪吃老虎? ”
两人聊得正起劲,突然一道清清冷冷的嗓音插了进来,“对面还有个人。”
岁音和陆辞忧对望着眨了眨眼睛,然后同时看向夏时。
对面?有人?
她们怎么没看到?
这两人的目光太过直白,夏时一眼就看出了她们眼底的疑问,便又传了一句话:“仔细听。”
这殿中乐曲声不断,又掺杂了些轻纱飘动,美人伴舞的声音,因此一些细微的声音便容易被忽略。
岁音和陆辞忧静下心来,细细地听着,果然在这些声音之中听到了几声手指轻敲桌面的闷响。
声音来源,是在对面。
隔着轻纱和重重人影,对面之人藏得十分好。
乐止,舞停。
上方的江枫挥了挥手,殿内舞女便退了出去。
“几位是觉得江某招待不周?”江枫居高临下看着下面四人,她们面前的酒食半分未动。
“江门主自是用心,只是前来沧海前我们都服用了半生花,只能可惜了门主一番好意。”夏时慢慢站起身,一揖行礼,“还请门主见谅。”
半生花,修士吸纳灵气前常服用的灵植,可助修行,只是服用半生花后十日内不可进五谷水食,否则将会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这个理由十分好。
江枫何尝不知道这人是在扯谎,可这话又实在圆滑,他不得不假笑相迎,讽刺道““无为长老还真是勤勉,日夜修炼不停啊。”
夏时颔首:“多谢门主夸奖。”
江枫:“……”
这人真是……脸皮厚!
他猛地一甩袖子,气愤地坐了回去,又灌了半壶酒。
下面陆辞忧肩膀轻颤,强忍着不笑出声,一旁的晏漓眼底闪过无奈。
“不知门主让金令主前来领我们到此是为何事?”夏时直奔正题,也不想再和他拉扯。
江枫眼睛转了转,余光向左边瞟去。
“啊——”
“是这样,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前段时间四海城中来了几个十三鬼域的人,前任门主也因此负伤。”江枫叹了口气,装模作样道:“如今沧海元气大伤,若是十三鬼域再次来犯,恐怕无人可战啊。”
陆辞忧听了恨不得呸他两口,你一个门主怎么说得出口无人可战,你不是人吗?
她刚要张嘴怼回去,手上突然一紧,阿离拉了拉她。
她疑惑地看回去,想用传音问她,却发现传音无法用。
什么样的情况下传音用不了,要么是那人不想收,那么是那人体内毫无灵力。
陆辞忧一把反握住她的手,注入的灵力如石沉大海,得不到半分回应,她顺着经脉游走到丹田,其中空空如也,那颗凝聚修士灵力的金丹也不知所踪。
晏漓紧握着她的手,能感受到那只手在颤抖,她轻轻靠过去,半拥着她,低声道:“没事的。”
陆辞忧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慢慢蓄了泪,她偏过头不想在她面前落泪,内心激荡不平。
阿离的金丹没了,一定是那晚,她怎么就晕过去了呢!不就是伤了只眼睛,为什么不能再站起来,和阿离站在一起,怎么能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血魔。
对于修士来说金丹何其重要,她的阿离该多疼啊,还要带着昏迷不醒的自己找岁音她们。
陆辞忧越想越懊恼,她满心的自责和愧疚,明明还说了会保护她,到最后却要她舍了金丹来保护自己。
陆辞忧,你真失败!
“阿辞,我没事。”晏漓瞧见了她眼底的痛苦,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其实做出那个决定,她从未后悔过,她不仅杀了血魔,还找到师叔和岁音,她已是十分满足了。
一个金丹而已,再炼就是了。
两人双手紧紧相握,也都明白现在不是讨论私事的时候。
陆辞忧紧咬着牙关令自己镇定下来,耳边虽然听着夏时和江枫的话,可却听不进心,一心全都在身边人身上。
那边江枫还在假模假式发出邀请,“若是无为长老肯助沧海渡此劫难,日后定登门拜谢。”
夏时轻笑,目光始终落在对面,她轻声道:“江门主何不坦诚些。”
江枫脸色微变,问道:“长老这话何意?”
