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剑敢问天》 1、第一章 “轰隆!” 连绵青山之上乌云密布,叠叠厚重的云层之中天雷极速劈下,黑紫电光照亮了青湖地的半边天。 一道…… 两道…… 三道…… …… 八十道! 整整八十道天雷持续了三天三夜,九州大陆上各大宗门分派子弟在结界旁看守。 天雷所劈之地于九州是灵气最盛,此时陵阳君紫府秘境正落在其中,稍有天赋的修士都在其中历练,天雷威力遍布整片青湖地,方圆千里都能看到这场成仙之劫。 此时已然落下八十道天雷,只要降下最后一道,九州大陆极有可能诞生近千年来第一位飞升成仙的强者。 这人出自哪一方至关重要,若渡劫之人雷劫过后安然无恙,天机榜翻一翻不说,恐怕连仙门百家都要重新排列。 能有飞升成仙者坐镇,九州第一仙门的位置也就坐稳了。 谁曾料想,第八十道天雷降下后,天空忽然放晴,又足足过了两日,也不见那最后一道天雷。 但结界未消,雷劫未退。 不见天雷,更不见一人走出。 此时已经有些人等不住了,其中有一人提着剑就要冲进去。 旁边一位白发女子抬了抬手拦住她。 被拦之人手握长剑,身着青白长衫,手腕处缠绕着苍蓝色的束袖,衣衫之上隐约可见淡蓝色六叶昙花门派徽印。 这是三清界的装饰,白发女子身后黑压压一片也都是三清界的修士。 “师尊!师妹还在里面!”提剑的女子叫叶箫,三清界门主符卿亲传二弟子。 符卿宽大衣袍下的手掌紧握,“再等等。” 半柱香后,人群中突然骚动起来,有人激动地喊了出来。 “有人出来了!” “结界破了!” 人声攒动,只是第八十一道天雷还不曾降下,结界已破,历劫失败了。 朦胧的白色结界散开,一股糊焦之气扑面而来,连带出一阵蓬勃的灵气波动,这股灵气如海浪般极速向四周散开,许多修为不高的修士当场殒命。 站在最前方的符卿尊者见状当即出手在自己面前布下一层结界,替身后三清界弟子抵挡了大半。 灵气波动持续不停,四周哀嚎不断,一些大门派的弟子自然有仙门长老相护,凑热闹的散修修为高者四散而逃,修为不济者,则在这股灵气波动之下,还未反应便瞬间化成齑粉。 半刻钟后,灵气慢慢平息。 有一人从青湖地艰难挪动身体走出,那人衣衫破烂堪堪避体,裸露在外的皮肉已经溃烂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人身上。 “这、这人是谁啊?”有人忍不住发出疑问。 周围没一人动,毕竟出来的这人已经分辨不出样貌,甚至就连体内灵力都稀薄得如同路边杂草,没有一个宗门敢认。 “师尊……”叶箫转头看向符卿神色复杂,她在等对方给出答案。 符卿眼神闪过哀伤,叹了口气,嘴唇微微发抖。 “终究是躲不过……” “咻——” 一声剑鸣破空而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苍穹之上长剑周身剑意迅速溃散,这把剑半月前还在仙门大比中同她主人出尽风采,可现在却黯淡无光,仿若一块废铁,甚至连剑锋都没了。 那个看不出样貌的人早已跪倒在地不省人事,连同那把废剑也跌落在她身边泥地里,和主人一起变得肮脏不堪。 有人认出了那人,高声喊了一句—— “是无情剑!那是夏无为!” ———— 四百年后,沧海之境。 “然后呢!然后呢!?”木桌旁一青丝绣袍头戴玉冠的年轻人激动地看向茶棚中央的说书人。 半步剑仙夏无为的故事他早已听了无数遍,但每次遇到有人说起,他还是会听上一阵,并问上两句。 “夏无为渡劫不仅连累近千名修士无辜丧命,更放出了十三鬼域无尽海里的那位,苟且偷生在三清界躲了四百多年,还哪里来的然后,指不定早死了,整整八十道天雷不死也残。”有人路过插了一嘴,话里话外都透着讥讽。 年轻人十分不满地看过去,但在看到说话人手中长枪和暗红衣袍之上的金线鹤纹时又硬生生把嘴边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血衣金鹤,是鎏金阁的家族徽印,来人手中长枪俨然是神器榜第七的游龙,想来也只能是那位鎏金阁大小姐陆辞忧了。 陆辞忧如今年不过二十修为已至金丹中期,远超一众同辈修士。夏无为的那场雷劫令她兄长陨落,她自然听不得半点关于夏无为的话。 年轻人默不作声朝旁边挪了挪,伸手攥着同行师兄的衣袍。 陆辞忧冷哼一声,目光越过众人落在角落里的一张木桌,木桌边只有一人,背对而坐。 她径直走过去,长枪一收,撩起衣袍坐下,“仙友,可否同坐?” 那人没回话,只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往旁边坐了坐,离她远了点。 陆辞忧看了一眼,伸手拍了拍衣衫上粘上的细尘。 很多人怕她,她自己也知道,已经见怪不怪了。 陵阳君紫府秘境百年开一次,其中传承机遇无数,有传言说这一回秘境中现世的有一块千年寒玉石,乃是炼器的上品材料。 这一次的秘境落在沧海之境的深林之中,还尚未开启,附近已经聚集了不少宗门弟子和碰机缘的散修。 大抵是等得有些无聊,陆辞忧便开始观察起她旁边的人来。 这人一身黑袍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就漏出一截白净尖小的下巴,看样子像是个女修。 但陆辞忧也不敢肯定,毕竟修士之中也有男子极注重自己的外貌,修士之中服用美颜丹之人数不胜数,就比如合欢宗,门内不少男修比女修还要娇媚。 “仙友,如何称呼?”陆辞忧问。 “夏时。” 姓夏? 陆辞忧眸子顿时一沉,因为夏无为的缘故,她对姓夏的一律没什么好脸色。 陆辞忧看到她手边包着的一个长形物件不由地眯了眯眼睛,这是剑吧,九州之中,剑修大多出自三清界和太一门。 “夏仙友师承何处?” 太一门也就罢了,如果是三清界……等入了秘境她一定把这人揍一顿不可。 对面的人静默了一瞬,“……散修。” 陆辞忧哦了一声,似有些失望。 又坐了一会儿,茶棚内的人突然躁动起来,纷纷站起身看向一个方向。 一行数十人皆是青衣长袍佩剑,外袍宽大轻薄随风而动,袖口束起,衣袍隐约可见六叶昙花徽印。 旁边修士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不愧是大宗门的弟子。” “三清界都来人了,看来这回陵阳秘境又要热闹了。” “这带头的是谁?怎从未见过,三清界竟也放心让她一人带弟子历练。” “她你都不认识?三清界弟子晏漓,师承掌门叶潇,还是天灵之体。” “又是天灵之体,三清界真是人才辈出啊。” 陆辞忧听了侧眸看过去,轻嗤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足够在场的人听见。 也不怪大小姐看不上,她自己就是难得的天灵之体,资质甚至要比晏漓更胜一筹。 叽叽喳喳说话的人当下闭了嘴,生怕自己哪句话再惹恼了这位大小姐。 晏漓看起来年纪不大,样貌清丽淡雅,修为金丹后期隐隐有突破的迹象。 她带着人也进了茶棚,落座在陆辞忧旁边,附近的修士悄默默地观望着,心想:三清界的大弟子果然名不虚传,直接带着人坐到鎏金阁大小姐面前,这不得打起来。 谁不知道鎏金阁和三清界素来不和,那位大小姐更甚,见一次三清界修士打一次。 陆辞忧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她伸手握紧游龙,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晏漓,“滚。” 大小姐眸中带火,似乎下一秒就要一枪捅了对面的人。 晏漓神色自若,对她的话熟视无睹,反而将目光投向她身侧的黑袍人身上。 就这么一直看着,夏时被她看得差点绷不住,起身朝林子深处走去。 陆辞忧见状扶着枪冷笑道:“晏漓,你果然很令人讨厌。” 晏漓收回了目光,继续无视她。 临行前师尊说过,陆辞忧不过是个娇纵的大小姐,遇到了不必过多纠缠。 “你——”陆辞忧气急。 “秘境开了!!!” 突然有人喊了一句,晏漓和陆辞忧同时抬头看去,半空之中一道浩大宏伟的玉门在云层中若隐若现,抬头之际已经有不少修士飞身而入。 陆辞忧提枪起身,然后又转头恶狠狠地瞪着晏漓,“最好别让我在秘境中碰到你。” 晏漓带着一众弟子紧跟其后。 秘境入口相同但落点不同,落在何地全凭运气。 —— 夏时踩着松软的落叶慢慢向前走,高耸入云的古树看不到尽头,耳边似有野兽狂怒的嘶吼。 她运气就不怎么样。 脚尖轻点地,夏时飞身落在高处粗壮的树杈上,垂眸向下看去,不远处有两只成年黑金熊,满身的封禁符文,似乎是某样宝贝的守护。 两只黑金熊都处于暴怒的状态,肥厚的熊掌抓着地面挖出深深的几道沟壑。 它们的宝贝已经被人拿走了。 夏时转身欲走。 转身时余光突然瞥见一抹黑红身影正慢悠悠朝黑金熊的方向走,黑金熊嗅觉极为敏锐,此时找不到偷盗者正仰着头奋力嗅着附近陌生的气息。 犹豫再三,夏时的身影在林中闪了闪。 在黑金熊嗅到陆辞忧的气息瞬间一把将人拉到了一旁草丛中。 “谁——”陆辞忧刚张嘴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声音闷在喉咙里憋得脸通红。 夏时伸出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向前看。 陆辞忧见是茶棚里那个散修,一把打掉她的手,怒瞪着她。 她还没找对方麻烦,这人竟然自己找上门了。 她顺着对方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两只黑金熊正仰着头在她刚刚走的那条路上嗅着寻人。 “啪!” 一个小石子突然砸在两人躲着的位置发出声响。 两只黑金熊瞬间看了过来,数人高的凶兽反应速度极快,转眼就要到两人眼前。 夏时只来得及向石子丢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边草里还躲着两个人。 两人在树上身影快速飞跃着,陆辞忧冲前面人大声道:“不过是两只黑金熊,杀了便是。” 夏时不语,只顾着闷头跑。 黑金熊紧追不舍,陆辞忧一时气急提着枪转头就要迎战。 堂堂鎏金阁大小姐,怎么能一入秘境就被两只低级凶兽追得如此狼狈。 对上比自己身形大出数十倍的黑金熊,陆辞忧丝毫不惧,手中游龙泛着银光,轻轻颤动着迎合主人的心情。 半刻钟后—— 夏时捞着被一掌拍晕过去的陆辞忧弯腰钻入自己找到的山洞内。 黑金熊嗅着血腥气狂奔而来,夏时站在洞口处,手中太极印翻转将四周封印得密不透风,半点血气都传不出去。 黑金熊寻着血气过来却找不到人,在附近急躁了半天才终于离开。 夏时松了口气,在昏迷不醒的陆辞忧身边留下一瓶养元丹后无声离开了。 她还要去找寒玉石。 2、第二章 陵阳君紫府秘境,苍山脚下。 夏时沿着一条溪流向前,身后深林茫茫,远处雪山耸立圣洁宛若仙境。 溪流边不少灵兽低头饮水,发出阵阵低鸣声。 雪山之下,空气都带着丝丝的凉意。 夏时沉默抱着剑往前走,路过一只雪白灵鹿身旁时停了下来,灵鹿偏头看着她。 一人一鹿相视。 秘境之中的灵兽不比别的地方,许多都是秘境主人死前灵力所化,实力也随主人变化,陵阳君更是千年前的修士大能,修为深不可测,其紫府秘境中的灵兽自然也是实力不凡。 灵鹿仰着头向夏时走过来,围着她慢慢踱步,绕了一圈轻嗅着她的气息。 夏时不动,视线随之而动。 灵鹿自有灵性,她没必要多事招惹。 倏地,安静踱步的灵鹿突然警惕起来,面朝深林目露凶光,喉咙深处发出低吼。 它察觉到了危险,夏时也抬眸看了过去。 不多时,夏时便看到林中走出一个人,白衣素带,外衫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如红梅点缀初雪。 灵鹿抬头扬起修长有力的脖颈叫一声,声音传得极远,附近的灵兽都停下来竖起耳朵,而后身体如烟雾消散在原地。 顿时溪流两侧烟雾缭绕,夏时置身清凉水雾之中,身旁灵鹿慢慢向水雾深处走去,身影消失时又回头远远地看了她一眼。 水雾向四周消散,那身着素白衣衫的人也走到眼前。 夏时不欲与人多牵扯,在对方看过来时微微点头,疏离而不失礼数。 对方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见夏时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终究没把话说出口。 夏时转身朝雪山而去,即便她不在意,但四周无人,她也知道身后那人一直跟着。 直到脚下草地枯黄覆了一层薄雪夏时才停下,两人已至苍山下。 虚浮的脚步声紧随其后,余光闯进一抹白来。 “你不能再往前走了。”夏时淡淡出声提醒。 身旁人发出一声轻笑,笑声不稳,其中夹杂着些轻咳。 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夏时不由皱了皱眉:“雪山之上寒气逼人,你周身灵力稀薄无法护体,再往前走,恐怕要葬身于此。” “多谢仙友相告,只不过,这苍山我是一定要上的。”温知书紧抿着唇,削薄的身体透着一股坚韧。 夏时见劝不动也不再言,“好自为之。” 两人一前一后同上雪山。 夏时在前,不时注意着身后的人,她不注意都不行。 “咳咳咳——” 听听,她都要把肺给咳出来了。 “咳咳咳咳——” 但凡灵力再深厚些,恐怕这雪山上千年的积雪都要被她咳崩了。 “咳咳咳——” 夏时叹了口气转身,目光幽幽地盯着她。 温知书掩唇把这一声咳完,歉意地看着夏时,指着前方轻声道:“抱歉啊,到前面我换条路走吧。” 夏时转头看一眼,前方确实有个路口将路一分为二,一条平坦直上,另一条却崎岖不平艰险许多。 夏时实在说不出口让她一个身弱的人换路。 “给。” 她递过去一个瓷瓶。 温知书接过,想也不想就倒出里面的药丸吞了下去。 夏时有些诧异,问道:“你也不怕我给的是毒药?这前后不见人的地方,我想杀你也没人看见。” 这人真是一点警惕心都没有,还敢只身来闯秘境。 温知书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服下丹药后脸色也好了许多,起码浮现了些血色来。 “你若想杀我,没必要等到现在,更没必要用毒。” 她这身体,炼气期的修士都能一掌毙命,用毒在她身上都是浪费的。 温知书接着说:“更何况你这药瓶透出的灵气之盛,哪里像是毒药的样子,定是极好的灵药。” “你身子这么差,为什么还要进来?”夏时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些废话,陵阳君紫府秘境宝物无数,若有幸得到传承境界提一个大阶都不是问题,这么一个机会谁不想试一试,万一就有那运气呢。 她的话顿住,温知书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来,“我知道仙友的意思,我这个样子进来等于是找死,可找不到苍山中的紫焱莲子,我也是活不久的。” “若非我这心疾只能用那莲子入药,我也不会冒死前来。” 紫焱莲,独独生长于苍山寒池中,莲身泛红,百年开花百年结果,确实是用药的好材料。 “快入夜了,山上只会更冷,即便有养元丹,你也是熬不过去的。”夏时看了看已经擦过天际的落日,夕阳余晖之下苍山覆血宛若染火。 日照金山。 “下山去吧,紫焱莲我替你取了便是。”夏时挥手在温知书周身笼了一层稀薄的灵力替她驱散寒气。 温知书心下一喜刚要开口道谢,便听到黑衣掩面的女子轻声道:“别跟在我后面咳了,怪吵的。” 温知书:“……” “那便多谢仙友了。”温知书道谢转身欲走,突然又问:“道友何名?” “夏时。” 温知书含笑点了点头,转身原路向回走。 夏时顿时松了口气,许久未与人接触,真是不习惯。 刚刚那番话也并不是骗她,她要找的寒玉石也在苍山寒池,去都去了,顺手多摘两朵花也没什么。 两人分开不久后,夏时出现在一处荒废的洞口前,空中飘雪,细碎的雪花落在夏时的头发和肩上。 寒玉石虽不算罕见,但对于修士来说也算是至宝,其守护灵兽也必定不凡。 可在这附近,夏时并没有察觉到任何灵兽威压。 等等…… 夏时动了动鼻子,闻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血气。 这些年她修为倒退,五感却强了不少。 这洞口看着杂草丛生,但细看之下依然能看出被人拨动的痕迹。 夏时伸手拨开半人高的枯草,血腥气更重了。 里面躺着一个人。 血污的头发盖住了整张脸,身上也没半点干净的地方,看样子是经历了一场血战。 这人呼吸微弱,身上的血几近流干,脸色苍白如雪。 夏时蹲下伸手搭上她的手腕。 “灵力竭尽,经脉寸断,神识神海也探查不到半分,神仙也难救。” “仙友,并非我不想救你,实在——”夏时说着,目光忽地定在血人胸口微微发光处。 这人晕倒之前想要将宝贝藏好,只可惜藏了一半便失去意识,剩了半拉在外面。 趁人之危夺人宝贝实在卑鄙可耻,夏时心想,她不能做这样的人。 她转身欲走,两步过后又猛然回头。 别的她不在乎,可那是寒玉石啊! “夏无为啊夏无为,你这回真要当趁人之危的小人了。” 这人一身伤定是因为和寒玉石的守护灵兽拼斗,她如今趁人伤危捡了便宜,实在有愧师门教诲。 即使心里知道此人命不久矣,她不拿也是落于别人之手,可夏时心中还是不安。 长叹了一口气,夏时内心纠结地看着气息逐渐微弱的血人道:“等你死后,我会将你好好安葬。” 寒玉石到手,此行的目的已达到,夏时想到她之前答应那病秧子的要求。 她要紫焱莲用药。 “待我取了紫焱莲就来埋你。” 夏时在这附近布下结界,转身进了洞内。 在她走后,原本昏迷不醒的人动了动染血的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来,声音微弱不可闻,转眼散进风里:“卑……卑鄙……小人!” 守护灵兽是陵阳君灵气所化,死后连尸体都没有,化作雪雾散去了,夏时一路通畅找到洞内的寒池,将池中紫焱莲取走一半放在纳戒之中。 回到洞前,夏时撤下结界,被遮掩起来的人此时已经没了气息,似乎死绝了。 “洞中寒池生有紫焱莲,恐怕以后也不会清净,此处算不上好的安葬之地,我给你另找个地方吧。” 夏时将尸体带远了一些,寻了一处桃林。 “我看这就挺合适,前些年我为自己挑选葬身之所时,也考虑过这样一片桃林。” “若他日我能修好手中剑,我定来此守你百年,你虽不是我所杀,可我却在你濒死之时拿了你拼死取得的寒玉石,实属不该。” “但寒玉石,于我而言——重于性命。” 一个人念叨完,夏时手中灵气聚起,猛地拍向对面,松软的土地顿时出现一个大坑。 “让你以这幅样子入葬,也确实不太雅观。”夏时看着血乎乎的尸体微皱眉,考虑了一下从纳戒中拿了一套自己以往的弟子服给她穿上。 将尸体葬好,夏时看着自己堆出来的一个土包包满意地点点头,又从旁边劈了一棵桃树分出木墓碑。 碑上无名,右下角只留了一个小小的“夏”字。 堆完坟,夏时又在附近设下结界,以免有人误入扰了这一片清净。 “仙友大义,此生不忘。” 3、第三章 出了桃林,夏时便往苍山脚下的深林去,总要把紫焱莲交给那个病秧子。 秘境易进不易出,大门只在秘境开始和结束时出现两个时辰,时间地点皆不确定。每回秘境持续时间不一,有时几月不出,有时几天就关了秘境,夏时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她沿着溪流走,果然在那附近看到了那个人。 只不过那人身旁还有几个人,似乎还起了些争执。 这会儿夏时还不想见那么多人。 她三指掐诀,悄悄隐匿了身形靠过去。 吵闹声开始清晰起来。 是陆辞忧和另一个男子,一旁还有晏漓。 大小姐还是那副娇纵的样子,双手抱枪仰着头不屑地看着对面的男人,“我今天就是护着了怎么了?要打架?” 晏漓站在她身后,听后不由地皱了皱眉,怎么话都没说明白就开打? 对面显然也不服气,神武出鞘剑指大小姐,“来啊!你以为我怕你!” 他身边一位拿着折扇的青衣少年脸色一白连忙拉住他,好声好气说:“莫打莫打,上回你跟她打就断了一条腿,躺了半个月才下床。” 陆辞忧闻言噗嗤一下笑出声,眉眼飞舞着戏谑道:“哎呦,躺半个月呢?你早说打不过啊,我可以让让你啊。” 江昔年额角狠狠抽了抽,咬牙切齿地瞪了柳笙一眼,“谁让你说的!” 柳笙一下闭了嘴,慢慢抬手用折扇挡着脸躲了起来。 江昔年冷哼一声,眸光扫过手中神武时心中郁结之气顿时散了个干净,上回他输给陆辞忧完全是因为剑的问题,如今他也手持神武,两人又都是金丹中期,他不会再输! “再比一次!”江昔年不服气。 陆辞忧也看到了他手中的神武,前些日子就听说沧海之境门主得了一把神武剑,没想到这就到了他儿子手里。 正好,也让她看看这把神武剑到底有多厉害! 陆辞忧眼中战意满满,手中的游龙周身泛着淡银色的光芒,隐约可见枪身有白龙环绕。 “来!” 一旁的晏漓默默带着温知书向后面退了退,在两人面前布下结界。 金丹期修士打起来也能闹出不小动静。 柳笙摇着扇子笑呵呵过来蹭结界。 三清界大师姐在这,他又何必浪费灵力呢,能省一点是一点。 夏时唇角微翘坐在三人头顶的树杈子上看远处刀光剑影。 少年意气,本该如此。 “早就听闻鎏金阁的凌云三枪十分厉害,陆辞忧,莫要这般小气,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江昔年握着剑柄与枪尖相抵,透过光影挑衅着大小姐。 陆辞忧冷哼,长枪脱手而出,她也顺着力道在江昔年侧身躲枪时狠踹了他一脚,嘴上不忘回道:“就凭你,还不配我用凌云三枪。” 江昔年被踹得一个踉跄,看到衣摆下方那个大大的黑脚印顿时脸黑了下来。 谁不知道他平日最爱干净,衣服褶皱一点都不会出门,陆辞忧故意的! 陆辞忧不理他的怒气,看着他手中的剑笑问:“你这剑不错,何名?” 刚刚一战,那把剑自带凌厉剑气,周身荧光不散,十分漂亮,落在江昔年这种呆头呆脑的人手里实在可惜,它该配给一个美人才对。 江昔年装模作样挽了个剑花,眼神掠过她手中游龙,十分猖狂地以剑尖相对,“还未定名,既然你问了,我现在也想好了,剑名——屠龙。” 陆辞忧既然有游龙在手,那他就偏偏屠龙! 话音落地瞬间,一声龙吟响彻云霄,陆辞忧黑了脸。 两人转眼又打了起来。 一轮弯月从苍山这边移到另一边,柳笙伸手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两滴泪,“她们要打到什么时候啊。” 晏漓一直以一个姿势站着,神色认真地看着两人的一招一式,垂下去的手还不时地比划着。 这两人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她观斗一场也能学到不少。 夏时坐在上头将所有尽收眼底,不禁感叹,她师姐这个徒弟收得可真好,这个时候还不忘学习。 很快,拼死不认输的两人渐渐有些乏力,两个都想把对方踩到脚底下,灵力的收放没有规划,一开始就大开大合,到后面就逐渐吃力。 可两人又舍不下面子,谁也不肯退半步。 夏时都有些担心这两人会不会灵力竭尽直接晕死过去。 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翻出太极印。 在她翻手之际,一道剑气破空而来,带着千军万马之势,直接逼得下面缠斗的两人合力抵挡。 晏漓也在发现剑气的瞬间来到两人身边。 这一剑被三人挡了回去,回首望去四下却无人。 “谁啊!这么没有礼数!不知道切磋的时候不能随便插手吗!?”江昔年仰天嚎叫。 陆辞忧和晏漓两人偏头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戒备。 这么强的剑气可不像是一个金丹期的修士能挥出来的。 虽然陵阳君紫府秘境有境界限制,但不免有些大宗门的人为了保护本派弟子压制自身修为混进来。 这一剑足以破生死境。 如果真有生死境的修士,她们这些人恐怕加在一起都不够看的。 “有本事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偏偏江昔年还在那喊。 陆辞忧烦躁地给了他一脚。 江昔年吃痛,回头就要骂她,被柳笙一把捂住嘴。 江昔年瞪他:你干嘛! 柳笙也严肃起来,捂着人紧张地看着四周。 “有杀气。”晏漓皱着眉。 而且越来越近。 陆辞忧手中游龙也在震颤。 几人提着心看着正前方。 绿茵雪山相交之际,有一人逆着月光而来。 那人一身白衣,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脑后,浑身煞气地盯着几人所在的方向。 夏时已经从树枝上跳下来,站在温知书的身边。 温知书原本还被身边突然冒出来的黑影吓一跳,看到是夏时又转为惊喜。 “你——” 夏时让她不要说话,同时将纳戒中的紫焱莲递给她。 在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之前,树下几人都不敢乱来。 那人越来越近,身形纤弱步伐不稳,。 直到少女走至眼前,夏时的眼皮突然跳了跳。 “你们…有见过一个没鼻子没眼的怪人吗?”少女声音温润。 晏漓目光落在面前少女身上的白衣,神色微怔,那是她们三清界的弟子服,还是内门弟子服。 这女子是三清界弟子?可她并不记得此行历练的弟子有这么一个人。 难道有三清界弟子遇难!? 想到这里晏漓眉眼低沉,问道:“敢问仙友,你这身衣服哪里来的?” 她奉师命带内门师弟师妹来历练,若是出了意外,她难辞其咎。 她这话一出,其他几人也注意到这位姑娘衣服上的六叶昙花徽印。 陆辞忧这时候还不忘呛晏漓一声,语调有些幸灾乐祸:“三清界大师姐连带出来的弟子都不认得啊。” 谁知少女清亮的眼睛突然暗沉,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咬牙切齿道:“这身衣服就是那怪人的,她趁我伤重抢了我的东西,将我活埋,还用法阵压制。” “……” 抢了东西,还活埋,还用法阵…… 在场之人无不沉默,后面没存在感的夏时心里咯噔一下。 这人说的好像是她? 陆辞忧最先反应过来,直接破口大骂:“呸!这什么人啊!如此不要脸!欺负一个小姑娘!” “竟然敢在沧海境内干这种事,可别让我抓到了!我定要他好看!”江昔年忿忿不平。 柳笙紧跟其后,“真该死!” 女孩狼狈的模样和她所遭遇的经历让几位少年人心中升起怒火,已然将刚刚那道凛然的剑气抛之脑后。 只有晏漓还在纠结她身上的弟子服,虽说这件弟子服属于内门弟子,可模样款式都和她们身上穿得不符合,倒像是百年前的衣服款式了。 “那怪人既然有三清界的弟子服,不会是你们三清界的人吧。”陆辞忧嘴角带着明晃晃的笑,“你们三清界就是这么教弟子的?杀人夺宝无恶不作?” 晏漓淡淡扫过一眼,带着冷意:“少主慎言。” 陆辞忧哼了一声。 “三清界?”岁音听了她们的话低声呢喃着这三个字,忽而想到被她一掌劈开的墓碑上刻的字。 “那人姓夏!” 夏时:“……” 陆辞忧听了立马转头啐了一口,“晦气!” 又是三清界又姓夏,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仙友放心,待我查实,若那人真是我三清界弟子,师门定不轻饶。”晏漓向岁音郑重施了一礼。 陆辞忧撇了撇嘴见没什么意思,也不想掺和三清界的烂摊子。 她抬头看了眼星夜之下的苍山,皑皑白雪千里,巍峨肃穆。 江昔年见她走也急忙跟上去,惹来陆辞忧一顿嫌弃,“你烦不烦!都不打了!别跟着我!” “你这是什么话!通往苍山就这一条路,我怎么就是跟着你了!”江昔年气得脸红。 陆辞忧眯了眯眸子,“你也想要寒玉石?” 江昔年一愣,知道了她也是冲着这个来的。 两人无声地较量着。 直到岁音出声打断无声的争执:“那人夺走的就是寒玉石。” 陆辞忧和江昔年齐齐转头目光如炬地看着晏漓。 晏漓:“……” 看来只有找到那个怪人才能找到寒玉石了。 那人必定在她们之前上了苍山,而在她们到来前,已经有人守在山下。 “唉,知书姑娘,你不是说在等人吗?可有看到——”陆辞忧回头一愣,“唉,你又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其他几人此时也注意到了夏时。 夏时:“……” 岁音眼神锐利,一瞬间盯准了夏时。 这人好眼熟啊。 4、第四章 夏时伸手打了个哈欠,眼神惺忪好像刚睡醒的样子,略微迷茫地看着几人:“啊?我一直都在树上啊。” 陆辞忧怒气腾腾地走过去,游龙差点戳到夏时脸上,没好气道:“你这怂货跑得可真快!” 夏时知道她说的是之前黑金熊的事,无辜道:“我打不过那两只黑金熊难道还不跑吗?” “不过看仙友毫发无损的样子,想必那两只黑金熊已经被你打退了。”夏时说着十分崇敬地朝她施了一礼,“仙友竟有如此实力,先前拉着你是我考虑不周了。” “你——”陆辞忧见其他人都看着自己,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总不能说自己打不过还被一巴掌拍晕了吧。 “哼!知道就好。” “昔年,玲珑阁要现身了。”柳笙打开折扇挡在脸前低声道。 “这么快!?”江昔年惊讶,见柳笙点头,两人转身便用了传送阵离去。 “跑这么快。”陆辞忧看着两人消失的身影,回忆刚刚他们的话微微蹙眉,“玲珑阁?” 她是瞒着家里偷跑出来的,关于陵阳秘境知道的并不多,也只是道听途说知道了寒玉石消息。 “玲珑阁曾是陵阳君的神武,据说可容纳世间万物,里面存放着一些陵阳君生前的物品,也有人说,陵阳君留下的一缕神魂就在里面,找到神魂就有机会得到他留下来的传承。”温知书贴心地解释,她的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的笑。 陆辞忧闻言哼道:“传承?传承要真这么容易遇见,陵阳秘境也不会这么多年了每次开启时还会被人踏破门槛了。” 温知书又道:“传承虽可遇不可求,但玲珑阁里还有不少神武兵器和灵丹灵药,像寒玉石一类能修补神武的材料也是有的,太一门风月剑仙的神武曾断裂过,后来也是进了玲珑阁得了至宝红玉才修补好。” 神武残缺对于剑修来说几乎是耻辱,那是恨不得压箱底的秘密,更何况风月剑仙封子胤为人最好脸面,这人不仅知道得这么清楚,连怎么补的都知道。 陆辞忧心中疑惑,便心直口快直接问了出来:“这种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谁不知道风月剑仙高傲自负,最讨厌别人说他的不行,更别说在剑修眼里比命还重要的剑了。 “青州温家,温知书。”温知书毫不避讳地自报家门。 陆辞忧哦了一声,道:“难怪。” 青州温家多出百晓生,只要给得出他们想要的东西,九州内九成九的事他们都能挖出来。 “那这位仙友如何称呼?”陆辞忧又看向惨兮兮的少女。 “岁音。”岁音一直沉默着,还在努力搜刮脑海中关于抢她宝贝的贼人的记忆。 晏漓越看她身上的弟子服越觉得眼熟,纠结了半天也没能记起来在哪儿见过,强夺寒玉石的事还没有结果,但既然牵扯到三清界,她便不能装聋作哑。 即使和三清界无关,她也要把这口黑锅扔得远远的, “三清界这次历练弟子共十二人,如今都在那边休息,岁音姑娘可以去看一看里面有没有夺你寒玉石的人。”晏漓一向公事公办,门内弟子犯错也不会偏袒半分。 岁音想了想,寒玉石倒不算什么,但活埋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这个人她一定要抓到! “好。” 两人朝深林里走,陆辞忧站了一会儿也跟了上去,万一真是三清界弟子干的,那可好看了,她怎么不得对那个大弟子阴阳怪气两句。 等人都走远了,夏时才松了一口气。 “姑娘怎么称呼?”温知书问道。 “夏时。”她说完转身要走却又被叫住。 “你想知道红玉在哪儿吗?” “你先前不是说了,在玲珑阁里。”夏时头也没回,只伸手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玲珑阁内又是一方天地,想找红玉就像大海捞针。”温知书摊开手,一卷玉竹简静静地躺在那,话锋一转:“但如果有了这个,红玉便是囊中之物。” 玉竹简通体淡绿,周身白雾笼罩,隐约可见金色文字浮动。 夏时侧过身,看到她手中的东西时扬了扬眉梢,“温家至宝万卷书,看来你就是这一任的百晓生。这样的宝贝你就这么随便拿出来了?” “你帮我找来紫焱莲,我用万卷书帮你寻红玉,所谓有来有往。”温知书展开万卷书,浮动的金字跳跃到两人眼前,逐渐形成一幅地图的模样。 这是陵阳秘境的地图。 温知书指向地图东南角,“玲珑阁会落在这里。” 夏时看了眼位置有些意外,“那边可是荒漠。” “荒漠杀机更甚。”温知书收起万卷书,“陵阳君大概也不想自己的东西随随便便落入别人手里。” “趁玲珑阁还未落下,我们可以先行一步。” 夏时抬头远远地看向三清界弟子休息的方向。 温知书抿唇笑了笑,“你要把寒玉石还回去?” 夏时一愣,她怎么知道寒玉石在自己手里? “别这么看我,我不会什么读心之术,猜测罢了,姑娘并不像是杀人夺宝之辈,岁音口中的活埋应该也是误会吧。”温知书歪了歪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说得对吗?” 夏时颇为赞赏地看着她,“你很聪明,不负百晓生之名。” 闻言温知书脸上的笑淡了些,神色变得有些哀伤,苦涩道:“我并不是这一任的百晓生,七日前十三鬼域的人屠温家满门,因那时我并不在温家才逃过一劫,万卷书认温家血脉,若不是温家只剩我一人,它估计也不会选我。” 夏时眸光晃了晃,十三鬼域。 要真说起来,十三鬼域在九州能这么放肆猖獗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十三鬼域寻不到万卷书恐怕不会放弃。”夏时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担忧。 温知书身体羸弱,又带着至宝万卷书,一旦被旁人发现,恐怕…… “所以我才冒死进来这秘境,紫焱莲能解我心疾,至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灵力都使不出来。”温知书强装坚强地看她,眼圈已经泛起了红:“夏时,多谢你,靠我一个人是绝无可能拿到紫焱莲的。” 夏时沉默着不敢承这份谢,若非她当年不自量力,温家也不会遭此一难。 “此次秘境,我定护你平安。”夏时承诺。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温知书郑重地向她施礼,“多谢。” “以后不要再提青州温家了,如果被有心之人听到,对万卷书有意的可就不只十三鬼域的人。”夏时提醒道,温家灭门不过七日,消息应该还没传开,所以刚刚才没见陆辞忧几人表现异样。 温知书脸色白了白,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致命的错:“我知道了。” 两人来到三清界弟子休整处时正看到晏漓冷着一张脸对着十几个小弟子。 那些小弟子本来就怕大师姐,突然被叫起来更是慌得不行。 晏漓指着两排弟子看向一旁的岁音:“岁姑娘,你看看这里有没有夺宝之人。” 岁音目光从小弟子脸上一一掠过,随后摇了摇头。 都不是,抢她寒玉石的贼人年龄应当不会那么小,那人的声音低沉还带着难言的沧桑。 岁音眯了眸子,细细想来还是个老不要脸的。 可别让她逮到了,不然她非捏碎那老家伙的骨头。 夏时和温知书隐在暗处看着,温知书开口问道:“你要如何还回去?” 岁音的脸阴沉得吓人,谁都看得出来她此刻的恼怒。 夏时从纳戒中拿出寒玉石,将它变作一只冰蓝的发簪。 温知书看着心下了然。 夏时手指动了动在发簪上布下一个小型的法阵。 淡金色法阵转动的瞬间发簪便消失了,温知书再抬眼看去,那发簪果然落在岁音头上。 “快走。” 法阵失效时岁音就会发现,先跑再说。 等夏时带着温知书跑出去十几里地时,岁音看着手中的发簪牙齿差点咬碎。 老东西! “那人为何又将寒玉石还回来了?”陆辞忧靠着树不解地问。 既然抢都抢了,还把人活埋了,现在又还回来是什么意思? 发簪变回寒玉石的瞬间岁音捏住了一缕残存的灵力,淡金色的十分漂亮。 灵力的指引方向在东南方。 岁音将灵力存入影石内,她回头向晏漓和陆辞忧拜别,“二位,有缘再见。” 热闹没看成,陆辞忧撇了撇嘴,余光瞥见晏漓手中那把银白的长剑,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大师姐小心!” 晏漓侧首躲过一枪,抬手用剑鞘挡住再次挥来的枪尖。 她不悦地蹙起眉,但依旧有着该有的礼数,冷声道:“陆辞忧,我不想与你比试。” 陆辞忧哼了一声,不在意她的话,十分嚣张地说:“这可不是切磋比试,我就是单纯看不惯你。” “出剑!” 玲珑阁落地在即,荒漠边沿已经围了不少人。 黄沙漫天,空气中都带着燥气让人难受。 “咳咳咳——”温知书被热气燥得脸颊通红,喉咙都要冒烟了,转身偏头咳了两声。 她患有心疾不能乱用灵力,这样燥热的环境让她有些难捱。 “还好吗?”夏时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丝丝凉意从肩膀席卷全身,温知书对她笑了笑,“多谢。” 另一边岁音带着那缕金色的灵力也追了过来,她脚下踩着一把灵力聚成的透明长剑,剑身修长漂亮,上面雕刻着细小的雪花,一朵接一朵从剑尖直至末端。 御剑向下走,岁音有些意外地看着人群外围的夏时和温知书。 脚下长剑随风散去,岁音来到两人身边。 “这么巧?” 此时温知书刚把紫焱莲的莲子扣出来,兴致勃勃地和夏时你一个我一个。 紫焱莲生长在寒池中,刚好能解一解着热气。 “啊哈哈好巧啊。”夏时看到岁音倒吸一口气差点被莲子卡住,“咳咳咳——” “吃的什么?”岁音好奇地看了一眼两人手里的东西。 白白嫩嫩的看起来很不错。 “莲子啊,你要不要尝尝?”温知书大方地给了她几颗。 她有把握对方认不出来这是紫焱莲的莲子。 岁音接过道了声谢将莲子放入口中,入口的瞬间便化作凉丝丝的灵力涌入体内,细品之下还有些甜味。 夏时盯着她,问道:“好吃吗?” “好吃啊。”岁音点点头。 温知书看着夏时眨了眨眼睛。 周围嘈杂声一片,岁音不由问道:“这里怎么这么多人?” “大家都是奔着玲珑阁来的,岁姑娘不也是吗?”温知书轻声细语道,她的声音轻柔天然带着亲切感,问出的话也让人难以拒绝。 “不是,我追着贼人来的。”岁音把她抓到的那一缕灵力拿出来。 夏时看着她手中熟悉的灵力脑袋都卡了一下。 温知书看了一眼夏时,继续问:“你知道贼人是谁了?” 岁音两根手指捏着那缕灵力把它揉来揉去泄愤,“暂时还不知道,只知道是个年纪大的。” “老不要脸。” 夏时:“……” 5、第五章 “我叫岁音,二位如何称呼?”虽是问两个人,岁音的目光却全落在夏时一个人身上,眼中还带着探究。 这个人她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好熟悉。 “温知书。” “夏时。” 岁音挽头发的手一顿,不经意道:“这么巧,活埋我的老东西也姓夏。” 温知书偷偷看了一眼夏时。 夏时:“……” 等岁音挽好头发,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远处的沙漠如同沸水一般开始沸腾鼓起一个个沙包。 沙包长至一人高便突然爆开,离得近的修士来不及反应就被里面伸出的沙蛇一口咬住脖子,周身灵力瞬间被吸得一干二净,转眼间便成了一具干尸。 旁边人见状吓得屁滚尿流向后面跑,也有一些经历丰富的修士心态平稳拔出剑开始斩蛇。 等到沙包一个个爆开,漫天黄沙之中又有一个尖尖冒了出来,随后一座宝塔拔地而起,转眼间便悬浮在半空中。 “玲珑阁!是玲珑阁!” “玲珑阁出现了!!!” 原本跑远的修士见是玲珑阁现身又不甘心地回头。 只是玲珑阁之下是数不尽的沙蛇,小则拇指粗细,大则成年男子腰粗,能将修士灵力吸食殆尽。 一时之间无人敢上,就算御剑而行也不敢保证玲珑阁附近有没有别的守护。 “一群贪生怕死之辈!”人群之中有人嗤笑,随后便听一声剑鸣,一道剑光直冲玲珑阁。 “莽撞。”岁音靠着树漠然出声。 温知书闻言认同地点点头,“确实,情况不明此时做出头鸟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两人话刚落地,那道剑光硬生生被截停在半空中。 下面的人只来得及辨认那名修士身上穿着太一门的服饰,随后血雾毫无预兆嘭地一声炸开。 死无全尸。 “竟然有禁制。”夏时眯了眯眸子。 她以前也曾入过一位大能的紫府秘境,里面没什么东西,白茫茫一片水雾,水雾中浮着一把神武剑,神武剑四周就有那位大能死后留下的禁制,为了防止后来之人拿走他的剑。 剑修最重要的就是手中的剑。 只不过玲珑阁存在多年,她也进去过,那时并没有发现禁制,怎么这回突然出现了禁制。 陵阳君紫府秘境限制修为,眼下恐怕没人能破开这道禁制。 “走吧,进不去了。”夏时看了眼说道。 “你进不去可不代表别人进不去,让开别挡道。”旁边突然有个人插话,嘲讽的话张嘴就来。 夏时听了也不恼,顺着声音看过去,在她们身后站着四个年轻人,三男一女,说话的是最前面的青年。 四人身穿藏蓝弟子服,外衫之上灵气周转形成淡色海浪,是沧海之境的亲系弟子。 江郢高高地抬着下巴,眼神轻蔑地看着前面三个人。 他们刚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这三个金丹期都没有的女人凭什么站在这里,这让他很不爽。 没有实力就该好好待在家里找个好夫家嫁了,没事跑到这里碍眼,让人看着心烦。 突然一阵灵力暴动,一道剑气直指他的眉心。 江郢脸色突变,急忙转身堪堪躲过,却还是被那剑气伤了脸。 若非他躲得快又有二门主给的黑羽令牌挡了一下,不然这道剑气完全能削掉他半个脑袋。 旁边的人也被剑气吸引看过来,见是沧海的人,便默默观望着看热闹,现在玲珑阁也进不去,不如看一看又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和沧海过不去。 如今九州之中仙门以三清界、沧海、青云城、太一门和鎏金阁为首,五大仙门传承近千年都不是其他小门小派敢轻易得罪的。 江郢侧着脸,眼神阴翳地朝剑气挥过来的方向看,怒道:“谁!?” 少女依靠着树,唇角还挂着淡淡的笑,对他的愤怒视而不见。 江郢身后一个弟子上前指着岁音:“郢师兄,我看到了,就是她。” 江郢认出了岁音身上的三清界弟子服,眉毛顿时拧在了一起。 夏时知道她不敢当着这么多人面和三清界起冲突,出声警告道:“这可是三清界内门弟子,得罪三清界的人,你担得起吗?” 江郢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冷呵了一声,“三清界内门弟子又如何,我沧海也不是好欺负的!” 说完,他拔出手中剑,朝夏时刺了过去。 夏时:“?” 不是,你能耐你打她啊,打我干什么! 夏时护着手里的剑躲开,又不能贸然用灵力,万一被岁音看出来,她怎么也解释不清。 “夏时!”温知书着急地喊了一声,心口突然的绞痛让她不得不扶着一旁的枯树大口喘气。 江郢看她一直躲不肯拔剑和自己打,心中怒火更盛,下手更加狠辣,势必要逼她拔剑。 四周的修士不知不觉间已经散开,给两人留足了场地,温知书也被岁音拉着带远了一些。 温知书呼吸还有些不稳,拉着岁音请求道:“岁姑娘,你帮帮她。” “放心,这个蠢货打不过她。”她的话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也好奇,她既手中有剑为何不用,还一直护着。” 岁音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的一招一式,虽然江郢的动作看着大开大合攻势凶猛,可每每要碰到夏时的时候都会被巧妙地避过去,这对力量的把握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她笃定,这个夏时剑术绝妙。 “拔剑!”江郢也看出了对方的目的,她不用剑也不用灵力,轻而易举地就把自己的剑招化解了。 夏时余光瞥见一根枯树枝,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她向一旁伸出手,枯树枝便成了她手中的剑。 旁边一阵唏嘘声。 江郢手中虽然不是神武,却也是上品武器,拿根树枝……也太看不起人了。 这个人太狂了。 岁音眼中隐隐有些兴奋,她被夏时这个举动激起了战意,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被夏时的嚣张刺激到,江郢面目狰狞,有剑不用拿根破树枝侮辱人,简直狂妄! 他怒吼一声:“我杀了你!!!” 手中有了武器的夏时顿时像换了个人,眼底倦意一扫而空,刚刚对战时的漫不经心也不见踪影,只剩认真。 不论对手强弱,她每一次对剑都会全力以赴。 算起来,她已经好久没与人对过剑了。 江郢这一剑带着必杀的气势,卷起一阵风沙枯叶,以剑尖为中心形成旋风,剑势凌厉逼人。 “沧海剑术的排山倒海,你似乎学得不到家啊。”夏时以树枝迎上这一剑,毫无畏惧。 她依旧没用灵力,只有剑势和剑招之间配合,身影瞬移,眨眼间来到江郢面前。 江郢被吓了一跳,连忙抬手以剑挡在身前,刚使出去的排山倒海尽数崩塌。 心神不稳,练什么都没用。 夏时的剑招极快,江郢只得集中注意防守,但对方一招一式都恰到好处地限制了他的反击,不多时便落了下风。 夏时知道自己的弱势,对面好歹是上品武器,可不是她手中的树枝能比的,自然不能硬碰硬,她把控着两人手中剑的距离,找准机会一击打中他的手腕下了他的剑,随后树枝甩出擦着他的侧脸直接插入后面的树干中。 这一剑胜负已定,几息之间便打败了沧海的亲系弟子。 “啪!啪!啪!”岁音带头拍起手,旁边人的情绪也被带动,跟着拍手喝彩。 “好!!!” “仙友好生厉害!!!” “拿树枝就能赢上品武器和沧海剑术,我还是头一回见,真是精彩!!!” “这是散修吗?没听说过这厉害的啊。” 岁音走到夏时身边,赞道:“好剑法!” 江郢气得浑身发抖,用力握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输给了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用树枝的女人。 他怎么能输给一个女人。 江郢的右手手腕红肿一片,这会儿已经用不了剑了,他迅速弯下腰用左手捡起剑指着夏时,眼睛猩红如凶兽,杀气腾腾。 “再来!” 岁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出言讥讽:“右手都打不赢人家,还指望左手呢。” 输了就输了,还输不起,这样的人还修剑呢,剑在他手里都嫌丢人! 江郢剑尖陡然一转指向岁音,怒道:“关你什么事!闭嘴!” 岁音脸上笑意瞬间荡然无存,垂下的手双指并起,透明剑身渐显。 她最讨厌别人拿剑指着自己。 只是还未等她出手—— “铛!” 江郢的剑被一剑挑飞,他险些要气吐血,转头去看哪个不要命的,结果看到人时更气了,“江!昔!年!” 江昔年和柳笙一前一后走过来,柳笙用扇子挡着脸对着夏时挤眉弄眼,还给她竖个大拇指。 真牛! 夏时礼貌地点了点头,倒是旁边的岁音回了他一个拇指,两人颇有默契地笑弯了眼。 江昔年收回自己的神武剑,无视江郢的怒气,帮他把剑捡起来,然后走过去用力插回他腰间剑鞘内。 两人的距离拉近,江昔年压低了嗓音。 “江郢,技不如人就不要在外面丢了沧海的脸!” “江昔年!你敢对我动手!?”江昔年一出来,江郢的怒气瞬间转移,比起输给女人和树枝,他更在意刚刚江昔年随便就挑了他的剑。 江昔年冷漠地看着他:“怎么不敢,要去找你师尊告状?江郢你记清楚了!我爹才是沧海门主,不服就给我憋着!” 沧海近些年内部矛盾不停,两位门主争议不断,境内弟子也分为两派,如果不是江昔年的父亲江流门主手中握着沧海境的秘钥,恐怕沧海早就一派分二了。 江郢眼神阴狠地盯着江昔年,忽然咧开嘴笑了一下,最后不明不白地说了一句:“江昔年,你最好能一直这么硬气!” 他甩开江昔年走了两步然后突然停了下来,回身看一眼夏时和岁音,眼底的杀意毫不遮掩。 “郢师兄。”跟着江郢的弟子想和他说些什么,被他瞪了一眼止住了。 “走!” 几人离开,江昔年回头得意地对柳笙笑,“怎么样?我刚刚是不是很有气势!” 柳笙十分配合地拍手,夸道:“帅!江郢那小人今晚估计都要气得睡不着觉了!!” 靠着二门主在沧海境内作威作福,这回可算出了口气! “这位仙友好厉害啊,之前走得急没来得急问,仙友师从哪里啊?”江昔年目睹了全程,下意识觉得对方不是三清界就是太一门的人,毕竟这两大仙门都是剑修门派。 “散修夏时。”夏时轻颔首。 江昔年又看向一旁的岁音。 岁音想了想,她也不知道自己师从哪里,便跟着夏时说,“散修岁音。” 柳笙惊讶道:“二位姑娘竟都是散修,真是厉害啊。” “破了!禁制破了!” 又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纷纷看过去,不仅那一层禁制破了,沙漠中数不胜数的沙蛇也被人齐齐斩成两段。 玲珑阁金门大开,隐隐可见里面溢出的澎湃灵气。 就算拿不到宝贝,在里面吸收灵气原地修炼也是不亏的。 江昔年看着那扇大门疑惑:“怎么突然就开了呢?” 就算有人动手破开禁制,也不会一个人都没看见吧。 就这么静悄悄的,破开了。 6、第六章 大批修士疯狂涌入玲珑阁,转眼间只剩零星几个人在荒漠边沿观望。 目前来看,一切都很正常,可破除禁制的又是谁呢。 温知书修为低,看不了太远,只好拿手挡在额前微眯着眼睛朝玲珑阁看,见那些白白黑黑的小点都进了门,才转头问夏时:“我们不去吗?” 夏时似乎有些疲惫,抱着剑靠树眼睛只睁开一半,听到她这么说才恍然反应过来,“去啊。” 红玉可遇不可求,为了她的剑,她也得进去碰一碰运气。 走出去两步她又回过头来,眨巴两下眼睛看岁音。 岁音:“?” 她这么看自己是什么意思? 夏时:“岁音姑娘,你去吗?” 岁音:“…去吧。” 总觉得她的话有些不怀好意。 “那麻烦岁音姑娘捎上我和温姑娘了,那玲珑阁悬在空中,太高了,飞不上去。”夏时说得一脸真诚。 岁音:“……” 闹呢,刚刚对剑嚣张到用树枝的不是你是吧。 前面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江昔年听后也踉跄了一下,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夏时,显然也不信她的话。 温知书可能飞不上去,但夏时绝对在撒谎! “你可以御剑。”岁音指着她怀里的剑。 别人都是手拿剑,这人一路抱着,跟抱孩子一样,宝贝得很。 夏时摇了摇头,“我不会。” 岁音:“……” 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要用这种低级的骗话来骗。 剑术一流的剑修不会御剑,这可能吗。 岁音冷哼一声,上前两步揽着温知书的肩膀飞身离去。 温知书回头喊道:“唉!夏时!” 岁音不咸不淡地开口:“她自己能上来。” 夏时:“……” 她抬眼看前头的江昔年和柳笙。 刚要开口,江昔年拽着人就跑,留下一句:“夏姑娘实力不凡,定能上去,再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不便带姑娘。” 唉。 夏时看着玲珑阁门口站着等自己的几人,转身就走。 上头等着的其他人:“……” “她!她!?她就这么走了???”岁音看着下面的人一脸不可置信。 “来都来了,走什么啊,她们不带你我带你上去!” 后来的陆辞忧迎面和夏时撞上,二话不说直接给了她一掌。 夏时一惊连忙转身避免伤到剑,可这一掌来得太快,掌风还是剐蹭到就她怀里的剑,剑身跟着颤动了一下。 剩下的灵力全打在夏时身上,她整个人向后飞去,半空中被一人搂住了腰。 “这剑到底多宝贵,自己挨打也要护着。”岁音好奇地低头看了一眼,缠着剑身的黑色布条被打散了些,漏出一点银白的剑柄,上面有些星点的锈迹。 夏时也不管自己现在在哪儿,连忙去看怀里的剑,见没什么事才松了一口气,又仔仔细细地重新包好。 岁音见状心里腹诽:一把锈剑至于嘛。 陆辞忧这一掌也没想伤人,只是劲儿大了一点。 她一向看不惯三清界和姓夏的人,刚刚才在晏漓那吃了霉头,这会儿看到夏时憋的一肚子气,刚好有个发泄口。 她跟着岁音和夏时后面进了玲珑阁大门,江昔年阴阳怪气呛她:“陆大小姐还真是霸道无理啊,夏姑娘没招惹你却无辜挨了一掌。” 陆辞忧也没有半点要道歉的样子,抬了抬下巴,“她上不来我帮帮她,难道还要我搂着她抱着她上来吗,她都没说什么,江大公子倒是仗义执言,那你刚刚带她了吗?” 江昔年被她噎了一下不说话了。 岁音松开夏时,看着她迟疑地开口:“你当真不会御剑?” 夏时紧紧抱着剑,垂眸让人看不清神色,许久才回道:“我并非剑修。” 丢了剑心没了剑灵的人还算什么剑修。 “什么!?”江昔年和柳笙异口同声喊了起来。 先前对剑时陆辞忧并不在场,没有看到夏时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招,因此也没有多大反应,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不是剑修随身带了一把剑,还护得这么宝贝。 温知书站在一旁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就连岁音也有些意外,点了点她抱着的剑,哼道:“那这剑是谁的?” 夏时把剑抱得更紧了,“我的。” 岁音看得眼角一抽,谁要她那破剑,送她她都嫌弃那剑破旧。 陆辞忧好笑道:“不是剑修拿着一把剑到处招摇,本来看你捂得这么严实还以为多厉害呢,原来就是个空壳子。” “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姓夏的都是装模作样。”说到这,她突然想到另一个人,心情都跟着烦躁起来,抿着唇不爽地瞪了夏时一眼,然后大步进了玲珑阁。 江昔年见她进去也紧跟着进去,他和陆辞忧年纪相仿资质也差不多,两人经常被拿来比较,但陆辞忧每每都要压他一头,这让他一直不服气。 “所以你来玲珑阁是想找补剑的材料?”岁音随口问了一句,然后忽然顿住,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再回想却什么也没抓住。 夏时心里却漏了一拍,难道她发现寒玉石的事了? 恰在此时温知书挤到两人中间,温声细语道:“夏姑娘是陪我来寻药材的。” 果然,岁音的注意力被转了过去,“寻药材?那为何不去神医谷。” 神医谷不问世事,谷中奇珍灵药数不胜数,凡是修士前去寻药疗伤,大部分都有求必应,因此神医谷里的人在九州地位颇高,大宗门的人也不会轻易得罪。 “我…姓温。”温知书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岁音:“姓温怎么了?” 温知书眉眼低垂:“二十年前百晓生把神医谷的秘密泄给了十三鬼域,十三鬼域的人便闯了进去,神医谷门下弟子二百一十三人只剩十一人,还重伤了华生谷主,自那以后神医谷不再接受温家人求药。” “因为当时泄密的百晓生就出自温家。” 岁音并不了解这些原委,听后也只觉得十三鬼域可恨至极!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对劲起来,就算神医谷去不成那为什么还要来这,平常的药材不必来找,珍贵无比的那更不用来了,就温知书这瘦弱的身板稀薄如纸的灵力进得来都不一定出得去,更别说寻药了。 当她想问时两人已经走远了,她连忙追上,“等等我!” 踏过那道门,玲珑阁内部的景象呈现眼前,阁内广阔无边,只第一层的空间就让人忍不住惊叹。 第一层摆放着一排排书架,一眼望不到头,书架上放着陵阳君在世千年誊写下来的所有古籍,只不过都是些杂文异录和普通的秘籍律文集,更高阶东西都在上面,所以第一层几乎没人看,进来的修士无不例外都往上走。 谁不想要更好的东西呢,这些在外面随处可见的东西在此时就显得没必要了。 岁音落后两人几步,见她们往书架堆里走还愣了一下。 在这里能有什么东西? 她本来想着直接上楼,脑子一转还是跟了上去。 这俩人一个灵力都使不出来,另一个抱着把破剑还不会御剑,遇到个不怀好意的可就麻烦了,岁音叹了口气跟上。 起先她还只是慢悠悠地跟着,后来连拐了几个弯突然发现不对劲。 人呢? 她轻点脚尖飞身到书架顶上,垂眸扫了一眼。 整第一层就她一人。 凌厉的剑气将一排排书架放倒,岁音黑着脸走了出来。 她被那两人给甩了。 身后的书架转瞬完好无损地复原,这是玲珑阁设下的保护机制。 夏时和温知书一路上了第五层,修士也渐渐多了起来。 第五层堆放着不少杂物,这一堆那一堆,但没有一个人敢随意翻找,这一层的东西已经开始有了守护阵法,就算想拿指甲盖大小的东西也要被阵法拉进去,破了阵才能拿走,如果破不了阵轻则重伤扔出去,倒霉一点可能就直接困死在阵中。 温知书按照万卷书的指引看到一个黑匣子,黑匣子放在一块红布上,附近空无一物,显然不是寻常物,整一层却没人敢伸手。 “二位姑娘可要离这东西远一些。”旁边的青年偷偷瞄了一眼,然后低声提醒了一句。 夏时:“为何?” 青年似乎很怕那个匣子,看都不敢看,用手挡着半边脸说:“刚刚有个人想要拿,被阵法吸了进去,结果被剥了皮扔出来,你看这地上还有血呢!” 夏时垂眸看着他指着的地方,血迹已经有些淡了,甚至还在逐渐变淡,那些血都被玲珑阁吸收了。 “他死了?”温知书似乎被他的话吓住了,往夏时身边靠了靠。 青年脸色惨白,点点头。 “夏时!”一道愠怒的女声突然在第五层回响起来, 岁音这一嗓子气力十足,有几个修士吓得误触法阵没反应过来直接被拽了进去。 她气势汹汹地朝夏时走去,非要问个明白,为什么要甩下她。 夏时一时有些头疼,这人怎么还找过来了。 “夏时,你——”岁音话还没说完,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朝前扑去,她连忙运起灵气想直起身,却发现周身灵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一丝也用不出来。 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夏时抱着剑就往旁边躲,看样子并不准备接住自己, 岁音危险地眯了眼睛,果断伸手一把拉住她。 夏时:“!!!” “啊!夏时!”温知书惊叫了一声,伸手要去拉却拉了个空。 岁音抱着夏时一起摔向了黑匣子,转眼就被吸了进去。 一旁的青年被吓得闭上了眼,也因此错过了眼前的阵中阵,黑盒子表面的法阵光芒暗淡下去时一道覆盖更广的法阵隐隐泛起暗光。 法阵内,夏时挣开岁音紧紧抓着自己衣摆的手,蹙眉不悦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质问。 岁音丝毫不觉得愧疚,坐在地上仰着头让她看,大有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气势。 两人处在一个密闭空间内,一束昏黄灯光从上而下照着她们,四周漆黑一片,隐隐能闻到血腥味,大概是上一个人留下来的。 这会儿岁音用手撑着地身体微微向后仰,就这么盯着夏时的脸看。 最后得出结论:这人样貌一般,不过眼睛还不错。 夏时扫了一圈低头问她:“你会法阵吗?” 岁音盘腿而坐,理直气壮道:“不会,我只会用剑。” 夏时看她手无一物,问道:“那你的剑呢?” 岁音微怔,眼中闪过一瞬的茫然,她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过了好半天,她才慢吞吞说:“应该在别人那吧。” “应该?”夏时对她对待剑的态度有些不悦。 一个剑修连自己的剑在哪儿都混沌不清。 夏时眼睫忽地轻颤了几下,心中又泛起苦涩,她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岁音从地上爬起来认真地看着她:“等我找到了我的剑,你和我对剑怎么样?” “别用树枝,也别用你这破剑,用一把顶好的剑和我对,我也不用灵力欺负你,只用剑招剑势怎么样?” 看了她和江郢的那场对剑,岁音迫不及待想和她对一次剑。 夏时听得额角直跳,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忍无可忍道:“不对!” 她的剑才是破剑! 7、第七章 玲珑宝阁共九十九层,一层三十六阶,每上一阶威压便重一分,四百年前三清界那位剑术天才也才刚过八十层。 陆辞忧费力抬起一条腿踏上一个台阶,豆大的汗珠从她额角滚下,喉咙已经有了血气,不停地向上涌,十分难受。 落后几步的江昔年大口喘着气,已经被威压折磨得周身青筋暴起,几乎要血脉逆行。 再也迈不出去一步,他转身下了两个台阶缓口气一屁股坐了下去。 威压顿时轻了不少,他抬头望去,陆辞忧还在往上。 “哎我说,你至于这么拼命吗,你知道上面有什么啊。” 被他这么一打岔,陆辞忧刚聚起来的气顿时散了,她冒火地转头瞪他,“闭嘴!” “她夏无为能上,我为什么不行,她能上八十层,我今天就要踏上八十一层。” 江昔年看她抖得像是发了癫病,忍不住提醒:“……可这才三十层啊。” 连三十一层门槛都没看到,真咬牙上去了,估计灵识神识都要被压碎了。 陆辞忧怒瞪了他一眼。 江昔年闭嘴,直接歪倒躺在台阶上,又顺着向下滑了几阶。 他是上不去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又上了一层,威压下来的瞬间陆辞忧顿时眼冒金星,喉口涌上腥甜的液体。 江昔年在下面仰头大声劝道:“大小姐,下来吧,再往上可就没人能捞你了,英年早逝多可惜。” 陆辞忧稳了稳晃荡的心神,看着望不到头的台阶紧抿着唇。 她不甘心。 陵阳君真不愧是飞升的仙人,就连殒后紫府秘境内留下的神武威压都这般强,江昔年心中感叹,歇了这么一会儿了还是感觉灵识隐隐涨疼。 眼角一抹暗红划过,江昔年愣了一下坐起来,抬眼看到陆辞忧气忿忿地向下走。 江昔年叫她:“欸!你不上啦?” 刚刚还说要上八十一层,这会儿走得倒是快。 鎏金阁大小姐也不过如此嘛。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迎面走来一个男人。 男人样貌普通,手中的剑也是再普通不过的长剑,他淡定自若地向上走,没被威压影响半分的样子。 陆辞忧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从二十层往上就已经没什么人了,二十五层往上陆辞忧也只见到江昔年跟在自己身后。 她虽是金丹中期,但天灵之体也算同辈中的佼佼者,这也才勉强上到三十层。 这个人却上得如此轻松随意,要么资质天灵之上,要么修为境界已踏入分神虚境。 “仙友请留步。”陆辞忧喊了一声。 那人没停仿佛没听见,继续向上走。 “喂!站住!”陆辞忧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在鎏金阁没人敢忤逆她,在外有鎏金阁撑腰也没人敢这般无礼,大小姐头一次被无视,刚刚又被这些台阶压得喘不上气,怒气上头,游龙枪鸣一声而上。 江昔年看得眼皮直跳,这大小姐的脾气也太差了,别人不理她就要打。 枪尖在男人身后一尺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硬生生截停。 陆辞忧愣了一瞬,随后用力向后抽了抽手,游龙却纹丝不动。 “哦——我认得你,鎏金阁的小丫头,看在故友的面上,给你一个教训,这次就不多追究了。”男人微微侧身,剑未出鞘,一道柔和的剑气便将下面两个少年人打了下去。 那是独属于剑仙的剑气。 陆辞忧和江昔年直接从三十层落坠到了第一层,落地时两人齐齐吐了口血。 江昔年利落起身咳了两下,瞪大了眼睛向上看,玲珑阁一眼看不到顶,上方隐约可见一个人影还在稳稳向上。 那个地方已经不是三十层了,恐怕已经过了六十层! 江昔年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后怕道:“陆辞忧,你差点害死我!” 陆辞忧吐干净了嘴里的血沫,提着枪又要向上走。 江昔年扯了扯嘴角恨不得白眼翻到天上去:“疯了吧你!” 他也不打算跟她耗着了,上去找到柳笙就出去,人多是非之地,还是不要逗留太久。 两人上到第五层,看到了角落里蹲着的温知书和柳笙。 陆辞忧脚尖一转走过去,问道:“你们在这做什么?” 说着她环顾一周,并没有看到那个姓夏的。 倒是这一圈围了不少散修,不时向这边扫了一眼,像是在等什么。 温知书站起来一揖:“陆姑娘。” 陆辞忧:“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不小,在场的人都是修士,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有些人的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鎏金阁不仅仅是仙门大派,其中三家之中的萧氏一脉在九州商业店铺遍布,资产无量,有人曾说宁愿得罪其他几大仙门,也别和鎏金阁闹不愉快,出门在外断了资金来源便是寸步难行,修士也不例外,散修尤甚。 “夏时和岁姑娘不小心入了这黑匣子的法阵,我在这旁边等着,刚刚柳公子上来看到便同我一起等,谁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围了这么多仙友,这第五层真的很受欢迎啊。”温知书长相温和,声音也是江南女子的温柔语调。 “铛!” 陆辞忧冷哼一声将游龙往地上一放,随后盘腿而坐,仰着下巴目光挑衅地看着附近三五成群的修士。 仅仅第五层可吸引不了这么多人,这黑匣子是上好血楠木制成,里面存放的东西可想而知,只会比血楠木更加珍贵,这么多年都没人取走,恐怕是都在这法阵里栽了跟头丢了小命。 夏时和岁音破不了法阵也就罢了,若是破了法阵拿到盒子也很可能身受重伤,那这些人完全可以——杀人夺宝。 陆辞忧目光掠过这些人,心中微微诧异,这里竟然还有四个金丹后期的修士,甚至还有一个她看不出修为的。 到时他们若真想夺宝,她就算有游龙在手,也难拦得住。 陆辞忧转头:“江昔年。” 江昔年眉心一跳:“干嘛?” 这大小姐突然叫自己准没好事。 “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一起等她们出来吧,你觉得呢。”陆辞忧说着目光落在一个面相颇为俊朗的年轻男人身上,男人坐得随意,垂着眉眼把玩手里的短刃。 他一身青袍束冠,衣边还有些黑色繁文,一人独坐与旁边的临时三五成群的散修格格不入。 陆辞忧唯独看不透他的实力。 柳笙脑子聪明,已经把局势分析说给了江昔年,江昔年纠结了片刻,果断坐了下来,神武剑就放在手边,随时准备出手。 “甚好。” 几息之间第五层的修士便少了一半,试问谁愿意同时得罪沧海少主和鎏金阁大小姐呢。 那个男人还没走,手中的短刃又多了一把。 陆辞忧冷哼了一声,从纳戒里拿出一堆瓶瓶罐罐。 江昔年看一眼:“什么东西?” 陆辞忧:“养元丹、凝气散、百草露、天仙子……” 都是上好的伤药,传闻天仙子疗养经脉,短时间内能大幅提升修为,一颗千金难求,这大小姐竟然直接带了一整瓶! 江昔年咂了咂嘴,有些仇富了,他努力把视线从天仙子上移开,“你拿这些出来干什么?” 陆辞忧没回答他,只盯着对面耍小刀的男人。 她修为是比不上,但灵药多啊,不信耗不死他。 宋尘手上动作顿了一下,随后轻笑了一声。 这些仙门小辈怎一个个这么蠢笨。 修为境界一阶便是天差地别,怎么可能是那些丹药灵草就能补上来的。 天真。 他的眼睛狭长,眼珠滑动看了一眼陆辞忧身后的人。 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法阵内。 夏时看着围在自己周围的八面水镜疑惑,这里面的法阵竟然是幻阵。 透过水镜使得阵中人直面自己不敢面对的过往。 可——凭什么只有她有? 她和岁音一起入的法阵,八面水镜只围着她转,一个都不去找岁音。 岁音被水镜隔出了一段距离,她伸手摸了摸水镜的背面,却被一股灵力打了回去。 看着手背泛起的红,岁音小声嘀咕:“真凶。” 好歹也是一起进来的,岁音还关心着夏时的情况:“你那边怎么样啊?” 没人回应。 此时夏时已经被拉进了幻阵,听不到她的话。 “你为什么要取无情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好,我不喜欢。”女声娓娓动听,近在耳边。 眉眼之间尽是少年意气的夏无为正拿着软布擦拭剑身,笑着答道:“都说大道无情,我便要以手中之剑问天道。” 无情剑在她手中不满地颤动着:“可我并非无情,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只不过一个称呼罢了,那你看我叫夏无为,那就是无所为的人吗?我可是仙门大比第一,论剑术谁也比不过我。”夏无为眉眼飞扬,起身跃到对面的寒池之上,在升起的寒气之中不紧不慢地划出一个个剑招。 “总有一天,我会带你一起越过九州,去看一看那传说中的仙人之地。” 夏时站在廊下冷眼看着舞剑的少年人,心中早已没了当初的壮志凌云。 以剑问天道,简直笑话。 雪越下越大,逐渐将寒池上练剑的人影淹没,也彻底将她自己淹没。 夏时转身往前走,遇到一个人。 “夏无为,你一定能渡劫成功的,你想好要在哪儿渡劫了吗?” 修士渡劫本就危险,除亲近信任之人,绝不会告诉旁人真正的渡劫地。 夏时眉头微蹙,她以前的朋友一半死在了青湖地,还有一半恐怕现在对她恨之入骨避而不见。 她印象中并没有这么一个人,夏时又上前两步,想看清那人的长相,可那人脸上蒙着雾气。 “暗域。”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夏时瞳孔骤然一缩,暗域!?她的渡劫地不是在青湖地吗!? 也正是因为在青湖地渡劫,她才酿成大祸。 夏时一瞬间脑子发懵,幻阵之中不会凭空出现阵中人从未经历过的事,雪中练剑是真,一剑问天道的荒唐话也是真,陌生女人和她说的话必然也为真。 难道她的渡劫地不是青湖地而是暗域? 那这个女人又是谁?自己为什么这么信任她? 一道凌厉剑气袭来,剑气之中包裹着淡金色的灵力。 那是她自己的灵力。 无情剑贯穿胸口,旋即而来的剧烈疼痛让夏时险些直接晕过去,血从嘴角流出,洇透了刚好擦过唇角的发带尾稍。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拿剑的人,是那个看不清脸的女人。 耳边回荡着一些陌生的话。 “夏无为,很高兴认识你!” “夏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夏无为,你为什么要这么厉害,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你……” “夏无为,我讨厌你!” “夏无为,你去死吧!” 夏时听了这些话,辛苦修了四百年的清净差点功亏一篑,莫名地烦躁厌恶。 这人谁啊!? 8、第八章 女人的声音不断地冲击着夏时心中建起的壁垒,薄薄的一层很快出现了裂缝,那是夏时修了四百年的清净。 “夏无为,是你害了所有人!你就该去陪葬!” 周边刮骨的寒风一股脑地涌入心口那处被无情剑刺出的伤口,夏时的脸色开始慢慢变青,指尖已经冻得发紫。 她依旧看不清那人的脸。 夏时压低眸子,手掌倏地朝面前挥出一股气劲,女人的身影如雾般飘散,霜雪化成的剑却悬浮在她面前。 她小心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剑身,却被冰冷的剑气挡了回来,手心顿时出现一道血痕,伤口周边因为剑气的影响血液瞬间凝结成冰。 无情剑在抗拒她。 夏时蜷缩了下手指,眼中闪过哀伤。 还没等她收起情绪,面前突然出来一只大白团子,一头栽进了她怀里。 夏时被撞得踉跄,垂眸,看到岁音的同时也注意到了她手中熟悉的被布包裹着的剑。 夏时危险地眯起眼。 这幻境明显是针对她一个人的,岁音是怎么进来的,还是说……她就是刚刚险些坏了自己清净道的女人。 想到这里夏时一手做鹰爪掐住岁音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拿回了自己的剑。 耳边风雪不断,廊下两人的衣衫发丝都被吹起混在一起。 岁音被迫仰着头靠在夏时肩膀,她扯出两声笑来,话中有些心虚:“我,我就是看看。” 她以为夏时是因为自己碰了那把破剑才如此生气,毕竟这人这么宝贝她的剑。 “你是怎么进来的?”夏时手下加了几分力,抬眼看了看,四周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除了刚刚她面前的霜剑不见了。 岁音还是轻笑,半点不见被挟持的紧张和畏惧,倒像是熟人间的闲聊:“我说了,只是想看看你的剑,谁知刚碰到外层的布就被拉进来了。” 说罢,她在夏时手里硬是左右转了转脖子,看着雪景长廊啧啧出声:“不好,一点儿人气都没有。” 这处是三清界的问天峰,是夏时的峰头,峰上只她一人,且整日寒风裹着冰雪自然显得孤寂凄凉了些。 夏时待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甚至还会到那最高处的观星台上看一看雪夜下的星空。 那时,陪着她的还有她的剑。 喉间力道松了些。 “你心情不好?”岁音突然问:“就因为我说这处不好?” 夏时松开手在她背后推了一下,离她远了一些,压着情绪开口:“没有。” 在幻境中心里的一切情绪都会被放大,她这四百年修的清净道也差点在这崩溃。 说到底,她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在三清界她不会想起这些事才觉得清净道修出了苗头,出来这么一回她竟觉得半分都没修成。 灰蒙蒙的雾气涌入长廊下,瞬间便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夏时!”岁音的声音响在雾里,有些急。 夏时“嗯”了一声,下一秒手腕被温热紧紧握住,她也被这道力拉了过去。 岁音的声音响在耳边:“我们走近些,你灵力稀薄会很吃亏。” 夏时准备挣扎的手听到后面一句话又放了下去,任由她拉着。 倒是提醒她了,她现在还不能在岁音面前用灵力。 待浓雾散去,雪树长廊变作一处府邸,两人此刻正站在院中的一棵树下。 树下有两人盘膝而坐正在对弈,青衫素衣的女人手执黑子,眉头轻蹙,指间黑子落于一点。 夏时认得她,虽只见过画像,但这女子眉目间的浅淡忧愁同那已经陨了的陵阳君如出一辙,修仙一路最忌心性不定,所以许多飞升成仙的前辈留下来的画像或是神像俱是一派温和坦然的模样,唯有陵阳君愁丝难断无缘成仙。 至于与她对弈的那位—— 夏时的眸光转过去,只见那人周身蒙了一层淡薄的雾气,几乎要与身上的雪袍融到了一块儿,她似乎并不爱笑,就连唇角都是微向下撇的。 “陵阳,你又输了。”女人落下手中白子,轻叹了口气:“云城那处还未有人选,你——” 陵阳把棋盘上黑白子收好,淡笑着回道:“天睢,我成不了仙。” 天睢眸光清冷罕见地带着一丝疑惑:“为何?” 陵阳垂眸看向手腕处的一截红绳,抬手轻轻抚摸着,唇边抿着笑:“仙人庇佑天下,不能多情,可我心中有情。” “你——”天睢最终只叹了口气不再劝说。 两人的身影如雾般慢慢淡去,岁音在一旁疑惑地“唔”了一声,抬手碰了碰夏时,问道:“仙人为什么不能多情?” “多情便会偏私,有了私心的仙人便不算仙了。”夏时说完顿了顿,补了一句:“我猜的。” 毕竟她也不是仙。 岁音:“……哦。” 在陵阳和天睢身影淡去的那一刹,夏时看到了天睢侧颈的金色印记,一闪而过。 她眨了眨眼,只觉得那印记奇特从未见过。 随后棋盘上现出一把断剑,剑旁放着一个锦盒。 岁音微微眯着眼睛看去,在断剑的剑柄处发现了刻字。 上面写着:断流。 “断流……”她轻念了出来,似带着疑问。 夏时:“是陵阳君的神武剑。” “确实是把好剑。”岁音又略带遗憾道:“可惜断了一截。” 夏时看过去,果然在剑身旁看到了一截剑尖,不及小指长。 她点点头:“确实可惜。” “这真是陵阳君的神武吗?她会把剑放在人人可去的第五层?”岁音有些怀疑地问,她向前走了两步想探个究竟。 夏时拉住她,倏地一道凛然剑气堪堪落在岁音面前,擦着脚尖劈了下来。 剑气化作结界将断流和那个锦盒裹挟着,不让人靠近半分。 岁音抬手拍了拍心口,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 她转头看向夏时笑出一口白牙:“谢啦。” 夏时被她的笑晃了一下,随后松开手沉声道:“陵阳君几近成仙,你这样贸然靠近她的剑怕不是……”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只是视线落在岁音脑袋上。 她在说她脑子不好。 岁音偏了偏头追问:“怕不是什么?” 夏时:“……” 这道剑气的剑势浩如烟海却又处处留情,想必陵阳君留下这道剑气只想逼退来取剑的人并不想夺人性命。 岁音问道:“把神武放在人人可见的地方又设幻境与剑气,这是想让别人拿到神武还是不想?” 夏时垂眸,指腹贴着布条摩挲着,许久才回了她的话。 “她不愿自己的剑落于他人之手,又不想宝剑因此蒙尘,也期待着后世有人能补好她的断流。” “补?”岁音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断流旁的锦盒,“那里面是——” “红玉。” “能补神武的红玉?” “嗯。” 万卷书既然指定了红玉的位置,那便不会出错,只是夏时没想到的是红玉旁还有断流,这红玉也是陵阳君为断流准备的。 夏时定定地看着那锦盒许久,才下定决心般轻叹了口气,“走吧。” 红玉有主,她就不能拿走。 岁音在一旁看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纠结和遗憾,轻声问:“你是为红玉来的?” 偏偏后面还加了一句:“为了补你这破剑?” 夏时侧眸冷冷地瞪着她。 岁音立马抬手轻捂着嘴,另一只手对她摆了摆,略带歉意道:“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 夏时没再说话。 “红玉就在眼前,你为何不拿?”岁音追上她,又想到或许是因为夏时修为低破不开那道结界,才遗憾转身。 “你要是想要,我可以帮你。” 她刚刚看过,那道剑气虽然强势,但一挥过后形成的结界并不宽厚,破开应当不是问题。 夏时那么宝贝她的剑,肯定对她意义深重,既然都来了,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不必。”夏时回头看她,目光又落在那锦盒上,一瞬后挪开,随后垂眸掩下了神色:“那块红玉是属于断流的,我若拿了就是强夺了。” 岁音闻言一愣,没想到她竟然是因为这种道德理由放弃了,她忽然想到那个趁人之危的老东西,不由低声呢喃一句:“同样是姓夏,做人的差别怎就这么大。” 两人离得不远,夏时刚好听清这么一句。 “……” 9、第九章 “她们怎么还没出来?”温知书不停地看向黑匣子,不知道是过度担心还是身体太过虚弱,这会儿脸色开始隐隐泛着青色。 幻阵内时间与外界不通,如今距离夏时和岁音被拉进去已经过了整整三日,越来越多的修士听闻风声寻过来,第五层几乎被围得水泄不通。 “没出来说不定是好事。”柳笙看着她的模样微怔,有些担忧地问:“温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旧疾犯了。” 温知书抬手搁在胸前轻咳了两声,拿出两颗莲子塞进嘴里,面色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 柳笙惊讶道:“这莲子竟这么有作用。” “这是苍山紫焱莲的莲子,可解……”温知书突然止住话,抬眸小心地看了一眼柳笙。 柳笙眼珠转了转,似乎联想到了什么,然后笑着抬手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 温知书微蹙眉有些懊恼自己说漏了嘴。 江昔年紧紧握着手里的剑,目光扫过周围一片虎视眈眈时刻准备夺宝的人,咬着牙偏头传音过去:“陆辞忧,这人可是越来越多了。你不会觉得就靠我们几个能打得过这么多人吧?” “怎么了?堂堂沧海之境的少主想跑啊?”陆辞忧坐得四方八稳,面不改色地从唇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没想跑!” 江昔年吼完这一句,又低低问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这才第五层,就算那黑匣子里的东西珍贵无比,这些人又怎么知道是什么?还能在这守这么久?” “都是一群宵小之辈罢了。”陆辞忧轻嗤一声,抬眸又与角落里的男人对上了眼。 男人眼中的轻蔑极重,看得陆辞忧心火蹭蹭上涨。 倏地,一道灵气犹如长蛇扭动着身躯张大了血盆大口从上方俯下身要将黑匣子周围的四人一口吞没。 事发突然,周围修士甚至没反应过来灵蛇是从哪个方向窜过去的,一个个心底紧绷的弦都抖了一下,纷纷拔了剑对准宝物所在。 陆辞忧和江昔年同时站起身挡在最前面,灵蛇被一枪一剑打散,陆辞忧仰着下巴眼神一寸一寸地扫过面前拔剑对着自己的人,随后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来,扬声道:“各位可要考虑清楚,把剑对准鎏金阁的后果!” 她的声音清亮,足够围在第五层的所有修士听清。 江昔年也不甘示弱,紧跟着说:“此处尚在我沧海境内,各位仙友应该不会愚蠢到为了一件还不清不楚的东西同时得罪沧海和鎏金阁吧?” 九州各门各派多多少少都有些牵扯,门下弟子出门在外更是小心谨慎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敢轻易得罪其他门派,也只有散修才会无所顾忌我行我素。 两人一番话只吓走了外圈的一些门派弟子,剩下的散修依旧手持武器虎视眈眈地盯着几人。 人群之中有一人冷笑道:“秘境之中法阵陷阱数不胜数,谁又知道你们是怎么死的。” “鎏金阁和沧海之境没有证据,难道要杀了我们所有人吗?” 陆辞忧压低了眸子看过去,那人一身破布裹体,只露出一双阴冷的眼睛,整个人散发着让人厌恶的气息。 这个人……不像散修。 散修说到底也是修士,修灵气者,气息不该如此浑浊难辨。 他是十三鬼域的人! 陆辞忧一怔,不着痕迹后退了半步与江昔年传音。 江昔年听后也是脸色一沉,目光一瞬间就锁定了那人。 秘境之中竟然混入了十三鬼域的人! 两人正商量着一会儿该怎么从人墙中间跑出去,身后突然白光乍现,刺眼异常。 不止她们,周围一群人也被白光晃了眼,不得不抬手遮挡。 待白光散去,原本被法阵吸进去的夏时和岁音并肩而立,一人手中拿着断剑,一人手中拿着小巧精致的锦盒,想来这两样东西都是法阵中封存的宝物。 看到周围这么多人,夏时和岁音脸上并无惊讶。 岁音十分顺手地挽了个剑花,看了周围一圈笑道:“这是怎么了?什么好东西值得这么多人来。” 夏时垂眸看了一眼手中锦盒神色复杂。 她抬了胳膊碰了碰身边人,将锦盒递了过去。 岁音撇了撇嘴,微微弯了腰凑到她耳边诱哄道:“真不要啊?你不说我不说谁又知道呢?” 红玉这种宝贝对于剑修来说自然是至宝,虽然这人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剑修,但岁音还是觉得她死鸭子嘴硬,又或者曾经遭遇了什么不愿承认自己是剑修。 不是剑修,却剑术卓绝;不是剑修,却爱剑如命;不是剑修,却费尽心思找补剑材料。 说出去谁信啊。 温热的吐息近在耳畔,夏时眉毛微蹙,动了动身子离她远了一些,同时将锦盒硬塞到了岁音怀里,扭过头不再去看。 岁音看着自己一手断剑一手红玉也有些头疼,她转头看了看,陆辞忧和江昔年都有神武在手,柳笙—— 柳笙用扇子挡着脸挪到了江昔年后面。 那就只剩温知书了。 “给你吧。”岁音伸出手。 温知书一脸茫然,有些无措道:“啊?我?可我不会用剑。” “你不会,我会!” 角落里的男人突然出声,鬼影一般穿过人群来到温知书身旁,抬手就要夺剑。 岁音转手躲开,下意识用手里的断剑挥出一道剑气。 剑气冷寒,所到之处皆结了层冰霜。 宋尘反应虽快,却还是被剑气擦过手掌,半边胳膊的经脉几乎都被冻结,气血流转不通,动作都变得僵硬了。 他看向岁音,眼中有些诧异。 “这剑气……好熟悉。”人群之中有人呢喃出声。 第五层温度骤降,说话时甚至能哈出来白气。 “秘境压制修为,剑气再厉害能如何,你们也不看看她手里拿着是什么剑!”旁边一人喊道。 经他一开口,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把断剑上,原先看到带出来的东西,他们只觉得宝物在那锦盒中,并没太注意一把破旧的断剑。 如今一看,断剑虽已被损,但剑身仍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灵气,断而有灵,显然是神武剑! 有人已经认出了断剑的身份,激动道:“那是断流!是陵阳君的神武剑!” 神武剑何其珍贵,更别说还是陵阳君的神武,就算是断剑,也值得一些人争得头破血流。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都抽出佩剑向前逼近。 