“江门主的客人不止我们吧?”夏时面上带着笑,却让江枫莫名觉得如芒在背。
不等江枫开口解释,殿内轻纱飞扬,被一股霸气的起劲震得零碎。
“夏无为,久闻大名。”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熟悉的嗓音令夏时猛地抬眼,在红纱零落中看到了半张侧脸。
陆!清!羽!
作者有话说:
做个美甲,码字实在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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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神识相触之时,红白两团皆是一颤◎
“我来介绍一下, 这是流云阁的客卿羽公子,途径沧海,也来相助。”江枫这边向夏时她们介绍完, 又开口向那位羽公子介绍,被男人抬手阻止。
“不必了,认识一个夏无为就够了。”羽公子缓缓起身, 眼底尽是漠然,他视线在对面几人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半分停留。
“天色已晚,告辞。”
男人身影一恍, 殿中便没了人,甚至不曾在乎过沧海新门主还在场, 狂妄到有些目中无人。
奇怪的是江枫竟也没恼,对他的态度还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夏时按耐下心底不平的情绪, 方才见到陆清羽时的震惊恍然也如烟消云散般,眸底又恢复到一片沉寂。
“几位路上奔波, 想来也是身乏疲倦,不如休息一夜,禁地之事, 明日再细谈如何?”江枫伸手打了个哈欠, 搂过一旁的美人踉跄地朝内殿走,高举着手挥摆:“来人,带几位客人去临风院。”
守在殿外的晋鸣冷着脸走进来, 再次为几人带路。
,
临风院是沧海的一处客院, 与四季堂相对, 偏离四海城, 不过风景倒是极好,粉白樱树成林,被东海灵力滋养着常年不谢,也算沧海一处有名之地。
朦胧月色如纱,看得人不免心神恍惚。
岁音禁不住呢喃了一句:“好美。”
她定定地看着那树下,有些分不清虚实,她好像看到有人酒醉舞剑,一举一动美得不像话。
看着那熟悉的剑招,岁音心底隐隐有了答案。
那是夏时。
但不是现在的夏时,是很久以前的夏时,是四百年前意气风发不曾为自己所困的夏时。
岁音如梦初醒,微微侧首看着身侧的人。
“你曾在这片樱林中舞剑吗?”
夏时闻言微怔,久远的记忆被她这句话挑起,那时她同师尊一起来沧海赴会,在大会上得了些彩头,便高兴得多喝了些,提前离了场,在这一片樱林之借着酒意,随意舞了几剑。
不等她细想,晋鸣便开口道:“这边是羽公子的住所,他平时喜静,几位的房间在那边,万不可吵闹惊扰了他。”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人往远处带,最后停在离羽公子最远的地方。
“一会儿会有丫鬟送来被褥茶具,几位稍等片刻。”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一刻不肯多留。
“这人对那羽公子倒是贴心,离得这么远还怕我们吵到他。”陆辞忧冷嗤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那位羽公子的手下呢。”
“说不定真是呢。”岁音笑着回她。
夏时看了看客院,主动提出两人一间房。
陆辞忧当然愿意啊,她将手搭在阿离肩膀上,微微带了力就把人半揽了过来,“我和阿离一间。”
岁音偷偷地瞄了夏时一眼,当然,她知道这种情况下夏时肯定不会开金口的,还是得她来——
“那……”我和夏时一间。
“好。”
两人同时开口,岁音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欸?
她惊讶地看着夏时,对方察觉到她的视线,眼眸半垂地看过来,问道:“怎么了?你不愿意?”
“愿意!她愿意!”陆辞忧伸手把人一推,直接将人推到夏时怀里,自己则带着人进了其中一间房,“我们就这间了,你们随意啊。”
岁音被推得踉跄,勉强稳住身子才没踩到那双洁净无尘的白靴。
她回头看了一眼,大小姐正对她眨眼睛。
一双手稳稳扶住她,在她站直后又没半分停留地拿开。
“进去吧。”
夏时轻声开口,擦过她走向陆辞忧她们隔壁。
岁音按住胸口,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此时此刻的心跳。
乱得毫无章法。
不对劲。
不知不觉间,她对夏时好像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之前是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但现在她日日都在夏时身侧,却仍觉得不满足。
她呆愣在原地,最后将这些都归结于“喜欢”。
“还不进来?”