这一刻没人再考虑他们的剑对准的是什么人,他们眼中只有那把神武剑,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手持神武断流会是怎样的风姿。 一旦陷入欲望的幻境中,现实的一切都将擦身而过。 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那些人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着了四周法阵的道。 转眼之间,第五层只剩零星不过十几人。 陆辞忧和江昔年一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怎么回事? 清脆的拍掌声响了起来,宋尘目光扫过几人,最后落在夏时身上:“没想到你对阵法一术如此精通啊。” 他话一落地,其他人顿时明白了刚刚让所有人瞬息消失是夏时所为,陆辞忧微微侧头看过去,语气中略带些欣赏:“没想到你还藏了一手。” 法阵极考验布阵之人对法阵的把握,其中灵气催动法阵时一分一毫都不能出差错,而夏时不仅做到将数百人眼皮子底下布阵,还做得毫无声息。 这女人对灵力的掌控自然也不差。 岁音本来就离夏时近,刚刚法阵催动时那一闪而过的淡金色尽收眼底。 淡金色的灵气…… 她眯了眸子看向夏时。 她也姓夏…… 不能这么巧吧。 岁音:“你——” 夏时却一把摁住她,“等会儿再说。” 除了夏时几人,剩下的人都以宋尘为首,其中就有之前说话的十三鬼域的人。 看来,这些人都是十三鬼域的了。 宋尘上前一步,手中还转着断刃,刀尖绕了一圈对准了夏时。 “你猜,你待会儿会不会死在这把刃刀下?”他语气随意散漫,似乎笃定了他看中的目标不会活下去。 陆辞忧嗤笑一声,挪了步子挡在刀尖前:“我猜你会死在我的枪下!” 江昔年惊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讨厌姓夏的人?” 陆辞忧:“要你管!” 她是讨厌姓夏的,但她更讨厌十三鬼域的腌臜东西! 这些年十三鬼域越发猖獗,不敢对一些大仙门动手,就挑小门小派和散修下手,手法阴毒狠辣,根本不把人当人。 也因此,她每听一桩十三鬼域做的恶事,心里便更恨夏无为一分,夏无为是一切的起源,如果不是她,十三鬼域根本不会存在,也绝无可能发展到今天! “上!把东西给我拿过来!”宋尘一声令下,身后的人瞬间动了起来。 这些人修为都在金丹期,陆辞忧和江昔年一人对俩已是十分吃力,他们被迫退到两边。 柳笙一手摇着扇子挡在温知书前面,另一只手拉着她朝旁边躲。 岁音握着断剑对夏时眨了眨眼睛笑着说:“要我保护你吗?” 夏时看着她脸上的笑怔了一瞬,心中疑惑,难道刚刚她没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夺她宝贝还“活埋”她的人吗。 倏地下一秒腰上多了一道力,夏时直接被推了出去。 迎接她的是宋尘挥过来的短刃刀。 “……” 看来是知道了,已经开始报复了。 刃刀离眼不过半分,夏时猛地向后仰,视线在半空中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在她被推出去的同时,岁音也跟了上来。 岁音一手挥剑将短刃挡了回去,一手揽过眼前的细腰带上了一把劲。 夏时刚站稳身体就听到耳边一句笑语:“反应不错,腰也挺软。” “……” 10、第十章 “二位当着我的面调情,不太好吧?”宋尘微笑道。 他脸上挂着笑,眼里却无半分笑意,甚至藏着些阴狠的杀气。 夏时将挨着自己的岁音推到一边,抬眸看向宋尘,突然开口道:“你的脸竟然好了。” 宋尘的笑瞬间垮了下去,他看着面前的人眼中带着怀疑。 这人怎么知道他脸上有伤? 四百年前他曾和三清界的夏无为打过一次,被那女人划伤了脸,从眉骨到另一边下颌的刀痕深可见骨,再加上无情剑的剑气严寒,冻伤了伤口处的血肉经脉,那道疤痕就连神医谷都束手无策,他好一阵子不敢出门见人。 那一剑如果再狠一些,他的脑袋都要一分为二,至今令他后怕。 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夏无为知道,这个夏时…… 宋尘眉眼倏地一沉,浓黑的煞气狂涌而出,一瞬间的威压让旁边正在打斗的陆辞忧和江昔年俱是胸口一闷,手脚动作都慢了下来,好在十三鬼域的人也对这道威压有所反应,甚至比起她们还要不好受。 两人抓住间隙将十三鬼域的人尽数斩杀,然后快速回到温知书和柳笙身旁。 除了夏时和岁音,其他人几乎都被压弯了腰,陆辞忧不服气地蹙起眉,扶着银枪勉强站直,唇角溢出些血丝,被她抬手擦个干净。 宋尘的侧脸开始有了变化,原本光洁白皙的脸瞬间布满褶皱,眉骨到下颌显出一道还开着口的刀痕,丑陋狰狞的疤痕里爬出诡异的黑纹,最后遍布他大半张脸。 “我知道你是谁了。”他的声音带着入魔后的沙哑,听起来有些粗粝。 他近乎仇恨地盯着夏时,身侧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抽动仿佛在抓着什么。 夏时沉静地看着他:“是吗。” 下一秒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还没等在场的几人回过神,耳边倏地传来一道轰鸣声,脚下的玉石地板都跟着震动了几下。 岁音凝聚灵气于掌心,抬手挥散了面前扬起的尘土。 眼前拨云见日般清晰起来—— 只见飞尘中女人一身黑衣身形修长纤瘦,岁音盯着那细腰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这一身衣服也不是纯净的黑色,袖口衣摆处还有用金线绣着的几片花瓣,花瓣尖头锐利仿若剑尖,带着凌厉的气势不容旁人靠近半分。 “噗咳咳——” 男人的闷咳惊醒了岁音,她偏了偏头,越过夏时的肩膀看到了跪在地上吐血的宋尘,他身后的墙面被砸出一个大洞,勉强还能看出人形。 陆辞忧把枪收了起来,嗤了一声:“还以为多厉害呢。” 说罢,她又不知怎么别扭地哼了一声,转过头看别处去了。 一旁的江昔年眼睛跟着滑动了一下,只看了宋尘一眼便把目光投向那道背对着几人的背影上。 不是这个十三鬼域的人不厉害,反而是这位夏时姑娘—— 太强。 他有时输给陆辞忧也只觉得自己粗心大意或者是平时不够努力,亦或是武器不如对方,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看着对方只感到望尘莫及。 转头再看陆辞忧,平日里丝毫不遮掩锋芒的大小姐此刻也垂眸思索着,握着神武的手背隐隐可见凸起的青筋,她也有这种感觉吧。 “锦州宋尘,我记得你。”夏时轻声道。 她的语气平和不起波澜,就像她这个人一样,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是寡淡的,除了那双眼睛,浓黑如墨仿佛藏了些旁人窥探不得的事。 “哈哈哈你记得我,那我是不是还要因为你记得我而对你感恩戴德啊。”宋尘笑着吐出口中血沫,一手撑地一手向后扶着墙缓慢地站直了身体。 他的两把断刃都被夏时碎个干净,赤手空拳满身血污,这个样子让他更加烦躁,浑身的血液也因为这份燥怒开始沸腾叫嚣。 今日的落败和当年如出一辙,都是仅仅一招他便全无还手之力,宋尘再也压不住体内蹿涌的魔气,任由心底的怒气攀升将他彻底淹没。 夏时见他这幅样子偏头对后面几人说:“都离远一点。” 江昔年和陆辞忧闻言同时释放灵力在身前布下一层结界。 岁音上前一步,凑过来问:“怎么了?” 夏时:“……” 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宋尘准备自爆。 “你是傻的吗?”夏时终于忍不住问她。 岁音难得收起了笑,不悦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一本正经道:“没礼貌!” 夏时:“……?” 宋尘本身不是魔,此时魔气攻心,再过一会儿恐怕任谁来也挡不住他这不要命的举动。 夏时向旁边伸手,同时紧盯着男人周身魔气的变化:“剑给我。” 岁音“啊”了一声,把手中断了一截的断流递过去,心想她不是有剑吗,余光看到她左手包裹严实的宝贝剑顿时明白过来,她那把剑等同于没有。 断流入手的瞬间夏时便感觉到一股抗力,犹如万千银针细密地扎着她的掌心,让她忍不住想松开手扔了它。 这是神武还残留的自我意识,主人身殒后没再认主之前会自封,自封时不容旁人触碰,直到再遇到能令它认主的人才会解封。 可现在断流尚未解封,那岁音是怎么拿着它这么长时间的。 夏时握着剑柄的手指微颤,刺痛顺着经脉延续到了臂膀,她不由地看了旁边人一眼,带着些许探究。 岁音察觉到她的目光:“怎么了?” 夏时抿着唇:“没事。” 宋尘体内的魔气几乎暴起,这时候容不得再分神其他事。 淡金色的灵气自掌心而出牢牢地将夏时的手掌包裹其中,万千金线顺着剑身攀延而上凝聚成型,补全了断流缺失的一角剑尖。 岁音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觉得周身寒气笼罩,进入肺腑的空气几乎将她全身血液冻结。 这样冰寒刺骨的剑气,同她自己的很像。 就在她思虑的下一秒,体内的寒气陡然化开,如春雨滋润暖了一身,这种感觉犹像枯木经寒又逢春。 岁音微怔,她自己的剑气只见霜寒且不留余地,但夏时的不同,两人剑气虽都走凌厉一路,其中的剑势剑意却天差地别。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气,凌厉如风雪之下竟还能暗藏转机,岁音当下心想,拥有这样剑气的人真的能做出杀人夺宝还活埋的阴险事吗? “躲开些!” 一声低呵传来,随后岁音整个人被一股气劲掀飞倒退十几步,最后落在一道屏罩内,屏罩流动着淡金色的灵力,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顺着灵力流动的方向她抬了抬头,看到头顶正上方一块四四方方的金印,金印底座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看不真切。 “她是要和那个宋尘硬碰硬吗?”江昔年眼神呆愣,嘴都合不上。 陆辞忧双手抱拳紧盯着正前方,眼里透着一股倔强。 “不是,她是在等对方自爆的临界点,在那一瞬间将对方灵脉震碎,自爆的威力便会大大减弱。”温知书轻声道。 岁音转头看她:“那如果没成功呢?” “独自承受灵力爆泄。” 温知书的话说得委婉,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修士自爆的威力比他本身的修为强了数百倍不止,更何况还是入了魔的修士,迸发出的灵力中掺杂着魔气,稍不注意便会被那些污秽气息趁虚而入。 所以夏时如果错失那一瞬间的机会,恐怕会当场身殒。 许久不出声的大小姐终于动了动干涩的眼睛,轻而沙哑地说:“……真是疯了。” 说罢她提枪就要出去,一旁的岁音伸手摁住她。 “你要做什么?” “我去帮她!” “你知道自爆临界点是什么时候吗?” “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 陆辞忧脸上已然带了怒气,她从来不欠别人什么,这一回若是欠了姓夏的这么大人情,她自己都要唾弃自己。 “你出不去的。”温知书插了一句。 陆辞忧不信她的话,挣开岁音的手向前走,刚触到屏罩就被挡了回来。 又试了几次,依旧如此。 屏罩也只是拦着不让出去,没有半点攻击性质。 “这是太极印的结界,没有神武是出不去的。”温知书看着大小姐提着神武游龙跃跃欲试的样子急忙又补上一句:“如果强行破开结界会伤到夏时!” 陆辞忧听后收了手,转头狐疑地看着她:“真的?” 温知书用力点头:“真的!” 大小姐冷哼一声把枪抱在怀里,嘴上说着:“姓夏的最好能找到那个什么临界点,别让我瞧不起她!” 她说着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夏时的方向,手中的游龙攥得更紧了些。 另一边夏时剑指宋尘面色沉静,相比于身后几人的担心忧虑,她反而冷静得很。 手中的剑慢慢抬起,剑气旋绕的冷风吹起夏时的耳侧的乌发。 出剑的瞬间太极印下的几人都感到了扑面而来的凛然寒气。 好强的剑气! 几人心中同时感慨。 下一瞬,一股极为霸道的气劲直直地将剑气拦截下来,同时也拦下了宋尘的自爆。 “还望前辈剑下留人。”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回响在第五层。 陆辞忧怔愣了片刻,突然道:“江昔年,这好像是你们江家的断山海。” 她曾在影石中看过江家先祖破海开路,对那一刀破千浪的场景记得尤为深刻,后来了解到这是江家秘学断山海才几次三番找江昔年比试,只可惜江昔年不善刀只使剑,并不会断山海。 而她作为一个小辈,总不能跑到别人家里叫嚷着要看人家的独门秘学吧,没想到这回竟然误打误撞见到了! 陆辞忧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一旁的江昔年却黑了脸。 “陆辞忧你莫要胡说八道!我们江家可不会和这些邪魔沾上关系!” 他话里带着愤怒,自然也没压着声音。 而后一声极轻的哼声传来,带着不屑。 几人看过去,只见夏时面前站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在她身后是满身血污昏死过去的宋尘。 江昔年被那女人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背后莫名出了些冷汗。 夏时还未收剑,她垂眸看了一眼女人手里的刀。 刀身泛红,冤魂无数。 对方也看到了她手里的断流和微颤的剑尖:“它不是你的剑,再用下去只会伤了你自己。” 夏时:“我还有一剑。” 一剑过后,必见生死。 女人却先收了刀,十分有礼地向夏时一揖:“今日是我管教下属不周,如果前辈肯给个面子,这些就当做个赔礼。” 说着她伸出手,掌心中是几块极好的补剑材料,虽不及红玉,却也十分难得。 “您的剑或许需要。” 11、第十一章 “您的剑或许需要。” 女人的话和她手里的东西确实令夏时动容,她放下举起剑的手。 “好。” 在女人将宋尘带走后,夏时没有犹豫反手将断流挥向身后,同时拿回了太极印。 掌心的刺痛几乎令她握不住太极印,指尖已然变得乌青,倘若刚才那人态度再强硬些,真打起来她未必能落得好处。 断流被岁音稳稳接下,剑身上的淡金色灵力在她眼前如烟散去。 她似乎并不受断流排斥,甚至拿起来十分轻松。 可断流并未认主。 夏时将一切尽收眼底,默默将太极印和得来的补剑材料收好。 其他几人慢慢聚了过来。 陆辞忧面色有些不自然,看了两眼夏时确定她没什么事才用力把头转了过去,轻哼了一声:“这次算我欠你的,以后如果遇到什么事到鎏金阁门下,报我的名字,他们会尽全力帮你。” “但是!”她突然转过头瞪着眼睛强调:“我还是讨厌你!” 姓夏的她都讨厌! 江昔年似乎在思索什么,被身后柳笙戳了一下才回过神,两人齐齐地抱手向夏时颔首行礼:“多谢前辈相护。” 刚刚那人都唤了前辈,他们也是有些眼力见的,夏时的修为并不是他们这一辈修士能有的,叫一声前辈不为过。 “哦——前辈?”岁音眉眼带笑,面上并没有江昔年他们表现出来的尊敬。 她本就离夏时近,这会儿又往前走了一步,两人肩膀相抵,岁音微低了头,在她耳边用只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那前辈,我们之间的事是不是该好好聊聊了。” “好好聊聊”被她说得咬牙切齿,夏时轻眨了下眼睛,眼底有些心虚。 “你想怎么聊?” 登仙台。 杯中清透的酒水倒映着一轮圆月,苍白干瘦的手指缓缓划过杯沿,指腹之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痕。 鲜红的血顺着杯壁与酒水混在一起,女人恍若不知,看着崖边的一棵随风左右摇摆的新枝仰头将混着血的冷酒一饮而尽。 在她脚边跪着个男人,正是不久前自爆没成功的宋尘。 宋尘跪趴在地上,死死地将头抵着地面。 “宋尘?” 冰冷的声音穿过宋尘的耳骨传过来,他抖了一下恨不得把头杵进地里:“属下在!” 那人又说:“抬起头。” 宋尘惊魂未定地抬了头,眼睛却不敢看向桌边的人。 他余光中只看到桌边搁着一把漆黑的长刀,刀鞘之上满是划痕,这把刀就像一名伤痕满身的死士,不知疼也不知伤,只有血腥杀戮。 细碎的衣料摩擦声在耳边响起,宋尘敏锐地察觉到那刀的主人站起来了,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你认识我?” “虽未见过城主样貌,但您的泯血属下自然认得。” 百年前十三鬼域动荡不平,有一人凭着手中的刀一路杀到浮生殿,挥刀砍下旧城主的人头,一举成为浮生殿新城主,更被无尽海里的那位落名青刀,没人知道她本名是什么,也有人不服气去探查过她未入十三鬼域前的身份,但第二日那人的尸体就被吊在城门外示众,自此再没人敢冒犯这位新城主。 宋尘比这位新城主更早入十三鬼域,他曾亲眼见过面前这位杀人饮血,踩着万千尸骨上位,自然知道她的手段。 只是他也从未和这位有过交集,她为何会找上自己? 这让宋尘心里有些不安。 “你是听了哪位城主的话掺和进来的?”青刀的话轻飘飘的,落在宋尘耳边却是惊起了千层浪。 他面色惨白,张着嘴却发不出来声音。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这些。” 听到她这么说宋尘又猛松了口气,下一瞬肩膀一沉,一道寒光划过眼底。 那把煞气逼人的泯血刀就堪堪落在他肩上,锐利的刀刃紧贴着颈侧的皮肤,他毫不怀疑只要面前人轻轻动一动手指,他就会死得毫无声息。 “城……城主饶命!”宋尘的声音零零碎碎,身体僵硬不敢动分毫。 “告诉你背后的那位,她想要沧海的什么东西我不会管,但有些人她不能动,否则——”青刀话没说完,只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一声骨裂的脆响伴随着男人疼痛的闷哼在寂静无人的登仙台响起来。 青刀折磨了一会儿宋尘才又开口:“我不介意一人担任两城城主的位置。” 宋尘的脊骨几乎断裂,他佝偻着背,疼得只剩气音:“是…是!” 肩上的千斤重的威压瞬间卸了下去,登仙台寒风呼啸,转眼只剩宋尘一人。 他仰面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气,只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陵阳秘境之所以修士络绎不绝,不仅仅是里面的机缘秘宝无数,还因为其中有九州从未有的人间盛况。 飞升之路多是枯燥无味,要舍去许多东西,其中就包括人之本性中的贪欲,贪念世俗趣事、贪念人间百味、贪念对人对事的过多情感,而这些都是凡尘人世最寻常不过的东西。 九州与人世间原本并无隔离,每年也都有根骨好的普通人被挑选出来入九州修行,也有一些修士的孩子资质低下承受不了九州的灵气不得不被送去人世间度过一生。 后因修士在人世间频频招惹因果不得善终,几大仙门才联手封了各处道路,只留了一道通天门连接九州和凡世。 陵阳君就是出身凡世的修士,殒身后的紫府秘境中就有一处是她生前在凡世中待过的地方——千灯会。 千灯会也是如今九州之中修士不多能接触凡世的地方了。 许多仙门弟子来陵阳秘境历练时都会有门内长老或一些稳重弟子带队,就是怕年轻的小弟子在千灯会中迷了眼丢了心,生出过多的贪欲影响修行。 夏时也只听说过秘境之中有这么个地方,却也从没来过,她自是不怕什么贪欲影响心性,比起吃喝玩乐的千灯会,登上玲珑阁顶更能吸引她。 如今站在悬挂明灯的街上,看着街旁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夏时心里莫名也泛起些痒意。 千灯会也只是凡世中再寻常不过的节日,可一眼望去,街上的行人,就连小贩脸上都是极开心的笑。 夏时从未见过,她生在九州,见多的是刀剑兵器,修士争斗比试,像眼前这样什么都不必考虑只管生活的场景也不曾在哪个修士身上瞧过。 她有些理解为什么仙门不让弟子靠近这里,这地方确实有一种能抓住人心的力量。 夏时定了定神,目光清明了些。 眼前确实美好,但并不是她想要的。 “来来来,柳笙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好吃好吃!昔年,这些东西也太好吃了吧!” 江昔年和柳笙两只手拎得满当的,嘴里也不忘塞了一堆。 温知书被一边的珠钗花饰吸引过去,还不忘拉上了陆辞忧,尽管大小姐一脸嫌弃,可眼睛还是忍不住看向那一排精美饰品,最后还挨个试了一遍。 试过之后,大手一挥:“都要了!” 夏时:“……” “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岁音得意地对她笑。 “这里的东西都带不出去吧?”夏时说着便走到一旁的面具摊旁,拿起一个狐狸样式的面具扣在自己脸上。 “当然了,秘境里的东西除了陵阳君留下来的秘籍武器丹药一类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她本人残留下来的灵力所化,都是虚幻。等离开千灯会,那些东西都会消失。” 说着,岁音也从摊位上拿了个面具戴上,还付了摊主钱。 夏时看着她的举动不解:“既然是虚幻,为什么还要付钱?” 岁音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才慢慢和夏时解释:“虽然是虚幻,但这些人都是照着陵阳君印象里捏出来的,你拿了东西不给钱,可是要挨揍的。” 夏时听了她的话点点头,手腕突然一热,她就被人拉了过去。 她几乎被人半抱在怀里,陌生的气息强硬地裹过来,这让她不由地蹙起眉。 这人也太没分寸了。 夏时伸手欲要给她一掌,耳边却传来她的笑语:“莫要动手,千灯会不可动用灵力,如果扰乱了这里,陵阳君可就要发怒了。” 秘境之中确实需要谨慎,况且凡世中确实不能用灵力,夏时不敢贸然。 “离我远点。”夏时推了推她的肩膀。 岁音仿若未闻,手依旧抓得紧紧的。 夏时却感觉到她的呼吸略停了一息,整个人都仿佛僵住了。 “喂,你怎么了?” 没等到回音,面前的人突然倒了过来,准确无误地栽进夏时怀里,头还搁在夏时颈窝里。 “啊呀!这位姑娘是怎么了?”面具摊位的老板吓了一跳,连忙指了个方向道:“前面不远就有一家医馆,赶紧去看看吧。” 老板也不想多惹是非。 “多谢。” 夏时看了看手里用布包着的剑,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几人。 温知书身体弱恐怕抱不起来,陆辞忧应该不会同意,另外两个又是男子不合礼数。 “姑娘快去啊!生病了可不能多耽搁啊!”摊老板还在催,生怕这事惹上他的麻烦。 夏时抿着唇,微微蹲了身,找了个合适的姿势将昏过去的岁音抗在肩上。 她步伐稳健地朝医馆方向走,留下一旁错愕的摊老板。 等到身后的视线消失,夏时才在一处墙角将岁音放下来,快速地在她嘴里塞了颗养元丹。 过了一会儿岁音幽幽转醒,有些惊讶地看着守在自己旁边的夏时。 夏时:“你刚才突然晕过去了。” “抱歉了,我实在太困了,竟然直接睡着了。”岁音回答得含糊,显然不想接着说这件事。 每个人都有些不为人知的事,夏时自己也不例外,她低低“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她曾见过岁音浑身是伤气息全无却又在几个时辰后安然无恙,也不明白为什么断流自封却能被岁音拿在手中,而刚才岁音晕倒靠过来时也确实没了呼吸和脉搏。 可这些都与她无关,她不会去过问。 她和岁音之间只有那一件事需要说清楚。 “你不是要聊聊吗,就在这聊吧。” 12、第十二章 “你既然已经拿了寒玉石为什么还要还回来?”岁音拿出那块微泛着幽蓝荧光的玉石在手指间转了转。 夏时看着她,目光坦荡道:“那时我以为你……,所以才拿走它,后来见你无事,本该还回去。” 岁音轻轻“哦”了一声,而后突然向前一步,鼻尖几乎要和面前人撞上,她盯着那双浓墨色的眸子问:“你以为我死了?所以还找了个地方把我埋了?” 夏时被她的举动惊了一下,眼睫颤动,往后退一步:“嗯。” “帮我找一处好的葬身地,又给我换了身干净衣裳,见我没死又把东西还回来。”岁音步步紧逼,却被夏时抬手抵住,“你人这么好?” 夏时冷眼看着她,随后目光落在两人之间相隔不过一拳的距离上,淡声问:“你同旁人说话也这么……亲近吗?” 这么近的距离,足以瞬息取人性命,修士这般已算得上是冒犯。 “我也不知道。”岁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稍浅淡的眸底隐着些许疑惑和不解,“我明明从来没见过你,可偏偏每次看着你这双眼睛总会心中闷痛,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夏时看过去,将面前少女眉眼口鼻仔细看了个遍,最后确认,她们从未见过。 岁音的年纪小,样貌并未完全长开,可眉目之间依稀可见锋芒,明明是偏冷淡的长相却时常挂着笑,让人分辨不出那笑意有几分真几分假。 这样自身矛盾的气质并不多见,起码夏时在以往几百年的记忆长河中并没有这个人的痕迹。 “没有。”夏时回得认真,同时准确地捕捉到了岁音眼中闪过失望。 “好吧,就当我是看错了。”岁音轻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偏了偏头看着她:“寒玉石不要,红玉也不要,那你——哦对,有那个人给的材料。” 说到一半岁音才想起来,在玲珑阁里救走宋尘的人给夏时一些材料。 “那些材料可没有这两样好啊,你真的舍得?”岁音又把红玉拿出来,血红的玉石同寒玉石放在一处,她在诱惑对方。 爱剑如命的剑修根本无法忍受自己的剑有破损,寒玉石和红玉这两样珍稀的补剑材料摆在眼前,谁又能忍住不心动呢。 夏时抿着唇,垂眸看着她掌心中的玉石。 “这里就我们两个,你拿了我也不会对外说的。” 岁音的声音低缓,似乎带着某种牵引力,令夏时耳边不断地回响着她这句话,冲击内心的挣扎和矛盾,最后顺应她的话。 夏时的手抬了起来。 岁音眉眼微弯,在那只细白纤瘦的手伸过来时眸中闪过寒光。 人终究逃不过一个贪—— “……!” 在侧脸贴上冰冷的墙面时岁音还在想她该怎么教训一下这人。 手腕叠放在一起被那只干瘦的手紧紧束缚着,后颈也被那人手肘抵着,岁音整个人都被压在墙上。 “你放开我!”她恼怒地挣扎两下,发现根本挣不开。 夏时目光沉沉,手上又用了几分力将人压得更低了一些:“你刚刚对我用了什么?” 岁音腿弯下去疼得龇牙咧嘴,只好老实交代:“迷蝶粉!迷蝶粉!!” 迷蝶粉,有致幻之用,确实会让人心神不定。 夏时半信半疑,并没有松手,又问:“你想做什么?” “你都活埋我了!我报复一下不行啊!”岁音话中带气,扭动了一下胳膊埋怨:“你这人好不讲理,轻点!” 或许是心底还有些愧疚,夏时抿了抿唇,松开了她,同时伸出手。 岁音揉了揉发疼的手腕瞥了一眼,没好气道:“干什么!?” “迷蝶粉,拿来,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夏时垂眸看着被她挂在腰间的断流,道:“你既是剑修,更不该用这种东西对付别人,你的武器应当是手中的剑。” “我又没剑。”岁音不满地嘟囔着,也真的没拿出来什么。 她和这个夏时才刚认识,凭什么要听对方的说教。 “你现在有了。”夏时抬手指着她腰间:“这把剑很不错,它和你有缘,虽剑尖有破损,但也有红玉可找补,你可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面前的少女扬声打断。 “这不是我的剑!”岁音脸色严肃,眼神执拗地看着对方:“我有自己的剑,我会找回来的,在找到它之前,我不会认别的剑。” 她眼中满是赤诚之意,夏时被她看得心头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地攥紧了自己手里的剑。 两人沉默地沿着长街走,陆辞忧几人已经没了人影,街上飘浮着甜糕饼的香气,勾得人食欲盛起。 岁音抬头努力嗅了嗅,然后又舔了舔嘴唇咽下口水。 咕嘟一声,声音不小。 “过了生死境的人怎么还会这么贪念口腹之欲。” 修士本身来说并非长生之人,只不过是修炼的过程中淬炼过肉身骨血,使之与九州灵气相融,每一次的境界突破便是血肉之躯的蜕变,突破筑基可实现灵气运转周身去除污秽,突破金丹可塑骨结丹,突破生死境便可不入五谷。 夏时已经四百年不曾尝过五味,她对于这些口舌上的欲|望本就不重,所以看到岁音这幅被勾了魂的馋样不免疑惑。 “唉——可惜啊,千灯会上的东西都是虚无,吃进嘴里也都是假的。”岁音叹了口气,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我看江昔年和柳笙吃得欢快,应当是有些味道的。”夏时看她:“你要不试试?” 不知怎么地,岁音摇了摇头突然笑了起来,她歪着头打量走在她身旁的人,从上到下一一看过去。 夏时:“……看什么?” “我问你个问题。”岁音还在笑。 夏时:“嗯。” 岁音:“你多大啊?” 夏时:“……” 见她不出声,岁音又道:“看模样应当和陆辞忧她们差不多,二十来岁,可说话的时候又那么老气,你该不会是哪个修为高深的前辈伪装过来的吧?” 夏时:“……” “真是啊?”岁音眨了眨眼睛。 “……不是。”夏时竟觉得自己的岁数说不出口,她目视前方面不改色道:“二十六,下月生辰便二十七了。” 这是她渡劫时的年纪,如今一晃已然过了四百年了。 夏时轻叹了口气,心中感慨万分。 “怎么唉声叹气的?”岁音拍了拍她的肩膀,顺势把手搭上,“这个年纪多好啊,修士的二十来岁不就是初生的红日,谁又能说得准未来九州大地上的光芒到底来自于谁呢?” 夏时转头看着她,又仿佛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少女看到了以往的自己。 多像啊,少年人的朝气总是这样热烈夺目。 “喏,这个送你。” 夏时垂眸,眼中晃过幽蓝暗光。 少女嫩白掌心中的是寒玉石,只不过是支发簪的样式,是当时夏时还回去时的模样。 天色昏暗,却怎么也遮不住少女此时眼中闪烁的光,她就这么直接又真诚地将自己拼命所得的宝贝送与她人。 夏时愣了一瞬,问道:“为何送我?” 她曾收过的奇珍异宝无数,连她手中的太极印都是他人相送,可这些都是往来相互,她和岁音也不过这次秘境相遇的缘分,往后未必能够再见,她现在并没有能还礼的事物。 “想送。”岁音见她不肯接,又补上一句:“当然也不是白送的。” “你想要什么?” “出了秘境后,带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出去了再说。” “好。” 谈完,两人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岁音眨巴眼睛,看看夏时又看看自己抬起来举了半天的手。 拿啊。 夏时默默将空着的一只手背后,端的是两袖清风,“到地方了再说。” “行。”岁音也不再多说,抬手将自己头发上的木棍子抽下,插上漂亮的玉簪。 只不过换了发饰,却也多添了几分贵气。 “好看,很衬你。”夏时评价道。 岁音也不谦虚,当下骄傲地抬了下巴,“那当然,我的样貌就连砚姨都夸过好看的。” 说罢她又微蹙起眉,摆弄起自己身体的旧袍,“就是这衣服难看了些,白惨惨的一点儿都没有感情。” 夏时听得好笑,随口道:“感情?不过是衣服颜色罢了,哪来的什么感情之说。” 岁音竖起食指摇了摇,头也跟着摇,身后发尾一晃一晃,显然十分不认同她的话:“不一样的,红衣就比一身白衣情感热烈,白衣给人的感觉太过寡淡无情,我不喜欢。” 话说完,她忽然想起来这身衣服的来处。 岁音抬起眼看夏时的脸色,见她神色无异,便问道:“这是你的旧衣?” 夏时本想点头,转念一想,这是三清界的弟子服,她此行的身份只是散修,不能和三清界扯上关系。 “不是,纳戒里找出来的,纳戒是别人的,已经死了。” 她话说得完整,岁音没什么能问的,只好“哦”了声。 一声烟花爆响,绚丽烟火绽放在夜空中,引得整街的人抬头仰望欢呼。 夏时抬起头,见一盏盏灯火升空,上面满载着凡尘人世最深的心愿和念想。 岁音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这会儿回来手上拿了两个还未点蜡的明灯。 “写一个吧。”岁音分了一个给她。 夏时接过她手中的灯和笔,走远了两步背过身去。 她如今所求不过两件事,一是修复手中剑,二是查清当年渡劫地的真相。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岁音识趣地没跟过去,也侧了身写上自己的。 两人落笔,手中明灯一同升起。 岁音看过去嘴角扬起一抹笑,眉眼弯弯煞是好看。 “愿你心愿成真。” 夏时拇指摩挲着包着剑的布料,声音几不可闻,但岁音还是听清了,她说:“愿君亦如此。” 13、第十三章 沧海之境,噬海楼。 “小姐,这茶都冷了,我再替您换壶热的吧。”丫鬟恭敬地弯着腰,等着答复。 “冷就冷了,喝不死人的。”女人的声音极轻,说话时气息略重,仿佛这一句话都用了她半身气力。 “小姐莫说这样的话,若是让令主知道了,她该不高兴了。”丫鬟抬眼看向窗边的人,眼中流露出些怜悯来。 江韫放下手中不知何时冷了的汤婆子,拢了拢肩上麾袍,在身旁丫鬟还没反应过来伸手推开了窗户。 小丫鬟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上去一步欲要关窗,嘴里边说着:“唉!小姐,今日外头风凉,您可不能吹着。” “无事。”江韫唇角弯起笑,带着安抚意味道:“我不过是想看一看,待会儿就关上了。” 开窗的瞬间,冷风灌入吹起女人耳边已经白了一半的发,也让她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苍白了些,就连嘴唇都是惨淡的。 她伸出手握了一把外面的风,随即眉梢染上些喜意,声音也高了几分:“这风这般凉,是不是要下雪了?咳咳——” 话还未说完,女人便抚胸咳嗽起来。 窗户被一股力隔空关上,江韫还没来得及看看外面的景象,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身后的脚步很轻,女人没有回头却也知道来人是谁。 “你今日来得倒是早些。” “还是来晚了。”来人语气中带着浅淡的愠怒,又因为面前人的身份硬生生压了下去。 江晚从身后走过来,塞了个热乎的汤婆子到江韫手中,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冰冷的手。 少女紧抿着唇,本就凌厉的眉紧紧皱着,看起来更凶了些。 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江韫抢先道:“是我自己开的,你莫怪花商。” 花商是那个小丫鬟的名字。 江晚一向听她的话,即便心中有气也还是点了头,但语气还是冷硬:“好,我不怪她。” 她伸手搀着江韫离窗边远了些,又令花商添一壶新茶。 江韫端坐在桌边,眼神还流连忘返频频看向窗的位置,而后轻声开口问:“今年沧海会下雪吗?” “不会,沧海境内无雪,您若真想看,我过些日子去昆仑用影石记下来。”江晚接过花商手里刚换过的新茶,倒了一杯推到江韫手边。 “风雪过寒,对您的身体不好。” 江韫垂眸不知想些什么,只低低“嗯”了一声。 江晚并没有待太久,她身为沧海之境三令中的金令,平日里闲暇时间极少,每次来噬海楼也都是匆匆而过。 待她走后,花商才小声道:“令主如今越发稳重了。” 江韫将手边的热茶送至鼻尖,轻嗅着那分独属于茶的清香,努力地寻找其中的滋味,哪怕是些清苦味也好,可惜不管她怎么闻怎么尝都不会再有别的什么滋味了,只余寡淡。 这杯茶终究还是任由它冷掉,江韫没喝,她无神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呢喃,不知是回方才花商的话还是对自己说的:“我倒宁愿她能像别的孩子一样活泼些。” 花商不敢多说什么,又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自家小姐开口道:“你先下去吧,我有些乏了。” “是。” 天边刚擦黑,确实到了江韫休息的时候。 花商同往常一样,收了茶具检查门窗是否严实才放心离开。 在她关上门的瞬间,屋内凭空落了一层薄雪,纷纷而下如梦境般不真实。 有人低哑又情深地唤着床上的人:“阿姐,我回来了。” 屋内门窗都覆上了一层冷霜,有一人携带风雪而来,来带走她心尖上的人。 千灯会。 万千明灯升空,满载心愿。 岁音趴在栏杆上向下看着戏台,对身后几人说:“知道为什么我带你们来这吗?” 台下咿咿呀呀唱着曲,楼下楼上都挤满了人,凡人不少,修士亦不少,只是有些不老实的心思不在戏台上,眼睛总向上面看。 陆辞忧侧身听着曲身心都十分放松,听了她的话也只随口道:“这么好的地方,不来太可惜了。” 江昔年和柳笙连连点头,注意力都在台上。 温知书低头喝茶不语,于是岁音将目光落在夏时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不自觉地想去看这个人。。 夏时本来不想说话,被她这么盯了一会儿只好道:“你得了断流,神武利器,谁不想来争一争。” 看她应话,岁音很是开心,她往旁边挪了挪挨夏时更近了些。 她好像很喜欢贴近别人说话。 可夏时不喜欢,所以在少女刚挪过来她就移到了另一边,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一再被疏离,岁音似乎也意识到了夏时对自己的抗拒,她不再动,只是盯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问:“你很讨厌我?” 她语气中有些失落,听得夏时莫名有些不忍。 到底是初入世的年轻人,自己的态度是不是太冷漠了些,夏时在心里琢磨着。 她回想起当初的自己,那时她好像也是这般,对任何人都抱有善意,距离和分寸全都抛之脑后。 “没有。”夏时开口向她解释:“是我不喜欢和别人靠太近。” 岁音顿时喜出望外,脸上重新挂了笑,又问了一遍:“你不讨厌我?” 夏时:“……嗯,不讨厌。” 听到她说不讨厌自己,岁音眉梢都带上了笑,她下意识想要靠过去,但想到刚刚对方的话又忍住了,最后只是伸了手放在夏时面前,让两人的距离看着近些。 夏时只淡淡垂眸瞥了眼她蜷曲的手指没说话。 “有人盯上咱们了。” 陆辞忧不知何时从戏曲上回神,这会儿正偏头看着楼梯的方向,眼中带着些不屑。 她向来对自己的情绪不加掩饰,厌恶喜好全在脸上。 其他人看过去,只见楼梯口依靠着三四个男人,都配剑,显然是修士。 看来是已经得到了断流的消息,过来探查的,又因为这一群人里有陆辞忧和江昔年,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 “放心,在这里,他们不敢乱来。”岁音淡定地喝着这里特有的花茶,还给一旁的夏时倒了一杯,“尝尝,还不错的。” 虽说都是假的东西,不过入口的瞬间还是能尝出来些许滋味。 夏时接过抿了一口,花香混着清淡茶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为什么?”江昔年疑惑问。 岁音上半身微微向前倾斜,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学着她向木桌中心靠近,除了夏时还腰背挺拔地坐着。 “因为这里有一道禁制,凡世不能使用灵力,这里也不能,扰乱了这里原本的秩序,恐怕要惹来陵阳君留下的神识。”岁音的声音压到很低。 即便是上仙殒后留下的神识,哪怕只是一缕,也不是普通修士能够与之抗衡的。 “这道禁制为何会落在这里?”温知书发问。 落在这个虚幻的凡世,不如将禁制落在更贵重的东西上,比如神武断流和玲珑阁里的东西。 “谁知道呢,兴许这里有陵阳君最最宝贝的东西呢。”岁音说得随意。 可对于剑修来说,有什么比自己的剑更珍贵呢。 “那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躲着吧。”江昔年眉宇间有些发愁,他此行除了想要寒玉石外,主要还是想在秘境中历练一番,也好让父亲看看他没辜负手中的神武剑。 陆辞忧同他一样,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呆着,但她又不能眼睁睁看着那群不要脸的修士蹲守在这里准备随时夺宝。 思虑再三,她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视线扫过看过来的修士,大声道:“我知道你们都想要什么,今日我陆辞忧放话,此番出了秘境若是让我知道我这几位朋友手里的东西没了,那就是与鎏金阁为敌,他日再见,我定追究到底!” “……” 在场修士听得一清二楚,俱是神色各异,而原本千灯会上由灵力幻化而成的凡人也只是茫然一瞬,随后又各干各的事了。 夏时被她的喊话怔住,嘴角不由地抽了抽。 这位大小姐还真是天真啊。 虽说鎏金阁家大业大,也是仙门百家前几号,可在这九州之上都是看实力说话,如果今天真有人能凭实力拿了断流,那也绝非泛泛之辈,鎏金阁没有理由和一个手持上仙神武的修士闹不愉快。 大小姐本人并没想到这些,只觉得有她刚刚这句话和陵阳君的禁制,这群人不会不长眼来找麻烦,她离开也能心安一些。 不久,陆辞忧,江昔年和柳笙一前一后离开,茶桌边只剩夏时,岁音,温知书三人。 又一炷香的时间,二楼已经没了凡人的身影,围堵的都是九州修士。 即便不能动用灵力,他们也不会让眼前要煮熟的鸭子飞了,这么多人对付三个女人绰绰有余,几乎没人把先前陆辞忧的话放在心上。 把壶里的茶喝完,岁音回味了一下咂摸一下嘴,然后拿出了断流和红玉,一旁守着的修士顿时直勾勾地看过去。 “这剑我也用不着,放在我这里实属浪费。”岁音叹了口气,把两样东西搁在桌上。 沉寂许久的断流突然散发点点星光,似乎是拼尽全力宣泄它的不满。 岁音当做没看见,站起身看了一眼周边的人,“神武断流,各位各凭本事。” 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了茶楼,身后一瞬间躁动起来,木屑纷飞,鬼哭狼嚎,由于不能动用灵力,楼上的修士都是拳打脚踢,撕咬抓挠都用上了。 夏时抱好自己的剑,问她:“神武剑,就这么放弃了,不后悔?” 岁音反问她:“你会为了一把神武就弃自己的剑吗?” 夏时沉默了,她不会,也不可能弃剑,即使她的剑已经破碎无样没了剑灵,她也不会弃剑。 岁音一笑:“你不会,我也不会。” 走出千灯会不远,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灵力波动,夏时回头看去,原本灯火璀璨的灯会恍若虚影闪烁了一瞬,虚虚实实让人分辨不清。 千灯会消散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至于里面的修士如何,断流红玉又如何,无人得知。 14、第十四章 “师姐!救我!” 门内弟子惊恐的声音从侧方传来,晏漓眉眼低沉,一剑挥开面前与自己纠缠的凶兽,瞬息间来到呼救的弟子身旁。 剑气横扫而来,数名三清界弟子得以缓息,而后都朝晏漓靠近,晏漓一手执剑,另一只手还紧紧揽着队伍里最小的女弟子。 “师姐,怎么办?” 晏漓是这次队伍的主心骨,其他人都看向她。 “先结阵。”晏漓眉目清冷,同时毫不犹豫地将手中剑向下打去,剑身牢牢地嵌入地面,她临危不惧的镇定也给了旁边的小弟子极大的鼓舞。 最靠近她的一名弟子当即举起手中的剑,大喝道:“结阵!” 防御剑阵瞬息而成,将三清界弟子尽数护在其中,纯白灵力源源不断灌入阵眼所在的位置,那里立着一把剑。 “照顾好她。”晏漓将已经晕过去的弟子交给刚刚喊“结阵”的女弟子手里。 暗蓝色的六叶昙徽印在空中爆开时,夏时正想办法该怎么甩掉岁音。 一声炸响令岁音一惊,她抬起头:“唉,这是什么,好漂亮的花。” “六叶昙,三清界的徽印,那个方向……似乎是晏漓她们。”温知书脸上有些担忧:“她们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 夏时抿唇,从纳戒中拿出一块巴掌大的木牌递给温知书:“这里有一道剑气,可以护你平安,后会有期。” 说罢,她便急匆匆化作流光掠向远方,那个方向,正是三清界徽印炸开的方向。 温知书拿着木牌呆愣,眨了眨眼睛看向岁音。 咯吱咯吱的磨牙声响起,岁音黑着脸看着那道流光慢慢消失在眼前。 “好啊,一个眼神都不给我。” 转头她也留了一道剑气给温知书,说了句“后会有期”追着流光的尾巴去了。 温知书:“……” 手中握着两个人的剑气,吹来的风都带着凄冷的味道。 彼时,晏漓正拼力将灵力注入阵眼之中,阵外的凶兽周身血雾笼罩,显然不是秘境之中灵气幻化的灵兽。 秘境之中有十三鬼域的人! 想到这一点,晏漓脸色沉了下去,最近十三鬼域的人越来越猖獗了。 剑阵之外环绕的剑气同结阵之人息息相关,而这次出门的历练的弟子虽天资不错,可实力终究还是差一些,所以剑阵大部分灵力支撑主要还是来源晏漓。 “咔嚓——” 什么东西碎裂了。 “师姐,你的剑——”最小的弟子醒来就看到自家大师姐的佩剑从剑身和地面相接触的位置已经出现了裂缝,甚至迅速地向上蔓延,一会儿的功夫便布满半个剑身。 晏漓手背紧绷着,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将灵力打入剑身,只道:“无事。” 小弟子看得出来,大师姐也是不舍的,可她不能拔剑,拔了剑,阵就毁了。 不能拔剑,却能换阵眼。 “师姐,用我的剑!”小弟子将自己的剑取下,郑重地看着晏漓。 “师姐!我的!” “我的!” 其他人也跟着拿出了自己的剑,晏漓看着他们唇角抿出一抹笑来,很轻,很淡。 她将手搭在剑柄,抚摸过上面每一处不平之处,这把剑是她初入三清界拜师时师尊赐的,她一直配在身旁,直到现在。 这把剑不是神武,却比神武更令她珍惜。 她目光扫过周围的剑,最后定在一把最普通不过的铁剑上。 那剑的主人似乎有些畏缩,来来回回游离不定。 “能借用一下你的剑吗?”晏漓指了她。 “啊?啊?我吗?”剑主人脸上又惊喜也有羞愧,她说话都是磕磕巴巴的:“可、可我的剑,太……” 太普通了,她说不出口。 这把剑只是她从山下杂货铺五枚灵石买来了。 她惊喜于大师姐借用自己的剑,又羞愧自己的剑根本拿不出手,同门师兄师姐的剑最差也都是法器,而她的剑只是最普通的铁剑,甚至连个好看的样式都没有,普通到扔地上都不会有人捡去。 “可以借用一下吗?”晏漓又问了一遍,这次声音极轻也极温柔。 旁边的人催促:“快去啊,师姐要用呢。” 秦安低着头走过去,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把剑举起来。 晏漓:“你叫什么名字?” “景阳峰,秦安。”秦安声音也小,说话时手一空,铁剑已经被拿了过去。 一抬头就见晏漓将自己的铁剑握在手中打量着。 秦安脸色一红,手指无措地紧攥着,骨节处隐隐发白,她很想问:师姐为什么要选她的剑,明明其他人的更好更合适。 “我记住了,如果我把你的剑用坏了,回去之后挑一把更好的还你。”晏漓掂量着手中的铁剑,然后拍了拍秦安的肩膀:“剑不错。” 其他人都以为晏漓借剑是想换阵眼,避免她的剑当场粉碎,可谁也没想到拿了铁剑的晏漓直接飞出剑阵,将一圈的凶兽都引向自己。 “师姐!!!” “师姐回来!!!” 秦安瞪大了眼睛看着在凶兽群中飞跃的白影,只觉得心口胀疼,想喊出声却又喊不出来。 只低低唤了一声:“师姐……” 染了魔性的凶兽根本不知疼痛,一次又一次地扑向剑阵之外的那人。 晏漓喘着粗气,喉咙刺痛,她拉扯着凶兽远离剑阵,可这些畜生像是有意识般,甚至有计划地一部分对付她,剩下的继续冲击剑阵。 就像是有人控制它们的行动。 有人……控制…… 晏漓眸光一暗,耳边也恍惚听到一声哨鸣。 晏漓隐隐有一种感觉,有人故意为之,想要围杀三清界弟子。 她极快地回到剑阵之内,留下临走前师尊给的一件保命法宝。 她将法宝塞到秦安手中,最后看了一眼她那几近碎裂的剑。 “如果剑阵被毁我还没回来,就用这个。” 秦安第一次大胆地伸出手抓住了晏漓的手腕,低声哀求:“师姐……别去。” 她心中隐隐不安,师姐这一去恐怕…… 她不敢想,也不想脑海中浮现任何有关师姐不好的念想。 她抓得并不重,轻轻一挣便开了,晏漓将她推了回去,看了一眼阵中的其他弟子,转身飞出剑阵朝着哨声而去。 只要尽快找到控制凶兽的人,她就能护住这些小弟子,也就不用惊动师尊了。 这是她第一次带弟子出来历练,她不能让师尊失望。 晏漓的身影极快,几乎几息之间便找到了哨声的来源——一处瀑布之下,侧立着一个女人,脸上蒙了一层黑雾让人看不清样貌。 “怎么样,我的控术不错吧。”女人转过身,看到晏漓的瞬间黑雾遮挡下的眼中闪过惊艳,过后又是浓重的贪|欲。 晏漓脸色一冷,“为难一群十几岁的孩子来彰显自己的控术卓越,阁下的脸皮也是厚得很!” 说罢不等对面人回话,她便挥剑而上。 沉重的铁剑带着杀气,横扫过来时瀑布都像被斩断般停了一瞬。 女人闪身躲过一剑,赤脚立在半空中,看到她手中的剑嗤笑:“你用这把剑是杀不了我的。” “尽力一试。”晏漓心里也没有底,她看不透这个女人的实力究竟处在哪个境界,但可以确定,这个人很强,起码要比她强很多。 “你很不错,假以时日飞升成仙也难说,何必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折在这?”女人尾音似带着勾子,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勾起人内心深处的埋藏的东西。 “你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既是同门,便同生死。”晏漓注入灵力至剑身,剑尖翻转之间带动瀑布之下的流水翻涌,巨浪掀起,连同她清冷无尘的声音一齐攻向女人:“我是她们的师姐!” 青诡一惊,她没想到一把铁剑也能引水攻之。 是她小瞧人了。 “三清界,有意思。” 一击过后,铁剑已然撑不住那澎湃的灵力,碎得只剩个剑柄。 晏漓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颤,打中了吗? 她不确定,刚刚那一击几乎用了全力。 四周水雾弥漫,晏漓分辨不清那个人到底还在不在。 她十分谨慎地运转着周身灵力,即使没有了剑,她也还有反击之力。 可下一秒,她便觉得自己想错了。 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她的动作根本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女人冰冷的手指一瞬间抵住了她的侧颈,只要稍稍用力,她便活不过一息。 晏漓连她怎么到自己身后的都不知道。 “记住了,今天杀你的人,是十三鬼域万蜉城城主——青诡。”青诡贴近晏漓耳边,手指慢慢向上移,轻柔地抚摸着晏漓的侧脸,从下颌到眼尾一分一毫都不放过。 晏漓紧抿着唇,对于她的动作十分抗拒,她紧皱着眉:“要杀便杀。” 青诡发出一声轻笑,把原本偏过去的头硬掰过来朝向自己,逼得晏漓不得不看着自己。 “不怕死?” 晏漓冷着脸不回答,甚至直接闭上了眼。 “好,你不怕死,那就让你的师弟师妹们去死!” 又是一声哨鸣,晏漓猛地睁开眼睛。 “不要!” 周身灵力瞬间涌向一处,一柄长剑立于眼前,剑身有缺,却又分外凌厉。 晏漓愕然。 这不是她的剑,但现在也只有这把剑。 随后她迅速反应过来,握着面前这把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剑,一剑刺穿青诡的左肩。 这一剑极快,已经不是人控制剑,而是剑控制着人,晏漓被手中的剑带着朝前方飞去。 一声“嘭”地巨响,两人撞向石壁,青诡背后碎石纷纷掉落,而穿透她肩骨的剑身半数插入石壁之中。 温热的血溅了出来,飞溅到了晏漓脸上,也染红了那双眼,她双手握着剑柄大喝一声,用力向上将剑身从青诡肩颈处分离出来。 剑刃擦着石壁发出刺耳的响声,晏漓耳边嗡鸣,手跟着软了下去。 摔下瀑布前,晏漓透过眼前猩红看到了青诡脸上带着惊恐和愤怒,表情极为扭曲诡异。 她砍下了青诡一臂。 冰冷的山水灌入口鼻,晏漓眼前昏暗,彻底失去了意识。 15、第十五章 剑阵裂缝愈多,秦安紧握着晏漓临走前留下的法器不安地看向晏漓离开的方向。 剑阵外的凶兽仍不知疲倦地冲撞着那层岌岌可危的屏障,它们被控制着心神,体内魔气滔天巨浪般汇聚起来,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只同剑阵一般大小的血魔。 血魔双腿直立,头顶有角,臂膀有四,模样诡异又恶心,整体呈现半透明状,走动时甚至能看清它体内翻滚的浓稠液体。 “这、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剑阵内经历较少的弟子头一次见这么凶神恶煞的凶兽,心态瞬间崩溃。 血魔操着锐利的前爪,一下又一下地抓挠着剑阵结界,发出的声音尖锐刺耳,令人心神不稳。 它并没有急迫地将剑阵打碎,而是缓慢又耐心地折磨着里面的年轻弟子。 血魔猩红的双眼中透露出人性的玩味来。 “大家稳住心神,别慌,师姐会回来的。”秦安大着胆子叫醒身边已经慌了神的同门,她目光坚定,盯着一个方向道:“师姐一定会回来的,相信她。” 师姐那么厉害,她不会有事的。 还未等这些三清界的小弟子回神,远处突然惊响一声哨鸣,而剑阵外那只血魔听到鸣声,倏地发了疯般咆哮起来,巨大的脑袋使劲地撞着剑阵的裂隙。 “咔嚓——” 剑阵已经全无完好之处。 原本立在那里的长剑已经碎成齑粉,又有别的弟子将自己的剑顶上。 可即使有剑替上,这些弟子的灵力也支撑不住偌大的剑阵。 一把把剑破碎,眼看剑阵即将破碎。 秦安的手心沁出冷汗,她担忧地看着师姐离去的方向。 “师姐……” 血魔攻势越发猛烈,秦安紧盯着剑阵的情况,呼喊着周边同门围过来,手中紧攥着法器,只等着最后一刻。 她学着晏漓得样子,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胸口跳动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几乎要从她嘴里跳出来。 秦安站在最前面,瘦弱的身体正面血魔撕裂张大的嘴巴。 只要剑阵一毁,血魔就能一口吞了她。 她是害怕得,眼眶憋满了泪,双腿都在打颤。 又一声哨鸣,剑阵应声而碎。 “啊啊啊啊!!!” 秦安紧闭双眼大喊着将护命法器举过头顶,却忘了注入灵力催动法器。 耳边剑声呼啸而过,带着刺骨的冷意,秦安以为是师姐给的法器奏效了,她瑟缩着眯起眼睛睁开一条缝。 眼前哪里还有恐怖骇人的凶兽,只有一黑一白两位女修。 “你们……”秦安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突然注意到那位白衣女修身上穿着的,好像是三清界的内门弟子服,可样式又不怎么像,她入三清界两三年,也从来没见过这一身弟子服。 若不是本门弟子服,那袖口又怎会有六叶昙的徽印。 秦安心中疑惑,抬手向白衣女修施了一礼。 行的是晚辈礼,既然是她从未见过的弟子服,那便是往届的师姐了。 岁音眨了眨眼睛,“救你们的不是我,你们该谢她。” 她后退一步站在夏时后面。 秦安眼中茫然,救? 她看了看手中的法器,还是晏漓给她时那样,并无半分灵力残留。 她刚刚没有催动法器! 秦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自己差一点害死身后的师姐师兄。 她深呼吸了口气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无异,又郑重地朝夏时行了重礼:“多谢仙友!” 在她身后其他三清界弟子也随之行礼,一个个小辈身体都还在发抖,还有几个在低低抽泣。 “多谢!” 这是他们第一次下山历练,也是第一次直面生死。 救命之恩,永生难忘。 岁音一一看过,发现少了个人:“欸,你们晏漓师姐呢?” 那个叫晏漓的,虽然她们接触不多,但她不觉得对方是贪生怕死之人。 秦安猛然回神,她看向夏时,声音哽咽道:“师姐追着哨声去了,还没回来。” 夏时眉眼一压,转头看向一个方向。 在她刚刚斩杀血魔时,那边似乎有些异动。 看了片刻,夏时转过身面向岁音。 岁音歪着头扯出一个标准的笑:“怎么了?” 太过标准,显得有些敷衍和假。 “你想让我就在这里保护这些小弟子?”岁音直言戳破她的心思。 夏时也不和她绕弯子:“算我欠你一份人情。” “你的人情?很珍贵吗?”岁音得寸进尺地上前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又恰好踩在夏时的底线边缘,让她难受却又不能推开自己。 “刚刚你过来的时候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过我,现在用得着我了?” “就算不是朋友,你忘了我们还有一份约定吗?” 夏时一愣,她倒是忘了这件事了。 “那你想如何?”两人本就是初相识,她这一番话下来任谁也听出来些不对劲,夏时便顺着她的话。 岁音所求并不多,“我不需要你的人情,此事过后,交个朋友?” 夏时看着她,就只是为了做朋友? “行。” 还不等夏时去找晏漓,地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不!准确来说是整个秘境。 头顶上方秘境的天空慢慢开始破碎,一道玉门隐隐在上空显现。 夏时:“秘境大门开了。” 岁音似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这就开了?不是说这是个大秘境吗,这才几天啊,我还以为怎么不得一两个月。” “这次秘境出现了断流红玉,秘境大门提前开,应该是——神武认主。” 陵阳君的神武剑,重新认主了。 “啊?还真让那些人拿着了?”岁音虽然不想要那把剑,但也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名剑落在一个品行不端的人手里。 “都说神武有灵,看来也不尽然。” 就像断流,眼光极差。 夏时看向那一众三清界弟子:“先出秘境。” “可是师姐……”秦安面上担忧。 夏时:“秘境大门只开一炷香,我去寻她。” 她转身朝异动的方向去,擦过岁音时嘱托了一句:“劳烦你送她们出去。” 岁音对她这幅态度疑惑,之前都是事不关己的样子,怎么对这群三清界的弟子这么上心。 她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旧衣,小声呢喃了一句:“真不是三清界的?” ———— 夏时寻着异动的方向找到那一帘瀑布,在水边看到了碎成渣渣的铁剑碎片,还有一截剑柄。 一抬头,又看到崖壁上有剑痕和大片血迹。 看来这里发生过争斗。 夏时手指翻飞,结出一道复杂的法印,法印形成时出现一道水幕,上面呈现着晏漓手持铁剑和一个女人对招。 那一招之后,铁剑碎成齑粉,又一个转瞬,晏漓被那女人轻而易举欸拿捏了命脉。 到此为止,水幕散去。 夏时蹙眉,又结了法阵探寻晏漓的踪迹,灵力所化的晶蝶飞舞一圈,兜兜转转落在水面上。 “奇了怪了。”她嘟囔了一句,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又让晶蝶找了两圈。 晶蝶飞到最后灵力微薄又绕回夏时肩膀上,显然是飞不动了。 夏时诧异,竟然找不到。 这可是她师姐唯一的徒弟,总不能坐视不管。 时间一点点流逝,夏时卡在最后的时间离开秘境。 她找不到晏漓,甚至连气息都寻不到。 ———— 秘境入口围了不少人,夏时遮掩身形快速找到那一群小弟子。 秦安见她一个人出来,眼泪止不住就流了下来,“师姐她……” “别担心,她已经不在秘境里了。”夏时刚出来时查了一遍三清界弟子的魂灯,晏漓的魂灯并没有灭,她还活着。 秘境之中没有她的气息,那就只有秘境外了。 只是不知道是她自己出的秘境,还是被那个看不清脸的女人带出来的? 夏时虽然和她这个师侄接触不多,但也多少了解她的品性,她不可能丢下同门自己一人出秘境。 听了她的话,秦安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她整个人泄力般软了下去,被身后的师姐扶住。 “秦师妹,没事吧?” 她笑了笑,摇头:“没事。” 听到师姐出来了,她就放心了。 晏漓不在,弟子中一位稍年长的师姐出面负责照顾同门,她先是对夏时和岁音感谢一番,随后便带着师弟师妹们先回三清界了。 也要将此行所遇之事告知掌门长老。 十三鬼域入秘境不是小事,更何况还有血魔现身。 “这秘境也关了,我们的约定?”岁音把手枕在脑后,用力呼吸了一口秘境外的空气。 夏时点头:“可以,你要去哪儿?” 虽过了四百年,但九州大抵她都走过一遍,也算是熟悉。 “三清界。” 夏时:“?” 她感觉自己好像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去哪儿?” 岁音又说一遍:“三清界。” 夏时:“……” 她似乎被噎了一下,指着刚刚三清界弟子离去的方向,指尖都抖着:“你告诉我,她们是打哪儿来的?” 岁音咧嘴笑了:“三清界啊。” “那你为什么不跟着她们?”夏时不懂。 岁音“欸”了一声,一派正经:“说好了你带我去,我给你寒玉石,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明明就有带路的人,还要和她做这个交易,这跟把寒玉石送她又有什么区别。 夏时抿着唇,并不想接这份情:“你不必如此,补剑的材料已够了,寒玉石也不是非要不可。” “那——就当是朋友的见面礼?” 少女将头发上的玉簪取下,笑容明媚,阳光洒下来整个人都是暖的。 夏时怔了怔,来自朋友的善意她也是许久没有感受过了。 她伸手将玉簪推了过去,岁音以为她在拒绝自己,嘴角撇了下去。 嘀嘀咕咕说着:“怎么还言而无信呢,说好了做朋友的。” “朋友之间不需要见面礼。”夏时看着她,嘴角扬起一抹淡笑。 岁音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这就是承认是朋友了。 她高兴地围着夏时转了一圈,然后伸出手勾住了她的胳膊。 夏时想抽开却被一把摁住。 “朋友之间挽着手很正常的。”岁音眼中晃着狡黠的笑。 “是……吗?”夏时疑惑,她以前好友也不曾这样亲昵地挽手搭肩。 “是啊!” “你看!”正巧此时两人面前走过一对女修,岁音高兴地指给她看。 那两位女修不单单挽手,甚至搂上了腰,说话时都要贴着对方耳尖,姿态亲昵至极。 夏时:“……” “朋友之间……要如此?”夏时微微瞪大眼睛。 “要如此!” 16、第十六章 “辞忧,为父知晓你想历练一番,如今九州处处险恶,你需得万分小心。三月之后于三清界仙门百家共举宴会,届时莫要来迟,谨记。” 陆辞忧收到传信时紧皱着眉,冷哼:“三清界?我才不去!” 让她去三清界赴宴,这不纯纯恶心人。 抬手毁了传信符,陆辞忧远远望去前方不远处有一眼清泉。 正好喉间干涩,她便想着喝两口再赶路,此处虽然在沧海境内,却也人迹罕见,她周身灵石丹药所剩不多,还得进城找到自家店铺去取一些。 泉水清澈,入口甘甜,陆辞忧忍不住多喝了两口。 正当她想再捧起水洗脸时,水中突然出现了些不一样的颜色来。 像是鲜血被水冲淡了些。 陆辞忧不由黑了脸,下意识砸吧了两下嘴,不知是真有还是心理暗示,好像真的尝到了些血腥味。 她一惊猛地站起来,恨不得把嘴里吐沫星子都吐干净:“呸!呸!呸!谁啊!死也不死远点!” 顺着水流向上游看去,果然在流水折转之处看到一具尸体横躺在那。 察觉到细微活物的气息,陆辞忧蹙着眉,抬脚往那边走去。 走到“尸体”前,她抬起脚尖踢了踢。 “喂!?” 身体还是软的,被她一踢翻了个身,漏出正脸来。 陆辞忧被这人的样貌惊得往后退了一大步,半晌才找回神,她仔细看着那张被什么东西腐蚀大半的脸,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 可再看她这一身灰扑扑的衣服,破破烂烂不说,上头连门派徽印都没有。 莫不是散修? 最近她遇到的散修有点多啊。 陆辞忧蹲下身,捏着她的下巴左看右看,到底是没记起来这人是谁。 从兜里翻最后一瓶丹药,陆辞忧掰开女人的嘴塞了进去。 好在丹药入口即化,也不需要担心她咽不下去。 昏死过去的人突然睁开眼睛,猛咳了两声,从喉间呛出些淤血来。 陆辞忧猝不及防被她吐了一口,衣摆鞋袜都沾了血。 “……” 她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心里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件衣服而已,没事没事…… “救……救我……” 衣角被一双满是血污灰尘的手拉着,陆辞忧叹了一口气。 得,又多了个累赘。 她弯了腰将人背上,朝着最近的城镇走。 ———— “这件怎么样?” “这个呢?” “我觉得这个颜色也不错。” 夏时麻木地看着岁音在自己面前一个色儿一个色儿地变着,一下午她逛了八家店铺试了四十来件不同款式不同颜色的衣裙。 她给出的评价也慢慢变成“可以”、“不错”、“嗯”。 “哎呀!姑娘眼光真好,这衣服款式料子都是最新的,城中就此一件呢,姑娘这一身真是极好看的!腰若扶柳眉眼如画,气质不凡啊!”老板娘在一边一顿夸。 岁音站在铜镜前转了转,然后又晃到了夏时面前,拎着衣摆转了一圈。 眼睛亮晶晶地期待着看着她:“好看吗?” 夏时正揉着眉心,听到她问还是抬了抬眼看过去。 眼中闪过一抹惊艳来。 头一次给出“很好看”。 试了这么久的衣服,各种颜色都穿了个遍,这还是岁音头一次试红衣。 她皮肤本来就白,一身红衣更衬得她面若白玉,美艳无双,原本清冷淡漠的五官都随这一身红多出几分人情味。 夏时忽然想到秘境之中对方说过的话: 「红衣就比一身白衣情感热烈,白衣给人的感觉太过寡淡无情。」 这句话落在岁音身上,似乎没错。 夏时承认,岁音穿红色确实比白色好看许多。 她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岁音已经和老板娘谈好了,店铺中所有适合的红衣,不管什么款式她都要了。 老板娘拿着满满一袋子灵石,又口若悬河对她大夸特夸,简直要将她比作天上月。 岁音都要笑成一朵花了。 夏时:“……” 把衣服都收进纳戒,岁音回头看到夏时还是那一身黑,皱了眉。 “你不换一身?” 一身白难看,一身黑更难看,本来就不爱说话也不爱笑,穿这么一身看着跟别人欠她钱一样。 岁音又想到另一种可能,她试探地凑过去,低声问:“你没钱?” 还记得顾及朋友的脸面,没钱这种事不适合大庭广众之下说。 夏时:“……” “这是法衣,不用换,清洁术足够了。”她声音里透出些无奈。 “那也不能黑漆漆的啊,做贼呢。”岁音不满意,她揪着夏时的袖子,有些撒娇似地晃着:“你换换嘛。” 夏时沉默,夏时被晃得头疼。 她指尖微动,身上法衣便换成了素雅的淡蓝色,里头的内衬还是白的。 “满意了?” 岁音歪了歪头上下打量着,随后唇角翘着,点头:“满意!很不错!” 红蓝极为相配。 两人并肩走出店铺,迎面撞上背着人过来的陆辞忧。 岁音连忙拉着夏时后退两步。 陆辞忧一脑门子的汗,那一身衣服也脏兮兮的,血迹干涸散发出不大好闻的味道,街上的行人都捂着鼻子离得远远的。 她边将背上的人往上颠了颠边说着:“你可别死啊,你死了我这一路白费力气了,我跟你说,我救你一命,你以后得报答我的。” 好歹是个大活人,身高腿长的,大小姐哪里做过这种力气活,她一路走来还要和背上人说着话,生怕一个不留神这人就没气儿了。 好在这人虽然意识昏沉,倒也是说一句回一句,说不出来就哼唧一声。 “好……” 陆辞忧听到她回自己,也是松了一口气,眼看着前面就是印着鎏金阁鹤印的商铺,她咬着牙再次迈起酸软的腿。 之前一个人来去都自由自在,也不在乎那点灵力,突然带了个人,她的灵力肉眼可见地不够用,到后面就有些舍不得了。 大小姐头一次扣扣搜搜地用灵力。 面前突然出现四条腿,就定定地站在自己面前,也不往旁边挪挪。 “起开!别挡路!”大小姐正烦呢。 “哎呦!这么凶!” 这声音莫名耳熟,陆辞忧皱着眉抬头看去,见是夏时和岁音,顿时一喜。 “是你们!快快快,来得正好!”她微微侧了身,示意面前两人赶紧把背上快断气的接过去。 她的动作更偏向岁音。 毕竟她不怎么待见姓夏的。 岁音又后退一步,嫌弃得毫不遮掩。 开玩笑,她才换的新衣服,漂亮着呢,还没捂热乎,怎么能背这血糊糊的东西。 陆辞忧:“?” 见她实在累得够呛,岁音对她笑了一下:“我帮你托着吧。” 随后陆辞忧感觉身上一轻,背上如无物一般,她张了张嘴,又看了看两人身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再看自己的…… 大小姐略感窘迫:“…也,也行吧,也就几步路了。” 等到了自家店铺,陆辞忧把人放下就去洗了个澡换身衣服。 收拾干净回去时店掌柜已经请了医师过来。 “她怎么样?” 医师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这位姑娘体内残留有白霜,好在没有蔓延到经脉,已经暂时压下了。” 陆辞忧:“白霜?” 医师:“白霜是十三鬼域特有的毒丹,可溶于血液之中,对修士而言极为危险,重则丧命,轻则五感尽失散去全身修为。” 陆辞忧又问:“那压下去是什么意思?没有解药?” 医师抹了一把长胡子,叹了口气摇头:“十三鬼域制作的毒丹太过阴毒险恶,九州之上医修多为慈悲救世之辈,以往千年来也没有人研究过,因此没有这毒丹的药方就便制不出解药。” “那就是没救了?”陆辞忧有些生气,她费劲背回来一个注定要死的人? “或许还有救。”角落里的夏时突然出声。 大小姐看过去,见是夏时,想给冷脸,又碍于对方先前救命之恩,最后别别扭扭嘟囔了一句:“你是医修啊就说有救。” 夏时:“雪灵果。” 雪灵果百年开花百年结果,周边生长有百种毒草毒虫,而它本身却能解百毒。 房间中突然响起一声轻嗤,还夹杂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 “雪灵果只生长于青湖地,四百年前青湖地就被天雷劈成焦土寸草不生,这东西恐怕早就绝迹了。”陆辞忧脸色阴沉,握着座椅把手的手发出咯吱的响声。 夏时又往角落缩了缩。 岁音看了她一眼,莫名觉得这人情绪突然低落下来。 她凑过去,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只觉得入手冰凉,让她不由地抖了一下。 “怎么了?” 夏时蹙眉想将手抽回来,却被那只手紧紧握着。 “作为朋友,我想关心你,你不能这么冷淡地拒绝我。” 夏时:“……” “你怎么了?不开心?”岁音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最暖和的地方。 “没有。”夏时抿着唇,“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事。” 岁音看着她,没再问。 看这脸色,恐怕再问下去,这个朋友可能就没了。 —— 空气中沉默了许久,陆辞忧突然坐了起来,大步走到床边,掐着床上人的下巴,灌了瓶药下去,颇有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架势。 “你给她喂了什么药?”岁音瞪大了眼睛,“喂死了怎么办?” 陆辞忧扔掉空瓶子,满意地拍拍手:“反正都快死了,试试呗。” “这是我们鎏金阁特有的九灵参,有活死人肉白骨,重塑经脉之效,里面也加了些雪灵果,我倒要看看这个白霜能有多厉害。” 夏时诧异:“这个药极为珍贵,你就这么给她了?” 九灵参,不止是鎏金阁独有的灵药,在九州之中,都是难得一见的救命良药。 制作九灵参的灵草灵药大多来源于青湖地,如今青湖地寸草不生,九灵参怕也是有价无市。 陆辞忧心里也是肉疼,面上却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一瓶药而已。” 说罢她目光沉沉地盯着床上的人。 该死的,你欠我的就算在鎏金阁做事还八辈子都还不清。 —— 晏漓意识昏沉,耳边似乎有人一直在说话,那声音不算温柔,甚至有些暴躁和凶,她听着却觉得格外好听。 她感觉到自己好像要死了,那个好听的声音也说救不回来了。 晏漓很想睁开眼睛看看,看看那声音的主人,可惜她做不到,密密麻麻的疼痛钻进了骨头缝里,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感觉到自己在向下坠落,无止尽地坠落,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她要死了。 突然一只手拉住了她,晏漓触摸到了一丝暖意,那一点暖顺着指尖走过全身,最后点在心口。 刹那间屋内暴泄出一股灵力,灵力波及之处木屑纷飞,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啪嗒!” 最后一扇完好的窗子也掉了下去。 随之掉下来的是没反应过来被灵力掀飞出去的陆辞忧。 此时大小姐脸色阴沉得想杀人,她看着躺在床上完好无损的人突然笑了起来。 救个人,灵力没了,药没了,现在铺子也没了。 她灰头土脸像是得了疯病笑得停不下来,原本角落里的两人慢悠悠撤下结界。 岁音的手还搭在夏时腰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抚了抚胸口,然后看向夏时:“没事吧?” 她下意识觉得夏时还是灵力不济。 “没事。”夏时的注意力都在床上昏沉的人身上,并未察觉自己身上还有只手。 她朝床边走了几步,垂眸注视着那张皮肉都褶皱在一起的脸。 她在刚刚那灵力中察觉出几分属于三清界的内息。 脑中忽然想到那个没找到的师侄,夏时不由地弯下腰抬起她的胳膊。 袖口处衣料缺失大半,只不过那断口处还能隐约分辨出一个尖尖,那是六叶昙花瓣的尖。 不动声色地抹去徽印最后的痕迹,夏时退了回去。 “发现什么了?”岁音戳了戳她。 夏时:“活过来了。” “活过来了好,好啊!真好!”陆辞忧眼睛冒火咬牙切齿地走过来,手上的游龙枪叉鱼一般倒拿着,枪尖对准了床。 她表情变换,又是笑又是怒,手都在抖。 夏时和岁音见她这幅模样,默不作声同时朝角落里挪去。 谁知道她那枪会不会突然脱手。 17、第十七章 “你叫什么名字。”陆辞忧冷幽幽地盯着面前已经恢复清醒的人。 桌边人身着单衣,肩背挺直坐得稳稳当当,只是脸色还是苍白如纸,就连搁在桌面上的指尖都是惨淡的。 白霜令人五感缺失,如今服下九灵参,也才慢慢恢复了些听觉,却也还是听不真切。 她说不出话,只好摸索着桌面上刚刚陆辞忧推过来的茶杯,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面上写。 离。 陆辞忧眉毛慢慢蹙起,她有点怀疑对方诓自己:“就一个字?” 晏漓轻轻点头。 还不知对方身份,她不便说出自己的身份,若是对方与三清界有怨,到时又要给师尊添麻烦。 “我救了你,现在灵力也没恢复,药也没了,铺子也被你毁了,来来来,我们先来算算账。”陆辞忧咚咚咚用手指敲着桌面。 “我不管你以前是哪门哪派的,不把这些还清,别想离开!我替你合计过了,一共也就一百万灵石。” 大小姐算账的本事也不小,那一百万里头当然也夹带了些个人情绪。 刚醒来就背了一身债的晏漓:“……” 她眼睛看不见,只好伸手去摸自己腰间,那里本应该有个空间袋,里头存着她这些年所有积蓄,灵石丹药也不少,应当能抵上大半。 她摸了半天,没摸出来什么东西。 晏漓脸上表情木了一瞬,她的衣服似乎也被人换了。 “我…的……?” 她说不清,陆辞忧却明白她想问什么:“你原先那身已经烂得不成样子,哦对,置办新衣裳的钱还没算呢。” 大小姐掰掰手指头,余光瞅了一眼脸色愈发白的人,撇了撇嘴:“算了,看你这么可怜的份上,衣服就当我送你了。” “多……谢。” “先别谢,我问医师了,过不了几日你便能慢慢恢复了,只是经脉受损,需要养得久一些。”陆辞忧又道:“正好我身边缺个人服侍,你服侍一天,我算你二百灵石,这样算下来,十四年以后你就能还清了。” 晏漓紧蹙着眉。 她不可能在这个人身边待这么久。 还没等她磕磕巴巴努力拒绝,对方就放了话:“不愿意得话,那就别怪我了。” 陆辞忧微笑:“我现在就杀了你,挖你的灵根炼丹。” 晏漓大惊:“……!” 她自小长在三清界,修习剑术也学得是除恶扬善摒除那些邪念恶念,门内风气也极为清正,这种狠毒行为也只有所耳闻,大小姐这句话让她不由地倒吸了口凉气,终究是被吓得说不出来什么不满的话。 她静静地坐着,心中默念着三清界的运功口诀,使得体内仅存的灵力游走全身。 确实和这人所说无差,她的经脉几乎没有一处完好,修养如初恐怕也要几月的功夫。 不一会儿,岁音和夏时推门而入,两人前来道别。 “你们要去哪儿?”陆辞忧有些好奇,两个散修明明在秘境中才认识,出来竟然还能走到一块儿去。 岁音:“三清界。” “三清界?你们也是去赴宴的?现在去未免过早了。”陆辞忧眉眼之间尽是对某个地方的厌恶,忽而又反应过来:“你们不是散修吗?百仙宴会好像并未邀请散修。” “宴会?”岁音摇了摇头:“我是去寻剑,并非赴宴。” 三清界剑阁中确实藏纳了不少名贵宝剑,且有一条规矩,不论是否为三清界弟子,都有闯阁求剑的资格。 只不过那剑阁自封四百年,这两年才重新开启,确实引得很多人前往。 陆辞忧微微点头:“行,那就在此别过。” —— 岁音和夏时一路向北,路上途径城镇,买了两只雪狮子拉车。 坐在车里,夏时问道:“御剑不过两三日便能到,靠这两只灵兽拉车恐怕要大半个月。” 岁音斜靠在软塌上,半眯着眼睛十分餍足,只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累,而且我们又没剑。” 御剑飞行极耗灵力,雪狮子又快又稳,还便宜,性价比没得说。 越往北走天气愈凉,雪狮子拉车更带劲了些,车内却是温度适宜,暖得人浑身舒适。 岁音困得脑袋一直点,最后直接躺了过去,脑袋搁在正在打坐的夏时腿上。 夏时慢慢睁开眼睛,昏暗暖灯下少女眼睫微颤,唇角慢慢上扬着,似乎是梦见了什么令人愉悦之事。 “无……无……” 睡梦中的人哼唧了两声,开头一个“无”字,后面的话全都囫囵不清。 夏时并没有偷听别人梦话的喜好,当下又闭了眼打坐去了。 在她进入识海的瞬间,有人轻声呢喃:“无…为……” —— 摇摇晃晃走了六七日,两头雪狮子也是累得不轻,张着嘴巴大喘气,拳头般大的眼睛眨巴着看向岁音。 “先歇两日吧。”岁音回头看着夏时,忽地怔住了:“你这几日都在打坐,为何脸色还这般难看?” 说罢她又陷入沉思,难不成是这车太过简陋,委屈着人家了。 夏时抿着唇,眉头轻皱,她自己也有所察觉,这几日体内内息乱成一团。 猝不及防手腕处搭上一抹温热,夏时抬眼看着眼前面露紧张的人。 摸了半晌,岁音也摸出来什么不对劲来。 别的医修都是以灵力为引,这人就只是把手往上一搭,甚至连脉搏跳动的地方都没摸对。 “你真的会吗?”夏时问。 岁音十分有自信:“我见过。” 夏时:“……” 毫不留情地把手抽了回来。 见过也算会得话,那飞升岂不是人人都能了。 岁音抬手摸了摸鼻尖,“要不待会儿寻个地方,找个医修看一看。” 专业的事还得让专业的人来。 这回夏时认同了她的话。 雪狮子行至一处停了下来,对车内低吼一声。 前方隐约可闻人声乐声,混杂一片。 岁音掀开车帘,扑面而来一股子甜腻的香粉味道,又给她呛得钻回了车里。 那香气被带进来一些,夏时轻嗅了嗅,抬手掩住了口鼻。 这个味道属实冲了些。 下了车,岁音将两只雪狮子收入纳戒中。 抬眼向前看去,前方朦胧罩着一层结界,结界内灯火明亮,欢声笑语仿佛近在耳边。 “这荒山野岭的地方竟然还藏着这么个地方。”岁音眼中尽是好奇,抬手拉着夏时垂下的衣袖:“要进去看看吗?” 夏时有些谨慎,她拉住前面的岁音,轻声道:“莫急。” 两人朝前走着,周边突然大雾弥漫,令人看不清方位,于缥缈雾中只得见结界内透出来的亮光。 “小心些。”岁音也升起些警惕,她原本只拉着一角衣袖的手转而向下摸了夏时微凉的手掌,随即便扣在自己手中。 夏时身子僵硬了一瞬,“不必如此。” “你内息不稳,灵力还是少用,这样我们离得近些,万一有什么情况,我也能护你周全。” 夏时侧眸看着身旁一身红衣的少女,终究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任由她牵着。 靠着雾中那抹亮光指引,两人很快便找到了灯点尽头。 只见结界外站着两个小厮,给进去的人发放红绳,红绳系在腕上,便能穿过结界进入庄内。 两人观察的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三五修士进出,脸上皆挂着醉生梦死般的笑。 从雾中来,又因雾离去,来无影去无踪。 又来了两名修士,似乎是兄弟,一人神色紧张地搀扶着另一人,那人虽被搀扶着,却是面色青灰,眼看着就是吊着一口气了。 “大哥,你千万撑住,我们已经到了美人庄,只要找到那传说中的医仙,你就有救了!” 被称作大哥的修士闻言半抬起眼皮,连点头的力气都没了。 两人快步经过夏时和岁音走到结界前,从小厮那里得来红绳,急匆匆地进去了。 “医仙?”夏时疑惑,她四百年未出世,九州之上竟多了这“传说中”的人物。 还有这“美人庄”,也是从未听闻。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说不定能帮你看看呢。” 耳边传来岁音急切的声音,夏时回过神时已经被拽到了那两个小厮面前。 “欢迎二位仙子。”小厮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将两条红绳送了过去。 红绳入手的瞬间,夏时便察觉其中的不对劲来。 上面被人暗藏法阵,能探查出所系之人修为底细以及灵根经脉的优劣又是如何。 毕竟是进了人家的地盘,想了解这些也无可厚非。 牌匾金边黑字,被两边灯笼的灯火映出红光,“美人庄”三个字的末笔皆是比平常更长更细一些,三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看起来十分缠绵暧昧。 一进庄内,便来了四五个薄衣轻纱的貌美女子,嬉嬉笑笑地围了上来,准确来说,是围着岁音。 夏时现下样貌普通,又一副不苟言笑的冷淡模样,那些姑娘打眼一看,都会觉得她身旁眉眼带笑的岁音更好接近些。 “妹妹长得真是貌美。”一女子伸出手勾着岁音的下巴,说话间就要将嘴凑过去。 岁音眨了眨眼睛,用手抵着女子的肩膀,将人推远了些,笑道:“姐姐也是极美的。” 夏时在一旁看得微微挑眉。 原来这人也知道分寸呐。 那女子见对方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亲近,也就收了心思,礼貌问道:“二位来此有何求?” 来美人庄者,大多不过是贪图享乐,或口腹之欲、或酒赌刺激、或美人为伴,亦或是别无他法只得来此答疑解惑。 岁音声音放软了些,“好姐姐,这庄内是不是有位医仙啊?” 她这一声“好姐姐”属实叫得对方开心不少,连带刚刚被拒绝的事都忘了。 只见女人捏着手中的帕子掩在唇边轻笑了两声,而后眼波流转朝二楼最里面撇了两眼。 岁音顿时明白过来,从纳戒中挑了个品质上好夜明珠塞到她手里。 “送给姐姐了。” 岁音带着夏时往二楼走。 “你怎么这么熟稔?”夏时见她刚刚说话行事游刃有余,似乎是常干这事。 岁音一脸茫然:“啊?什么?” 夏时以为她不想说,毕竟她问得算是直接,并没有拐弯抹角。 “没什么。” 一上二楼,便能闻到一股异香,不浓,却能直入肺腑,忍不住想要再努力嗅一嗅,恍惚觉得如果能寻到香味源头,多闻一会儿也是好的。 夏时抬手抵着太阳穴,余光中恍惚见得有人在吞云吐雾,而那雾气中散发着同样的异香。 “岁音……” 她不由地伸手朝旁边摸去,不成想却摸了个空。 18、第十八章 寻人不着,夏时下意识去找手中的剑,指尖触及外层粗糙布料时才恍然记起,她的剑早已不能用了。 掌中翻出太极印,手指翻飞结出一道印,顷刻之间,异香隔绝,眼神也清明了几分。 夏时左右看了看,岁音的影子半点不见。 去哪儿了? “小友,要算一卦吗?”走廊斜依着个人,道袍宽大,松松垮垮地将那人整个罩住,像是幼儿偷穿了家里大人的衣服。 夏时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她抬脚欲走,想去前面找一找岁音。 “小友莫走。”那人又开了口,声音低哑,依稀听得出来是个女人。 夏时停住,垂眸看去,对上一双白瞳。 那双白瞳隐于阴影之下,纯净若玉,不像正常人眼。 “你……在叫我?”夏时有些不确定。 走廊人来人往,只是这女人仰头正对着她的方向,那双白瞳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女人侧了身子,靠着身后的柱子,伸出干枯的一双手十分有礼地示意夏时坐到她对面。 地上并无桌椅,夏时便学着她的姿势盘腿而坐。 倏地一道结界落下,将两人困在其中。 夏时轻轻扬了眉梢并未动,她从四周结界流转的灵力中感受到了一股威压。 强者的威压。 她定了定神,道:“前辈。” “算吉凶、算前路、算财富,亦可算姻缘。”卦师手持龟甲与三枚铜钱。 夏时沉思了片刻,良久,才呼出一口气决定:“算生死。” 卦师呵呵呵笑了几声,那双白瞳渐渐眯起:“生死由天定,凡人之躯怎能抗衡得了天道。” 夏时一怔。 随后零零碎碎的声音由远而近地传到她耳边,都是她曾经说过的话: 「你且看着,有一日,我定能以手中之剑上问天道。」 「以剑问天有何不敢,没人来做,我就要当那第一个。」 年少时轻狂的话语如今回想起来只剩讽刺,夏时摩挲着手中紧包着的剑,心中滋生苦涩。 铜钱碰撞的声音令夏时回神,卦师开始占卜。 卜卦不语,夏时虽然想问却还是老老实实等着卦成。 三枚铜钱落地滚了几圈又旋转几下。 卦师放下龟甲,伸手在地上摸索着三枚铜钱的位置以及正反,心中已经了然。 如此六次,终成一卦。 “福祸相依,得失不计。”卦师给出结果。 夏时垂了眸:“福祸相依……” 卦师又道:“你有一机缘,得之可解眼前困惑。” 她眼前的困惑,不就是补无情剑身,寻无情剑灵。 夏时不由地攥紧手中的剑,身子因为升起的激动而轻颤着,面颊都浮现一抹红。 这么说,她能修补好无情剑了!? 她刚想询问,周边结界散去,旁边围了两三个喝醉酒的男人。 东倒西歪扶着墙边不成样子。 “哎呦,瞎子又骗着一个。”其中一个乐呵呵地笑。 其他几人也附和着大笑起来。 “唉,这位姑娘,莫信她的话,她压根就不是卦师,也不会算卦,那些什么机缘啊福祸相依啊都是唬你的,谁来了她都这么说。” 夏时看着低头不语的卦师,她身上的道袍极不合身,露在外面的双手似被什么锋利的草木割破许多小口子。 恰逢此时岁音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拉着她往里走。 边嚷嚷着:“找到了找到了,还真有个医仙。” 夏时被她带出了四五步远,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卜卦之人。 醉酒的人还在嘻嘻哈哈。 那卦师却不见了,原地只留下一副龟甲和三枚铜钱。 “你刚刚去哪儿了?”夏时淡声问了一句。 “我?方才一上二楼便觉得憋闷,想找个地方喘口气,谁知一回头你就不见了,害我找了好半天呢。”岁音略微不满地说着,而后忽然又举起两人相握的手,准确来说是她单方面拽着,随后笑得灿烂:“可要抓紧我,万一丢了,我上哪儿找朋友去。” 夏时没再说话,任由她拉着自己往二楼最角落里去。 转角无灯,那门前排了长队,其中就有先前在结界外见到的兄弟俩。 那位大哥呼吸甚微,只出不进,一眼看去都要以为那就是个死人。 “求求医仙救救我大哥,您想要什么我都能给,求求您!求求您了!”弟弟跪在紧闭的房门前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额头和那一小片地面都是鲜血淋漓。 排在他们后面的人看得眉头紧皱,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这位医仙救人治病没有规矩,只看心情,更不喜吵闹,所以尽管排队的人再多,也没人敢大声囔囔。 坏了医仙的心情,谁都别想见着人。 轻微的一声响动,房门被人从里打开,一名剑修喜不自胜地拔出佩剑舞了两下。 一招一式行云流水般在众人眼前走过。 “不愧是医仙,果然精妙!” 他大笑而去,随后一位青衫女子走出,视线直接越过门口兄弟二人,朝夏时和岁音看过去。 她刚抬起腿便被一人扯住。 “仙子!仙子!是我们先来的!应当先为我大哥诊治啊!”男人磕得头破血流,没想到对方竟然看都不看就去找别人,他怎能不急。 “你在门外嚷喊半天,大人听得头痛,今日不再接诊了。” 男人还是扯着她的衣服不放,哭得满脸血泪:“不行!求求仙子进去和医仙大人说一声,我大哥真的快不行了,求您了,我保证!我不会再大喊大叫了。” 青衫女子脸上闪过不耐,却又实在挣不开纠缠的人。 她只好出言威慑:“你若再这般纠缠不休,我只好让人将你二位赶出美人庄了。” 男人闻言怔了一瞬,犹豫片刻后又咬着牙直接扑了过去,他抽出腰间佩刀,将刀锋挨着女子颈侧。 冲房间内喊:“求医仙大人救命!” 他这一动,颇有破釜沉舟的架势。 “仙子莫怪,我也是逼不得已……呃!” “铛!” 大刀毫无征兆地掉在地上发出脆响。 夏时抬眼看去,那挟持着人的脑袋被什么细长的东西贯穿,眉心一点黑红慢慢淌出血来。 自始至终青衫女子面上的表情从未变过,像个牵线木偶般按照主人指令做事,见挟持自己的人死了,她冷漠地将人踢远了一些,随后拍了拍手。 很快从楼下上来几人,将兄弟俩都抬了下去。 “今日大人不再接诊,诸位散了吧。” 剩下排长队的人不免低声骂了两句,多是骂刚刚那个不守规矩的人。 骂归骂,也没人敢再等下去,刚刚那人的死状在美人庄每月都要看几次。 医仙无人敢挑衅。 看了这么一出,夏时不仅觉得如今的九州陌生极了。 医修视性命如枯草,修士贪念醉酒享乐。 乱得很。 “走吧。”夏时轻呼了口气。 岁音见医仙不再接诊,也只好跟着夏时转身离去。 青衫女子追上,拦下两人:“二位仙子莫走。” “大人愿为二位诊治。” 夏时和岁音眼中闪过相同的诧异,两人相视一眼。 岁音将夏时拉到自己身后,问道:“不是说今日不再接诊了?” 青衫女子并未解释,只道:“这是大人的意思。” 这医修还真是奇怪。 岁音这会儿多了个心眼,她慢慢挪着和夏时肩膀贴着肩膀,咬耳朵道:“可信吗?” 夏时被这种距离逼得心底直发毛,她忍无可忍用手指抵住贴得逐渐过分的人。 “可以传音。” 没必要贴着说话。 岁音眨了眨眼睛,对哦,可以传音啊! “你觉得能去吗?”她用传音又问了一遍。 “没必要。”传音和她人一样,简短话少。 岁音点头,继续传音:“有道理,医修那么多,哪个都比这个靠谱。” 刚刚那悄无声息夺人性命给她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两人一拍即合,抬脚就要走。 可那屋里的医修似乎并没打算放过她们。 人影如鬼魅般现在两人面前。 “现在走了,日后怕是要后悔。” 那传说中医仙黑色襦裙着身,肤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阴白,五官当是极好看的,却又因着不正常的肤色显得有些阴翳。 医仙目光落在夏时身上,其中映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兴奋和炙热。 她仿佛遇到了一个令她极为满意的研究物。 这样赤裸裸的目光让夏时不适地蹙起眉,反扣过来的掌中握着太极印。 “灵力日日外泄,境界一退再退。”医仙看着夏时,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波动。 只可惜并没有,夏时目光沉静地看回去,并无惊讶诧异。 “看来你知道自己的情况。”医仙垂下的手不停地摩挲着指尖,一遍又一遍,她似乎有点等不及了。 “那你知不知道,继续这样下去,你会经历蚀骨之痛,经脉寸裂之苦。” “想活,想重新修炼,只有我能帮你。” 夏时的右手被人紧攥着,医仙多说一句力道便重一分。 她心里不免疑惑,明明有问题的是自己,怎么岁音反应这么大。 “九州医修不少,神医谷更有神兽青耕血脉,哪里不能看呢?” 这个医仙给人的感觉太过诡异,夏时心中不由警惕。 “神医谷?你指望那群庸医给你治,那恐怕要等到你骨头都烂完了。”医仙表情不屑,对神医谷嗤之以鼻。 在一旁沉寂许久的青衫姑娘突然开口:“大人诊治的病人皆是神医谷不愿治的,自美人庄建立以来,大人无一失手。” 医仙十分得意,眼尾上挑看着夏时。 她似乎在等着对方主动改口,甚至来求她治。 夏时看了眼青衫姑娘,又侧眸看了看摆起架子的医仙。 这人……到底知不道这个傀儡做得漏洞百出。 青衫姑娘就是这个医仙的傀儡。 刚刚那番话完全就是她自己自卖自夸。 19、第十九章 “早早进来,又何必闹得这样难看。” 医仙牵着绳子一头,另一头是被绑了双手的夏时和岁音,两人被一根绳子串在一起。 夏时暗自运起灵力,经脉倏地胀疼令她不得不半途而废。 岁音在她后面,察觉到她的举动,连忙传音过去:“你别乱来,这个医仙十分厉害,一会儿我找找机会。” 两人被带入房间内,医仙给了那傀儡一个眼神,傀儡便意会将岁音牵到另一边,结结实实绑在木椅上,还顺手给她贴了张符。 岁音:“……” 她眼睁睁看着那医仙把夏时摁在另一张椅子上,然后解开了她手上的绳子。 “?” “为什么绑着我啊!?”她不满道。 医仙回过头盯着她,然后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中央,让她噤声。 傀儡又意会了,从旁边拿了张噤声符贴在岁音嘴上。 岁音:“……” “解了绳子,就不怕我不配合?” 听到夏时问,医仙轻笑一声,从一旁取来一个小碗,搁在她手边。 她没回答她,只道:“我需要几滴血,你自己来。” 岁音在那边拼命给夏时使眼色,她身上两张符,一不能动二不能说,眼睛都要眨疼了。 什么医仙上来就让人放血! 视线被一堵黑墙遮住,岁音抬头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医仙,脸色歘一下就沉了。 医仙打量着她,眼神中带着探究,她问:“你是哪家的弟子?” 夏时的灵力气息十分纯净,是实打实的仙门弟子,可这个叫岁音的有意思了,灵根模糊不清不说,就连全身经脉都不成型。 每人的灵根经脉自出生便已经定了,再经过往后百年千年的修炼使得灵根经脉稳固,而医修者,看透一个人的灵根经脉并不算难事。 所以医仙这会儿又是疑惑又是暗自兴奋,疑惑这两人各有各的毛病,兴奋这种疑难杂症让她遇见了。 岁音的经脉正以极缓慢的速度生长扎根,这样的经脉脆弱得还不如刚出生的幼儿。 医仙等了一会儿,看到她嘴上的符纸才反应过来。 她将噤声符摘下,又问一遍:“你是哪家仙门的弟子?” 她实在好奇,到底是哪个仙门敢收这样的弟子,这和瓷娃娃有什么分别。 岁音瞪她,“你管我!” 逮着能说话的空隙,她连忙提醒夏时,喊道:“夏时!别给她血!” 她的声音在屋内回响起来,医仙偏了偏头皱起眉,神色有些不悦。 刚被拿下来的噤声符又贴到了岁音嘴上。 岁音:“……” 她愤怒地瞪着旁边的傀儡,一个傀儡人做这么灵性干什么! “你不说,那我只能自己来看了。”医仙将手放在岁音肩膀上,当那一缕灵力探查到灵根所在时,倏地被一股气劲挡了回去。 掌心被灵力反噬震得一麻,医仙却似怔住一般,手举在空中半晌不动。 直到夏时走过来,将小碗递给她。 碗底浅浅一层鲜血。 “你要的。” “她是散修,并非哪家仙门弟子,不要为难她。” 夏时走到岁音身边,将手搭在方才医仙落的位置,确定对方并没有在她体内留下什么才放心下来。 医仙点个头,接过小碗放在鼻尖下嗅了嗅。 随后又转身走到另一边制药的长桌边,瓶瓶罐罐碰撞在一起发出声响。 “你中了毒,起码在你身体里滋长了三四百年。” “它的毒性应该是猛烈一路的,但似乎被什么压制着,最近才开始起了苗头。” “这些你知道吗?” 一旁不能动不能说的岁音:“!!?” 三四百年!?夏时不是说她才二十来岁嘛!? 骗子! 医仙认真地分析着,听到夏时回答“不知”,又道:“此毒毒性阴寒,毒发时灵根经脉皆受影响,之前有过类似情况吗?” 夏时回忆起恍然而过的四百年,她摇了摇头:“没有。” 那四百年她于剑阁之中,闭关修行清净道,无人无物无声,连师尊飞升都不知,更不记得何时毒发难受过。 她的心境犹如一滩死水,不起波澜,又于前几年恍然惊醒,悄无声息地离开剑阁回到问天峰,伴着峰中风雪又无知无觉地过了几年,偶然听闻途径问天峰的弟子谈及这回的陵阳秘境中有寒玉石,她才下了山。 至于何时中毒,何人下毒,何时毒发过,她一概不知。 “唔!唔唔唔!”岁音疯狂地眨眼睛,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音企图让俩人注意到自己。 噤声符被夏时摘下,岁音着急地问道:“什么毒?有法子解吗?” 医仙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向夏时,意味不明地笑了,“明明是夏姑娘中毒,怎么你急得要哭了一样。” 夏时闻言惊讶地看过去,岁音的眼角确实泛着薄红,眼睛还湿润润的。 哭? 她们才认识多久? “我没哭!”岁音为自己辩解:“我着急的,每个人体质不一样,你不懂。” 医仙:“……” 夏时:“……” 医修不懂。 夏时又帮她摘了身上的符,她利落地解开绳子窜到夏时身边,拉着她的手摸着,边絮絮叨叨地问:“你冷不冷啊?身上哪里疼吗?” 脸上的担心不是假的,但夏时还是心惊了一下。 她抽回自己的手,轻咳一声:“不冷,也不疼,我没事。” 岁音对她的关心有些过多了。 手中一空,岁音摸搓了一下手指,指腹触到的温凉触感绸缎般滑走。 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将这种奇怪的情绪压下,岁音又看向在一旁观望的医仙。 “有法子能解这个毒吗?” 医仙沉思了片刻,才道:“只知毒性,还不能确定是哪一种,九州之上毒草毒虫繁多,还有很多只有书中记载的毒……” 她巴拉巴拉说着,岁音眉头一拧:“解不了?” 医仙:“……” 傀儡:“胡说!大人能解!” 医仙微笑。 半柱香后。 “这里的丹药能帮你暂时压下寒毒,我需要些时日确定寒毒,有结果了我会去找你。”医仙伸出手,掌心中静放着精致玉瓶。 “多谢。”将玉瓶收入纳戒,夏时拱手行了谢礼。 “你不必谢我,我这人也并非无所求。”医仙道:“如果在我制出解药前你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吊着你的命,直到我把解药制出来,那个过程必定痛苦万分。” “所以不必谢我,有可能以后你会恨我入骨。” 医修总是会对一些难解的病症万分执着。 夏时曾也有一位医修朋友,也是这个性子,一旦碰到稀奇古怪的病症能在那药房里待上十天半月都不见人。 “如果你们信不过我,青州伏蛟谷中有一种血浆果,九州至今所出现的寒毒都可压下,虽解不了毒,但也足够缓解燃眉之急。” 医仙话落,傀儡人便伸出手开始送客。 两人走出美人庄,岁音放出雪狮子,甚至还想扶着夏时上车,被她不解地看了一眼后才放下手。 上车坐定,雪狮子又摇着脑袋赶路。 岁音又从纳戒中拿了个毛毯子,边说着:“青州离这不远,我们刚好路过。” 夏时顿时一愣:“路过?” 如果她没记错得话,青州在正东方,而她们现在向北走,怎么都不算路过,拐去青州再去三清界又不知何时了。 毛绒绒的毯子盖在身上,边边角角都不放过,夏时直接被岁音用一块儿毯子裹了起来。 “……” 明明她们两人并没有认识多久,明明刚开始她还埋了对方,明明之前也有很多不愉快。 结合种种,夏时脑中翻来覆去呈现着从进陵阳秘境到现在发生的事,发现岁音似乎很喜欢挨着自己,说话时也会不自觉靠过来,态度的大转变则是从做朋友开始。 做朋友…… 夏时恍然想起四百多年前,她出外游历结识了许多好友,也有几位挚交,彼时她常不在三清界,收到挚友传音时也总是开心期待的。 这一幕被师尊瞧见,便问她一句:你是不是交朋友了? 她那时不懂师尊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师尊表情有些许怪异,说话时还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后来茶余饭后,夏时从师姐口中得知,那几天师尊把她身边的人调查得一清二楚,甚至还打了分。 那时师姐还打趣道:师尊以为你偷偷结了道侣,正生气呢。 过后夏时才明白过来,师尊口中的“交朋友”并非是指普通朋友,而是指道侣。 那岁音…… 如果说是朋友,她对自己过分关心了,听到自己中毒怕得差点掉眼泪,又不惜绕个大圈子拐去青州寻药。 如果是道侣…… 沉默了许久,夏时闭上了眼,声音微颤地唤了一声:“岁音。” “啊?”岁音看着她。 “我话很少,没什么兴趣喜好,平时也十分枯燥。” 岁音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开始说自己不好,于是伸手握住毯子下微凉的手。 “你很好。” 夏时身子一僵,又被她这一句堵得哑口无言:“……” 你很好,我很喜欢你? 20、第二十章 两人到最后还是去了青州,雪狮子摇摇晃晃走了七八日才到。 青州位于九州正中,堆金积玉,半成以上仙门世家都落于此地。 只不过一个月前十三鬼域的邪魔混了进去,烧杀抢掠,且极有计划,几大世家合力也没能将那些邪魔一网打尽,漏了几个逃出了青州。 其中属温家损失最重,温氏子弟无一人生还,家传至宝万卷书也下落不明。 青州重重结界笼罩,凡进青州之界都需要盘查过问来历。 两头雪狮子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被守卫拦下。 “麻烦车上仙友出示身份凭证。” 岁音掀开帘子,问道:“如何证明,这样吗?” 她搓了搓指尖,搓出个小灵气球来。 守卫只看了一眼便移开,冷声道:“不可,十三鬼域中不乏仙门叛徒,他们亦可用灵气。” “若仙友是仙门弟子,出示宗门信物便是,若是散修……那便离开吧。” 青州竟然不接纳散修。 “为何散修不能入内。”岁音有些不服气,眉毛皱了起来。 守卫每日验查许多人,心底烦躁,听到她问,又看到后面排起了长队,不耐烦道:“就是不能入内,有没有信物?没有就赶紧走开,你不进别人还要进呢。” 两人都是散修,哪来什么宗门信物,可都到了青州边界了,总不能原路回去吧。 “散修不能入,那鎏金阁可以吗。” 后方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细听之下还有些欣喜。 岁音回头看去,只见陆辞忧骑着一匹毛发溜光水滑的飞马走过来,身后跟着被她救下的阿离,因着脸上有伤,阿离戴着半截面具。 青州界内亦有鎏金阁的买卖生意,守卫也不敢轻易得罪,连连点头:“可以可以,自然可以。” 鎏金阁的血衣金鹤谁不认识,更何况骑马来的大小姐手中还拿着神武游龙。 “她们是我朋友。”陆辞忧指着大脑袋雪狮子拉着的车。 岁音眼睛一亮。 守卫面上有些为难,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放行,旁边人突然戳了他一下。 “不要多事。” 守卫一愣,连忙拱手让路,“少主的朋友自然能入界。” 顺利进入青州,陆辞忧还蹭了个车,带着她的小跟班。 “阿离。” 她用手点了点中间空无一物的桌面,小跟班立刻会意,花果茶饮摆了满满一桌。 陆辞忧满意地点点头,吃着剥好皮的水果,喝着送到手边温度适宜的清茶。 岁音:“……” 夏时:“……” “你们不是要去三清界吗?怎么跑青州来了。”陆辞忧看向夏时,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人似乎有些不太对,便问道:“你怎么了?” 夏时:“中毒,来寻药。” 大小姐一拧眉:“中毒?什么人这么恶毒,下的什么毒?很严重吗?” 一连几个问题,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话里的关心。 在心里她早就认了夏时这个朋友,只因为她名字里带个夏让她不太愿意承认罢了。 “一种寒毒,不知道具体,还没有解药。”岁音替她说了出来,余光瞥见那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慢慢摸索着过去倒了一杯,转而送到夏时手边。 陆辞忧看了一眼没说话。 一杯茶而已,她还没这么小气。 “你们看的医师行不行啊,等进了城,再找同善堂的医修看看吧。” 夏时和岁音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同善堂坐镇的医师都是出自神医谷的医修,实力还是有的。 —— 进了城,随处可见修士三五成群,你一嘴我一嘴地说着什么。 夏时隐约听到“沧海之境”、“龙脊刀”、“噬海楼”几个字眼,那几人谈天说地表情一变再变,最后又归到了十三鬼域头上,把邪魔骂了一顿。 岁音低声问:“难道沧海之境出事了?” 夏时摇头。 她们除了在美人庄留下一晚,剩下的时间都在赶路,并未碰上什么人,对外界的事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算了,也不关咱的事,先去同善堂。” 说罢,岁音直接拉着夏时的手腕朝前走。 自从猜想出岁音和她交朋友的目的,每每有些肢体接触时,她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忍不住想把手抽回来。 可一旦她挣扎的力气大一些,岁音便会看过来,那双明亮无尘的眸子望着,里头混杂着疑问和担心,并无其他小心思。 夏时便不动了。 到同善堂走一遭,里头医师给出的答复也是中了毒,毒性属寒,不确定是哪一种寒毒因此也制不成解药。 走出同善堂,岁音嘀咕着:“那个医仙还真没骗我们。” “医仙?”陆辞忧听见,问道:“你们还去了神医谷?” 毕竟除了神医谷主华生,九州之上谁敢称医仙之名。 就算是华生,也自谦不曾自称医仙。 夏时:“不是,美人庄里的医仙。” 神医谷离这千万里,实在太远了些。 “美人庄?”陆辞忧眼睛转了转,然后摇头:“从没听过。” 天边红日一寸寸下移,朝霞满天如布织,大小姐将景色尽收眼底,看中了远处一栋高楼。 她回头对几人说:“天色已晚,明日再去寻药吧,我随你们一同去。” 坐了那么多天车,岁音也想躺一躺,也就点头同意了。 几人来到陆辞忧看到的那处高楼,果然是家客栈。 定下两间视野最好的房间,陆辞忧把阿离拉了过来,“我俩一间,你们一间。” 岁音兴奋:“好啊好啊!!!” 夏时:“……” 有种天塌下来的错觉。 她下意识问老板一句:“还有多余房间吗?” 老板刚收了陆辞忧一块上好品质的灵石,开心得合不拢嘴,送上门的生意他怎么会拒绝。 “有有有!那两间房楼下还有一间空房,看城中风景也是极好的。” 夏时唇角不自觉勾起来:“就那间。” “好嘞!” 心底一块石头落地,夏时整个人精神都好了一点。 她转头,看到一旁的岁音,唇边的笑顿时凝住。 “这么不乐意和我住?”岁音眼神受伤地看着她,委委屈屈地撇嘴。 “她们都能住一间房,为什么我们要分开!” 夏时眉心一跳,她虽然闭关了四百年,但有些事也不是白纸一张。 睡一间房的哪是朋友,分明是道侣! 至于陆辞忧和晏漓为什么住一间她不管,反正她和岁音不能一间! “你这个情况不适合一个人住吧。”陆辞忧突然道。 “还是合住吧,两个人也放心些,你住楼下得话,大半夜有什么事我们都睡着呢,谁又知道。” 岁音应和:“对啊对啊!!” 夏时:“……” “而且同善堂的医师说了,你不能动用灵力,容易引发寒毒。”岁音分析得一本正经:“还是同住吧!” “就这么决定了!”陆辞忧一掌拍定,转身带着阿离上了楼。 她的声音从上面传过来,越来越远:“再纠结下去,夕阳美景可就没了,没得看了。” 大小姐独爱日出日落,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红日升沉,心中烦恼忧虑便能忘得一干二净。 “来了来了!” 岁音一把拉过夏时带她上楼,触及到指尖的冰冷,又忍不住皱了眉:“怎么这么冷?” 夏时蜷缩了一下手指,有些不自在,岁音此时正攥着她的手送至唇边哈着热气。 “我不冷,你不必如此。” 夏时的声音都在抖。 说实在的,她现在面对岁音有些发怵,生怕对方又做出什么朋友之间不该做的举动。 岁音不满地看着她:“你看你都抖了,还说不冷。” “冷了就说,别硬撑着。” 夏时抿了抿唇,心里想着,如果说是被她吓的会不会又要伤她的心。 还是不说了。 —— 晚霞匆匆而过,城中灯光闪烁,夏时盘腿坐在床上打坐,她尝试着以丝缕灵力游走经脉之中,试图找到寒毒源头。 房间温度骤降,女人身下慢慢结了层冰霜,冰霜蔓延至四周墙壁,转而覆盖整间房,月光洒进来仿若铺了一地银。 识海内,夏时置身雪地,茫茫无际的雪原,没有半分杂色,空中漫天飘雪。 她呆愣着,有些无措,一个月前她的识海还是一片春色,怎么如今成了这个样子。 明明是她自己的识海,置身其中却觉得寒风刺骨,冷得她发颤。 夏时的心一沉。 脱离识海,撤出灵力,房内的冰霜倏地化开,墙壁地面都是湿漉漉一滩水。 她下意识运起尽力想将这些冰水弄干。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岁音提着食盒走进来。 看到满地的水迹,岁音一惊,连忙去找夏时。 “夏时!” 她放下食盒两步跑到床边,扶着虚脱过去的人。 “我才离开这么一会儿,你没事吧?” 夏时喘了两口气,稳了稳刚刚突然蹿涌的灵力,这才道:“我没事,刚才疏通了一下经脉,现在感觉好多了。” 岁音见她声音都比白日里有力了些,这才勉强信了她的话。 看着房中潮湿一片,岁音挥手而过,瞬间变得干爽起来。 夏时看得心情格外复杂。 刚刚她就是为了这一手才突然脱力,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我盛了些热汤,你喝两口暖和点,待会儿睡觉也能舒服些。” 岁音边说着边走过去把食盒里的热汤端过来。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然后十分自然地送到夏时嘴边。 夏时:“……” 21、第二十一章 汤匙近在唇边,夏时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她向后仰了仰,从岁音手里接过瓷碗,“我自己来。” 热汤鲜美,由灵草灵药炖煮而成,确实有暖身的效果。 夏时就着碗沿三两口喝完,脸色陡然好转,简直立竿见影。 岁音在旁边看着满意地笑了。 “还真有用。” 她将汤碗收好,又提着食盒下楼。 夏时坐在床上思绪万千,乱成一团线球,摸不着头也顺不着尾。 一会儿难道真要睡一张床上? 她转头看了眼窗户,窗外月明星稀,心想对面那屋顶也是个不错的好地方。 门又被推开,岁音抱着两床被子进来,怀里还鼓鼓囊囊塞了什么东西。 夏时疑惑:“……这是?” “打地铺啊。”说着岁音就把一床被子铺在床边的空地,从怀里掏出枕头抬头冲她一笑:“我睡觉不老实,怕压着你。” “……” 夏时被这一笑晃了神,只觉得对方这么真诚,她却胡思乱想猜东猜西。 熄了灯,房间陷入寂静,两人都没什么困意,夏时还能听到岁音不怎么平稳的呼吸。 她翻了翻身面朝床外,透过渗透进来的星点微光,隐约能看到地面上鼓起的人形。 少女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睡姿十分规矩,没有半分她口中的不老实。 所以刚刚那些话,是骗自己的? “还不睡吗?”黑暗中的人偏了头和她对视。 “我……”夏时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开口。 “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自记事起身边只有砚姨,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熟悉,想要靠近的人,砚姨曾说我忘了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忘了什么,人?还是物?” “夏时,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岁音的声音很轻,落在夏时耳边却如雷震鼓。 她的心脏一下又一下跳动着,又在某个瞬间陡然加快。 她想起玲珑阁内的幻阵,在幻阵中那时她还未渡雷劫,身边常跟着一个人,也喜欢黏着她,最后却拿着无情剑将她一剑穿心。 若不是幻境,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也不会知道当年渡劫地有异。 她的记忆被人抹除过。 而此刻岁音这番话更是令夏时如坠冰窟。 幻境不会放无关的人进去,她进入不过一炷香岁音便跟着进去。 在她丢失的记忆里,那个常伴身侧最后又背叛的人是她吗? 夏时不敢再想下去,她掐着掌心紧咬着牙关,翻了个身面朝里。 岁音没得到答复,又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便以为是夏时身体出了什么事,连忙坐了起来,在黑暗中来到床边,刚伸出手要去触碰床上的人,眼前突然一闪寒光。 是极凌厉的剑气,没有半分留手。 耳边一缕碎发飘落,脸颊传来刺痛。 剑气若再偏些,她就死了。 ———— 三清界,问天峰。 夏时拼了命用传送法阵将自己送了回来,还好临走前在房间内设下了法阵,不至于这一下将她灵力耗尽。 眉间雪霜渐生,浑身泛起冷意。 峰上风雪呼啸,寒风穿过骨缝冻结经脉。 夏时伏在地上,浑身软得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她额头抵着地面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于梦中又瞧见了那个幻境中没脸的女人,她们席地而坐肩膀相抵,说话时总有轻笑,相处十分愉快。 她以局外人的身份看着两人经历生死,最后的落点是在暗域,夏无为设下结界以迎雷劫,女人为她护法在四周布下法阵。 四百年来不再持剑,夏时却对法阵之术修出了些苗头,一眼便能看出梦中的自己周围的法阵分明不是守护法阵,而是一种十分强横霸道的传换阵,此法阵形成之时,阵中所有人和物都会被传送至指定位置,且无法中断。 她赫然抬头,梦中人也似有所感落下最后一笔,慢慢转过头来。 五官初现,眉眼锋锐,鼻梁直挺,唇如刀削,是极有攻击性的长相,不笑时像是一柄满身锋芒的利剑,让人不敢直视。 梦中人的脸清晰起来,夏时却猛然惊醒,喉间一甜偏头吐了口血。 鼻尖萦绕着浓重的药苦味,她转了转眼睛打量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此时是在秋林。 三清界虽以剑道起家,但宗门内也有他修弟子,医修便是门内除剑修外最多的弟子,秋林一峰供医修弟子所用。 夏时只觉得浑身胀疼,将淤血吐尽又躺了回去,直直地看着上方悬挂的各种草药出神。 刚刚那个梦,确实令人心悸。 梦中那人的脸分明就是岁音,可那样阴翳狠毒的表情又让她凭空觉得有些割裂。 “才刚醒就要劳神,再晕过去我怎么向掌门交代啊。” 女人嗓音温润,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无奈地走过来,看到床边那一滩血时神色又轻松了许多。 “吐出来了就好,不然还要睡上几日,来,把药喝了。” 她走过来将夏时扶起来,然后把药碗递过去。 夏时没接,她垂眸看着黑重如墨的汤水艰涩地开口:“师姐,我……” 沈淮闻淡笑,眉梢微微一扬。 夏时想起少时师姐也常这幅表情,每每都要有人倒大霉。 曾经有一位世族家的公子在三清界求学,两次三番对她们出言不逊言语侮辱,彼时几人不想闹事也就忍了下来,谁知那人得寸进尺,半夜跑去秋林烧了师姐药田。 夏时记得,第二日师姐看到烧得一根草不剩的药田便是这个表情。 不久后那位公子睡梦中被毒蛇毒虫咬得遍体鳞伤命悬一线,抬进秋林时面目全非,在师姐手下治了大半年,最后逃回家中,据说看见人笑就害怕,从此不敢再出门。 时隔百年再见师姐,夏时也被她这笑眯眯的样子吓住,褪去稚气的师姐笑起来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乖顺地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夏时顿时感觉喉咙犹如火烧,辛辣苦涩混杂在一起从舌根开始蔓延,她用力抓着床沿,痛苦地开口:“师姐,这药为何这般辣?” 她有想过汤药会苦得难以下咽,可没料到这药竟然还是辣的! 眼尾鼻头都泛起了红,夏时被辣得顾不得苦味,嘶嘶了两声,目光急切地在屋内扫荡。 沈淮闻哼笑了一声,将已经准备好的温水递过去,又在旁边搁了两颗蜜饯。 夏时喝了两大口水,将蜜饯含在嘴里。 这么一会儿,她额前已经沁出些薄汗来,身子也跟着热起来。 “掌门让我通传你一声,若是手脚能动了便去主峰寻她。” 夏时大抵知道自己要挨骂,她挪了两下身子又躺了下去,虚弱无力地掀了掀眼皮:“师姐,我怕是去不成了,咳咳——” 沈淮闻唇边抿起笑意,装模作样地用手中的书卷敲了她一下,却是一点力气没用。 “我去同掌门说,你尚在昏睡。” 夏时一喜:“谢谢师姐!” 还没等沈淮闻将传音符送出去,门口突然一暗。 “不用说了,我来了。” 叶萧负手而立,面色冷硬,垂眸看过来时带着久居高位的威压。 “淮闻,你先出去。” 沈淮闻看了夏时一眼,又走到叶萧身旁,低声道:“莫要说得过重。” “我自有分寸。” 夏时老老实实坐了起来,垂着头听训。 “夏无为,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能一剑问天,我有没有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擅自离开三清界。”叶萧突然冷笑一声:“也是,师尊不在,谁的话你都不用听,你是谁啊,天之骄子,少年天才。” “出去一趟,半死不活地回来,怎么,三清界欠你的吗?四百年前为了护你抗衡仙门百家,如今又不安分了?你知道你给三清界招来多大的麻烦吗!” “师妹!”沈淮闻推门而入,蹙眉不悦道:“你的话过分了。” “过分?”叶萧冷冰冰地注视着低头不语的人:“我已是十分收敛了,若非师尊有令,我不会留她!” 沈淮闻呼吸一滞,当即连名带姓喝道:“叶萧!” “别说了。” 叶萧甩袖离去。 沈淮闻叹了口气,上前轻抚过夏时的头,许久才道:“她就是嘴硬心软,昨夜将你送过来时急得眼睛都红了,在外面守了大半夜,见你无事才放心离去。” “她刚刚说的话,不要放在心上。” 夏时摇了摇头,“她说的没错,是我任性了。” 沈淮闻心中一疼,曾经那样骄傲的小师妹似乎再也回不来了。 她弯下腰将人搂住,肩膀上顿时传来一片温热的濡湿。 夏时哽着声音呜咽,不久又昏沉睡去。 沈淮闻替她盖好被子,关上了门出去。 她向下走了两步,看到不远处的叶萧。 “何必要说那些话呢,这些年她也不好受。” 叶萧在外面冷静下来语气也缓和不少,不像刚刚在屋里那般裹着刀子直戳人心口。 “看到她,我心里有气,我多想她能安分些,不要再去招惹是非,我也能护她平安无忧。” “她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即便修了四百年清净道,她也是静不下来的。”沈淮闻眼中有担忧:“她似乎记起了什么。” 叶萧诧异:“那件事?” 沈淮闻轻轻点头神色凝重。 “罢了,师尊也曾说过她迟早要想起来,至于如何选择是她自己的事,我们无从干涉。”叶萧抬手召出本命剑,临走前嘱咐:“照顾好她。” 沈淮闻颔首。 ———— 青州,伏蛟谷。 岁音将血浆果收好,身影极快地在水面上闪动。 “你疯了啊!她都走了,你还来干什么!?”陆辞忧在另一边大喊。 两人身后窜动着一条黑蛟,黑蛟跃起张开血盆大口朝岁音咬去。 岁音堪堪躲过,眼中执拗:“我要问她!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陆辞忧一气:“那你找人去问啊!还来找这什么破果子!” 两人隔空喊话彻底惹怒了黑蛟,只见风云突变,黑蛟自水中一跃而起,天地都为之一变! 龙吟响彻,这分明是一条蛟龙! 22、第二十二章 林影憧憧,岁音在其中穿梭,身后黑影紧追不舍。 她折下一根枯藤,以灵气裹之化作灵剑,猛然回头挥出一道剑气,剑气途径之地结了层白霜,蛟龙扭着身躯躲过,却还是被划伤了脊背,它仰头怒吼一声,已是愤怒至极。 两只灯笼般大的眼睛中倒映着前方不断窜动的红影,又是一声龙吟,前方赫然出现一堵水墙,彻底拦住了岁音的去路。 岁音不得已回头,与那紧跟其后的巨龙四目相对。 她举起剑,直指对方。 蛟龙被挑衅先动起来,水浪伴随着蛟龙的吼叫迸发,直逼得那剑修无路可退。 岁音凝聚周身灵气,身后隐隐有柄剑的雏形显现。 她一手执剑躲开蛟龙挥过来的头颅和蛟尾,又跃身落在蛟龙脊背上, 蛟龙大怒,左右摆动想将她甩下去。 岁音又幻化出一根锁链,猛地甩出去套在蛟龙头上,她紧抓着锁链,另一只手用力将灵剑刺下。 剑尖触到那层鳞片时竟蔓延出蛛网般的裂纹,下一瞬爆碎开,里面被灵气包裹的枯藤瞬间化作齑粉。 手中无实剑,根本穿不透这鳞甲。 “岁音!小心!” 陆辞忧的声音炸响在耳边,岁音猛然回神,只见脚下的蛟龙猛冲向前方,又一个转身贴着地面而过,似乎是想直接将她挤在它和古木之间。 收回灵气,岁音踮起脚飞身而起,却没想到那蛟龙十分灵活,见她向高处跳,蛟尾扬起直接抽了过去。 腰腹受击,岁音整个人飞了出去,后背撞上树干,胸口顿时闷疼吐出口血来。 才一抬眼,那蛟龙去而复返,龙头近在咫尺。 “快躲开!” 陆辞忧手握游龙长枪立于半空中,挥枪之时一条赤色火龙盘旋而上,再由枪尖而出,直取蛟龙头颅。 奈何火龙体型远比不上那蛟龙,被蛟龙扭头一口咬断,彻底散了。 也正因着这一瞬间的喘息之际,岁音才翻身跃起,从蛟龙口下逃脱。 陆辞忧过去塞给她一瓶滋灵丹,又往自己嘴里灌了几口。 两人大吃两口丹药,体内灵气瞬间充盈起来,闪躲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再一次躲过蛟龙甩尾,陆辞忧见已经空了的纳戒,冲岁音喊道:“都纠缠六七日了,再这么打下去我们迟早要被它耗死!” “我手中无剑穿不透那鳞甲,这蛟龙已是疲惫不堪,我拖住它,你寻个机会刺它腹部妖丹所在。” 说着岁音又一个跳跃,一个锁链甩过去套上蛟龙的头,双手用力拉着,迫使蛟龙仰起头来。 陆辞忧见状将灵力注入长枪,枪尖染火,气势逼人。 两人配合默契,蛟龙身上多处受伤,龙吟不止响彻山谷。 岁音束缚着蛟龙头颅,大声喊道:“你放我二人离去!我们便不伤你性命!” 若非蛟龙在四周布下结界,她们也不会在此缠斗六七日。 蛟龙一族最是妄自尊大,听到她的话,周身鳞片都炸了起来,怒吼一声不顾伤痛带着人飞向高空。 “不好!”陆辞忧看着瞬间黑下来的天心里顿时一惊,她提枪便要跟上,突然被一人攥住了手腕。 回头一看,几天前被她敲晕藏起来的阿离。 陆辞忧还以为这人醒了以后定会偷偷溜走,没想到还寻过来了。 “你怎么不走?还来做什么,送死吗。”陆辞忧心急,回头去看半空中蛟龙背上的岁音,少女瘦削的身影摇摇欲坠,只能靠那根灵锁链勉强支撑着。 “你去了也没用。”晏漓强硬地拉着她,视线落在半空,又道:“这蛟龙被激怒,想强行化龙引来雷劫与岁音姑娘同归于尽。” 蛟化龙的雷劫堪比大乘期修士,必定千里焦土。 这蛟龙的修为本没有到能化龙的地步,何以能引来化龙的雷劫呢。 晏漓眯着眸子,在蛟龙上下不停游走时注意到了它口中的一抹亮光。 果然——身怀至宝,用宝物引来雷劫。 陆辞忧在一旁还在惊讶:“你能说话了?就是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岁音姑娘!”晏漓运转灵力将声音传过去,“蛟龙口中有宝物,你将宝物夺下便能驱散雷劫!” 岁音在上面被晃得直想吐,听了下面的喊话更是头脑发黑,宝物在人家嘴里,她怎么夺啊。 “接剑!” 剑鸣一声,岁音下意识抬手,温润熟悉的触感裹着手掌,她垂眸看去,眼中闪过诧异,竟然是断流。 这剑不是被她留在千灯会了吗。 哦对,夏时说过,陵阳秘境这么短时间关闭,就是因为断流重新认主。 顾不得其他,这些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她握紧断流一剑挥下,蛟龙背上瞬间裂开一道伤口。 趁蛟龙吃痛,岁音一弯腰从脊背转移至腹下,又一剑划断经脉。 头顶雷声轰隆,雷劫将至。 “我来助你!” 陆辞忧控制着火龙朝蛟龙双目击去。 晏漓见状连忙运起灵力抬了陆辞忧一下,让她在空中行动能更轻盈灵活些。 “算你有眼色!”大小姐大笑一声,随后加入和蛟龙的缠斗中。 岁音眉目冷凝,时刻注意着蛟龙口中的宝物。 “陆辞忧!我取它龙筋,你趁机夺宝!” “得嘞!” 又一个翻身而上,岁音准确地找到龙筋所在,断流毫不留情地插入。 龙筋腕骨粗细,岁音手执龙筋,用力一抽! 空中蛟龙动作一滞,而后疯狂甩动起来,在半空云层中不停穿梭着,痛苦的嘶吼震耳欲聋。 陆辞忧眸光一凛,长枪扫过巨龙双目,趁机挑开它的嘴巴,从中取出一颗金灿灿的蛋来,表面蛋壳布满裂纹,几要破碎。 方才蛟龙欲要咬碎这蛋引来雷劫,如今被这几人夺去,雷劫也倏地散去,天空放晴。 嘭地一声巨响,蛟龙坠地,激起一阵鸟飞兽吼。 岁音和陆辞忧安然落地,巨龙已死,结界已破。 “哈哈哈哈哈哈——”陆辞忧一手执枪一手抱蛋仰头大笑着,笑着笑着又呛着口水咳嗽起来。 一只手默默伸了过去为她拍着背顺气。 岁音看了一眼,将剑递过去。 “多谢你的剑。” 晏漓淡淡点头,将断流收了起来。 等陆辞忧顺过气来,自然也错过了还剑的一幕。 她指了指地上的巨龙,“这个怎么办?” “龙骨、龙筋、妖丹,这可都是好东西,咱们费劲打了这么多天,不能白打吧。” 岁音沉思,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最后三人分了一下,龙筋和那颗蛋归岁音,妖丹给阿离,剩下的整条龙都是陆辞忧的。 “我真不明白,蛟龙肉不要,偏偏要那颗蛋,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的蛋。”陆辞忧喜笑颜开,出来一趟带回去条龙,阿爹阿娘定会为自己骄傲的! 岁音看着比自己手掌大的蛋,最后把它放进纳戒,随口道:“做个蛋花汤也不错。” “你接下来要去哪儿?找那个姓夏的?”陆辞忧问。 岁音垂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腹。 空气沉默了许久,被一道细微的声响打破。 陆辞忧看到传音,展开。 “届时会有仙门大比,你若不来,鎏金阁便弱了几分。” 大小姐冷哼一声,道:“仙门大比?鎏金阁岂能不是魁首,我定要那晏漓好看!” 被点名的晏漓:“……” 她抿着唇默不作声扶好脸上的面具。 在两人与蛟龙缠斗的六七日,她在外面一举突破生死境,破境界后淬骨塑体,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 “阿离,随我去三清界。”陆辞忧的话只是通知。 晏漓点点头。 “我也随你们去。”岁音突然出声,她眼中黯淡:“先去寻剑。” 陆辞忧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这才对嘛,何必为她伤神呢,她何曾想过你。” 三人启程,坐的还是雪狮子拉的车。 ———— 又是半月。 夏时身体稳定下来,被叶萧扣上长老的职位,每日需去内外门授课处理杂事。 日升而出日落而归,有时还会被压着整理弟子交上来的课业,回峰时已是摸黑。 又一日,夏时刚从外门授课准备回峰待着,今天是她难得清闲的时候,只有上午需授课。 半道又被叶萧逮到拦了下来。 夏时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掌门又有何事安排?” 叶萧冷笑:“怎么,不乐意了?” 夏时咬牙:“怎会,为三清界我自是十分乐意,甘之如饴。” 十分,满分一百分。 “正值招新,你作为长老,也该去看看,督促一下,免得有些小弟子行为言语不当辱没了三清界。” “是。” 夏时大甩着袖子离开,看得出来怨气冲天。 “你又折腾她了。”沈淮闻从旁边走过来,看着那气忿忿的身影轻笑出声。 叶萧:“不给她找些事做,人都要发霉了。” “说得是,也该走出来了。” ———— 夏时走至外门,抬眼一看便能瞧见前面拍了一溜长的队。 那便是招新处了。 越往那边走,吵闹声愈重,这让夏时不由地皱起眉,脚步也缓了下来。 不是很想过去。 “无为长老。”一名小弟子走过来,恭敬地行礼。 夏时“嗯”了一声,看着他手捧到自己跟前的册子,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掌门让我交给您的,说您许久未执笔,让您负责今日新入门弟子的记录。” 夏时狠狠皱眉:“手写?” 这么多人,手都能累断。 小弟子点头。 夏时:“……” 四百年前入门弟子信息就不用手写了,掌门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刚要开口拒绝,那边已经为她摆好了桌椅,并把长队一分为二。 一切就绪,就等她去了,守在桌椅旁的弟子俱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 “……” 夏时再不好推辞,只得笑着跟着小弟子过去。 小弟子同她说了些注意事项和要记录在册的内容。 夏时就问呢,“你这么熟练要不你来?” 小弟子一句话:“掌门吩咐的。” 不敢不从。 “王五,今年22,灵根属土,品阶丙上,练气期。” 夏时挥了挥手示意下一个。 “李四,今年36,灵根属木,品阶乙中,筑基期” ………… 日落西山,余晖映照着霞光,背对而坐的夏时仿佛被渡了层金光般,眉目微垂渲染如画,唇边含笑,宛若神女。 旁边小弟子不由地看呆了眼,直到夏时伸手打了个哈欠然后去摸茶杯,她这才发觉长老的茶杯已经空了。 她脸色一红连忙续上,又踮起脚看看排着的队。 弯下腰轻声道:“还有十几人便结束了。” 夏时揉了揉酸疼的手腕无力麻木地点点头。 与此同时,队伍末尾,岁音定定地看着前方端坐的女人。 一身素衣仍遮盖不住女人的美丽,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没有一处不是漂亮的,甚至……每一处都透着熟悉,就好似曾经岁月中看过千遍万遍。 心脏似被人揪住般疼,那张脸明明那么陌生,她看着却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依偎在那人身边。 这种诡异的熟悉感,之前她在夏时身上也有过。 “你怎么了?”陆辞忧发现她的异样便问道。 岁音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没事。” 队伍排得很快。 到了岁音,她学着前面人的话说:“岁音,年22,天灵体,生死境。” 此话一出,全场目光皆聚了过来,落在少女身上有震惊有诧异也有些探究。 说是少年天才也不过如此吧,如今在世的天灵体也没有如此年轻就过生死境的。 岁音紧盯着执笔之人,见她迟迟未动,也不催促,就静静地看着。 一旁的小弟子小声提醒:“无为长老,最后一个了。” “嗯。”夏时低低地应了,快速地写完几个字,将册子递给小弟子:“拿去同掌门交代吧。” 说罢她便起身要走,岁音直接跃起,跨过桌面伸手拉住了她。 红衣劲装的少女揪着那一角衣袖,颤着声音问:“我们……见过吗?” 她本想唤夏时,但看着眼前这张精致绝伦又完全陌生的面庞,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心脏那一瞬间的抽疼不似作假。 再一次听到相似的话,夏时眉眼沉了下来,她一挥手将岁音打落台阶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放肆。” 23-30 第23章 ◎没让你深夜私会(三合一)◎ “怎么回事?” 严肃沉稳的声音远远传来, 瞬息之间广场上空御剑而来一白衣束冠的女子,女子眉梢微上挑,自带凶相, 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停在夏时身上。 周边弟子齐齐抬手行礼,齐声道:“参见掌门。” 夏时脸色微敛, 颔首。 叶萧收剑借风力落在她面前,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 夏时轻轻摇了摇头。 叶萧此时过来,定是知道了这回入门弟子中有天灵体资质的修士,天灵之体即使放在整个九州也是难能多见的, 三清界能多一个天灵体的弟子是好事。 这半个多月来她想了许多,那幻境中的人疑点重重, 更何况她如今并无那段记忆,仅凭那点细枝末节实在不能断言岁音就是那个人。 可即便知道如此, 再见到岁音,看到她又一次靠过来, 她还是心有芥蒂。 旁边的小弟子见掌门脸色阴沉,而无为长老似乎是在出神又不说话,场面一时骇人。 她张了张嘴想说, 可面对的是掌门长老, 心里又害怕。 叶萧余光瞥见,直接指定,“你说, 怎么回事。” 小弟子一惊, 恍然抬头又猛地低下, 结结巴巴道:“是, 是刚刚这位姑娘冒犯了长老, 长老才出言训斥。” 她话刚一说完,那边陆辞忧眉头一皱,而后呵笑一声:“好一个三清界啊,今天真是让我开了眼了。” 叶萧闻声看过去,见到她那身血衣金鹤和手中那杆长枪,心下便已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鎏金阁少主。 “我朋友不过是见这位长老眼熟,想要上前确认一番,并无言语冒犯,拉一下袖子罢了,怎么?你们三清界个个都是宝贝吗,摸不得也碰不得?”陆辞忧看到三清界的人就来气,现在周围一圈不说,面前还有两个大的,她更气了。 “拉一下袖子便要被打下台阶,若非我这朋友已破生死境,长老这一掌怕是要让她滚着下来,三清界就是这么对待报名进修的弟子的?天灵体尚且得不到尊重,那其他资质稍低的弟子岂不是人人可欺了?” 陆辞忧仰着下巴,挑衅地看着台上的掌门和长老。 广场上尚有报完名未走的修士,闻言皆是面色复杂。 夏时身旁的小弟子气得脸通红,胆子也大了几分,和她争辩着:“你胡说!长老连灵力都未曾用。” 叶萧抬了抬手,小弟子当下闭了嘴撇过头去,显然是气得很了。 夏时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莫气。” 刚刚确实是她冲动了些,见到岁音冲过来,她的心里就像那波澜不惊的湖面倏地被投入一颗小小的石子,涟漪荡开,许久不能平静。 叶萧看着下面言语尖锐的少女,不咸不淡地开口:“少主慎言。” “少主前来可有拜帖,未有拜帖擅入三清界,少主可知后果。” 陆辞忧:“……” 她自然没有拜帖,要不是想在仙门大比上将三清界压下,她也不会来,如今宴会未开,她就想着先和岁音过来闯一闯剑阁,谁知不认路,跟着人群来到了招新的广场。 现在被扣上擅入的帽子,大小姐一时有些头疼。 擅入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看这情形,她如果再咄咄逼人说下去,恐怕这位冷脸掌门就要把她抓了送到爹爹面前兴师问罪了。 断不能如此丢人! 陆辞忧心里盘算一遍,最后咬了咬牙,道:“我此番是为求学,叶掌门不会将人拒之门外吧。” 叶萧轻笑:“少主为求学而来,三清界自然欢迎。” 随后她偏了偏头示意身后弟子。 “等等,掌门能否允许岁音与我住得近些。”陆辞忧此刻挡在岁音面前,显然护定了她。 叶萧点点头,“自然。” 天灵根的弟子何其难得,必须要留在三清界。 “哦对了,我还带了位贴身侍女。”陆辞忧说罢回头看了看,把一直背对着低头的阿离拽了过来。 叶萧轻轻看过去,接着眼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 晏漓低着头,但仍然能感觉到自家师尊如针似芒的视线。 “少主随意。” 三清界掌门冷声留下一句话,带上夏时离去。 岁音远远地看着,直到那道流光消失在眼前。 陆辞忧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你发什么呆啊,看她好看?一见钟情了?” “说什么呢。”岁音收回眼,轻叹了口气,忽而问:“你觉不觉得那个长老有些像夏时。” 陆辞忧:“……” “怎么不说话。”岁音见她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 陆辞忧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塞给她。 岁音疑惑:“这是什么?” “清目丹,眼睛不好早点治。” “……” ———— 主峰,玉清殿。 叶萧端坐主位,手指轻敲着桌面。 大殿落针闻声,偶尔有纸页翻动摩擦的响动。 夏时坐在下面慢慢合上了眼。 “她是谁?”叶萧忽地出声。 夏时带着困意抬头,眼睛惺忪地看过去:“什么?” “那个天灵之体的弟子啊。”叶萧眼中难得有些看热闹的意思,她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看下面的夏时,“她看你的眼神都能拉丝了,你出去一趟还处处留情?” 夏时被她说得一激灵,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倒是也不困了:“什么处处留情,师姐莫要胡说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叶萧也正经了神色,“把她留在三清界,天灵之体既然到了咱们的地界,就不能落入其他仙门。” “怎么留?” 夏时问完就后悔了,上头的掌门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她干笑了两声,有种不好的预感:“……掌门的意思,是想让我留住她。” 叶萧点头。 夏时:“……” “你无需做些什么,常在她面前转悠走一走就行。” 这跟勾着人走有什么区别。 “掌门,你不觉得这法子有些……”夏时在脑中搜刮,这话也不能说得太难听,好歹是仙门之首,总要有些脸面。 “行了,你先下去吧,我还有些公务处理。” 掌门开始赶人了,夏时的话被堵得说不出来,一溜烟消失在座位上。 案台上的香燃了一半,大殿又来一人。 “拜见师尊。” 叶萧低低应了一声,将手中的文书拜帖搁在一边,才道:“听你师叔说你在秘境里受了伤,需得修养,我见你魂灯无异也没再问,现在怎么又成了鎏金阁少主的贴身侍女了,不想当三清界的弟子的?” 晏漓尚未起身,腰背又弯了弯,有些惶恐不安:“弟子不敢,少主于弟子有救命之恩,弟子尚欠少主钱债。” “钱债?”叶萧有些不解,“我记着内门弟子月俸八千,每月亦会为门内弟子分发除邪任务,酬劳不算低,你平日勤勉,为何还能欠钱?” 晏漓沉默了片刻,心更痛了。 好半晌才开口:“都没了。” 她平生积蓄都在腰间空间袋里,出秘境时便没了,如今是身无分文。 叶萧:“……” “罢了,平安就好。”叶萧从台上走下来,伸手探查了一番晏漓的境界,随后颇为欣慰。 “竟已突破了生死境,徒儿可是遇到了什么机缘?” 晏漓轻轻点头,唤出断流。 “弟子于生死之际得了这把剑。” 断流剑尖仍有残缺,可剑身流光不止,其中似有水流波澜潺潺不息。 叶萧属实怔了一瞬,而后掩唇轻咳了两声努力在徒弟面前维持为师者该有的稳重。 “此剑不错,既已认你为主,也是缘分,莫要辜负了。” 晏漓郑重点头,将断流收了起来。 随后又行了一礼:“师尊,弟子还有一事望师尊应允。” “嗯。”叶萧眉眼稍温和了下来,自从这孩子成为她的弟子便是乖顺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从未有过要求,这还是头一回。 “我想在陆辞忧身边还清债务再回三清界。”晏漓顿了顿,继续道:“需得十四年。” 叶萧:“……” 徒弟总共才在三清界待二十多年,这一出去就要十四年。 “你刚破境,留下来更加稳妥,更何况十四年之久,你在她那里,修炼恐怕要耽搁了。”叶萧为她分析利弊。 “师尊曾教导,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恩情更是贵重。”晏漓伸手掀了衣摆跪下来,额头抵着手背:“恕弟子不孝。” 叶萧连忙将人拉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你平日做事自有考量,此事想必也是思虑许久,为师不会过多干涉。” 那便是同意了。 晏漓一喜,语气也轻快不少:“多谢师尊!” “往后若是有所需求,传音回来便是,三清界到底还是你的家。”叶萧轻叹了口气,忽而又想起一件事:“你是同陆少主和那个岁音一起上的三清界?” 晏漓想了想,言短意骸地将一路发生的事说了出来,面对师尊,她从无隐瞒。 “天灵之体,竟只是散修,还能修炼至生死境,真是稀奇了。”叶萧负手而立。 身负天灵之体的人大多自显现天资时便会被仙门带回,精心培养,资源丹药更是毫不吝啬地堆上,散修大多资质不高,也是因为他们没有那么多那么好的资源,资质稍高者皆是投了仙门之下。 “你在陆辞忧身边多注意些,若她无异便尽力留下,有异……杀之。” 晏漓拱手:“是。” 如今十三鬼域越发猖狂,突然冒出来一个天灵体的生死境散修,确实可疑。 ———— 等晏漓回到三清界弟子为几人安排的院子时,就听到陆辞忧正在发着脾气。 “你要当三清界弟子!?我以为那是闯剑阁的队呢,还跟着你排,原来那是招新啊。”大小姐气得拿起旁边的茶壶灌了两口,又猛地想起这是三清界的茶,呸呸呸全吐了出来,还发着牢骚:“难喝死了,连茶水都这么清苦。” “我鎏金阁虽然擅枪术,但也有剑修弟子,你入鎏金阁,我定将最好的剑术找来让你修习,三清界能给你的,鎏金阁也可以!”陆辞忧说罢又得意地挑眉:“而且鎏金阁比三清界有钱!衣食住行资源丹药必定都是最好的!” 晏漓:“……” 挖人呢这是。 她走入院中,熟稔地将壶中茶水倒尽,又添了些陆辞忧喜欢的香茶进去,以灵力温之。 “阿离,方才你去哪儿了?”大小姐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刚刚说了半天确实渴了。 晏漓低着眉,回答得滴水不漏:“见那边景色不错,多看了两眼,回来时迷了路绕了两圈。” “也是,这里的路弯弯绕绕,看着就让人心烦。”她说罢又将重新倒满的茶水饮尽。 一抬眼就看到对面的人在出神,陆辞忧气不打一处来,屈指敲了两下桌面:“我说了这么些,你听进去没有。” 岁音摇头:“没有。” 陆辞忧:“……” 白说。 又气得灌了两口茶水。 “三清界在仙门百家中剑道一术远胜他家,岁音姑娘在此修习……” “嗯?”陆辞忧瞪了她一眼,晏漓闭了嘴。 恰巧旁边院子的弟子回来,正兴奋地讨论着什么,也没顾及着声音。 “我记着内门选试十年一次,前年刚选过一次,今年怎么提前了。” “谁知道呢,既是掌门通知,那必定不是假的。” “听说此次选试不仅能入内门,若是大比第一,还可在众长老和掌门中任选成其亲传弟子。” “当真!?那这真是天赐良机啊!” “快快快!!!把我的书拿出来,我要把书读烂!” 那两三个弟子笑着打趣进了屋,随后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读书声,一声高过一声,似要比个高低。 “吵死了。”陆辞忧啧了一声,在院子四周布下一层隔音结界。 “阿离。”她抬头看着规规矩矩的晏漓,问道:“让你选得话,你是选三清界还是鎏金阁。” 晏漓:“……” 若答了三清界,大小姐得劈了她;若不答三清界,她如何对得起宗门和师尊的培养。 眼看着大小姐的眼神越来越不善,晏漓吞咽了两下喉咙。 陆辞忧:“你——” 突然有人一巴掌拍在桌上,惊得旁边两人一愣,陆辞忧看着突然站起来的岁音,深吸一口气怒道:“你又发什么疯!” 不听她说话就算了,还突然吓她。 岁音决定:“我要入内门!要做大比第一!” 陆辞忧倏地敛了神色,语气也冷了不少:“你当真要做三清界的弟子?” 岁音此时心里想着的也都是白日见到的长老和刚刚隔壁弟子说的话,若她是大比第一,那她是不是可以选那位长老当师尊,届时日日相处,也一定能弄清楚那突然冒出来的不可控的熟悉感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因此也就没注意到陆辞忧此时的表情。 “你既是三清界弟子,那就滚出去!” 还未等岁音反应过来,一股气劲挥来,她整个人都被推出结界外,院门大闭。 寒风凛凛,吹得她发丝凌乱。 她被赶出来了? 她伸手拍了拍门:“辞忧——” “滚!” 院内,晏漓想替岁音说话,又被大小姐瞪了一眼。 “闭嘴!睡觉!多说一句你也滚出去!” 院中再无人说话。 岁音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见里头没有开门的意思,只好往四处走走。 夜深人静,还有巡视弟子。 她寻着路,看着四周一草一木,脑中竟然浮现四季不同的三清界景色来,可明明这是她头一次到三清界。 “不睡觉,在这里晃什么。” 突兀一道人声,岁音抬眼望去,自台阶而上站着一个女人,如纱月光投在女人身后,又为其增添几分神秘和美丽。 和白日里一样,两人台阶上下相视。 没由来的熟悉感再次袭来,岁音抬手抚着心口,清晰地感受掌心之下心跳的鼓动加快。 眼眶温热,她试图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这个人…… 夏时见她呆愣地看着自己,一动也不动,微微蹙眉。 她向下走了两步,谁知那人像是碰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向后倒退着。 夏时:“……” 她就不该大半夜出来,更不该走到这边。 转身欲走,后面的人却又跟了上来。 她动她动,她停她也停。 夏时回头,问她:“姑娘这是做何?” 岁音手心沁出些汗,有些紧张:“我、我叫岁音!” 问她做什么,却回答自己叫什么。 夏时唇角翘了翘,面上却不显,还是一副冷漠疏离的样子,确实像极了大仙门里位高权重的长老。 “知道了。” 她抬脚往上走,听着后面窸窸窣窣的动静,看来还是跟过来了。 “为何不去睡觉?” “和朋友闹了点别扭。”被赶出来了,后面的话岁音没说。 夜间寂静,偶尔有些风吹树动,岁音思虑了许久,还是道:“白日是我冒犯了,对不住。” “无碍。” “长老不喜人接近?”岁音心下又想,这点同夏时也很像。 夏时浅浅“嗯”了一声,“像你白日那样贸然上前拉扯,会惹得许多人不悦。” 修士除道侣外,都会避免和让人肢体接触。 瞬息取人性命的术法多得是。 岁音神色黯然,低声道:“是了,夏时定是被我惹烦了,才跑走的。” 夏时听到她提到自己,身侧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两人走至主峰客居,夏时对她道:“今夜你先在此歇息,明日会有弟子安排你的住处。” 岁音朝里看了看,屋内装饰精美干净整洁,显然是给贵客入住的地方。 她学着之前三清界弟子行礼的样子朝对方拱手弯腰:“多谢长老。” 夏时点点头,温和的灵力自掌中出将人稳妥地推进去,然后关上门。 “莫要再出来走动了。” 说罢,夏时便向自己的峰头走。 半路又碰上一个不睡觉的掌门。 “……” 叶萧看着她微微挑眉,又看了一眼客居的方向。 “我是让你在她面前多走走,但也没让你深夜私会啊。” “……” 夏时看她也跟着自己走,疑惑道:“掌门也无处可去?” 叶萧看了她一眼。 夏时轻轻笑出声。 “我送你回去。”叶萧走快两步走在前面,问道:“方才可探查出什么?” 夏时闻言似有些不确定:“她体内有仙气。” “仙气?”叶萧回头看她:“她不过生死境,怎会有仙气?难不成……”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道:“仙人之后。” 是了,如此便能解释了,为何一个天灵体的散修能年纪轻轻修炼至生死境。 “若是仙人之后,那更不能让她离开三清界了。”叶萧伸手拍了拍夏时的肩膀,投以委以重任的眼神。 夏时:“……” “夜深了,我就不送了,剩下的路自己走吧。”叶萧转头就往回走,半点不犹豫。 夏时眼角抽了抽,她垂眸看去,连这主峰的地界都没出呢。 ———— 第二日一早,岁音推开门就看到外面守着一位弟子,见她出来递过去一张玉牌。 “前三日报名的所有弟子须得学习半月,半月后进行考试,通过者方能入外门,这玉牌中有每日的课程详细安排,注入灵力可自行查看,在三清界内,亦可通过玉牌联系。” 通知完后,那弟子又将新安排的住处告知岁音,随后离去。 岁音将灵力注入玉牌,玉牌微亮闪动,半空中隐约显出文字。 上面只有今日上午的安排,地点在演武场。 岁音照着玉牌的指示前往,此时的演武场已然围了不少人。 “各位今日并无课程,需得清楚自己的道。以什么入道,比如以剑入道,那便是要做剑修;以灵草灵药入道,便是医修。”台上的长老留着山羊胡,说话时还用手捋着。 说罢,他挥一挥手,演武场一角便出现各式各样的木制武器,亦有丹炉符篆。 “今日需得确定,过后将结果投入玉牌,便会有后续课程安排。” 岁音想也不想便拿出玉牌,在玉牌中填入剑修二字。 一抬眼发现不远处的陆辞忧和阿离,她面上一喜,抬脚就要过去,结果对方扭头就走。 看来是真生气了。 岁音正愁着如何跟陆辞忧解释,却没发现台上长老身边又多了一人。 “呦,小无为来了,来看看这些新弟子。” 夏时轻轻点头:“范师叔,这届弟子如何?” 范文扫视一周,视线落在下面的岁音身上,“我看那姑娘不错。” “范师叔这是想收弟子了?”夏时抿唇轻笑。 “唉——当初就你和叶萧两个苗苗,你师尊偏偏都收了,也不分我一个,小气!” 范文说罢又去看岁音,眼中带着笑意,看来确实是动了收徒的念头。 “小丫头。” 岁音侧身看过去,一眼看到长身玉立的漂亮长老,眉间一喜。 她快步走过去,要是身后有尾巴,都能翘起来:“你叫我?” 夏时:“……” 一边被无视的范文眉毛一横,瞪她一眼:“你也要跟我抢?” “范师叔,我没这个意思。”夏时连忙给了岁音一个眼神,让她注意旁边还有人。 范文摸着胡子哼了一声,眼睛瞥向下边的岁音。 岁音规规矩矩行礼:“见过长老。” 小老头一喜,乐呵呵地看她:“小丫头可是选了以剑入道,往后要做剑修?” “是。”岁音乖乖点头。 “老夫也是剑修,虽当不得这三清界剑道首位,却有几分本事,半月后的选试,小丫头可愿入我门下?” 夏时轻咳了两声,传音过去:“范师叔,这些话不好当面说吧,她还未入门,若是让其他弟子听见了,该如何想啊?” 演武场上弟子众多,不乏耳目聪颖者。 “也是。”范文轻啧了一声,脸上烦躁起来。 好不容易想收个徒弟还得偷偷摸摸的。 他突然一挥袖气呼呼走了:“我找掌门去!” 夏时:“……” 岁音三两步上来,想和漂亮长老说话,又记起她不喜旁人接近,只好硬停了下来,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 “做何?” “长老可有弟子?” 夏时稍稍愣了一下,心里揣摩着她话里的意思。 岁音性情直率,什么心思都在脸上,她那日一见自己便失了态,此时恐怕在想怎么在选试得了第一,然后拜入她门下。 她如今的状况并不适合收徒,也教不好岁音,如此天资不该埋没在她手里。 夏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收徒。” 说罢她便朝习堂走去,留下一句:“我要去授课,莫要跟着。” 岁音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委屈。 她这次没有靠太近,也没说错什么啊。 “看吧,三清界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从长老到弟子,都一副死人脸,能学到什么东西,还不如随我回去入鎏金阁。” 陆辞忧走路无声,慢悠悠地开口。 “你真不再考虑考虑?” 岁音情绪低落,直接坐在台阶上,屈起双腿抱着。 她还是一身红衣,在演武场众多弟子中格外夺目,此刻却缩了起来,完全没了先前的热情如衣似火。 陆辞忧见状也顺着她旁边坐下。 “为什么她们都讨厌我呢。夏时这样,长老也这样。”岁音声音闷着。 出来时砚姨便告诫,莫要与旁人过多亲近,三清界寻到剑后速回。 她也时刻谨记,可……对夏时,对那位长老,她总会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讨厌你啊!你入鎏金阁,门内弟子也不会讨厌你!”陆辞忧信誓旦旦。 岁音被她逗得一笑,心中阴翳一扫而空,眉眼间又浮现笑意:“你怎么一直想让我入鎏金阁啊。” 陆辞忧:“若是入鎏金阁,我必将最好的资源丹药赠于你,也能为你寻得良师;可在三清界,这些都无法保证,作为朋友,我自然想看你扶摇直上鹏程万里。” 朋友…… 这两个字似乎触动了岁音,她又想到了夏时。 她们也是朋友,只是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其实,照岁音姑娘的实力和资质,她在三清界不会被亏待。”晏漓在一旁小声嘀咕。 不久前才收到师尊传音,吩咐她务必将岁音留下。 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人被陆辞忧挖去鎏金阁。 大小姐闻言脸色一沉,扭头盯着她。 “阿离,你怎么回事。” 晏漓被训只好低头不语。 “谢谢你啊辞忧。”岁音轻叹一声,“不过我还是想入三清界。” 陆辞忧:“……” 说了半天屁用没有,都能给她气笑了。 她正准备要走,又听到那人说:“砚姨说我忘了很多事,让我来三清界寻剑,说只要能找到剑,就一定能想起来。” 陆辞忧的注意力全放在后面的话上,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 “哪把剑?或许我能帮你查一查。” “我们换个地方。” 三人寻了一处隐蔽些竹林,岁音运转灵力将剑凝于掌心。 以灵气塑物并不算难,可面前这把剑实在太碎了些。 剑身裂纹无数,只能勉强以灵力拼凑起来,但仍看不出原来模样。 “你——”陆辞忧不好说下面的话。 岁音凝出来的这把剑已经不能用了,就算以后补起来也只能当做摆设,再无法同主人一起修习剑术。 “如何?”岁音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我让门内弟子尽量去寻。”陆辞忧说到做到,即刻将碎剑影像录入影石中,随传音一起传回鎏金阁。 “你放心,有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 “多谢!” 岁音也看出来陆辞忧的难言,她笑着将灵剑散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可能找不回剑了,但还是想知道我忘记了什么,总觉得那些很重要,比性命都重要。” “你都不记得了,还觉得比性命都重要?”陆辞忧忽然想起她昨日在广场上的异样来,脑中灵光一闪:“和那个长老有关?” 岁音点点头:“她和夏时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熟悉又亲近,具体又说不上来。反正也要在三清界寻剑,我就想着留下来,成了大比第一,还能选那个长老当师尊,说不定相处熟悉了哪天就突然想起来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难怪我把好处说尽了你都不来鎏金阁。”大小姐气性消干净了,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我们是朋友,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 “嗯!朋友!”岁音心里也是开心的,她又多了个朋友。 沿着竹林往上,隐约能听见些弟子问答的声音。 那边应当是在授课。 岁音不由心念一动,那位长老也说她要去授课。 她有点想去看一看。 可又怕她贸然前去,又惹得对方不开心。 正纠结着,前方突然走过来一行人,穿着三清界外门弟子服饰,均手持佩剑。 岁音往旁边走了两步让路。 领头的是个青年模样,自从见到岁音眼神便黏在她身上,眼底的鄙夷恶意毫不掩饰。 “站住!” 陆辞忧一杆长枪拦下几人,挑起下巴冷声问:“你那什么眼神?” 晏漓面具之下也微微皱起眉,这几个人她有些印象,去年刚入门的弟子,拉帮结派小动作不少,领头的叫林峰,两个月前刚受罚记过。 她将手背在身后,稍稍传了信去戒律堂。 林峰嗤笑一声,向前走一步,直接将胸口抵着枪尖,挑衅道:“鎏金阁少主是吧?这里是三清界,有本事你动我一下试试。” 他身后的人顿时哄笑起来,说着什么鎏金阁又如何,在三清界还不是得乖乖听话。 陆辞忧眯了眯眸子,指节攥得咯吱响,她确实不能在三清界动武,这种事谁先动手谁理亏。 可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少主,你敢吗?”林峰又向前一步,惊得枪尖连忙向旁边挪了几分防止误伤。 陆辞忧气急:“你!——” 林峰伸手整了整外衫,又看了一眼岁音意有所指道:“有些人不要想着作假走后门,天灵体?生死境?还真是敢说啊,到时在选试中被人打掉了牙弄花了脸,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在说谁?”陆辞忧几乎是咬着牙问,她快压不住自己了。 大小姐头一次试图压着自己的脾气,这三清界真不是什么好地方,第一天和掌门长老不对付,第二天就想打外门弟子了。 晏漓从后面拉着她,低声道:“莫气。” 动了手,就不好处罚了。 陆辞忧冷哼一声。 林峰毫不收敛,甚至十分轻蔑地看着岁音,扬声道:“听说范长老有意收你为徒,不知你是用什么法子,还未入门就让长老提前定了你,我就说呢,十年一次的内门选试,怎么就突然提前了,还说什么大比第一可自行选师,我看啊!说不定连那第一的位置也是定好了的,我们哪有机会啊。” 跟随他的人也连连点头附和,看向岁音的眼神也带上了憎恨和鄙夷。 外门弟子本就资质稍差,必要经过千般努力万般苦楚才能从几千人中脱颖而出跻身内门,如今得知有一人还未入外门就能成为长老关门弟子,他们怎会不气,怎能不妒。 “我昨日才到三清界,此前也从未见过掌门长老任何一人,如果你对选试有疑问,可以当面去问掌门,问问她是否第一已经内定,空口无凭的话说出来只会污人清白。”岁音压下陆辞忧持枪的手,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好歹也是鎏金阁少主,如果在此打了人便会落下口实。 “你说没有就没有,不也是空口无凭!”林峰眯着眼睛,不善道:“三清界一向门风清正,岂能容你这种只会用下作手段往上爬的人,若是有些自知之明,就哪里来的滚哪儿去!” 凭空而来的灵力化作长鞭自林峰身后抽来,待他有所反应时已经来不及躲闪,实实在在被抽倒在地,五脏六腑都泛着疼。 他嘴边淌出血来,忍着疼抬头向上看。 清丽雅致的女人踏风而来,眉眼之间带着冷意,落地时又朝他挥来一鞭。 林峰咬着牙躲开,却还是被抽中的腿,顿时血气爆开,疼得他险些晕过去。 “你刚才说什么?”夏时冰冷地看着他,手中长鞭又欲举起。 “你可知门规第九条,第十三条。” “门规第九条,凡三清界弟子不知事情原委不得妄言,犯口戒者罚十杖。” “门规第十三条,凡三清界弟子不得言语侮辱出言诋毁,违者罚二十杖。” 陆辞忧戳了戳岁音,道:“这三清界也不全是无理之人。” 虽然之前有些不愉快,但现在这个长老还是顺眼的,至少让她舒心不少。 “我不服!”林峰咬着牙站起来,一条腿还在发着抖,眼中却带着怒意。 “要罚也是戒律堂长老处罚,你凭什么罚我!” 夏时冷声道:“我既是长老,便有资格罚你。” 林峰此时恼羞成怒,全然忘了夏时是掌门亲口指定的长老,“你连元婴都不是!如何当得了长老之位,其他各峰长老皆是门派前辈,你修为不济且来历不明,我不认你的长老之位!” 叶萧对外宣布新任长老时,并未说明夏时身份,也未曾想这些弟子竟会多疑猜忌。 夏时紧抿着唇,身子微微发着抖。 她的境界竟然跌落至此了,她刻意不去想这些事,如今被人拎到明面上说,她竟真觉得对方的话有些道理。 “来历不明?” 沈淮闻刚一过来就听到这句话,脸上笑意更深了些。 今日她得了空去戒律堂送药,又和堂主闲聊了一会儿,恰巧碰到晏漓师侄传信给戒律堂说这边闹了事,便过来看一看,谁知竟听到了这么一句。 “你说谁来历不明?”她唇边明明带着笑,那眼中的寒意却令人不寒而栗。 林峰吐出口中血沫,仍在说:“无为长老!就是来历不明!” 沈淮闻闻言轻笑,淡声问道:“你既然知道她是无为长老,还不知她是谁吗?” “在三清界,谁还敢称无为!” 林峰眼瞳倏地瞪大,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 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是夏无为! 夏无为半步剑仙之名谁人不知,怎么可能连元婴境界都没到! “林峰,犯口戒、对上不敬、出言不逊,几罪并罚,自今日逐出三清界,此生不得入境!其余几人,面壁思过一月,月俸扣三月。” 话落,沈淮闻笑意盈盈地看着林峰,灵力灌入令他不得不回神,问道:“我可罚得了你。” 经脉涨得生疼,林峰痛苦地张着嘴却又喊不出声,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经脉寸寸断裂。 他瞳中映着女人含笑精致的脸,余下尽是恐惧和绝望。 逐出三清,经脉被废,这几乎已经断定了他的生死。 林峰一脸灰败地被戒律堂弟子拖走。 沈淮闻收手回到夏时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莫要放在心上,这些弟子品性不齐,明日我和掌门说不再让你到外门来授课了。” 好不容易才让这师妹出了峰头,可别又因着这些话给人闷回去了。 夏时低低“嗯”了一声,余光看向一边的岁音。 岁音同她笑了笑,无声地说了谢谢。 周边弟子散去,岁音一回头发现陆辞忧和阿离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竟也没知会她一声。 她本想去听一听无为长老的讲课,现在人就在眼前,又不知该如何了。 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那边沈淮闻和夏时又说了些话才离开,夏时转眼发现那人还傻站在原地。 她走过去,问道:“在这做什么?” “等你。”这话脱口而出,岁音一下捂住了嘴。 “等我?”夏时自己都没察觉到听到这话时的唇角上扬。 岁音见她笑了,也跟着眉眼弯出弧度来。 “无为长老。” “嗯?” “你很像我一个朋友。”岁音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熟悉感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支持正版,新年给大家发红包!感谢在2024-01-31 17:17:20~2024-02-04 22:1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重来 20瓶;踏破 9瓶;freedom(^_^)、蹭网犯法 2瓶;可乐不加冰、Corno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没让你勾搭她◎ 夜深时, 夏时于睡梦中又猛然想起白日里岁音的话。 「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后面她们又聊了些,她这才知道,那日之后她们还是去了伏蛟谷, 与蛟龙缠斗七日不休,只为寻得血浆果。 心中不免生起些愧疚来,夏时在床上翻来覆去再无睡意。 她不喜欢欠别人什么。 起身穿衣, 自问天峰出,不久后便到了主峰。 她躲开弟子的巡视,刚摸到岁音住的地方。 “又准备私会?” 突然一道人声给夏时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是隐匿了气息过来的, 又怎会想到有人突然在她背后说话。 她一回头,便对上掌门放大的一张脸。 连忙后退两步站稳, 夏时皱着眉:“你干什么呢?” 叶萧轻啧了一声,对她的态度不满, 将手背于身后,当下端起掌门架子来:“怎么说话的, 没大没小!” 夏时缓了口气,被吓走的魂也飘了回来,她定了定神, 才道:“师姐怎还未睡?” “处理十三鬼域作乱之事时察觉到主峰结界有动, 便过来看看,谁知让我逮着个私会的贼。” 叶萧逗着她,打心底也为她高兴。 好在她现在做事都有自己的考虑, 不会再无知无觉地过下去, 连半点生气都没有。 “什么贼!?”夏时反驳道:“我在三清界长大, 在自己家里转转怎么了!” 叶萧轻哼:“不是来找人的?” 这点心思瞒得过谁。 伸手揪住这人的衣领子:“她现在已经睡了, 随我走走吧。” 主峰有一处地势极高, 又因为偏僻难走鲜少有弟子来。 站于山顶之上,夏时垂眸俯视着三清界大半山峦景色。 今夜月色不错,将山中灵物滋养得微泛萤光,一闪一闪地如同头顶星空,煞是好看。 崖边风大,吹得夏时发丝凌乱,她深呼吸一口冷气,浑身遍体的凉意竟让她觉得十分舒适。 凉意过后又是经脉蔓延而出的热气。 一道结界落在面前,身后飘来阵阵茶香。 凉风被挡在结界外,那股冷意也散得一干二净,刚燥起来的热气也随之被压下。 “过来,尝尝昆仑的新茶,平时我可舍不得拿出来。” 夏时回身,满树银花下叶萧在石桌上摆上茶水糕点,都是夏时往日里喜爱之物。 她走过去坐到她对面,叶萧给她递了杯茶。 “师姐有话说?” 哪有这么忙要处理事务到半夜,分明是知道她来了,故意截住。 叶萧轻叹了口气,语气稍带责备:“我找你就一定是有事?” 夏时垂眸,看着杯中倒影,人影虚晃,又因桌面微动泛起圈圈涟漪。 许久未听到回话,叶萧摩挲着杯面,声音在结界内清晰可辨:“你在怪我。” “怎会。”夏时抿了一口不那么烫的茶水。 眉毛不由地一拧。 苦。 苦涩的味道由舌尖直直蔓延至心口。 叶萧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这个事,凭空握出一把剑,轻轻搁在她的手边。 “知道你出去是为了寻寒玉石来补剑,剑已经托人补好了,你看看。” 夏时闻言眼睫微颤,目光缓移至手边长剑。 她的呼吸不自觉放轻,指尖都在抖,手举起来半天也没能伸过去。 “怎么了?自己的剑都不敢拿起来了?” 手指蜷曲着缩回去,夏时低着头,声音带了些哽:“我以为你将它拿去是不想再让我执剑。” “我是不想,那你听吗?”叶萧见她不拿剑,直接站起身,将桌上霜雪般剔透的长剑塞到她手里。 “自己的剑,拿好了,莫要再丢了。” 夏时紧握着剑柄,耳边是师姐的嘱咐,她从未丢过剑,弄丢的一直是她的剑灵和剑心。 叶萧负手而立,声音随风传得很远,听起来有些缥缈。 “师尊曾说‘除生死外,再无大事’,我还记得那时你刚得了百家仙门大比魁首,一时风光无两,你说‘于剑修而言,手中剑便是高于生死的大事’。如今剑重回于手,你呢,还不回来吗?” 指腹轻抚过剑身,细碎的裂纹被修补得很精细,即便是她拿在手里也看不太出来这把剑曾经碎裂过。 一滴泪砸在剑刃上,又无声无息地分散溅在月白的衣料上,洇出一片深色。 头顶覆上温柔的手掌,夏时一怔,余光中又多出一抹白影。 沈淮闻唇角抿着笑,将一个锦盒递过来。 “小师妹,生辰快乐。” 今日……竟是她的生辰。 夏时小心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条极精细好看的剑穗。 剑修很少有人佩戴剑穗,大多都觉得是中看不中用的花哨玩意。 但少时的夏无为十分偏爱,剑穗长而飘逸,挥剑时的一招一式都好看极了。 将剑穗牢牢系在剑柄之上,霜雪般的剑配上银丝编织的剑穗,相得益彰。 夏时只觉得眼眶酸疼,隐忍了四百年的情绪一泄而出,手上一遍一遍地摸过剑身,摸过上面每一处裂痕。 “……多谢。”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仍带着细微的哭腔。 沈淮闻轻叹了口气,将人揽入怀中,安抚着:“谢什么,作为师姐,理应照顾师妹,这些年辛苦你了。” 剑阁自封四百年,她的师妹亦是困了自己四百年,那件事就是她心中的一根刺,怎能不伤啊。 —— 夏时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得峰,只记得她抱着淮闻师姐哭了半宿,后面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记忆最后一幕是叶萧师姐咬牙切齿地把自己拎了起来,似乎是被气着了,淮闻师姐在一边笑。 唇角勾起浅浅弧度,撑着床面起身,余光一撇便看到了桌上被安放在剑匣中的无情剑,还配了剑鞘。 夏时赤脚落地走过去,伸手触摸时冰冷的真实触感也让她踏实了些。 昨夜漫山遍野闪亮的星辰、补修完好的佩剑、两位师姐的爱护,都像是一场梦,她做了四百年不想醒的梦。 穿好三清界长老服饰,剑配于腰间,夏时正准备去授课,另一侧的玉铃突然轻响了一声。 是掌门传音。 “范师叔说今日他代你的课,那你便去演武场监察吧。” 去演武场可比授课轻松多了,夏时心中暗喜。 