岁音回神,看到夏时给她留了一条缝。
她忙推开门钻了进去,手心莫名出了些汗。
不知道为什么,和夏时独处时总会不由地紧张。
她就站在门旁,呆愣地看着地板,像是要把那地看出朵花来。
“如果不愿意,隔壁还有空房。”夏时点了烛火,纤长睫毛在眼睑下方落下一圈阴影。
昏黄灯影落在她身上,却不显暖意,莫名让人觉得孤冷。
“没有。”岁音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不愿意。”
夏时喉咙发出一声轻“嗯”,伸手将一侧的窗户打开,正对一轮圆月,月下樱林重重,粉白相称,如诗如画。
“还未问你,怎么知道我曾在这处舞剑。”
岁音心底也正疑惑,如实开口:“我看到了。”
“看到了?”夏时的目光从窗外移开,落到面前少女身上。
“你来过沧海?”
岁音仔细想了想,摇头否认。
她自能睁眼观物起,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砚姨,在那片空寂之地不知年月,见到的第二个人是红绫,她应该不曾过来沧海。
夏时想来也觉得不可能,岁音年岁同陆辞忧她们相仿,而她那次来沧海已是四百年前了。
“我是刚刚看到的。”岁音怕她不信,还竖起三根手指准备发誓,“我没骗你,就是刚才,初入樱林左侧十步的地方。”
就连位置都说的准确无误。
可这些事应当只有她一人知晓,岁音又是如何知道的?
不,不对。
那时不止有她,还有一个人才对——
记忆被拉远,夏时脑海中出现另一道欢跃的声音:
“这剑招怎么从未见你使过,你耍起来真好看。”
“你喝醉了吗?怎么能拿我斩落花呢??”
“哎哎哎,要砍树上了!”
“夏无为!你就是故意的!”
那是她的剑灵。
她想起来了,那晚的樱树下醉酒舞剑,最初是想逗一逗她的剑灵,故意抖着剑尖往树干上砍,惹得剑灵哇哇乱叫,就差跳出来打她一顿了。
夏时眼尾溢出些笑意,眉眼生动,不再沉郁。
岁音看得出来,她现下的笑不是因为自己,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人。
生气是有一点的,嫉妒也是有一点的,可质问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夏时好不容易开心这么一会儿,她不该多说话的。
她垂着头,开始捏手指。
一旁的夏时从回忆中抽离,她将目光落在岁音身上,开始细想岁音身上不同常人之处。
她心底隐约有个答案,可又觉得荒谬。
“晚冬雪和万物逢春,谁教你的?”
夏时原先以为这是岁音从一些流传下来的影石中看到的,当年她在仙门大会上一举夺魁便是用的这两套剑法,有人用影石记录下来分印无数,十分抢手,但能学会一二者却寥寥无几,可岁音天资卓越,在剑术上更是一点就通,若是她得了当年的影石,学会这两套剑招也不无可能。
所以之后夏时也没再问,只在旁纠正,也算是尽了为人师者的责任。
但现在为了验证心底的答案,她想问一次。
“我识海中一直有个人,只有朦胧的影子,她一直在挥剑,我是跟着她学的,我不知道那就是晚冬雪和万物逢春。”岁音说着伸出手,握住夏时放在桌上的手。
“我带你看。”
夏时闭了眼,分出一抹神识进入对方识海内,上一次来时只见万剑悬空,她觉得岁音身负剑骨,是天生的剑修,可现在再入识海,茫茫无际的云海之中生着一棵参天树,树枝如玉骨,每一片枝叶都是灵力所化,绯红一片。
灵力如实质流水般流向树干,本该由树干供给营养给繁叶,可在岁音识海内却像是反过来,树冠的每一片叶都在无时无刻地滋养着树干。
而那树下,确实有一道人影。
手持长剑,向前方行礼,刹那间云海波动,随着那人手中的剑而动。
晚冬雪。
夏时只分出一小部分的神识,还在别人的识海内,这一番动荡差点让她心神分离。
下一秒,一大团红色神识便包了过来,严丝合缝地裹着她。
神识相触之时,红白两团皆是一颤,抑制不住的低吟闷哼在耳边响起,这种酥痒几乎将神识浸透,带着令人窒息的欢愉。
夏时忍着那头皮发麻的舒爽感从那团红色神识中爬了出来,然后逃也似地从岁音识海中脱离出来。
神识回体后,她的身体仍然在轻颤,好在她只分过去了一部分神识,轻呼出一口热气后,身体自然也冷静下来,她双眸压着愠怒瞪过去,发现岁音双颊绯红,眼底还透着浓重的欲。