以往都是她被那些长老监察,没想到有一天竟也让她做了监察。 收拾妥当后来到演武场,已经有不少弟子开始了一天的修习。 演武场上多为内门弟子,修炼一事自有心得,不用旁人催着赶着,因此监察一职也算十分悠闲的。 夏时看着底下那些一身朝气的小弟子,敛眸掩下眼底柔色。 不多会儿,便上来一名弟子,紧张地握着手中的剑,眼神躲闪,似乎胆子很小。 夏时对她有些印象,是在陵阳秘境里用法器忘注入灵力的姑娘。 好像是叫…秦安。 “有何不解?” 方才见她练着三清剑式颇为生疏,面上偶有困惑,想来也是不明白其中道理。 “无为长老。”秦安恭敬地行礼,然后拿出了自己的剑,为难道:“这剑……我控不住它。” 控不住自己的剑…… 夏时将她的剑接过来,品质上乘,还是刚铸炼出来的。 按理说刚入内门的弟子虽有机会入剑阁择剑,但也不会轻易得了上品法器,除非法器自己认主。 “这剑……” 秦安见长老看过来,连忙道:“此剑是晏漓师姐所赠。” 她说话时眼中欣喜显而易见,念及晏漓时更甚。 回到三清界时她还担忧师姐安全,又不敢贸然去问掌门长老,谁知几日前一位师姐找到她,给了她这把剑,说是晏漓师姐的意思。 “你挥一遍三清剑式我看看。”夏时将剑递还给她。 秦安接剑,向后退了几步,在她面前一招一式地挥过。 三清剑式共十三式,招式攻守相伴,进退可攻可防,秦安的动作挑不出错处,挪步转手都犹如模板。 那把剑在她手中也变得僵硬,看不出十三剑式间相接连的转换柔和。 余光中隐约出现一个小人,小人也拿了一把剑挥着三清剑式,跟着秦安有样学样。 夏时看过去,发现是拿了一把木剑的岁音。 三清剑式是三清界最基础也是弟子必学,看掌门的意思,岁音以后定是三清弟子,现在学学也好。 秦安收剑立定,乖乖地等着长老指出问题。 “你平日与他们对剑比试过吗?” 秦安抱着剑摇头,低声道:“师兄师姐觉得我入门晚,怕欺负我,不愿和我比试。” 难怪这招式都跟书上扣下来一样。 夏时眼睛一撇,看向远处的岁音,岁音见她看自己,高高地举着手,抬脚就过来了。 夏时:“……” 拎着小木剑的少女一步两跳地过来,昂着头笑道:“长老好。” 一旁的秦安眼睛微微瞪大,惊讶于这人对长老的态度,看到那张脸时又是一怔。 “是你!?” 岁音看过去,对她也是一笑。 “与你对剑的人来了。”夏时眼神暗示着秦安。 “我……”秦安看了看岁音手中的木剑,又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泛着暗蓝微光的上品法器,在心里觉得对岁音不太公平。 “长老,我也去换一把木剑吧。” “不必。”夏时叫住她,“你现在就是要通过与别人对剑来熟悉它。” “可——”秦安还想说什么,就被一旁跃跃欲试的岁音打断:“快来快来!我好久都不曾与人对剑了,你可要当心,我不会留手的。” 两人寻了一处空地相对而立,夏时在一旁罩下结界。 “开始吧。” 秦安从没与人对剑比试过,一听开始手握着剑也只是紧了几分,再无别的动作。 岁音一挑眉,木剑在手中转了转,灵力裹于剑身,结界内温度骤降。 瞬息之间,夏时似乎察觉腰间的剑颤动了一下。 她垂眸看去时又没了动静,剑穗都是静静地垂着,仿佛刚刚只是她错觉。 再一抬眼,结界内的两人已经开始过招,两人使的都是三清剑式,可秦安却被逼得只能以剑防守,处处被动。 少女面色焦急,额间出了一层汗,每每欲要反击时,对方总能快她一步截住她的下一步动作,明明都是那十三剑式,岁音总能灵活运用自如,一招连着一招直叫她应对不及,脑袋空白一片。 手腕倏地一疼,手指一松,剑已落地。 秦安紧抿着下唇,眼睛已经润湿了。 岁音本还在对结界外的长老笑着,一转眼就看到人被她打哭了。 连忙丢了手里的木剑,将地上的剑捡起来送到她面前。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下手重了。” “没有,是我自己技不如人。”秦安抬手抹了抹泪,又仰起头强撑着笑道:“今日多谢你,我明白自己的问题了。” 过后又犹豫道:“我……以后还能找你对剑吗?” 岁音满口答应:“当然可以!” 结界散去,秦安拿着剑朝夏时拜了拜,转身又去了演武场。 岁音喜滋滋地走过去,欢快道:“如何?” “什么如何?”夏时淡声道。 她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正对演武场。 岁音跟过去,非要她问说出些夸自己的话来。 “我啊。” 夏时抬眸看她,岁音也眨眨眼凑了过去。 四目相对,波澜不惊的瞳仁倒映着那一袭红衣,以及白净面庞上如初春般明媚温暖的笑。 恍惚记起,岁音好像总是笑着的,笑起来眉毛眼睛都是弯弯的弧度,唇角抿着扬起来,样子是极好看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话就直接说了出来。 “很好看。”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那笑颜也更深了。 “哎呀长老,我没问这个。” 夏时回过神,热气瞬间上涌,指尖都发着烫。 她有些懊恼,怎么这会儿出神。 “我没让你勾搭她!” 有人咬牙切齿地传音过来,声音很是耳熟。 夏时悄悄侧眸去看,演武场一侧,叶萧黑着脸站在那,眼中怒火滔天。 “……” 作者有话说: 夏时:你真闲,哪儿都有你。 岁音:就是! 叶萧:……感谢在2024-02-10 09:00:00~2024-02-11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71187153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kk.、6727628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落时 18瓶;freedom(^_^) 2瓶;仫眠、xbydhbd、云鹤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晚冬雪◎ 被掌门接二连三逮到, 夏时只好避免和岁音过多接触,就像掌门说得那样,在她面前转一转, 等对方要追过来时便一溜烟不见了。 夏时也意识到岁音似乎有想堵自己的意思,好在先前淮闻师姐和掌门说过,今后只让她在内门授课。 又一日去内门授课, 堂上又多了三人。 实在是其中两道视线太过明显,一进门,夏时便抬眼看过去。 角落里岁音、陆辞忧和晏漓坐了一排,岁音看见她忍不住激动, 脸上欢喜,而她旁边的陆辞忧却是沉郁的, 她的目光望过来时透着恨意。 夏时抿了抿唇,那日在竹林, 陆辞忧应当知道自己是谁了。 轻叹了口气,她走上台, 将剑搁在一边。 今日来听课的都是刚入内门的弟子,也尽是剑修弟子,所以夏时准备给她们讲一讲九州剑术起始以及三清界千百年来有关剑术一门的修整要事。 这些她年少时便爱听, 如今再讲起来, 也是娓娓道来。 授课长老长得好看,下面的小弟子昂着头也听得开心,至于讲的是什么内容, 大约半点也没听进去, 起码岁音是这样, 她呆呆地望着, 耳边的声音从这边耳朵进, 马上又从另一边出去了。 “哼。” 一道轻蔑的哼声插了进来。 堂上有人忽然高声道:“长老不如说说四百年前半步剑仙夏无为的事。” 前面的弟子皆是回头看过去,大多弟子眼中都有些谴责和不悦。 虽然掌门通知三清界多一位无为长老时并没有多说她的身份过往,但内门弟子心里都清楚,这位无为长老就是当年的夏无为,态度自然恭敬有礼。 外面都说夏无为是半步剑仙,剑仙便是剑仙,前面加个半步就有些嘲讽之意,在三清界当着众弟子面前称夏无为半步剑仙更是十足的挑衅。 有弟子直接站起来:“少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鎏金阁少主在三清界求学已经不是秘密,况且她那一身血衣金鹤在一堆弟子服中很是好认。 陆辞忧可不喜欢仰着头看人,她站起身看着那个小弟子,道:“我说什么了?难道夏无为不算三清界的人吗?” 晏漓连忙在后面拉了她一下,低声道:“这里还是三清界。” 一面是师门,一面是救命恩人,晏漓实在有些头大,她只好试着将陆辞忧劝一劝,不要在三清界惹事。 大小姐气性上头,哪里听劝,回头瞪了她一眼,让她不要说话。 然后又转过头轻扬下巴盯着台上的人。 “怎么,长老不能说吗,是不知道还是说不出口?” “堂课结束了。”夏时说罢拿了剑快步走出去。 她落荒而逃般朝着问天峰去,也不管接下来是否还有授课。 四百年前那漫天火海与雷劫仍历历在目,一遍遍地在眼前走过。 被刻意遗忘在角落里的记忆被人硬生拖拽出来,夏时再也压不下,挚友绝望地倒在眼前,四散而逃的修士呼喊求救,却怎么也撞不开飞升渡劫时天道所设下的结界。 路上碰到些弟子向她拱手行礼,她也来不及回应。 峰头近在眼前。 一杆银枪破空而来,横扫胸前。 夏时一惊,立刻弯了腰扭身躲开。 “夏无为,都说你天资傲人,几百年都难见。”陆辞忧拿枪指着她,眼中不屑:“能让我一个金丹期追上,我看也不过如此。” “你想如何?”夏时握紧手中剑。 她并不想和陆辞忧动手。 但对方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大小姐眉眼一挑,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来:“我杀了你,或者你就地自裁。” “九州几千修士因你一朝渡劫身死道消,你凭什么还能好好地活着!” 陆辞忧眼眶泛红,手中游龙长枪因主人情绪而轻颤长鸣。 “我——”夏时甚至不敢去看她,因为她那双眼睛同当年的陆清羽如出一辙,而陆清羽也殒身在了当年的雷劫火海之中。 “你既不愿自裁,那便由我亲自来取你性命!” 长枪龙鸣震空,灼热火气铺天盖地如巨浪涌来。 上来便是不留余地的杀招,她当真是要命来的。 夏时神色一凛,整个人化作雾气散开,又于另一处现身。 如此躲避杀招,令陆辞忧十分恼怒,觉得自己被这人戏耍。 剑修手中有剑,却不出剑。 这不是羞辱是什么! “拔剑!” 她出枪迅速,落点皆在手肘腕间,逼着对方拔出剑来。 无情剑方才修补好,夏时哪里舍得,次次躲避,甚至以手臂挡着挥过来的枪杆。 肩臂被震得一麻,到底还是神武,哪里能是肉体凡胎能挡的。 垂下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暂时是抬不起来了。 喉腔腥甜被压下,夏时一抬眼,游龙枪尖近在咫尺。 “铛!” 一声巨响,枪剑相撞发出一阵令人牙酸心悸的声音。 陆辞忧虎口一震,手顿时偏了几分,眼前的人瞬息拉开距离。 安然无事。 “哪个不长眼的!”她猛地回头,倒要看看是谁敢拦她。 这一瞧,是赶过来的岁音和阿离。 而拦着她的那把剑,也不是普通法剑。 是神武断流。 “辞忧,不要冲动,这里还是三清界,你在这里伤了长老,怕是不好交代。”岁音一脸焦急。 晏漓也在一旁劝着:“岁音姑娘说得有理,那些弟子已经去通知掌门长老了,少主莫要再动手了。” 陆辞忧咬着牙,怒斥道:“你们不来!刚刚她就死了!” 晏漓皱着眉,声音也高了几分:“她死了,你呢,你觉得三清界会放过你吗?” 陆辞忧冷哼,不把她的话放在心里:“我乃鎏金阁少主,三清界难道还会为了一个本该死的人与鎏金阁兵刃相接吗。” “会!” 破空一道声音,震得人神魂一颤,来自主峰方向化神期强者的威压直冲陆辞忧一人。 临到跟前又收了些回去,但依旧压得陆辞忧唇角溢出些血来。 晏漓在一旁亦是不好受,她余光看向岁音,却发现这人面色如常,一双眼睛一直定在无为长老身上。 面对化神期的威压竟然能够做到面不改色。 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叶萧和沈淮闻瞬息而至,叶萧横拦在夏时和陆辞忧中间,沈淮闻则是来到夏时身边,仔细查看她身体的情况,发现内息紊乱一手还抬不起来便皱了皱眉。 “不知道还手吗。” 叶萧在前面听见,目光随即冷了下来,“少主莫不是忘了,此处尚在三清界境内,今日若是我师妹伤到哪里,我不会放你安然无恙地回去。” 陆辞忧强忍浑身疼痛,咳了两口血挺直了腰背,目光发狠地看着被几人护着的夏无为:“我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她就死了。 叶萧眉眼一压:“那你也会死!” “您是掌门,身后是整个三清界,为了这样的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叶萧也是自小在三清界长大,礼仪教法样样学通,打断别人说话这种无礼之事,作为掌门她从未如此过。 这一次已是忍无可忍。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四百年前三清界内外三千弟子无一不愿为她迎上百家仙门,如今亦然!”叶萧努力压抑着怒气,“少主说是来求学,三清界自然以礼相待,如今却要我师妹性命。” “少主,不合适吧?” “谁稀罕待在这!”陆辞忧给了阿离一个眼神,让她过来。 晏漓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师尊的反应,见她没什么表示,便走了过去。 “我们走!”陆辞忧拉过她,半边身子都依靠过去。 两人路过岁音时,陆辞忧问:“你跟不跟我们走?” 岁音抿着唇没说话,眉毛都要打结了。 等了一会儿见她还不给答案,陆辞忧便拍了拍阿离的手,“走。” 叶萧没拦着她们,吐出一口浊气回身去问夏时的情况。 “怎么样?” “小臂骨断了。”沈淮闻轻声道:“要修养一段时间。” 叶萧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去了。 沈淮闻替她解释:“她方才在大殿主持会议,听闻你出事,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夏时忍着疼,唇色发白,张嘴说话时都要倒吸一口凉气,“又麻烦你们了。” 沈淮闻连忙给她喂了一颗止疼丹药,欲要带她去秋林峰。 “等一下。” 夏时叫住她,回身去看还傻站在原地的岁音。 “多谢。” 她那时看得清楚,挡住枪尖的是断流,可扔剑过来的却是岁音。 是她救了自己。 岁音回过神,手脚慌乱地行了礼:“长老好好修养!再见!” 说罢便御剑而走,脚下踩着的还是木剑。 沈淮闻好奇地问:“她怎么了?丢了魂一样。” 夏时无力地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从岁音过来时便是一副愣神的样子。 “我们先回去。” “嗯” ———— 岁音御剑而至她和秦安约定的对剑之地,脑中有一个人一直挥之不去。 那人于雪中练剑,一招一式都卷动着飞雪,雪白衣袍与天地融为一色,凛然剑气挥之不绝。 她扔下木剑,灵力运转于掌心化作长剑。 随着那段不属于她的记忆中的人开始动起来,明明是从未见过的剑招,可她却像练了许多年一般,跟那人重叠起来,动作丝毫不差,甚至那人下一步的动作还没出来,她就已经知道该如何做了。 岁音手中的剑愈来愈快,几乎已经到了肉眼见不到残影的地步。 她闭着眼,随心而动。 “你!你怎么会这个!” 一道诧异的声音传来,岁音停了下来,一抬头便看到秦安惊讶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这套剑法,你怎么会的!?”秦安内心已经掀起了浪涛。 她日日都来此处与岁音对剑,却从未赢过一招半式。 方才刚想通了一处,便想着过来用在对剑中,却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这一幕。 这剑法名为《晚冬雪》,共九式,是无为长老年轻时所创,极是精妙。 岁音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只好道:“看别人练过,就想试试。” 别人,那便是无为长老了。 原来私下无为长老已经将《晚冬雪》传授给岁音了。 秦安捏着手中的剑,一腔热情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又恍然想起那日,无为长老要她与岁音对剑,想来也不是为了指点她了。 “秦安,你是来对剑的吗?”岁音走过去将木剑捡起来。 秦安看着她手中的木剑,垂下眼,转身离去。 “怎么了这是。”岁音有些不明所以。 将此事抛之脑后,她又旁若无人地练起剑来。 不远处,秦安盯着她的动作,手中影石闪动。 作者有话说: 这里借基友的话,哈哈哈哈哈 秦安:臣妾要告发夏贵妃与岁太医私通!!!感谢在2024-02-08 11:22:47~2024-02-10 21:1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71187153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kk.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重来 12瓶;53398147 11瓶;沧笙踏歌 6瓶;freedom(^_^) 4瓶;xbydhbd、听雨、Atticus72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该你谢我了◎ “大娘, 麻烦您再拿些热水来。”晏漓将一块上品灵石递给面前的老妇人。 老妇人接过灵石看了又看,确定不是假的,立马喜笑颜开答应下来。 “仙君稍等。” 关上门, 屋内响起微弱呻|吟。 晏漓神色一紧,连忙赶到床边,床上的人面色苍白, 眉头紧皱着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少主,少主。”晏漓低声唤着,用手试了试她的额头,触手一片湿润冰凉。 “忍一下, 再忍一下就好了。” “疼……”陆辞忧侧身蜷曲着身子,意识恍惚不清。 晏漓试图将灵力注入她体内, 揪出那股不停窜动的气劲。 气劲入体虽不致命,却极折磨人, 严重些更是能使人痴呆憨傻分辨不清。 晏漓引着灵力追逐气劲时不由地想,为何师尊会如此做, 陆辞忧怎么也是鎏金阁少主,真出了什么事,三清界和鎏金阁恐怕要水火不容了。 好在也只是想惩戒一番, 气劲并不强势, 晏漓很快揪住了气劲的尾巴。 “仙君,热水来了。”大娘轻轻敲了敲门。 晏漓替陆辞忧牵了牵被子,这才开门。 “多谢。” 没再多说什么, 她关上门, 就着热水替陆辞忧将脸颊脖颈擦干净。 陆辞忧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一缕凉滑垂在眼前遮挡了那人脸。 她伸手握了一把, 将人拉下来。 “你怎么不走啊。”脱力后的声音比平时低哑了许多。 第二次问了。 晏漓低下头, 静静望着她。 “少主于我有恩,我还欠你灵石。” 陆辞忧哼哼笑了两下,眼睛半眯着,脸色已然比方才好了许多,“真是个老实人。” 只不过这句话里听不出来什么夸奖的意思。 晏漓刚想起身,又被大小姐扯住了衣领,她也想到的这人力气突然这么大,整个人都被拽了过去,为了避免砸到她,晏漓只好用手撑在她耳边。 “你——” 话还没说完,脸上的面具便被一只手摘了下来。 晏漓顿时瞳仁一缩。 被救时她的脸被毁得几乎认不出来,如今境界突破,伤早已好了大半,怕被陆辞忧认出来,面具之下仍然做了些伪装。 离得这样近,晏漓不敢保证她的伪装不会露馅。 呼吸近在咫尺,陆辞忧伸出手贴上阿离的脸,指腹摩挲着那处褶皱堆在一起的皮肤。 “阿离以前一定很好看吧。” 晏漓撇过脸,面上一热,捉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气息乱了些,好不容易稳下来才道:“少主该休息了。” “不要叫我少主。”陆辞忧轻拧着眉。 “那叫你什么?” “阿辞。” “阿、辞……”晏漓轻念出这两个字,随后便感觉到手背一热,垂眸一看,大小姐此刻整个人都依偎过来,侧脸贴着她的手背,两片唇瓣正对着她手腕处那一处凸骨,柔软得不像话。 晏漓一时间僵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内心似乎被什么触动,细针轻扎一般痒痛,她慢慢收回里面那只手,另一只手仍让陆辞忧枕着。 盘腿打坐在床边,晏漓将许久不曾念过的清心决从记忆里翻出来,闭上眼一遍又一遍地念着。 与此同时,三清界主峰玉清殿。 “此次外门选试还应再加一条规则,入内门不过十年的弟子也可参加,不然恐有些弟子不平。”戒律堂虚无长老道。 他旁边的范文长老眉毛一横,“老夫好不容易想收个徒弟,你个老匹夫是不是眼红了!” “我眼红?”虚无长老冷哼:“她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怎能成为长老门下弟子,你让其他弟子怎么想。” “好了好了,二位师叔莫吵。”叶萧出来拦架,“虚无师叔所言甚是,选试提前已经有不少弟子私下猜疑,让内门弟子参加也就不失公允,岁音天灵之体资质天赋都是极好,选试过后即使不是魁首,各位长老也可收入门下。” “那我可把话放这了,这个徒弟我要了,你们不许和我抢!”说罢范文长老一瞪眼去瞅对面的夏时:“尤其是你!都受伤了就别瞎晃悠了,整天在我小徒弟面前转来转去的。” 夏时:“……” 她也没说话啊。 抬了眼看向掌门的位置,其中埋怨显而易见。 明明是掌门让她在岁音面前多露脸的。 叶萧也不看她,心虚地咳了两声,又去安抚长一辈的师叔。 “范师叔放心,不会和你抢人。” 其他长老也连连点头。 谁的弟子不是三清界弟子,何必为了一个弟子跟这个老头争,到时候被缠上还是个大麻烦,一两百年都不得清闲。 当初上任掌门符卿就是因为收了两个好弟子,一个也没分给范老头,就被他絮絮叨叨念了几百年,吹胡子瞪眼没个好脸色。 得了掌门的保证,范文长老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又开始得意地拉着旁边的虚无长老说未来弟子多好。 三日后便是选试了,叶萧又说了一些琐事就散会了。 长老们各回各峰,只有夏时还坐在原位,手里端着茶,看起来没有想走的意思。 “师姐,那日你不该的。”夏时思忖道:“她是鎏金阁少主,伤了她对三清界并无益处。” “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起我来了。”叶萧头也没抬,手上查看着仙门百家的应邀帖。 “那丫头做事莽撞,她爹要是知道他闺女差点一枪挑了三清界长老,恐怕要先来赔礼道歉了。” “说起来我还没找你呢,你自己倒是找上门来挨骂了。”叶萧将手中事物放下,眼皮一掀冷嗖嗖地看过去。 夏时顿时眉心一跳,暗道不好。 “你真打不过那丫头吗,还用手挡枪,那可是神武!脑子都被狗吃了吗?”叶萧伸手把玉质桌面敲得当当响,“要不是晏漓和岁音去得及时,你又要在淮闻那里躺上几个月!” “剑!剑!剑!有剑不用!你拿着当祖宗供起来呗。” 夏时低着头不敢说话,很是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跟其他长老一块儿走,淮闻师姐明明还给过她眼神。 一个训一个听,被训的那个安静得跟个鹌鹑一样,叶萧说了几句便觉得没意思。 “赶紧走赶紧走。” 以前的夏时从不会这样乖乖听着,她说一句,她就能回三句,句句不服。 夏时连忙起身,行礼道别,走到大殿门前时又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话:“回去时路过演武场,记得在岁音面前晃悠一圈,记得,是晃悠,不是让你勾搭人,别跟她眉来眼去的。” “……” 夏时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无为长老。” 门外弟子见她出来便弯腰行礼,夏时听声音有些熟悉,便看了一眼。 这一看,确实是个认识的。 “秦安?” 秦安又将头低了低,手腕转向里将掌心影石藏了起来,“是。” “那把剑用得如何了?这几日可有些感悟?”夏时知道她每日都与岁音对剑,也是顺口问了。 秦安:“谢长老指点,已是十分顺手了。” 夏时:“顺手可不行,执剑需得顺心。” 秦安:“是。” 夏时点点头离开了玉清殿。 秦安盯着台阶下的那么倩影,影石在手中硌得生疼。 凭什么。 —— 夏时来到演武场,四下看了一圈也没见岁音身影,想必又是去那对剑之地练剑去了。 对剑之地有些偏僻,她要是过去岂不是过于刻意了。 原地纠结了半晌,夏时为难地叹了口气。 要不还是打道回府吧,还有三天了,少这一次人又不会跑。 脚尖一转。 “无为长老好。”岁音一脸乖巧,眼睛亮得像夜星。 夏时:“……” “您的伤好些了吗?”岁音看向她那日被打伤的小臂。 “嗯。” “长老……是来找我的吗?” 岁音其实早就过来了,看到无为长老自然想过去行礼招呼,但又怕演武场人多眼杂,让其他人心疑猜忌就不好了,只好在一边偷偷看着。 看了一会儿发现长老似乎在找人,还没有找到,选试弟子中只有她未到场,岁音不由地心底一喜,也顾不得那些顾虑了,笑盈盈地凑过去。 “我找你做什么。”夏时眉眼淡漠。 岁音这回学聪明了,不光看那张漂亮却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她垂眸看着那只虚扶着腰间剑柄的手,骨节分明的细长指节在听到她的话时倏地一紧。 猜对了。 她就是来找自己的。 岁音也不打算拆穿她,只是抬手摸了摸肚子,自言自语道:“有些饿了。” 夏时见她转移话题心里也是松了口气,便回道:“峰上设有膳堂。” 说罢她转念一想,生死境可不食五谷,又怎么会饿。 “膳堂的饭菜没什么滋味,一点儿也不好吃。”岁音又道:“我听说山下有弟子家眷居住,也有几家味道不错的饭店铺子。” “要不要去尝尝?我请客,就当谢了那日习堂外长老出手相助了。” “门下弟子行为无德,身为长老我本该出手惩戒,你不必谢我。”夏时看她:“你若想去山下,承仙小馆还不错。” “好。”岁音眼睛一转,唇角勾起:“那该你谢我了。” 夏时:“?” “辞忧那一枪若是挡不住,长老必然会受伤,我挥剑帮长老挡下,长老不该谢我吗?”岁音歪着头,眼中暗闪狡黠笑意:“承仙小馆是吗?就去那了!” 夏时:“……” 作者有话说: 岁音:我请你吃饭! 夏时:不去 岁音:那你请我吃饭! 夏时:…… 感谢在2024-02-10 21:16:29~2024-02-12 17:3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雨落幽燕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重来、6727628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口吃肉嘴巴脱臼 20瓶;叶落时 18瓶;临江 10瓶;解决 8瓶;freedom(^_^)、明尘 4瓶;仫眠、xbydhbd、云鹤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不是寻常蛋◎ 承仙小馆。 岁音挑了二楼临窗的位置, 打开窗便能看到一条极宽阔的江,江水湍急,肉眼看起来是纯净的白色, 故名白江。 白江镇上大部分都是三清弟子家眷,也有些修为低弱的修士无意飞升,只求安宁, 便来此定居。 夏时坐在里头的位置,向下看去,江水奔腾不止,日复一日地向东流去。 这样的场景她见了许多次, 也在承仙小馆,也在这个位置。 “二位仙子, 想吃点什么?”面目清秀的姑娘笑意盈盈地过来,眉梢都带着喜气。 “你们这什么好吃啊。”岁音手肘撑着桌面, 一边手掌托着腮。 “近日冬捕,仙子可以尝尝本店新推出的鱼宴。”那姑娘说着弯了腰放低声音:“白江捕上来的鱼灵气十足, 很是滋补,二位仙子若喜欢,我可以让师傅再送你们一道。” 她说话时, 眼睛有意无意地看向夏时, 神色隐隐有些激动,似乎是认识她一样。 岁音也看出来了,便问了:“姑娘认识她?” 那姑娘点点头。 夏时皱了皱眉, “为何……我不记得你?” “我叫夏禾!”夏禾脸颊微红, “是您救了我, 给了我名字, 还劝说老板留下了我。” “我一直在等您!” 夏时心底疑惑更甚, 对她口中这段记忆毫无印象。 “为何那位恩人没和您一块儿来?我还想好好谢谢你们二位呢。”夏禾带着遗憾道。 夏时心里一咯噔,她缺失的记忆都是和那个人有关,虽然梦境中那人的脸和岁音的诡异地重合在一起,但她仍不敢确定。 梦境再怎么真实也只是梦,做不得真。 既然夏禾说还有另一个恩人,那极有可能是她遗忘的那个人。 ……被迫遗忘。 “抱歉,我这些年忘了些事。”夏时问道:“你口中的另一位恩人,叫什么?长什么模样?” 夏禾歪头想了想,而后又皱起眉,沮丧道:“我记不清了,时间过得太久,只记得您那时叫她‘裴姑娘’。” 裴…… 夏时往日好友中并没有姓裴的。 “夏禾!快来帮忙!” “来了!” 听到有人喊,夏禾急急忙忙下了楼。 “无为长老真的不记得她说的这些了?”岁音有些不解,难道长老已经开始健忘了? 夏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真记得还装什么不知道。 裴…裴…… 夏时指骨轻抵着太阳穴,眼睛望着白江思绪飘向四百年前。 四百年前最后一次来承仙小馆,她记得是和玄华一起来的。 玄华如今怕是不愿再见她了吧。 青湖地一事过后,青云城沉寂百年,若不是玄尘一举突破化神期,青云城恐怕也会因此没落。 “无为长老?” 夏时回过神,看到对面的岁音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圆鼓鼓一个。 “这是什么?” “蛋啊!”岁音把那天从蛟龙嘴里夺来的蛋拿出来,原本裂纹满满的蛋变得光滑不少,蛋身赤红,那些裂纹一眼看过去像是某种古老禁制。 “咦,怎么还变样了。”岁音双手托着蛋摇了摇。 夏时伸手拦住她,怕再摇下去蛋黄都摇匀了。 “这不是寻常蛋。” 岁音这才把蛋放下,用手戳了戳,给蛋戳得晃了晃。 “也是,能引来雷劫的蛋,能是什么好蛋,可惜了。”岁音遗憾,这么大一个蛋,都不知道能做多少蛋花汤了。 “雷劫?这蛋你哪儿来的?”夏时听出来些不对劲来。 “青州伏蛟谷啊,在一条黑蛟龙的嘴巴里,那蛟龙打不过我和陆辞忧,就想咬碎这颗蛋引来雷劫同归于尽,不过还是慢了一步。”话到最后少女脸上稍显得意之色,她想让这人夸夸她,什么都行。 夏时闻言怔住。 图什么呢,就为了那一句朋友吗。 … 「我们不是朋友吗?」 「不是,我们从来不是朋友,夏无为。」 一段全然陌生的对话涌入脑中,她尽力想要抓住,可最后还是没能记起那人是谁。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烦躁不安。 越想得深,神识便有一处似被生拉硬拽撕扯般疼。 夏时心下顿时明了,并不是忘了,而是她的记忆被人封住了,而那人的修为远在她之上。 看来这件事强求不来,需得回去后问问两位师姐。 “长老,你知道这是什么蛋吗?”岁音趴在桌上,一脸好奇。 夏时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从未见过。” “你既说了这蛋能招来雷劫,就不要乱动它了,小心……”夏时说着伸手向上指了指。 许是见惯了长老平日淡漠疏离的样子,现在突然做出这个稍带可爱的动作,惹得岁音一笑。 “好,听长老的。” 夏时将手收了回去放在桌下,轻轻地搓了搓指尖,垂眸敛过一丝尴尬。 岁音唇边抿着笑意,将蛋收好,正要说起三日后的选试,一旁突然传来争吵的声音。 “瞎了眼的东西!端个盘子都端不好!”男人粗粝的声音响遍二楼。 岁音和夏时闻言看过去,之间与她们相隔楼梯的另一侧,一个灰衫男子一脸怒气地瞪着面前的夏禾。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赔您!”夏禾被吓得要哭,不停地弯腰道歉。 “赔?你赔得起吗?”男人撩起被泼上汤水的衣摆,神色轻蔑:“我这法衣乃昆仑天蚕丝所制,你拿什么赔!?” “我,我……”夏禾满脸通红,豆大眼泪一个接一个地掉。 声响闹得大,楼下的店老板闻言赶来,看着男子的衣服和缩着脑袋的夏禾,心里已经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她笑着将夏禾拉到自己身后,又递上几颗品质上好的丹药,“这些都是三清仙君炼制的上品养灵丹,也是有价无市。” “三清仙君?”男人一脸不屑,甚至对老板口中所说满是厌恶,他一把挥开老板拿着丹药的手,几颗圆滚滚的丹药滚了一地。 “破药丸子,糊弄谁呢!” 老板的表情有些凝滞,脸上的笑也慢慢敛起。 “那客人想如何呢?” 男人指着她身后的夏禾,“把她给我送过来,既然是她做错了事,就该她自己来善后!” 夏禾身子一抖,声音也染上哭腔,在后面揪着老板的衣服,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听到他身上有女人哭喊救命的声音,才将鱼汤撒了的。” 老板将手伸到背后轻柔地拍了拍她拉着衣角的手。 “别怕。” “不把人交出来,我就拆了你的店!”男人放下话,嚣张地将手边桌椅震碎,木屑粉尘纷飞。 原本在二楼吃饭谈笑的客人也纷纷离开,谁也不想在这招惹是非,这个男人看起来也不像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救命……有人吗……救命……” 微弱的呼救声在人群散后的空寂渐渐明显起来,确实是个女人的声音。 “就是这个声音!”夏禾指着男人腰间挂着的布袋:“是那里!” “就你话多!”男人神色恼怒,伸出手直接越过老板将夏禾凭空抓了过来,五指扣着她脆弱纤细的脖颈寸寸收紧。 “放开她!”老板一惊,灵力聚于掌中。 下一瞬,男人忽然哀嚎起来,扣着夏禾的手诡异地向后撇着,随后便听咔嚓一声脆响,手骨直接折断了。 “谁!?”他单膝跪地,面目狰狞地向四周张望,在对面靠窗的位置看到了两个极漂亮的女子。 面庞稍显稚嫩的女子笑眯眯地看着,而她对面的白衣女子目光宛如剑刃,看过来时令人不寒而栗。 “是你。” 男人身影鬼魅般移动着,眨眼间便来到两人面前。 夏时一抬眼,他举起来的手便停在半空,再挥不下来一分。 “救命——” 又是那道声音,隐约还有些耳熟。 夏时垂眸看向他腰间布袋,空间袋一般存物,能存活物的并不常见。 她勾了勾手指,将空间袋取出,僵住的男人眼睛瞪大,怒道:“你做什么!这是我的东西!” “你的?那这里是什么?”夏时问他。 “我呸!你算什么东西!管得着吗!”男人朝面前的人吐了一口唾沫,被一道剑风挡了回来,最后全吐在自己脸上。 他顿时恼怒地瞪着另一边的人。 岁音对他笑了笑,然后毫不留情伸出腿踹了他一脚。 又是一声哀嚎,看来用劲不小。 夏时把空间袋拿过来,刚要打开,迎面忽然一道剑气,剑气凛寒,如深冬寒雪。 这是她的剑气。 夏时蹙眉闪身躲过,空间袋却被划开一角,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还滚出来一个人。 那人衣衫堪堪避体,浑身伤痕,新伤旧伤夹杂在一起,气息弱得像是死人。 男人趁着那一道剑气冲出窗外跳入白江中,已经没了人影。 “救命……”地上那人刚巧滚在夏时脚边,此刻正伸出一只血污的手拽住了她垂下的衣摆。 “莲子?”岁音从滚落一地的杂物中捡起一颗白嫩嫩的莲子。 夏时看着她手中的莲子心念一闪而过,有她的剑气,还有紫焱莲的莲子。 符合这些的她只能想到一个人。 那就是陵阳秘境中遇到的温知书。 她看着脚下的人,透过凌乱的发丝间隙隐约可见女人的侧脸,比她印象中的温知书要瘦削些。 岁音先她一步动起来,蹲下身撩开挡住脸的头发。 女人的脸上也满是青紫伤痕,勉强能辨别出模样。 “温姑娘!?”岁音惊讶道。 她连忙将人扶了起来,让她靠着自己。 老板带着夏禾从另一边过来,夏禾擦干眼泪,含糊不清道:“多谢恩人!您又救了我。” “原来是您啊。”老板看向夏时:“仙君好些年没来了,可好?” 夏时点点头,问道:“你可还记得我带夏禾来时身边还有一人。” 老板“啊”了一声,点头“记得记得,那位仙君也是极好的人。” “那你还记得她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吗?”夏时有些急切。 老板疑惑地眨眨眼,二位仙君那时看起来应当是朋友,既是朋友,又怎会不记得对方呢。 既然是仙君问了,她回答便是。 老板道:“那位仙君叫裴九,至于是何模样……” 老板的话停住,她忽地皱起眉,懊恼道:“怎地想不起来了,明明方才还记得的。” 半晌后歉意地看向夏时道:“仙君莫怪啊,我这一时也记不起来了,若想起来了,我托人画像给您送去。” “无碍。”夏时看着一地狼藉,她身上并无多少灵石,只好从纳戒中拿出一瓶丹药,“这对身体有益,你收着。” “不可不可,仙君已是帮了大忙,怎么还能收您的东西。”老板连连摆手后退一步。 夏时轻笑,将丹药放在桌上:“就当是帮我想一想裴九这人的酬劳。” “那,那我就收着了,仙君下次来我一定记得起来。” 夏时点头,看向岁音和她怀中早已昏过去的温知书。 “这人我就带走了。” “仙君请便。”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情人节快乐~ 这么好的日子,还看小说呢?感谢在2024-02-12 17:31:31~2024-02-14 09:5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loyal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oya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仓鼠表示感谢 26瓶;大口吃肉嘴巴脱臼 6瓶;明尘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怎么不算躺一起了呢◎ 秋林峰。 “放心, 她只是些皮外伤,喝些药养几天就好,只是体质比常人弱些。”沈淮闻在一旁配药。 “那就好。”岁音松了一口气。 人带回来的时候连喘气的劲都没了, 可给她吓坏了。 夏时突然看向岁音:“快要选试了,你不去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岁音看了看她,又看向一旁沈淮闻。 她顿时恍然大悟, 这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说啊,那她就不适合再待在这里了。 “啊对对对,我去准备准备。”岁音说完就走,还贴心地关了门。 沈淮闻将手中药碗放下, 笑看着夏时:“想问我什么?” 夏时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温知书,抬手在两人间隔了层结界。 沈淮闻有些意外, 失笑道:“什么事啊,连昏过去的人也要防着。” “师姐知道裴九吗?”念出这名字时, 神识又开始撕裂般疼,夏时摇了摇头运起灵力将疼感压下。 治愈灵力顺着额前如细流延顺经脉稳固神识。 “莫要再想了, 你的记忆是师尊封下的。”沈淮闻从一旁捏了颗固元丹给她,又替她查看了神识,确定没什么事才撤了灵力。 “师尊?”夏时疑惑, “她为何要封我记忆。” 她还以为是那个裴九怕她记起寻仇才封了那些记忆。 沈淮闻叹了口气, 犹豫了许久,还是开了口:“若我今日不告诉你,以后你怕是也不会安分的。” “裴九, 曾是你的挚友。” 挚友…… “师姐见过她吗?”夏时问道, 她记得自己以前常会带朋友来三清界。 沈淮闻摇头, “你并未带她见过我们。” “那时你一心都在历练, 大小秘境进出无数, 修为境界也是一日千里,剑术一道无人能及——” “咳咳——”夏时打断她,偏过头不太想听:“师姐,在说裴九。” 以前的年少轻狂,夏时如今听着只觉得刺耳。 “我知道。”沈淮闻将一边的熏香点燃,接着道:“我方才所说的也都是事实。” “四百年前陵阳秘境开启在即,玄华和陆清羽来寻你一同去,你以突破在即拒绝了。于是你们商量着待她们从秘境归来时,便来恭贺你。” “不久后,你拜别师尊,说要去一个地方,三日便回。师尊自然纵着你,可三日又三日过去,仍不见你回来,师尊传音寻你,这才得知你去了暗域十六峰,和裴九。” “我当真去了暗域!”夏时瞪大了眸子站起来。 这么说,是真的,她原本的渡劫地是在暗域! 是裴九!是裴九将她的渡劫地换了! 是她!都是她做的! 夏时眼睛转动着,却不知该看哪里,她伸手虛扶着桌面,脚步踉跄地后退半步,被一旁的沈淮闻拉住。 “师妹。” “师姐,你们为何不告诉我?”夏时揪着她袖口的衣服,眼睛已是红了一片。 沈淮闻不忍看她,只道:“是师尊的意思。” “师尊…师尊在哪儿,我去问她,我自己去问她。”夏时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沈淮闻紧紧拉着。 沈淮闻眼中哀痛一闪而过,声音低了不少:“师尊她…早已飞升了啊。” “飞升,对,师尊飞升了,那神像呢?”夏时情绪不稳,呼吸间渗出些寒气来,她执拗地问着:“神像在哪儿?我去上香请示,师尊那么疼我,她不会不见我的。” “师姐,你说话啊,神像在哪儿?神像在——” 夏时忽地身子一软倒进沈淮闻怀里,沈淮闻收起指尖银针,将人抱进内室。 给人扎了几针,又喂了些药,见寒毒压下,沈淮闻这才松了口气。 叶萧这时也赶了过来,她见外头还躺着一个,进了内室也隔出一层结界。 她皱着眉,脸上还带着隐忍的怒意,“你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你明知道她的身体,若是出了意外,我们怎么对得起师尊!” 沈淮闻抬头看着她,脸上也没了笑意:“她已经知道裴九了,就算我们不告诉她,她不会自己去查吗,到时候再出什么状况谁又知道,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我怀疑,她知道自己中毒的事了。” “这么多年我都没能查出裴九是谁,她如何查?”叶萧也坐了下来,接过沈淮闻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所以才怕她查,怕她查不着又气着自己。”沈淮闻伸手捏了捏眉心有些发愁:“她提起师尊了,闹着要找神像上香请示,你要不要去造个假的?” 叶萧嘴角一抽:“造假神像,亏你说得出来,你就不怕我被雷劈。” 沈淮闻轻笑一声:“反正劈的又不是我。” 叶萧:“……” “那还能怎么办,若是让她发现师尊并非飞升,而是……” “嘘——” 叶萧谨慎地指了指床上的人。 沈淮闻点点头,止住了后面的话。 “选试过后的大会,我去同青云城主商量,看他能不能做个法阵出来,幻化出一个神像。”叶萧开始和沈淮闻传音。 面对而坐,四周尚有结界,堂堂三清掌门和长老竟然还要传音。 沈淮闻略有些嫌弃。 不过顾及着夏时还在,她也只得传音过去。 “玄尘那人你觉得他会同意?他妹妹玄华至今未醒,这些年来也从未和三清界往来。” “大不了我允他一半太清山脉。”叶萧嘴唇都在抖。 “你疯了?”沈淮闻脸上笑意渐浓,手已经掐上了掌门的腰。 叶萧抿着唇闷哼,“是我胡说八道了,师姐见谅。” 自从叶萧做了掌门就鲜少再叫师姐,这回已是在讨饶了。 沈淮闻冷哼,一挥袖子开始赶人。 “这里地方小,容不下这么多人,掌门平日繁忙,就不送了。” 叶萧:“……” 走到门口,看到外面躺着的人,叶萧便多问一句:“这人是?” “师妹和那个岁音在白江镇救回来的。”沈淮闻的声音飘出去。 叶萧一下抓住了重点:“和谁?又是岁音?” 沈淮闻奇怪道:“怎么了?不是你让她在岁音面前转的吗?” 叶萧咬了咬牙扭头走了。 —— 演武场。 岁音一身红衣招摇,惹来不少弟子注目,更别说手持木剑身姿飘逸。 还剩三日选试,演武场上人更多了些,大部分都聚精会神全神贯注。 也有一些是在观摩探看,看过后自己能在选试上得上什么名次心里也就有了底。 挥过一遍三清剑式,岁音觉得无趣,四处张望着寻人。 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秦安,岁音大步走过去。 “秦安!要不要对剑!” 秦安正在晃神,被她这么一叫吓了一跳,手中的剑差点没握稳。 她回过身,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两人又去先前对剑之地,岁音手腕转动挽了剑花,眉眼飞扬地看向秦安。 “再过三日,可就是秦安师姐了。” 秦安敛眸,低声道:“技不如人,如何做得师姐。” “为何不能?师姐就是师姐。”岁音眨眨眼:“秦安师姐莫要灰心,等这把剑能够完全顺应你时,再对剑我肯定是打不过你的。” “是嘛。”秦安呢喃了一句,手中剑已出鞘。 早已经不像第一次对剑那样傻站在原地等对方先手,秦安的身影极快,她与岁音对剑的优势只有手中的剑,此刻灵力几乎全注入剑身,每一次挥剑都带着强劲的剑气。 木剑触之即碎,岁音也知道这一点,只好连连闪躲,被对方逼着后退数步。 秦安眼底终于浮现出些笑意。 她还要注入灵力,被岁音喊住:“秦安!不可!” 秦安一心想赢哪里会听,直到手脚发软握不住剑时才发觉出不对,她的剑已经不受掌控了。 人剑相伴数日,这剑与秦安灵力相通,此时也受到她先前情绪的感染,带着秦安直直地冲向岁音。 “快躲开!”秦安也是慌了神,任由她如何动也控不住剑半分。 岁音握着木剑的手紧了紧,以灵力裹之,想要迎上这一剑。 秦安见她动也不动,眼睛都吓得瞪大了一圈,声音高喊着:“躲开啊!你不要命了吗!” 到最后她直接闭上了眼不敢去看。 只听剑刃相撞时那酸倒牙的声音过后,她手上突然有了几分力气。 秦安心中疑惑,明明是木剑,怎么会有剑刃相撞的声音。 她睁开眼,看到岁音手中的并不是那把木剑,而是一柄以灵气化成的虚无的剑,就是这样一把虚无实体的剑硬将她的剑拦了下来。 贴近那把剑的手指竟还能感觉到刺骨的冰寒。 秦安用力撤下自己的剑,余光在岁音身后看到了已经碎了的木剑。 岁音将手中灵剑散去,掩唇闷咳了两声,脸色肉眼可见白了几分。 她扯出一抹笑来:“今日对剑是你赢了。” 秦安握着剑低头久久不语。 “你为何不用《晚冬雪》,那里面的剑招专克强势招式。” 既然学了,为何不用。 “为何要用?”岁音不解,“我们对剑也只是对三清剑式,从对剑中看清自己,也能让你更熟悉这把剑。” 秦安微怔,她那日被《晚冬雪》迷了眼,竟也忘了最初时的对剑了。 “而且你也说了,《晚冬雪》是无为长老独创,既是她的剑招,我怎么能拿来和你对剑。”岁音眯起眼睛笑:“若是她的徒弟还好,可我并不是她的徒弟,那就更不能用了。” “《晚冬雪》不是无为长老传授你的吗?”秦安还是问了出来。 “不是,无为长老怎会传我剑招。”岁音笑着:“我倒是想呢。” 秦安想起她那天的话。 「看别人练过」 这个别人……又是谁? 不等秦安再问,岁音已经向她挥了手:“好了,我先回去。” 岁音一路快走回到自己的院子,进门便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她靠在门上慢慢滑了下去,神识离体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再睁眼时,她看到了无为长老。 无为长老静躺在她手边,距离近到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肌肤传过来的温度。 岁音眨眨眼睛茫然了片刻,她又转了头看向另一边。 那是一把剑,霜雪般的长剑。 作者有话说: 信息量有点多感谢在2024-02-14 17:00:00~2024-02-15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我没有素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oyal 26瓶;回归小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都约到剑阁去了◎ 也只看了那一人一剑一眼, 岁音的意识就又回到身体里。 她扶着门边勉强站起来,回想刚刚所见。 无为长老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她生病了吗? 顾不得其他, 她就着屋内凉茶漱了漱口,确认没了血腥气,准备去秋林峰看看。 刚刚那一眼实在真实无比, 她以前也有过神识离体的情况,可从未出现在别人身边。 她隐隐有种猜想,自己和无为长老之间一定有些什么联系。 选试大比上,她一定要是魁首! 收拾妥当, 岁音打开门,却看到一个穿着内门弟子服的人走进她的院子。 “岁音姑娘。”那弟子十分有礼。 “范文长老请你过去一趟。” 范长老?他叫自己做什么? 对方既是前辈, 更是一门长老,也不好拒绝:“好, 还请带路。” 岁音说罢远远朝秋林峰的方向望了一眼,便随着这弟子走了。 等回来后再去看看吧。 ———— 昏沉睡梦间, 夏时感觉到一双手抚过眉眼,替她捋平眉间愁绪。 那双手并不温暖,甚至很冷, 像她那问天峰初落的冬雪, 带来一阵熟悉亲切之感。 眼睫颤动,她缓缓睁开了眼,入目的是淮闻师姐含笑的脸。 师姐见她醒来, 眼中笑意更甚, 抬高了几分手中刚煎好的药汤。 “醒了?来喝药。” 夏时当下就闭了眼。 沈淮闻轻笑着将人拉起来, 把药碗塞给这不情不愿的人手中。 递药时手心手背相触, 沈淮闻的手掌远比她的暖上许多, 和冰凉沾不上半点关系。 可这是药庐内室,平时并不会有旁人进来。 夏时捧着药碗疑惑,于是问道:“师姐这内室方才可有人来?” 沈淮闻动作一滞,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心想难不成刚刚自己和叶萧的话真让她听去了? “掌门来过,怎么了?” 夏时听后轻打了个抖,“没,没事。” 掌门可不会替她抚眉,这比噩梦都恐怖。 难不成真是错觉? 夏时边想着,边将手里的药汤送入口中。 舌尖舔过苦味,思绪瞬间回神,扭头就想吐出来,一抬眼便看到她那温柔体贴的师姐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 喉咙一滚,苦掉半条命的药汤便咽了下去。 长痛不如短痛,夏时紧闭着眼,一仰头喝得一干二净。 五官苦得都皱在一起,夏时把空药碗递过去。 沈淮闻十分满意,接过药碗才塞给她几颗糖。 “对了,你带回来的那位姑娘也快醒了。” 夏时被师姐的药苦得头脑清醒,这会儿根据她的话下一瞬便想到了温知书。 也正巧,两人刚说起这事,外头就传来一阵声音。 看来是人醒了。 沈淮闻先出了内室,夏时整理了衣衫后跟上去。 温知书确实已经清醒,此刻摔落床下,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因为满身的伤使不出力气又跌了回去。 沈淮闻过去将她重新扶回床上。 “姑娘莫动。” 温知书抬眼看去,眼中满是警惕,她似是有些怕人,低着头不断地朝里退。 联想起承仙小馆那男人和温知书满身的伤,大约也能猜出她过得并不是很好。 怎么说也曾同行,夏时心下不忍,来到床边,并指悬于她眉间,令她心神逐渐平和下来。 女人眼中警惕防备逐渐沉没,再看向夏时时眸中多了些光亮。 她惊喜地瞪大眼睛,手脚并用地在床上爬了几步,直接拽住了夏时的手。 “夏时!” 夏时:“……” 她抽了抽手被抽动,甚至还被整个抱住,温知书紧紧搂着她的腰,头抵着她的肩膀低声哭泣。 “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是我没用,有了你和岁音的剑气还是被人哄骗。” 夏时僵硬地举着手,她记得曾经自己难过时师尊会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现在也有人抱着自己难过,她总要做些什么。 举起的手刚要落下,痛哭的人就放开了手。 温知书退开低头擦了擦眼泪,带着歉意道:“抱歉,我忘了你不喜旁人触碰的。” 夏时收了手,在旁边坐下。 “你们聊,我出去看看灵药。”沈淮闻为两人腾出地方。 待到温知书情绪稳下来,夏时才问她:“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陵阳秘境时她换了样貌,没人见过她真实的样子,方才温知书脱口而出她的姓名时确实令她惊讶了一瞬。 “我……”温知书看着夏时如今的样子面色一红,手掌翻转间便唤出了万卷书。 “心疾痊愈,灵力也充盈不少,靠着万卷书我能识清许多人和事。” 和夏时猜想的一样。 万卷书于九州之事无所不知,千百年各家相争不断,不知从何起,万卷书只认青州温家人,百晓生也自此只出于温家。 如今温家满门只余下温知书一人,万卷书别无选择。 “夏时,这是哪儿啊?”温知书眼底仍然有些不安在。 “三清界,秋林峰。” 温知书闻言抿唇一笑:“原来你真的是三清界的弟子。” 难怪会有三清界弟子服。 “岁音也在此处,你莫要和她说我就是夏时。”夏时说完又补充道:“我是问天峰守峰长老,夏无为。” 温知书一怔:“夏无为……” 她不是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相反她听过太多次了,夏无为是什么人,天纵奇才,四百年前的剑道魁首,但也是现在仙门百家教诲弟子常用的反面教材。 夏无为这三个字,相伴更多的则是狂妄自大,无情无义。 狂妄到破境要选在青湖地,无情到即使知道雷劫之下千里焦土,即使知道好友皆在,也要破境历劫,不顾旁人性命生死。 “你竟是夏无为。”温知书不可置信地呢喃出声。 难怪剑气如此强横,在玲珑阁中一招便打得那些十三鬼域的人毫无还手之力。 夏时此刻没空听她的震惊之语,目光落在对方手中的万卷书上若有所思。 万卷书是否能查一查裴九这个人呢? 许是看得久了,温知书也有所察觉,她试探性问道:“你…你想用万卷书吗?” 夏时诚实地点点头。 “你救我两次性命,这万卷书借你一用也无妨。”话是这么说,手中的万卷书却越拿越远。 夏时:“……” 也是,有这宝贝谁敢轻信别人啊。 “你帮我查吧,查查裴九这个人。” 温知书一笑轻轻点头,指尖灵力轻点于万卷书页。 烫金文字浮于半空,飞舞盘旋最后重新排列。 九州之上重名亦是不少,可万卷书所显示中并没有她想找的那一个。 连万卷书都找寻不到,难道她已经死了? 夏时紧攥了手掌,心里升起怒气,她还没见到那人,还没弄清当年真相,这人怎么能死。 她轻呼一口气:“多谢。” 温知书收起万卷书,问:“可有结果?” 夏时摇头。 又过了一会儿,夏时准备离开,嘱咐温知书在此处好好养伤。 临走时,温知书将剩下的紫焱莲子都给了她。 “心疾如今痊愈,我已经用不着了。” 夏时从中拿了一两颗扔进嘴里,很是清甜。 “你身子弱,还是你吃吧。” 说罢便出了门。 —— 再次踏入剑阁,夏时心底荡开一片宁静。 四百年日夜于眼前走过,也不过一瞬之间。 剑阁前九十九道玉阶,每踏上一阶便会眼前便会浮起一柄虚幻的长剑,剑旁会有注解有关剑的全部。 夏时看过许多遍,也走过许多遍。 以前她带着无情剑来此,剑身颤鸣,还会有一道声音叽叽喳喳在耳边吵闹。 「夏无为!她们讲的故事都好有趣!」 「你以后常来好不好,我喜欢这里。」 「我把那些故事说给你听,好不好?」 「她们说我超厉害!还能和剑主人对话,难道她们以前不能和剑主人聊天说话吗,那多无聊啊。」 …… 如今再来,手中剑早已沉寂,不会颤鸣激动,也不会再有人在她耳边高兴地念着。 夏时踏上最后一道玉阶,回身垂眸看去,那九十九道玉阶在眼前分出重影。 重影中,她捧着碎剑一跪一叩而上,玉阶之下是师尊和两位师姐。 剑阁玉阶被血染红,阁中剑声悲鸣不断。 夏时看着那重影竟真觉得那些悲鸣近在耳边。 她想起来了。 这是她渡劫失败后来此求剑,可是为何求剑…… 看着虚影中的自己手中的碎剑,夏时从中感受到了滔天的愤怒和杀意。 她不会弃剑,即使想不起来全部,夏时也能坚信这一点,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不会弃剑。 如此,剑阁求剑也只有一种可能。 她来求剑报仇。 后来如何,夏时便没了印象,记忆再连接则是剑阁自封,她被困其中修炼清净道。 闭了眼轻呼出一口气,夏时提剑入阁。 如今接连想起旧事,想来也是师尊的封下的记忆开始松动了。 剑阁中不似别的殿堂明亮,只点了些许烛火,看上去有些昏暗。 指风窜过两边烛台,烛火倏地点燃,眼前便亮了些。 夏时呼吸一滞,倒吸了口气,而后轻蹙起眉。 岁音怎么会在这??? 有过方才玉阶重影,夏时竟有些分辨不清真假。 她走上前一步,还没开口,便看到岁音身后还有一人。 “范师叔?” 范文躲在岁音身后,见被发现只好直起腰,心虚地不敢看人。 夏时眉梢微挑,看来这是真的了,她就说呢,她的记忆里怎么会有岁音。 “范师叔,她现在还不是门中弟子,你就将她带来了剑阁,若是虚无长老知道了——” 戒律堂一向公正,门内不论是谁犯错皆要受罚。 “你你你你你!你就不能装没看见吗!”范文似是真被她唬住,有些急了:“再说她迟早都是我的弟子,早一天晚一天来剑阁又有什么区别!” 夏时将目光落在岁音身上,问道:“你来求剑?” 她来三清界不是寻剑来的吗。 “不是。”岁音轻轻摇头:“来寻剑。” 夏时又问:“那可寻到了?” 面前人眼中闪过失落:“没有。” “再看看再看看,刚刚那么暗可能没看清。”范文对他这未来小徒弟自是上心。 “范师叔方才怎么不点灯?”夏时刚说完就被瞪了一眼。 偷偷带人进来,确实不能太明目张胆了。 夏时摸了摸鼻尖不再说话,脚尖一转向另一侧的剑室走。 刚踏出一步,身后倏地卷起狂风,原本稳立于剑槽中的剑不明缘由地纷纷震颤起来。 就连她手中的剑,也是。 她猛地转身看去,只见百剑齐出,随着那没来由的风在岁音四周浮动着。 那风似乎是因为这些剑。 夏时手臂微动,垂眸看去,长剑已半出鞘。 她抬了手将剑按回去,心中惊疑之下掩藏着些不悦。 这份不悦不知对谁,对手中因别人而动的剑?又或者面前引得百剑围绕的岁音? 夏时也说不清,最后只得将这不悦归到自己身上。 “你们……”岁音也有些无措,这些剑有点热情了。 “都回去吧。” 话音落地,盘旋于她身旁的剑竟真的都各回各位,又稳于剑槽内。 剑阁异动不小,这会儿已是招来了不少人。 掌门一进来便看到了夏时和岁音两两相望,也就自动忽略了两人之间还隔着个范文长老。 她眯了眯眸子不善地看向夏时。 好啊,都约到剑阁来了。 岁音一个还没入门的新人,怎么会来剑阁,用头发丝想都知道是谁带来的。 “选试过后,自行去戒律堂领罚。” 夏时见她只盯着自己说,眼中疑惑。 我? 作者有话说: 夏时:啊?(配上疑惑猫表情包) 感谢在2024-02-15 17:00:00~2024-02-16 17:2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雁归 2个;5835344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清) 10瓶;freedom(^_^) 2瓶;大口吃肉嘴巴脱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护山法阵坏了◎ 选试开始, 还未入外门的试炼者还需登天阶。 天阶与三清界境最外峰日照相连,共千阶,能上三分之一者便可通过。 岁音仍是一身红衣劲装, 束袖紧腰,身姿被外层薄如蝉翼的罩纱挡住。 她站在试炼者中间格外惹眼。 一双手在眼前晃了晃,夏时这才回了神。 耳边又传来一声轻呵, 掌门走了过来。 “被迷住了?” 夏时:“……” 一声鹤鸣响彻高空,试炼者纷纷踏上天阶。 “你觉得她能上多少阶?”叶萧抬手隔空点了点天阶之上稳步向上的一抹红。 “不知道。”夏时转身欲走,被叶萧伸手拦住。 “急什么,再看看。” 天阶之上天地法则运行其中, 在其上或遇心中所惧,或遇心中所思所念, 皆是放大试炼者内心所想,这一关无关修为, 考验的是心性。 天阶上的试炼者或走或停,只有那一抹红飞快地向上, 这会儿已上了一半。 叶萧轻“咦”了一声,伸手幻化出一块水镜,镜中倒映着红衣少女, 岁音动作轻盈转眼又上了百阶, 眼看就要登顶。 “莫不是天阶坏了?” 夏时全当做没听见,若是天阶坏了,下面那些一停就停半刻钟的又是怎么回事。 最后岁音一人登顶, 走过天阶三分之一者不过数十人, 其中忻州孟氏二子孟令祁止步于六百三十五阶, 沣州褚家长女褚寻止步于七百一十阶, 余下皆低于六百阶。 有人天阶登顶的消息在弟子内疯传, 不少内外弟子都跑来看,想要见见这登顶天阶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可惜登天阶过后便是第二轮试炼,他们见不着人,只能等试炼过后的大比上才能见得。 第二轮试炼开始,夏时便回了自己峰头。 没什么好看的。 试炼仍在日照峰,试炼者需得在规定时间内找到任务材料带回,每人所寻不同,或是灵植,亦或是灵兽。 岁音在试炼者中修为最高,所要寻的是金丹期金羽鹤的内丹。 踏入山中,灵识瞬息便覆盖了半个山头,识海内已准确地找到金羽鹤的位置。 她行动迅速,不过半柱香便得了内丹。 估摸着时间还早,岁音越过山林,想要寻一处好地方练剑,这几天识海中频频出现那个舞剑的白衣人,每一招每一式都极为精妙。 她也想试试。 日照峰并不是什么好地方,现在到处都是人。 她化作流光掠向北方,远远望见一处山尖银白。 她来三清界这些时日,见多了风清水秀之景,没想到还有一处山峰满覆风雪。 这对于她修炼极有益处。 心下一喜,岁音脚下生风,转眼即至。 问天峰护山阵法在来人近身的瞬间悄无声息地裂开一条缝隙,待人进入后又快速复原,不见异样。 岁音愈靠近山脉愈能感受到浑厚的灵气,同时还有扑面而来的寒气,冷得她发抖,却又十分高兴。 唇角上扬着扯出笑来,她微俯身看去,山中树木皆是银装素裹,冰雪世界般剔透明亮。 山顶似设有一方廊台,风雪还未停,于此处练剑甚美。 岁音落在附近,准备前往,却发现她看好的地方已有了人。 她悄然走近,落雪之下看不清那人样貌,只依稀辨得持剑人腰细腿长身姿曼妙,剑招凌厉,一息间走过三清十三式,地面的积雪都被那剑风带起飞扬。 因着剑招带动周边气流,岁音轻嗅着从中察觉些许酒气来。 很淡,其中辛辣甚至不如峰中冰雪带来的刺激。 喝了酒还来练剑? 岁音撇了撇嘴,背过身靠着树。 她想等这人练完再去挥两下,毕竟这台子就这么点大,也容不下两个人。 谁知刚背身,那边剑锋一转直冲她而来。 “谁!出来!” 斥声厉喝传来,随之眼前一晃白影。 剑锋距离颈侧皮肉不过分毫,岁音顺着剑锋看去,无为长老眉眼比平时更冷些,眼底在看到自己时也无半分波动,甚至还有些怀疑。 “你是怎么进来的?”夏时握紧剑柄,锋刃又近了些,那白皙修长的脖颈瞬间出现一条血线。 她冷声又问:“日照峰的试炼还未结束,你来此处是为何?” 她每问一句,手中剑便多一分力。 夏时心中疑惑,问天峰护山法阵并无破损,她又是如何进来的?还鬼鬼祟祟躲在树后。 她本就对岁音心有怀疑,虽然裴九之事还未查清,但也不代表岁音在她这里能够清白。 就冲她表现出的种种异样以及今日无故闯入,她都不会打消这份怀疑。 护山法阵就算掌门和淮闻师姐前来她也能感知到,岁音突然出现着实奇怪。 脖子上架剑的岁音见她不似开玩笑,也不敢乱动,老老实实交代:“我任务完成,想寻一处好地方练剑,就找到这里来了。” “那你又是怎么进来的?”夏时更关心这个。 能够无视护山法阵进出问天峰,除非有她亲制的玉铃,至今她也只做了两枚玉铃,四百年前丢了一枚,还剩一枚正好好挂在她自己腰间。 “我,我御剑飞过来的。”岁音打着磕巴。 夏时看着她空荡荡的双手冷哼:“那你的剑呢?没有剑,也能御剑飞行?” “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许是她逼问得太紧,又或是颈侧伤口太疼,岁音一抬手弹指间将威胁自己性命的剑刃弹开,轻点脚尖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夏时没想到她会如此做,竟真的让她得手。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长老不信,我又能如何?”岁音伸手抹了一把颈侧,掌心便染红了血。 她抬眼看着那眉眼冷凝女人,心底凭空滋生出些委屈来。 这股情绪来得莫名,岁音仰了头将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 对面持剑而立的夏时见人哭了,表情松动了一瞬。 “你手中无剑,却说御剑而来,我如何信?护山法阵未动,你却出现在这里,我又如何信?” 一连两问,问得还有些道理,岁音心里委屈打消了些,抬手用袖子擦擦眼泪,带着鼻音道:“没剑怎么就不能御剑了,再说护山法阵,我过来时压根就没有什么法阵,还以为是什么没人的野峰呢。” 野峰主人:“……” 野峰主人见她眼角眼泪我见犹怜的模样,又对上那双真诚不似撒谎的眼睛。 心想,难不成护山法阵也坏了? 夏时不放心地放出一缕灵力查看,得到的结果是护山法阵完好如初。 “无为长老,你为何如此厌我?”岁音看着她那双眼睛,无端想起了夏时走的那晚,剑气闪过来的那一眼满载了隐忍的怒和恨。 夏时:“岁音,你说的话可有一句是真?” 若是真话,为何句句不通。 岁音表情微怔,突然笑出来,像是被她这句话气得。 “好,那我便让你看看我如何进来的。” 夏时的剑向下放了放。 下一瞬,手中剑“哐当”一声落地,双手被缚,整个人都被捆得结结实实。 夏时惊愕地抬头,而后又转为羞恼。 “你做什么!?” 她试图挣开,却发现捆她的是龙筋,没有化神境界不可能挣脱,如今她境界跌落,只剩元婴期。 “怕长老不配合。”岁音牵着龙筋的另一头,另一手以灵气凝剑。 岁音扯了扯龙筋,向长老展示了一下没有剑也能御剑而行。 夏时垂眸看着脚下近乎虚无的灵剑,心中不免掀起波澜。 生死境便能御无形之剑而行,这样的天资,就连当初的自己都比不得。 流光转眼便来到护山法阵边沿,岁音却未停,带着身后的人径直穿过。 法阵未动。 转了个头又穿回去。 法阵仍未动。 来来回回几次后,夏时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 这法阵是她亲手布下,其中还加了几道剑气,现在却感觉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打她的脸。 于半空中停住,岁音转头问她,“如何,我可有说谎?” “松开我。”夏时声音缓和了不少。 岁音见她不再像方才那样仇视自己,龙筋一秒收回。 夏时抬手,一把长剑便飞回手中。 剑来时带来些新雪散在两人身边,呼吸一口便觉得清凉。 岁音看着那长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灵剑。 唔……是没有人家的好看。 还未仔细看那剑身模样,长老便御剑离去,看方向是护山法阵。 岁音也紧跟而上。 法阵外,夏时令其显形,护山法阵由大大小小数千小法阵组成,可守可攻,相互运转又互不干扰。 伸手拍了拍,那些法阵转动,然后向她吐了一口山中冷气。 伤害不大,却十分侮辱。 夏时:“……” 这也没坏啊。 身后传来细微风声,是岁音跟上来了。 夏时示意她上前。 “碰一下。” 岁音伸出手指点了点。 一朵用雪做的花从里面伸了出来。 夏时额角跳了跳,伸手将花打散。 “坏了。” 两人重回廊台,岁音这才看清台边立着石碑,上面是剑气刻成的三个字:观星台。 “长老这下可信了我的话?” 白影忽闪,岁音被摁在亭台四角的柱上,面前是一张极美的脸。 两人间的距离不过一指,鼻尖萦绕着山中风雪的冷意和倏然袭来的那股浅淡酒香,酒香之下是更醉人的草木清香。 心脏鼓动加快,耳边依稀听得美人低语。 “裴九。” 作者有话说: emmmm裴九是真实存在的人,也不是剑灵,有人是精心设计,有人是纯属巧合阴差阳错(点到为止) 这里说明一下境界划分:练气—筑基—金丹—生死境—元婴—化神—大乘—飞升 感谢在2024-02-16 05:26:13~2024-02-17 07:3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835344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130682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0-40 第31章 ◎为一个负心人准备的◎ 裴九? 岁音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承仙小馆的老板说过就是无为长老和这个裴九救下的夏禾。 可为何长老现在要对着她念这个名字。 她眼中茫然不假,夏时原本也只是试探。 她摁着对方肩膀,以修为压制分出神识探入岁音识海内。 修士识海极为重要, 外人绝不可入,稍有不慎便会神魂俱灭。 一入识海内,夏时便察觉到其中平静, 识海主人并未反抗,甚至顺从地放她进来。 识海广袤无垠,却只有一物。 剑。 数不清的剑。 万剑高悬于空,看得人心惊胆颤。 岁音当真是天生的剑修。 识海做不得假, 这样的人绝不会满腹心机,算计背叛。 退出识海, 夏时眼中冷意渐消。 她撤了手准备向后退,却被握住手腕又拉了下去。 鼻尖相触又迅速分离。 夏时还未来得及呵斥, 便听到岁音声音笃定:“夏时。” 这语气不像试探。 掩下眼底不易察觉的慌乱,夏时推开她, 皱着眉一派威严:“你认错了。” 认错了吗? 岁音暗自揣摩,方才距离得近,无为长老凝神探查她识海没察觉到自身灵力正在缓慢地外泄。 淡金色的灵力在这冰天雪地间格外显眼。 灵力外泄, 境界倒退。 那个医仙也是这么说夏时的, 现在无为长老也有这情况。 最重要的一点,她在看到两人时那一瞬的心悸都是一样的。 这么细细回想起来,夏时和无为长老确实多有相像。 同样的不喜人靠近, 同样拥有凛寒剑气, 那双眼睛也总是藏着掖着什么。 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岁音抿唇笑开。 “长老方才不也是认错了吗?那算我们抵平了。” 见她不再深究, 夏时也是松了口气, “嗯”了一声。 “试炼快结束了, 我先回去了。”岁音向她拜别。 “去吧。” 返回日照峰的路上,岁音还在心中想着那两人之间的联系。 除了有些地方给她的感觉相像,其他确实无一处证实是一人。 主峰之上人声鼎沸,第二轮试炼接近尾声,定时香烛也余幼儿指盖长短,所有试炼者皆已返回,除了一人。 范文长老坐在位置上急得抓耳挠腮。 “这孩子去哪儿了!” 虽然他想要收徒,可规矩终究还在,这两关试炼都过不了,三清界不会留人。 “急什么。”虚无长老淡定地喝了口茶。 范文长老怼他:“你徒弟满山跑当然不急!” 首座的叶萧也微蹙眉,她看过岁音第二关试炼的任务,对她而言并不算难。 烛香燃尽,叶萧向另一边弟子示意敲钟示意。 弟子点头,手中钟锤举起。 “等等!!!” 敲钟弟子动作一顿,场中便多了一身红衣。 与此同时,长老席末位空缺的位置也来了人。 沈淮闻将手边茶盏推过去,传音道:“这么巧?一起来?掌门可看过来了啊。” 夏时刚坐稳,闻言偏头一看,果然对上掌门稍带不悦的眼神。 “……” 解释不清了。 钟声未响,岁音也带回了内丹,这一关算是通过了。 范文长老嘿嘿笑出声,拍了拍旁边的虚无长老。 “你看你看啊。” 虚无长老不想搭理他,翻了个白眼朝旁边挪挪。 第三轮便是场上比试,先是试炼者之间,选出能入外门的弟子。 明日才是正式选试,从内外门弟子中试出魁首。 几轮过后,尚无败绩的只有岁音,褚寻和孟今祁。 下一场比试便是岁音和孟今祁。 孟令祁手中拿的是上品法剑,灵根属火,克冰。 虽说岁音是生死境压了孟令祁一头,但孟令祁是家中无数资源堆起,也即将破境。 况且她手中也只是一把再平常不过的长剑。 胜负还难说。 比试场中,孟令祁打量着面前的人:“你就是天阶登顶之人?” 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嘛,他心想。 岁音眨眨眼:“爬楼梯而已,有何难。” 孟令祁:“……”好气。 场下弟子:“……”好狂。 上面长老席苏淮闻轻笑出声,点了点夏时:“她同你还挺像。” 当初她们那一届弟子上天阶时,夏时也曾说过,不过爬个楼梯而已,有什么难的。 也确实如她所说,不难,夏时上天阶虽未登顶,却也只差那一步。 说话间,下面两人已经打了起来。 孟令祁剑招迅猛,将孟氏绝学《破空式》耍得行云流水。 夏时一眼扫过,便已经定了结果。 这一局,岁音赢了。 孟令祁的剑招虽猛,却只是徒有其表,后劲不足。 再看岁音,看似闪避,实则找准了对方缺漏之处。 再过三招,孟令祁便会失剑。 一招……岁音反击。 二招……孟令祁不躲反手挥剑而上。 三招……孟令祁手中剑伸出过长被岁音找准机会一击打中,松手失剑。 夏时敛眸抿了一口茶。 只听“嘭”地一声,孟令祁摔出场外,此局岁音胜。 借着茶盏遮挡,夏时唇角微勾起一抹笑。 果然,她不会看错。 浅淡的笑意被一旁的沈淮闻收入眼底。 “她赢了,你这么高兴?” “咳咳——” 夏时被茶水呛住偏头轻咳。 感觉这段时间处处都有两位师姐。 下一场岁音对上的褚寻也是,能看得出这两人平日练剑也用功,只是缺乏实战经验,不能将剑法融会贯通,连招时还很迟钝。 毫无意外,岁音是试炼第一。 一旁弟子宣布结果,有人欢喜有人愁,近百名试炼者最后入外门的只有十几人。 “明日选试开始,入门不过十年的内弟子亦可参加,夺得选试魁首,可入剑阁自选,还可自行选十位长老其一为师,包括掌门。” 掌门说完,长老纷纷起身离开,场外弟子也接连散去。 岁音站在场中仰着头,举起手中的剑高喊:“我会是魁首的!” 那个方向是长老席最末位。 范文长老摸了一把胡须嘿嘿直笑,还有点不好意思:“这丫头。” 说罢他又抬手碰了碰走在他旁边的虚无长老,炫耀似地看着他。 虚无长老嫌弃地看过去,这老头糊涂了吧,又不是对他说的。 两人并肩从夏时面前走过。 沈淮闻也起身准备离开,余光看到师妹仍坐着,便问:“还不走吗?” 没有回应。 沈淮闻轻蹙起眉,手刚触及夏时搁在座椅上的手便觉得寒意入骨令人难忍,她仿佛摸着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寒潭深处的万年寒冰。 “药…药……” 隐忍着痛楚低吟声因为寒毒蔓延而发着抖。 沈淮闻听清了夏时呢喃的字语,连忙道:“药!?在哪儿?” 夏时已无力说话,她艰难地抬了抬手,食指之上有一圈纳戒。 纳戒中有先前医仙给的一瓶药,她曾用过一次,十分有效。 好在她纳戒中杂物不多,那药瓶纹路繁复十分好认,沈淮闻不费工夫便找了出来。 她打开瓶口放于鼻尖下嗅了嗅,确认这确实是压制寒毒的药才放心倒出一颗喂于夏时。 “无为长老怎么了?”岁音在下面看出些不对劲,急匆匆跑来,一眼便看到沈淮闻手中的药瓶。 这药瓶……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岁音立马反应过来:“血浆果!血浆果有用!” 沈淮闻:“伏蛟谷的血浆果?” 岁音用力点头:“是!” 心中顿感庆幸,还好,还好她那时去了伏蛟谷,还好她拿到了血浆果。 血红圆润的珠果置于唇中央,化作丝缕顺着唇缝而入。 周身寒气散去,夏时身子陡然一软不受控制地朝前倒去。 岁音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扶住,手指穿过冰凉软发托住湿润冰冷的脸颊。 手心处尚能感受到夏时呼出的微弱气息。 垂眸看着昏过去的人,岁音抬起另一只手帮她撩开因汗水粘黏的发丝。 她的目光静静地落下,从眉眼走过鼻梁再往下。 明明和之前的夏时完全不一样,可她竟觉得就该这样,夏时就该这样漂亮。 旁边传来一声轻咳。 沈淮闻淡笑道:“还是先将无为长老送到秋林峰吧。” 指尖被火燎到似地收回,岁音点点头,不由分说地将人拦腰抱起。 沈淮闻微怔,倒也没说什么,给掌门送了传音过去后便走在前带路。 此时已近酉时,红日将落,天边烧出一片霞云。 秋林峰的弟子已经各回了院子,路上鲜少有人在。 迎着霞光往上走,岁音察觉怀中人动了动。 一低下头便对上一双冷清的眼。 “长老醒了?可还觉得难受?”她轻声笑着,听起来心情格外好。 夏时动了动腿想要下来,却被抱得更紧,大腿一侧似乎还被轻拍了一下。 “……” “???” “!!!” 她怔愣了片刻后冷幽幽地盯着岁音:“你想死吗?” 岁音眨眨眼不明所以,“长老为何如此问?世间美好,为何要死?” 前面的沈淮闻听到些动静回过头,见夏时醒了,三两步走过来两指搭上她的手腕。 不久松了口气:“还好有岁音姑娘的血浆果,这会儿已经无碍了。” “血浆果于我无用,原本是为一个负心人准备的,如今能帮无为长老也是它的荣幸。”岁音一本正经地说着。 负心人…… 夏时眉心微动,说的是她? 这形容用的不对吧。 “岁音姑娘样貌天资都如此好,那人怕不是有眼疾。”沈淮闻接着她的话。 岁音点头,余光去看夏时。 果然见那人表情僵硬,嘴角抽动。 心底生出些快意,岁音心想,这就当是报了那晚一剑之仇了。 作者有话说: 沈淮闻:那人眼瞎。 岁音:我也觉得。 夏时:…… 感谢在2024-02-17 07:30:06~2024-02-17 21:2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雁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方程、回归小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真是放肆◎ “你这些天都做了什么?”沈淮闻颇有些头疼, 师尊特意叮嘱过她和叶萧,要好好照顾师妹,这一天两天没事就往她这里送, 砸招牌吗。 夏时身体虽然已经回暖,但手脚仍有些发虚,她坐在一旁藤椅上回想这几日所为。 和平时并无差异, 唯一有变的便是…… “观星台练剑。” 沈淮闻听后却神色微变,伸手扣住了夏时的手腕。 师姐的灵力温和舒缓,夏时也任由这股灵力游走全身。 经脉并无异样,只是灵力外泄的速度更快了些。 收了手, 沈淮闻敛眸思索,按理说有师尊一缕神识相护, 师妹应当不会为外物之寒勾起毒性。 心念一动,沈淮闻又问:“那你可吃过什么?” 虽然知道夏时不再食五谷, 可前几日她还去了承仙小馆,多问一句谨慎些也好。 “紫焱莲子!” 夏时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那两颗莲子是她这几日唯一入口的东西。 “苍山寒池之物。”沈淮闻只觉得心口闷疼,险些要吐出血来,她闭了闭眼, 无力道:“什么你都敢吃。” 寒物入体, 那压制四百年的毒性便悄然生根,一发不可收拾。 “今后便在秋林住下吧,问天峰你不能再去了。”沈淮闻语气淡淡。 夏时没多问, 她能察觉到淮闻师姐此时在生自己的气。 细细想来, 这寒毒从她自陵阳秘境离开才现出, 想必也是因为那时吃了紫焱莲子。 “也好。” 话落, 叶萧御剑而来, 看到藤椅上的夏时,上来就是一顿灵力输入探查全身经脉。 确认没什么事,才重新板着脸道:“你又做什么了!?” 夏时老实回答:“吃莲子。” 沈淮闻在一旁替她补上:“紫焱莲的莲子。” 叶萧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紫焱莲只有陵阳秘境的苍山才有,而上次夏时半死不活回来时身上并无秘境之物。 当了近百年的掌门,叶萧心思也比当年要缜密许多:“哪来的?谁给你的?” “吱呀——”一声,药庐的木门被人打开,温知书披着外衫慢步走了出来。 她见到外面几人时神色微愣,似乎也没想到这多人不进屋要在外面站着。 叶萧看向沈淮闻眼神示意,这又是谁? 沈淮闻气性还没消,没好气道:“你好师妹救回来的。” 叶萧:“……” 对她发什么火。 “她是青州温氏之人,名唤温知书。”夏时十分有眼色地补上。 “青州温氏?”叶萧的注意力被引过去。 “哪个温氏?” 青州确实不止一个温氏家族,但只有一家会被别人记住,甚至忌惮。 见她已经有了猜测,夏时轻声道:“身藏万卷书,九州事尽知。” “如此说,万卷书并没有被十三鬼域夺去?”叶萧忽地又道:“看来传言也不尽真。” 岁音过去将温知书搀扶过来,温知书双手交叠朝叶萧行礼:“见过三清掌门。” 叶萧见她脸色惨白,脖颈处的皮肤还有些淤青,便微抬了手。 “不必多礼。” 轻柔的一股力拖着手肘,温知书借着力道直起身。 随后又转身,“多谢二位长老相救。” 沈淮闻扶她一把,温声道:“你身子弱,不该出来的。” 是她亲自诊治的温知书,自然知道这姑娘身上有多少伤,虽然不致命未伤根本却也是角度刁钻疼痛难忍。 温知书鼻尖一酸,眼眶便润湿了,双腿一弯直直地跪下:“我已无家,又遭奸人哄骗,身无复仇之力,唯有万卷书,望长老能留我于此苟活。” “唉!姑娘这是做什么!”沈淮闻弯腰要将人拉起。 温知书欲语泪先流,声音悲切:“若长老肯收留,这万卷书我便赠与三清也无妨。” 万卷书何其珍贵,竟能说给就给。 见她不起,沈淮闻只好半蹲下身,拿着手帕将她脸上泪痕擦干净,声音放得更轻柔些:“姑娘不必如此,这万卷书是你传家之物,再说你全族受十三鬼域迫害,三清界自会护你。” 夏时也从一旁过来拉住她的胳膊稍带了些力:“起来吧。” “如今外界皆传十三鬼域屠温氏满门,往后在三清就莫要提姓氏了,以知书为名,可行?”叶萧说着,拿出一块三清弟子独有的玉牌。 这是同意她留下了,温知书顿时喜极而泣,接过玉牌站起身,随即便召出万卷书来,双手奉上。 “多谢掌门!这便是……” 叶萧淡淡扫了一眼她手中玉质书卷便移开目光,“你要记住,今日三清留你不是因为这万卷书。” 抬手招剑,叶萧御剑于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夏时,“明日选试过后,来玉清殿。” 空中流光划过,瞬息便没了人影。 夏时嘀咕:“又找我。” 准没好事。 “师妹。” “嗯?”下意识回答,夏时一抬眼看到她另一个笑面虎师姐。 沈淮闻笑得人畜无害,“该喝药了。” 夏时:“……” 岁音在旁边没忍住笑出声,被夏时幽幽瞪了一眼。 药庐内,温知书在床上半躺着,夏时被安排坐在床边的靠椅,两人手边都是一碗如出一辙的黑漆漆的药。 沈淮闻在一旁配药,余光撇到岁音,手一顿道:“明日选试尽力便好,不是魁首也无妨,不必强求,伤到哪儿就不好了。” 岁音看着夏时苦大仇深地盯着药碗,心里正偷笑,突然听到沈淮闻的话里提到自己。 这里就只有四人,参加选试的也只有她一人,这话明显是说给她听的。 可她和这位淮闻长老并不相熟,甚至没说过几次话,她这话是何意? 难道只是好心提醒? “长老放心,有分寸的。” 沈淮闻点头,那就好,今天看她比试有种恍惚见到年少时夏无为与人比试。 但愿明日的选试别再像了,据她所知,明日选试有不少内门弟子参加,其中也有突破生死境的资质极佳者。若岁音也有夏无为年少时要赢不要命的劲头,她这小药庐恐怕都要没地下脚了。 转头一看某人的药碗还未动,沈淮闻眼睛笑如弯月,轻声细语道:“怎么,师妹要我喂你喝吗?” 夏时连连摇头,眼疾手快地端了药碗,还不忘说一句:“方才太烫。” 不是她不想喝。 沈淮闻转头就对同样没喝药的温知书道:“温姑娘莫急。” 温知书轻轻点头。 “……” 夏时抬着碗底的手一顿,然后一个用力。 一口气沉闷地把药喝完,又轻轻地把药碗搁在桌上,连声响都不敢有。 有骨气,但不多。 偏偏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在偷笑。 夏时抬眼,冷嗖嗖看着她。 少女一身红衣笑容潋滟,两三步走来,手中捏着一颗蜜枣。 “给。” 夏时绷着脸,“不要。” 怎么能在小辈面前喝完药还要吃甜食,身为长老也是要有些威严的。 明明是臭脾气一张脸,岁音却从中品出几分可爱有趣来,她大胆地将蜜枣置于长老唇边,看对方眼中透出惊讶,而后转为愠怒,眼疾手快地在长老要开口训斥时迅速将枣喂进嘴里。 喂完就溜。 “明日选试,我先去休息了!长老放心,我一定会夺魁的!” 伴随着“哐”一声关门响,少女欢愉的声音也被隔绝在外。 夏时呆呆地含着枣,浓郁的甜香很快冲淡了口中的苦味。 “甜吗?” 下意识要点头,看到师姐戏谑的眼神时扭头便吐了出来。 “真是放肆!” 有气无力,听不出半点恼意。 沈淮闻淡笑不语,转身又摆弄她的药草灵植去了。 , 回到院中,岁音双手交叠枕于脑后,嘴里轻哼着记忆中熟悉的曲调。 夏时,夏无为。 还真唬了自己这么久。 推开房门,四周便落下一道屏障,隔绝了外界所有声响。 岁音放下手规矩地站好,对着桌边一身青衫素衣的女人端正地行礼。 “砚姨。” 砚歌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岁音走过去,身后房门轻轻合上。 “砚姨,您怎么来了?” “路过此处,察觉你也在,便过来瞧瞧。”砚歌说着拿出一截红绳系在她的腕间。 红绳编织精巧,正中穿有一颗淡青玉珠,隐约可见其中符文流转。 “砚姨,这是什么?”岁音好奇地问。 “有了它,以后你就不会再神识离体了,也不用刻意压着修为。”砚歌垂眸,指腹细细抚过那颗玉珠,眼中柔情一闪而过。 “真的啊!” 明日便是选试,不用畏手畏脚地打,夺魁的希望便多一分,岁音自然高兴。 “好了,我先走了,记得寻到剑后便回去,我等着你。” 砚歌说罢身影开始渐渐虛化。 白烟一散,屋中仅剩岁音,外面风吹叶落的声音也重新传入屋内。 与此同时,玉清殿中,正凝神打坐的叶萧倏地睁开眼,灵识瞬间放出覆盖整个三清界。 无人。 她微微蹙眉,难道是她弄错了? 刚刚确实有一缕纯净灵气泄出,说是灵气又不太妥当,因为那更像是仙气。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自千年前九州浩劫,仙人的气息在九州荡然无存,即使现世有大乘后期强者,可也无一人飞升。 叶萧重新闭了眼,只当是她恍惚了。 作者有话说: 叶萧(家长版):谁啊!谁把我们家孩子吃坏了! 温知书(扑通跪下):您也知道,我没了家。感谢在2024-02-17 21:26:22~2024-02-18 23:3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tticus724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tticus72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tticus724 10瓶;fs 3瓶;freedom(^_^) 2瓶;可乐不加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注意点分寸◎ 第二日选试开始, 先由外门弟子开始两两相较,前五名可入内门,可自行决定是否要参与到内门弟子之间的选试。 因此次选试提前, 许多外门弟子并没有做好准备,再加上一个生死境的岁音,很多人放弃这次机会, 最后外门参与弟子不过百余人。 外门弟子资质参差不齐,如今境界最高者也不过金丹初期,百余人的比较一个时辰便已结束。 前五名为:岁音、褚寻、孟令祁,还有两个原本的外门弟子。 褚寻和孟令祁都跟岁音较量过, 自知不是对手,后面的内门选试也没有再参加。 于是下一轮选试便是十名内门弟子外加一个岁音。 不少弟子听到消息纷纷赶来, 甚至开了赌局。 秦安路过那乱哄哄的角落时,将身上所剩不多的灵石都放在写着“岁音”二字的木牌下, 那空荡荡一片也只有她方才放的几块灵石,相反另一侧则是堆成了小山。 也不怪, 谁让岁音第一轮便抽中了同为生死境的齐升。 齐升早已拜入虚无长老门下,此次参加选试恐怕是想入剑阁选一把品阶更高的法剑。 “师妹,虽然这岁音确实天资卓越, 但在齐升面前, 恐怕是赢不了了,你还是慎重考虑吧。”一旁的师兄劝她。 秦安摇了摇头,“她会赢的。” 比试开始, 铜锣响三声。 齐升双手抱胸打量着面前这位刚入门便名声大噪的师妹。 当他看到对方手中那山下集市就能买到的普通铁剑时眉毛皱起。 “你就用这个?” 就算是他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啊?”岁音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 剑刃锋利无损, 挺好的啊。 “你去换一把剑再来与我比试。”齐升也有自己的原则, 大有对方不换一把好些的剑他就不比了的架势。 岁音眼睛转了一圈微微上抬看向长老席。 夏时那把剑已经补好了, 还挺漂亮的。 上头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手边的剑往后遮了遮,半数挡在宽大衣袖之下。 岁音:“……” 小气! “岁音!接剑!” 岁音听到喊声似有所感抬起手,一把上阶法剑便落入手中。 她有些惊讶地向台下看去,秦安正站在众弟子中,眉眼间不似前几日的阴霾,脸上是拨开云雾见日明般明媚灿烂的笑。 “加油!” 岁音也弯了眉眼对她笑,同时扬了扬手中的剑。 转过身,“师兄,可行?” 齐升看着她手中的剑,和他的剑同一品阶。 他轻点头,两人对着行了礼。 比试正式开始。 齐升率先掌握主动权,出剑迅猛,伴有雷霆霹雳之势。 岁音不躲反而迎上这一剑,剑刃相撞时,岁音轻笑开口:“我只学了三清剑式,便以这十三式剑招定胜负如何?” “我学的时间可比你长。”齐升似乎并不想如此。 岁音手腕用力将剑刺出,“师兄该知道,剑术一道可不论时间长短。” 齐升脸上浮现笑意,高声应道:“好!” 下面观看的弟子听不见两人说得什么,只觉得一招过后两人浑身气势暴涨。 一息之间又连过数招,四周开始蔓延出薄薄冰霜,亦有雷电之力泄出。 “这这这…我都看不清她们的招式了。” “你平时不练剑的?这不就是最基础的三清剑式吗?” “如此基础的剑式竟然也能打出这样的效果!?” “不对啊,这岁音不是刚入门吗?三清剑式就已经能用成这样了?” “天阶登顶之人果然不凡!” 秦安在一旁听着同门的话,心中已没了郁结之气,岁音的每一场比试她都看了,用的皆是三清十三式,再没别的剑式剑招,但每一场都赢得漂亮。 她不知道岁音为什么会《晚冬雪》,但就算真是无为长老私下传授,这样的天之骄子,也是应该。 秦安垂眸,她很庆幸,那天没有走入玉清殿。 眼看冰霜雷电之势已经蔓延到了场外,叶萧抬手落下一道结界,防止两人伤到一旁观看的弟子。 结界内,齐升脸上带着笑意,畅快道:“师妹天资卓越,可终究还是年少些,这次的选试赢的一定是我!” “是吗,还未分胜负,师兄话说得过早了。”岁音眉眼一压,身后水汽瞬间凝固成冰棱,尖端直指齐升。 “小心了。” 齐升轻哼,脚尖点地瞬间不见了人影,冰棱纷纷落空。 下一秒,人出现在身后,“师妹才要小心了。” 借着雷系灵根加持,齐升的动作极快,就像那雷电一般瞬息可至。 齐升手中剑已然刺出,而岁音似并不知晓般还在看着散落满地的碎冰。 场下弟子皆是到吸了口冷气。 这就要结束了吗。 长老席上,范文长老急得就差拍椅子站起来了,面色焦急:“小徒弟回神啊!” “老东西,你不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吗?”虚无长老紧盯着台上两人的一举一动。 范文长老被他这么一提醒,脑中恍惚闪过相似的场景来。 同样的天灵之体,操控冰霜得心应手,对手亦是雷系灵根弟子。 四百年前的选试,夏无为也是如此,背后那雷霆万钧的一剑同样避无可避。 范文长老和虚无长老两相对视,然后齐齐转头看向另一侧,长老席的末位。 沈淮闻敏锐地察觉到那边的视线,抿唇笑道:“两位师叔也发现了。” 夏时不以为然:“巧合罢了。” 她的目光始终都在台下。 千钧一发之际!齐升心中已是胜券在握,谁知剑指之人突然虚幻了一瞬,竟生生分出十几个相同的人来。 无用! 齐升用力将剑刺下去,剑尖碰到那人的发带时人影倏地如雾散开。 假的? 而后场上响起十几道脆生生的笑声:“师兄可分得清?” 齐升站在场地正中央,看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十几个岁音眉间皱起,不悦道:“师妹说凭借三清十三式分胜负,现在这又是做什么?” 其中一个岁音向前一步,挥出一道剑气将原先散落一地的碎冰尽数扫落台下,虚影瞬间不复存在。 “师兄可明白了?” 齐升眼中愕然,三清剑式看似简单,真的用起来却虚虚实实难以捉摸,但利用碎冰和太阳光线配合剑招化出虚影迷惑对手,这真的可能吗? 他自认为于剑术一道颇有天赋,现在看来是他太过自负了,九州之中从不缺天才。 “我输了。” 岁音轻“唉”了声,“还未分出胜负。” 齐升已然收剑入鞘,拱手行礼:“胜负已分,师妹的剑术远在我之上,方才若不是师妹留手,我此刻已经在台下躺着了。” 结界散去,场下弟子一个个张大了嘴瞪着眼睛。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会是齐升师兄认输。 片刻后,哀嚎声不断。 “啊我的灵石!!!” “我辛苦攒了好些年的啊!!!” “……这一局能不能不算啊?” 当然不能,秦安这回赚得盆满钵满,空间袋都装得鼓鼓囊囊的。 下一轮比试,抱着狠狠捞回一笔的打算,第一轮输惨的弟子准备都压岁音,却没想到她又抽到了左霁。 左霁师姐早已入内门,按理说这次选试她不该参加,可名牌上有她,掌门长老也没说什么,门下弟子自然不敢多问。 这次选试的内门弟子实力远超平常,不论是齐升还是左霁,都不该出现在这次选试。 看到岁音又抽中左霁,那些弟子又犹豫不决起来。 那可是左霁师姐,即将结婴,修为差小境界就是天差地别,更别说横跨了整个生死境。 “掌门这是故意得吧。”夏时跟旁边的沈淮闻传音。 据她所知,左霁明明不久前才出门历练,这是被掌门临时召回啊。 沈淮闻面上一派笑意,暗地传音回去:“掌门怕岁音赢得太轻松,显得门中无人,这不拉来两个撑场面。” 夏时:“……” 一炷香休整后,左霁和岁音上场。 如果岁音想要夺魁,这一场便能定下结果,十名内门弟子中唯有左霁和齐升威胁大些,齐升一场已赢,若是再赢了这一场,剩下的便不算什么。 “新入门的师妹?”左霁并未穿弟子服,一身宽袖襦裙倒像是逛集市刚回来。 “快打快打,早些结束。”她长剑出鞘也不动。 岁音微挑眉:“师姐这是要让我?” 左霁轻笑:“师妹说笑了,对剑比试一事我从不会让。” 岁音点头,心里对这个师姐的印象又好了一些。 双方对剑,本就不该让。 “师妹与齐升师弟比试时只用三清十三式,这回与我比试也想如此?”左霁看过上一场比试,也心知对方剑术造诣非凡,可自己修为境界压她一头,纵使剑术再如何绝妙,也无济于事。 岁音笑着:“对师姐自然要拿出看家本事了,三清剑式可不能让我赢。” 左霁余光撇过场下的齐升,心情大好。 齐升黑着脸:“……” 这话什么意思? 不再聊些有的没的,两人同时放出灵力试探。 左霁心下一惊,掌门叫她回来时说是和一个生死境的师妹比试,她便以为是刚突破境界,没想到对方灵力蓬勃根本不输自己。 握紧了剑,左霁也提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小瞧了这师妹。 岁音唇角上扬,这才对嘛,对剑就该不留余地。 灵力试探过后,岁音先一步动作,抬手间便引出风雪围绕,几息间便令比试场地披了白。 夏时不借她剑,那借点雪总可以吧。 空中飘雪不断,由北而来。 听取场下“哇”声一片。 “这雪是哪里来的?” “看这方向是问天峰?” “三清界竟然还有这么个峰?我竟都不知道。” “那是无为长老的峰头,你不知道也正常。” 三清界内从不下雪,唯有问天峰。 夏时和沈淮闻也在悄悄传音咬耳朵。 “这雪是你峰上的吧?” “嗯。” “你把玉铃给她了?” “没有。” “别骗我,她没有玉铃怎么能越过结界把雪招来。” 夏时深吸了口气:“护山法阵坏了。” 除了这个原因她没法儿解释。 沈淮闻:“……” 就算骗人找的理由也不用这么敷衍。 两人正说着,突然又插进来一道声音。 “夏无为,你别太过分。” 夏时:“?” 沈淮闻:“?” 谁在说话? 两人一转头,正好看到掌门面带怒气地看向这边。 夏时还以为是她和淮闻师姐悄悄传音不专心才被抓包。 刚老实坐好看着下面的比试,就听到掌门又传音过来:“护山法阵怎么会坏,你把人带去问天峰了?是昨天试炼的时候吧,就那么点时间你都等不及了?这么多弟子看着,你们也给我注意点分寸!” 夏时被她说得云里雾里,什么分寸?她很注意分寸好嘛!没分寸的明明是!…… 满腹怨气地看了场下岁音一眼,夏时气得磨牙。 叶萧:“还看!你那眼神都要拉丝了!” 夏时:“……” “掌门,你眼睛不好就找淮闻师姐好好治治。” 这句没传音。 长老席上听得一清二楚,其他长老顿时开始耳观鼻鼻观心。 她们听到了什么?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对掌门无礼? 叶萧心里冷笑,对另一侧道:“虚无长老。” 戒律堂一把手·公正无私·虚无长老:“记下了。” 作者有话说: 叶萧:骂我?告状了! 夏时:…… 感谢在2024-02-19 17:00:00~2024-02-20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糖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拜师(文案章)◎ 比试场中, 两人身影瞬间闪动,不过一息之间便过了百招,岁音手中长剑一挥, 剑芒如流星般划过众人眼前,直指左霁。 左霁面无惧色,淡定自若地舞动长剑, 剑气骤然荡开,化作层层剑网将岁音的攻势一一挡下。 下一瞬,左霁转守为攻,长剑一抖, 剑气又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势不可挡地向岁音卷去。 下面的弟子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有聪明的早早拿出影石录像。 这难得一见的场面就算拿出去卖也值不少灵石。 左霁师姐灵根属水,滔天的浪涛犹如实质, 岁音挥出一道凛然剑气,那张着血盆大口的巨浪瞬间凝结成冰, 两道剑气一前一后同时挥出,碰撞之下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两人你来我往,场上剑气纵横, 对招时不可谓不激烈, 更何况两下实力不相上下,这一场比试久久未分出胜负,场下观看的弟子也被激得性质高昂, 开始和身边同伴以指为剑模仿着台上两人。 场上两个剑修身影又在一瞬间拉近。 左霁笑道:“师妹, 你不是说不用三清十三式, 可这来来回回, 我看着也没别的剑招啊。” 岁音亦然:“师姐不也是?” 两人相视一眼, 再一次分立各方。 “这么打来打去也没意思,十招之内定胜负,师妹意下如何?” “那便十招。” 两人突然收剑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对方。 下面的弟子不明所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 “肃静!” 掌门威压散开,比试场上再无一人开口。 岁音眸光一动,借着周边的落雪挥出一道极寒的剑气,所经之处无不凝汽结冰化作一柄柄冰霜剑,随着岁音手中的剑一同刺向左霁。 台下的齐升脸色凝重,这招他同岁音比试时对方也用过,可远没有如今这样的气势和威力。 上一场比试如果不是三清十三式束缚着,恐怕他连开口认输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新入门的弟子……悟性和实力都让人为之惊叹。 冰天克水,左霁四周水汽全被凝结,她的剑气被死死压下,不得已她借着台面的冰快速向后滑着,面前是数不尽的冰剑。 岁音剑势未停,甚至更盛。 左霁被逼无奈,全身灵力骤然提升,几近元婴实力的一道剑气横挡身前,又一个跃身迎上那霜寒一剑。 双剑相碰,剑刃摩擦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岁音看着左霁周身围绕的灵气,比起刚刚和她比试强了不止一点半点,“师姐,这才是不让。” 方才两人连过百招,她能感觉到左霁在刻意压低灵力和她比试。 左霁一笑:“师妹才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两人一触即分,这回左霁不再相让,剑气如虹,先一步将四周水汽为自己所用,化作长龙盘旋于空。 岁音身姿轻盈轻巧躲过,却不曾想那水龙摆尾回头灵活无比。 一侧的左霁也找准了机会,对着她的右手攻去,似乎是想下了她的剑,剑修对剑,失了剑便是输了。 岁音手腕微转,自己下了剑。 左霁没想过她竟然自己下剑,动作也凝滞了一瞬。 而就在这一瞬间,被剑修下了的剑破空一声剑鸣,穿过龙头又重新回到剑修手中。 剑修与剑意念相通隔空操控并不稀奇,可岁音手中并非是她的剑,短短半日便能和一把全然陌生的剑熟悉到这种程度吗。 剑主人秦安此时也在下面大脑一片空白。 这剑到底是谁的啊,在岁音手里乖巧得不像话指哪儿打哪儿,在她手里就变成个犟种。 左霁鬓角处缓缓流下汗来,手心亦出了一层细汗,滑腻得令她握剑的力道都不由地加重了些。 寒意顿生的剑气骤然荡开,左霁心下一惊,急忙调整好心态,手腕转动剑还其一道剑气。 寒气水汽相撞,场上瞬息升起雾气来,其中人影分辨不清。 比试正到精彩部分,突然看不见形式,下面弟子又开始急躁起来。 “怎么回事?” “这该死的雾气,快快散去,急死人了。” 长老席上,寡言少语的虚无长老突然出声:“不错,只是这剑招隐约有些眼熟。” “是吧,我也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范文长老也摸着胡子思索着。 主位之上的掌门突然开口:“这剑招和无为的万物逢春颇为相似,只是其中少了最重要的一层剑意。” 说罢,她又看向夏时,问道:“私相授受?” 夏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掌门问,沉声否认:“没有。” 自从剑阁出来后,她就没再用过万物逢春,昨日观星台她也只是挥了一遍三清剑式。 万物逢春,杀气凛然剑气中仍有余地,这招最重要的便是峰回路转最后的“逢春”剑意,可岁音使出来的这招全然没有“逢春”之意,只有表面的处处杀机。 薄雾散开,左霁半跪在地唇边带血,剑也跌落在一旁。 但岁音剑招未停,还剩最后一式。 夏时眸色一深,连忙道:“拦住她!” 左霁已无力回击,这一剑她受不住。 叶萧闻言轻抬一手,岁音的最后一招终究是没使出来,剑也被震出结界之外。 她怔愣片刻抬头看去,似乎不解为何突然拦她。 “此轮比试胜负已分,岁音胜。” 掌门亲自宣布结果,左霁踉跄起身,弯腰捡起地上的剑,缓了两口气才对岁音道:“恭喜师妹。” “师姐你没事吧?”岁音上前扶了她一把。 左霁摇了摇头将唇边血迹擦干净,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师妹剑招凌厉绝然,可其中却少了剑意,往后要多注意才是。” 剑意出自剑修本身,更看剑修心性。 无论修为如何,只要挥得出剑气,多少都会带有些剑意,可岁音的剑气中空白寡淡,没有丝毫剑意。 很是奇怪。 岁音似有不解。 剑意?砚姨也说过这个问题,可她没有这个东西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既然师姐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应声:“多谢师姐提点。” 左霁点头,转身下了比试场。 选试已近尾声,岁音和左霁这一场几乎已是定局。 又过两场比试,岁音夺魁。 她站在大比场中,仰首看向长老席。 “掌门的话可还作数!?” 叶萧起身,声音由灵力散出响彻整个比试场中,“自然算数。” “在座长老,你可任意选一位为师,过后亦可入剑阁。” 岁音心想,那剑阁她已经去过了。 只剩选师了。 “可想好了,要选哪一位长老?” 叶萧的话说完,范文长老已经开始激动地整理着装,还捋了两把胡子,把胡子捋顺滑。 虚无长老斜看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 范文长老听到,轻嗤:“你就是嫉妒,嫉妒我有这么个好徒弟。” “是不是你的徒弟还不知道呢,她又没选你。”虚无长老直接一大盆凉水泼下去。 范文长老眼睛一瞪,“闭嘴吧老东西,她一定会选我。” “弟子愿拜入无为长老门下。” 范文长老:“……” 虚无长老:“呵,一定选你。” 范文长老直接站起身喊着:“小丫头,不是说好了选我的!” 说罢,他又转头怒气腾腾地瞪着夏时。 说好了不和他抢徒弟呢。 因为此次比试内外门都在,岁音敏锐地听到一些不太好的讨论声。 “这么好的机会选无为长老,她疯了吗?” “就是啊,选无为长老不是自毁前程。” “夏无为不过是占着长老的位置,实力连其他长老门下弟子都不如,这人怕不是看上她那张脸了。” 岁音皱了皱眉,转过身向台下看去。 那两三个围在一起,见她看过去脸上仍挂着透出下流猥琐的笑。 这几个人她见过,就是之前跟在林峰身后说三道四的,林峰被罚逐出三清界,这几个竟然还在。 拳头握得咯吱响,岁音已然将这几个人的面貌记住了。 她会让这几个记住什么叫祸从口出。 上方掌门也开了口,带着劝阻的意思:“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岁音腰背挺直,语气坚定,直直地望向长老席末位:“弟子愿入问天峰。” 范文长老直接甩袖离席。 叶萧缓步走到夏时面前,咬着牙低声道:“她选你,满意了?” 这回终于不用约到这约到那偷偷摸摸的了。 夏时轻抿唇:“我不想收徒。” 她教不了岁音,只会浪费这样一个天资卓越的弟子。 叶萧冷哼一声:“我话都放出去了,范师叔也被你气走了,你说不想就不想了?” 夏时:“……” 和她有什么关系。 掌门回身一挥袖:“从今日起,岁音为无为长老亲传弟子,入住问天峰。” 岁音一喜,抬手行礼:“谢掌门!” , 当天晚上,岁音就卷着铺盖喜滋滋地来找夏时。 “师尊,我的房间在哪儿?” 夏时轻飘飘看了她一眼,抬手指着北方远处一撮山头。 “去吧,房间多,随便选。” 岁音眨巴眼看她,“师尊不随我一起回去吗?” 夏时额间跳了跳,还是没能适应这个新称呼。 忍了忍才道:“我身体不好,受不得寒,只能在秋林暂住,你就去问天峰吧。” “师尊在哪儿徒弟就在哪!”岁音把铺盖一放,拍着胸口道:“从今往后我来照顾师尊!” 夏时:“……不用。” 沈淮闻推门而入,手里一如既往端着药碗,嘴上说着:“生病过来还拖家带口的,当我这是收容处吗。” “师叔我来!”岁音十分上道,上前两步接过药碗转头就给了夏时。 “师尊,喝药。” 夏时:“……” 这收的哪是徒弟啊,这分明是来折磨人的嘛。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求灌溉呀~ 感谢在2024-02-20 06:47:18~2024-02-20 21:2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山易苒 2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受罚?一起吧!◎ 玉清殿。 “掌门, 您找我。” “嗯。”叶萧抬头给了旁边弟子一个眼神,那弟子点头意会,走到大殿, 顺便关了门也带走了其他看守弟子。 殿中只剩她和温知书两人。 “九州事尽知,这也是万卷书人人觊觎的原因。”叶萧看着她:“帮我查一个人。” 也要查人? 温知书心下疑惑,前几天夏时才让她查过裴九, 掌门又要差谁呢? “帮我查查岁音,她的来历背景,有关她的一切。” “岁音?”温知书以为自己听错了。 叶萧点头并没有向她解释,只是道:“不要告诉别人。” 温知书摊开手, 玉质书卷凭空而出,她伸手点了点, 书卷中渗出些金色符文,又将灵力注入其中, 搜索着“岁音”二字。 不久,半空中显出几个金灿灿的字:半副仙骨化玲珑。 除了这句话再无其他。 叶萧看着那一行字蹙眉, 万卷书不会有差错,那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仙骨?难道岁音真是仙人之后,万卷书虽知九州事, 可若有关仙人, 确实会有所遮掩模糊不清。 万卷书有此一言,岁音又能够登顶天阶,心性自然纯良无垢, 如此放在夏无为身边, 她也能放心些。 叶萧轻颔首:“多谢了。” 温知书收回万卷书, 抿着轻笑:“掌门客气了, 应该的。” “没别的事, 我就先退下了。” 叶萧点头回应,她叫温知书也就这一件事。 殿门自动打开,温知书抬脚跨出。 沿着山路向下走,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这几日病躺在床的不适消散得一干二净。 不得不说,三清界当真是修炼的好地方,不管在哪儿都是灵气充盈。 下山的路上不时会遇到弟子三两成堆地上来,那些弟子看到温知书也都颔首行礼,还有几个善意提醒:路湿地滑,要小心。 温知书的根基太差,一眼就能看到底,但能在三清界内行走,不是门内弟子,那便是客人。 温知书也都回以微笑。 擦身而过时脸上的笑意又渐渐淡去。 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主峰,随手摘下路边开得正盛的不知名花束,还沾着晨露的花瓣在指尖碾碎,绯红的花汁将苍白纤细的手指染上艳色。 素白衣袍撩过,揉碎的花瓣溅落于泥泞中。 “还说不说了!?” “不说了不说了!求求你别打了!” “啊——” “还敢叫?” “唔唔……” 偏僻角落里隐隐传出人声,温知书偏头看去,那里一片杂草丛生,根本没有人走过的痕迹。 她的灵力虽低,但清理一些障碍还是可以的。 寻着声音往里走,她看到一个少年人的背影,少女肩背单薄,红衣猎猎,拿着个木棍搁在肩膀上,语气很横。 “你们谁要是把今天这事说出去,那就别怪我了。” 温知书听这声音耳熟,又往前走两步,越过少女看到三个陌生弟子躺在地上捂着四肢哀嚎。 “不不不,我们不说。” 其中一人抬头,正看到向这边走过来的温知书。 他脸上一喜,高声喊着:“这位师妹!快去报告戒律堂!岁音私下殴打同门!” 这人就是选试那天说岁音是看上无为长老那张脸的人,此时被打得鼻青脸肿鼻涕四流。 岁音又踢了他一脚,听到脚步声后回头,看到是温知书微微挑眉。 “知书?” 温知书点头对她轻笑:“岁音。” 那想要温知书告状的弟子眼看两人熟识,眼底瞬间绝望。 “想告到戒律堂啊?”岁音抬起手中的木棍。 旁边两人连忙撇清关系,“不不不,不是我们,是他!都是他一个人的事!” 陈宇恶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 下一秒,当头一棒。 陈宇身体一歪倒了下去,另外两人吓得浑身发抖。 岁音将木棍扔到一边,隔空以灵力震碎,消灭证据。 她拍了拍手,满意地拉过温知书的胳膊:“走吧,一起回去。” 两人同行回到秋林,夏时正靠着外面的藤椅晒太阳,沈淮闻则是在一边侍弄药草灵植。 见人回来,沈淮闻随手指着旁边的煎药的炉子,“你师尊的药,去给熬了。” 岁音乖巧点头,老老实实地开始熬药。 一炷香前,这人还手持木棍一副恶霸的样子。 温知书摇摇头,在夏时旁边的木椅坐下。 “掌门找你过去问什么了?”太阳刺眼,夏时用手挡着额前只睁开一只眼睛看她。 “问了一些温氏的事。” 两人刚说了这两句话,便有戒律堂弟子御剑而来。 那弟子对夏时和沈淮闻一一行礼后,对夏时说道:“虚无长老传话让岁音师妹去一趟戒律堂。” 夏时睁开眼睛,“她犯什么事了?” 那弟子摇了摇头,“虚无长老并不曾说。” “知道了,你告诉虚无师叔,我亲自带人过去。”夏时站起身。 “弟子告退。” 路过沈淮闻身边时,夏时听到她含笑的一句话:“她自己不能走,还需要你送?” 夏时的责任心在这一瞬间到达顶峰,义正言辞道:“我既是她师尊,若她犯事,我自是要管教;若有人凭空污蔑,也该还她清白。” 戒律堂传人,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事,这一点夏时深有体会。 “是吗?”沈淮闻抬头看她,又问:“不是为了躲那碗药?” 夏时:“……” 沈淮闻轻哼:“快去快回。” 夏时拽过还在煎药的岁音御剑而走。 虽然岁音可御无形之剑,可在三清界内,还是不要太过招摇得好。 岁音看着脚下冰晶剔透的长剑,开口问道:“师尊,此剑何名?” 夏时:“无情。” 无情之剑。 岁音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好。” 在她眼中,剑亦有情。 不多会儿,便来到戒律堂,门外有弟子看守。 见夏时带人过来,齐齐弯腰行礼:“无为长老。” 夏时点了点头,带人进去。 刚走了一段,就能听到里面鬼哭狼嚎的哭喊声。 “长老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夏时一挑眉,看着身边老实乖巧的人,一猜就猜个准:“你打人了?” 她印象里的岁音可不会这么听话乖顺,这会儿指定在心虚什么。 岁音一听她问,连连摇头,“师尊信我,我没有。” 夏时心里冷笑,信你个鬼。 将人领到大堂,夏时抬眼便看到跪在地上的三个弟子,每个都是脸肿得像猪头,身上多多少少也有些皮肉伤。 虚无长老正坐在主位,见人来了便示意一旁的戒律堂弟子准备座椅。 “这三名外门弟子声称岁音打了他们。”虚无长老面目严肃,在三清戒律规矩上毫不含糊,私斗这种事不管在外门还是内门都是极严重的事。 “岁音,可有此事?” 岁音站在那三名弟子旁边,垂眸看着他们笑道:“我从未见过三位师兄。” 陈宇一下站了起来,因为小腿疼痛又跌了一下,他怒道:“你放!……” 话没说出口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他一脸憋屈地瞪着岁音:“你说谎!” “那师兄可有证据?”岁音嘴边噙着笑,眼底寒光暗闪。 那跪在地上的两人怕极了她这幅样子,看似人畜无害,出手却毫不留情,棍棍要命。 “证据……”陈宇后退了半步,岁音根本没用灵力,就用木棍硬生生抽他们,如今木棍也被毁了,他们哪来的证据。 他咬着牙,转头又朝虚无长老跪了下去:“虚无长老!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说的也是真的,我从未见过这三人!”岁音一口咬定。 夏时坐在旁边喝着弟子送过来的茶,抬头看了一眼。 还是太年轻啊。 三清界的戒律堂可不是摆设,就算私斗没动用灵力,也能查出来。 虚无长老蹙着眉,转头欲要开口,却被一旁的夏时打断:你既然说是岁音打了人,那她为何打你们?” 岁音眼睛亮了亮,师尊这是要下场维护她了。 看来也没有那么没良心嘛。 座上的虚无长老明显对夏时这番举动有些不悦,但也只是侧眸看了她一眼并未阻止。 夏时眨了眨眼不去看他,左手支起撑着脑袋,也挡住了虚无长老的视线。 时隔多年,她还是对虚无师叔有些发怵,当年的戒律堂她可没少来。 “她…我……”陈宇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眼睛总向旁边看去。 他当然知道岁音为什么揍他,可这话要是说出来便是对长老不敬,他还记得林峰的下场。 “我……” “对啊,说啊,我为什么要打你们?”岁音弯着眼睛笑,心情好得不行。 有苦说不出,陈宇一张脸被气得能变色,他指着对方一个字都吐出来。 旁边的两人已经看清的局势,对视一眼,语速飞快道:“是是我们自己不小心摔的!不关岁音师妹的事!” “对对对!这是我们自己摔的!” 摔能摔成这样? “陈宇,是吗?”虚无长老也开口了。 陈宇牙齿咬得咯吱响,嘴里已经尝到了血腥气,他只得点头:“是。” 虚无长老脸色一沉,猛地拍了一下桌面:“胡闹!戒律堂是随便就能来的?还污蔑同门,你们三个,罚扫主峰梯道一月!” 若真是污蔑同门,惩罚远不止如此,看来虚无长老已经知道了。 陈宇被戒律堂弟子带下去,眼睛却一直阴毒地看着岁音。 夏时起身,“多谢虚无师叔。” 虚无长老冷哼:“他们三人品性不端,自该惩戒一番。” “但岁音私下打伤同门,亦少不了惩罚,即刻起,藏经阁中罚抄门规一月。” “我……”岁音还想说什么,被夏时一把拉住。 夏时让她不要多话。 “多谢虚无师叔留情。” “岁音师妹,请。”戒律堂弟子效率极快,这已经来人引路了。 岁音拉着夏时的袖子晃了晃:“师尊~” 少女声音刻意放得低软,撒娇之意明显。 夏时心尖一颤,有种别样的酥麻感。 她把袖子抽回来,推了推她:“快去。” 再晚一会儿,虚无长老生气,怕是还要挨板子。 岁音不情不愿地被带了出去。 夏时向虚无长老赔笑,转身也要走。 这地方她才不想多待。 “慢着。”虚无长老开口叫住她。 “私带外人进剑阁,又在选试上对掌门无礼,刚刚还包庇弟子。” “无为长老,这门规你怕是也忘得差不多了,三罪并罚,也去藏经阁看看抄一抄吧。” 夏时眼睛微微瞪大,后两个她认,可带人进剑阁的不是她啊! “虚无师叔!你听我说……” “无为长老,请。” 夏时:“……” 作者有话说: 这里推一下基友唐小海的新文,同样修真题材,很好看呦! 《中蛊后和病弱挚友HE了》 文案:沈放舟穿成了修仙文里的路人甲。按照剧情,她将死于天灾,魂飞魄散。只有帮女主找回魂魄,才能有一线生机。 女主名为谢归晚,因为魂魄有失所以体弱多病。面若桃李,咳血连连,一双潋滟秋眸中常含水光,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怜爱。又因为其心怀苍生,道心如铁,犹如高岭之花贵不可攀,无人敢有半分唐突。 沈放舟与她结交,对方借住门中,她帮忙搜补伤药。 对方远赴他处除魔,她亦随行左右,生怕有半点闪失。谢归晚对她道谢,她只说自己闲来无事,不必太过挂心。 两人维持着道友关系,同进同出除魔卫道。旁人都说沈剑尊潇洒不羁,广结朋友,如今却收敛性子,只对谢门主如此上心,恐是好事将近。 沈方舟连忙否认,言称自己只是单纯的高风亮节。 开玩笑,女主可是有官配的。况且她这么做,全是为了苟命! 直至某日,她不慎中了情蛊,半梦半醒间仿佛一夜荒唐。 一觉醒来,沈放舟望着身边人沉默了。 正是那体弱多病的女主,而对方满身印记,虚弱沉眠。 沈放舟:……完了。 肆意锋锐但骨头比铁硬·年下剑尊&温润腹黑且占有欲超强·年上门主 感谢在2024-02-21 16:00:00~2024-02-22 16: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风明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星玥 20瓶;尼莱达沃亚 14瓶;箱旌 10瓶;有猫的人真好 8瓶;凌云、jia 5瓶;云云云岫 3瓶;kxndk、解决、无语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被压得起不来◎ 藏经阁内熏香袅袅, 岁音坐在案桌旁翻看着手中的门规。 厚厚一本,大眼一看少说也有几千条。 抄一个月,还不把手给抄断了。 还不如罚她挥剑一个月呢。 拿毛笔沾了沾墨水, 岁音心念一动,摊开一张纸在其上勾画起来。 一双眼睛的雏形逐渐显现,隔空看去, 那眼睛就像在盯着纸外之人一般,眸色凌厉,暗藏锋芒。 岁音放下笔,不再勾画其他五官, 就这么手撑着下巴与那双眼睛对视。 这双眼睛她时常见,却又无处寻。 这么一看, 夏时的眼睛倒是很像,可其中神韵又天差地别, 夏时相较她画下的这双眼睛更为内敛沉稳。 她细细地看着,半晌忍不住抬了手, 指腹抚过眼尾,未干的墨迹晕染开,像是哭泣下的一滴泪。 “哭什么呢, 我又没死……” 无意识呢喃的一句话, 就连说话者自己都无所察觉。 “无为长老,请。” 岁音陡然回神,连忙将画了眼睛的纸张攥成一团塞在案桌下。 她站起身伸长了脖子朝楼梯那边看, 果然看到夏时慢慢走上来。 “师尊!”她大喜, 赶忙迎上去。 “你来看我?” 夏时被她问得一愣, 又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是被罚抄来的, 只得含糊不清地回问了一句:“抄得如何了?” 岁音脸一垮, 嘀咕道:“我这不刚来嘛。” 两人一前一后被罚,时间相隔不多。 “也是。”夏时轻咳一声。 “无为长老。”藏经阁弟子端着纸砚笔墨过来,恭敬地问:“这些放在何处?” 夏时随手一指,那弟子放下笔纸便离开了。 岁音眼睛顿时一亮:“师尊要帮我抄!?” 这这这这也太好了吧! 夏时看了她一眼,“……” 多大脸啊,还帮你抄。 “赶快抄,今日的抄不完,罚期便要延后一日。” 撩起衣袍坐下,夏时拿起笔杆直接开始默写。 岁音惊奇,巴巴地凑过去,趴在案桌上看着夏时写了一条又一条,无一差错。 “师尊,你都记得?” “嗯。” 夏时心想,原本是不记得了,可这笔拿到手自己就写下来了,当初抄的千八百遍仍历历在目。 唉,丢人,以前和师姐一起罚抄,现在又和徒弟一起罚抄。 她轻叹了口气,将已经写满的一页放在一边。 一转眼就被脸大的徒弟拿在手里。 “谢谢师尊!”岁音喜滋滋地看着没一个错字的纸张,心里开心的要冒泡。 这么久以来,夏时都对她不冷不热的,原来还是想对她好呀。 蓦地,手中一空。 岁音呆愣了一瞬。 夏时将纸张重新铺好,“这是我的,自己写去。” 岁音眨眨眼试图理解她的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师尊,你也被罚了?” 夏时:“……” 非得说出来。 看着师尊脸色不大好看,岁音慢慢退回自己的案桌旁。 气氛略微有些沉默,岁音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要不……我帮你写点?” 她的声音和哼哼唧唧没什么区别,再加上阁中四处还有细碎的翻书声,很难听清这句话。 岁音见对面没什么动作便以为她没听见,其实她自己也是客气客气,毕竟一个师尊一个徒弟。 拿起笔准备认真抄写,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抬起头,就见夏时拿着一沓空白纸张,唇边还难得带着些笑道:“徒儿有心了。” 岁音:“……” 多嘴! 减轻了负担,夏时心情甚好,又晃悠到一楼去拿了些有意思的话本翻看,隔一会儿还要去敲打敲打岁音,生怕她偷懒。 这么看来收个徒弟也不赖。 “师尊。” 夏时捻着书角又翻一页,“嗯,何事?” 半晌没个回响,夏时轻轻掀起眼皮。 “哐当——”话本掉在地上。 “呦,过得不错啊?”叶萧呵呵冷笑,身后还跟着沈淮闻。 夏时起身时脚尖一动,将话本踢远了一些,面上有些勉强的笑意:“二位师姐来看我?” “看你做什么?找气受吗?”叶萧没个好脸色,“路过藏经阁便过来看看,谁知就看到你这么没正经的样子,让徒弟帮你抄写,脸皮都不要了?” 夏时低着头不敢说话。 “好了,少说两句。”沈淮闻拉了威严掌门一把,走到案桌旁把药碗放下。 “虽然被罚在藏经阁,但每日汤药不能少,以后我会让人准时送来,放心,不会凉的。” 夏时咬牙道谢:“多谢师姐。” 沈淮闻轻笑:“不必谢。” “把药喝了老实点,你的抄写我会亲自查。”叶萧暗带警告道:“你的字迹,我再熟悉不过了,别耍小聪明。” 夏时:“……知道了。” 两人来了这一会儿就要走,临走前沈淮闻还叮嘱岁音:“看好你师尊,这药一定要喝。” 岁音乖顺点头。 待两人走后,岁音拿着刚刚写好的门规,小心翼翼地问:“师尊,那这些……你还要吗?” 夏时正喝完药苦得恨不得龇牙咧嘴表情抽搐,又碍于徒弟在场只得苦苦忍耐,听到她问,冷声道:“还要什么啊,没听到掌门的话嘛。” 岁音低头忍着笑:“好。” 耽误了这半天功夫,岁音写的还不能用,夏时不得已拿起笔写了起来,字迹也跟着潦草乱飞。 相反岁音原先要帮着抄写已经完成了大半,这会儿倒是有些清闲。 她停了笔,偷偷瞄向对面。 女人低垂眉眼半遮下眼底的烦躁,不时地张着嘴嘀咕什么,旁边听不真切,看样子不是什么好话。 眼前虚晃,岁音手腕处的淡青玉珠开始发热。 她被烫得一惊,这才意识到方才似乎又要神识离体,靠着这玉珠才稳住神识。 抬手抚摸着玉珠,岁音不由心想,砚姨给的东西果然有用。 索性直接趴在桌上,静静地看着对面。 看着看着那种心悸的感觉又冒了出来,甚至比以往更强烈,她伸手捂着心口,眼神茫然地看着夏时。 目光下移至案上,那些龙飞凤舞的字竟一个个飘了起来。 她记得,她应该记得的。 可是…应该记得什么? 玉珠愈发地烫,神识离体的苗头已然压不住,岁音痛苦地低吟一声,她抬手捶着脑袋,一下又一下。 记得什么…… 一双冰凉的手攥住她的手腕,耳边传来低语:“你做什么打自己?” 岁音仿佛抓住溺水浮木,翻转了手紧紧抓住那抹冰凉,抬起头红着一双眼看她:“你告诉我,我该记起什么?” 手被死死抓住,夏时抽身不得,只得半弯下腰看着她。 她不知道她该记起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可谁知突然发了癫的人看了她后突然起身朝她扑了过来。 两人摔倒在地,红白衣衫混在一起。 夏时被砸得结结实实,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腰也被岁音的双手死死箍着,她忍了忍推搡两下。 ……没推动。 “你给我起来!” 手劲多大心里没点数啊,腰都要断了。 藏经阁里也不能妄动灵力,被发现了又是一番处罚。 夏时无望地仰看着阁顶,耳边是断断续续不清不楚的话。 “我不死,别忘了我……” “等我……” “等我……” “你等我……” 到最后只剩“等我”两个字,尾音还带着些哭腔,像极了生死离别时有情人之间说的话。 难不成还真有个负心人负了她? 可她才多大啊,就已经经历过大风大浪了? 她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半点风浪呢。 夏时起不来就躺在地上东想西想。 直到感觉腰上的力道松些了,夏时才一把将人掀到一边。 “咚”地一声响,是什么硬物和地板相撞的声音。 站起身整理一下凌乱的衣衫,夏时拿脚尖轻踢了一下意识不清的某人。 “你想干什么啊,大逆不道!刚入门就想欺师灭祖啊?” “嘶~” 夏时扶着腰侧倒吸一口凉气,两边侧腰的位置一碰便疼。 该死的,她都要怀疑岁音是不是故意的了。 看到地上那人还皱着眉胡言乱语,夏时又凑了过去,这次没敢靠太近。 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脸,白皙的侧脸不一会儿现出红痕。 “还真是娇嫩。”夏时嘀咕了一句,顺手又捏了一下脸颊。 好歹也是亲徒弟,总不能不管。 夏时转身拿了杯凉茶,手指点了点,然后弹到岁音面上。 如此反复,倒是激起了夏时的玩心,杯中水被弹出大半,岁音的脸也像水洗了一样,人才悠悠转醒。 弹水的手停住,夏时轻哼:“醒了?” 岁音眨了眨眼睛,眼睫上挂着的水珠让她有些不适。 “师尊……” “别叫我师尊,我不是你师尊。”夏时扶着腰走回案桌前。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窝囊的师尊。 岁音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她的动作,问:“师尊,你的腰怎么了?” “被鬼掐了。” “……哦。” “那我为什么躺地上?” “鬼压床。” “……哦。” 虽然不知道夏时为什么这么生气,岁音还是慢慢凑了上去,替她将茶续上。 她瞄了一眼师尊揉腰的手,“我……给你揉揉?” “一边去。”夏时现在看她就心烦。 “我学过的,不会弄疼你。”岁音试图伸手。 夏时看她,“给之前的情人揉过?” 岁音:“?” 她干笑了两声:“师尊在说什么?” 她哪来什么情人。 夏时没再说话,又勤勤恳恳拿起笔准备抄写。 她可不想一直待在这藏经阁。 气氛沉默着,耳边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岁音看了一会儿,发现她的姿势十分挺直,甚至可以说是僵硬。 腰伤这么严重? 犹豫了一下,才道:“其实……我会模仿字迹。” “……” 一滴墨落下,将下方的字染了一团黑。 夏时抬头瞪她:“不早说。” 把笔一扔,起身让位:“你来写。” 作者有话说: 有这么一句话:看得多了,也就会了。 感谢在2024-02-22 16:00:00~2024-02-23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伽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方程 2瓶;kxndk、For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药比命苦◎ 观星台。 沈淮闻看着眼前满山风雪不断, 轻呵出一口气,眉眼下弯:“你想让她俩留在藏经阁?” 叶萧点头:“仙门大会快要开始了,她在藏经阁要好一些, 有岁音陪着应该也不会寂寞。” “就知道你疼她,自从上次偷跑出去回来后,你的眼睛都快长到她身上了。” 沈淮闻说罢便看到掌门脸色变了变, 然后嘴硬地说了一句:“我没有。” 垂眸轻笑,沈淮闻也不和她争辩,而是转了个话题:“大会过后,我想去一趟神医谷, 小师妹的毒实在诡异难辨,这几日我心底有些猜想, 可能只有去了神医谷才能得到答案。” “最好…别是我想的那样。” “神医谷自二十年前便已封谷,你去了, 她们不一定会让进。”叶萧眉间有些愁绪。 二十年前神医谷为十三鬼域所害,从那之后闭谷自封, 不见来客,虽说冤有头债有主,可保不住她们会不会将这仇恨加注到夏无为身上。 “万事再难, 总要有一试。”沈淮闻的话随着山间冷风飘得越来越远。 最终入了观星台外另一人的耳中。 , 今日来给夏时送药的是温知书,她一边分出细微灵力确保汤药不凉,一边好奇地看着藏经阁内的一切。 跟着引路弟子来到二楼抄书的静室, 那静室门敞开着, 她一眼便能瞧见里面光景。 里面——岁音恨不得长八只手正埋头疯狂地写着, 动作都有了残影, 而她对面的夏时靠着座椅悠哉悠哉地品着茶, 轻闭眼眸十分享受。 “……”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夏……无为长老,这是您的药。”话到嘴边,温知书舌头打了结又硬改了回去。 明显看到夏时身体一僵,睁开眼睛时有一闪而过的厌恶和恐惧。 温知书把药碗放下,余光去看满头大汗的岁音。 不由地问:“处罚这么狠吗?一刻都不能停?” 夏时摩挲着碗边垂眸思索人生。 她的命跟这碗药一样苦。 另一边的岁音差点要哭了,她的命也苦。 但也不能她一个人受罪。 “师尊,药要趁热喝。”少女唇边带笑,表情真诚。 真是个为师着想的好徒弟啊。 夏时抬眼横了一下,那碗药也没端起来。 她需要莫大的勇气。 “知书啊,把那窗户开开,我透透气。” 温知书看了一眼两人中间那紧闭的窗户,也觉得静室有些憋闷,便走过去将窗打开。 下一秒,鼻尖扫过苦药味。 淡金色流光在眼前划过,那抛向空中的药碗瞬间化作齑粉散得一干二净,药汤也蒸成了褐色雾气。 唇角勾起极淡的笑意,温知书敛下眼中神色转身。 身后夏时坐得稳稳当当,面上没有半点心虚。 淡定得差点让人觉得刚刚那只是错觉。 “你……” 夏时食指抵唇,轻声开口:“不许说哦。” 下一秒—— “夏无为你想死吗!?” 独属于沈淮闻那温柔又不失压迫感的声音突然炸响在静室内。 夏时表情呆滞,而后一瞬间将目光定在温知书腰间的玉牌。 “师姐???” “别叫我师姐,我当不起你师姐。”玉牌又传出声音。 夏时:“……” 这话听着耳熟。 小动作被看得一清二楚,夏时乖乖坐好,飞快低头:“师姐我错了。” 敢倒沈淮闻的药,她还是头一个。 “呵。”玉牌传来一声冷呵。 “知书你先回来吧。” 温知书给了夏时一个同情的眼神,退出静室。 “师尊,药要趁热喝。” 又是这句话,夏时抬眼看去,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表情中的窃喜。 “好笑吗?” 岁音立刻绷紧了脸,摇头:“不好笑。” “那就赶紧写!” 夏时也拿起了笔不时写两个字,因为她知道,再过一会儿还会有人来送药,那人必定是她笑面虎师姐沈淮闻。 正如她所想,两个时辰后,沈淮闻唇角含笑地走了进来。 夏时没抬头,身子却不自觉地抖了抖。 她努力装出认真抄写的好模样,可笔尖不受控制,在纸上乱爬。 沈淮闻就在案桌前站着,手里端着一碗药,药味浓郁冲天,对面的岁音都不由地皱起眉捏住了鼻子。 这药……会死人吧。 夏时缓缓抬眼,一副惊讶的样子,“哎呀,师姐您怎么来了?” 都用上敬称了,真怕了。 岁音把笔放下看戏。 沈淮闻站着也不说话,把药一放,就盯着她。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回有人盯着,这碗药不喝也得喝。 夏时哆哆嗦嗦举起碗,怕它不掉又怕它真掉了。 不掉,她受罪;掉了,她更受罪。 还未凑近鼻口,那比命苦的药味就冲上头,夏时差点要哕。 她干笑两声,讨好道:“师姐,这药…怎么不一样了啊?” 这比她倒掉的那碗苦多了吧。 沈淮闻终于开了口:“我看你病又重了,稍微调试了一下,你尝尝。” 稍微…… 夏时看着手里药碗,似乎能从里头看到一个丑陋至极的妖怪对她狰狞地笑。 她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招惹淮闻师姐了。 怕什么!一碗药罢了,还能苦死她了? 在心里鼓足勇气,夏时屏住呼吸一口闷下。 好苦…… 整个人都被苦麻了,夏时用手捂住脸,遮挡住被苦变形的脸。 沈淮闻见她喝完,眸中这才见了笑意,她放下一纸袋甜栗子。 “以后莫要耍滑。” 夏时连连点头:“不会了。” 沈淮闻走后,夏时对对面招招手。 岁音正辛苦忍笑,见她招呼自己,伸手掐了一把大腿忍住,装得云淡风轻地过去。 “师…尊。”声音还有些抖。 夏时这会儿没空管她声音抖不抖笑不笑的,伸手指着桌上的纸袋,“快给我剥几个。” 她满嘴的苦味,顺着喉咙向下,哪儿哪儿都是苦的,说个话都仿佛又把那碗药重新喝了一遍。 岁音将纸袋打开,热气带着栗子甜香扑面而来,还是热乎的。 她剥了两个递过去。 捏着栗子的手指突然触到一抹湿软。 这触感十分新奇。 她心下疑惑,便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便让她怔住了。 因为夏时并没有用手去接,而是倾身过来张开嘴探出舌尖将那栗子卷走,栗子挨着她的指腹,软滑湿润的舌头不免会碰到她的手指。 “再来两个。” 岁音听后迅速低下头,面上有些热意,那湿软的触感在指尖久久不散,她剥栗子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一个…… 两个…… … 十个…… 一个喂,一个吃,好不惬意。 直到苦味压下大半,夏时这才放开遮挡的手,刚想要倒杯茶顺顺,面前就出现一只手,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捏着她想要的东西。 这徒弟……真上道。 夏时接过茶水慢慢喝着。 “剩下的你拿去吧,奖你的。” 岁音听后也剥了一个塞进嘴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咬着那颗栗子时,静躺在口中的舌头竟也学着夏时方才的样子将栗子卷入。 指腹湿润,却意外地令岁音觉得不适。 明明方才就没有这种感觉。 栗子粉糯香甜,让人意犹未尽。 “师尊,我也想喝茶。” 夏时刚把杯中茶水饮尽,听到她要,顺手便把杯子递了过去:“自己倒。” 岁音给自己倒了一杯,就着杯口喝着,心跳慢慢加快了些。 不知为何。 ———— 夜深时分,梦最深时。 秦安于睡梦中瞧见了她的剑,那把剑悬于白雾之中,若隐若现。 她顿时心下疑惑。 向前走了两步,那剑竟也离她远了些。 “这是你的剑吗?” 听到有人问,秦安下意识回答:“师姐送我的,那便是我的剑。” 说罢她才反应过来,刚刚说话的是谁? 她看着四周水雾袅袅,明显不是现实。 谁入了她的梦? 不对,是谁控了她的梦! 秦安心下警惕,冷声问:“你是谁?” 梦境中有人轻笑,并没有回答她,还在说着剑,“你说那是你的剑,可你控得住它吗?” 秦安沉默了下来。 她确实控不住,用起来也不得心应手。 “也不像岁音那般,能与剑心念相通。” “这剑是岁音的吧?” “不是!这是我的剑!”秦安生气地大喊,她想上前抓住那把剑证明自己的话,可那剑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于水雾之中。 “你看,它都不想让你碰,它只有在岁音手里才能发挥出它原本的实力,在你手上,还不如一块废铁!” “你闭嘴!”秦安捂着耳朵不想再听,可那道声音却如魔音入耳缠着不放。 “你想掌控这把剑吗?想比岁音更出色吗?我可以帮你。只要你点头,我就能实现你心中所想。” 秦安耳边嗡嗡作响,她蓦地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脱离梦境时,她听到那人气急败坏的一声:蠢材! 梦中惊醒,秦安浑身似水里捞出来般,在她看不见的暗处,一缕青烟顺着窗缝溜走。 秦安擦了擦额前的汗,转头看去,光影斑驳,已经大亮。 她想起那梦仍心有余悸,是梦,还是……别的什么? 可三清界能有什么腌臜东西。 她带着疑惑捏了净身诀,穿戴整齐后,余光扫过床边搁着的剑。 犹豫片刻,她轻叹了口气,拿着剑走出房门。 一出院子便有同门师姐笑着打招呼:“秦师妹,早啊。” 秦安此刻正思虑繁多,听后也只点点头,随后又脚步飘忽地走远了。 恍惚走到藏经阁前,她又停了下来。 她在乎的不是这把剑,只是这剑是师姐相赠,意义重大。 可这剑…… 她确实控不住。 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做下抉择,秦安大步走入藏经阁。 作者有话说: 好朋友们元宵节快乐!!! 第38章 ◎师尊人可真好啊,真伟大啊◎ “师尊, 我手累。” “小小年纪,累什么累,快写。” 夏时曲起手指轻敲了敲桌面催促着。 岁音苦着一张脸, 看了一眼旁边堆得快比她头高的纸张。 秦安在静室前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她知道岁音被罚在藏经阁抄门规,可没想到无为长老也在。 “无为长老。”有礼貌地敲敲门,秦安规矩地站在门口等回复。 “进。” 看到秦安过来, 岁音一骨碌站了起来,喜极涕零。 “你人真好,还来看我。”岁音能够借机偷懒,心里已经对秦安感激了千万遍。 真是好人啊。 “那个…岁音, 我有话和你说。”秦安看了一眼旁边的无为长老。 有无为长老在,她满肚子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岁音看出她的意思, 有些无奈:“我不能出这静室。” “秦安,你心境不宁啊。”夏时支着头, 明明在盯着案桌上的卷书,却又似乎什么也逃不过她的眼。 秦安蠕了蠕唇道:“昨夜做了个梦, 吓着了。” 夏时终于抬了头,看向秦安时眼中多了几分思索。 半晌后,道了一声:“你过来。” 秦安听话地走过去, 在案桌前半蹲下。 微凉的指腹贴上额头, 秦安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息灌入,并不难受,反而带来一阵舒适, 原先的心慌意乱也渐渐平息下去。 夏时手中揪着一缕青烟, 那青烟很是灵性, 眼看被抓住当下便灰飞烟灭什么也不剩。 岁音看见那“见光死”的青烟好奇地凑过来, “师尊, 这是什么?” 那东西一晃而过,夏时也说不让来到底是个什么。 “秦安,你先在此静心打坐,等我回来。”说罢她又看向岁音,蹙眉:“抄你的门规去,别偷懒。” 岁音:“……” 靠着腰间玉铃,夏时在三清界行动也方便些,还好当初她闲着没事就缠着玄华给自己的东西设这个法阵设那个法阵,如今用起来倒是方便,不费太多灵力就能到三清地界任意她想去的地方。 转瞬即至玉清殿,门外的弟子刚要行礼便被夏时摆手拦住。 她快步走到殿内,还没见到人就开始喊:“掌门!” 叶萧恍惚,还以为自己最近太忙听错了,谁知一抬眼,没听错。 “你不是在藏经阁吗?跑出来作甚!?”叶萧一时横眉冷对。 “等会儿就回去了。”夏时神色严肃:“我有要紧事告知。” 叶萧见她不像是开玩笑,掌门威严一下放了出来:“说。” “三清界内有异。” “不可能!”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百年前修补结界时,我曾分出一缕神识在其中,若是有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入境,我定然会立即知晓。” 夏时眼中掠过寒光:“若那人能避开结界法阵呢?” “这九州上的法修,恐怕除了青云城主玄尘,没人能做到如此。”叶萧说罢又问她:“你为何说三清界内有异,它找上你了?” “那倒没有。”接着夏时和她说了秦安的事,“那东西不像是灵力,邪性得很,若非我今日察觉秦安神魂不稳也发现不了它,看样子应当被缠上有些时日了。” 叶萧在她说话之际又放出灵识将境内里里外外都查看了一遍。 什么也没有,一切照常。 可她师妹既然如此说,那便不会错,那鬼东西定然存在。 “我会多留意。” 夏时点头,也放心下来,“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转身就走,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就听到身后人说:“私自离开静室,罚期延后七日。” 夏时猛地转头,不可置信。 叶萧对她一笑:“公事公办。” —— 静室。 秦安将手中的剑递上,明明脸上表情是万分不舍,牙关都还紧紧咬着。 岁音眨一下眼:“你做什么?” “它在你手里才能……” “唉——”岁音打断她,“这话不对,就别说了。” 白净玉质的手将剑推了回去,岁音一改往日散漫,颇为正经道:“剑修怎可赠剑于他人。” 秦安低下头,抚摸着剑身,无力道:“是我配不上这么好的剑。” 肩膀蓦然一重,秦安抬头一看,岁音正抿着笑看自己。 “谁说你配不上,你能凭自己入三清界内门,不论资质和悟性都是极好的,别说这一把上品法剑,就是神武,你也配得。”说着,岁音曲起手指弹了一下她手中剑的剑身,那剑震颤一下。 岁音收回手,垂眸敛下眼底锋芒。 砚姨说过,她自小便能用许多剑,就算那剑已认了主,她也能握在手里耍出花样来。 她是天生的剑修。 可她不能这么当着秦安的面说,也不能因为这点让一个剑修心境不稳做出赠剑的事。 一个剑修再如何,也是不能弃剑的。 除非…… 岁音脑中忽然闪过后半句:剑已毁。 在岁音这片刻呆愣时,秦安已经抬了头目光灼灼地望过来。 岁音的一番话点醒了她,她不该妄自菲薄。 内心燃起一团火,秦安兴奋地浑身轻颤,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演武场练剑了。 她握紧了剑,郑重地朝岁音施了礼:“多谢。” 心中豁然开明,秦安也记得无为长老的嘱咐,便就地盘腿打坐,静下心来入定。 岁音回神,一抬眼便看到脚边坐着个人,她微微挑眉,这么听话,说让打坐就真的打坐。 趁着师尊不在,她能偷懒一会儿是一会儿。 于是她也学着秦安的样子盘腿而坐,双手放在膝盖上。 闭上眼…… 睡着了。 等到夏时回来,看到地上两个人眼角抽了抽。 一个动作规范周身已有灵气环绕,呼吸之间都在修炼。 再看另一个,脑袋一点一点,脸上还带着憨傻的笑。 她走到案桌前拿起一卷竹简,毫不留情地敲打岁音的脑袋。 敲下去时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原来教训弟子这么有意思啊。难怪师尊以前动不动就拍她脑袋。 岁音被敲得一激灵,双手捂着头生怕又来一下。 “偷懒呢?”师尊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岁音自知理亏,只好拖着一条被压麻的腿慢慢挪到案桌旁。 正好,秦安此刻也运转了几个周天,察觉到外界有动静,便结束入定睁开了眼。 一双眼睛水洗般清澈明亮,还有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朝气。 夏时微微诧异,她就走这么一会儿心境变化这么大? 这里就两个人,她又将目光转到徒弟身上。 能靠几句话改变一个人心境,不仅是说话的人会说且说到点上,也要听话的人心性本就向上,借以一点点外力便能重回大道。 秦安能做到如此也是不可多得。 “无为长老。”听听,说话的声音都洪亮了。 “秦安啊,你是哪座峰的?” “景阳峰。” 夏时心中了明,景阳峰是范文师叔的地界,虽说每峰都有守峰长老,但也不是所有被分配过去的弟子都是长老的徒弟,所以长老并不会管她们修炼如何课业如何,只会规范她们的言行举止。 除了一些亲传弟子能学到一些独属于她们师门的东西,其他的内门弟子所学大都一样,比较光泛,并无针对。 她先前也提过这个问题,门内弟子所学应当贪精不贪多,可师尊却说,她们所学的就是精,那些也不算多。 她无法反驳,之后便不了了之。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个路数,看来叶萧师姐和师尊一个想法。 “以后你每隔三日便来一趟藏经阁。”夏时从纳戒中拿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古书来,那书页脆得仿佛风一吹便散了。 秦安心一惊,双手捧着接过,也不敢太用力了。 “你回去修习这个心法,可辅以三千弱水剑式。”夏时笑看着她:“虽然只有三式,莫要嫌少。” “剑修一生,能有惊世一剑,便已经够了。” 管对方多少剑招多少花样,你只需一招。 秦安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讶。 无为长老这是……在教自己? “多谢无为长老!” 秦安走后,岁音的声音幽幽响起:“师尊人可真好啊,真伟大啊。” 这话听起来很酸,还很阴阳怪气。 夏时:“……” 笔杆一放,岁音越想越气,不满道:“我也要学!” “学什么?在哪儿学?”夏时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你想拆了藏经阁?还是想让掌门拆了我俩?” 一连串问题给岁音问熄火了。 她蔫蔫地趴在案桌上,嘴上还嘟囔着:“教别人不教我。” 静室就这么大点,说给谁听的两人心知肚明。 夏时突然轻哼了一声:“万物逢春你不都会了吗,我还教你什么。” 岁音一个激灵坐起来,“万物逢春?” “那日你与左霁比试最后用的那一招,便是万物逢春,只是剑气中没有丝毫剑意,生生用成了万物逢‘冬’。”夏时一想就来气,她那么好一个剑招,被改得面目全非。 百转千回的剑招变成了阎王取命的杀招。 岁音低下头:“左霁师姐也说我没有剑意。” “你一直都没有?”夏时略微诧异,这么久以来她从岁音的剑气中都察觉不到剑意,还以为是对方不好意思故意藏起来了。 毕竟剑意这东西透露的是剑修最真实的心性,难免千奇百怪,有些人不想显露便会想办法遮掩。 但夏时没想到她是真没有。 她见过有人没有剑心,没有剑气,却从未见过没有剑意的剑修。 剑意源自剑修自身,从剑修握剑挥剑的那一刻起,便会有剑意。 “师尊,何为剑意?人人都有吗?”岁音发问。 是的,人人都有,就你没有。 夏时没回话,也不知道怎么回,说实话伤人心,干脆就不说了。 这事她真没见过。 “待为师…帮你查查。” 有没有相似病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2-23 18:02:54~2024-02-25 05:5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朵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糖、伽树、箱旌 10瓶;叶落时 9瓶;会飞的鱼 5瓶;无语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师尊不听话,不要了◎ 罚期将尽, 随着每日按时吃药,夏时的脸色也要比一个月前好了不少。 这日天气格外地好,夏时将窗户开了一半, 让日光能够泄进来,她就搬了软垫沐在日光下,像只慵懒晒暖的大猫, 时不时还要睁开眼睛瞅一瞅旁边的人。 而另一边日复一日地抄写,岁音对于模仿夏时的字迹简直得心应手,速度也越来越快了。 那九百九十九条门规她都能一字不差地顺下来。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无为长老!”秦安欢愉的声音打破静室内的片刻宁静。 三日一来,她从没忘。 夏时抬了抬眼, 看着进门的人,竖了手指放在唇中央。 “嘘——” 秦安抿了下唇, 乖巧地点头。 “今天这么高兴?”岁音趁换纸的功夫抬了头,看她脸上洋溢着笑便问道。 “当然啦。”秦安怕吵到无为长老声音刻意放低了些, 她走到岁音的案桌边,继续说:“范文长老说我最近进步很大, 给我报名了大比。” “大比?又有比试?” 夏时耳朵动动也睁开了眼。 “欸,你不知道?”秦安有些疑惑。 齐升师兄和左霁师姐都在大比名单中,岁音怎么会不知道呢。 “十日后仙门大会, 之后就会有各门派弟子的比试。”秦安说着又兴奋起来:“你知道大比魁首的奖励是什么吗?无归啊!传闻是千年前的仙君所佩之剑, 这回昆仑山巅的玉凝真人特将此剑作为比试大奖。” “仙人之物,看一眼已是无憾。” “无归啊……”夏时低声呢喃着。 她见过那把剑,曾经也被当做大比魁首的奖励, 只是当时她已有了无情剑, 就算品阶再高再好的剑也入不了她的眼了。 她得了魁首, 无归却被原封不动送回了昆仑山, 据说玉凝真人还生了好一顿闷气, 气了足足半年。 “真的啊!我能参加吗!?”岁音有些蠢蠢欲动。 仙门大比,肯定很有意思! 夏时泼了盆冷水下来:“罚期都没结束呢。” “还有十天呢,一个月的罚期还能没过吗?”岁音数着手指算时间,不久后神色一喜:“大会前两天处罚就结束了!” 夏时:“……” 哦,是她自己的罚期没过,忘了她比岁音多七日。 “那太好了!如果岁音你参加得话,说不定无归就是你的了!” 这份信任太重,岁音有些不好意思,她笑了两声:“我也想看看那无归长什么样子。” 夏时又闭上了眼。 到时候岁音走了,她的罚抄谁来写呢。 要不……让她提前写完七天的再出去? 这么想着,夏时的唇角扬起小小的弧度。 她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 于是第二日。 “师尊,今日的抄写为何多了许多?”岁音呆愣地看着手边明显厚出一指高的纸张。 “可能是纸厚了。”夏时扯了一个很敷衍的理由。 岁音:“……” 她不傻。 今天!她就要叛逆一次!忤逆师尊! “我不写了!”毛笔被她啪嗒一下拍在桌上,笔尖的墨汁溅在四周。 夏时挑了挑眉。 挺有骨气。 “但如果师尊能和我说明原由,我可以把这些都写完。” 有骨气,但不多。 夏时叹了口气,拿起书卷挡住脸:“秦安第一次来那日,我擅自离开静室,被掌门多罚了七日。” “但你决定要参加大比,我作为师尊怎能缺席。” 一句话又给岁音哄开心了,她把那张溅上墨渍的纸团吧团吧扔到一边,重新拿起了笔。 落笔之前却又手腕一顿。 “师尊。” 夏时应了一声,“嗯?” “我还没有佩剑,大比会很吃亏。” “出去之后,去剑阁挑一把。” 这样一个可以说是天生剑骨的资质,剑阁内除了一些极特殊的法剑,应该没有岁音用不了的剑,这并不算什么问题。 “可是剑阁的剑,太吵,我不喜欢。”岁音暗戳戳地去看夏时案桌旁的霜雪长剑。 “吵?”夏时皱了皱眉,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形容剑。 “那你去问问秦安愿不愿意把剑借给你,你俩轮着用。” 岁音皱着鼻子:“这也太磕碜了。” 两个人用一把剑,还是三清界内门弟子,说出去都要招笑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夏时掀起眼皮,“那你想如何?” 顺着对方炙热的视线,她看到了自己手边的剑。 伸手一挡,无情开口:“想都不要想。” 岁音又想叛逆了,手中笔一放,态度摆在明面上。 不给剑,那她就不写了。 夏时:“……” 这算是威胁挑衅吗? 心底冷呵一声,夏时拿起笔写了起来,甚至还在两人案桌前加了一道屏障。 眼不见心不烦。 岁音神色一僵,倒是她忘了,夏时那么宝贝她的剑,如今修补好,不就更宝贝了。 直到岁音罚期结束,两人也没再说一句话。 临走前,岁音朝着那屏障说了一句:我走了。 没有回音。 哼! 岁音憋着闷气扭头就走,不就是一把剑嘛,摸一下碰一下都不行了,跟个老情人一样护着。 她走出藏经阁大门,转身抬头向二楼看去,那里的窗户开了一条缝,一闪而过白影。 有本事偷看,有本事说话啊! 什么师尊!什么也不教,还净使唤她,见鬼的师尊! 气性上头,岁音想卷铺盖走人。 说走就走! 回到小院子收拾收拾东西,嘴里还絮絮叨叨的:“臭着一张脸给谁看,不就一把剑嘛,等我找到了我的剑,非要拿到你鼻子下面看看谁的更好看!”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岁音手一顿,以为是夏时追过来了,难掩心中暗喜,她绷着脸硬生生道:“就算你拦着我和我道歉,我也要走!” “阿音,你把我当成谁了?”身后女人的声音尾音上挑带着些许勾人。 不是夏时!? 岁音放下手中物件转身,压下那一点失望又转为惊喜:“砚姨!” 砚歌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省省吧,还想骗我,以为是谁来了?” “没有谁。”岁音收拾完东西,“砚姨,我们回去吧。” 管她什么剑,什么夏时,都见鬼去吧。 “你现在还不能走。”砚歌拉住她,手掌裹着她的脸颊,声音温柔:“帮我拿一样东西。” 岁音:“什么?” “我要那把无归剑。”砚歌将她鬓边的碎发挑起绕到耳后。 “夺得魁首,把它给我。” 岁音从没听过砚姨跟她要什么,但只要她要,她就会给。 “好。” 砚歌又牵起她的手,在那颗玉珠中留下一道灵力。 “不要担心,那些人赢不了你,一群凡夫俗子根本不配做你的对手,但难免不会有些不要脸的老东西掺和进来,这东西滋养魂体,亦可护你三息之内性命无忧,莫要摘下来。” 岁音点头,她方才察觉到砚姨在提到无归剑时神色语气都明显有变化,便问道:“无归剑,对砚姨很重要?” 砚歌垂眸,眸光随之黯淡:“嗯。” “那是我寻了千百年的东西,很重要。” “那是你的剑?”岁音又问。 “不是。”砚歌抬眸轻笑着,细微碎光于眼中划过:“问这么多做什么,取来就是。” 美人落泪,见者忧心。 岁音乖顺点头,不再问。 砚歌接着又替她稳固了一下神魂,随后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结界一撤离,岁音便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不是说她罚期到了,怎么不见人啊。” “兴许是搬去了问天峰。” “哦也是,她都拜那人为师了,合情合理也该去问天峰。” 这嘲讽嫌弃又趾高气扬的语气除了陆辞忧还能有谁! 岁音快步走过去开门,果然看到了院外的大小姐和阿离。 “你们怎么回来了!?” 陆辞忧哼了一声:“鎏金阁也算是仙门前列,百仙大会怎能缺席。” “也是。”岁音的闷气被这见好友的欢愉抵消了大半,她拱手向陆辞忧一揖,笑道:“是我多问了,少主莫怪。” 陆辞忧也被她这一套逗得一乐,一挥袖子:“走,本少主请你吃饭。” 几人又去了承仙小馆,依旧是夏禾招待。 上次岁音随着夏时一起来,她便记住了,这回见到人来,还另带了两位客人,夏禾连忙做完手下的事就过去了。 “小仙君要点什么?” “店里的招牌菜都上一遍,再来两坛子好酒。”陆辞忧豪气地将几块上品灵石往桌子上一放。 她拿出来的这些,都够买下整个店了。 夏禾结结巴巴应好,连忙去吩咐后厨准备了。 “你喝不了酒还要酒?”晏漓在一旁提醒道。 陆辞忧眉毛一皱,看着她:“你是少主我是少主,今天好友相聚,你不要坏了气氛。” 转头又问岁音:“能喝吗?” 岁音想了想,她时常见砚姨喝,每次喝脸上还都带着满足愉悦的笑,想必滋味应当不错。 “能喝!” 酒菜很快上齐,中途老板也上来了一趟,她将一副画像交给岁音。 “这是裴仙君的画像,我后来想起来了一些,就找人画了下来,麻烦您帮忙交给恩人。” 岁音接了画像扔到纳戒里,正和陆辞忧喝得开心便随意应和了几句。 一坛酒还未过半,两人就已经睡桌上了。 陆辞忧手里还举着酒杯,“来!喝!” 晏漓:“……” 三清界禁弟子饮酒,更别说喝得人事不省地回去。 她唤来夏禾结了饭钱,然后看着两人发愁。 大小姐她能带回去,可岁音怎么办,她这张脸谁不认识。 总不能刚从藏经阁出来就又进去了吧。 无奈之下她只好拿出藏了许久的玉牌,传去符音。 “师叔,岁音醉酒,承仙小馆。” 三言两语说完,晏漓坐着静静等人来。 与此同时,藏经阁。 夏时还在疯狂地补今日的罚抄。 玉铃在腰间叮铃响个不停。 作者有话说: 大家都开学了吗 感谢在2024-02-25 05:55:19~2024-02-25 20:5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igrix 3瓶;kxnd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凉凉香香好舒服◎ 夏时阴沉着脸来到承仙小馆, 看到桌上醉得胡言乱语的两人脸又拉了下来。 她目光扫过桌上的酒坛:一坛还未打开,另外一坛剩了一半还多。 晏漓见人来,连忙起身行礼, 低声道:“师叔。” “听掌门提起,你做事一向稳重,怎么不拦着点。” “……拦不住。” “来新朋友了啊, 还这么漂亮,喝一个?”陆辞忧突然站起身往旁边倒,伸手捞了一把,被晏漓扶正, “少主。” “阿离,你松开我。”陆辞忧推搡着, 嚷嚷着往前就要去拽夏时,憨笑道:“这人长得跟仙子似的, 叫什么名字?” 夏时:“……” 酒品忒差。 晏漓伸手捂住大小姐的嘴,连忙带人走, “师叔莫怪,我这就带人回去了,岁音还要劳烦您多照顾。” 说完, 她便搂着醉得腿脚发软站不直的大小姐御剑离去。 夏时轻叹了口气, 撩起衣袍坐下,开了那坛未动的酒,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 清酒溢香, 散了满座。 并指拿起精致小巧的酒杯, 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当她想要再倒一杯时, 一只滚烫发热的手突然搭了上来, 严丝合缝地扣在她手背上。 “你……嗝!为什么要喝我的酒……嗝!” 岁音晕乎乎抬头, 然后又重重地低了下去,额头磕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倒也没听见她喊疼。 夏时低笑了一声,将她的爪子一根一根扒拉开。 刚把爪子拿开,那人又开始不老实地拉自己的衣襟,酒后的热气上来,潮红从脖颈漫上耳根。 “热……” 夏时看过去,领口向下的白晃了她一眼,她当下垂眸,伸手将岁音扯乱的衣领整理好,忍不住出言训斥一声:“坐好!” 岁音抬起头,额头上还有刚刚磕出来的一片红印:“嘿嘿~” 夏时:“……” 她跟一个醉鬼说什么。 手还没收回来,就被一把抱住,胳膊挨着一片绵软,意识到那是什么时,夏时身子陡然一僵,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快放开我。” 岁音搂得太紧,那个地方,她的胳膊不太好动。 “不放。”岁音低下头,把红彤彤的脸颊贴在冰凉顺滑的外衣上,嘴里嘟囔着:“凉凉的,香香的,好舒服。” 夏时抬眼望天,她要是真带这么个醉鬼回去,掌门不会放过她的。 她向旁边看了看,此刻店内客人不多。 恰巧碰到夏禾招呼完客人要下楼,她便招了招手。 夏禾见到恩人当下就笑开了,三两步走过来问:“恩人有何吩咐?” “店内可有客房。” “有的。”夏禾看着紧抱着她胳膊的岁音,又多问了一句:“需要准备醒酒汤吗?” “嗯,麻烦了。” —— 晏漓将陆辞忧带回客院时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费了一番功夫躲过夜间巡视和其他仙门的人。 若是让别人看到了鎏金阁少主在三清界夜醉,免不了要有些闲言碎语。 抱着人将她放到床上,晏漓又取来热水替她擦拭酒气蒸上来的汗,动作手法格外娴熟。 “阿离。”陆辞忧睁开眼,意识比在承仙小馆清醒了不少,她静静看着阿离替自己擦手又擦脸。 “嗯。”晏漓轻声应着。 醉酒的人突然抽回手撑着床面支起上身,她呼吸间的酒气尽数在两人之间扩散。 晏漓眼瞳颤动,薄唇轻抿着。 大小姐还在往前凑,还伸出手勾着晏漓的脖子将人拉近。 酒气渐浓,晏漓撇开了脸。 “少主,你醉了。” 陆辞忧听了眉毛一皱,不满道:“阿离,不是说了,别叫我少主。” 晏漓顺应着她,“阿辞。” “真听话啊。”陆辞忧笑着,手臂一用力将人整个抱住,脑袋钻进颈窝。 “阿离,今夜你陪我睡吧。” 晏漓:“……” “少主,不可嘶……” 颈侧皮肉被牙齿挤咬着,大小姐并未用力,似乎只是泄愤。 随后轻咬又转为湿吮,晏漓猛然瞪大眼睛,怔愣了片刻后手忙脚乱地将人推开。 “哐当——”后脑勺磕在床沿,陆辞忧疼得一皱眉,然后晕了过去。 晏漓脸颊绯红,帕子也没捏住掉在脚边。 一道符音传来,她这才回过神令自己镇定下来。 符音只有两个字:速来。 晏漓毁去符音,将陆辞忧牵好被子,又在房中点了安神熏香,这才关上房门离去。 片刻后,晏漓来到玉清殿,此时殿外弟子已经被支走,她快步走入殿内。 “师尊。” 叶萧也早在等着她,见到人眉峰突然一拧:“你喝酒了?身上怎有如此重的酒气。” “弟子谨记门规,自然不敢,这酒气是从陆少主身上带来的。” 晏漓说话时神色坦荡,叶萧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知道她不会撒谎。 “你跟在她身边,莫要沾染了她的一些习气。”叶萧走近两步,想抬手拍了拍徒弟的肩膀,目光落在某处时忽地一顿,手也僵在半空。 “师尊?” “荒唐!简直荒唐!晏漓!”叶萧突然暴怒,她指着晏漓痛心道:“你是我唯一的弟子,之后要接任掌门之位,你说要报恩十四年,我也允了,可你现在却如此贪念情|欲,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说罢她一甩袖子背过身去,胸口上下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 晏漓被训得一愣,师尊从未对她说过“失望”一词,这算是极重的话了。 双腿一弯跪在地上,她紧咬着牙硬撑着不让自己落下泪。 “师尊,敢问弟子做错了何事?” “何事?你自己看!” 叶萧话落,晏漓面前便出现一面水镜,镜中倒映着她惨白的脸和泛红的眼睛,亦让她看清了颈侧的暧昧咬痕。 “不!师尊,我没有,这是陆辞忧醉酒后不小心咬的。”晏漓急着解释。 叶萧:“……” 掌门的脸色越来越黑,厉声喝道:“你欠下的账为师会帮你还,从此刻起不许再待在陆辞忧身边!给我老老实实做你的掌门首徒!” 掌风迎面而来,晏漓眼睫颤动,跪得腰背挺直一动不动,脸上的半截面具掉了下来,她做的掩饰也被去除得一干二净。 “明日我会把你的名字加到仙门大比的名单上。在这给我好好跪着!” 叶萧甩袖离去,一张脸气得铁青。 她气冲冲地朝着秋林峰去,御剑上空时却又忽然转了个方向——藏经阁。 —— 翌日一早,岁音醒来便觉得头疼欲裂。 她吸了口气,却不想嗓子干得跟地裂一样,疼得她忍不住咳嗽。 “小仙君,水。” 岁音接过水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等嗓子好一些了才开口:“谢谢。” 她环顾四周,发现房间有些陌生。 “这是承仙小馆的客房,昨晚小仙君醉酒,恩……我们掌柜便自作主张让你歇在这里。”夏禾谨记着夏时的话,不让岁音知晓她昨晚来过。 “多谢了。”岁音揉着发疼的太阳穴,问道:“和我一起来的那两个人呢?” “她们已经回去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已过了一半了。” 岁音一惊,连忙起身匆忙收拾了一番赶回三清界。 回去的路上遇到不少别的门派弟子往上走,一路上免不了说谈轮道。 岁音跟在他们后面,听了不少八卦趣事。 直到有一人提到:你们听说三清界多了一位长老吗? 后面便很快有人跟着说:“有所耳闻,叫什么无为长老。” “无为……无为,那不就是夏无为嘛!” “不是说夏无为死了吗?” “什么死了,渡劫失败后躲在三清界苟且偷生罢了。” “那她还敢出来?还当上一派长老,脸皮够厚的,真当没人记得四百年前的事嘛!她害死了那么多资质上佳的仙门弟子,就连鎏金阁陆清羽和青云城的玄华都因为她遭受无妄之灾,无情无义的东西!我呸!” 倏地,一道破空的剑气挑飞了最后说话的人,一旁围着的其他人也被剑气波及不得已向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好强的剑气。 “谁!?” 没人想到会有人在三清界内动手。 被挑飞的那人穿着太一门的弟子服饰,此时猛摔在地上,口鼻都流出血来。 其他人见状齐齐拔出剑来,看向剑气挥来的方向。 只见那边站着一个极漂亮的女修,一身红衣飒爽,眼眸深沉地看着这边。 奇怪的是她手中明明没有长剑,周身却隐隐有剑气围绕。 “这位仙友,不知你为何突然伤人?”其中一人开口问道。 “你们刚刚在说谁?”岁音的视线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说话时唇角微扬带着看似和善的笑意。 笑里藏刀,若夏时在场,定要以为这个岁音是淮闻师姐假扮的了。 “夏……夏无为啊。”有人见她笑了便回了她的话,被旁边的人猛地拍了一下才止住。 “他嘴巴不干净,我出手教训一番,不可吗?”岁音冷哼一声,眼神蔑过躺在地上翻滚哀嚎的人,若不是此处在三清界,这人早死了。 “岁音师妹!” 有人远远地喊了一声。 岁音抬头看去,正是左霁御剑而来。 “左霁师姐。”岁音行了一礼。 左霁收了法剑,靠过来,低声问:“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被掌门派来山下接待上山的其他仙门弟子,远远就看到那一身红衣的师妹和一群人对面而立,她便急匆匆赶过来。 在三清地界,怎么还能让门内弟子被欺负了。 这些人不认识岁音,却都认得左霁,刚到三清界,谁也不想惹事。 “没有没有,左师姐误会了。” “对对对,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一群人脸上挂着虚伪假笑,你推我我推你地急急忙忙上山了,还不忘分出两个人去抬那个倒地不起的太一门弟子。 见人走远,左霁才道:“岁音师妹,仙门大会即将召开,你也快回去准备准备吧,我记得你也报名参加了大比。” 岁音点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师姐再见!” 左霁颔首。 两人一上一下擦肩而过。 路过主峰客院,岁音碰上刚醒了酒的陆辞忧。 大小姐揉着后脑勺左右张望,似乎在找什么。 岁音走过去:“找啥呢?” “阿离啊,平时我醒来她就在外面守着的,今日怎得不见人影。”陆辞忧说着低呼了一声,手揉的力道轻了一些,自言自语道:“谁昨晚上打我了吗,这么疼。” “哎呀,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岁音说完想起来兴师问罪了,“我还没问你呢,昨晚把我一个人留在承仙小馆!太没义气了吧!” “别说你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昨晚怎么回来的。”陆辞忧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结果半点影子也想不起来。 “晏漓师姐。” 岁音和陆辞忧同时抬眼看过去。 院外有几名三清弟子路过,正对着一个背身而立的人行礼。 那人对那些行礼的小弟子微微颔首,然后偏头向院中看了过来。 陆辞忧的脾气炮仗一样被一下点着:“看什么看!走远点,别坏了本少主一天的好心情。” 晏漓垂下眼,竟真握着剑走了。 作者有话说: 晏漓:我去看看她醒酒了没有。 陆辞忧(凶巴巴瞪眼):看什么看!走开! 晏漓:…… 40-50 第41章 ◎大比开始◎ “你昨晚喝酒了?”沈淮闻刚一进静室便开口问了。 夏时放下笔, 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没有。” 她将抄写好的门规叠好堆在一起,这才抬头, 侧脸被泄进来的几缕阳光照着,长而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方落下一圈阴影,隐隐可见阴影下的青黑。 沈淮闻一眼扫过尽收眼底, “不仅喝了酒,还动了灵力。” 夏时动作一顿。 “不要想着在我这里扯谎,糊弄糊弄掌门也就算了,在我这里, 还是老老实实交待清楚。”沈淮闻将今日的汤药放下,嗓音低低地哼出一个字:“嗯?” 夏时见瞒不住, 只好认罪。 “喝了一杯。” “那喝酒为什么要用灵力?” “在承仙小馆,没曾想掌门突然来了藏经阁, 怕她发现,这才用了传送法阵。” 沈淮闻低头轻笑:“那她可发现了?” 夏时咳了声:“她没进来。” “哦?”沈淮闻诧异。 这倒是让她意外, 叶萧来藏经阁应该就是来看小师妹的,到了门口不进来是为何? “还有几日就结束罚期了,不要再惹事了, 记得把药喝了。” 说罢沈淮闻便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 玉清殿的看守弟子过来。 “奉掌门之令传话。”那小弟子说着还小心翼翼地抬抬眼去看窗边晒暖的长老。 夏时“嗯”了一声,让他继续。 “无为长老无视门规,于静室内饮酒, 罚期追加半月。”