识海中是她全部的神识,刚刚逃离挣扎的动作又太大,此刻岁音还未回神。
夏时:“……”
正当她要捏几个清心静神的小术法扔过去时,外面忽然起了异动。
一道黑影极快地在樱林中窜梭,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夏时眉眼一沉,拿起一旁的无情剑便跟了上去,她在桌上留下一道字符:林中有异,莫跟。
走前还不忘把这两间房打上一层禁制。
她追着黑影的气息向深处掠去,在一处寒潭边停了下来。
借着金印隐匿气息,她慢慢靠了过去。
黑影虽背对着她,但仍能从刻意压低的声音中听出来,就是白天的羽公子,也就是陆清羽。
在他对面的是个裹着黑袍的女人,整个人就只露出一双手,苍白无力,很是羸弱。
两人十分警惕,约在这种地方也不忘加一道隔音结界。根本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正巧一片阴云移开,月光落了下来,照在那黑袍女人站着的位置。
夏时看清了一截尖细的下巴和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正当她要再靠近一些时,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身影忽地一闪——
一双手忽然从后面伸了过来捂住了夏时的口鼻,将人拖入身后的寒潭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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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琉璃净世笔◎
寒潭幽深, 水下似乎被人设下某种法阵,夏时被人拽水中时并没有听到落水声,那水面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沉寂得有些不寻常。
她向后挥动手肘,试图挣脱身后的人,那人一手捂着她的口鼻, 一手紧紧箍着她的腰,从背后紧抱着自己。
“是我。”一道略微沉闷的声音通过灵力传了过来。
夏时一愣,顿时撤下挣了扎的力道。
岁音也松开了捂住她口鼻的手,抬手揉了揉自己的侧腰, 疼得她想呲牙,只是现在还在水下, 不太方便,只得忍着。
“不是让你别跟来, 还过来干什么?”
两人还保持胸背相贴的姿势,传音也格外方便。
“我不放心。”岁音有些委屈。
她那会儿神识还兴奋着, 回过神时发现屋里没人,还被落下禁制,看到字符时想也不想就顺着气息跟了上去。
天知道她刚到就看到夏时被发现有多担心, 脑子一抽, 就把人拽到水里。
还没开口呢,就挨了一手肘,还是用足了力气, 差点给她肋骨打断。
传音就此中断, 因为寒潭边来了两个人, 陆清羽和那个黑袍女人。
“哪有什么人啊, 你别总是大惊小怪的。”
陆清羽的声音传到水下竟格外地清晰。
“东西拿到手了吗?”黑袍女人警惕非常, 还故意压着声音。
“没有。”陆清羽叹了口气幽幽道:“真是奇怪,我都没急,你在着急什么?”
黑袍人冷哼,“您倒是自在,光明正大躲在这幅壳子里,也不怕她找上你。”
夏时听了微微蹙眉,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人不是陆清羽?那真正的陆清羽呢?
“她?你是说夏无为?”“陆清羽”不屑道:“当初仙都二十四仙都落了个尽数身殒的下场才将我封下,她一个元婴修士能翻起什么风浪。”
“你为何总是这么高看她?”
“您这话不对吧,二十四仙并非尽数身殒,砚歌可还在世,当初天睢以半幅仙骨震下万千血魔妖修,其中也包括你,其他仙君则是受法阵反噬而亡。”黑袍女人将他的话堵了回去,“千年前的事并非没人记得,魔将就算要揽功,也该在不知情的人面前说这句话。”
简而言之,吹牛吹错人了。
“陆清羽”面色明显沉了些,他冷哼一声,“我不过说了她两句,你就这么不高兴,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还那样对她?”