小弟子说完战战兢兢地往后退, “无为长老, 说、说完了, 弟子先告退了。” 夏时:“……” 淮闻师姐怎么还告状呢! 追加又追加, 是不想让她离开静室吧。 联想到最近的仙门大会,夏时心里也猜到了两位师姐的用意。 也是,这种场合,她还是不出面得好。 重新闭了眼,夏时轻呼出一口气,身子斜靠着案桌慢慢滑下去一截。 静室无声,只剩清浅平稳的呼吸。 , 大会开始前一日,各仙门的人皆已到齐,除了神医谷闭谷多年无人前来外,九州说得上名号的仙门都过来了。 门派不同,服饰也各式各样,红橙黄绿青蓝紫凑了个齐,走来走去晃得岁音眼睛疼。 她和秦安肩膀挨着肩膀站在屋檐下看着不远处形形色色的人。 “那穿得像是灰扑棱蛾子一样的是哪个仙门?怎么一个个都仰着头不拿眼睛看人。” 秦安听得心惊肉跳,连忙拽了拽她的袖子:“小点声,那是太一门的,门内弟子皆是剑修,和我们三清界向来不和。” “哦~太一门的啊,难怪看着不顺眼。”岁音轻嗤,在山下被她打的不就是太一门的弟子。 她说话并无遮掩,那边几个太一门的弟子已经看了过来。 显然已经听见了。 “敢问仙友师承何门?”带头的弟子已经走了过来,来势汹汹。 因着岁音拜师过后便被罚去了藏经阁,内门弟子服也没来得及领,这会儿还穿着她和夏时一起买的红衣,太一门的弟子并没有看出她是三清界弟子。 一杆长枪横拦过来,陆辞忧慢悠悠地走到太一门弟子面前。 “几个大男人拿刀带剑的,想干嘛啊?” 带头弟子见来人,也是收敛了几分,但仍有不服,“陆少主,这里是三清界,不归你管吧?” 陆辞忧听后认同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随后话锋一转,“那你也知道这是三清界啊,一群人围着人家两个内门弟子,合适吗?” “内门弟子?她?”那人显然不信,紧盯着岁音。 “岁音乃我师叔唯一亲传弟子,我的话莫师兄可信了?” 莫阳回过头,见是晏漓,神色变了变。 一旁陆辞忧翻了个白眼,收起枪哼道:“真是见了鬼了,哪儿都有她。” “既是三清界门内弟子,有些话该不该说也要考虑清楚。”莫阳冷哼一声,朝着晏漓随便抬了抬手带着人呼啦啦走了。 “师姐!”秦安看到晏漓连忙下了台阶。 晏漓对她笑了一下轻点头,又问:“剑可收到了?” 秦安微红着脸,将手中的剑拿给她看。 “多谢师姐!” “本该赔你的。”晏漓说着,垂下的眸子却看向着旁边的人。 身边围了一群三清界的人,陆辞忧感觉浑身刺挠,她皱着眉向远处的人堆看去,“阿离呢。” 都大半天了也没见人。 她晃悠悠又走远了,眼神一直在搜寻着。 大小姐这半天一直在找人。 晏漓看着她的背影轻抿着下唇。 收回视线,她又同秦安说了一些勉励的话,然后脚尖一转朝着陆辞忧相反的方向走。 岁音左看看右看看,“唔”了声。 真是奇怪,明明昨晚还好好的。 —— 翌日一早,大会开始,各仙门依次入座。 岁音和秦安结伴去领了比试令牌,又转去剑阁拿了一把清心剑。 三清界弟子入门时都会分发一把清心剑,品质并不高,但用于平日练习剑招剑式也足够了。 “真的不换一把吗?”秦安又道:“或者你用我的剑!” 岁音反问:“那你呢?” “那么多人呢,反正咱俩又不会同时上场,你用完给我,我用完再给你。”秦安觉得没问题。 岁音叹了口气,掂了掂手里的剑,“走吧。” 秦安见状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岁音的手里不该是一把平平无奇的清心剑,至少也该是神武。 对,是神武。 岁音当配神武剑。 不知不觉,岁音的形象在秦安眼中高大了不止一点半点。 两人到了大会现场,才知流程变了,本该作为大会压轴的比试突然提前,这会儿已经开始抽签了。 第一轮比试由仙门百家前列弟子开始。也就是三清界、鎏金阁、太一门、青云城和沧海之境各出十名弟子,从这五十名弟子中抽签比试。 大比魁首也将从这五十名弟子中选出。 岁音坐在晏漓旁边,开口问道:“那如果抽到两个同门弟子呢?也要打?” 晏漓回道:“自然,若是同门,便要淘汰一人。” “那也太亏了。” 刚嘀咕完,台上负责抽牌子的人已经抽完了将要上台的两人。 “三清界弟子岁音对……” 岁音心里一咯噔,她第一个? “三清界弟子秦安。” 岁音:“……” 秦安:“……” 晏漓:“……” 站在台上,岁音还对秦安笑着道:“你看这不就同时上了?” 秦安看着她手里的清心剑心里一点都没底。 她打不过岁音。 “我感觉可以直接认输了。” 岁音安抚她:“用师尊教你的,想必也十分厉……” 话还没说完,厉风呼啸而来,秦安的身影已近至眼前,她的速度比起一月前快了许多。 “好啊,来!” 岁音拔剑弃鞘,剑鞘触及迎面而来的剑气被削成三段。 秦安神色认真,眼睛紧盯着对方握剑的手,想要在她动手前自己能够走出下一步。 两人的比试一触即分。 “三清界还真是人才辈出啊,有这等资质的弟子,叶掌门藏得可真深啊。”最高的看台上,一人眯起狭长的眼轻笑出声,视线下看时带着些轻蔑之意。 此人便是太一门掌门,莫邺。 “莫掌门说错了,她是一月前刚入门的新弟子,选了三清界而已。”叶萧皮笑肉不笑地回着。 九州谁不知道,剑道修习以三清界和太一门为首,而太一门又常与三清界比较,一有资质上好的弟子便恨不得吹锣打鼓地宣扬,就差站在三清界脚下喊了。 叶萧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这等资质的弟子都知道选三清界而不是太一门。 莫邺脸色当下便沉了下去。 台下,岁音将秦安的剑招一一看在眼里,即使她的速度今非昔比,可在岁音眼里终究还是慢的。 她没下狠招,反而是配合着秦安的动作而动,让她在此时中能够发现自己的不足和缺处。 秦安原先只注重眼下比试,可当岁音的剑尖又一次收回去时,她才恍然大悟明白对方的意图。 两人于台上拉扯缠斗,最后一招过后,秦安拱手行礼,然后仰头对裁判道:“我输了。” 裁判看了看两人,宣布结果:“三清界弟子岁音胜。” 回到台下,岁音视线越过外围站着围观的弟子时忽地一愣。 刚刚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好熟悉。 难道是夏时来了? 她抬脚欲要向那边走,却被晏漓叫住。 “大比期间不可随意走动。” 她只好坐了下来,身后的秦安虽第一轮就被淘汰,但脸上并无沮丧之意,反而十分激动兴奋,以至于剑都还未收入鞘,被一旁的晏漓提醒才后知后觉。 “打得不错。” 是晏漓的声音,秦安本以为她是对岁音说的,没想到一抬头发现师姐正看着自己。 晏漓对她笑了一下,然后便回过头专注场上的比试了。 秦安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深呼吸了几口气,脑袋也晕乎乎的。 师姐夸她了。 下一场比试又是熟人。 “鎏金阁陆辞忧对沧海之境江郢。” 台上,陆辞忧的视线落在对方身上,轻哼了一声,姿态散漫,毫不将对手放在眼里。 江郢最恨别人看不起自己,他目光变得阴翳,“你什么意思?” 鎏金阁少主又如何,待会儿注定是他的手下败将! “你们沧海之境是没人了吗?怎么这回来的人都这个水平?”陆辞忧看向台下沧海之境弟子所在的位置,疑问道:“江昔年呢?” 按理说,江昔年的实力并不差,在沧海也拿得出手,竟没来? 江郢低低邪笑着。 “死了。” 说着他便挥出一剑,剑势凌厉,招招直逼死穴。 大会比试点到为止,显然这人并没有把这话放在眼里。 陆辞忧轻呵,挥枪擦过剑身直冲对方额前。 对付这种人,那必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长枪在长度上远超法剑。 江郢见她丝毫不收手也是一惊,连忙侧身躲过。 “江昔年尚能在我手下走过百十招,你……”大小姐轻啧了一声,眉眼之间不掩年少轻狂之意,冲着对手轻抬下巴。 “不行。” 作者有话说: 友情提示,江郢首次出现在第 五章。 第42章 ◎半夜爬窗◎ “你说什么!?”江郢脸上难掩暴怒, 手中的剑招一时乱了章法,不像是剑修,反而像个疯子一样胡乱砍劈。 拿着剑却使着刀法, 不成体统。 “江长老,我记得这位是你的弟子?”莫邺在叶萧那吃了闷亏,转头又去挑沧海之境的刺, “这种仙门百家共举的大会,怎么不见江流门主带弟子来?” 江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莫掌门怕不是忘记了,除了江流,我也是沧海的门主。” “哦对。”莫邺哼笑, 意味不明道:“差点忘了,江长老是二门主。” 一个“二”字被他咬得极重, 十分刻意。 江枫目光中透出些阴冷,而后忽然笑了一下, 转过头看向台下没再说话。 没人搭话,莫邺也不自讨没趣。 台下陆辞忧枪枪带着火气, 逼得江郢毫无反手之力。 自从上次在三清界负伤而逃后,陆辞忧便带着阿离到处闯,勤奋了不止一点, 也终于在前一段时间破了生死境。 她像是猫抓到老鼠后不着急吃, 慢慢地逗弄戏耍,直到把老鼠折磨死。 同样是慢慢和对手比试,上一轮岁音意在指点, 而陆辞忧意在羞辱。 江郢被逼着躲到台边, 猛地回头, 便被陆辞忧一脚踹在胸口摔到台下。 “我说了。”陆辞忧挑了挑眉, 一字一句道:“你, 不,行!” 说罢不等裁判宣布结果一跃跳下比试台,刚好落在晏漓面前,她扬了扬下巴,眼中有挑衅:“你最好祈祷后面别抽到我。” 晏漓颔首,十分有礼,却又极是疏离冷漠。 看台上的叶萧掠过一眼,对她的态度很是满意。 大小姐大摇大摆地回到鎏金阁弟子的地界。 后面的比试大多是岁音不认识的一些人,其中沧海之境的弟子上场尤为频繁,且均以落败收尾,直至第一日比试结束,沧海的十名弟子仅剩两名还未上场。 沧海之境既然能位处仙门首列,实力远远不止如此,不该无一胜场。 反观带队的江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甚至还十分有兴致地向叶萧讨要了昆仑的新茶。 有了第一天比试铺垫,晚上的客院热闹了不止一点半点,到处都能听到议论之声,话题最多的便是沧海了。 “这回沧海带出来的可都是新弟子啊,江流门主竟也没到,这种场合如此已算是失礼。” “你们…都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沧海之境前段时间闯进了十三鬼域的两位城主,被搅得天翻地覆,听说江流门主的长姐也被带走了。” “道听途说吧,有这事我们怎么不知道,更何况沧海是什么地方,这样的大仙门,十三鬼域的人再神通广大也不能说闹就闹吧。” “说得也是,许是谣言吧。” 岁音和这些人擦肩而过,心里也琢磨起这个事。 白天那些沧海的弟子确实实力不济,那个半吊子江郢在里面都算是能拿得出手的。 但在陵阳秘境时她也见过江昔年和柳笙,这两人资质修为哪一个不比这些强。 这么重要的大会只让一个长老带着新弟子来,沧海想干什么?还是真出了什么事? 脑中恍惚想起她和夏时刚到青州时,也听到一些人在说着沧海的事。 难道那时候沧海就已经出事了? 到最后想得有些头疼,岁音继续往前走。 “岁音师妹,藏经阁这会儿已经不让进入了。”迎面走来抱着书籍的师姐,出声提醒。 岁音:“……” 她没想去藏经阁,她去藏经阁干嘛。 …… “啪嗒。” 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窗棂上,夏时睁开了眼向那边看去。 薄薄的窗纸透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来。 那人正趴在窗户上,但因为窗户被她从里面上了锁,捣鼓半天也没打开。 夏时:“……” 她起身走过去打开半扇窗户,垂眸。 “你做什么?” 岁音还扒拉在窗户上,见她看到自己拉拉个脸笑也不笑,脾气也跟着上来,“来送东西。” 三两下从窗户挤进去,还不轻不重地撞了夏时肩膀一下。 鼻腔发出一声不满的哼声。 夏时:“?” 把窗户关好,夏时弹出指风,静室内便亮起微弱烛光。 “师尊说不会缺席我的比试,那今天去了吗?” “罚期未尽,如何出去。”夏时重新坐回案桌前,面前摆放着一本旧书。 岁音听到她答非所问,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输了。” “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因为手中无剑。” 夏时:“……” 要不是她亲眼看见了对方是怎么在台上指教秦安的,这些话还真有些欺骗性。 “师尊不信?”岁音走到案桌前,双手撑着桌面俯下身。 “为何不信?你看到了?” 冰凉的发丝垂下,堆在夏时捏着书页的指间。 伸手把遮挡了半页字的长发拿开,夏时才轻声开口:“即便没剑,你也不会输。” 她抬了头,和岁音相视。 漆黑的瞳仁如无风湖面波澜不惊,也没有因着这样近的距离泛起涟漪。 率先别开眼的反而是岁音,她从纳戒拿出承仙小馆掌柜交待的画像。 “裴九的画像,掌柜想起来了一些。” 那湖面突然被投入一颗石子,一圈圈荡开波纹。 夏时合上书,接过画像打开。 岁音余光瞥见那书籍封面:持剑者当凝意于剑。 剑意…… 她竟真的帮自己查了剑意的事。 心中对夏时恼意一眼的功夫便消散得一干二净,岁音忍不住翘起唇角。 画像被打开,上面画着一个撑伞的女人,女人的五官并不算出众,放在一张脸上只余寡淡,从画上来看,女人身形羸弱,那张脸也被平添出一股病态。 “这就是…裴九?”岁音把脑袋凑过去。 夏时看着画像上完全陌生的人并不敢确认。 这段时间她的寒毒被控制得很好,梦中也不再出现那些被遗忘的片段。 那她又该如何分辨这画像上的人到底是不是裴九。 夏时看着画像走神,并没有察觉从那画轴钻出一缕青光,瞬间便了无踪迹。 “师尊,我帮你写明日的罚抄,你来看我比试好不好?”岁音伸出手揪住她的衣角,然后晃了晃。 夏时轻哼:“抄了那么多遍门规,都忘了?还想让我再追加七天?” 岁音不服气:“那你之前让我多写,不就是想去看我比试吗?” “有什么好看的,还能输?”夏时动了动手把衣角抽回来。 “时间不早了,你该走了。” 岁音撇了撇嘴,刚站起来转了身直接坐到夏时身边。 “太远了,我又没有剑,走着累。”她赖着不走。 夏时:“……” “师尊,我不想穿弟子服。”岁音突然道:“不好看,我不喜欢。” 今日她比试过后,就有师姐把她的弟子服送来了,还特地嘱咐,明日一定要穿。 夏时:“你的弟子服呢?” “这呢。” 岁音从纳戒拿出弟子服,然后就开始解自己的腰带,三两下脱得只剩薄薄一层里衣。 “你脱衣服干什么?”夏时看得眉心直跳,摁住她要继续的手。 “穿给你看看啊。”岁音眨着眼睛:“不对比一下怎么让你知道这弟子服不好看呢。” “这藏经阁又不能用灵力。” 夏时:“……” 这会儿门规倒是记得清楚了。 她转过身,手指微动,烛火倏地一熄,室内一片漆黑。 “换吧。” 黑暗中传来低笑,带着戏谑的声音响起:“师尊和我都是女子,不必避开。” “多话。” 岁音摸着黑换好衣服,然后重新将烛火点上。 “师尊,换好了。” 夏时转过身,抬眼一看:“……” 这弟子服穿得真是……不堪入目。 “你过来。” 岁音乖乖走过去。 夏时抬手替她整好里衣,系好衣带,又将外衫规规整整地拉好。 “连个衣服都穿不好。” 岁音张开手认她摆弄,闻言笑道:“第一次穿嘛。” 夏时轻哼,哄骗谁呢,明明陵阳秘境的时候就穿过,什么第一次。 岁音将她脸上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那种想拆穿又碍于此时的身份只好忍着的憋屈,看着实在有趣。 穿好衣服,岁音在她眼前转了转。 “你看,是不是没有刚刚的好看。” 夏时抬手扔给她一个瓷瓶。 岁音接过,问道:“这是什么?” “弟子服材质特殊,这里面是赤水草的汁液,可用来染色。” 岁音轻轻点头,然后直接将瓷瓶里面的液体一股脑都倒在衣服上。 青白的弟子服瞬间变成绯红,袖口衣领处的六叶昙花徽印也被染成深了红色,原本高洁清廉的花瓣变得艳丽妩媚。 夏时:“……” 她当年都没有这么放肆。 “若是掌门问起,不要说是我给的。” , 翌日,大比场上。 “三清界弟子岁音对青云城弟子许文杰。” 岁音一身绯红上场。 看台上的叶萧默默咬了咬牙,又在心里给夏时记了一笔。 擅自更改弟子服这事,也只有她能做出来。 “听闻半月前三清选试第一是个新入门的弟子,就是她?”青云城主玄尘突然开口。 叶萧应声:“正是。” 玄尘抿出一抹淡笑,“这做派还真和那个人如出一辙。” “叶掌门,敢问这名小弟子拜在何人门下?” 他面上带着笑意,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藏着尖刺。 三清界多出一个无为长老并不是什么秘密,至于这个无为长老是谁,看台上的几人大都心知肚明,这几日也无人提起。 如今玄尘这话一出,其他人也跟着看了过来。 话题若是引到夏无为身上,这次大会可就热闹了。 因着四百年前青湖地一事,玄尘之妹玄华至今昏迷不醒,鎏金阁少阁主陆清羽也因此殒身。 这笔账,迟迟未算。 见叶萧许久都不开口,玄尘直接将话摆在明面上,“我听说是拜在无为长老门下,恕在下孤陋寡闻,这无为长老又是何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算了一卦, 过两天我可能多长几只手,变身八爪鱼。 所以,好朋友们请积极发言,兜里的小瓶子也不要吝啬哈。 谢谢!!!!! 感谢在2024-02-27 13:16:43~2024-02-28 12:2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语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她即是剑!◎ “这所谓的无为长老, 不会就是四百年前的夏……”莫邺在一边添油加醋,试图拱火。 “此次仙门大会,是为了处理十三鬼域作乱, 怎么,各位是想重演当年之事?”叶萧冷哼打断,谁也没给好脸色, “就算是过了四百年,三清界也还是那句话。” 一旁几人脸色俱是一变,四百年前青湖地一事过后,由鎏金阁和青云城为首的三十六仙门齐聚三清界脚下, 向当时的掌门符卿讨要说法,交出夏无为。 那时, 符卿真人一手持剑挡在山下,只道:要人, 得先从她剑下过。 那时的符卿真人是九州除昆仑君唯一的大乘期圆满,三十六仙门的掌门长老齐上也没能入得了三清界, 自然也没能要得了人。 此事犹如阴霾压在那些仙门头上久久不散,过了四百年也是如此。 玄尘也曾参与其中,最后被抬着回去养了十几年。 静置于膝盖的手慢慢攥紧, 玄尘闻言一笑, 看向主位:“来了这些时日,怎么不见符卿真人?” 虽说那一战符卿以一剑挡千百人,可自那以后却从未现身人前, 事事都由叶萧出面应对, 又在不久后传位于她。 九州已有不少人猜测, 符卿是不是也在那一战中负伤难愈。 又或是……已经殒了。 谣言纷纷, 但无一实证, 三清界也从未回应这些。 叶萧瞥他一眼,笑道:“师尊早已闭关,怎么,玄尘城主想要拜见?” 玄尘抿着茶,回道“既然来了,自然要拜见前辈,若是真人尚在闭关,那便不打扰了。” 几人说话间,台上已然分出胜负,青云城弟子抱拳行礼,一瘸一拐地下了台。 “三清界弟子,岁音胜!” 岁音和台下的陆辞忧颇有默契地相视一笑,这才下台回到自己的位上。 她回身向后看,目光在一群三清界弟子里找着什么。 扫视两三遍,最后失望地转了回去。 真的没来啊。 该下一场比试了。 “太一门弟子封翼对……” “不用念了。” 一人打断裁判的话,直接飞身上台,看着台下参加比试的各仙门弟子,目光最后定在岁音身上。 “抽牌子太慢了,我就站在这,你们可以一个一个来,也可以一起上。” “你!”他盯着岁音,“先来。” 台下已然躁动起来。 “这不合规矩吧!” “就是啊,这人也太狂妄了!” 各家弟子纷纷看向最高处的看台,想要那些掌门门主给个答复。 “莫门主,这是你门下的弟子?”叶萧适时提醒。 “是啊。”莫邺似乎并不打算管,反而笑着提起往事:“叶掌门的师妹当年可比这狂妄,符卿真人也纵容得很。” 言下之意,你三清界弟子能如此坏规矩,我太一门就不行了? 叶萧暗暗咬牙,又在心里记了夏时一笔。 台下弟子见无人出面,也明白上头几位是默认了这人的嚣张做派。 “我来会你!” 陆辞忧手握游龙,脚尖轻点一跃而上。 台上封翼剑未出鞘,抬手便挥出一道剑气,霸道强横,天地间风云骤变,带着势不可挡之力。 陆辞忧脸色陡然一变,长枪挡在身前堪堪躲过这一剑。 半只脚都悬空于台边,大小姐回看一眼仍心有余悸。 这一剑并非有意伤害,倒是有些造势之意,外强中干。 “下一剑,你躲不了。”封翼似乎笃定一般,连个眼神也没分给她。 陆辞忧哼笑一声,把长枪往地上一搁,身后焰火高燃,枪身隐隐有长龙缠绕而上。 “我这一枪,你也躲不了。” 下一秒,炙热的气流伴随着灼热的热浪铺天盖地,火焰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 瞳仁倒映着那身形巨大的火龙,封翼终于动了。 “鎏金阁的凌云三枪,你的火候还不够!” 只见他抬了手,台上劲风倒灌,滔天的火焰竟直直地被吹了回去。 又只是一剑。 陆辞忧被自己挥出的气焰打得胸口闷疼,心里头很是不服,握紧银枪欲要再上。 不曾想一股极强的风力直接将她掀飞,在劲风中腰身动弹不得,陆辞忧瞬间便明白过来这人想要干什么。 无论她什么招式,对方都只是一剑,甚至剑还未出鞘,如今不伤自己反而要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实实在在地摔在台下。 他在显摆自己! 他在耍威风! 大小姐咬了咬牙,心里更气了,还没有人能耍威风耍到她头上。 可腰腿动弹不得,眼看就真的要摔到台下,陆辞忧不得已试图灵力反走全身强行破开这围绕的劲风。 只是这么做,她必然遭受灵力反噬。 这念头刚冒出头,侧方突来一汩水流牵引着风力,大小姐动作一滞,下一瞬周身被一股熟悉的清香围绕,腰上也多了一只手。 “阿离……?” 陆辞忧回过头,脸上的惊喜歘一下荡然无存。 没等落地,她便一把将人推开,两人都踉跄了两步。 “多管闲事!” “我们师姐救了你,你不谢也就算了,怎么还如此说话!”一旁的三清界弟子为晏漓不平。 陆辞忧轻嗤:“救?这也算救?不用她本少主也能稳稳当当地站在这!” 说罢,她又十分嫌弃地拍了拍晏漓碰过的地方。 “真晦气!” “你!……”那三清弟子气得直接站起来。 晏漓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摇了摇头。 小弟子这才忍气吞声地坐了回去。 “你!”台上的封翼这回直接伸手指了岁音,“上来!” 岁音犹豫了一下,正决定要不要上去,就听到刚走远两步的陆辞忧说道:“姓晏的,他如此挑衅,你这个做师姐的就只看着?” 晏漓闻言转身上了台,拱手向封翼颔首行礼。 “三清界弟子,晏漓,请赐教。” 看台上的叶萧眼睛微眯,手中瓷白茶具出现细微裂纹。 养大的好白菜就这么被拱了。 , “你怎么坐这来了?”岁音惊异地看着突然坐到自己身边的陆辞忧。 这大小姐最厌恶三清界,这会儿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坐到了三清界弟子堆里。 陆辞忧啧了一声,皱眉看她“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等会儿他要是再让你上去,你可千万别去啊。” “为何?”岁音有些疑问。 陆辞忧凑过去咬着牙低声道:“这人绝对不只是太一门弟子,我曾在陵阳秘境见过他。” “那时他一剑便能挑了我和江昔年两个人,还一口气上了玲珑阁六十层,你觉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生死境弟子能做到如此?” “我怀疑……他是太一门风月剑仙——封子胤。” 虽说有剑仙之名,却也不是真的仙人,只不过是突破大乘期后一个受人恭维的称呼罢了。 岁音消化着这几句话,随后便觉得匪夷所思。 一个几百岁的剑仙,装成小弟子上台欺负后辈。 这……也太不像话了吧,脸皮忒厚。 怀疑的种子不仅在她们两人这种下,看台上的几位也同样面色各异。 “莫门主,何意啊?”叶萧眼中已然泛起冷意。 莫邺轻笑两声,开始装傻充愣,“叶掌门这话说的,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叶萧冷笑:“这台上的弟子,修为境界可不止生死境吧。” 莫邺喝了口茶,咂摸着味道,而后才道:“难道就只许三清界有天才?” 一旁几人也没有插话的意思。 封子胤这番举动想要干什么不言而喻,四百年前同为剑道天才,可他却处处被夏无为压了一头,两人一见面就要打,这回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会放过。 指定岁音上台,恐怕也是想逼夏无为现身。 而鎏金阁和青云城亦有此意,封子胤如果真能让夏无为在大比现身,这场面玄尘和陆南临自然乐得见。 于是这两人便和江枫一起当起哑巴来,谁也没想拆穿莫邺和封子胤。 叶萧脸色沉了下来,茶杯搁在桌面发出一声脆响。 “仙门百家共举大会,各位的心思好像都不在此啊。” 玄尘终于开了口:“大会尚未开始,十三鬼域作乱一事,过后再议也不迟。” 叶萧冷哼,借着身后弟子倒茶时遮掩几分,手指拨动腰间玉牌,给沈淮闻传去符音。 「去静室,看好她!」 , 收到符音的沈淮闻放下手中事物连忙往静室赶。 “知书,这药你看着些,一个时辰后送去藏经阁。” “好。” 温知书拿着蒲扇,看着天边流光远去。 随后又垂眸看着药罐良久。 然后起身向着主峰而去。 等到沈淮闻到了静室,里面早已经没了人。 另一边大比场上,封翼亦是剑未出鞘便将晏漓打落台下。 而后再上台的弟子,也同样一剑落败。 许是这样打得无聊烦了,封翼直接伸了手,隔空强硬地将岁音拽了上来。 被拽上去的瞬间,岁音的手里被人塞了一把剑。 “用这个。” 刚站稳脚,还没来得及回身看那人是谁,一道剑气便迎面而来,让她不得不拔剑以对。 长剑周身泛着银光,触手冰凉,握着剑柄是岁音恍惚觉得手中无物,竟有种人剑合一的感觉。 她即是剑! 霜雪长剑倏地散出耀眼白光,岁音握着剑眸光一凛,剑势一出,便将那剑气一分为二。 “好!”封子胤看着她手中的剑,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眼底显露出期待来。 虽然剑身做了伪装,可他仍认得出来,这就是夏无为的无情剑。 “你果然是她的徒弟。” 岁音抬起手,以剑尖相对,“请赐教。” 台上无风自起,卷起岁音周身飘雪,一时之间风如雪色,散而有形。 台下。 陆辞忧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反应过来问道:“你不是在青州就走了吗???” 说罢,她眼睛又转了转,面上恍然大悟:“你果然不是散修!你就是三清界弟子!” 夏时:“……” 解释不清,她只好点点头。 “对。” “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后,岁音还去伏蛟谷给你找什么破果子,差点还被蛟龙一口吃了,她真心把你当朋友,待会儿你好好跟她解释一下那晚的事。”陆辞忧一口气说完,又低声恶语:“别不知好歹啊。” 夏时:“……” 大小姐不满地啧了一声,“听到没有。” 夏时:“……听到了。”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求灌溉~ 在努力存稿了! 感谢在2024-02-29 17:00:00~2024-03-01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reedom(^_^)、沧笙踏歌、春华秋实 2瓶;回归小酱、无语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你的剑,好好的呢◎ “她还真是舍得, 自己的剑竟让你用。”封子胤眉眼低垂看着与自己的佩剑相碰撞的长剑,唇边勾起冷笑。 “简直笑话!” 剑修的剑怎么能随随便便交于她人之手。 岁音闻言神色一冷,“前辈装成门下小辈弟子上这比试台, 此番行为若是传扬出去,更是笑话!” “伶牙利嘴!” 封子胤手腕猛地一震,周身灵力大涨, 比试场中狂风骤起,直卷得对面持剑的岁音差点站不住。 因着台上有结界罩,外面的众仙门弟子只见那台上的人又只是一剑,便叫岁音脸色白了几分, 往后退了又退。 “这不是欺负人嘛!”陆辞忧恨不得骂出口,但又怕对方境界太高听见了, 只能憋着气磨牙擦掌。 心里头正气着,一转头发现旁边的夏时在发抖, 脸色比台上的岁音还要不好看。 想起来这人似乎还中了毒,陆辞忧连忙拍了拍她:“喂, 你怎么了?” 夏时猛地回神,抿着唇摇头,“没事。” 不怎么长的指甲掐着掌心, 仍能感觉到疼。 纤长的睫毛垂着, 将眼中的痛楚尽数遮掩。 偏偏旁边的大小姐还在那喋喋不休地说着:“别说,你这把剑在岁音手里当真合适。” 夏时:“……” 深吸了一口气,更痛了。 刚刚她也看到了, 岁音握着无情剑时, 剑身微泛冰光, 恍若“活”过来般。 是的, “活”过来了。 自从掌门师姐将剑补好交给她, 她日日都会握在手中仔细擦拭,寻了空也会用她练剑挥招。 可不论她怎么做,就算引入灵力注入,那剑在她手中也全然没有反应。 夏时心里不愿承认,可事实摆在眼前,她的剑就算补好。也彻底成了把“死”剑。 她只当是因为无情剑灵不在,可眼下,这剑却在岁音手中“活”了过来。 她再也无法找些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 无情剑已另认主。 想到这,夏时竟低低地笑了出来。 多可笑啊,她多可笑啊。 剑修未死,剑却另认了主。 闻所未闻,她成了这九州第一个被剑弃了的剑主。 古往今来,弃剑之人不在少数,而她却开了个先例,成了被弃的人。 “你……没事吧?”陆辞忧在旁边看着她低低地笑个不停,眼尾泛着薄红,有泪光微闪。 “你中的不是寒毒吗,毒伤着脑子了?怎么还变得疯疯癫癫的。”大小姐一时之间有些无措,“你你你有没有药啊?” 说着她又准备起身去找自家的医师。 夏时伸手摁住她,以另一只手掩面,颤声道:“我没事。” 陆辞忧见她这会儿不怎么抖了,人也恢复如常,这才慢慢坐下来。 台上的情形并不算好,岁音唇边已经见了血,可现在陆辞忧却无法时时刻刻关注那边,她身边这个看起来也不太好。 大小姐心里焦急,一会儿看着台上生怕岁音有什么闪失,一会儿又用余光偷偷观察着夏时,看她是不是又抖了起来。 这么来来回回看着,眼睛都有些疼。 她抬手揉了揉,便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我没事,你不用……” 小动作被拆穿,大小姐傲娇地哼了一声,用力把头偏过去:“谁担心你了,自作多情!” 夏时:“……” 多少了解她的脾气,夏时也没再说话,她看着台上封子胤的剑招剑式微眯起眼。 这个人这么多年都没变,不惜装成小弟子来比试,让上台的每个弟子都败在自己一剑之下。 很得意吧。 四百多岁的老…… 夏时一顿,默默把心里的话收了回去。 她也四百来岁,不能这么说。 四百来岁打一群二十来岁的小辈,好不要脸! , “陪你玩够了,她也该下来了吧。”封子胤说罢剑招剑势陡然一变,直逼岁音命门所在。 他就不信,徒弟性命堪忧,夏无为还能坐视不管,他记忆里的夏无为,最是重情重义。 他才不管四百年青湖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为一件事。 赢。 他要赢过夏无为,证明自己才是剑术一道唯一的天才。 狭长的眼眸微转,目光便落在岁音手中的剑上,封子胤想起上一次他与夏无为的对剑。 记忆久远,远到他都忘了他和夏无为到底打了多少久,走过多少剑招,他只记得那天的最后,他被对方下了剑,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眉眼间尽是得意,她说道: “我又赢了。” 一个“又”说得多轻松啊。 他从未赢过夏无为,从未! 这也成了封子胤这些年来的心魔,每每到闭关紧要关头,这人就像阴魂不散一样出现在他眼前。 一直重复着那句话。 「我又赢了。」 「我又赢了。」 「我又赢了。」 … 瞳仁一闪而过暗红之色,封子胤剑尖一转,竟冲着岁音手腕去了。 就算这剑不在夏无为手里,他今日也要下了它,让它也尝尝在地上翻滚的滋味。 岁音神色一凛,转身欲走,却不曾想有一股极强的阻力拦着她,令她动弹不得。 那剑若真落下来,必然要打中她的手。 伤了手倒没什么,要是让夏时的剑掉了,恐怕以后她对自己更没什么好脸色。 这么想着,在剑气扫过来时,岁音握剑的手突然一松,长剑直直坠下。 封子胤微愣,灵力滞了一瞬。 迎面而来剑气避无可避,岁音只觉右手突然失了力道,软绵绵地垂在身侧,钻心的疼痛刺激着大脑令她无比清醒。 同一时刻,坠落的长剑被她脚尖微勾再次回到左手中。 鲜红的血顺着细长手指向下滴落,而后逐渐形成细流,将身侧的红衣洇湿了一大片。 右手手筋断了,若她躲得再迟一瞬,整只手掌怕是都要被削下来。 “她是疯了吗!手都不要了!”陆辞忧在台下气红了脸,忍不住骂了出来:“老东西不要脸!” 夏时在一旁也是神色一紧,默道:“真是傻子。” 下了剑又如何,何必废了右手,她知不知道剑修的手何其重要。 台上岁音额头疼得沁出一层细汗,可脸上仍带着笑意,她抬起左手,剑尖都在晃。 “这不是我的剑,若是掉了,她可要发脾气了。” “愚蠢。”封子胤嗤了一声,“这也值得你拿一只手来换?” 刚刚那一剑,他明明是要逼得对方弃剑自保,可没曾想这小辈不惜断了手筋,也不愿被下剑。 “当然值得。”岁音说得认真,“她将剑交给我,我自不能辜负,一只手又如何,我还有一只呢。” 说着岁音抬了抬她握剑的左手,面上十分潇洒恣意,看不出半分手筋已断的样子。 封子胤看着她恍惚有种熟悉感,透过她能看到另一个人。 他低呵了一声,“真不愧是师徒。” 就连惹人心烦的德行都一模一样。 “那我就再废你一只手。” 剑气裹着风刃,封子胤身影瞬间了过去,剑刃破空引出一声炸响。 虽是左手使剑,岁音却依然得心应手,眉眼压低了几分,脚下风雪自生,红衣映衬白雪,身姿缥缈若仙。 她当然看得出来这人并非生死境,修为境界恐怕远在她之上。 只是这人意在逼夏时现身,她怎么能如他愿,更何况…… 砚姨想要无归剑,她若是下了台,无归不就是这人的了。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罢手。 如今失了只手,行动稍有不便,面对对方步步紧逼的招式,岁音突然闭了眼。 识海之内,万剑冢下,一道白影正与另一道虚影过招。 那虚影一招一式都与此刻台上的封子胤别无二致! 而她常见的白衣人,似乎总能找到对方破绽之处,给予反击。 岁音抬起手,随着白衣人的动作而走。 她闭着眼,动作却丝毫不受影响,甚至比起先前更强。 “这不可能。”封子胤皱起眉。 晚冬雪和万物逢春是夏无为自创剑法,这两套剑法同夏无为自身剑意紧密贴合,旁人极难学会。 这个小辈……还真是不简单啊。 若再给她些时日,恐怕九州剑术第一人就要换人。 以前比不过夏无为,难道以后还要被她徒弟压一头吗! 心中怨念渐生,封子胤也不再伪装,佯装生死境的禁制被破开,大乘修士的威压铺天盖地,好在他目标只在台上,看台下的仙家弟子只觉得心口闷疼,有一股力道硬压在头顶。 “老东西终于不装了。”陆辞忧咬着牙,下一秒一口血喷了出来,脸色惨白。 “听见了又怎么样,我就要说,老不死的不要脸!咳咳——” 夏时抬手喂给她一颗丹药,“别说了。” 封子胤有入魔的迹象,显然已经动了杀心。 “停手!”最高看台上,叶萧脸色沉着站起身。 比试台上的结界此刻不能撤,封子胤的修为已是大乘,若是灵力泄出,那一旁的众多弟子恐怕都承受不住。 “你们应该也不想看到自家弟子受无妄之灾吧。”叶萧对着身旁几人开口,然后目光冰冷地看着莫邺,“莫门主,你当真不管?” 莫邺看了比试台一眼,有些无可奈何道:“叶掌门,你也知道,他他现在我管不了啊。” “那就把门内弟子带远些!”叶萧冷声道。 天地风云突变,云层之中隐隐有雷电轰鸣之声,台下的弟子被威压压得抬不起头,也自然知道这里已经不是自己能待的地方,听到自家阁主门主下令,便随着人群而去。 数千弟子同时御于空中,以会场为中心散开。 看热闹,也得有命看。 三清界弟子由晏漓带队,她临走前朝陆辞忧那边看了一眼,见陆阁主将人拉走,这才放心下来。 “阿爹!你放开我!那是我朋友!”陆辞忧不愿意走,试图挣脱她爹的手。 “走!” 陆辞忧被强硬拉走,路过夏时还伸手拉了她一把。 “愣什么呢!快走啊!你身体这么弱是要死在这吗!?” “刺啦——”衣料被拽破的声音。 大小姐垂眸一看,手中只剩一片袖子,切口平滑,像是什么利器割开。 惊讶地抬眼,那坐着的人已经起身,下一秒便不见了。 几息的功夫,大比场上只剩寥寥几人。 叶萧正要抬手撤下台上结界,余光中突然晃过白影。 同时耳边传来沈淮闻急切的声音,“师妹不见了!” 瞳孔骤缩,她猛地看向比试场上,原本两个人的场中此刻又多了一人。 不是夏无为还能是谁! 台上—— 封子胤故意引诱对方频繁用出晚冬雪,他看出来了,这个岁音虽然会那两套剑法的招式,可完全不懂如何将剑意融入其中,用出来的效果也是不伦不类! 他享受着对方拿着夏无为的剑,用着夏无为的剑招,最后只能在他手下躲闪逃避讨不到一点好处。 就像,他正在和夏无为对招一般。 极大的满足和愉悦令他的眼睛充血,封子胤狞笑着,带着执拗和疯狂,剑尖飘忽在岁音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剑痕。 最后一剑,他眸光一定,落在她持剑的左手上。 今天,他一定要下了夏无为的剑! 他已经彻底将眼前的人当成了他这几百年仇恨不得解的人。 岁音已经不知道她身上到底有多少伤口在流血,只觉得浑身的衣衫都是湿的,贴在身上让她很不舒服。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 她明明是照着识海内白衣人的剑招来的,为什么她使出的晚冬雪竟相差那么多。 紧咬着牙,岁音硬抬起酸软无力的手,将丹田内为数不多的灵力尽数灌注入剑身,甚至将神识也分出去了一些。 夏时说过,剑修一生,有一剑便足够了。 那她就赌这一剑! 比试台上水汽瞬息冻结,岁音握着剑大呵一声,终是使出了那一招“万物逢春”。 没有剑意又如何,只要最后站在台上是她,即使两败俱伤,她也不惧! 一剑过后。 喉间涌上腥甜,岁音眼前漆黑一片,耳边嗡鸣不止。 全身力气尽失,可她仍握着剑,用了最后一分力气单手将剑抱在怀里,这才缓缓弯了膝盖跪了下去。 意识消散前,她被一人抱在怀里,鼻尖萦绕着再熟悉不过的冷香。 她呛咳了口血,艰难地扬起嘴角笑道: “放心,你的剑,好好的呢。” 作者有话说: 明天双更!两章合在一起,还是这个时间,谢谢好朋友们支持!! 求评论求灌溉! 感谢在2024-02-29 15:33:10~2024-03-01 21:0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伽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reedom(^_^) 3瓶;沧笙踏歌、春华秋实 2瓶;回归小酱、无语子、Atticus72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神!……神交!?(二合一)◎ “我……我赢了吧。” 岁音的话带着不确定的疑问, 她眼瞳呈现灰白之色,已然是看不清眼前人了。 手中剑被人拿走,岁音摸索着抓住了她的手, 紧紧用力。 “我赢了。” 她几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却还是要强撑着听到想要的答案才肯罢休。 夏时覆上她的手,轻轻拍着, 余光瞥见场上站着的另一个人。 “嗯,你赢了。” 我会替你赢回来。 闻言,岁音终是满意地笑了,然后便软着身子倒进夏时怀中。 夏时垂眸, 拭过她唇边的血迹,又替她整理了鬓边凌乱的头发, 然后将人轻放在地上,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这么欺负个小辈, 封子胤,风月剑仙之名你也配?” 封子胤冷哼, “若我不如此,你又怎会现身,躲藏了四百年, 夏无为!躲够了吧!” “出剑!” 他今日定要报当年下剑之耻! 四百年已过, 他本以为夏无为应当该是化神期圆满,可如今一看,竟只是个元婴。 修为境界远不如往日。 难不成只是表面伪装? 封子胤心下怀疑, 目光落在她脸上时, 心底已经确定。 脸都是假的, 那修为定然也是为了遮掩身份, 不想让旁人认出。 夏无为这等天资, 就算当年渡劫破境未成,伤了根基,也绝不可能只有元婴境界。 这想法在心中一息落定,封子胤手腕刚动。 “换个地方吧,等会儿打起来,免不了要地动山摇,若是真拆了这处,掌门又要罚我了。”夏时伸手一指,点了个位置,“清风涧,如何?” 清风涧并不在三清界境内,因着地势崎岖,无法御剑而行,十分难走,岩壁湿滑更是无法攀爬而上,久而久之便成了无人进出之地。 封子胤蹙眉,“你莫不是在耍我?那地方如何能对剑?” 两山之间,对剑之时难免会伤及岩壁,稍有不慎便会被落石掩埋。 夏时抬起手中的剑,眉梢轻挑,“风月剑仙不敢?” 封子胤眯了眯眼,被她挑起战欲,轻呵道:“有何不敢。” “你可不要临阵脱逃啊。” “对剑一事,我向来说到做到。”夏时单手结印,脚下法阵显现,瞬息间便消失在原地。 封子胤紧跟着也御剑而去。 , 清风涧中,两人身影瞬息而至,下一秒深涧之中便炸起一声巨响,两侧石壁震动,碎石纷纷落下。 剑刃相交发出令人牙酸难忍的声音,这一剑封子胤尚未用全力,他看着夏无为震颤不止的手大笑嘲讽道:“怎么了,剑道第一人,连剑都拿不稳了!” “我怎么看着这无情剑在你手里黯然失色啊?”封子胤暗暗向剑中灌注灵力,继续说道:“半分灵气都没有,这剑还不如给你那小徒弟!” “废物!” 夏时紧抿着唇,喉间血气不停上涌,皆被她硬压了下去。 她轻抬了眼,看着对方眼底隐隐的猩红,猛地抬手挥出掌风。 这一掌落在封子胤眼中却是不痛不痒,他侧身躲过,长剑一挑,剑气横扫,风中裹着碎石沙砾,杀机乍现。 封子胤乃九州控风术中的佼佼者,又将控风术与剑术相结合,每一次挥剑,剑气四周都裹挟着风刃,可攻亦可守,令人难以近身。 清风涧底,碎石被劲风吹至空中,在两边岩壁来回碰撞。 夏时身影如魅,在数不清的剑气风刃中穿梭着,而她背后的石壁,早已布满道道沟壑。 “夏无为!”封子胤立于半空中,眼睛充血,“你就只会躲吗!?” 夏时抬手擦掉唇边血迹,借着碎石遮挡慢慢靠过去。 封子胤已经有走火入魔的迹象,她得找个机会看看他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 虽说封子胤这人心眼小了点爱记仇些,可这些都体现在对剑之上,其他时候人也算正直,更何况修为境界越往上越要要求修士心性稳固,他既然能修炼至大乘期,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走火入魔。 除非……有人故意引诱。 能引诱得大乘期修士走火入魔,不仅要能靠近他身边,更得知道他心魔所在。 可那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现在这情况,恐怕要封子胤清醒过来才能知道。 夏时御剑而行,双手飞速结印,结界将整个清风涧笼罩,金色符文缓缓浮动其中。 手心出了汗变得润滑,夏时将气息尽数敛收。 若只是对剑,她现下只有元婴修为,对上大乘期的封子胤,毫无胜算,对方若真的动了杀心,她同样扛不住一剑之威。 这便是境界的差距。 数道法阵齐出,夏时的身影更快了,她窜梭在碎石之间,目光在封子胤周身搜寻着。 “夏无为!出来!”封子胤面上烦躁不耐,“对剑就对剑,你搞这些法阵咒律,你是法修吗!?” “碎云,去!” 神武有灵,听到剑主指令,当即离了手在碎石间寻着另一把剑的踪迹。 剑刃相触发出细微的声响,封子胤瞬间闪身前往,发现只是两把剑自己在打斗交手。 “呵。” 封子胤发出一声冷笑,缓缓抬起手。 “嘭——” 空中碎石瞬间化作齑粉,漫天石粉中,有一道白影在不停移动。 “找到你了……” 瞬息之间拦住了白影的去路,封子胤伸手却抓了个空。 扔下手中破败白衣,额间青筋暴起。 他被耍得团团转。 “夏、无、为!!!” 封子胤怒吼一声,抬手召回了自己的剑,以剑引风,将碎石齑粉全部卷起,山间草木、灵兽,溪水皆受狂风影响,被卷至半空中。 他要夏无为无处可藏! 不一会儿,原本山清水秀的地方便被风薅得面目全非,只剩些山岩巨石。 封子胤眯了眯眸子看向唯一背风之处。 抬手挥出一道剑气,巨石被剑气风刃分成几块四散炸开,同时也暴露出躲在巨石后的人来。 “再藏啊。”封子胤抬起剑,“用你的剑,和我打。” 折腾了这么一会儿,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如果夏无为再搞一些法阵有的没的,他要的就不会只是简单的对剑。 眸中猩红闪烁,封子胤此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状况,他满心满眼只有一件事。 和夏无为对剑。 下她的剑。 赢了她。 “好。”夏时应声,眸光下垂落在封子胤腰间的囊袋。 得想办法拿到那东西,或是找个机会毁了它。 封子胤刚重新聚起风—— “等一下!” 夏时叫停。 封子胤咬牙:“……又怎么了?” “你现在可是大乘期的风月剑仙啊,我的修为境界可没这么高,这么看,对剑也不公平啊。”夏时说着,又提起往事:“以前咱俩对剑那修为境界都是一样的,可现在相差这么多,你就算赢了我也只能说以修为取胜,和剑术不沾边。” “要不……你把境界压一压。” 封子胤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方才他也察觉到了对方境界远在他之下,正考虑要不要压境界,谁知那样骄傲恣意的夏无为竟然主动提出来了。 虽说对剑一事不论修为境界,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可如若对剑之人是夏无为,封子胤不介意一再退步。 他也不屑于靠修为境界取胜,他就要在同境界下以剑术赢过夏无为。 这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可以。” 夏无为顿时松了口气,还好现在封子胤并未完全疯魔,还有几分自我意识在。 她这么说自然是知道对方对剑道有多执着。 清风涧已经被摧残得不像样,夏时觉得碍眼,冰霜自脚下蔓延,山涧一时覆了层白。 封子胤嗤了声:“无用。” 不再废话,他抬起剑便是一套凌厉的剑招。 这似乎是他新创的剑法,夏时从未见过。 这套剑法极是灵活飘逸,再加以控风术,夏时甚至看不清剑在何处。 好快的剑。 两人擦身而过,夏时右臂便多了一道血痕。 封子胤见状眸中显出笑意。 夏时问:“剑法何名?” “送风,共九式。”封子胤又挥出一剑。 剑气扫过,风刃擦过夏时侧脸,划出细长的血线。 两剑相撞,剑气彼此相抵,隐隐可见火花迸出。 夏时感觉着封子胤的剑势,心中惊叹,这人如今剑术大成,确实当得起剑仙之名。 她稳了稳心神,周身风雪自生,剑气之中带着彻骨寒意。 晚冬雪。 封子胤见状握紧了剑,眼中透着兴奋和期待。 他终于等到这天了,他终于能破这套剑法了! 而他手中的剑亦是,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送风”便是他针对“晚冬雪”创生的,既然她能自生风雪,那他就借了她的风! 夏时自然察觉到他的意图,唇角微勾,顺着他的意愿,将寒风送给他。 雪白长剑紧跟而上,这回夏时主动出击。 两人于冷意凉风中对招,瞬息间百招已过,夏时的脸色越发苍白,眉毛也结了层白霜。 剑招逐渐乏力,夏时咬牙硬撑,这会儿她只感觉骨头缝里都贴着寒冰。 看来她也不能用“晚冬雪”了,剑气的寒意更甚,更容易诱发她的毒。 冰雪消融,如春回大地,清风涧被劲风拔干净的地面冒出一层新芽。 万物逢春,重获新生。 封子胤看着眼前景象只觉得眼睛生疼,他控着风再次卷土重来。 她要生,那他偏要亡。 也是这一瞬间,夏时抓住了他剑招的空隙,迅速扔出定身法阵,脚下生风般迅速来到他身后,出剑划断腰间囊袋细绳,将囊袋拿了过来。 囊袋置于手中,便能察觉到一股阴邪之气。 果然是这东西。 夏时正要打开囊袋一探究竟,侧身突来一道剑气,她神色一凛连忙躲过,却还是被同来的风刃伤了背。 闷哼一声,抬头看去。 封子胤提着剑缓步走来,眼中杀意乍现。 “还给我!” 他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嘴边还在渗血。 眼看这人魔性愈重,夏时也不再管那囊袋中到底是何物,抬手将囊袋抛出,脚尖点地而起,一剑挥出。 凌厉剑气将囊袋外层布料劈碎,漏出了里面原本的东西。 那是一团黑气,察觉到了危险正拼命地朝封子胤那边去。 “封子胤!你真是疯了!这东西也能随身带着的!?” 夏时将灵力灌注剑身,想要将那黑气尽数毁去。 还未等她抬手,一股极强威压铺天盖地压了过来,五脏六腑几乎都要被挤到一处去,夏时猛咳了口血,用力将手中的剑挥了出去。 剑尖触及黑气发出滋滋响声,而另一边的封子胤亦是痛苦地喊叫。 他周身已有浅淡黑气萦绕。 想来这魔气并未在他身边留存太久,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那魔气与封子胤体内的魔气相连,这会儿应该顾不得她。 夏时微微眯了双眼,看向四周剑痕累累的岩壁。 身影瞬闪而动,无数法阵顷刻间落下,可这些极耗费灵力,夏时一边吃着补灵丹药,一边围着封子胤在四周布下法阵。 布置好一切,夏时脸色灰白已和死人无异。 她抬手,轻声道:“剑来。” 剑刃破空而来,乖顺地回到手中。 夏时眸色温润,指腹摩挲着剑柄繁复的纹路。 “最后一剑,除魔。” 无情剑身轻颤,恍若回到四百年前那飒沓岁月。 夏时心知她只有一剑之力,只是这一剑能不能为剑仙除魔她并没有把握。 但她信当初的自己和手中的剑。 “万物逢春”创始之初便有重生之意,掩埋在冬雪下的新生,意为“逢春”。 “逢春”不单单是花草树木的新生,人也亦可。 而以她自身之力是绝做不到如此,起码现在的她做不到。 淡白灵气自地底涌出,尽数涌入夏时体内。 她也曾是化神后期,虽然境界跌落,可识海经脉早已重塑,就算借用地脉之力,也不会因为承受不住导致爆体而亡。 体内灵力汹涌如海浪,夏时已经很久没感受过这种灵力充沛的感觉了,即使浑身经脉被这地脉灵力撑得几乎断裂,她也享受着此刻。 配合着先前布下的法阵,夏时面对走火入魔的封子胤仍游刃有余。 入魔后的封子胤剑式剑招混乱无章,这也给了夏时机会。 “噗呲——” 剑尖刺入心口三寸,夏时借以心尖血诱出封子胤体内魔气。 那魔气似有意识,见情况不妙,迅速团在一起,在结界内四处碰撞想要逃脱。 可四周早已被布满法阵,魔气窜出不过几息,便被困住,最后在剑招法阵配合之下彻底消散。 魔气一除,封子胤浑身灵力暴泄,地动山摇震荡不止,四周结界破碎,两侧山壁碎石纷纷落下。 夏时半跪于地,气息近无,她抬了抬眼: 在她头顶正上方,一块巨石摇摇欲坠…… —— 舒服,爽。 这种诡异的念头冒出来时夏时怔愣了片刻,随后她又感觉到了一阵酥麻愉悦,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来自灵魂深处的翻涌。 她茫然睁开眼,对上一团红色的神识。 而她此刻,也是神识的状态。 那红色神识还在往她身上蹭着,似乎想要与她相融。 所以……刚刚她所感受的是——神!……神交!!? 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夏时傻了,随后而来极大的羞耻感和愤怒让她恨不得撕了面前这团硬往上凑的神识。 她试图将这抹神识推得远一些,刚一动,铺天盖地的欢愉让她差点闷哼出声,只是稍微的触碰便足以让人失神忘我。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夏时往后退着,她能感觉到此刻自己神识的虚弱,因为那团神识又死皮赖脸地缠了上来,而她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克制压抑的喘息响在耳边。 极是耳熟。 夏时脑子发懵,这是岁音,这团神识是岁音! 她为何会和岁音的神识纠缠在一起!? 还没等她想明白,红色的神识便将面前白白软软香香甜甜的神识尽数裹了进来。 红白两色紧密贴合,纠缠不清。 , 秋林峰药庐。 “怎么样?”叶萧冷着脸地问。 沈淮闻面色略有些沉重,看得叶萧心下一紧,“你……你这是什么表情?” “借地脉灵力除魔,亏她想得出来,此刻已是经脉枯竭,丹田破碎。”沈淮闻没好气道,“能捡回一条命都算走运了。” “那岁音呢?” “外伤好得七七八八,只是不知为何神识不全,还未醒。” “师徒俩没一个省心的!”叶萧冷哼一声,“那几个老狐狸估计已经到了,我去看看。” 说罢便御剑而走。 大比告落,因着那日事发突然,魁首未定,经各仙门掌门商议,待大会过后,由无归剑自选认主。 等叶萧到时,玉清殿里人已到齐。 莫邺身旁坐着恢复原貌的封子胤,那日众人赶到把他从土里扒出来时胸口血如泉涌,可到底被人用法阵护住心脉并无性命之忧。 “叶掌门,你这做主家的却让我们好等。”玄尘不咸不淡地开口,面上带着浅笑,似只是玩笑话。 “没看错得话,叶掌门是从秋林峰过来的,那个叫夏时的弟子如何了?” 听到他问,其他几人也默不作声地看向主位叶萧。 叶萧轻哼,慢悠悠地开口:“托太一门的福,管不住自家弟子心境不稳险些入魔,还要让我门下弟子善后,眼下还未醒。” 莫邺和封子胤她一个都没放过。 实在理亏,莫邺这会倒是没有说话。 心里头想着,封子胤想要做什么他哪拦得住,更何况谁能想到一个大乘期修士也能着了道被引出心魔来。 “叶掌门。”封子胤站起身,抬手行礼,“夏时和岁音恢复所需丹药资源太一门尽付。” 一旁的莫邺瞪大了眼睛看他。 你说给就给?也不问问我? 叶萧扯了扯嘴角,阴阳怪气地回道:“风月剑仙果真不负盛名。” 此事翻篇不提,一直沉默不语的江枫突然开口:“各位不如谈谈正事。” 共举仙门大会是为了商讨十三鬼域作乱一事。 玄尘:“擒贼先擒王,围剿无尽海,杀了鬼君便是。” “玄城主莫不是在开玩笑,十三鬼域与九州之间还隔着暗域十六峰,那地方遍布毒瘴不说,奇虫怪草数之不尽,怕是还没打到无尽海,咱们就先倒下了。”江枫接着又说了自己想法,“倒不如集齐各家精英弟子,把九州上的十三鬼众先铲除干净。” 玄尘轻呵:“治标不治本。” 江枫倒也不气,接着道:“昆仑君时隔四百年再请无归剑,定然也是想此剑之主除邪卫道。” “江二门主的话不无道理。” 陆南临开了口,随后话锋突然一转,“只是江二门主说要门中精英弟子,您这回带来的算是精英弟子吗?” 十名弟子无一胜场,修为资质都是最下等,连外门弟子都算不上。 让他们出门内资质上佳的弟子,沧海要在一旁看热闹不成? 一口一个江二门主,江枫听得咬紧了后槽牙,他脸上挂着笑,“自然算不得,只是不巧前些日子我们门主带弟子入禁地试炼,赶不上大会,这才让我带人前来,各位请放心,铲除十三鬼众一事,沧海之境定义不容辞。” “届时,沧海之境的金银两位令主也会一同前往。” 沧海之境的金银令主,首要任务便是护卫沧海安危,修为深不可测,资质更是万里挑一。 金银令主都搬了出来,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剿灭九州之上的鬼众恐怕不够,若是杀一个来一个,同样无济于事。”玄尘说道:“可由我青云城弟子以法阵封锁暗域十六峰,防止十三鬼域的人再入九州。” 江枫轻笑,“再好不过了。” … 又过三日,岁音终于醒了过来,神采奕奕格外地精神。 她眨了眨眼睛,然后一个人坐在床上笑了起来,像极了偷腥的猫。 笑够了,她掀开被子下床,光着脚开门就喊:“夏时!” 这药庐她也来过不少次,不费工夫便找到了夏时所在的房间。 看着床上呼吸平稳的人,岁音慢慢靠过去,眨眨眼。 “别装了,你醒了。” 夏时:“……” 继续装着没醒,夏时现在不想看到她。 被迫神识交缠这么些天,她对岁音的气息不能再熟悉,甚至对方一靠近她就不由地尾椎酥麻。 “你是不是也记得?”岁音心中满满的好奇,“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又舒服又刺激的,伤都好得快了,连修为都提升了不少!” “你伤得这么重,要不我们再试试。” 说着她就低下头要将额头贴上去,想要以神识进入夏时识海之内。 夏时感觉到那股气息越来越近,惊得连忙向床里滚了滚。 “别过来!” 她羞得满脸通红,就连脖子都浮出一层薄红。 岁音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肌肤忍不住想起红白两团神识,滚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似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岁音喉咙咽了咽,“那你告诉我,那叫什么?” “你!……”夏时气恼地瞪她,深吸一口气便觉得胸口肋骨疼得厉害。 那一下可给她砸得不轻,还好先前法阵布得够多,碎石抵挡了大半。 “你伤还没好?”岁音疑惑:“那为何不再……” “闭嘴!”夏时感觉耳朵都要烧起来,她冷着脸:“这件事不许再提!” “不要!”岁音十分喜欢那种感觉,这会儿夏时并没有顶着那张漂亮师尊的脸,她胆子也就大了些。 “你是不是知道那叫什么?” 夏时闭了眼默念清心诀。 “你告诉我。” 开始念第二遍。 “你觉得不舒服吗?” 第三遍。 “你不告诉我,我就去找陆辞忧!” “站住!” 倏地睁开眼睛,夏时羞恼地瞪着她,半晌才从唇缝挤出一句话。 “你怎能如此随便!?” 难道是个人她都能与其神交吗? 夏时心火怒烧,顿时觉得胸口闷疼,偏头一口淤血吐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双更了,我感觉要升天了(bushi) 求评论求灌溉呜呜呜呜呜 感谢在2024-03-01 21:06:05~2024-03-03 12:2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5185569 4瓶;无语子 3瓶;解决 2瓶;可乐不加冰、kxndk、方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她求知若渴(神交版)◎ “伤竟好得这样快?”沈淮闻收回摁在手腕上的手指, 有点诧异地扬了扬眉梢:“修为也提升了不少。” “你做什么了?” “我能做什么。”夏时收回手,心虚地撇开话题:“师姐,选剑大会是怎么回事?” “几位掌门商量, 由大比五十名弟子抽签上台,谁能拔出无归剑,谁就是无归剑主。”沈淮闻解释完, 轻抬眼,“所以你做什么了?” “我……”夏时吞吞吐吐,眸中闪过纠结。 她实在说不出来! 沈淮闻轻哼,起身摁住她的肩膀, “不要反抗。” 温和的灵力顺着经脉而走。 半晌后…… 药庐内室一片沉默,沈淮闻深呼吸了口气, 语气也不似往日温和含笑,颇有几分叶萧的严肃。 “夏无为!” 连名带姓地喊, 夏时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沈淮闻这么喊她是什么时候了。 她低着头,“师姐。” “你知不知道两抹神识相遇会有什么后果, 你就敢放她进识海!?”沈淮闻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厉声道:“若她有心,你现在就是个痴傻呆儿了!” “我没有。”夏时着急解释, “她…是她自己进来的, 我有意识时就发现她已在我识海中,伤得太重,又…赶不走。” 沈淮闻闻言轻蹙了眉, 亦有些不解:“未经主人允许, 识海怎会放别人的神识进入。” “我说她伤早已好了大半, 为什么会神识有缺一直未醒, 原来是在你这。”沈淮闻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夏时的身体, 这才放心下来。 “她这几日一直在你识海内?” 夏时脑中只有纠缠不休的红白两色,并不知晓外界过了几个日夜。 纠缠之时识海内波荡不平,她昏昏沉沉间察觉到灵力滋生,这才有力气将那红色团神识踹了出去。 “……是吧?” “是就是,是吧什么意思?”沈淮闻说着向内室房门看了一眼,听到外面细微的响声,抬手在内室布下一层隔音结界。 夏时:“?” 自己的地盘还搞得偷偷摸摸的。 沈淮闻接着问:“你知不知道岁音是从哪儿来的?”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陵阳秘境。”夏时回想起几月前,初见时,她以为对方已经死了,没想到埋了以后又见到了活人。 “所以她以前种种你并不知晓。”沈淮闻:“你可知她现在是何境界?” 岁音本是生死境,可既然师姐如此问,那便不可能了。 “……元婴?”夏时惊讶道:“她竟破境了。” “是破境了。”沈淮闻话并无喜意,反而夹杂了些许锋锐,“可她并未渡劫。” “未渡劫如何能破境!?”夏时闻言脸色也一变又变。 不渡雷劫破境,要么是她隐藏修为,要么……夺舍他人。 若是隐藏修为,除非岁音是大乘期修士,不然不会连叶萧都看不出来,但从那日她与封子胤比试来看,她的修为并无隐藏。 可若是夺舍…… 九州修士最忌讳也最容不得的便是夺舍。 “师姐,慎言啊。” 沈淮闻轻挑眉:“我又没说她什么,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夏时否认,“我没有。” “你放心,她并不是夺舍。”沈淮闻奇怪道:“只是她的经脉灵根都不似寻常修士,我竟看不出来。” “她既是你的徒弟,身份底细便不能马虎,我去同掌门细说。” 将结界撤下,沈淮闻出门前多提醒了一句:“神交双修一事我暂时不与掌门说,你且好好想想怎么和她解释大比的事吧。” “……是。” 夏时抬手揉了揉眉心,思绪乱成一团。 岁音的事暂且不说,她现在想见封子胤,和他聊聊那团魔气。 他身上的魔气比起在陵阳秘境中的宋尘更浓重。 难不成他去过十三鬼域? 说曹操曹操到,外面传来几句对话。 “夏无……夏时可醒了?” “我帮你看看。” 随后夏时便见温知书推门而去,见到她醒了微微笑道:“你醒了,外面有人找你。” “让他进来吧。” 温知书点点头,退出内室。 “她醒了,请进。” “多谢姑娘。” 封子胤推门而入,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药苦味。 他一眼便看到桌边的人,面色如雪,身形削弱。 夏时倒了杯茶推到对面,手掌摊开:“请。” 封子胤走过去坐下,没有犹豫地拿出一个木盒。 “此次,多谢。” 夏时打开木盒,中间静躺着一枚金色灵丹,随后鼻尖嗅到一股异香,亦能从中感受到极纯净的灵力。 “这礼未免过重了。” 得收好。 像这等品质的滋养经脉的灵丹妙药,不拿才是有病。 夏时也不客气,嘴上客套了几句,话说完就把丹药收入纳戒了。 封子胤:“……” 他就知道。 “话先说在前面,我来找你并不是揭你伤疤重提旧事。”封子胤用手指点了点桌面,不知道在掩饰什么,用这点响声将下面的话混了进去。 “当年青湖地一事,绝非因你而起。” 夏时不动声色地垂眸,“为何如此说?” 封子胤说得神神秘秘:“来三清界前,我曾路过沧海之境,你猜,我遇到了谁?” 夏时:“谁?” 封子胤张了张嘴,无声开口:“陆,清,羽。” 表情凝固在脸上,半晌夏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可能……” 青湖地劫难,陆清羽殒命,玄华神魂受损至今昏迷不醒,人尽皆知。 “你可确定是他?”夏时的声音都在颤。 若陆清羽尚在,那他为何不回鎏金阁,为何要消身匿迹四百多年,又为何突然出现…… “是他找到了我,我也曾怀疑是否是他人假扮,可从言行举止行为习惯到内息灵力,确是他无疑。”封子胤眸色黯淡了几分,“那囊袋也是他交给我的。” “那里面原是一块玉佩,他托付我交给鎏金阁主,我那时查看过一遍,并无差错,我才应允了他。” “那他现在在哪儿?”夏时有些急切。 如果能找到陆清羽,那当年的事也就能清楚了。 封子胤却摇了摇头,“他并未和我说去哪儿,只说还有要事。” “不过看他离去的方向,应当是——沧海之境。” “沧海……?”夏时低声咬着这两个字,心生疑惑。 四百年前,陆清羽和沧海之间并无过多交情,他去沧海是要做什么? 封子胤又道:“你可听说过关于沧海的事?” 夏时:“说来听听。” “大概一个半月前,十三鬼域的两位城主同时攻入沧海,一位欲取沧海至宝龙脊刀,另一个则是登上了噬海楼,带走了江流门主的长姐江韫。我那时听到这些话便想着前去沧海查探虚实,遇到那人后便将此事遗忘了。”封子胤饮尽杯中茶水,轻嗤:“如此细想下来,他出现得倒是凑巧。” 他的话中有话,夏时突然道:“我在青州时也听人谈论过此事。” 只是那时她和岁音并未在意,便没再多听。 “沧海也并非小门派,门内弟子众多,十三鬼域只去了两位城主,应当翻不起什么浪花才对。”封子胤转言又道:“可此次仙门大会,江流门主没来不说,那个二门主带来的弟子也是一水的资质低下。” “我怀疑沧海有变,陆清羽和十三鬼域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夏时轻蹙细眉,沧海有变毋庸置疑,但陆清羽—— 她想,她该去一趟沧海。 “我今日来和你说这些,也是想要提醒你,十三鬼域如今都敢对沧海下手,三清界也该做好防范,这些话我不便同叶掌门说,还望你转达。” 夏时点点头,“自然。” “那就先告辞了。” 封子胤起身欲走,两步过后突然顿住,回头问道:“你的法阵咒律之术是和谁学的?我记得你之前对此并不感兴趣。” 夏时眼中恍过茫然。 无情剑被毁,自封于剑阁后,她许久不愿再碰剑,浑浑噩噩宛如行尸走肉。 修习法阵的起始,似乎源于——太极印。 至于何人所授,无人。 回过神时,内室中只剩她一人。 “吱呀——” 温知书端着药碗推门走进来,面上一派温和笑意,“你该多休息的。” 夏时接过小口吞喝着,突然道:“知书,我想借用万卷书。” “好。” , 演武场边上,岁音将练剑的秦安拉了过来。 秦安一脸惊喜地看着她:“你伤好了?” 说罢,她又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岁音的右臂。 “淮闻师叔真是厉害,竟然这么快就把你治好了。” 岁音举起右手转了转,还把她的剑拿了过来流畅地挽了个剑花。 “你看,没事了。” “那你明日就能参加选剑大会了!”秦安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岁音也笑着,然后又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人关注这边,又把人往角落里拽了拽。 “我问你个事。” 秦安见她说话用气音,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啊?你问。” 岁音:“就是……” “喂!你俩干什么呢!?” 突然一声高喊,吓得两人同时一抖,心跳加快。 岁音深吸一口气抬头去看,见是陆辞忧和晏漓才猛地松了口气。 “怎么是你们啊?”说着她的眼睛又在两人身上转了转。 这俩人怎么走在一起,难道晏漓跟陆辞忧坦白了? 那也不应该啊,照大小姐的脾气,晏漓要真说出来,估计要挨一顿揍。 陆辞忧走过去,看到岁音眼中的探究,嫌弃地看了一眼身后,“三清界的路也太窄了。” 岁音:“……” “你们刚刚偷偷摸摸说什么呢?做贼一样。”大小姐好奇地问。 在场的都是熟人,岁音用手扒拉扒拉空气示意她们靠过来。 四人就差围成一个圈,只不过在晏漓和陆辞忧那里断开了。 “你们知道两个人的神识交缠是怎么回事吗?” 三人:“……” 秦安瞪大了眼睛,面色充血,张嘴说不出来话。 晏漓偏过头,警惕地看着四周。 没人看到吧? 最后是大小姐开了口,“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才发现,两个人神识交缠相融竟然还能增进修为,对伤愈也十分有益!”岁音说着笑弯了眼,“而且还挺舒服刺激的。” 三人再次沉默:“……” 这话能是大庭广众之下说的?还这么直白! 绕是见多识广的大小姐也被她惊得瞪大了眼睛。 就在她又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陆辞忧直接上手捂住她的嘴。 “别说了。” 岁音不解地眨眨眼,“为什么?” “你和谁神……”大小姐卡了一下,声音又低了些,“那什么了,夏时?”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感觉是这个人。 岁音连连点头,惊喜道“你知道!?” “我……”陆辞忧看了看旁边两人,秦安脸红得像是熟了,讨人厌的晏漓偏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握剑的手倒是在抖。 微微一笑,大小姐把着烫嘴的问题扔到一边,“我不知道,你问她啊,她是你师姐。” 岁音顺着她的指示去看晏漓,眼睛亮闪闪的,求知若渴。 晏漓:“……” 作者有话说: 晏师姐,你说话呀~ 哈哈哈哈哈 第47章 ◎仙都之物◎ “神……交……”岁音念着手中书卷, “非道侣不可行之事。” “非道侣……” “哎呀!我说夏时怎么这么生气!”她一下惊醒,看向旁边闭目静坐的晏漓,问道:“师姐,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晏漓:“……小点声。” 人来人往的藏经阁,别的弟子都在查看修行之事,她们躲在犄角旮旯里看一些那什么那什么的东西。 神交多与双修牵扯, 就算是两人结为道侣,也不会轻易神交。双修虽对修为大有益处,可终究难登大雅,且极易发生夺舍杀人之事, 除合欢宗掌握双修之法外,九州上其他仙门多避讳此事, 也绝不允许门下弟子妄图双修来提升修为。 岁音点点头,压低了声音, “可我也不是故意的,迷迷糊糊的就感觉贴着那团白白的神识格外舒服, 后来有意识了才知道那是夏时的神识。” 晏漓听得耳根子发烫,打住她的话,“你的神识为何会在她的识海内?” “……不知道。”岁音回想着, 她似乎清醒过来就和夏时的神识纠缠在一起了。 “那你说, 我要不要去道个歉?” 晏漓睁开眼,眸中有复杂之色。 道歉? 未免有些过于敷衍了。 “你同她好好说说,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晏漓把麻烦甩了回去。 “我还要去处理明日选剑大会的事, 先走了。” “好。”岁音点点头, 又去看书卷上有关神交的记录, 见上面写着「神交需得心意相通」 心意相通…… 这个要具体到什么程度呢? 岁音抬头见晏漓刚一只脚踏出藏经阁大门, 连忙打开嗓子, “晏漓师姐!那个神交我尚不明白,你可否再教教我!” 晏漓:“……” 寂静—— 一瞬间藏经阁内落针可闻。 “啪嗒——”靠近门边的书架旁立着的弟子呆愣着,手中卷书落在地上。 晏漓还抬着一只脚,缓缓转头。 那弟子连忙低头弯腰去捡书,嘴上开始背清心诀,还背串了。 其他弟子见状也忙碌起来,给自己找点事做,嘴上也不忘说点什么。 一时间,藏经阁响起此起彼伏的清心诀诵声。 晏漓:“……” 深呼吸了口气,晏漓努力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踏出了藏经阁。 , 秋林峰。 “夏时,你想查什么?”温知书召出万卷书,看着桌边被药苦得眉毛都打结的人,唇边抿出一抹笑意来。 夏时摊开手掌,一方小小的金印浮于掌心之上。 “查它的来历。” 温知书眉心微不可查地蹙起,面上仍是一派温和笑意,边翻找着万卷书边问道:“它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夏时喝了口水将嘴里苦味冲淡,才道:“只是不记得是何人所送。” “找到了!” 温知书将万卷书查询到的结果展示出来。 她看着上面的小字轻念了出来:“太极金印,千年前仙都之物。” 后面还有几行模糊不清的小字,半遮半掩,温知书也没再念下去。 “竟是仙都之物!”温知书惊奇地看着夏时。 “仙都……”夏时捏着那方金印有些奇怪,“仙都之物,怎么会落到九州来,又是谁给我的呢。” 仙都,修士飞升成仙后所去之地,传闻远在三十三重天之上。 难不成是师尊…… 师尊飞升去往仙都,得了这方金印,然后给了自己。 这也是唯一的可能。 既是师尊所给,那便无事了。 夏时放下心来,将金印收了回去。 “你想起来了?”温知书轻声问。 “没有。”夏时摇了摇头,“多半是师尊所赠。” 温知书轻笑,“既是符卿真人所赠,仙都之物也不无可能。” “你再帮我查一下岁音。” 温知书并没有多问,得出来的结果与上次掌门所见相同。 「半幅仙骨化玲珑」 夏时看着那行金字许久,才道:“多谢了。” 据万卷书上所说,太极金印来自仙都,其他不详;而岁音也只有单单一句不清不楚的话。 仙都……仙骨…… 岁音难道是来自仙都…… 夏时抬手捏了捏眉心,觉得她的想法有些荒谬。 可若是岁音真的与那仙都有关,她对自己的种种亲近也就有了解释,想必也是因为金印在身。 “淮闻长老临走前吩咐,你喝完药最好睡一会儿。”温知书在一旁出言提醒,手中拿着一截熏香。 “这是什么?”夏时看着她手中的香,“药庐内似乎不许燃香。” 温知书手并未停,:“淮闻长老吩咐的,说是对你的伤有益。” 袅袅白烟如月影纱,夏时嗅了嗅,香味并不重,其中还有浅淡的药味。 像是淮闻师姐做的。 夏时扶着桌面起身,慢慢挪向床边。 温知书走过去搀扶着。 刚一躺在床上,夏时便觉得眼皮沉重,困意滋生。 “好好睡吧。” …… “师尊,师妹怎么样了?”叶萧紧张地攥着手,眉眼间稍带稚嫩。 符卿轻叹了口气,替床上气息甚微的少女牵了牵被子,又注入灵力于床边法器,能够时时温养着她伤重的小弟子。 “出去说吧。” “是。” 叶萧和沈淮闻紧紧跟在师尊符卿后面。 三人来到观星台,问天峰上大雪纷飞,将全山都落了层白,仿佛披上缟素为主人送葬。 “叶萧,山下如何?” 叶萧咬了咬牙,眼睛因憋着泪而微泛着红,“那些人一日比一日来得多,今日鎏金阁和青云城也来人了,他们说……” “说什么?” “若是不交出师妹,就硬闯进来,到时伤了三清弟子概不负责。” 符卿冷哼,“好一个概不负责,可还将三清界放在眼里!” “叶萧。” 叶萧扭头擦了擦眼泪,声音还带着哽意,“在!” “带你师妹去剑阁,我没到,谁也不准进!” “是!” …… “师姐!师姐!小师妹醒了!”叶萧激动地去喊沈淮闻,没注意到身后原本吊着一口气的人慢慢坐了起来。 沈淮闻闻言赶来,瞳孔骤缩,“叶萧!躲开!” 剑修本能的反应,叶萧迅速弯腰转身,拔剑出鞘,指向后方。 剑阁重地,不该有危险才对。 叶萧心里正纳闷,一抬眼,正对上一双猩红滴血的眼睛。 “师……师妹………” “杀了你,杀了你……”夏无为随手从旁边隔空取来一把剑,那剑在她手中震颤反噬。 口鼻皆流出黑红鲜血,可她仍死死盯着面前两个人,嘴上喊着“杀”。 “她入魔了,神志不清,根本不认得我们。”沈淮闻脸色沉下去,“不能让她如此,魔性入心得话神仙也救不了。” 叶萧闻言闪身来到夏无为身边,欲夺她手中之剑。 夏无为侧身躲过,一剑挥出,毫不留情! “裴九!!!你骗我!你骗我!” 叶萧以剑相抵,后退几大步:“夏无为!你看看清楚我是谁!这是哪!” “她不会听的,用这个将她捆住!”沈淮闻从一旁扔给她一条绳索。 叶萧接过,暗道:“说得轻巧,这混蛋哪是这么容易制住的。” “别絮絮叨叨的,我引开她,你趁机下了她的剑。” “好!” 两人配合默契,也足够了解夏无为,不多时便将人捆得结结实实重新抬回临时那长桌搭造的床上。 “伤这么重还这么能折腾。”叶萧收剑入鞘。 “她喊的裴九是何人啊?以前没听她提起这个人。” “应该是这次同她一起外出历练的朋友吧。”沈淮闻手持银针,按穴位扎在夏无为头上。 叶萧又问:“既是朋友,为何要骗师妹?” 沈淮闻摇了摇头,“这些都要等师妹伤愈醒后再说。” …… “师尊!您怎么伤得这么重!?”叶萧恨恨地咬着牙,“那些人竟真敢动手!” 符卿衣衫上点点血腥如雪中落下红梅,她抬手擦去唇边血迹,走到夏无为身旁。 “无为怎么样?” 沈淮闻老实回答,“师妹有入魔迹象,醒过几次,都认不清人,我这才施针令她昏睡。” 符卿伸出手指点在夏无为眉心,以灵力注入,丝缕黑气顺着指尖缠绕而上。 叶萧和沈淮闻紧张地看着她:“师尊!” “心魔已生。”符卿撤回手,声音沧桑了许多,她偏头咳了两声,将掌心背对着两个弟子遮掩了上面点点猩红。 “今日过后,青湖地一事不可在她面前提起,我会将她这段记忆尘封。” “日后她若是想起,如何选择在她自己。” …… “师尊!”夏时猛地惊醒睁开眼睛,瞳孔深处闪过暗红,转瞬即逝。 零零碎碎的记忆混杂在一起,令夏时头疼不已。 她掀开被子光脚下地,踉跄着走到桌边,碰倒了凳子也没管,拎起茶壶灌下几口凉茶令自己冷静下来。 脑子总算清醒了些,她这才转了转眼睛看向四周。 这是淮闻师姐的药庐内室。 窗户被人打开一条缝,从外吹进来些许冷风。 现下已入夜了。 师尊…… 夏时抬手摁着胀疼的太阳穴,拿过搭在一旁的外衫松松垮垮直接披在身上。 她得去找掌门和淮闻师姐问问清楚。 打开门,便见一个人影立在门外,背着手静静地看着她。 “去哪儿?” 夏时听着耳边熟悉的嗓音,微抬了头,声音暗哑地问:“师尊……飞升了?” 师尊那么疼她,飞升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不告诉她,而那些零碎的记忆最后,师尊受伤极重,怎么可能…… 叶萧皱了皱眉,片刻后点点头:“嗯。” “你骗我。”夏时伸出手攥着她的袖子,指节用力到发白,眼泪滚落,看着她笃定地又说了一遍: “你骗我!” 作者有话说: 裴九!(咬牙切齿,我啃啃啃啃!) 感谢在2024-03-04 14:45:21~2024-03-05 15:5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渊 19瓶;晨曜(L)、贺虚行、无语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无归认主◎ “你骗我!师尊根本没有飞升。”夏时眼中的泪越来越多, 几乎连眼前人的样貌都看不真切,只能揪着衣袖问,“她在哪儿?师姐你告诉我, 师尊在哪儿?” 叶萧伸手握着她的手肘带了些力道,以免这人失了力气摔了。 “你……都想起来了?”她不确定地问。 夏时轻轻摇了摇头,“只想起了一些。” 叶萧不知道她口中的一些到底是什么事, 也没有主动再提。 她垂眸看着她单薄的外衣和裸露在外的双脚,不由沉声道:“出门鞋袜都不知道穿。” 将人带到内室,窗户也给关得严实。 室内烛火微明,叶萧背对着床负手而立, 跳跃闪动的火光落在眼底摇曳晃动。 白日里威严可畏的三清掌门此刻亦眼眶含泪。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轻仰起头。 声音同平时无异,不苟言笑, “想起什么了,说来我听听。” 夏时坐在床边, 身上还披着薄被。 沙哑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带着轻微的哽咽。 她将那些零碎的记忆拼凑在一起, 艰难地复述出来,到了最后师尊符卿封她记忆时,嗓子发紧已然说不出来话了。 她知道师尊所做都是为了她, 即便封她记忆, 令她在剑阁不明不白孤守四百年,她也不怨。 那是她的师尊啊,从小到大宠着自己疼着自己的师尊, 她哪里能怨。 “师尊伤重, 如何能飞升?” 叶萧听后不由地松了口气, 还好, 还好只是这些。 “师尊确实没有飞升。” “她在闭关养伤。” 夏时又想光脚下地, 被叶萧回头一个眼神遏止住了,“我想去看看她。” 叶萧点点头,“行,衣服鞋袜穿好,好好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好好好!”夏时不停地点头,抬起手把脸上泪痕擦干净。 这么久不见师尊,一定要收拾干净漂亮些。 夏时将脸上伪装撤下,又找了一身以前的弟子服,反反复复确认几遍才忐忑不安地走出去。 叶萧看过来时轻哼,“这回看着倒是老实了。” 沈淮闻不止什么时候回来的,手中还拿着一件厚实的大氅,她走过去将大氅披在夏时身上,又摸了摸她的脸,声音比往日要温和许多。 “师尊知道你去看她,会很高兴的。” “真的吗?”夏时眼眶还是润的,鼻尖泛红要哭不哭的样子。 沈淮闻笑着,吸了口气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走吧,已经很晚了。”叶萧背对着两人,在前面带路。 叶萧带着人去了剑阁旁一座荒凉无人的峰头,风景倒是极不错。 一路凉风习习,沈淮闻护着夏时不让她吹着半点。 “师尊在此处闭关?”夏时看着四处无亮便问道。 叶萧的声音被风吹过来,“是啊,这里离剑阁最近。” 符卿真人座下三位弟子,对小弟子最是纵容喜爱,即使小弟子犯下大错,也会以一己之力相护,这是九州人尽皆知的事。 闭关之处选在剑阁附近也说得过去。 又向上走了半柱香,半山腰处突现一处阁楼,阁楼外是一层灵力流转的结界。 结界上的灵力气息确实是符卿真人的。 “师尊就在此处闭关。” 夏时抬头看着阁楼最上层房间透出的亮光,眼眶一热,喃喃道:“师尊,不孝徒弟来看您了。” 她慢慢走到结界前,抬起手要贴上去。 “师尊闭关,不要贸然打扰。” 指尖颤了一下,夏时被叶萧这句话提醒了,修士闭关极为重要,贸然触碰结界确实容易出岔子。 缩回伸出的手,她弯下膝盖跪在结界前,慢慢低下头抵着满是枯叶的地面。 鼻尖满是地面淡淡的土腥气,一滴又一滴清泪落下,打湿了枯叶和泥地。 “师尊,对不起,对不起……” “都怪我,您该把我交出去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您的伤是不是很重,要闭关这么久,您疗伤缺什么,您告诉我,我去帮您找,我一定帮您找回来!” “师尊……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听话……” …… 一遍又一遍说着“错”,可她又错在哪儿。 沈淮闻压下心底的情绪,走过去弯下腰要将人拉起来,“起来吧,你身上还有伤。” 夏时眼睛肿了一圈,她看着结界内的阁楼仍不死心,不愿起身,她说了这许多话,师尊却半点回应都没有,一定是还在生她的气。 她吸了吸鼻子,囔囔道:“师姐,师尊不愿见我。” 沈淮闻替她擦掉眼泪,刚擦完又掉下一滴,“师尊还在闭关,不见人的。” 夏时想了一下,也是,闭关怎能说出来就出来。 “可她为何连句话都不与我说?” 沈淮闻余光瞥了叶萧一眼。 随后,结界波动,缓缓浮现两个金字:走吧。 “……师尊让我走。”夏时愣愣地看着那两个字,心里头又是一酸。 她缓缓起身,借着沈淮闻的力道站了起来,郑重地朝阁楼的方向行了弟子礼。 “望师尊一切安好,弟子告退。” 压下心中酸涩,夏时呼出一口气,强撑起笑意对两位师姐道:“回去吧。” 师尊既让她走,那她便走。 叶萧轻点头,这回直接带人瞬息而至秋林药庐。 放下人,说了句“好好休息”,又和沈淮闻离开了。 夏时还未从悲痛的情绪中出来,见两位师姐匆匆忙忙离开,一句话也不曾说,就连淮闻师姐面对自己时脸色也不大好看,想来她们这些年对她也是有怨的。 师尊为护她伤重至此,两位师姐心中有怨应该的。 应该的…… 重回楼阁前,叶萧抬手撤下结界。 沈淮闻跟在她身后,“为何不直接告诉她?我们一再隐瞒,若是日后她知道……” “她不会知道。”叶萧沉声道:“我不会让她知道。” 两人上了阁楼最上层,打开门便能闻到一股香火气。 叶萧从一旁拿了六根细香,分给沈淮闻三根。 燃了香,两人齐齐朝那供奉的牌位拜了三拜。 “师尊,小师妹今天来看您了,我没和她说您的事。”叶萧轻笑,“我想您应该不会怪我吧,她现在比以前乖多了,就是心里头藏了太多的事,话也少了。” “不过有我和淮闻师姐在,师妹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护她无恙,您放心。” , 翌日一早,演武场外便被围得水泄不通,都来看谁能拔出无归剑来。 五十名弟子整整齐齐站在台上,在她们面前浮着一把白雾绕身的长剑。 岁音看着那长剑出神,竟隐隐有种冲动,她想要那把剑。 似乎是受到感应一般,无归长剑发出阵阵剑鸣,剑身震颤不止。 “看来今天无归剑真的要认主了。”玄尘目光扫过一众弟子,然后问其他几人,“各位觉得会是何人?” 叶萧淡声道:“不论是谁,既是无归剑自己认主,旁人啧无从干涉。” 莫邺笑了两声,顺应道:“叶掌门说的是。” 演武场旁,温知书带着夏时挤到最前面。 “夏时你看,岁音在那呢。” 夏时裹着个头巾,身上还披着大氅,和周围身穿仙家弟子服的弟子格格不入,也招来不少人注视,那些人闻着她身上散出来的药味都不自觉离远了些。 “知书,我这样是不是太扎眼了。”夏时觉得她现在像个贼。 温知书伸手将她大氅的系带拉了拉,“淮闻长老吩咐了,你伤势未愈,不能见风。” “再说了,试剑快要开始了,谁会注意到场外。” 夏时慢慢抬起头,一瞬间,她便察觉到一道格外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越过岁音往上,是五位掌门所在,叶萧正半眯着眸子盯着。 夏时:“……” 一声钟鸣响彻,选剑大会开始。 说是选剑,倒不如说是剑选人。 “三清界弟子,左霁,上前试剑。” 场外弟子一阵哗然,第一个试剑的竟然是左霁。 只见左霁上前一步,对着无归剑一揖,而后伸出手握住剑柄,进入忘我之境。 岁音似乎不解,歪了歪身子去问站在自己身边的陆辞忧,“为何要对剑行礼?” 陆辞忧本来正打着瞌睡,她对这试剑本就没什么兴趣,她既不是剑修,又有神武游龙,上来也是凑个人数。 听到岁音问,她诧异地看过去,“你一个剑修问我?” “这叫剑礼,神武皆有灵性,未认主之前同人无异,自然要以礼相待。” 岁音了然地点点头,站正。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左霁便已收敛周身气势,松开了无归剑柄。 她面色如常地朝五位掌门的方向行礼,由另一边下了台。 试剑失败了。 后面又陆陆续续上来几位,有些和左霁一样,未能通过无归剑的试炼,也有几个还没碰到无归剑的剑柄便被剑身散出的剑势挡了回去。 直到—— “三清界弟子,岁音,上前试剑。” “好戏终于来了。”玄尘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叶萧:“玄尘城主这么看好这个小弟子?” 玄尘轻笑:“小弟子?她可是那个人的徒弟,不可能会是泛泛之辈。” “无归剑可不是一般的神武剑,即便是夏无为,也不一定能令其认主。”陆南临不像玄尘说话还遮掩一二,直呼名姓也不惧。 莫邺跟上:“陆阁主说的是。” 几人没再说话,都看向台下已经行过剑礼的岁音。 岁音抬起手正要握住剑柄,突然一道灵光直冲她而来,瞬息便已入了眉心。 她抬手的动作顿住,四周生出薄雾,连带着无归剑和她一起裹入其中。 突生变故,夏时心头一紧。 温知书在一旁安抚着她:“别紧张,应当是无归剑要认主了,这是岁音的机缘。” 识海内,岁音看着薄雾凝成的浅淡人影。 待她转过身来,岁音看清了她的样貌。 “你……是天睢?” 这人的样貌气质都和在陵阳秘境中与陵阳君对弈之人毫无二致。 天睢微微诧异:“你竟认得我?” 能同陵阳君一道,再看她周身缥缈无质恍若仙人。 岁音拱手行礼,回道:“先前在陵秘境时,进到断流禁制中见过您与陵阳君对弈。” “原来如此。”天睢叹了口气,又问:“她……可好?” “她?”岁音不明白她问的是谁,听语气并不像是问陵阳君。 “砚歌。”天睢眸中多了分柔情,“她这些年可好?” “砚姨,她很好。”岁音有些疑惑,“您认识砚姨?” 天睢:“……旧友。” 岁音还想再问,便觉得一股轻柔的力道将她推出识海。 明明是她的识海,她却成了被赶走的那个。 那力道牵引着她握上无归剑柄。 用力一拔—— 剑气四散,天地为之变色,云层之中亦有雷电轰鸣震耳欲聋。 台下一片惊呼赞叹,人声鼎沸。 无归剑出,神武认主。 “竟真认主了。”温知书低声呢喃着。 夏时眸中倒映着台上少女身姿,红衣猎猎,手中长剑引得众人注目仰视。 她的剑,寻到了吧。 作者有话说: 夏时:时间到了,网抑云一下。 友情提示:天睢出场第 八章 感谢在2024-03-05 15:55:20~2024-03-06 15:2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昔年 20瓶;4AF 10瓶;落纸云烟、伽树 5瓶;无语子、贺虚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有多远滚多远◎ 无归剑认主, 一时间岁音名声大噪,无人不论,岁音也因此得名“小剑仙”。 “哎呦, 小剑仙呐。”陆辞忧揽着岁音的肩膀打趣。 岁音轻挣了一下,“胡说什么呢。” 嘴上虽说着,可眉眼间仍可见喜意。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夏时。 按耐下心底情绪, 岁音转头问身旁好友:“试剑已过,你准备去哪?回鎏金阁吗?” “我啊?”陆辞忧抬头想了想,然后出声笑道:“我这么有实力,当然是去除邪啊。” “陆阁主肯让你去?”岁音继续道:“十三鬼域实力不容小觑, 当初咱们在陵阳秘境中见到的那个能用出断山海的女人,很是厉害。” 陆辞忧晃了晃脑袋不以为然, “是吗,那不是因为境界压制吗, 如今我已破境,若是再遇上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再说了, 沧海江家的断山海,我想领教很久了,阿爹不让我去, 我就偷偷去!” 说着, 大小姐抬了手肘碰了碰岁音,提议道:“你跟我一块儿吧,无归剑在你手里, 你肯定是要出去的。” “为什么?”岁音不解地垂眸看了看腰侧的剑。 难不成有了这把剑还成冤大头了。 陆辞忧解释道:“仙人之剑, 邪魔皆惧。这次仙门大会就是为了剿灭九州内的十三鬼域, 你拿了无归剑不做事, 那些掌门长老一人一句也要把你淹了。” 岁音“啊”了一声, 可这剑她晚上就要送给砚姨了。 难道以后还要做个假的佩戴在身边? “怎么样,跟我走,包你路上吃喝不愁灵石不缺。”大小姐还在一旁诱惑。 岁音想了想,真要下山除邪得话,和陆辞忧一起也好,若是和他人同行,人多眼杂,她佩个假的无归剑容易被看穿。 当然她不是肤浅的人,绝不是看对方有钱。 “行!” “那三日后,我在承仙小馆等你。”陆辞忧心情好得不得了,嘴上还哼着曲儿,“等会儿去找阿离,把她也带上。” 岁音闻言眉梢一动,“阿离?你找到她了?” “前几天她半夜过来找我了,解释了一下,是她师尊认出她了,令她回去,她不得不听从。”陆辞忧嘴角拽都拽不下来,“都被找回去了,还来找我,你说她是不是心里有我,不然怎么还偷偷过来和我说这些。” 岁音:“……?” 心里有你是几个意思? “你知道吗,自从那晚过后,她天天晚上都过来,每次来都带些小玩意逗我开心,报恩报到这个份上,你说她图什么呢。”大小姐轻咳了两声,突然有些扭捏道:“我这个人呢,是有点魅力在的……喂!你那什么眼神?” 大小姐语气陡然一转,岁音也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连忙弯了眼睛笑道:“你说得对,阿离一定是舍不得你。” 没想到,晏漓师姐还有两幅面孔,白天是正经稳重的三清弟子,晚上却做些偷偷摸摸的事。 正巧,晏漓带一队弟子路过,听到熟悉的声音侧眸看过去。 “晏漓师姐。”岁音向她行礼,意味不明地眨了眨眼睛。 晏漓:“……” 藏经阁过后她便躲着这人走,没想到带队巡视也能碰见。 或许陆辞忧的话没错,三清界的地还是太窄了。 身后有弟子轻声议论,晏漓耳尖地听到了“神交”两字。 藏经阁的事终究还是传了出去。 “噤声!” 厉声呵斥后,她朝岁音微微颔首回礼,做到了基本礼数,表情却十分冷漠无情。 “走。” 等人走后,陆辞忧啧啧出声,还不忘拉踩一番,“你看看她这幅不近人情的样子,一点也没有面对同门该有的温和,不像我们鎏金阁,同门之间亲如一家。” “看到了吧,这就是差距,后悔吗,反正现在剑也有了,要不要……” “哎呀走啦。” …… 热闹喧嚣过后,岁音回到秋林药庐时头顶已是繁星点点,铺满了夜空。 “回来了啊,把这药给你师尊送过去。” “师尊?”岁音抿着笑,问道:“师尊用药不是在白日吗?” 沈淮闻一愣,而后想起来她那不省心的师妹现在还有两个身份。 那她该怎么和岁音说。 “啊对,你师尊……病又重了,这是重新配好的药,快去快去。” 遮掩得滴水不漏。 “那她现在是在藏经阁还是……?”岁音接过药碗看着她。 沈淮闻也不想管这个烂摊子,赶着人走,:“内室,快去吧。” 岁音端着药碗朝内室走去,怕里面的人来不及反应,还提前喊了一声,“师尊!喝药了!” 里面顿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推门进去,只见夏时穿着单衣斜靠在床头,手中还拿着一卷书,地上还散落了几卷。 真是一副好学刻苦的好师尊样。 岁音也不戳破,只将药碗放在她手边,低声唤道:“师尊。” 夏时点头“嗯”了一声,抬眼看去,目光落在她腰侧的神武剑上。 “听说无归认你为主了。” 岁音听后将剑解下来,递过去,脸上表情像个炫耀的小孩子,希望得到一两句表扬夸奖。 夏时沉默着,眸光从剑身掠过,缓缓坐起身端起了药碗。 碗沿挨着唇瓣,并未喝。 当初陵阳秘境中岁音能手握断流却毫发无伤,剑阁中令百剑围绕,如今又能令无归认主。 两把千年前的神武对她都如此,那尚不是神武的无情剑,能为她所用也说得过去。 所以……无情剑并非重新认主,只是岁音能使万剑。 悬着的心暂且落定,夏时一个高兴,满饮了一大碗药汤。 岁音在一旁看得一惊。 “咳咳——” 苦味上头,把心里的喜气都给压了下去,夏时偏头咳得脸颊泛红。 岁音把剑搁在一边,顺势坐到床边俯身替她拍背,又拿出随身带着的蜜枣喂到她唇边。 指尖抚过柔软湿润的唇瓣,岁音莫名停了下来,指腹微微用力按了按。 果然很软。 没等她从那柔软中抽回神,只听“啪”—— 手背便一阵火辣辣地疼,猛地缩回手。 “啊,疼!”岁音呼呼垂着红了一片的手背。 后腰又被怼了一下,她只得从床边站起身,委屈地看着床上的人。 坐也不让坐一下了,小气样。 “即便只有你我二人,也要有些规矩在。”夏时淡淡瞥了她一眼,心里头还有些气没消干净。 岁音听后没个正形地行礼,“是,师尊。” 心里想着,摆架子倒是挺快。 眼睛微转,岁音又道:“师尊。” “嗯?” “你可知这里原本的人去哪儿了?”岁音一脸真诚,贴心地提醒:“她叫夏时,是我朋友。” 夏时:“……” “她……”夏时卡了一下,然后随意扯了个谎,“她走了。” “走了!?”岁音一边装得慌乱着急,一边偷摸看着这人的反应,“她伤得这么重,怎么走了啊!师尊知道她去哪了吗?” 夏时拿起刚刚放下的书,淡然道:“不知。” 岁音又凑到床边,蹲了下去和夏时面对面,“那师尊可知道她是哪位长老峰头的弟子,我去找她!” 夏时被她缠着问得有些烦了,用书抵着她的额头将人推远了些:“她伤已好了大半,你不必如此担心。” 也别找人了。 果然,一个谎言要百千个谎来补全。 “好了大半……”岁音嘟囔着,“她一定生我气了,我不该缠着她在识海里神交的。” 夏时:“……” 怎么会有人能把那两个字这么轻巧地说出来。 “师尊,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岁音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你被迫和一个人神识交缠,但那个人是无意的,并不知情,你会怎么办啊?” 夏时闭了闭眼又睁开,咬牙切齿地开口:“让那人有多远滚多远。” 但凡再换个人,就只有一个下场——死。 岁音一张小脸变得煞白,哆哆嗦嗦拿了无归剑跑了。 夏时松了口气,若是再问下去,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把人都吓跑了。”沈淮闻走了进来,“我看这孩子挺喜欢你的。” 话一顿,沈淮闻又找补了一句,“我是说朋友间的喜欢。” 神交过的朋友吗。 夏时默不作声,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岁音对她的亲近喜爱全都来源于太极金印,她原先以为这金印是师尊所赠,可师尊闭关未曾飞升,那便另有他人。 “师姐,你可曾见过此物。” 沈淮闻放下手中杂物,抬眼看去,眼中闪过疑惑。 “不曾。” , 岁音慌乱跑回自己的小院子时,心口酸胀闷疼的感觉仍在。 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看到夏时眼底真真切切的厌恶时,竟觉得比死还要难受。 她并不怕死,却畏惧对上她满含厌弃的眼。 打开房门时,屋内已坐了个人,女人见她回来,对她伸出手。 “剑,拿来。” 砚歌的声音隐隐压着些怒气和冷意。 岁音一愣,连忙反手关了门,然后将剑递过去,沉默地垂首站在一边。 无归剑落入另一人的手中,并没有散出剑气伤之,反而自剑身凭空生出一股纯白灵力来,如它先主人般温柔缱绻地包裹着砚歌握剑的手。 “你还认得我。”砚歌轻抚着剑身,似对故人轻语。 “无归,你想不想她?” 剑身轻颤,回应着她的话。 “那我带你去见她好不好?” 神武出鞘,砚歌注视着剑刃末端一个小小的“天”字。 半晌后,收剑入鞘,砚歌起身欲带剑而走,却不曾想原本温顺的无归剑突然挣脱了她的手,重新回到岁音手中。 “这……呃!” 脖颈被一双冰冷有力的手掐着,岁音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面色阴沉的人。 “砚…砚姨……”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求灌溉~ 感谢在2024-03-06 15:24:15~2024-03-07 13:4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分半饱 20瓶;伽树 2瓶;贺虚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下山◎ “砚姨, 我……我哪里做错了……?”岁音不敢反抗,一张脸因为缺氧憋得紫红,眼前开始晕眩。 “你没有做错。”砚歌一根根松开手指, 任由她摔在地上。 重新坐回桌边,砚歌道:“说吧,白日试剑时都看到了什么。” 岁音手撑着地要起身。 眼看少女弯着膝盖即将要挨着地面, 砚歌不悦地皱眉,挥手一股灵力将人硬拽了起来。 “敢跪,我就杀了你。”她眯了眯眸子,冷声道:“即便是一条腿也不许对别人跪, 就算是我也不可以。” 身负仙骨,怎可跪他人。 “是!”岁音挺了腰背站得笔直, 颤声道:“试剑时,我在识海内见到了一个人, 她叫天睢。” 出来太久,她险些忘了砚姨喜怒无常的脾性。 “然后呢, 她对你说什么。”砚歌声音带着些困倦的鼻音,手指又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 “她向我问了你。” 骨节分明的手指顿住,“继续。” 岁音:“她问你这些年可好, 说你们是旧友。” 屋内突然寂静下来, 静得岁音险些要以为只有她一人在。 突然,砚歌笑了出来:“旧友,哈哈哈哈她和你说我们是旧友?” 笑声戛然而止, 女人的语气变得阴森诡异:“真不愧是仙都首席, 不食人间烟火的上仙啊。” 岁音垂着头不敢多言, 这个时候她只能努力当个隐形人。 “阿音, 这把剑, 就先放在你这。” “过来。” 砚歌向她招了招手。 话音还未落地,岁音便感觉自己两条腿不受控制地抬起落下,一步步走到桌前,然后蹲了下去。 “砚…砚姨。” 下巴被冰凉的两根手指抬起,她仰视着女人完美无缺面容,从那双眼尾上挑的眼中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仿若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紧紧地缠上了她。 一面仙,一面魔。 只是这样的砚姨岁音许久不曾见了,再次面对仍会心悸胆颤。 “我有没有说过,你的这幅身体是谁的?” 低沉的嗓音回响在耳边,岁音张了张嘴,“你的。” “你对那个夏时好像不太一样啊。”砚歌摩挲着她下巴处细嫩的皮肉,眼神突然发狠,掐着那处将人用力往上抬了抬,“神交?感觉如何啊?是不是再过几天就要和她滚到床上去!” “嗯?” 岁音仰着头,声音被挤压得有些不自然,她奋力也只能在那两根手指下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没有。” 指腹下方已是一片红痕,砚歌皱了皱眉,又轻抚了抚,似乎有些心疼。 红痕褪去,她才将人松开。又恢复到了往常慵懒的样子。 只是语气还带着些邪气狠辣,“我不管你要和谁神交,但顶着这个壳子,不许同别人有过分亲密的肢体接触。” “明白了吗?” 岁音茫然地望着她。 “如何算过分?” 砚歌倾身,手指落下,点在她唇上,“不许吻她。” 继而向下,勾住衣领,“不许让她把手伸进去,你也不能如此。” 最后,“不许同她行鱼水之欢。” “神交,不算过分吗?”岁音不理解,相比于砚姨说的那些,她倒觉得神交接触得更深些,毕竟那是两个人的神识相互纠缠不分你我。 砚姨收回手,冷淡道:“神交在于神识,和你这幅壳子无关。” “记住我方才所说的,不然……”砚歌轻笑,“我就让她死在你面前。” 话落,淡然缥缈的气息瞬息之间荡然无存,屋内仅剩岁音一人,耳边只听得见她自己不太平稳的呼吸声和胸膛内狂跳不止的心跳声。 无归剑颤动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已不在了。 岁音将它搁在桌上,迈着步子走到床边,一头栽进被子里,喉咙处仍能感觉到一丝痛意。 她能感觉到,那一瞬间,砚姨是真的想杀了她。 因为无归剑认她为主吗? 这剑应当是天睢前辈的,看砚姨的态度,两人以前应是熟识,且关系不一般,起码不像天睢所说的旧友这般简单。 翻了个身,于昏暗中,她抬起手挡在眼前,莫名生出一股虚假感,神识不安地窜动,似乎想要逃离,却又被手腕处的玉珠牢牢束缚着。 壳子…… ———— 仙门大会由无归剑认主落下帷幕,各仙门陆续回宗,开始着手准备除邪卫道之事。 由三清界、鎏金阁、太一门和沧海之境的高阶弟子为首,在九州内搜寻剿灭十三鬼域之人,青云城负责看守暗域十六峰各大通道,防止十三鬼域之人进出。 五大仙门几乎包揽了九州大半修士,此次在剿灭鬼邪之事上自然要出大头,除掌门坐镇,各门各派长老亦出动不少,势必要让十三鬼域之人有来无回。 三清弟子由左霁和齐升各带一队,范文长老随行。 “掌门,我想下山。”夏时带着一身药味来到玉清殿。 叶萧头也没抬,“下山打断腿。” 夏时:“……” 她深呼吸一口气:“陆清羽可能没死。” 叶萧动作一顿,僵硬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封子胤见过他,他可能没死。”夏时认真地看着她,语气强硬:“我得找到他,我要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行。”掌门无情地吐出两个字。 夏时咬了咬牙,“你困不住我。” “我知道。”叶萧静静看着她,眼底没什么情绪:“除了师尊的话,谁的话你都不会听,即使我现在就坐在玉清殿上,即使我以掌门的身份命令你,你也不会听。” 夏时错愕地抬头,她有想过掌门师姐会大发雷霆训斥她一番,甚至会派人将她看守起来,却从来不曾想她会这么平静地对自己说话,没有任何起伏地说出自己的不满。 “师姐,我……” “去吧。”叶萧突然道。 夏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那严厉的掌门师姐竟然允许她下山了。 叶萧又重复了一遍:“我准你下山了。” 夏时登时喜出望外,“多谢师姐!” 拜别掌门后,她便回了秋林峰。 在她走后的玉清殿,叶萧眸色渐渐沉了下来,唤来晏漓。 不多时,晏漓踏入殿中,规规矩矩地行礼。 “师尊。” “此次下山,你不必随门内弟子一同。”叶萧慢慢走下台阶,来到她面前,神色严肃,“我要你保护一个人。” “拿命护着她。” 晏漓神色一凛,“是!” , 两日后,承仙小馆。 “你不高兴啊?”陆辞忧趴在桌上看着愁容满面的岁音问道。 岁·两眼无光·拉拉个脸·音:“没有啊。” 陆辞忧:“……” 都恨不得把不高兴三个字写脸上了。 “别不高兴了,人来了。” 拍了拍人,陆辞忧向楼梯那边轻抬下巴。 岁音扭头去看,顿时一愣。 上来的是阿离,还带着她那遮了半张脸的面具,可她身后跟着夏时。 原本黯淡的眼睛登时一亮,直接站了起来招手。 大小姐冷呵。 没点出息。 “既然人都到了,那走吧。” 夏时淡淡看了一眼身边的晏漓,眉梢微抬,似乎在问这是怎么回事。 晏漓低声道:“她们也有意去沧海,陆辞忧有飞舟。” 有飞舟,快。 夏时默默跟上,能蹭个飞舟也不错,不用浪费灵力御剑了。 只能说不亏是鎏金阁少主,随便掏出来一叶飞舟都装饰得金碧辉煌,上面珠宝饰品闪亮眼。 飞舟上下三层,顶层置有桌椅,赏景极佳。 岁音摸着摆在桌上装饰的鲛珠一阵哇哇哇。 陆辞忧又想趁机挖人,“怎么样?要不要考虑离开三清界跟我走。”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她把家底摆在明面上,就不信岁音不心动。 岁音顺着大小姐的话拉扯着:“我考虑考虑。” 大小姐一乐,又把一旁的阿离扯过来,“你也跟我回鎏金阁怎么样?” 晏漓:“……” 她是想把这几个人都挖走啊,鎏金阁今年招生全靠她们少主了。 下一个不会就到夏时了吧。 “那个谁,姓夏的,你要不要也过来。”大小姐这句话说得有些别扭,却也是真心邀请。 晏漓:“……” 夏时:“……” 没得到回应,陆辞忧撇了撇嘴,她就知道人不是这么好挖的。 就算有飞舟,要到沧海之境也得三四日。 只是第二天陆辞忧就有些待不住,嚷嚷着要下去透透气。 飞舟上一共四个人,夏时和阿离一坐就坐一天,一句话也不说,岁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事重重也不说话。 她带了三个哑巴出来。 路过平城,四人在城外下舟。 陆辞忧伸了个懒腰,把枪往阿离怀里一塞,自己悠哉悠哉往城门走。 “走,本少主请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到了城门前,两名佩剑修士伸手阻拦。 “请几位出示信物。” 仙门百家大肆剿灭十三鬼域之人,不免会有些伪装身份躲到城中。 陆辞忧在前面,晃了晃腰间玉坠,注入灵力后,玉坠亮起微光,慢慢凝成一只灵鹤的模样。 而后面三人则是同样的玉牌,同样的六叶昙徽印。 晏漓拿出玉牌后又迅速反手藏了起来。 鎏金阁和三清界都是大宗门,那两名修士见了,连忙毕恭毕敬地行礼。 “请。” 进了城,忽然迎面走来一队行色匆匆的修士,那带头的男人背着一把大刀,脖子上蜿蜒爬着一道狰狞疤痕。 “站住。”他叫住夏时几人,“哪里来的?” 门外刚验完身份的修士连忙走过来,低声道:“她们是鎏金阁和三清界的。” “鎏金阁?三清界?”男人冷哼,怀疑地打量着几人,边伸手摸向背后的大刀,“谁不知道鎏金阁和三清界的事,这两家仙门的弟子怎么可能走到一块儿。” 大好的兴致被打扰,陆辞忧很不高兴。 “你谁啊?我们身份已经核验过了,你还想动手?” 一杆长枪将其他三人护在身后。 岁音和晏漓一人一边将夏时挤在中间,警惕地看着将她们围了一圈的修士。 双方剑拔弩张地对立着。 陆辞忧对那握刀的男子扬了扬枪尖:“神武游龙也认不得?” 男人扯了扯嘴角,十分自信道:“自然认得,也正因为认得,你们才更加可疑。” “鎏金阁少主最厌恶的便是三清界,她又怎会和三清界弟子一起出行。” “说!你们是不是十三鬼域之人!” 陆辞忧:“……” 这倒是成她的错了。 “何事围堵在城门?”一道女声打破僵持。 “冯涛。” 冯涛正是那为首拿刀的男子,见来人连忙谄媚地笑着,弯着腰迎过去:“令主您怎么来了?” 令主…… 莫不是沧海之境的金银令主? 陆辞忧怀着疑问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张不太陌生的面孔。 印象中有这么一个人,她从不多的回忆里扒拉出她的名字,“江,锦?” 沧海之境的银令主。 江锦看过去,阴柔的脸上显出些虚假的笑,“竟是陆少主,多有得罪。” 话音落地,她反手便给了冯涛一巴掌。 这一掌极用力,将他的头打偏过去,嘴角淌了血。 “不长眼的东西,鎏金阁少主也是你能拦的!” 冯涛不敢多言,低着头,“属下知错!” 而后又向陆辞忧几人赔礼道歉,“对不住!” “属下?”陆辞忧闻言皱了皱眉,“我记得平城不是沧海境内吧,这人分明是守城修士,怎么成了银令主的属下了?” 冯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开始自己伸手扇着嘴,“是我说错了话!我说错了!” 江锦笑着,“少主,是他说错话了。” “我还有事,就不多打扰少主了。” 说罢她便快步出了城,化作流光远去,看方向应是沧海。 “方才多有得罪,望少主见谅!”冯涛招了招手,随他来的修士俱弯下腰行礼。 陆辞忧摆了摆手,又把枪递给了阿离。 “走,吃饭去!” 平城有一桃花堂,菜品十分出名,就连早已不食五谷的修士都不愿错过。 几人寻路而来,还未入堂,便已经惹了一身花香。 岁音动了动鼻子,打了个喷嚏。 她不喜欢这个味道。 浓烈的花香中掺杂着些清苦味,她不由地朝旁边挪了挪。 闻着淡淡的苦药味,头脑也清醒不少。 “你再挪,就要将我挤河里了。”夏时冷不丁出声。 岁音一瞅,果然如她所言,两人肩膀交叠,夏时的半边身子都倾斜到桥外边去了。 桥下是潺潺流水,水面漂浮着被风吹落的花瓣,粉白相称,也是一番美景。 陆辞忧仰头看着空中飘洒的花瓣,伸手接了一片,“这个季节不该有桃花才对。” “逆天而行。” 一声粗粝沙哑的声音传来。 几人看过去,只见桥头依靠着个老乞丐,蓬头垢面看不清模样,在他脚下还趴着个青年,同他一样,衣衫褴褛脏污不堪。 只是那青年,已经没了气息。 老乞丐抬头看着四个年轻姑娘,突然伸了伸腿,直接将脚边的青年踢翻了面。 青年凌乱的头发散在一边,漏出半张侧脸来。 “江昔年!!?” 作者有话说: 砚歌其实是有点疯的(好坏另说) 今天更挺多的吧(不夸夸我?) 感谢在2024-03-07 13:42:11~2024-03-08 15:4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伽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喜欢吹口琴的Peng 5瓶;沧笙踏歌 2瓶;七分半饱、kxndk、晨曜(L)、贺虚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0-60 第51章 ◎我保护她◎ “你要闭关?” 沈淮闻正要与叶萧说她要去神医谷的事, 便先听到这人说她要闭关。 “也只有我先一步破境到大乘期,才能护住她。”叶萧面上有些忧愁,抬手揉了揉胀疼的太阳穴, “她此次下山,我担心会发生不可控制的事。” “她说陆清羽没有死。” “没死?”沈淮闻诧异,“那他为何四百年间杳无音信, 现在又突然现身呢。” “这件事鎏金阁知道吗?” 叶萧摇了摇头,“应该不知道。” 不然鎏金阁和青云城也不会半点动静都没有了。 “你早就知道她不会安分待在三清界,才没让晏漓带队。”沈淮闻轻叹了口气,将早已配好的丹药放到桌上, “既然决定要闭关,思虑不宜过多, 这些丹药能助你清心,我过来是向你辞行。” “要去神医谷吗?”叶萧从一旁的文书中抽出一张帖子。 “这是拜贴, 神医谷应该会给几分薄面,不会让你难堪的。” 沈淮闻笑着接下, 指尖擦过手背,感觉到那人一瞬间的紧绷:“师妹早就准备好了?看来是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了。” 叶萧躲了她的视线,扯了些闲话, “你走后, 我又闭关,药田的花花草草怎么办,你峰上的小弟子照顾得好吗?” 沈淮闻轻哼, “不劳掌门费心了, 知书还在, 这孩子心细, 可以帮我照看一二。” “也好。”叶萧叹了口气, 视线落在殿外远处葱绿青山,轻呢喃着:“九州,不平啊。” —— 平城。 “那些传闻不会是真的吧,沧海真遭难了?”陆辞忧还是不敢相信,沧海是什么地方,就算十三鬼域有想法,也不会这么悄无声息就得手了。 “倘若是里外应合,消息传不出来也不无可能。”夏时想起先前在仙门大会上听到的一两句闲话。 沧海之境表面一派祥和,实则内门弟子已是分成两派,两位门主暗斗不止。 仙门大会何其重要,江流门主没来不说,那二门主带来的弟子也是一言难尽,如今在平城,她们又碰到双腿被废服下七日醉的江昔年。 江昔年是江流门主独子,落难至此,恐怕沧海传言不虚。 “现在也只能等人醒了。”陆辞忧伸手提了桌上茶壶,晃了晃,发现是空的。 晏漓见状,默默起身下楼去寻店小二。 刚一打开门,楼下吵吵嚷嚷的声音便飘了上来。 其中一道声音还有些耳熟。 “接到举报,你们店内有人窝藏十三鬼域之人,我等奉命前来搜查。”冯涛拎起腰间木牌亮给掌柜看。 一听到有十三鬼域的人,楼下众人纷纷离开,掌柜有苦难言,还要赔笑着让开路,“仙君请。” 谁让这些人是城主请来的守城修士,他们哪敢得罪,真耽误了事,恐怕这平城也待不下去了。 冯涛横眉冷目地走上二楼,径直朝最南边的厢房走,显然是有备而来。 晏漓眉眼微压,将门关上,低声道:“找来了。” 冯涛气势汹汹地带人来,来找谁显而易见。 她们前脚才把江昔年从老乞丐那带走,后脚就有人来搜查,未免也太巧了。 陆辞忧嗤了一声:“看来那江锦也是跟了二门主了,堂堂沧海的银令主,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然跟这些人同流合污。” 脚步声已经近在门前,岁音看了看没什么动作的几人,指着屏风后,小声道:“不藏一藏?” “啊……”陆辞忧像是才想起来般,“对,得藏起来。”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岁音:“……” “嘭——” 房门被人从外暴力踹开,与此同时,一缕淡金色光芒直入门外几人眉心。 冯涛浑然不知,看着屋内几人,脸上扬起虚伪至极的笑,“原来是陆少主。” 他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犄角旮旯也不放过,可屋内除了她们四个,再无其他人。 除了被屏风挡住的那处…… 陆辞忧脸上有些不耐,伸手把桌子拍得砰砰响,“看什么呢!” 都说鎏金阁少主暴躁易怒,心高气傲惹人不囍,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冯涛在心里腹诽,面上却是谄媚讨好的笑,“少主莫怪,这店里进了十三鬼域的贼人,我正带人搜查。” “搜查?”陆辞忧站起身,微抬了眼,带着愠怒道:“我看你也不是一间一间地查啊,直接带人踹开我的房门,什么意思?觉得是我藏了人?” “不敢!”冯涛连忙低下头。 怎么说她也是鎏金阁少主,窝藏十三鬼域贼人这顶帽子他也不敢随便扣上。 可江昔年,他也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平城。 “或许是那贼人偷偷躲在少主房内,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少主行个方便。” 陆辞忧有些不耐烦,刚要开口赶人,身后突然有人开口:“那你们查吧。” 她回过头,“?” 查? 人藏好了? 大小姐对那三人挤眉弄眼,见阿离和岁音都转头看向夏时,她也看了过去。 显然,刚刚让查的是夏时。 夏时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可以查。 “查吧。” “多谢少主。”冯涛对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随后便有四人挤入房内,翻箱倒柜地找些,连瓶瓶罐罐都要打开来看看里面藏没藏人。 陆辞忧见状抽了抽嘴角。 还真是够细致的。 冯涛走到屏风后,看着空无一人的床狠狠皱起眉。 怎么可能,明明是她们带走了人。 “怎么样,查完了吗?”陆辞忧绕过屏风过来,看着男人对着床上的江昔年紧盯不放,心里也有些打鼓,面上装得风轻云淡,还不忘出言呵斥道:“难不成你还想把这床也拆了,看看木头缝里藏没藏人吗?” “一个小小的平城守城修士,竟有如此胆量。” 她话中隐隐有些威胁之意。 冯涛弓腰施礼,“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手上却挥出一道灵力,灵力在床边转了转,确认真的没人,才重新回到冯涛手中。 冯涛咬着牙,似有些不甘心,可查也查了,确实没人。 “打扰了。” 陆辞忧抬了手,指向房门,轻开口:“滚。” 冯涛脸上有些恼怒,却也不敢怎么样。 “走!” 带着人离开房间,又到楼下发了通脾气,把掌柜小二骂得狗血淋头,声音大得街对面都能听见,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等下面彻底没了声音,陆辞忧才看向夏时,唇角微勾:“手挺快啊,一群人跟个瞎子一样乱翻,人就在床上都看不见。” 岁音乐了:“那是。” 陆辞忧一啧:“我夸的是你吗。” “他们可能还会来。”夏时道:“今夜,那个银令主,恐怕也会来。” 晏漓:“那我们现在就走?” 她语气中有些担心。 “阿离别怕。”陆辞忧以为她在害怕,伸手轻拍了拍她的手,保证道:“有危险我保护你。” “江昔年还没醒,想知道沧海到底发生了什么,今晚是个机会。”夏时一语落定。 , 夜色浓重,平城下了雨,滴滴答答落在屋顶,也遮掩了外面细微的动静。 夏时闭着眼睛坐在桌边,耳尖微动。 “来了。” 瞬间,一张巨大法网落下,将客栈方圆五里都罩得严严实实,几乎将半个平城都罩入网内。 窗外黑影憧憧,从门外传来一道冷声:“夜深了,各位怎还未睡。” 陆辞忧正拿着一块软布擦着枪尖,枪尖反射的亮光映着她一双透亮的眼眸。 闻言反问:“银令主不也没睡吗,还找到我门前来了,要请本少主喝茶?” 江锦立在门前,轻笑出声:“是啊,兴致突起,想请少主喝茶。” 倏地,房门被人一掌拍裂,刀刃迎面而来。 陆辞忧以脚尖为点,倾斜着身子转了半圈,躲过一刀,顺手回了对方一枪。 刀枪相碰,两股截然不同的灵力碰撞间炸开,传来四周房梁断裂的声音。 江锦:“许久不见,少主修为又精进了。” 陆辞忧回道:“令主怎么毫无长进呢。” 江锦顿时脸色微沉,吩咐道:“上!” 四周登时窜出一道道黑影,身上皆穿着沧海内门弟子服。 这些人眼瞳成全墨色,像是被人控制了心神,听到江锦的指令,瞬息而动,朝其他三人而去。 岁音刚握了剑柄要到夏时身边,胳膊突然被人拉了一把,将她推到前面去。 “?” “你去帮她,我保护夏时。”晏漓抽出断流,立在夏时身侧像个木桩子。 岁音:“?” 是不是不太对? 来不及多想,她转身加入陆辞忧和江锦的打斗中。 一人持剑一人举枪,肩膀相抵。 陆辞忧:“怎么是你?” 语气诧异还带着微微的失望。 岁音:“……” 她多余了呗。 江锦一刀下来,将两人分散,她刀势强横,带着些蛮力,震得两人皆是虎口发麻。 岁音甩了甩手,抽了空问陆辞忧:“她这么大力气?” “她以前是练体的。”陆辞忧枪尖一抖,气哼道:“站我枪上作甚,耍帅啊。” 岁音翻身而下,余光看向斜后方,沧海弟子越来越多,晏漓似乎对得有些吃力。 下一瞬,她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些人不会死!” 晏漓用剑很准,皆是剑入心脏,毫无差错,可每个倒下的人,抽搐两下后又重新站了起来,虽然胸口血流不止却仍不影响他们的行动。 杀之不尽。 陆辞忧不可置信地看向江锦,呵道:“你们竟然对这些弟子用这等邪术!” 以活人炼制傀儡是众仙门明令禁止的,那个沧海二门主竟然如此大胆放肆,丝毫不将仙门律令放在眼里。 难怪仙门大会上江枫带的弟子资质低下,原来沧海的高阶弟子都被炼成了不知疼痛的怪物! “能为主人效力,是他们的福气。”江锦冷笑,眼瞳竟也慢慢变得漆黑。 岁音不由低骂了一声:“真是见了鬼了!” 熟悉又诡异哨鸣声响起,江锦和那些沧海弟子突然像发了狂般,周身灵力暴涨。 “是万蜉城城主青诡!”晏漓直接叫出了背后人的身份。 陵阳秘境时她与这人打过一次,斩了对方一臂。 上方传来女人尖而利的笑声,听得令人后脑阵阵刺痛。 淡金色灵力钻入几人眉心,笑声带来影响陡然减弱。 “上房顶!” 夏时一声令下,其他三人毫不犹豫随她而走。 屋内的江锦和沧海弟子紧跟其后。 夜雨淅沥,四人背对而立,被一圈不死不伤的怪物围在中间。 眼睫上挂着水珠,夏时抬眸于水雾中看到了不远处穿着暴露的女人。 青诡手上沾了血,浅迷着眼眸,将血一点点涂抹在嘴唇上,鲜红的唇令整个人在漆黑的夜中变得诡异艳丽。 “怎么样,我的控术是不是又上了一层。” 她目光阴冷地盯着晏漓,邪笑着:“既然你没死,那就把你也做成我的傀儡吧。” 作者有话说: 友情提示:青诡首次出现在第 十四章 嘿嘿,我把段评开开了,好朋友请随意,别客气。 感谢在2024-03-08 15:46:45~2024-03-09 15:2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封溶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嶽愔 10瓶;落纸云烟 5瓶;无语子、贺虚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喀不碍系!◎ 哨鸣声响, 所有傀儡闻声而动,直冲一人——晏漓。 “阿离!”陆辞忧一惊,连忙闪身过去与她站在一起。 晏漓心头微动, 嘴上却说:“你过来做什么,她的目标是我。” 大小姐哼了一声,长枪一扫而过, 将近身的几个傀儡打飞了出去,十分嚣张地抬了头,“你是我的人,她凭什么动你!” 听了她的话, 晏漓唇角抿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自然而然向对方靠过去。 两人将背后交给对方, 一同面对围攻而来的傀儡。 而另一边,岁音手持无归挡在夏时身前, 对面是已经没了神智的江锦。 “好孩子们,陪这几位漂亮姑娘好好玩玩。”青诡捏着兰花指, 目光在两边流转,胸有成竹地扭着腰坐了下去,在她身下是雨水聚成的一把靠椅。 她玩味地伸出左手欣赏起来, 手指纤细, 润白如玉,极是好看,不枉费她找了一两个月才找到这么好的四肢, 裁剪下来接到自己身上。 冷不丁抬眼, 冷寒的剑尖离额前不过二指, 擦拭过艳红胭脂的双眸倏地瞪大, 咽喉跟着吞咽了两下。 “你…你……” 持剑之人面貌普通, 唯有那一双眼睛深沉冷然,青诡本以为这人是四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没想到在鎏金阁少主和三清界两个天才弟子面前,这个人才是最该提防一个。 是她失策了。 “以活人炼制傀儡,你可知有违天道,要遭天罚,神魂俱灭。”夏时垂眸,目光落在她的左臂,冷笑:“还将别人的手臂生卸下来。” “如此恶行,留你不得!” 剑尖一横,夹裹着寒霜的剑气将落下的雨水冻结成冰,无数冰针直冲青诡命门所在,杀意乍现。 青诡大惊失色,她虽控术卓越,可实打实动起手来未必能打得过同等修为的修士。 好在这剑修虽剑法超然,但修为低她一个大境界,她堪堪躲过大部分致命的冰针,身上却还是少不了些细小的伤口,就连她最宝贵的脸上,也被划伤了几道口子,血流不止。 青诡捂着脸,恼羞成怒地命令那些傀儡,大喊道:“杀!给我杀了她!” 话音一落,与其他三人纠缠的傀儡瞬间换了目标,也不管身后有没有剑招追来,眼中只有那一个人。 傀儡中江锦修为最高,得到命令的下一瞬便已来到夏时身后,高举手中长刀。 刀刃落下时被两柄长剑同时挡下,岁音和晏漓一左一右护在夏时身侧。 远处陆辞忧孤零零地站着,满脑子疑问。 岁音这么快过去也就算了,阿离……? 不对,救人要紧,大小姐把心里轻微的不适压下去,也去帮忙。 这些傀儡怎么说也是沧海高阶弟子,如今又变得不知疼痛,亦不会死,即便是耗也能将几人灵力耗尽,经脉枯竭。 三人中陆辞忧用招大开大合,灵力消耗速度远比其他人快,即便她边打边吃补灵丹药,那也跟不上她耗费的速度。 晏漓出声提醒:“阿辞,不要频繁用凌云三枪,你灵力支撑不住。” 她利落挥出一剑,欲要过去,又想起师尊的嘱托,她若离开了,就只剩师叔和岁音两个人,这么多傀儡…… 陆辞忧见她犹犹豫豫,看样子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心中气恼,怒道:“不要你管!” 又一击踏云式,丹田内灵力耗尽,可傀儡一个个又重新站了起来。 “该死的。”她扶着枪身,在纳戒中摸索着,补灵丹已经用尽,就只剩下些疗伤丹药。 “阿辞!” 晏漓腰上被人推了一把,听到嫌弃的一句话,“担心就去啊,夏时有我呢。” 岁音把人推走,一剑扫开夏时身侧又扑上来的傀儡,低声道:“我会保护你的。” 夏时:“……” 她又不是个废人,用得着一个两个围着吗。 远处青诡手中捏着骨哨,目光疯狂地看着和被傀儡围攻的几人。 “杀光她们!杀光她们!” 夏时眯了眯眸子,侧首对岁音说,“借我点灵力。” 虽然这话说出来有些丢人,可现在必须先要制住青诡,让这些傀儡停下。 “好!”岁音几乎毫不犹豫地点头,也没问她要做什么。 两人手掌相贴,岁音十分大方地分出去一半。 夏时毫不怀疑,如果她不收回手,这人要把灵力全给她。 “够了。” 话落,夏时整个人如虚影般在傀儡间晃过,大半傀儡都被剑气冻住,动弹不得。 岁音灵光一闪,从纳戒中拿出被遗忘在角落里的龙筋,将那些被冻住的傀儡全都捆在一起。 又猛地一甩,将剩下的傀儡一个个敲了下去,那些被冻住的傀儡被捆成个大冰块,在岁音手中成了锤头,来一个她砸一个,除了费些力气外,倒是省下了灵力。 她一个个砸下去追夏时的傀儡,玩得兴起。 陆辞忧:“……” 晏漓:“……” 形势突然一变,青诡转身欲走,却被闪身而来的夏时拦住去路。 虽然借了些岁音的灵力,夏时却觉得用起来格外顺手,就连无情剑都激动震颤着。 “哪里走!” 她冷喝一声,剑气横扫,法网笼罩下的雨滴皆被冻结,浮在半空中,淡金色的灵力缠绕千万雨滴,将其幻化成虚剑。 “万箭穿心?”青诡见这架势冷笑,突然看向她身后几人,“以多欺少,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也好意思!” 四人:“……” 到底是谁以多欺少啊。 “你脸皮可真厚!这么多傀儡你瞎了啊?”陆辞忧没忍住怼了过去。 “想杀我可没这么容易。”青诡再次拿起骨哨。 还没等她吹出声,夏时手腕一转,千万虚剑齐发。 “废话真多。” 青诡一边闪躲,一边怒道:“你这人好没礼数!人家话还没说完!” 借来的灵力存不了多久,夏时深知,神色一凛,随虚剑而至青诡面前。 正要一剑了结了这人时,虚空中突然腾出一股黑气来,一杆长枪从黑气中而出,对上夏时的剑尖。 枪锋难挡,黑气中的人修为亦十分恐怖,夏时喉咙腥甜上涌,勉强压下,她转身避开对方锋芒。 “废物!”男人清润的嗓音从黑气中传来。 夏时猛地抬头,眼中尽是不可置信,这声音—— 陆、清、羽! 青诡浑身鲜血淋漓,见有人来救,扒拉着黑气中伸出的长枪,指着夏时几个人,“快!快杀了她们!” 男人隐身于黑气中,语气轻蔑中带着些不耐烦,“你也配教我做事!” 青诡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阴毒。 长枪慢慢收起,黑气渐消。 青诡见状连忙钻入黑气,同那人一起消失了。 “没事吧。”岁音连忙跃到夏时身边,刚刚那一枪她看得很清楚,虽不夺命,却也带了十足的威力。 夏时摇了摇头,收剑入鞘。 “把这些弟子处理一下吧。” 几人将沧海的弟子都挪到了客栈内,还能救回来的只有不过六人。 好在青诡是利用骨哨牵动脑中蛊虫控制心神,她逃离后,只要取出那些蛊虫就能恢复如常。 但伤势过重的弟子,恐怕是救不回来了。 “下次莫要任性了。”晏漓替陆辞忧包扎好胳膊上的伤,薄唇紧抿成一条线,显然不怎么高兴。 “你管我。”陆辞忧也哼哼,气性都摆在脸上,“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要你救了。” 大小姐心里气得直咬牙,明明她才是救下阿离的人,她对她这么好,她倒好了,眼巴巴去和岁音抢着护夏时。 姓夏的果然都让人讨厌! 讨厌讨厌讨厌! 可说到底,这跟夏时也没什么关系。 陆辞忧心里明白,可还是气,眼睛一瞪,将火气撒到晏漓身上。 没良心!白眼狼! 两人在这边闹别扭,另一边的岁音盯着夏时一直看,想说话又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 夏时正想着黑气中的人是不是陆清羽,被旁边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 “你看什么?” “你真的没事?”岁音还是有些不放心。 夏时叹了口气,不明白她这么倔干什么。 “那人并没有动杀心,我也躲开了,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岁音:“可你的气息不稳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夏时表面云淡风轻,可她就是能感觉到对方识海内波动不止,远没有看上去那样好。 夏时微微一愣,而后便想明白过来。 她们神交过,两人的神识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联系,她能察觉到这些并不奇怪。 “是之前的伤还未痊愈,不用担心。” “你让我看看。”岁音伸手摁住她。 夏时一抬眼,刚想摆起师尊的架子,呵斥一声“放肆”,话生生止在嘴边,又咽了下去。 “……你看吧。” 两人这些天都没怎么说话,今夜关系才缓和一些,岁音心里十分高兴。 她小心将灵力探入,细致地查看夏时的伤势,确定真如她所说没什么问题后才放心地收回手。 这么折腾大半夜,客栈几乎没什么好地方,漏风又漏雨。 掌柜的早上一睁眼发现自己睡在水里,转头一看窗户掉半截的窗户,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最后还是陆辞忧出面,给了些灵石补偿,多出的一些便让掌柜的将那些沧海弟子好好安葬。 将包括江锦在内的六名沧海弟子带上飞舟,一行人加快了速度朝沧海去。 飞舟上,陆辞忧一个人气呼呼地在三楼喝茶。 晏漓端着茶点上来时,抿了抿唇。 她知道对方在生自己的气,可她不知道气从何来啊,也无从开口。 将茶点放在桌上,晏漓在一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剥了个葡萄递过去。 陆辞忧一哼:“给我干嘛,给夏时去啊。” 晏漓:“……”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了。 半晌没听到话,陆辞忧瞪圆了眼睛,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你哑巴了吗?” 手里还捏着个小葡萄,晏漓又送过去,边说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更气了。 大小姐一巴掌把葡萄拍掉,“我想听你想说的,而不是听我想听的。” 晏漓:“?” 这话每个字都能听懂,可为什么她听不明白。 大小姐负气而走,留下一脸懵的晏漓。 陆辞忧下到二楼,正撞上岁音也端了盘葡萄朝夏时走。 伸手把人拦下,“等会儿。” 岁音心情正好,“怎么了?你也想吃?” 她伸手拿了几颗,“给。” 陆辞忧没接:“这是给夏时的?” 岁音:“不然呢?” “她不吃!”陆辞忧伸手把葡萄抢了过来,一口一个全塞嘴里,腮帮子鼓囊囊的,说话吐字不清:“喀不碍系!” “……”说的什么东西。 岁音抬眼看了看正下楼的晏漓,眼中带着询问。 她受什么刺激了? 晏漓摇了摇头。 她也听不懂。 夏时上楼,就看到这么个场面,三个人傻愣愣地站着。 “江昔年醒了,都过来吧。” 作者有话说: 大小姐:喀不碍系!(她不爱吃!) 这么快就五十二章了,稍微有点清汤寡水了,说实话,我也憋坏了。 谢谢好朋友们!!!求评论求灌溉,我会努力的! 第53章 ◎沧海之变◎ “我也记不清了, 大概是陵阳秘境关闭后一个月……” 彼时,沧海之境仍风平浪静,两位门主相争也并未摆在明面上。 直到—— “门主, 今日又有两名弟子莫名发狂。”江晚将两名被捆绑住的沧海弟子带到四季堂,向江流禀报。 江流看着那两名弟子紧皱着眉,算上这两个, 已经有三十七名弟子患上这癫狂之症,且都是内门资质不错的弟子。 显然是有人冲着沧海来的。 “可查出病症源头?” 江晚摇头,“突发之症,无从可查。” 癫狂之症闹得人心惶惶,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沧海之境上空笼罩着黑沉沉的阴云, 压在每一个沧海弟子头上,叫人喘不过气。 “今夜将所有弟子都聚到四季堂。”江流叹了口气, 看向江晚,“阿晚, 恐怕要辛苦你了,阿姐那边你等下去看看吧。” “是。” 江晚退下,朝噬海楼去。 路上碰到结伴同行的江昔年和柳笙。 “晚晚姐!”江昔年兴冲冲跑过来打招呼, 见她脸色沉郁, 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江晚见他从四海城回来,提醒道:“这几日不要乱走,又有弟子发病了。” “这么严重啊。”江昔年和柳笙对视一眼, 默契一笑。 “晚晚姐, 我知道一个人说不定能治这个什么癫狂症。” 江昔年拍拍胸口, 也想出力:“我这就去把人给请回来。” “唉——”江晚叫住他, 轻蹙了眉, “门主也传音给了神医谷,至今不得解法,你说的人是……?” 这个时候万不可放不知来路的人进来。 江昔年:“医仙啊!” 江晚疑惑:“医仙?神医谷主到了?” 医仙的名号,除了神医谷那位,她再想不到其他人能得此称号,可若是神医谷主华生到了沧海,门主怎会不知。 “不是。”江昔年摇头否认,“是另一个医仙!” “何名?” 江昔年张着嘴突然卡住了,转头去看柳笙,“她叫什么来着?” 柳笙摇着扇子的手一顿,“没问。” 江昔年:“……” 江晚叹了口气,不打算和他们耽搁下去,只道:“再等几日神医谷来信就好,你说的那什么医仙,日后再说。” 说罢,她便快步离开,前往噬海楼。 江昔年和柳笙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觉得应该做些什么。 “晚晚姐一向稳重,何时见她这般慌乱了。” “柳笙,走,咱们去请医仙。”江昔年一拍手,拉着柳笙又出了门。 江晚一路赶到噬海楼,在楼下整理了一番才深吸两口气上楼。 楼阁上,房门大开,门边躺着一个人。 “花商!” 江晚一惊,连忙跑过去,伸手探了探,察觉人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 背后双刀出鞘,她一手持却月一手持拂云,目露凶光站起身,走入房内。 “滚出来!” 一声低沉的轻笑从内室传来,江晚眼眸顿时瞪大。 母亲! 内室的房门被人从里打开,一名身姿高挑的女人走了出来,怀中抱着紧闭双眼的江韫。 江晚冷呵:“放开她!” 她微眯了眸子打量着女人,这人煞气冲天,尤其是她背上那把刀,如墨的黑气萦绕,大凶之物。 “泯血。”江晚认出了女人的刀,恨恨道:“十三鬼域浮生殿主——青刀。” 青刀一笑:“既认得我,便不要挡路,我不愿伤你。” “伤了你,她该怨我了。” 她垂眸时神色温柔,目光所至皆是爱意。 “别拿这种恶心的眼神看她!”江晚大怒,可却不敢轻举妄动,怕稍有不慎伤了她怀里的人。 “恶心?”青刀咀嚼着这两个字,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浑身煞气暴涨,整个噬海楼都被团团黑雾包裹。 “你该庆幸你身上流有她的血,不然早在百年前你就成了我的刀下亡魂了。” “唰——” 泯血刀受控出鞘,带着屋内大半黑雾劈向江晚。 江晚顿时心下一惊,连忙抬起双刀抵挡。 即使拼尽全力,可她仍被对方刀势逼得向后退,直到门槛抵住脚后,她才堪堪停下。 这人,好强。 噬海楼突变,附近的沧海弟子接连赶来,已经将四周围了起来。 门主江流亦在楼下。 江晚冷冷地注视着她:“你今天走不了。” “是吗?”青刀轻飘飘一句,抬眼看向她身后的男人。 江流伸出手抵住江晚肩膀,用力一推,便抵住了泯血刀的攻势。 他看着屋里的青刀和她怀里的江韫,怒道:“你竟然还敢回来!” “浮生殿主,好啊,好得很!我竟没想到百年前名声突起的浮生殿主竟是你!” “当初就该让你死在雷刑下!” “我错了吗?”青刀看着他,直问道:“江流门主,我当初做错了吗!” 江流满眼失望地看着她,脸色因为愤怒涨红,“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 “改?我为什么要改?”青刀冷笑道:“我只恨没把徐家一把火烧了,灭他们满门算是便宜了!” “你!——” 江流的话被下面赶来的弟子打断,“门主!有人欲闯禁地!” “那些发了癫狂症的弟子突然失了神智,打伤了许多同门!” 青刀闻言微挑眉梢,似乎是等沧海门主决断,是去禁地那边,还是在这里和她耗着。 江流咬着牙关,怒道:“二门主人呢!?” “二门主不敌,被打伤晕过去了!” 青刀闻言大笑,还不忘伸手捂住怀里人的耳朵,“江门主,那禁地里的东西可是沧海至宝,你当真不去?” “门主!”江晚侧首,祈求地看向江流。 如果门主去往禁地,那母亲一定会被这人带走。 “江风禾!”江流目眦欲裂,胸口剧烈起伏着,半晌后终究还是挥袖而走,“四季堂弟子随我去禁地!” 江晚看着他转身离去,眼角落下泪来,大喊试图将人叫回来:“舅舅!” 你离开了,母亲怎么办,你放弃她了吗。 凡是加入四季堂的弟子,都是沧海高阶弟子,如今尽数赶往禁地,噬海楼外只剩下些实力不济的弟子。 “果然是沧海门主啊,分得清孰轻孰重。”青刀冷笑,抱着人抬脚向门外走,泯血刀为她开路。 “不想死得话,就让开!” 这话是对江晚说的。 虽然这小丫头拦不住她,可保不准她不要命地冲上来。 “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你带走她。”江晚对着下方弟子大声喝道:“众弟子听令!救人!” “谨听令主之命!” 百名弟子齐上噬海楼。 青刀轻哼,“不堪一击。” 泯血刀一颤,黑雾如滔天巨浪汹涌而出。 江家秘学,断山海。 “断山海!!!”陆辞忧突然高声喊出来,旁边几人皆被她吓了一跳。 岁音本来就坐在她身边,这一嗓子差点给她喊聋,拉人拉下来坐好,没好气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沧海的人呢。 大小姐嘟囔着:“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是江家秘学,怎么十三鬼域的人用得这么顺手。” 晏漓在旁边拉了她一下,低声提醒,“江公子还在。” 说话注意一些。 陆辞忧说完也反应过来,对神色落寞的江昔年道:“抱歉啊。” “没事。”江昔年蠕了蠕唇,“她……曾经也是江家人。” “什么?”陆辞忧惊讶道:“你说那浮生殿主青刀以前是江家人?” 晏漓在一旁道:“如果真是如此,那她会断山海不足为奇。” “那个闯沧海禁地的人是谁?”夏时想到救走青诡的男人,问道:“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万蜉城主青诡,那些得了癫狂症的弟子都能被她所控。”江昔年又道:“十三鬼域是有备而来。” “可即便如此,她们也只有两个人,沧海应当不止于此。”晏漓有些不解。 江昔年无力地点头,“是,等我父亲赶到禁地时,青诡便逃了,似乎只为了引人过去,调虎离山。” “那晚,韫姑姑被青刀带走,晚晚姐心中有怨,不愿再做金令主,带伤离开了沧海。” “那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陆辞忧指着他的腿。 江昔年这一身伤,最难恢复的便是他的腿,她们一行人无人修医,无法治他。 “江枫不满父亲多年,背地里勾结十三鬼域,将内门弟子半数以上都制成了傀儡人,对他不服者一一杀尽。”江昔年情绪失控,字字泣血,带着满腔仇恨。 “父亲被身边亲信背叛,走火入魔被囚禁密室。我想救人,却被江郢发现,断了双腿扔在血蛭池。” 血蛭,喜食生血,寄生活人可食经脉。 江郢这是想让江昔年被血蛭硬生生啃食殆尽。 “这人竟这么狠毒,早知道仙门大会上我就该狠揍他一顿。”陆辞忧磨了磨牙,听得她也生了一肚子气。 “后面的事,我就记不得了。”江昔年看着四人,问道:“你们在何处救得我?” “平城啊,那个江锦还想赶尽杀绝。”陆辞忧指着外面,“现在被捆着了,你随时可以报仇。” “江锦……”江昔年突然吐出一口血来,而后挣扎着想要下床,哭喊道:“是她!就是她害得父亲走火入魔!是她!” 夏时微微蹙眉,指尖一动,让人昏睡过去。 “得找个医修替他治伤,再耽搁下去,他这辈子都别想站起来了。” “治伤?看来有人需要我。” 一道声音从飞舟上空传来。 后面还跟着一道没什么感情的附和:“我家主人什么都能治。” 夏时和岁音默契地看向对方对了视线。 美人庄的医仙? 作者有话说: 姐妹情要来了(斯哈斯哈!) 怕人物太多你们理不顺关系,我画个图放vb,想看的可以看一下。 求评论求灌溉呀~ 第54章 ◎夏时在逗她◎ 等到几人出去, 果真在飞舟顶上看到了迎风而立的医仙和她的傀儡壳子。 陆辞忧眼睛瞪得溜圆,看了看那上面俩人,又看了看飞舟旁的云海, 指着她道:“你你你你怎么上来的?” 医仙负手而立,脚尖轻点,落在四人面前。 “就这样。” 陆辞忧扯了扯嘴角, 唬谁呢。 “主人很忙,救谁,赶紧说。”傀儡壳子突然开口。 医仙站在旁边抿着唇笑,一副高人的样子。 岁音靠近夏时, 问道:“她怎么不自己说?” 夏时:“这样……显得她厉害。” 两人没有传音,这些话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医仙目光移过去, 看着夏时微微挑眉,“比我想象得好一些。” 说着, 她闭了眼朝着夏时的方向动了动鼻子。 “喝药了,起码三个月。” “效果还不错。” 陆辞忧微微瞪大了眼睛:“什么鼻子啊, 这都能闻出来。” “主人很忙,救谁,赶紧说。”傀儡壳子重复道。 江昔年的伤确实不能再等了, 几人相视, 决定让这位医仙先进去。 医仙看到江昔年时了然,“是这小子啊。” 夏时想起江昔年先前的话,便问道:“沧海遭难时, 你在四海城?” 医仙点头:“是啊, 也算是与这小子有一面之缘。” “那他这伤还能治吗?”陆辞忧插了一句。 医仙头都没抬, 就听到杵在一边的傀儡壳子开口:“我家主人什么都能治。” 陆辞忧:“……” “她留下, 其他人出去。”医仙指着夏时道。 “不行!” “不行!” 岁音和晏漓同时开口, 两人一左一右挡在夏时面前。 晏漓眼中带着几分警惕,这个医仙来历不明,她不能让小师叔一个人在这。 “不走?”医仙看了看两人,叹道:“行,我走。” 她不治了。 “等等。”夏时伸手拦住她,偏头对围在自己身边的岁音晏漓道:“我没事,你们先出去。” “可是……!”晏漓还想说什么,被夏时的眼神震慑住了。 “阿离。”陆辞忧沉声喊了她一声,“出来。” 岁音见她还在犹豫,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将人半推着走了。 “走吧走吧。” 人都走后,医仙向一边傀儡壳子瞥去一眼。 傀儡得了命令轻点头,到门外守着。 “我可不是什么活菩萨,有人受伤就及时出现。”医仙直言道:“我是为你来的,夏无为。” 夏时并不惊讶她点明自己的身份,只是神色沉静地走到一边,摆弄着窗下的灵植装饰,“我听说现任神医谷主华生有一同门师妹,医术超群,不输其师姐华生,后来因触犯禁忌被逐出神医谷,自此杳无音讯。” “医仙,是你吗?” “还是说,我应该改口叫你鬼手臣辞。” 臣辞敛眸,语气跟着冷下来,“你还真是吃不了一点亏啊,我拿你一尺,你就要拿回来一丈。” “你就不怕我不救这小子,连同你中的毒也撒手不管?” 夏时眼底宛如湖水沉寂,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泛起分毫涟漪,只道一句:“你不会。” 笃定的一句话,倒是令臣辞一愣,她甚至怀疑地开始回忆往昔,她和这个昔日的剑道天才应该并没有什么交情才对。 确定她们之前并无交际后,臣辞冷哼:“你这话说得像是很了解我。” “听过我的人哪个不是避如蛇蝎,说我冷漠无情啊。” 夏时点头,“这话没错。” 臣辞:“……” 夏时转言又道:“可我也听说,鬼手臣辞极爱解些疑难杂症,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说过,解不了我毒,吊着我这条命也不会让我死。” 这样执着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时之气,就放弃摆在眼前她治不好的病人。 “这话没错。”臣辞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重复了夏无为刚说过的话,莫名不悦。 话题翻篇,臣辞也不想再继续说这些,转而道:“你想解了你的毒吗?” 夏时:“听你的意思,解毒有条件?” “当然有。”臣辞道:“寒毒挤压已久,又被一道禁制封印在丹田内,想解毒,就要先解了封印。” “离上一次过了这许久,你可知是谁封下禁制?又是为何封下?” 夏时问她:“这也与解毒有关系?” 臣辞呛道:“不然呢?没关系我问你做什么?” 夏时:“……” 脾气忒差,心眼忒小。 “师尊所封。”夏时结合那些零碎的记忆,拼凑得出她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应是怕我走火入魔才落下封印。” 连同寒毒和她那一段记忆一同尘封。 如今那些记忆慢慢恢复,寒毒再发,想必是师尊封下的禁制有所松动。 “我可以帮你解了禁制,也可以帮你解毒。”臣辞面上突然带上些玩味,看着夏时,勾了勾唇角,笑道:“只是毒解过后,你将再不能持剑,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修为、灵力、境界,修士所看重的一切,都将化作泡影。 重新来过并不难,可很少有人有勇气选择从头开始。 她很想看看,这个曾经的九州剑道第一人,面对这样的问题,是不是有勇气再修一遍剑道。 想来应该也不难,天才嘛,重回巅峰,时间问题而已。 “不用了。”夏时几乎没有思虑太久,面上也并没有因为解不了毒的愁绪。 “不用?”臣辞诧异,“你可知,不解毒得话,你会死。” “知道。”夏时神色淡然,并不在乎,能让师尊出手封下禁制的毒,想来也是夺命之物。 可现在她没有时间留给自己重新来过,她要找到陆清羽,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裴九那样的人绝不会轻易死,她还有仇未报。 “好。” 臣辞眼中掠过失望,看来剑道第一也不过如此,无甚胆量。 飞舟三楼—— 陆辞忧和岁音坐在桌边,晏漓在两人面前来回走动,少有的急躁不耐。 岁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怎么这么紧张夏时? 想着,抬手碰了碰发呆的大小姐,对她眼神示意。 陆辞忧正心烦,啧了一声:“干嘛!?” 看到岁音眼睛往阿离身上瞥,又看到阿离那一反常态的样子,心里更憋屈了。 “你也不管管?” “管?我管什么?”大小姐气哼哼道:“她一个大活人,又不是我鎏金阁的人,我哪里管得了她啊。” 抬眼一看,那人压根就没听自己说话,眼睛一个劲地向下面看。 然后又开始来回走动。 “转转转,你能不能别转了!”陆辞忧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掌心一阵刺痛,碍着面子,也只好咬牙忍着。 瞪着阿离愠怒道:“她又不会把夏时吃了,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晏漓垂眸,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太冒失了,犹豫了一会儿,只好坐了下来。 “阿离。”陆辞忧看她还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突然问道:“你喜欢她?” 岁音:“?” 谁?喜欢谁? 晏漓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惊讶道:“你说什么胡话,她和我皆是女子,如何谈这事,那个医仙来历不明,又看不透她的修为境界,我有些担心而已。” “女子又如何,如今九州上女女结为道侣已不算稀奇,你这般惊讶,没听说过?”陆辞忧看了一眼旁边同样呆住的岁音,“别跟我说你也没听过,你都和人夏时神交过了,还不是喜欢她?” “喜欢,喜欢啊!”岁音迟钝地点点头。 她是很喜欢夏时啊,一看到眼睛都移不开的那种,忍不住想要靠近。 “听到没。”陆辞忧点了阿离,哼道:“朋友妻不可欺,人家俩好好的,你别瞎凑热闹。” 面具下的脸皮透着薄红,晏漓低声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她只是领了师命而已。 陆辞忧怀疑地看着她:“真没有?” 晏漓果断摇头,“没有。” 她怎么会对师叔有那种想法,让师尊知道,怕是要清理门户了。 “那你就别整天围着她转,过来。”大小姐动了动肩膀,暗示她。 晏漓跟过她一段时间,自然了解她的心思,便起身走到她身后,自然地揉捏起来。 “嗯——”大小姐满意地向后直接靠在身后人怀里,唇角慢慢上扬,这几天闷在心头的怨气消散了大半。 晏漓见她情绪好了不少,手上的力道放轻柔了些,心境也静了下来。 岁音:“……” 她好像又多余了。 “吱呀——” 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岁音眼睛一亮,原地消失,直接闪身到了楼下。 臣辞刚打开门,便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下。 “怎么样?她的毒能解了吗?”岁音问得有些急。 “可以。”臣辞如实相告,又道:“可她不愿。” 岁音的脸色一变又变,心情也被她的话荡得一上一下。 “为什么?” “那你得问她啊。” 两人擦身而过时,臣辞突然传音过去,“你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吧。” 岁音脚步一顿,侧首望去。 两人相视。 没有等到下一句传音,岁音只听到含笑的一句:“再会。” 臣辞带着门外傀儡消失,陆辞忧和晏漓也下来了。 三人前后进屋,夏时正看着手中的纸,上面似乎写着什么。 陆辞忧走到床边,看了看江昔年,惊讶道:“这人还真有点本事。” 不仅将江昔年被废的双腿治好,还把他因为血蛭啃食的经脉补全了大半。 晏漓看着夏时无事,也松了口气,没再靠过去。 “这是什么?”岁音一进门就凑到夏时身上,眼睛瞟着那张纸。 夏时知道她想看,手腕微转,将纸侧了侧,躲着她的视线。 “没什么。” 岁音一愣,她防着自己? “……哦。” 落寞地垂下眼,有些委屈。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哼笑,她抬了头,刚好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夏时在逗她? 夏时竟然会逗她! 岁音撇了撇嘴,摊开手,对她道:“给我看看嘛。” 一张纸被两根细长润玉的手指夹着放在她掌中,温热的掌心和微凉的指腹相贴。 岁音微抬眸,撞进那双沉静幽深的眸底,此时此刻,里面正倒映着她自己。 只有她一个人。 「我有没有说过,你的这幅身体是谁的?」 「你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吧?」 砚姨和医仙的话回荡在耳边,岁音连忙垂了头,借着看那张纸上的字敛下黯淡的眸色。 她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夏时的眼中也不会只有她一人。 平整的纸被手指用力捏出褶皱,带着主人的不甘心。 一只手伸了出来,覆在她的手上。 “解毒药方,就这一张。”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求灌溉呀~ 第55章 ◎你别死◎ 岁音连忙回神, 垂眸看去,药方只不过被她揉皱了一角,那一角还离字十万八千里。 她抬头去看夏时, 发现这人似乎心情很不错,不然也不会接连逗弄她两次。 “那个医仙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夏时伸手将药方抽过来,转瞬便化作齑粉。 岁音被她的动作一惊, 连忙道:“欸!你干嘛呀,不是说就一张嘛。” “就那两三样东西,你没记住?”夏时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怎么突然傻愣愣的。 岁音眨了眨眼睛, 确实发现那几味药引已经记在心里了,只不过都十分陌生。 想起门前医仙说的话, 夏时似乎并不愿意解毒。 明明都有了解毒的方子,为什么不愿意呢。 犹豫再三, 她还是没有多问,不过药方上的东西她会尽力找全。 …… 飞舟驶至云泽, 被一道禁制拦了下来。 陆辞忧出去查看,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 “怎么了?”晏漓问道。 云泽处在沧海边境,要想入沧海, 必要经过云泽。 陆辞忧看向江昔年, 叹道:“沧海封境了,不许其他仙门弟子出入。” “仙门大会上本就流言纷纷,恐怕许多弟子都会先到沧海探查情况, 如今又封境, 这不是摆明了有问题吗, 这个江枫有这么蠢吗?”岁音分析道。 夏时淡然开口, 声音中透出几分冷意:“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几人走出飞舟, 看着前方禁制笼罩下的沧海,明明是仙海云泽,可那一片缥缈云雾仿佛阴沉雷云挥之不去。 陆辞忧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摸了摸两边胳膊,小声道:“这地方看着真冷。” 暖意自后肩传来,她回头去看,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向上看到了阿离。 大小姐唇角弯弯,抬手握着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将人一拉。 两人顿时前胸贴后背,晏漓一愣,手还扶在她的肩膀上,疑惑开口:“阿辞……?” “这样不就暖和了,还浪费灵力做什么?”陆辞忧说得理直气壮,余光瞥向旁边看过来的岁音,给了她一个眼神:学着点。 岁音转过头,对这种行为不屑一顾。 默默离两个人远了一点,目光一动,落在夏时身上。 抚唇轻咳,岁音轻轻“哎呀”一声,引得夏时看向自己。 “这地方看着真冷。” 夏时:“……” 陆辞忧:“……” 假,你真假。 夏时无语了一会儿,还是回了一句:“冷就多穿点。” 元婴期的修士还怕冷?开玩笑呢。 “既然进不去,便入云泽吧,离沧海最近,兴许能得到些靠谱的消息。” 听了夏时的话,几人也觉得有道理,陆辞忧便控着飞舟下到云泽。 江昔年的伤经医仙之手,这两天已好得差不多,他带着恢复理智的沧海弟子,压着受制的江锦,在云泽外向几人道别。 “江郢不会放过我的,我们几人目标太大,虽说云泽不在沧海境内,可人多眼杂,恐怕会惹来麻烦,各位救命之恩,江昔年谨记在心,日后定会报恩谢礼。” 陆辞忧不解,“你既然知道江郢不会放过你,和我们一起,你会安全不少。” “陆少主。”江昔年朝她一揖礼,哽着声音道:“此为沧海之事,本就不该将各位牵扯进来,就不多打扰了,江昔年在此谢过!” 他身后几位沧海弟子也跟着深深弯下腰。 “那好吧。”陆辞忧也不多留,“多保重!” 一行人拜别后,随着江昔年向西边去,那是和沧海相反的方向。 岁音“唔”了一声,“江公子有意隐瞒啊。” 晏漓:“沧海遭此一难,其中细节恐怕涉及隐秘,我们并非沧海之人,他不说也无过。” 陆辞忧笑着挽上她的胳膊,赞道:“我家阿离真是明事理。” 岁音:“……”哦。 “走吧。” 进了云泽,到处可见仙门修士,三两成堆,神色都有些焦急。 许是陆辞忧一身血衣金鹤浪袍和手中的游龙银枪太过惹眼,进城不过一炷香,便来了人行礼。 “陆少主。”来人眉眼温和,长发被一根素簪牢牢固在脑后,藏青道袍上有星辰之色。 “你是……?”陆辞忧对面前的女人没什么印象。 “青云城弟子离巽,三年前,少主曾救我一命。”离巽看向陆辞忧时面上难掩激动之色,可又碍于在外,怕失了礼数,只得强忍着。 岁音悄摸摸凑到晏漓身边,添了把火,“有人要抢你的恩人啊。” 晏漓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什么?” “离巽?哦我记得你,青云城二弟子,城主玄尘的徒弟。”陆辞忧拱手回礼:“久仰。” 而后又道:“不是说青云城弟子负责暗域十六峰吗,离巽师姐为何在此?” 离巽看着她,眼底浮起笑意,“十六峰那边由我大师姐负责,我奉师命来此查看沧海是否有异,方才在茶楼上见到少主,若不下来一见,岂不是失了礼数。” “怎会,离巽师姐客气了。”陆辞忧眼睛转了转,灵光一动,“离巽师姐来云泽几日了?” 既然人都送上门了,她不问几句不是可惜了。 离巽:“有三日了。” 陆辞忧心里了然,也就是说,三日前沧海就已经封境了。 离巽轻笑,侧身摊手指向身后客栈,“想来少主也是为了沧海的事,不如坐下,我同少主仔细说说。” “甚好!”陆辞忧满口答应,跟着她就走。 走了两步,大小姐才想起来她们是四个人,回过头,看着原地不动的三人,笑逐颜开道:“快跟上。” “你看她笑这么开心。”岁音又摸到晏漓身边,“再不过去,你的恩人真要跟别人跑了。” 晏漓不语,只是看着前面两人说笑的背影。 抬脚跟上,步伐比平时里快上一些。 “夏时,我们也去。”岁音伸手去拉人,却摸了个空。 一转头,原本还站在她身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另一条街,只剩个模糊背影。 “夏时!” 岁音喊了一声,无济于事。 她连忙跟上去。 乱跑什么啊。 夏时跟着那道身影拐进一个巷口,阴暗潮湿的狭窄小道堪堪只能走过两三人 巷口被封,那人也停了下来。 “仙友跟着我做什么?” 夏时轻笑,反问:“不是你引我过来得吗?” 这人方才一直在旁边晃悠,她一看过去便不动了,一来一回属实奇怪,于是她盯了一会儿,这人终于露出破绽,也不装了,带着她走到这个巷口。 “是。”那人转过头,白瞳无光,举起手中的龟甲,同上回在美人庄一般问她:“算一卦吗?” 夏时微蹙眉,把自己引过来,就为了算卦? 久久等不到回应,卦师一笑,那双白瞳无神地望向她:“我猜你这次不会想算生死了。” 巷道无光,阴影遮了夏时半张脸,只听到她哼出一声笑,“生死于我无非是个结果,至于我想做之事,无论卦象如何,我都会去做。” “这一卦,就不必了。” 说罢转身欲走,那卦师突然又道:“不算也罢,有人愿意算。” 白瞳微动,越过夏时“看”向巷口:“不出来吗?” 夏时偏过头,看到一抹红影。 是岁音。 “你怎么来了?” 岁音走到她身边,低声问了一句:“你之前算过?她准不准?” 夏时:“……” 拉着人就要走,却没拽动。 看来是真想算。 卦师转而问岁音,笑道:“算一卦?” “算!”岁音有些兴趣,拉着想走的夏时,央求道:“陪我一块儿嘛。” 夏时叹了口气,没再动,静静站在她身边。 卦师准备好龟甲和铜钱,问道:“算什么?” 岁音脱口而出,“算生死!” 卦师明显一顿,“……” 这俩人是想要她的命吗,一个两个都算生死。 夏时眸色微动,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岁音来。 岁音见她犹豫,迟疑地问道:“不能算?” 卦师:“……能。” 不能算岂不是砸招牌了。 看着熟悉的动作,铜钱摆出不同的卦象,卦师解卦后却给出相同的解语:福祸相依。 夏时一脸黑线拉着人就走,留下一句:“骗子!” 两人走到巷口,阳光刺眼,岁音抬手挡了挡。 “怎么突然走了啊,还没听她说完呢。” “还听什么啊。”夏时直接说出卦师后面的话:“福祸相依,得失不计,有一机缘,得之可解。” 岁音:“可我觉得这些话还挺有道理的。” “知道我为什么能说出来吗?”夏时问她。 岁音眼睛一转,惊喜道:“你懂卦象啊!” 夏时:“……” 她叹了口气,看着岁音神色复杂:“因为她给你和我的解语是一样的。” 两个人的卦象不同,又都是生死之事,怎么可能解语相同。 岁音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怒道:“骗子!” 两人并肩而行,夏时突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想算生死?” 身负仙骨,前路一片光明,仙途坦荡,应当不会考虑这种事才对,她是遇到了什么吗? “当一个人的性命没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时,总会对生死格外看重。”岁音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情绪压下,笑着反问回去:“你又为什么会算生死?别想糊弄我,我刚刚可都听见了。” “因为那时……”夏时恍惚,声音轻飘飘的,几不可闻:“欲死不能,心有亏欠。” 对无情剑的亏欠、对师尊以及师门的亏欠、对好友的亏欠、对枉死的九州修士的亏欠…… 那时,她尚不知青湖地渡劫有异,将罪责尽数揽下,甚至将十三鬼域犯下种种罪行也都归结到了自己身上。 见她眼底哀伤欲泣,岁音心头一紧,不自觉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用掌心温热慢慢去暖热她冰凉的手,低声问道:“那现在呢?” 莫名,她听到夏时那些话时,眼眶发热,心中郁结难解,仿佛真的设身处地地感受到了她那时的心境。 那个卦师说她现在不会再算生死了,那是不是说明,她现在不会再陷入往日泥沼中了。 不对!医仙说了夏时不愿意解毒,可那毒又那样厉害,那她是不是…… “现在……” 夏时的话顿住,看着泪流满面的人一怔。 她哭什么? 岁音哭得不能自已,耳边嗡嗡的,到最后也想不起她问的是什么了,抱着人一边哭一边喊:“你别死。” 大街上人来人往,一瞬间定住了般,被她一嗓子喊得都看向两人。 夏时:“……” 谁死了,谁说她要死了。 作者有话说: 大小姐:我有的是手段,学着点 第56章 ◎我的阿离只有一个◎ 夏时实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话哄得她停下来, 只能干巴巴说一句:“别哭了。” 好在语气轻柔,倒真让怀里险些哭断气的人慢慢止住了。 路旁走过一位姑娘,瞧见了, 好心递给夏时一块干净的帕子,示意她帮忙擦擦。 夏时颔首道过谢,捏着质地柔软的帕子, 许久才轻叹了口气,一手抬起岁音的下巴,细致地将她脸上的泪珠泪痕一一擦去。 她做事时神色认真,丝毫没注意到手下人眼神躲闪不敢看她, 也没察觉指腹贴着的肌肤慢慢升起的温度。 把漂亮小脸擦干净,夏时指尖拭过微红眼角, 擦掉最后一点泪。 “好了,莫要哭了, 我现在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哭什么。” 岁音鼻尖都是红的, 她的手还圈在那一节劲瘦纤细的腰上,几乎单手就能搂住,她甚至分出一部分心思, 想着:她太瘦了些。 “不哭了?” 岁音点点头, 小声地“嗯”了一句。 夏时将她的手从自己腰上拉开,轻轻向后退了退,又恢复了往日淡漠疏离的样子:“那就走吧, 阿离她们该问出些什么了。” 落差有点大, 方才刚尝到了甜头, 岁音眼睛一眨, 小金豆就掉了下来。 夏时:“……” 最后夏时大方地给了她一只手, 牵着她去了离巽指向的客栈,然后寻了个店小二,问了陆辞忧她们所在的房间。 两人走到门前,看到晏漓紧抿着唇站在房外,即使戴着面具,也能看出她此时四溢而出的怨念。 夏时松开岁音的手,手指轻点了点她的手背。 岁音会意,走过去问:“你怎么没在里面?” “离巽姑娘宴请陆少主,我为什么要在里面?” 夏时微微挑眉,她这个师侄受掌门教诲,平日在那些弟子面前,也是一副稳重师姐的样子,这会儿声音这么大是为什么,故意给房里人听的? 看来是心里憋着气呢。 岁音也是一惊,又问:“生气了?” 晏漓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梗着脖子硬生生道:“没有。” 岁音撇了撇嘴,没有~ 凶成这样了还没有。 “那也不能就在这站着,走吧。”夏时招呼着两人过去。 三人走到楼下修士聚集之处,寻了个空桌坐下。 店小二识趣地走过来,在三个人脸上转了转,最后看向岁音,“仙君想要点什么?本店餐食皆是灵物所制,灵气绝对纯净,口味也是极好的。” 另外两个,一个木着脸,一个带着面具,都不是很想开口的样子,小二也不想触霉头,这几日店里修士来往,不免有些性情急躁之辈。 “真的假的?”岁音似乎不信。 店小二一看来活了,开始滔滔不绝说起来,把店里菜品的品质制作优点说了个遍,直说得口干舌燥。 最后—— 岁音笑:“一壶清茶。” 店小二默默咬着牙,又不好摆脸色,强撑着笑走了。 “我看他家菜品还不错,你又好这点口食,怎么不尝尝?”夏时轻声道:“这几日你都不曾吃过什么。” 她原来还记得这些。 岁音唇角翘翘,已经尝了蜜般。 “好啊。” 那就尝尝。 等到那黑着脸的店小二提着茶壶来时,岁音豪气地点了一大桌招牌菜。 夏时:“……”她多嘴了。 店小二:“!!!”活菩萨! 这一顿岁音吃得肚饱圆满,桌上另外两人几乎都没动筷。 两人俱是侧着耳听旁边几桌人的谈论。 “没想到这江枫这般强横,当着那么多弟子长老的面,踹翻了门主座椅,自己搬了椅子上去。” “那江流门主呢?他怎么说也是化神期修士,能让江枫翻了天?” 这桌两人正说着,旁边桌上的修士插话进来,“我八大姨的侄子的三姑奶的孙子在沧海内门,前几天逃出来,人变得疯疯癫癫的,他家里人半夜迷糊间看到他举着刀站在床边,差点把老两口吓出毛病来。” 旁边有人听得不耐烦:“你说重点!” 那人又道:“这就是重点!” “江枫勾结十三鬼域,令十三鬼域的人潜入了沧海,以那些弟子炼制傀儡!江流门主走火入魔才着了江枫的道!” 这人的话和江昔年所说不差,夏时侧眸看去,那人身量比之一般男子稍瘦小些,样貌普通,可浑身气质周正,说话时眉眼之间少有动作,和他的说出的那些情绪激昂的话并不相配。 此人应当是个女子,将自己伪装了起来。 夏时垂眸,收回视线的下一瞬,那人眼睛微动,朝这边看过来,注视许久。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夏时半张侧脸和戴面具的晏漓。 看不出什么来,那人才缓缓收回视线,继续和旁边几人闲扯,而她刚刚说的一番话并没有几个人信。 后面那些人便没有再说什么,那女子见状也装作吃好的样子同几人道别,拿了手边的刀离开。 夏时目光落在她手中刀时一顿,刀被用长布条包裹着,只是这刀……未免有些太厚了些。 女人上了二楼某个房间,正巧,是离巽宴请陆辞忧的隔壁。 收回视线,目光自然向下,面前空了的碗中突然多了一块完好的鱼肉,细小的刺都被挑干净了。 夏时抬眼看向岁音,少女便对她一笑,眼睛恍若夜星。 “都尝过了,这个鱼是最好吃的,肉质细嫩,你试试。” 落在膝上的手动了动,拿起放置在一旁许久未动的筷子,夹了些白嫩鱼肉置于口中。 鱼肉嫩滑,入口即化,恰到好处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后,鱼肉便化作丝丝灵气渗入经脉中,温养心神,带来些满足感。 “怎么样怎么样?”岁音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夏时放下筷子,在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就快蒙上一层名为失望的色彩时,才悠悠然开口道:“很好。” 不是不错,不是尚可,而是很好。 果然,下一秒,岁音眼睛噌地一下又亮了起来,如同沉浸在水中的黑宝石,让人忍不住想珍藏。 这是夏时最近才发现的一件趣事,只要她把握分寸,就能看到岁音眼底明显的变化。 十分有意思。 两人这般,倒是忘了旁边还坐着个晏漓。 就这样又过了半柱香,陆辞忧才和离巽出来,两人眉眼带笑,似乎相谈甚欢。 陆辞忧下楼时看到三人坐在一起,举起手打招呼,喊道:“阿离!” “嗯?”离巽眼中似有惊喜地看着陆辞忧,她名字中也有离字,便以为是在叫自己。 脸颊两侧浮现薄红,离巽轻声道:“少主如此唤我,我心底十分欢喜。” 陆辞忧愣了一瞬,而后也想到名字这一层,便开口解释道:“离巽师姐,你误会了,我的阿离在下面。” 她说着伸出手指向三人所在的位置。 