黑袍女人冷漠开口:“不关你的事。”
这个魔将属实八卦。
“尽快打开禁地,不要耽误了正事。”
“知道了。”
岁音见两人消失后,双腿一动就要向上,一旁的夏时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
于是两人又在水下待了一会儿,没想到原本离开的黑袍女人身影一闪又回到潭边。
她静静地盯了潭水半晌,抬手将整个水面封住,然后才放心离去。
在她看向水面时,水下的夏时也在看着她。
两人的目光在某个瞬间对上,夏时心底涌起滔天杀意。
裴九。
她竟然现身了。
就差一点,她就要按耐不住自己的手,提剑跃出水面,但理智告诉她现在还不能。
“这水下有通道,我们快走。”
岁音传音过来,夏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深沉的水底确实有一处微光。
水面被封,她们若是强行破阵恐会打草惊蛇,这条暗道倒是出现的时机刚好。
“走。”
一白一红在水下游行,游到微光所在时发现那并非是一道通道,而是一道传送法阵,且设下已久,纹路已经浅淡不清。
这处传送法阵不知通往何处,夏时并不敢轻举妄动。
她思索着是这传送法阵安全,还是破开裴九在水面留下的封印安全。
思前想后似乎都不太妥当。
正犹豫着,面前的法阵突然亮了起来,一股极强吸力传来,夏时猛地一惊,眼看岁音已经入了法阵,她眉眼微压,紧紧握着她的手也跟着跳了进去。
这是有人在催动另一处的传送法阵,强行将她们拽了过去。
破出水面时,两人背靠着背警惕地看向四周,手中剑已出鞘。
这是一处水牢。
四处昏暗一片,只有角落里两盏烛灯散着微光。
“咳咳——”
一声低咳瞬间将两人目光汇聚在一处,黑暗里隐约可见一个人,双手被从两边墙壁伸来的锁链扣住,脖子也被特制的陨铁套住,整个人被浸没在水中,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漏出男人被废去的双腿。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被他用尽最后的灵力拉过来的两人,眼底慢慢有了光亮。
“三清界……”
他认出了夏时身上三清界的弟子服,认出了两人身上标志性的六叶昙。
“你是?”夏时问道。
“沧海之境第十五任门主,江流。”江流的声音仍然透着上位者的威严,即使双腿被废被囚禁于此,身上的傲骨仍在。
“你们又师承何人?”
“三清界,夏无为。”
“三清界无为长老门下弟子,岁音。”
夏时微动了眼看向岁音。
岁音回看过去,似乎在说:我说的不对吗?
都已经拜师了,确实是师徒啊。
“夏无为,你是夏无为!?哈哈哈哈天不亡我沧海。”江流突然仰天大笑,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并不抱希望的一试拉过来的人竟然是夏无为。
夏时收了剑,问道:“门主此话何意?”
“沧海之劫,九州之难。”江流缓缓开口:“十三鬼域欲夺琉璃净世笔,改写青湖地封魔阵。”
“竟是真的……”夏时低声呢喃。
早年时她曾入过一个无人问津的秘境中,秘境中空空如也,什么机缘宝物都没有,茫茫天地间只有几行字。
传闻几大仙门禁地中守有仙物,得之可作毁天之用。
当初她也只是匆匆扫过,没得到想要的东西便出了秘境。
“夏无为,我知道当初青湖地一事应当与你无关,是有人想借你的雷劫破开封魔阵。”江流看着她,“你也不想那人得逞吧?”
“门主也知道是十三鬼域想要那东西,且不说鬼君境界已至大乘,她手下那六位城主,又有哪个时好对付的,如今我只是个元婴,如何能帮你?”夏时淡淡开口,“我的记忆被封,已经记不得当年的事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一边的岁音还是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她在强忍着怒意。
水面再次上升,已经淹没了江流的胸口。
他低低地笑了两声,笑得咳嗽,“你知道他们得到琉璃净世笔之后下一个要去哪儿吗?”
夏时身侧手猛地攥紧,“你什么意思?”
“四百年虽还是我父亲当任门主,可你的事我也听过不少,为什么青云城和鎏金阁会围堵三清界讨要说法?他们根本不知道内因啊,只当是因为你一个人连累了那些无辜之人,其实呢,你也不过是被人利用,受了无妄之灾。”
水位上升到了脖子,江流继续道:“那一次沧海也损失了不少高阶弟子,可父亲并未发难三清界,反而更加重视四海城周边的布防,年少时我还不懂,可当我成为门主后,知道了禁地中的东西和青湖地的封魔阵,我才恍然大悟,像琉璃净世笔这样不属于九州的仙物,还有两个。”
“你猜,另外两个会在哪儿?十三鬼域的人会放过吗?”
不在青云城和鎏金阁,那就只剩下三清界、太一门和神医谷。
十几年前,十三鬼域屠入神医谷,如今想来也是为了那两件东西了。
那么,十三鬼域下一个目标就只剩下三清界或者太一门。
太一门有剑仙封子胤,实力已至大乘,三清界虽有符卿在,可她已许久未出世,至今在闭关。
任谁来看,都会先选择三清界。
夏时脸色阴沉,“你想让我做什么?”
眼看那水已要淹过江流的下巴,夏时登时释放灵力,水牢瞬间寒气四放,水面冻结。
江流眉毛头发都结了冰,他说话时都冒着白气。
“当然不会让你同他们以命相搏,找到一个叫花商的丫头,她会带你们去,噬海楼内有一暗阁,取我精血便能打开,里面有个假的琉璃净世笔,你可用此以假乱真。”
“那我也得能见到真的。”夏时冷声道。
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以假乱真,和以命相搏也差不了多少。
“二位能留在沧海,想来也见过江枫了,他没同你们说禁地的事?”江流沉声道:“他为了稳固门主之位,已经将禁地中的东西拱手送给了那位羽公子。”
看来这个江枫并不知道禁地里放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那个羽公子似乎进不了禁地,恐怕有魔气在身,禁地凶险,江枫应该想借二位之力取出琉璃净世笔。”
“他倒是好算盘!”岁音暗自磨牙。
夏时心想,可不止江枫好算盘,眼前这位前门主江流也心计颇多。
只要她拿了琉璃净世笔,十三鬼域就会把目光投在她身上,自然不会再举力攻去三清界。
对付一个人和对付一整个仙门相比,这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可若不让她偷换走琉璃净世笔,江枫和那个假的陆清羽也会想办法得到,如此倒不如赌一把,江流在赌夏无为肯为三清界舍自己一人。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好。”夏时应了。
“江某还有一事相求,拿到琉璃净世笔后,将它交给家姐江韫。”
夏时顿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东西放谁身上都会被十三鬼域盯上,江韫是他长姐,即使身边有江风禾相护,她也只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
为什么是交给江韫而不是江风禾,因为江韫一定会舍命相护沧海之物,若是在江风禾手中她只会不屑一顾,但她会舍命护着江韫。
江流这是将他的姐姐和妹妹都算计进去了,完全没想过琉璃净世笔会给她们带来什么。
“门主还真是无情啊。”夏时垂眸冰冷地看着他。
江流低笑:“为了沧海,不算什么。”
最后夏时取走他的一滴精血,和岁音悄无声息地回到临风院中。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夏时坐在桌边轻揉着眉心。
没一会儿,她写下传音由腰间玉铃直接传给叶萧。
“师姐,三清界可安好?”
半柱香后,玉铃轻响。
夏时迫不及待地打开:
“一切安好,勿念。”
看着上面最后两个字夏时轻轻蹙起眉。
勿念……
掌门师姐最希望她出门在外能想着念着三清界和她们,为什么会说勿念?
可上面字迹和灵力气息不会作假,确实是师姐亲笔。
是她想多了吗?
第70章
◎她是剑灵◎
夏时心底存疑, 玉铃忽地又一声轻响。
还是叶萧的传信。
“处理好那件事后,尽早回来,不然我就亲自下山拿你。”
看着这句话, 夏时已经想到了掌门师姐的语气,她唇边抿出轻笑,挥手散去传信。
又回到了一封, “知道了。”
三清界无恙,她也放心了些,有师姐在,更有护山法阵, 就算是十三鬼域,也不是想攻进去就能攻进去的。
心中思虑之事放下, 夏时这才发觉身上衣衫还半湿着,黏在身上格外不舒服。
她抬手捏了个清洁术法, 但仍觉得不够。
“你想沐浴?”岁音在一旁开口道。
夏时微侧眸看过去,两人视线相对恍如触电般躲开。
不久之前, 她们还有过神识相交,此刻心神正丝丝缕缕地连在一起,岁音能知晓她心中所想并不稀奇。
夏时不自然地蜷起手指, 倒是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岁音。
岁音识海中的那个人剑锋走势, 甚至连剑招中的剑意都同自己别无二致,可以说,岁音看到的那个人, 就是她。
是四百年前的她。
夏时心底那个荒谬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如果岁音真的是无情剑灵, 那么当初剑阁异动, 唤醒无情剑也都能解释过去。可万卷书上说, 她身负仙骨, 难道就是因为这幅仙骨,她才能从剑灵转生成人。
那她要找的剑,便是无情剑了。
夏时垂眸看向手边长剑,伸手拿起,另一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拔——
薄薄的剑刃上覆有一层冷霜,但内里却是一片死寂。
她曾以这把剑斩获九州剑道魁首的名号,自然知道它本来的样貌。
万里霜雪封九州,长剑无情以问天。
以一品灵器比肩神武,再没有第二个。
无情剑的锋芒绝不该是现在这般黯淡。
夏时轻抚着剑身,纤长睫毛半垂,尽数遮掩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岁音在一旁静静看着,能感受到她此刻内心莫大的哀伤。
长剑蓦地被递到眼前,岁音一愣。
她茫然地看过去,发现夏时神情温和,眼底纵然仍有悲切,却又有一层柔和覆盖。
和平时很不一样!
岁音……感觉像见了鬼。
她吞了吞口水,眼睛在夏时脸上和她递过来的剑上来回看着。
“要,要做什么?”
这把剑夏时平时就宝贝得不行,摸一下碰一下都要擦拭好半天,生怕磕着碰着了。
怎么会突然拿到她面前了?
“握着它。”夏时心底也有些紧张。
毕竟剑灵只是灵体,虽能与剑主心念相同,可终究不能言人语,当初无情剑灵突然开口说话时,夏时差点以为是什么脏东西附到了剑上,哭着去找自己的师尊,叫她给剑除邪,惹得符卿大笑。
后来知道那是她的剑灵,便也不怕了,每日同剑灵说话解闷,聊天谈地,如同挚友一般。
下山在九州闯过一遍后,夏时才知道,只有神武才会有器灵,但器灵是不会说话的,能作人语的,要么是妖要么是邪。
夏时便将这当成了她的秘密,她的剑灵会在清晨雨露落下时同她问好,会在雪下练剑之后同她一同观星,亦会在深夜入梦相会。
旧友近在眼前,夏时却生出相认的退意来,青湖地一事的细枝末节她已然忘全,可当初剑在她手,最后落得剑毁灵散,她亦有过错。
手中长剑慢慢被接过去,夏时紧盯着剑身,直到星星荧光渐生,无情剑身慢慢显出底纹,澄澈如千年寒冰般泛着浅淡蓝光,她心中的巨石才恍然沉下。
当初无情剑在岁音手中初现“生机”,她还当是剑认新主,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剑灵重归。
“这这这……”
岁音磕磕巴巴紧张地看着夏时,“我不知道……”
这剑在她手上怎么突然变了个样,不行不行,别的什么剑都行,唯独这把剑不可以,这是夏时的剑,她更不能在剑主面前抢了风头。
夏时摁住她慌乱的手,轻言道:“这就是你一直要找的剑。”
岁音愣住了:“什么……?”
她恍惚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怎么会,这是你的剑。”
“我要找的剑不是这个,它是碎的,它可能已经不存……”
话生生卡在喉咙里,岁音震惊地看着自己手中由灵力凝出的长剑。
自从无归在手后,她便很少再用灵力凝剑了,却不知什么时候这把虚无长剑上如雪花般的裂纹早已荡然无存,此时两把几乎一模一样的长剑都被她握在手中。
夏时见了并无惊讶,眼底多了分了然。
她也更加确定了,岁音确是无情剑灵。
回想过往,仿佛一切都有迹可循,可她却浑然不知,甚至还想过她会不会是裴九故意接近。
自己之前对她的态度似乎也并不怎么好。
夏时抿了抿唇,有些愧疚起来。
却不知她此时这幅敛眉垂眸的模样,落在岁音眼中倒成了默默伤心,岁音心里一塞,连忙将剑还了回去。
“这不是我的剑!你的!这是你的!”
她一遍遍地强调,生怕夏时因为这个再难过。
夏时将剑收入剑鞘,唇角上扬着收不下来,她满心欢喜却又隐忍地压着。
“你喜欢现在这样吗?”
有了人的形体,有灵力有朋友,能做一切想做的事。
曾几何时,夏时还记得无情剑灵的一句话:
“我也想同你并肩。”
她那时回了什么,好似是:“一人一剑,我们不正是并肩而战。”
那是剑灵难得一次的沉默,似乎还骂了她一句“大笨蛋”。
现在想来,剑灵口中的“并肩”应当是两人并肩行九州,而非一人一剑。
岁音感觉今晚的夏时怪怪的,问的一些问题也怪怪的。
就像这一句,现在这样?现在哪样?让人听不明白。
可夏时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自己,在等她的答案。
她眼中有着期待,岁音感受到了她内心所期望的回答。
“喜欢。”
果然,漂亮的眉眼微微下弯,露出些许笑意。
夏时开心了,那她也就开心了。
在这份喜欢的回答之余,岁音还有几分不满足,她并不完全属于自己,有些事也不能凭心而动。
她不明白为什么砚姨不允许她和旁人有过多的身体接触,砚姨在乎的似乎也只是这幅身体。
岁音心底隐隐也知道了些什么,她之前神识不稳,恐怕是因为她的神魂并没有被这幅身体完全接纳。
那她原本又该是谁?
还是下次找个机会问问红绫姐,当面问砚姨,又该惹她不悦了。
一时房间眉安静一下,两人心思各异,都没再开口。
片刻的沉静过后,岁音听到一声轻叹,夏时似乎有些困倦。
微微抬眼看去,女人正解开腰带,要褪去外衫。
她登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睛都不知该看相何处。
明明之前还是她不避讳,现在怎么反倒反过来了。
夏时脱衣的手一顿,莫名地看过去,“乱转什么呢,你不睡?”
“睡……睡,睡!”岁音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全身上下就只有嘴动。
“你睡里面还是外面?”夏时抬手拔下发簪,长发散落垂在腰间,发尾轻荡扫过腰侧,轻薄的里衣贴着肌肤勾勒出完美线条。
岁音喉咙微动,身侧的手指慢慢攥紧,眨了眨眼睛将目光从女人后腰收了回来。
“发什么愣?”夏时坐在床边,微敞的领口露出两片小巧精致的锁骨,皮肤透着几分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
她抬手朝岁音招了招,“过来。”
岁音挪着步子走过去,感觉眼前的夏时像只魅妖,哪儿哪儿都勾着她。
“睡里面?”夏时自己毫无察觉,还贴心替她做个选择。
岁音连反抗都没有,直愣愣地点头。
直到她乖巧地躺在里侧,双手紧抓着被子,脑袋也还是晕乎乎的。
夏时熄了烛灯,静静躺下,幽幽开口:“你这么怕我,离得这么远?”
这本来就是一人睡的床,她们两人中间挤挤也还能再躺下一个。
里头的人几乎是半侧着身体贴着墙边,就差钻到墙里了。
被子下窸窸窣窣地动了动,夏时感觉有人慢慢靠了过来,却仍保持着距离。
黑暗中夏时微微一挑眉,这么有分寸感?
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是因为砚歌?
夏时当她心有顾虑,便没再多言。
“睡吧。”
,
翌日一早,岁音和陆辞忧两人打了个照面,眼底是同款的黑青。
大小姐没忍不住笑出来,“怎么了,昨晚做贼去了?”
岁音没好气道:“是啊,跟你一块做贼去了。”
陆辞忧轻哼,“你不该谢谢我吗?我可是帮你大忙了。”
岁音毫不留情地拆穿她:“难道不是你想和阿离一间房吗?”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房门被人从里拉开。
陆辞忧回首一笑,“阿离早啊?睡得可好?”
“……嗯。”晏漓眼底有些慌乱,在看到一旁的岁音更甚。
这幅样子任谁都觉得奇怪。
岁音拉过陆辞忧,低声问:“你对她做什么了?”
把人祸害成这样。
再怎么说晏漓也是她师姐,总不能看着师姐被这大小姐欺负。
陆辞忧无辜地瞪大眼睛,“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多正直的一个人,能对她做什么?”
岁音怀疑地看过去,“真的?”
陆辞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她勾了勾手。
岁音好奇地凑了过去,两人脑袋挨着脑袋。
“这种好事,你不用知道。”
岁音:“……”
作者有话说:
什么好事藏着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