离巽脸色顿时一白,又因为自己方才的自作多情有些尴尬难为情,她欲向下的脚怎么也迈不出去,只得退了回去,找了个借口:“少主,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陆辞忧点点头,还说了一句:“多注意身体。” 离巽逃也似地返回房间,房门被关上时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 陆辞忧下去时,岁音正笑得东倒西歪,就差靠到夏时身上笑了。 “笑什么。”大小姐一挑眉,坐到晏漓身边,霸道地依靠过去,“我的阿离可就一个。” 而后她看着满桌的佳肴哼哼,“我在上面套话,你们吃得挺好啊。” 话落,一块鱼肉送至嘴边,上方响起一道冷清清的声音,“这个好吃。” 陆辞忧“啊”了一声张开嘴,鱼肉便被送到嘴里,下巴旁还有一只手替她接着滴落下的汤汁,以免弄脏她的衣服。 接下来,夏时和岁音沉默地看完一场喂食,一顿饭下来,大小姐就没动过手。 直到大小姐满意了,几人才找掌柜定了两间房,在那个青云城离巽对面。 “为什么只定两间?”岁音问过一句,得到了大小姐一个白眼。 像这样的,有机会都抓不住。 四人聚在一起交换得到的信息。 如今江枫成为新任门主,四海城沉寂半个月,未曾有人进出,宛如一座死城。 谁也不知道城内到底如何。 “离巽说,四海城内曾经爆发大乘期的灵力威压。”陆辞忧说完便开始数着九州之上大乘期的修士:“太一门封子胤、三清界符卿、昆仑巅玉凝真人……” “还有吗?” 数来数去,也就这三个,符卿真人闭关多年,昆仑巅那位从未现世,封子胤得话,他曾在沧海触过霉头,后来便极少到沧海去,就算有事要经过,也会绕远路走。 还能有谁? “有。”晏漓沉声道:“无尽海,鬼君。” “无尽海?那是什么地方?”岁音回忆起砚姨给她看过的九州地图,那上面似乎并没有提及无尽海。 陆辞忧看着她似乎有些难言,半晌才道:“你是从哪个旮旯角冒出来的,这都不知道。” 她嗤了一声,不屑道:“十三鬼域立于暗域十六峰另一侧,与九州相隔,又分为外六域和内六域,最深处便是无尽海。” “那鬼君……?” “鬼头子呗,还能是什么。”大小姐语气厌恶,“恶贯满盈,还自称什么鬼君,哪来的脸面称‘君’啊。” 岁音“哦”了一声,点点头。 “若真是鬼君现身沧海,那可是个大麻烦。”晏漓语气不大好。 大乘期境界离成仙只差临门一脚,她们在鬼君面前只能算个雨点子,没有半点威胁。 陆辞忧也有些蔫吧,她虽然不服,可在绝对的境界压制面前,倒也不会认不清事实。 “这沧海到底有什么东西,竟把那老东西都引出洞了。” 一个想法在夏时脑中一闪而过,可那件东西牵扯太大,她也不敢确定。 更何况,那也只是传闻。 “谁!?” 岁音突然大喝一声,无归剑“唰”地出鞘,瞬间便破窗而出。 随即传来两声刀剑相撞的声音。 瞬息之间,夏时闪身跟着长剑揪住了窗外人,直接将人拽了进来。 二人配合默契,看得旁边两人一愣,就连窗外那人也没反应过来。 被拽进来后,那人手握双刀,警惕地看着她们。 这不就是方才在楼下女扮男装的人嘛。 夏时看着她手中双刀,心中猜想得到证实,她那把过分宽厚的刀实则是两把窄刀并在一起。 她微微颔首,“金令主,久仰。” 第57章 ◎围剿百家◎ 被直接点明身份, 江晚并没有放下双刀,目光在几人间来回游走,最后落在陆辞忧身上, 带上些探究。 “陆少主?” 陆辞忧被方才岁音突然一声喊得战意迸发,又听到夏时叫这人“金令主”,手突然就软了下来, 游龙向一边歪,被阿离稳稳接住。 听到江晚叫自己,大小姐只点了点头。 她同这位金令主并无交情,只是以前随阿爹去沧海时见过几面, 现下甚至是两人第一次如此面对面交谈。 “她们是何人?你为何会同这几人一道。” 江晚的话说得奇怪,几人皆是不解。 陆辞忧蹙起眉, 面上已有些不悦:“令主这话未免有些失礼,她们都是我的朋友, 我为何不能同她们一起?” “朋友……” 江晚神色纠结,手中双刀迟迟未放, 眼中仍有防备警惕之色。 “鎏金阁少主怎会和三清界弟子成为朋友。” 陆辞忧:“……”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岁音和夏时早在进城前便换上了三清界弟子服,只不过岁音身上那件做过处理, 似火烈焰, 一眼看过去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三清界的弟子,可她衣服上又实实在在有六叶昙徽印,确实惹来不少人观望。 也引来了伪装在修士中的江晚。 “朋友又不论身份, 这是我自己认定的。”陆辞忧看向她, 语气不善:“令主这又是易容, 又是偷听, 何意啊?” 江晚抿着唇, 余光见一人突然动了一步,心下陡然一惊,手腕一转—— 挥出的刀被一股强劲的力道逼停。 她愕然抬眸,看着面前以手接刀的女人。 这个人虽身穿三清界弟子服,境界堪堪元婴,可当那双沉静的眼看过来时,江晚莫名觉得头颅沉重,不受控制地想要对这人颔首以礼。 “从一开始你便打量提防着我,为什么?”夏时敏锐地察觉到她看自己时与其他人眼底流露出不同的情绪。 像是带了满腹仇恨。 可她们从未见过。 果然,她话音刚落,江晚便挣脱了她的控制,刀刃破空一声炸响,直冲她脖颈而来,欲取首级。 一旁的陆辞忧和晏漓俱是一惊,刚有所动作,便见一人比她们更快,已经挡下了金令主这一刀。 岁音手持无归,挑开这一刀,伸手一捞将人搂了过来。 她剑指江晚,危险地眯了眯眸子,眼底涌现杀意:“你做什么?” “她是十三鬼域的人。”江晚话语笃定,将几人说得头脑发懵。 夏时是十三鬼域的人?这根本不可能。 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岁音和晏漓一同皱了眉,对这无厘头的话感到匪夷所思。 “她身上有枯心草的味道。”江晚看着另外三人,急切道:“你们信我!那些沧海弟子受控于人就是因为枯心草!” “她不是什么好人!” “枯心草?”岁音偏头凑过去闻了闻,被一根手指无情地戳了回来。 夏时身上的味道因着这几个月汤药不断略微清苦,可清苦过后又是独属问天峰上凛然风雪的冷香。 还挺好闻的。 哪有什么枯心草的味道。 再说了—— 这人又没靠过来,怎么会知道夏时身上有什么味道。 岁音正要说话,被一道声音抢先,“我服用的药中确实有枯心草。” 岁音:“?” 她茫然地看向夏时。 江晚似是不信,咬牙问道:“好端端的人,怎会以枯心草作药。” 夏时心想,她可不是好端端的人。 那天臣辞离开时给了她一瓶丹药,说是可以慢慢引出她的寒毒,不必触动体内禁制封印,只是药引强横些,可能会有些副作用。 夏时知道那人在拿她试药。 以活人试药,便是臣辞犯下的错,才使得神医谷不容,将其逐出。 “枯心草根叶皆有剧毒,影响人心神,可致幻。”江晚继续道:“我从未听说有人拿它用药。” “你没听说是你见识少,怎么了,身上有枯心草就是十三鬼域的人了?”陆辞忧话中带刺。 江晚被她这话一噎,转而又问几人,“你们可知枯心草生于何处?” 见她们神色莫名,江晚便知道,她们恐怕根本不知道这枯心草的厉害。 “枯心草多生于暗域十六峰,那里毒瘴遍布,少有修士前往,唯有十三鬼域之人翻越十六峰入九州时可得。” 陆辞忧抓住她话里的漏洞:“那你也说少有了,又不是没有人去。” 江晚:“……” “何必如此麻烦,”夏时轻言,拿出玉牌,向其中注入灵识,玉牌微泛荧光,绽放出一朵六叶昙。 “令主该知道,十三鬼域的人或多或少都沾有魔气,他们无法催动仙家玉令。” 江晚看着面前盛开的昙花,从中感受到了独属三清界的灵气波动。 此人当真是三清界弟子,看六叶昙模样,恐怕还是哪位长老的徒弟。 双刀入鞘,金令主拱手行礼,“方才失礼了。” 陆辞忧在一边轻哼了一声,都说沧海的金银令主如何如何,现下都遇见了,一个银令主心性不佳,一个金令主行事鲁莽。 也就这样。 “无碍。”夏时注意到她身上有些细微飞尘,像是日夜兼程赶路,甚至来不及休整。 江昔年说过,浮生殿主带人走后,这位金令主也离开了沧海,想来现在这幅样子应是寻了蛛丝马迹追着人跑。 可为什么偏偏追到了沧海边境的云泽呢。 “令主是追着浮生殿主来的?” 江晚心中对她仍有防备,听到她问并未答话。 她看了几人一眼,转身跳出窗外。 “莫名其妙。”陆辞忧呵了一声。 夏时仍在心里思索着。 如果说江枫搭上了十三鬼域,他此时封境又是为何,沧海的事瞒是瞒不住的,封境也不过是欲盖弥彰。 让这些修士闻风而来,都守在云泽观望。 还有如果江晚真是追着浮生殿主来的,那—— 难道浮生殿主也在云泽? 一个可怕的念头生出,夏时连忙祭出太极金印,另一只手飞快结印。 金色法阵在四人脚下生成,是传送法阵。 得赶紧走。 “怎么了?”岁音问道。 陆辞忧和晏漓也察觉出不对来,夏时一向沉静稳定,此刻却慌了神般。 “等会儿再说,先走!”夏时运转金印,法阵将成。 下一秒,脚下突然地动山摇起来,外面一阵轰隆巨响,像是地面被什么东西震裂。 紧接着便是惊呼哭喊之声。 一道道猩红光束缓缓升起,繁复的纹路铺满整个云泽。 而夏时刚结成的传送阵也在红光之下消逝,荡然无存。 “还是晚了。”夏时心一沉,转头看向窗外,前一刻还晴日的天在这几息间被那诡异的红光笼罩,云泽上空黑云翻涌,像浓重的墨即将倾泄。 这下恐怕不是仙门除邪,而是十三鬼域围剿百家。 如今大多仙门弟子都聚集在云泽,前有四海城中的鬼君,后有浮生殿主。 她们就等着这些人来。 看来沧海的事并非江枫封锁了消息,而是十三鬼域故意放出这么半遮半掩的“传言”,引来这些仙家弟子。 真是好算计啊。 “那是什么鬼东西!!!” “啊啊啊——” “血魔!血魔出世了!” 外面惊叫声不绝,这么一会儿血腥气便已经溢散开,呛得人恶心。 陆辞忧伸手拉住一旁的晏漓稳住身体,转头去问夏时:“怎么回事?” 夏时轻声道:“中计了。” 她并未说明白,其他三人心底就已经有了答案。 十三鬼域比仙门先一步动作。 震荡慢慢平息下来,岁音靠向窗边,向外探了探头。 视线所至皆是大片血迹和残肢断臂,巷口角落里蹲着一只三人高的怪物,浑身长满了血红脓包,正拎着一条腿往嘴里塞。 这就是血魔? 岁音默默退了回去,眼中似有惊恐。 她伸手向其他人比划着。 陆辞忧没看懂,于是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并不大,可在这四周空寂之下,便显得格外清晰。 血魔闻声而动,几个跳跃便趴在了窗口,瞪着一双血淋的眼睛看着房中四人。 岁音无奈道:“就是让你不要说话。” 陆辞忧看着血魔差点吐出来,闻言斜她一眼,“你不早说!” 岁音:“……” 血魔吐出猩红带血的舌头,眼睛转动着盯上了岁音。 四个人中,她最香。 “走!” 夏时一出声,四人分散而逃。 岁音知道这东西看上了自己,便朝着夏时相反的方向御剑而走,血魔果然在她身后紧跟不止。 她一个人引开了血魔。 云泽血雾弥漫,四处都是红色,看得久了竟有些心慌意乱烦躁得很。 躲在下方的修士悄悄探头看是谁引走了血魔,只见半空中一抹红影御剑飞速掠过,血魔亦步亦趋,眼见血魔伸出长臂就要将那剑修抓住,一道金光乍现,几乎必死的剑修突然就没了影子。 到嘴的鸭子飞了,血魔恼怒,仰头大吼,又在四周寻起人来,那些修士连忙缩了回去藏着。 夏时带着岁音躲在一处府邸院中,这处宅院似乎有什么东西令血魔畏惧,那鬼东西见了竟绕道走。 “你怎么过来了?”岁音喘着气,手还紧紧攥着夏时一截纤细的手腕。 刚刚被那红雾扰乱了心神,御剑恍了一瞬,这才被血魔追上。 那一下确实令人心惊肉跳。 “我不去,你不就被吃了。”夏时轻抚着胸口靠着墙边,嘴唇微微发着抖。 掌心温度陡然转冷,岁音一惊,连忙看过去,女人轻阖着眼,眉睫覆了层白霜,鼻间呼出白雾。 毒发了。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求灌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58章 ◎她是我……好友◎ “你怎么样?”岁音将夏时双手握住捧置嘴边哈着气, 同时又以灵气注入,试图让她身体暖一点。 夏时垂着头靠在她肩上,不自觉地朝热源靠近, 脸颊冰冷,贴着岁音脖颈还觉得不够。 岁音抱着她,着急问道:“药呢?有药吗?” 可夏时冷得糊涂, 听不清她说的什么,只一味地贴着她。 岁音心底涌出自责,如果不是为了救她,夏时也不会毒发得这么快这么严重。 她找到夏时的纳戒, 翻找出一个药瓶,模样同上次在美人庄医仙给的很像。 她倒出一颗在掌心上, 看了看夏时结满冰霜的脸,咬了咬牙将那颗药仰头服下, 又重新取出一颗喂给了夏时。 “这药如果有问题,我陪你一起。” 吃完了药, 岁音将外衫脱下披在夏时身上,弯腰将人抱了起来向前院走。 这宅院干净雅致,不像没人住的样子, 找到主人家借住一晚, 也免得夏时在外面吹着冷风。 岁音抱着人来到一处廊下,两边是摘种莲花的水池,池中有几尾游鱼嬉戏。 穿过长廊, 便能瞧见一处矮亭, 亭下坐着一人, 正剥着采摘的新鲜莲子, 莲心烹茶, 嫩白的两瓣莲子被搁置在一边。 谁能想到,如今血魔横生的云泽中还有这样安静祥和的地方,仿佛与世隔绝,那些肮脏血腥都与之无关。 “姑娘。”岁音远远地唤了一声。 那人身子明显一僵,半晌回过头来,眼底透出惊讶来,“你,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她在这院中许久都不曾见过别的人了。 看到来人是个年轻女子,怀中似乎还抱着一个人,江韫连忙起身,迎上去。 “她怎么了?” 岁音紧紧抱着夏时,面对走过来欲要抬手的人心底生出些警惕,她稍稍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对方的手。 她无所谓,但夏时不能有事。 江韫一愣,慢慢放下手,笑道:“你放心,我没有灵力在身,也没有恶意。” 没有灵力? 岁音显然也没有想到,她再次看向对方,女人鬓边有些许白发,眼角亦生出细微的皱纹,一般来说修士的模样大多固定在青年时,即使是中年甚至暮年才修出名堂,也能恢复以前的样貌。 而面前这个人,身体自然衰老,体内确实没有灵力运转的迹象。 九州灵力蓬勃,无法修炼的人都会被送到凡世,她为何还能在此? 江韫忽略她眼中毫无遮掩的打量,垂眸看向她怀中的人,轻开口:“她似乎很冷。” 岁音反应过来,将人搂得更紧了些,灵力由掌心源源不断地注入,可仍见效甚微。 “过来吧,给她喂些热茶,应当会好些。”江韫转身,回到亭下。 岁音跟上,低声道谢:“多谢姑娘。” 坐在桌边,岁音扶着夏时让她能坐在自己腿上,身体靠着自己,她则一手接过女人递过来的茶盏。 “小心烫。”江韫出声提醒。 岁音点点头,指尖轻点杯面,一道轻柔剑气绕杯一圈,杯口热气便散去大半。 她轻抿了一些,确定并不烫时,才小心翼翼地送置唇边。 夏时此时已经没什么意识,骨缝中都仿若刮着刺骨的寒风,令她疼痛难忍,全身经脉又如炙火烘烤,冰火交接,几乎欲死。 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沿着唇缝流入,夏时动了动唇。 她没办法吞咽,喝不下。 半盏茶都顺着下巴淌到了衣服上,岁音连忙抬起袖子替她擦干净。 “喝一点好不好?”她轻声哄着,即便知道对方可能听不到她说的话,可还是忍不住轻声细语同她说着话。 即便江韫并不能修炼灵力,此时也看得出她怀中的人并非普通寒症。 看着面前年轻姑娘眼中的担忧和焦急,江韫莫名想起少时的江风禾,那时候在四海城,谁不知道江家二小姐最是维护她阿姐,看不得阿姐受半点委屈。 轻叹了口气,江韫才又将茶壶置于炉子上。 “你们是姐妹吗?”江韫虽这么问,心中却已经否认了。 这两位姑娘模样并不相仿,面庞尚稚嫩的这位模样在她所见的修士中算得上顶好的了。 “不是。”岁音否认,顿了一下才低声道:“她是我…好友。” 最后两个字说出来时莫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落到江韫耳边却又是另一层意思。 她微敛眸,掩下其中苦涩。 果然,这两位姑娘的关系并非这么简单,女子相知相守何其难,更别说她同阿禾还有一层姐妹关系。 压下情绪,江韫看着面前两人带上几分柔色,轻声道:“天色将晚,要起风了,你将她带到我房中吧。” 岁音微怔,看她神情温和,又确实没有灵力,微微颔首:“多谢。” 将两人带到卧房,室内温暖,点有熏香。 “将她放到床上吧,也不能一直抱着吧。”江韫唇边抿着笑。 岁音其实想说她抱着就行,看见女人眼底的浅笑莫名觉得耳热,也觉得这么抱着和人说话有些憨傻。 考虑到这是人家的卧房,她又连连道谢。 把人好好地放到床上,被子盖好,岁音刚想起身同那位好心姑娘说说话,发现腰带被一只手紧攥着,手背筋骨清晰可见,便知道那手的主人用了多大力了。 她只好顺着床边坐下,替夏时擦去额头冷汗。 不知道是不是药的问题,这会儿夏时已经没有那么冷了,可那张脸还是如同雪色,没有半点活气。 江韫绕过屏风走过来,看到这一幕又勾起了她深埋心底的旧事。 “阿姐!我回来了!” 外头传来一声呼喊,岁音侧首看过去,眼中警惕万分。 她听得出来,来人是修士,且境界只高不低。 江韫连忙解释道::“你别怕,是我……妹妹,她不会伤害你们。” 说罢,她便退了出去,打开了门。 “阿姐,你看,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豆包。”江风禾提着一精致的食盒大步走过来。 江韫笑着抬手要接过,“阿禾还记得我的喜好。” “那是自然。” 江风禾脸上笑意倏地凝住,目光锐利地看向卧房。 “阿姐,屋中有人?” “嗯。”江韫并没打算瞒着她,再说也瞒不住,“是两个姑娘家,其中一个受了伤。” “是吗。”江风禾语气不善,将食盒送到姐姐手中,“我去看看,阿姐先在此稍等片刻。” 踏入屋内的瞬间,左手便黑雾萦绕,显出一把刀来。 隔着屏风,她看到一个模糊人影,手中拿着剑。 “好大的胆子,敢进我阿姐的房间。”江风禾眼底带着怒意,泯血被她一点点抽出。 同时,对面也剑刃出鞘。 刀锋剑气相撞,将中间相隔的屏风劈到粉碎。 岁音看着那人眼瞳倏地瞪大,下意识攥紧了剑柄,“是你……” 那个在陵阳秘境救人的十三鬼域之人。 联想种种,使刀,又会断山海,哪有这么巧的事。 所以—— “你是浮生殿主,青刀。” 难怪血魔不敢靠近这里。 江风禾舔了舔唇,眼中隐隐透着兴奋,手中泯血刀亦是震颤不止,它同主人一样兴奋。 “阿禾!”江韫推门而入,看到这满地狼藉轻皱了眉。 一瞬间,江风禾便收敛了满身杀意,泯血刀也不见踪迹。 她藏的很快,所以江韫并没有看到她刚刚凶神恶煞的一面。 江风禾抬手指着床边还未收剑的岁音,一口锅盖上,“阿姐,不是我,是她弄的。” 岁音:“……” 她开口想解释,耳边却传来一道冷嗖嗖的话,“你敢在她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我就杀了你,还有你身后的那个。” 是道传音,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说的话。 收剑入鞘,岁音拱手行礼,背下这个锅,“是我一时冲动,还望姑娘恕罪,这些我会尽数赔偿。” 江韫轻笑,“不过是扇屏风而已,不必放在心上。还不知姑娘名姓?” “岁音,她叫夏时。”岁音一并帮夏时也介绍了。 江韫:“江韫,这是家妹江风禾。” 江风禾闻言似有不悦,眉间皱了皱。 “岁音姑娘,今夜你们便在此处休息吧。”说着她又拉了拉江风禾,道:“那位夏时姑娘伤得不轻,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药她能用的。” 江风禾顺应点头:“好。” 她抬脚走了过去,在岁音惊恐的目光下抬起了手。 岁音挡了过去,急忙出声道:“她服过药了,睡一觉就好。” 随后便冷冰冰看向江风禾,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离她远一点。” 江风禾眼底涌出不屑,回道:“你别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 “那又如何?”岁音毫不畏惧地与其对视,放下话道:“你敢动她,我拼死也会杀了你。” “杀了我?”江风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当年十二道雷罚都没能劈死她,面前这人竟然敢口出狂言要杀她。 她微微抬起下巴,正要说什么,余光突然瞥见她腕间的青玉珠,表情一瞬间凝固,半晌才道:“这是谁给你的?” 岁音不明所以,“什么?” 江风禾难得好脾气地又说了一遍,甚至更具体了些:“手腕上的青玉珠,谁给你的?” 狂妄的语气也收敛了几分,带着些试探。 “你管谁给的,反正不是你的。”岁音并不想把砚姨说出来,面前这个是十三鬼域的人,谁知道会有什么坏主意。 江风禾轻哼了一声,目光又越过她看向床上的人。 “枯心草……” “你给她吃的药,不会是什么医仙给的吧?” 岁音眼中闪过惊讶,她怎么知道? “那你就放心吧,既然是她给的药,这个人就不会死。”江风禾向后退了退,脸上忽然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 “她吃了没事,但你吃了……” 话没说完,她便带着江韫离开了。 等人走后,岁音连忙在四周布下结界,也没空思考青刀最后几句话的意思。 因为床上的人醒了。 作者有话说: 岁音:她是我……好友 江韫:真的? 岁音:……比好朋友再好一点! 第59章 ◎我陪你一起◎ 夏时睁开眼, 对上一张贴近的大脸,心口忽地一滞。 离得太近了,她甚至能闻到对方领口处散出来的清淡香气, “你要干什么?” 岁音一弯眼:“你醒了。” 而后一只手裹了过来,抚摸着半边脸,夏时一愣, 任由那只手摸着。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血魔伸出手的那一瞬,她离得极远,可看到那抹红影要被抓住时,脑中一片空白, 等回过神时她已经带着人逃到一处院墙下。 那么远的距离,她只有元婴境界, 应该是做不到的。 瞬移过去时,她感受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在丹田中流转。 像是一颗被包裹严实的圆球, 裂出一条缝隙,渗漏出几缕灵力, 但也足够她用了。 那是她师尊的灵力,磅礴浩瀚如深海。 “太好了,不凉了。” 岁音欢跃的声音打断了夏时的丝缕, 她回过神, 朝现下所在的房间看。 “这是哪儿?”声音还透着力竭后的暗哑和无力,有些病恹恹的。 岁音声音放低了些,似乎有些心虚, 不太敢说话:“浮生殿主的宅院。” 夏时:“……?” 她神色茫然了一瞬, 而后微微偏过头看着她, 眼中疑问分明。 不久她将目光移开, 叹了口气。 是她先带着人躲进院子里的。 看来今日诸事不宜, 不仅碰上血魔出世,逃命还偏偏逃到人家老巢来了。 掀开被子下床,一只手便伸了过来搀着她的胳膊。 夏时看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走两步,她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岁音的手,直直地看着她,那双眸子又黑又沉,“你是不是给我吃药了。” 不然这毒怎么这么快就被压下了。 那瓶药她并没打算吃,谁知道臣辞说的副作用到底是什么东西,枯心草扰人心神,万一那副作用就是让她失控…… 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悦,可岁音到底是因为担心她,夏时说不出埋怨的话,只是默默在手上用力。 腕骨在这人手中被捏得生疼,岁音感受到了她的情绪,眼角微弯,她将手覆盖上去,低低开口道:“那药我也吃了。” 夏时一怔,而后慢慢蹙起眉,心底火气更盛,不悦直接摆在了脸上,愠怒道:“你又没中毒,你吃什么药,万一那药——” 岁音打断她的话:“万一那药有什么问题,我陪你一起。” 四目相对,夏时先移开了眼。 她慢慢松开了手,低呵了一声,“傻子。” 岁音却笑出声,说道:“我愿意。” 夏时敛眸,自己都没意识到浅浅勾了唇角,抬脚朝房门走去。 一打开门,便看到一人扶着刀依靠在柱边,半垂着头,脸隐在阴暗中,让人看不清神情。 听到动静,江风禾才抬了头,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臭着脸说道:“去吃饭。” 浮生殿主亲自来请吃饭,好大的排面啊。 见两人没动,明显不爽的殿主又补了一句,“我阿姐吩咐的,你们不去也得去。” 她侧眸看过来时眼底威胁意味满满,手中煞气冲天的泯血刀也微微颤动。 似乎这两人不去吃饭,她下一刻就会拔刀砍了她们。 夏时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道:“去。” 江风禾冷哼,转身带路。 明明是她和阿姐两个人的晚膳,偏偏多了这两个惹人嫌的。 夏时和岁音走在后面,能明显感觉到前面人放出的冷气。 快到大厅时,夏时突然注意到那浮生殿主脚步轻快了些,就连满身的煞气也收敛得一干二净。 随后一道清脆明亮的声音响起:“阿姐,我把人带来了。” 俨然是少年人才该有的活力。 现在出现在浮生殿主身上,莫名诡异违和。 夏时:“……?” 她转头看向岁音,发现她神色如常,并无诧异。 感受到她的目光,岁音慢悠悠开口:“这人在她姐姐面前装得有一套。” 看来这就是人见人怵的浮生殿主的另一面了。 夏时一时无言。 等等…… 夏时忽然顿住,浮生殿主带走的不是沧海门主的长姐吗,为何她也叫姐姐,看来这位殿主还是沧海江氏嫡系啊,难怪断山海用得如此熟稔。 所以那日江流门主弃下噬海楼,也是知道浮生殿主并不会伤害他长姐。 将人带出噬海楼,安置在这宅院中,浮生殿主想做什么? 夏时迈入膳厅,心底的疑问得到了答案。 抬眼便看到桌边清丽的女人,她正分发着碗筷,举手投足间尽显成熟优雅的气质,像是长年累积,还带着一股书卷气。 书卷气,能用上这样形容的人在九州并不多见,九州修士因为修炼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分凌厉感,即使是医修,也不会像面前这个女人般温和无害。 上一个让夏时如此觉得的人,还是温知书,她因为心疾的缘故,体质柔弱,灵力低微,这才显得无甚威胁。 可面前这个人,一点灵力波动都没有,体内一片沉寂。 她无法修炼。 许是她的视线在人家身上停留太久,夏时猛然发觉一双阴惨惨的眸子正盯着自己。 “……” 浮生殿主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眼神刀子一样扎向夏时,咬牙道:“吃饭了。” 四人落座,江韫又向夏时介绍了一遍自己和妹妹。 “夏姑娘看上去好多了。”江韫说着将一碗鸡汤递过去,油脂被去除得很干净,汤色清亮,她抿唇笑道:“我知道你们大多是不用吃饭的,那喝点汤吧,暖一暖身子。” “多谢。”夏时接过。 “阿姐,我也要嘛。”江风禾在一边争抢,背地里那眼神就差把夏时活吞了。 “不是还有吗?” 虽这么说着,可江韫还是拿起了她的碗,替她盛了一些。 递过去时还不忘叮嘱:“小心烫。” 江风禾喝着汤,也不在意旁边还有两个人,就冲着江韫软声道:“阿姐真好。” 江韫有些无奈,却也纵着她。 这顿饭吃得平静,大多是江风禾在说话,不是要这个就是要那个,明明就在手边,偏偏只要江韫夹给她的。 半道岁音也学着她的样子冲夏时要,被轻瞪了一眼才老实下来。 饭后,江韫被江风禾哄着去休息,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浮生殿主也一改方才模样,身边又冒出一团团黑漆漆的煞气。 她冷着脸,泯血刀立于身侧。 岁音警惕地握着无归剑,提防着她。 “还挺聪明,知道躲到这里来。”江风禾轻嗤,眼睛微转,唇角勾起阴邪的笑,又遗憾又可惜道:“可又不太聪明,相比此刻的云泽,这里可比外面危险多了。” “看在阿姐的份上,我可以让你们选择个死法。” “殿主的话未免说得太满了。”夏时并不惧她,“或许我们可以谈谈,做个交易。” 江风禾似乎被她的话引起兴趣,“我们之间能谈什么?又能做什么交易?” “你姐姐。” 果然,提及江韫,那冷着脸的浮生殿主倏地蹙起眉,杀意腾腾地盯着对面不知死活的人。 夏时眸底依旧沉寂,仿佛对方的反应在她预料之中,她接着说:“她不能修炼,寿命短暂,你想让她能留在九州,永远陪在你身边。” 被点明心思,江风禾冷笑,“找死。” 抬手猛地一拍桌子,泯血刀唰“唰”一声出鞘,刀尖堪堪停在夏时额前。 刀尖与额前之间隔着一只白皙手掌,手掌向上的腕间是青玉珠。 江风禾看了岁音一眼,刀尖不再向前。 岁音猛地松了口气,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夏时抬手将她的手按下来,看向对面的人。 “我可以帮你。” “你?”江风禾不屑。 可随后想起在陵阳秘境时对方为了破宋尘自爆的一击,她以断山海拦下仍然觉得吃力。 或许……她真有办法? 如果她真能做到,那她就可以带阿姐去昆仑看漫天飞雪了。 夏时看出她的松动,继续道:“你将她从噬海楼带到这里,不还是一样困在这一方宅院,她无法在九州自由行走。” 江风禾没说话,默认了。 噬海楼和这里都有法阵约束,能够使灵力不入,她阿姐才能在其中走动。 可若没了这层约束,九州灵气灌入,阿姐承受不住,极有可能爆体而亡。 “我能让她同普通修士无异,可行走于九州大地。”夏时抛出最后的饵。 江风禾倏地抬眼,一字一句道:“当真?” 夏时点点头。 “好。”江风禾收了泯血刀,“你想要什么?” 既然是交易,那么双方都要有所得。 “我只想问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夏时压低眉眼,几乎没有思考,薄唇张了张。 “第一个问题,鎏金阁陆清羽在不在十三鬼域。” “第二个问题,你们此番目的为何。” “第三个问题,十三鬼域里有没有一个叫裴九的人。” 一连三问,江风禾并未回答她,站起身,垂眸冰冷地注视着她。 “解决我阿姐的问题,我就告诉你。” “好。”夏时满口答应。 江风禾转身离去,留下一句:“办不到,我就杀了你。” , 人走后,岁音脑中还一片混沌,陆清羽不是陆辞忧她兄长吗?那人不是四百年前就殒了。 夏时问他在不在十三鬼域是什么意思?他没死吗? “走了。”夏时的声音飘得有些远。 岁音回过神,发现人已经在另一边走廊下了,此刻正站在月光投下的一片皎洁中回首看着自己。 长身玉立的一人,月光下宛若神明,连被风吹起的发缕都透着微光,让人移不开眼。 夏时本该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岁音心想着,而后笑着挥手朝她喊:“等等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15 22:52:02~2024-03-16 23:0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听雨 6瓶;贺虚行 3瓶;陆-三尺、康河裡游來游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晏漓笑了出来,喉间腥甜再也压不住◎ 云泽一处狭窄阴暗的巷口, 血魔庞大的身躯将唯一一条出口堵死。 它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利爪在两边墙壁划出深深沟壑,目光贪婪地看着面前走投无路的两人。 那两名修士皆是一身红衣, 可当头顶月光照过时便能发现,其中一人穿着的其实是白衣,是被血染成了红色。 她握着剑护着后面的红衣少女, 眼底带着赴死的坚决。 “阿离,你快走,这畜生盯上我了。”陆辞忧半睁着眼,视野右边是一片猩红之色。 她靠着灰墙, 手中的游龙枪都握不住,右眼珠整个充斥着血色, 温热液体顺着眼角不断向下流,右眼四周的皮肤也被血魔抓出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翻出的鲜红血肉之上隐隐可见魔息。 “我不走!”晏漓的手轻轻发着抖,衣衫被血浸透, 黏腻地贴在身上,可这都不是她的血,是陆辞忧的。 她知道这人伤得有多重, 她走了, 她根本活不了。 陆辞忧声音越来越低,这会儿竟还笑得出来:“你走了,可以活。” “我走了, 你就活不了了!”晏漓语气颇凶地呵斥了一句, 她盯着那血魔的一举一动, 心跳如擂鼓。 她怕自己无能, 怕自己护不住陆辞忧。 这头血魔似乎也知道这两人在劫难逃, 并未着急动手,利爪一点点地磨过石墙发出刺耳的声音,这种声音在此刻极易令人心境崩溃。 当警惕的那一根筋绷得过紧时,就会在某个瞬间断开,人自然而然也会崩溃。 这个血魔,很有“人性”,若非它整个头颅都被削去大半,此时此刻它怕是要裂开嘴笑出来。 晏漓牙齿咬得咯吱响,她尽力保持冷静,可仍被血魔刻意发出的声音扰了心神。 似乎是忍不下去,她手腕陡然一转,剑气横劈过去,势要将血魔拦腰斩断。 那头血魔见她动了,敏捷地在两边墙壁来回跳跃,竟将挥过来的剑气一一躲开。 它趴在墙上,喉咙发出挑衅的嗬嗬声。 下一秒,三人高的庞然大物猛地扑向晏漓。 只剩下半个的脑袋还咕噜咕噜冒着血泡,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生长,这么一会儿便长出个嘴,裂得老大,似乎在笑。 它一掌将挡在前面的晏漓挥开,巨大的手掌紧紧包着她的头,只要这么一缩手,这低微的剑修便会在它手中脑袋开花。 生性残暴的血魔并没有这么做,它将人狠狠摔了出去,看着她爬也爬不起来,然后才慢慢转动刚长出来的一颗眼珠,死死盯着墙边气息奄奄的人。 血魔仰头吼叫一声,带着怨气和杀意,似是累积许久。 它大步朝陆辞忧走去,伸出手,想要将她撕碎,再一口一口吃掉。 可还未碰到一片衣角,背后突然被插入一把利刃。 晏漓死死握住剑柄,一字一顿恨声道:“别!碰!她!!” 血魔顿时被激怒,一个转身直接用后背砸向石墙。 一下又一下,浓重的血腥气更激起了它的兽性和疯狂。 石墙被砸出一道道裂痕,最后彻底坍塌,晏漓死死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牙齿陷入血肉,满口的腥咸。 修士本源灵力都汇聚在丹田内,即使丹田枯竭也有一战之力,那便是——散丹。 修为散尽,燃烧金丹,不是个好办法。 可这是现在唯一能解困的办法。 散丹的念头刚萌生,晏漓便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动了手。 金丹燃烧的速度极慢,牵扯着全身经脉,晏漓几乎是忍不住痛喊出了声。 眼角划过血泪,带着她的不甘。 今日过后,侥幸不死,她也再不能修炼,是个彻底的废人了。 她辜负了师门多年栽培,也辜负了师尊的教导。 但做这个决定她不后悔。 她欠陆辞忧一条命,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断流在血魔体内疯狂散出剑气,那些剑气满含着剑修血泪,招招必杀。 血魔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化成了一捧血雾。 没了支撑,晏漓结实地摔在地上。 , 云泽又下起了雨,云层阴沉沉地压下,让人恍惚觉得要砸在屋顶上。 空寂无人的街道,时不时传来硬物磕着地面的声音。 那些借着法器逃生的修士探出头去看,发现是一个血人背着另一个人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走,那磕碰的声音是她手中的长枪。 有人眼尖认出了那是神武游龙,可没一个人敢上前,就连一些贪婪之辈,看到重伤的两人带着神武,也没敢起抢夺的念头。 如今的云泽,处处死寂,谁也不知道血魔会从哪个角落里再出来,被血魔吃掉的人,连魂魄都剩不下。 神器再好,可也得有命在。 那些人又默默缩了回去,就当没看到这一幕。 “快到了,就快到了……”晏漓不知道她要带着陆辞忧去哪儿,她只知道一个方向,夏时曾指给她们,那边不会有血魔,那里有个地方是安全的。 她要把陆辞忧带过去。 金丹还剩下一小半,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只得继续燃烧金丹,将人稳稳背着。 每踏出一步,经脉便会断一处,晏漓的下唇已经没有好的地方,被她咬的血肉模糊。 她忍着钻心刺骨的疼,一声不吭地背着人走。 直到那条路走到尽头,她看到一处安静祥和的宅院。 她找到了。 晏漓笑了出来,喉间腥甜再也压不住,鲜血从口中不断涌出,混合着被砸碎的五脏六腑。 背上的人似有察觉,极轻地皱了下眉,嘴唇动了动,低低念了一声,“阿离,别……” 后面的话含糊不清,晏漓并不在意,她慢慢偏过头,碰到陆辞忧微凉的额头,满意地轻闭了下眼。 一滴温热混在冰冷的雨水中砸在陆辞忧的手背上,与雨水融在一起顺着指尖落在地上。 重叠的身影在雨雾中又动了起来,缓慢而坚定。 身后她们走过的道上,身姿挺拔的男人侧过身,一抬手将身后跪着的血魔隔空掐住命脉所在。 他的声音冰冷,没有半分起伏。 “谁让你们动她的?” 这只血魔没有意识,被捏在手中,不动也不出声。 男人冷哼一声,将它甩到方才冷眼旁观的修士躲藏的地方。 那些人见血魔朝这边滚来,一个个撤下伪装屁滚尿流地逃了。 闻到了人气,血魔又开始了一轮的追杀。 “都说修罗城主最是无情,我怎么看着有情有义啊。”青诡笑眯眯从一旁走出来,不惧男人冰冷的眼神,手指轻抚过他的胸膛。 纤细的手腕被一把攥住,青诡瞬间白了脸,冷汗从额角滚下。 她仍是不服,双膝控制不住下弯,仰着头讥讽道:“你若真不想看那位少主受伤,方才怎么不出手,要不是那个傻子牺牲自己满身修为护住她,她可就真喂了血魔了。”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脖颈被一条浓雾黑蛇紧紧缠绕,黑蛇无目,正吐着长信子。 青诡偏过头,想要离黑蛇远了一些,嘴上叫喊着:“你杀了我!鬼君不会放过你的!” “鬼君?”修罗城主声音薄凉:“你真以为她在意我们这几个人?你信不信,就算十三鬼域全都死光,她都不会皱一下眉。” 青诡登时瞪大了眼睛,惊讶这人竟然敢这么放肆。 可心底还是忍不住琢磨起他这句话。 十三鬼域六位城主中,她因一手控术从外六域脱颖而出,可实力在内六域是最低的,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见过鬼君的城主。 她心里打着鼓,看到了对方眼底浓重的杀意。 黑蛇越缠越紧,青诡被迫用力仰着头。 “那…那个血魔不受我控制!”她着急开口解释。 她是真的害怕了。 黑蛇松开了她,亲昵地绕在男人手腕上,最后与他周身魔气融为一体。 “那只血魔有意识,我控制不住,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盯上陆辞忧。”青诡老实回答。 修罗城主冷哼一声,撂下一句:“废物!” 而后又裹入黑雾中消失了。 青诡脸色青白交接,心口火气难消,看着那两人走去的地方阴冷地笑了出来。 去哪儿不好,偏偏去找那个女人的晦气。 浮生殿主可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她能有什么人性,落到她手里,还不如被血魔吃了。 她眼中比吃人血魔还恐怖的浮生殿主此时正一脸阴沉地看着倒在她大门前的两人。 两个人没一个好的,浑身是血,还将她的大门弄脏了。 不能让这两个人吓着阿姐。 “阿禾,是不是有人啊?”江韫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在向这边走。 江风禾瞬间唤出泯血刀,想用这两个人喂刀,一边高声回应阿姐的话:“没有,是风吹的。” 就在她要下刀时,后院的两个人突然冒了出来。 泯血刀被两把剑同时挑起,失了机会,再落不到地上两个血人身上。 江韫的脚步声响在身后,三人同时收了刀剑,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江风禾悄悄瞪了她们一眼,然后转过身抬手就捂住了江韫的眼睛。 “阿姐别看。” 江韫没有拉下她的手,只是动了动鼻子,轻轻皱眉:“怎么血气这么重,是有人受伤了吗?” 看着夏时和岁音已经将人扶起带了进去,浮生殿主心头火气烧得更烈,可在江韫面前又不得不压下,“是,阿姐放心,有夏时和岁音在,她们不会有事的。” 江韫轻笑:“那就好。” 在她心里,江风禾还是以前那个心善漂亮的小姑娘。 “阿姐回去休息吧,我去看看。” 江韫轻轻点头。 江风禾把她送回卧房,看着她入睡,这才满脸怒气地寻着血气找到那几个人。 “怎么,我这是驿馆吗,什么人都能进?” 此时房中两人正神色凝重,陆辞忧的伤势主要是被抓伤的眼睛,可晏漓修为尽失,经脉尽断,就连金丹也不知所踪。 这两人修为并不算低,又有神武在手,怎么会伤成这样? 夏时抬头去看满肚子火气的浮生殿主,冷不丁开口:“叫一个医修过来。” 浮生殿主:“……?” 她在这命令谁呢!? 作者有话说: (挖个洞,躲起来) 60-70 第61章 ◎女人声音慵懒轻柔,却是令岁音心底警铃大作。◎ 夏时怎么也没想到, 她让浮生殿主去寻个医修,对方竟然把臣辞带了过来。 臣辞见了她,眼中亦晃过惊讶。 “你是十三鬼域的人?”夏时眯了眯眸子, 语气颇为不善。 她以为臣辞离开神医谷后,就做了游医,可她现在和江风禾站在一起, 两人似乎十分熟稔。 臣辞这次没带傀儡壳子,只好自己回话,声音依旧低沉阴冷,“是与不是, 你现在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如今的云泽,哦不对, 应该说如今的九州,神医谷不出世, 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医修了。 说罢,她偏过头, 看到了地上并排躺着的两人。 唇角微微勾起,“能救。” “不过有条件。” “什么条件?”夏时知道若是臣辞出手,她不会那么好心“分文不收”, 而她所要的东西恐怕也不会那么简单。 “我想知道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江二小姐的阿姐不受九州灵力困扰, 自由如寻常修士。” 夏时抿了抿唇,这本是她和江风禾的约定,如今臣辞拿陆辞忧和晏漓的性命令她开口。 “好。” 听到她答应, 臣辞垂眸, 手掌在面前一抹, 根根分明的银针规整置于针套之中, 大中小共四十九根。 她抬脚向地上两人走去, 忽地一顿,低声道:“我只能救一个。” 擦身而过时,夏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黑沉的眼底情绪翻涌,“你不守信用。” 臣辞用力掰开她的手,盯着她道:“我只说能救,并未说救几个。” 岁音在一旁着急:“那要怎么样你才能两个都救。” 被这两人拦着,臣辞脸色黑了下来,“我说了,只能救一个。” 说着,她伸手指着血里捞出来的晏漓,冷声道:“这个人,和死人无异,经脉碎得粘都粘不起来,就算用尽天材地宝捡回一条命,她也只能窝躺床榻,和废人无异。” “救她,还有用吗?” 说罢,她便拿着银针越过晏漓,将陆辞忧隔空托起,银针由她掌控,准确无误地刺入穴位,再分毫不差地注入灵力。 昏迷过去的人顿时有了反应,因着浑身疼痛紧皱着眉,却也不曾哼出声,牙关仍紧紧咬着。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臣辞将银针尽数收回,又把人原封不动地搁在地上。 “她伤得不重,只是瞎了只眼,起码命还在。”她轻描淡写地说出结果,然后施舍般多看了晏漓一眼。 两人的伤势尽收眼底,臣辞大概知道了为什么另一个会伤成那个样子。 她轻叹了口气,手指搭上重伤的人的腕间,在她枯竭的丹田中游走一圈,却未能找到该有的金丹。 意料之中,也只有自燃金丹,接受远超经脉能承受的灵力,才会将这全身经脉一处不落地撑断开。 臣辞心底有了一丝动容,她从未见过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做到如此,许多修士宁愿自爆也不愿散丹,虽说散丹或许能换来一线生机,可日后的痛苦却是千百倍,好一点的或许还能有些灵力在身,此后一辈子平庸碌碌,再前进不得半分;坏一些的,便是金丹尽毁,灵力无存。 像眼下的这个,是最坏的结果。 臣辞有些好奇,她怎么还没死。 换成别的什么人,就算是化神期修士,伤成这幅鬼样子,估计都凉半天了。 “瞎了只眼?”岁音蜷了蜷了身侧的手指,目光从陆辞忧深可见骨的伤口移开,落到臣辞身上,说了句:“你不是医仙吗,死人都能救活,为何她们两个人这也救不了那也治不好。” 臣辞:“……” 被气笑了般,医仙捏着根银针抬手便挥了过去。 “当啷”一声响,银针接触剑身碰出细小火星,反弹了回去,又被臣辞稳稳接住。 当她抬眼看过去时,一人正挡在那口无遮拦的少女面前,霜剑堪堪入鞘。 江风禾也在一边拉着她,低声道:“这个人不能动。” 臣辞冷声道:“我知道。” 方才她都没用灵力,出手教训一下罢了。 那边夏时收了剑,侧首看了岁音一眼,眉头微微向下压了压,示意她收敛些。 现在还不知道臣辞到底是不是十三鬼域的人,陆辞忧和晏漓都重伤未醒,更不能冲动行事。 岁音气哼一声,偏过头,倒也没再开口说话。 臣辞仔细地看着她手中银针,确定完好无损才抬了眼看向夏时,“人也帮你救了,该你了。” 夏时伸出手,向上指:“只要瞒得过它,就可以。” 臣辞和江风禾同时抬头看去,上面能有什么,透过屋顶就是天。 所以她的意思是——瞒天。 一声嗤笑在屋中响起,江风禾脸上带着不屑,她怎么就信了这个女人的鬼话。 臣辞轻抚掌,意味不明道:“不愧是说过‘敢以一剑问天’的人,真是什么事都敢想,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啊。” 这话任谁听都听得出来是在暗讽,岁音有些忍不住,上前一步,却又被夏时伸手拦了下来。 夏时也不恼,甚至嗓音带了些笑:“当然啦,更何况将人强留在九州这事本来就是逆天而行,不想得大胆点似乎也不太行。” “你之前可说了你能做到,”江风禾已经握了刀,听了臣辞的话此时也知道了夏时的身份,不敢再小看她。 难怪在陵阳秘境时,她尽力的一击也只是将她的剑气挡了回去,并没有伤她分毫。 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就算境界跌落至元婴,也足够令人忌惮。 “是啊,我能做到。” 夏时似乎有十足的把握,她这幅样子也让方才还出声嘲讽的两人开始怀疑起来。 “如何做到?”江风禾半信半疑开口问。 只见夏时素手一指,不容商量道:“救人。” 她也有条件。 臣辞:“……” 额间跳了又跳,医仙有些忍无可忍咬牙道:“我说了,救不了。” 她心想,下次还是得把傀儡壳子带上,这一会儿她这话重复两三遍了。 “你能救。”夏时肯定道。 她确信臣辞能救,只是她不想救。 不说晏漓是她师侄,就算是三清任何一个弟子重伤在她面前,她也不能不管。 臣辞冷哼:“我若不救呢?” 夏时也是一副不救她就不说的模样。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退让。 就这么静了半晌,突然响起一声低吟。 岁音连忙看过去,她本以为是陆辞忧醒了,没想到出声的竟然是晏漓。 不只是她,其他人看过来时眼中亦有惊讶。 在她们眼里,这个人同死人无异,应当不会弄出动静才对。 臣辞一个闪身来到晏漓身边,也不在乎她刚刚说了“不救”的话。 她的诊断向来不会有错,这还是头一次。 并指探过去,原本经脉断绝的人此刻正被一股不明的力量一点点接连起来。 重塑经脉,这本该是渡劫过后突破境界才有的事,可怎么会发生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 臣辞百思不得其解,她想继续一探究竟,灵力像触手般伸过去,却被正在修补经脉的力量发觉,汹涌如海的一击过去,正中胸口。 整个人被击飞出去,好在江风禾反应得快,将人在半空中拦下,两个人一同撞在门上。 臣辞低咳了两声,地上便是一滩血。 是她大意了。 抬手封住周身几处大穴,然后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下针。 江风禾看着她扎的位置一惊,这是在护心脉。 待体内翻涌平息下来,臣辞一张脸已经完全没了血色,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地上的人,唇角勾出一抹笑:“有意思。” 复而抬眸看向那边还站着的两人,“她死不了了。” 岁音顿时松了口气,笑道:“太好了。” 她再一转眸,发现面前没了人,夏时不见了。 顺着江风禾和医仙的视线回头,夏时竟也像医仙刚刚那样试图向晏漓体内注入灵力。 “别!” 医仙挨得那一下可不轻,不然也不会逼得她封穴自救。 岁音看得心惊肉跳,走过去想要将人拉起来,夏时却先一步站了起来。 夏时搓了搓指尖,食指上缠绕的几缕丝线陡然化开,她低声呢喃:“似乎是……仙力。” 仙力? 江风禾和臣辞对视一眼,两人心神交汇,江风禾背手在后,无声无息捏了只黑鸟出去。 黑鸟展翅高飞,径直撞上上空,而后被一团同它一般的黑雾包裹住,消失不见。 “九州上有仙人啊?”岁音好奇地问。 夏时:“不知道,没见过。” 九州修士只知飞升便能成仙,会有画像留存,亦会在凡尘中塑石像受人香火供奉。 可这些年,也没见谁飞升,仙人之说遥不可及,流传下来的仙人画像也都是千年前的飞升大能,九州上想飞升成仙的修士也都大多冀望于这些画像。 “这片后院你们随意,别把血腥沾到前面去。” 说罢,江风禾带着臣辞离开,背影甚至有些急。 夏时和岁音将地上两人放到床上,虽然有些挤,但也能躺下。 “先守一夜。”夏时莫名不安。 岁音点头,“好。” 两人在桌边挨着坐下,剑就搁在手边最近的地方。 夜深人静,外面下着雨,一些槽乱混杂的声音格外明显。 夏时阖着眼,在某个时刻倏地睁开,手边人脑袋还在一点一点学着小鸡吃米。 一道惊雷炸响,闪电随之而至,房间被照得惨白一片。 亦照出了门前人的身影。 是个女人。 她甚至礼貌地抬手敲了敲门。 夏时没应声,此时注意力全在门外,没看到一旁的岁音揉了揉眼睛,然后开了嗓:“谁啊?” 夏时:“……” 门口响起一声轻笑,岁音听到这声音猛地惊醒,瞪大了眼睛看过去。 房门轻轻向两边打开,似是被一股极温柔的风吹动,小心地欢迎着来人。 明明那门上还附有夏时设下的法阵。 “这么黑,也不点灯?” 女人声音慵懒轻柔,却是令岁音心底警铃大作。 她紧张地盯着门口,慢慢站起了身。 随着房间一点点亮堂起来,夏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女人深红的眼瞳。 走火入魔? 不对,这个人意识清醒,理智尚在。 余光微动,夏时一把拉住要走过去的岁音。 两手交握,平时温热的掌心此时湿冷一片。 她在害怕? 夏时敏锐地察觉到岁音的情绪,她心底有些不解。 下一秒,岁音便挣脱开,两步走到那个陌生女人身边,垂首轻唤:“砚姨。” 第62章 ◎我就是喜欢她◎ 砚歌抬脚踏入房中, 路过岁音时微微垂眸,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 这只手,刚刚被别的女人碰过。 脏了。 “我以为你会很听话。”她柔声说着, 一边牵起那只手,拿了块干净帕子擦拭。 “忘了我的话了吗?” 岁音浑身一颤,耳边回荡着女人当初的话: “不许同别人有过分亲密的肢体接触。” “记住我方才所说的, 不然……我就让她死在你面前。” 掌心传来一阵刺痛,是砚歌正用力摩擦着那一片皮肤。 明明白净光洁,可她仍然觉得有什么污秽沾在上面。 “回答。”砚歌抬眸,深红的瞳仁中泛着冷意。 岁音一激灵, 连忙低下头,回了她前面的话:“没忘!” 手心摩擦得几乎见了血, 砚歌才满意地停了手,指腹轻轻抚摸上去, 以一股极纯净的仙力覆盖。 这道仙力并无掩饰,三步之外的夏时看得很清楚, 她原先还以为这个女人是十三鬼域的六位城主的其他几位,又或是……无尽海的那位。 可看到仙力时,她顿时推翻先前所有猜测。 十三鬼域的人怎么会有仙力。 岁音身负仙骨, 这位被她称作“砚姨”的女人亦有仙力在身, 那她是仙人? 夏时轻抿着唇,自己都没意识到此时此刻她的脸色有多阴沉。 她在一边看了全程,那只她才握过的手掌被人擦了又擦, 岁音竟一句也不曾说什么。 砚歌察觉到那道不算友善的视线, 微微侧眸, 暗红的眼对上一双又黑又沉的眸子。 她轻笑了声, 问道:“这位是?” 岁音怕极了现在的砚歌, 想起她那天的话更是不寒而栗。 “只是同行,不熟。”她飞快地回答,害怕夏时先说出口。 砚歌轻轻“哦”了一声,尾音拉长,让岁音心里发毛。 “不熟?” 听到她又问,岁音连连点头,咬定道:“不熟!” 那边夏时的脸色像是未洇开的墨,深浓得彻底。 她扯了扯唇角,漠声道:“对,不熟。” 说罢,她提起桌上茶壶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早已经冷了。 “既然不熟,那就不要对我的人拉拉扯扯。”砚歌意有所指。 夏时没搭理她。 知道这人动身要朝床边走,夏时一把抽出剑拦在她面前,冷脸相视:“你想做什么?” 剑尖相对,离喉咙不过二指。 岁音一惊,想要过去拦,被夏时一个冷眼瞪得僵住了。 浑身血液凝固,心中蓦地生起一股伤感。 她的情绪会随着夏时对她的态度发生巨大的改变。 即使面上不显,内心却已是翻天覆地般。 她眼眶微红,默默放下了抬起的手。 砚歌无视那几乎要抵住命门的剑刃,抬眸看着眼前人,抬起脚欲再向前一步—— 这一步,若是夏时不撤下剑,必定会穿喉而过。 可当剑尖真要伤到女人时,夏时感受到了一股推力,令她的手不得向后退。 女人一步步逼进,夏时脚后抵着床边,侧脸紧绷着用力。 “砚姨。”岁音在后面轻唤了一声。 砚歌停了下来,看着夏时轻笑着问:“怎么了?” “床上的人是我朋友。”岁音急得冒汗,就怕砚姨会和夏时对上。 夏时又刚毒发过,再伤着了可怎么办。 她疯狂地对夏时使眼色,让她别冲动。 谁成想夏时一眼也没看她,像是直接忽略了她这个人。 那张脸冷得像寒池下面的千年冰。 岁音一怔,她生气了。 是因为她刚才说她们不熟? “阿音。”砚歌微微偏头向后看。 岁音陡然回神,战战兢兢地走到她身边:“我在。” “你的朋友似乎伤得很重,要不要我帮她们看看?”砚歌又恢复了那副好脾气的样子,声音温柔似水。 岁音惊讶地看着她,余光又看了看夏时,她揣测不出砚姨的心思,可如果她真的愿意帮陆辞忧和晏漓看看,她俩的伤一定能好一些。 她不敢做决定。 “要不要啊?不要我可走了。” 岁音还在犹豫,蛊惑般的声音落在耳边,她便不受控制得点了点头,僵硬地开了口:“要。” “!!!” 下一瞬,房间凭空旋起风雪,门窗开开合合发出响声。 砚歌脚下一动,身影一晃便出现在风雪后,伸手落下一掌在夏时背后。 “不要!”有人出声阻止。 风雪骤然一停,地面一层薄薄白雪掺杂着点点红梅,人和剑都不受控制地向地面倒去。 岁音跪在地上将人和剑都抱在怀里,她顶着头顶冰冷的目光,手握上了剑柄。 “怎么,想和我动手?”砚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岁音低着头,从紧咬的牙关挤出一句话:“不敢。” 一声冷呵传来,下巴被人用力抬起,砚歌鬼魅般出现在她面前。 “不熟?你以为骗得了我,阿音,你不乖啊。” 岁音将怀里的人紧了紧,对上砚歌的眼,“我没有和她做那些事。” 亲吻,肌肤相贴,鱼水之欢,她们通通都没有做。 “她死了吗?”砚歌轻声问。 岁音抱着人,能感受到夏时的呼吸和心跳,她当然知道人没死。 “她这幅身体几乎被掏成了空壳子,我帮她清一清体内不该有的东西,你就这么紧张?” 砚歌没等她回答,转身去看床上的两人。 躺在里面右眼被魔气腐蚀成了死物,现在被臣辞以银针封在其中,如果继续留在里面,以后也会是个麻烦。 至于外面这个…… 砚歌伸出手,仙力缓缓泄下,果然勾出了另一股仙力来。 仙都早已不复存在,这九州哪还有什么仙人。 两股仙力相触的瞬间,砚歌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便到了另一人的识海内。 身后响起一道缥缈的声音:“没想到我最后见到的人会是你,砚歌,好久不见。” 这道声音仿佛穿越千年之久,砚歌缓缓转身,在看到那抹虚幻人影时微怔。 “陵阳?” 陵阳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昔日好友露出笑容,可当她看到那双眼睛时,神情有些不解,“你好像不一样了。” 砚歌追着仙力而来,也没想到这股仙力会是陵阳留下来的。 她没有回答她的话,只道:“这姑娘和你无缘无故,你就这么帮她?” “她现在是断流剑主,为了保护别人才和血魔拼死相搏,实在可惜,我留在断流剑中的仙力恰好够能帮她修复经脉。”陵阳垂眸看了看自己逐渐虚化的身体,继续道:“更何况,我也并非毫无目的。” 砚歌静静地看着她。 “我想让她帮我查清楚一件事。” 砚歌几乎不用想,就知道她说的事:“你想查清雪当年的死因?可现在已过了千年了,你也已经不在了。” “就算她真的能查出什么,你也不会知道了。” 陵阳只是轻笑,也没有回她。 两人对立而站,沉默铺开。 “砚歌,当年天睢以仙骨为代价才将血魔镇在九州之下,为何如今又会现世?”陵阳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你知道吗?” 砚歌眼瞳颤动了一下,身侧手掌握紧,哑声道:“我不知。” “好。”陵阳的身影在慢慢消散。“往后,愿你一切安好。” 识海内重归平静,砚歌动了动从中脱离出去。 她伸手将两人体内的魔气尽数吸走,又留下一道仙力助她们恢复。 这算是救死扶伤了吧,她看着自己的手心想,她不是魔,她是仙。 只有仙人,才会救世人。 身影倏然消散,不知所踪。 岁音见她走后,上去查看了一下陆辞忧和晏漓的情况,然后才带着夏时去了隔壁房间。 *** 翌日清早,昏睡一夜的人终于有了意识,慢慢睁开眼睛。 所见之处只有一半,右边一片漆黑。 陆辞忧抬手摸了摸,发现右眼被人用纱布遮住。 昨日的记忆疯狂灌入脑中,她能记住的都是被血浸透的阿离,拼命保护她的阿离。 阿离呢? 阿离!! 她猛地偏过头,发现要找的人正安静地躺在手边。 慌乱顿时沉了下去,陆辞忧目光贪婪地看着她面具下的五官,尽管上半张脸有些地方仍有去除不掉的伤痕,可她却觉得没有一处不漂亮。 目光下移,她看到阿离伤痕累累的下唇,这是被她自己咬伤的? 昨日情形凶险无比,阿离能带她逃离定然万分不易。 她慢慢坐了起来,慢慢俯身,直到两人鼻尖相触,她才感受到对方微弱的呼吸。 陆辞忧眼睫一抖,落下一滴泪,顺着阿离的脸流了下去。 “都让你走了。” 她低声斥责了一句,然后伸出手替她擦去泪痕,再次心疼地看向下唇。 伤口处已经结了痂,但仍能看到清晰的齿痕,最深的一处似乎只连接了一点点血肉,再狠一些,都要将这块肉咬下来。 陆辞忧的眼泪又忍不住冒了出来,她抬手擦了擦,却越擦越多。 “阿离,你疼不疼啊?” 她伸手想去触碰,却又怕没轻没重弄疼了对方。 一滴泪落在嘴角处,陆辞忧敛眸,慢慢放下了要去擦拭的手。 那滴泪顺着唇缝而入,也将原本微干的唇润湿。 长发垂下,将两人靠在一起的头遮掩。 陆辞忧手指蜷曲了一下,慢慢低下了头。 贴上微凉的唇角时,只觉得心脏似乎要从胸膛中跳出。 就这么贴了好半晌,大小姐才慢慢直起身,余光忽然晃过一道人影。 她猛地一惊,小心越过外边的阿离,赤脚追了上去。 方才心跳声太大,她竟都没发现有人进来了。 踏出门时,她被外面的光晃了一下眼,不由抬手挡了一下。 “醒了?” 陆辞忧寻声看过去,发现岁音端端正正坐在院中。 坐得实在太板正,反而有些不太正常。 “你……” 两人目光相接,岁音竟立马躲开了,似乎不太敢看她。 陆辞忧轻挑了下眉,神交过的人胆子这么小? “你看到了?” 岁音没想到她直接说了出来,本来还想装傻充愣混过去。 “看到就看到呗。”陆辞忧走过去大大方方道:“我就是喜欢她。” 喜欢就是喜欢,她才不会藏着掖着。 第63章 ◎我们,不熟◎ 岁音同陆辞忧在院中说起昨晚的事, 至于晏漓受伤的事,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陆辞忧突然对岁音抬了抬眉, 示意她向后看。 岁音似有所感,微微侧身,果然看到醒来的夏时。 两人目光交错, 岁音对她一笑,起身的动作在对方冷漠的视线下僵住,唇边的笑也维持不下去。 夏时一言不发进了晏漓的房间。 陆辞忧在旁边奇怪道:“你又惹到她了?” 在她看来,这两个人吵架是不可能的, 岁音根本就不会和夏时吵,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夏时也不会主动来招惹岁音,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岁音惹人家生气了。 岁音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昨夜砚姨过来时, 我说和夏时不熟。” “……” 陆辞忧扯了扯嘴角,觉得夏时给她冷脸真不亏。 先前岁音天天巴巴地凑到人家面前,两个人还有过神交, 结果到了家里人面前, 就说不熟,连个朋友也不算。 有点……始乱终弃的嫌疑。 大小姐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也没说话, 跟着夏时也向屋里走。 岁音心里憋着委屈, 她也不想啊, 可昨晚砚姨明显不对劲, 若是在她面前说错了话, 怕是真的要完,后来不也是没瞒过去。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也跟着进了屋。 屋内,夏时刚给晏漓探查完,极轻地舒展了眉。 “怎么样?”陆辞忧在一旁问。 夏时:“经脉肺腑已经无碍,还需静养。” 说罢,她递了个药瓶给陆辞忧。 “她身上的伤不少,你帮她擦一擦。” “好。” 想着把房间留给她们两人,夏时便起身出去,经过岁音时甚至还加快了脚步。 回到隔壁,正要关门,一双手卡了进来,然后视线中又多出来一颗脑袋。 岁音朝她眨眨眼:“让我进去。” 夏时淡漠地垂眸,冷呵:“我们、不熟。” 岁音:“……” 她用力扒拉着门,愁眉苦脸地哀求:“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不用。”夏时声音冷成一条线,没有半点起伏波动,“不熟。” 岁音一咬牙,抬脚卡着门,肩膀用力撞上去。 刚刚还关得只够伸只手的门径直被她撞开了,肩膀还碰上一片柔软,岁音听到耳边闷哼一声,然后紧挨着人脚步踉跄地向后退。 小腿撞上椅子,夏时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她心里已经准备好了摔个结实,倒地前胳膊却被人紧紧攥住,整个人翻转了一下,她被那人抱在怀里,两人一上一下交叠摔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不轻,她听到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昨夜被那个古怪女人打了一掌,如今浑身酸软,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气,岁音现在紧抱着她,她挣都挣不开。 只得冷声呵斥道:“放开我!” “不放!”岁音咬着牙,背后是火辣辣地疼。 “你就不怕你的砚姨再看见,这样可就不只是擦擦手了。” 夏时的语气有些古怪,岁音听得莫名。 什么叫“你的”? “我昨晚的话并非真心。”岁音看着她,目光真诚:“你知道的,在我心底你有多重要。” 这话太过直白,说话的人没什么反应,反倒让听的人红了脸。 她伸手推了推身下的人,声音不再似方才一般冷硬,“快起来,躺地上像什么样子。” 岁音听出她语气里的变化,觉得应当是消气了些,这才慢慢松开手。 两人站起身,岁音捏了个清洁术将自己和夏时身上沾染的灰尘除去。 房间重归寂静,夏时坐在桌边,开始闭眼调息。 心境不平,无法入定。 她呼出一口气,又睁开眼了,身边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衣服之间摩擦发出的声音。 夏时微微偏过头,随之一顿,被眼前情形惊得双眸不受控制地睁大。 她连忙伸手握住岁音的手腕,触手一片滚烫。 “你怎么了?” 岁音解了外衫,还想再脱,手却被攥着抽不回来。 “我热。” 夏时看过去,果然见她脸颊红热,脖颈处嫩白的皮肤此刻亦透着粉色,上头还浮着一层薄汗。 “烫。”岁音叫了一声,拼命地挣开手,从腰间掏出个东西就扔了出去。 夏时定睛一看,是她的纳戒。 随纳戒滚出去时,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也滚了出来。 把热源扔出去后,岁音才慢慢缓过劲来,她用手扇着风,还是觉得不凉爽,眼睛瞅了瞅夏时,见她注意力在别处,眼睛一弯便凑了过去。 脸颊挨着夏时肩后,一阵清凉的气息传来,抵消了不少热气。 夏时还在看那团东西,似乎还是个活的。 因为它动了。 撞到墙角后滚了两圈,似乎被撞晕了,半晌后才颤颤巍巍伸出两只细爪子,在空中蹬了两下,把自己圆滚滚的身体蹬正,然后露出个脑袋来,眼睛小如黑豆,还长着喙,浑身没毛,哦不对,有毛,头顶上有三根。 夏时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个小东西。 有些丑。 她同这个小鸡对视着,忽然听到她开了口,脆生生喊着:“娘亲。” 夏时:“……” 真可怕。 她默默伸出手把身后的岁音揪出来,让她俩相认。 岁音忍着笑,显然也听到刚刚那震撼的一声,她半弯下腰,伸手戳了戳还没有巴掌大的小东西,笑着问身后的人:“这是个什么东西?” “我怎么知道。”夏时冷不丁道:“你自己掏出来的。” “啊?”岁音茫然了一瞬,然后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刚刚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在她身上烧了起来,连着体内经脉都诡异地发着烫。 她似乎扔出去了什么东西,就这个丑东西? 夏时又提醒她:“你纳戒里面的。” 纳戒里的…… 岁音想了想她纳戒里的东西,都是些救急丹药和衣服,哪有什么活的…… 那颗蛋! 她险些要将这玩意忘了。 没想到在她纳戒里竟然还孵出来了。 这小东西似乎还听得懂话,脑袋歪着,黑豆大的眼睛满满的疑惑,声音听着像三四岁的小孩:“两个娘亲?” 岁音:“……” 夏时:“……” 岁音不由回头看了看夏时,发现对方正悠哉地喝着茶,并不打算管这件事。 这可怎么行。 她伸手一捞,将没毛的小鸡握住,然后放在了桌上,就在夏时手边的位置。 “怎么办?” 夏时抬眸看了她一眼,眼中明晃晃写着“与我无关”几个大字。 小鸡在两人中间来回看,似乎感受到了自己即将没人要,小喙一张,爆出惊天动地的哭声来。 两人被她吓得一激灵,夏时连忙在房间布下一层结界。 长得不大,嗓门还不小。 “不许哭!”夏时冷声道。 小鸡蹦跶两下朝岁音那边靠,边哭边喊,“白白娘亲好凶!” 夏时:“……” 岁音忍笑忍得要出内伤,她伸手掐了自己一把,才一本正经地和哭得要断气的小东西解释,“她不是你娘亲,我也不是。” 哭声戛然而止,似乎在怀疑她的话。 岁音在它面前幻化出一面水镜,倒映出它浑身光秃秃的样子,“你看,我们长得都不一样。” 下一秒,光秃秃的小鸡突然变成个没穿衣服的小女孩,光屁股坐在桌上抽抽涕涕道:“明明一样的。” 夏时和岁音同时站起身,惊讶地对视一眼。 有些妖物能修炼到口吐人语,这并不足为奇,可化身成人…… 这种情况,夏时只在古籍中看过,说是千年前九州上存在妖修,后受罚于天,因此绝迹。 就算这孩子是侥幸留下来的妖修,可先前她明明是个蛋啊!刚孵出来便能随意幻化人形吗? 夏时心底生出几分警惕来,她本想问些什么,看到赤条条地坐着,总觉得不太好,只好从纳戒里拿出一件旧衣搭在她身上。 这旧衣还是个不错的法器,虽然没什么大作用,可胜在实用,落到那孩子身上自动缩了大小,套在她身上。 小孩长得本来就粉雕玉琢般,穿上这身衣服,还真有点像夏时了。 小手抓了抓自己的衣服,又看看夏时,眨巴着眼睛小声道:“我和白白娘亲,一样的。” 这下她更加确信了。 “我不是。”夏时垂眸看着她,问道:“你是何……” 要说出口的话卡了一下,说人似乎不太对。 她只好换了个问法:“你从何处来?” 小姑娘眼下还挂着泪,听到她问,视线不自觉地向下,最后落到她腹部。 夏时:“……” 岁音在一旁笑出声,肩膀止不住地颤,最后也得到一记横眼。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岁音安抚着夏时,然后和转头小姑娘大眼瞪小眼,然后两人同时一咧嘴又笑了。 夏时看了这诡异的一幕,脑中冒出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孩子真不是岁音的? 想法一出,夏时便被自己蠢了一下。 什么人能生出个蛋。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随后陆辞忧的声音传来:“你们没事吧,我怎么听到有哭声?” 夏时撤了结界,走过去将门打开。 陆辞忧越过她看到屋里一大一小正在傻乐,小的还穿着缩小版的三清界弟子服。 她张了张嘴,“你们……这么快?” 这么会儿功夫,孩子都这么大了。 夏时:“……?” 无力解释,她让开一步,“进来吧。” 三个人围坐一圈,中间摆着个泪眼汪汪的小姑娘,想哭又不敢哭,不停地去看夏时。 陆辞忧看她好玩,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边问道:“这是谁家孩子啊?” “不知道。” 夏时话刚说完,眼前一晃,怀里便多了个白团子。 哭喊声炸响在耳边,震得她心神恍惚。 “白白娘亲!别不要我!!” “你别哭。”夏时抬手揉着刺痛的太阳穴,抬头一看,发现陆辞忧也被折磨得不轻,只有岁音还好端端坐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她将人塞到岁音怀里,翻出太极金印在自己和陆辞忧周边设下屏障。 两人原地调息了片刻,眼角都流了些血。 等到她们缓过来后,岁音也把人哄好了。 “你孩子可真厉害,哭得我差点魂飞魄散。”陆辞忧晕乎乎地敲了敲头,脑袋像要炸开一般。 “……” 夏时看了一眼刚哭停的小姑娘,不敢轻易说不是了。 那蛋明明是岁音的,怎么偏偏就缠上她了。 她微微眯了眯眸子,看着对面一大一小。 不得不说,在缠人这方面,这两人还挺像的。 哭了这么几场,小姑娘显然有些体力不支,趴在岁音怀里没一会儿便睡了。 然后又变成了一只秃毛鸡的样子。 “她她她!!”陆辞忧被惊得说不出来话。 最后半天才蹦出来一句:“她是个什么东西?” 岁音道:“你还记得在伏蛟谷,那条蛟龙嘴里的蛋吗?” 大小姐愣愣地点点头,“记得。” 那颗蛋差点被蛟龙咬碎引来天雷。 “你给那颗蛋孵出来了!?”她更震惊了,给岁音竖了个拇指。 真厉害啊。 岁音:“……” 作者有话说: 后面剧情不会有养娃情节,可放心阅读 第64章 ◎神兽朱雀◎ 陆辞忧从纳戒里翻找出来《九州灵物录》, 在鸡类翻找半天,没有找到模样对得上的,又在鸟类扒拉了一会儿。 夏时静静地看着旁边头挨着头查书的两人, 突然开口:“这些东西你们没考核过吗?” 一般来说,仙门弟子下山历练都会有一场考核,不仅仅是修为武力, 什么门派服饰,仙门徽印,礼仪规范,都要通通过关, 其中还包括九州地域和灵植灵兽分辨,关于灵植灵兽, 大多都来于这本《九州灵物录》,因此仙门弟子几乎人手一本, 下山前都会把这书看个七八遍。 “考核过啊。”陆辞忧理直气壮道:“但这东西也就有个印象,了解一下, 谁还能把整本书都背下来啊。” 话说完,她便看到夏时唇角微微上扬。 不会吧…… 她很是怀疑地问:“你都记下来了?” 夏时轻轻“嗯”了一声,眉梢一挑, 有些小得意。 岁音立刻拍了拍手给她鼓掌, “真厉害!” 大小姐在桌子下面踩了她一脚,一眼瞪过去。 是你吗,你就夸。 她这意思不就是摆明了说我们两个笨吗。 陆辞忧伸手点了点桌子, 然后不服气地指着趴在岁音肩膀上睡觉的不明物种, 问道:“你既然都记下来了, 那你说, 这是个什么东西。” “不知道。”夏时见陆辞忧眉毛一皱像是要发火, 又道:“她连毛都没有,谁能认得出来,那本书上你见过几只没毛的鸟……或是鸡。” 陆辞忧仔细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 把桌上没用的书一收。 “现在怎么办?就躲在这里吗?”陆辞忧这回才反应过来,“对了,这是谁的宅子啊?” 她自醒来就只见了夏时和岁音,但看这宅子价值不菲,这两人应该买不起。 夏时和岁音同时开口:“浮生殿主。” “什么!?”陆辞忧猛地站起身,然后来回走了两圈,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 不一会儿又突然停了下来,看着两人道:“我把阿离带过来,咱们赶紧跑。” 她们四个现在也只有岁音一个还算好的,打是肯定打不过了,还不跑等什么呢。 岁音连忙起身拉住她,没注意肩膀上的小东西咕噜咕噜滚了下去。 还是夏时伸了伸手指,勾出一抹灵力,把她托了上来,安稳地放回桌子上。 刚醒来就面临摔地的小鸟眼泪汪汪地看着她的“白白娘亲”,蹦跶两下过去用脑袋顶了顶她的手指。 谢谢娘亲~ 她在心里小声感谢,没敢说出口。 夏时垂眸,看着她脑袋上的三根毛出神,那三根羽毛细看之下似有火焰,隐隐可见赤金之色,华丽非常。 这种羽毛可不多见啊…… 她将手边已经冷了的茶杯推过去,用手指点了点杯壁,低声道:“有些凉了。” 小鸟眼睛顿时亮了,挺了挺胸脯,自信满满地张开嘴。 到她表现的时候了!一定让白白娘亲满意! 小嘴一张,火气冲天,好在夏时早有准备,在见到火光的一刹那,便带着门口的两人飞快地窜了到院中。 连带着隔壁躺着的晏漓也给带了出来。 后院一时噼里啪啦烧得旺,火焰窜起十几米,把前面的江风禾和臣辞都引了过来。 等她们到地方时,原本好好的后院只剩一地灰烬,烧得干干净净,只有院中四个人还好好地站着。 “几位真是好兴致啊。”江风禾脸都黑了,她精心为阿姐准备的院子,被这几个占了不说,现在还一把火烧了,连个渣子都没有。 “要不要我把前院也烧了,给几位助助兴?” 臣辞倒是一副看戏的样子依靠在廊下,反正烧的又不是她的院子。 夏时眼中闪过尴尬和心虚,背在身后的手勾了勾,捏住了一根细爪子,然后把罪魁祸首塞到了自己垂下的衣袖中。 “我们并非有意。” 江风禾冷呵,倒也不是真的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反正这宅子也只是暂居之地。 她抬轻了抬下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不如谈谈之前说的事。” 夏时也没想到她会翻篇这么快,本来心里已经开始打算该怎么赔偿了,既然给了台阶那她就下。 “好啊。” , 正厅上,江韫将茶盏一一放在陆辞忧和岁音手边,然后轻声道:“你们的朋友被安置在右边厢房,她伤得不轻,需要好好休息。” 陆辞忧颔首道:“多谢江姑娘。” 江韫唇边抿着笑,眼中是看向晚辈的慈爱:“我记得你,那年你与昔年比试,我见过一次,鎏金阁的小少主,沧海和鎏金阁向来交好,你又和昔年同辈,不如喊我韫姑姑吧。” “韫姑姑。”陆辞忧也就这么喊了。 江韫含笑点点头,又给她们端来几小碟糕点。 “这些是我自己做的,是阿禾最喜欢的,你们尝尝。” 说罢,她自己先拿了一块咬了一小口,似乎是为了向她们验证这些东西都没有问题。 相比于正厅这边的融洽,另一边厢房内却是暗流涌动。 刀剑皆在手边,无一人开口。 “这么看着有什么意思。”臣辞打破沉默,比她们两个还着急,“快说啊。” 江风禾终于问了:“如何瞒天?” 夏时抬手,指尖在桌面轻点了点,一个巴掌大的法阵微泛金光,缓缓运转起来。 “如果仅靠法阵就能做到,那沧海这么多年也不会只有那噬海楼了。”江风禾的耐心即将耗尽,眉眼之间戾气横生。 今天她得不出来个结果,这个人就别想活着走出去。 “别急。” 夏时淡漠出声,指尖灵力由原先的淡金色慢慢变深,手下法阵也在一瞬间发生了改变。 九州灵力无处不在,可夏时手下这个法阵中却没有任何的灵力流转。 它直接将灵力隔绝了! 这一变化令一旁两人惊讶,刚刚还在一步之外的臣辞一下坐了过来,紧盯着那法阵不眨眼。 江风禾脸上浮现激动兴奋之色,她恨不得把那个法阵夺过来,理智令她压下这股冲动。 “这真的能让阿姐离开,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夏时一撤手,法阵顿时消散,“如你所见。” “只是这一个法阵?”臣辞疑惑。 这么多年九州上也不乏一些修仙世家的孩子灵根有缺不能修炼,无一例外都被送去了凡世,能留下来的她只知道一人,那便是江风禾的阿姐,可即便是沧海,也只能做到为她修建噬海楼。 刚刚她也看见了,那法阵形成时并不不同,直到夏无为灵力有所变化,那法阵的作用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当然不是。”夏时自然不可能全盘托出。 她不过是在那法阵之中加入了一些金印的力量,这也是她无意中发现的,在一些法阵之中加入金印的力量,得到的效果就会发生意想不到得变化。 太极金印不愧是仙都之物。 “该你了,我的三个问题。” 江风禾也是信守承诺之人,知道她真的能做到给阿姐自由,她也把知道的说了出来。 “第一个问题,十三鬼域有没有陆清羽我不知道,不过倒是有一个使枪的修罗城主,他比我早到十三鬼域,我和他接触不多,不能确认是不是。鬼君赐他名号为青羽。” 没有明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夏时手指蜷起,发出轻微的响声。 江风禾继续道:“第二个问题,围困沧海于我无关,我只想接走阿姐。” “那鬼君呢?”夏时抬眸冷视,问道:“鬼君是不是在沧海城。” “这可不在那三个问题之内,我不必回答你。”江风禾道:“她们的目的是禁地里的东西,我没进去过,也不知道。” “第三个问题,裴九,没听说过。” “裴九……”臣辞若有所思,低声轻语。 夏时闻言看过去,眼底似有期待:“你知道?” 臣辞眼瞳轻轻顿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 “问题也回答完了,请吧。”江风禾站起身向门口伸出手。 几人前后从厢房回到正厅,发现她们正聊得欢快。 江韫眉眼舒展,脸上少有的笑容,江风禾看得一愣,恍惚看到了未出嫁前的阿姐,也这样被自己逗笑。 可回过神后,心底滋生出些不自在,有些酸。 “阿姐!” 江韫闻声回过头,看到江风禾时,眼尾的笑意更深,带上些不同她人的温柔。 “我在。” 岁音看到夏时出来,也是第一时间就跑了过去,左看看右看看,才放下心来。 陆辞忧看着心里莫名有些想阿离,余光一瞥,发现也不只她一个人孤单着,走廊下还有个医仙。 “不要忘了你的承诺。”江风禾带着江韫来到夏时面前。 夏时点点头,看向江韫低声道::“江姑娘,把手给我。” 江韫伸出手,露出雪白手腕。 夏时抬手将早已准备好的法阵落在江韫腕间,而后开始向江风禾传音:“法阵落成后,你要带她离开云泽,不可去十三鬼域,以后在她身边也绝不能再使用魔气。” 传音很快回过来:“我走了,外面那些东西可就进来了,你们……” 剩下的话她没说,夏时也明白她的意思。 “带她走。” “好。” 江风禾本也不想管她们死活,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她便带阿姐去昆仑看雪。 传音结束,夏时将金印力量注入,江韫周身瞬间被笼罩一层淡金色的光芒,一瞬便消失不见了。 “阿姐,你不是想看雪吗?”江风禾话中不掩喜悦:“我现在带你去好不好?” 江韫大概明白了她为何会如此,转头感激地看着夏时,微微弯了腰行礼:“多谢。” 夏时颔首回礼,与江风禾对视一眼,对方向她点点头。 眨眼间,两人的身影便在正厅消失。 夏时身形一晃,脚步踉跄了一下,忽然腰间多了一只手将她稳稳扶住。 “你的灵力为何消耗得这么快?”岁音满是担心地看着她,手上还不忘把自己的灵力分过去。 “快!把阿离带过来。”夏时转头对陆辞忧道。 陆辞忧一听,连忙向右厢房去。 等到再回到正厅时,宅院的大门已经被强行破开,就连四周院墙上都站满了人。 不对,准确来说,都是傀儡,这些傀儡身上服饰不一,都是前来沧海探查的各门各派弟子,如今却成了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 青诡扭着腰从大门进来,脸上还带着笑意,她吹了吹指甲,娇柔的脸上闪过阴狠,伸手一指向所有傀儡发号施令。 “给我抓活的。” 正厅四周傀儡得令而动,瞬间将正厅围得水泄不通。 “捂住耳朵。” 夏时不明不白说了一句,然后怀中突然多了白团子小姑娘,她抱着小姑娘,伸手拍了拍她圆鼓鼓的小肚子。 “喊。” 一瞬间仿佛山崩地裂,云泽上方环绕的阴云竟都慢慢散去,露出些许光亮来。 这一嗓子似乎憋了许久,终于释放出来,带着惊天动地的气势。 即便夏时抱着人有所防备,也被这声音震得神魂不稳。 她咬着牙压下不适,忽然感觉一双温热的手掌覆了上来。 微微侧首,便撞入一双含笑的眼中,少女的笑容明媚,也令她回了神。 待到一嗓子喊完,小姑娘仰起头眨巴眼睛似乎在要夸奖。 夏时满足她,给了两个字:“不错。” 一眼看去,满地傀儡抽搐不止,就连青诡也遭受不住早已落荒而逃没了踪影。 陆辞忧晕乎乎起身,怀里还抱着一个身高腿长的阿离。 她甩了甩头,道:“这孩子可真厉害。” 嗓门忒大。 夏时一垂眸,唇角上扬:“神兽朱雀,自然不凡。” 第65章 ◎我要亲你了啊◎ 四个人, 一人搀着一个,一人抱着一个,极快地朝四海城的方向去, 身后紧跟着清醒过来的傀儡,乌泱泱一大片,不可谓不壮观。 将云泽内的傀儡尽数带出, 夏时将手中金印抛出,然后用力推了一把岁音。 岁音和陆辞忧注意力都在逃命上,对夏时突然的动作根本反应不过来。 待她们回身时,金印落下的结界已经将夏时和她身后所有傀儡都笼罩在内。 “夏时!”岁音瞪大了眼睛, 转瞬移到结界旁边,疯狂拍打着结界, 眼眶瞬间红了一圈。 原本肃杀之气的结界在她手下忽然如同柔软的水,不伤她分毫。 “你要做什么!?你疯了吗?那么多人, 你让我进去,我给你灵力, 我和你一起!”岁音使劲地撕扯着结界,没有任何办法。 其实如果她想进去,完全可以用无归硬劈开, 可那样夏时会受伤, 她怎么能伤了她。 陆辞忧也跟了过来,刚要靠近结界,一道剑气便不偏不倚地挥了过去, 将她一角衣衫削落。 她低声骂了一句, 只得停了下来, 大声喊道:“夏时!你这人怎么如此讨厌!逞英雄也不是现在, 我可不想欠你这份情!” 结界里的夏时听不到她们的喊声, 她冷视着面前目露凶光的傀儡,慢慢抽出了腰间无情剑。 霜雪长剑沉寂无光,静静地被她握在手中。 傀儡围绕在她身边,似乎也在忌惮着她。 某个瞬间结界内温度骤降,于夏时脚下开始迅速向四周蔓延冰霜。 傀儡察觉有变,顿时群起向中间持剑的女人攻去。 这些人先前都是各家弟子中的翘楚,受人控制变作傀儡也并不只是简单的肢体攻击,他们亦会使剑动刀,会他们门派绝学。 即便是以前的夏无为,也不敢狂妄到以一人挑这几百个仙家弟子,更何况这些人的资质修为在各家都能排得上号。 夏时握了握手中的剑,心想,过了这四百年,她的胆子好像更大了。 剑灵不在,也丢了剑心,却还敢做这种事。 她怕不是疯了。 蓦地抬眸,原本静止的女人鬼魅般动了起来,躲过所有挥来的刀剑,在傀儡之中不停窜动。 风雪自生,在她裙摆之下荡开,围绕在她四周如画一般。 夏时将灵力一一点入这些傀儡眉心,一圈下来身上亦见了血,一道道伤痕在若雪白衣上格外醒目。 她体力已经有些不止,丹田内的灵力消耗得所剩无几。 她低声唤道:“小东西,出来。” 一只没毛的小鸡顺着她的胳膊爬上肩头,看到它的白白娘亲脸色白得吓人,一颗比她眼睛还大的泪珠说掉就掉。 夏时来不及哄她,只道:“等会儿声音喊小一点,不要喷火。” 声音大了,在这结界内,她也受不了。 小家伙一边哭一边点头,还算听话。 夏时轻轻笑了下,而后侧眸看着被她剑气冻住双腿的傀儡。 她如今境界不够,也只能控他们一时半刻。 得抓紧时间了。 她从来没有将万物逢春用在这么多人身上…… 来不及犹豫,夏时已经挥动的手中的剑,那套深刻于心的剑招在她手下一一走过,带动着她四周风雪,看上去更像是在舞剑,一招一式都是柔美飘逸的,毫无凌厉杀气。 她的身影被风雪笼罩,几乎融于这漫天风雪之中。 仿若昆仑山巅迎雪起舞的神女,共舞天地间,圣洁而又神秘。 就是现在! 尖锐鸣声响起时,夏时将灵力汇于剑身,连接着她方才注入那些傀儡眉心的灵力。 万物逢春,万物生。 再加上神兽朱雀除邪。 “破!” 一声竭力喊声震开,傀儡眼瞳中的魔气瞬间消散,恢复一片清明。 看着面前这些弟子修炼恢复神智,夏时无力地扯出一抹笑来,身体极速地下坠。 朱雀在她肩膀上努力用爪子勾着她的衣服,用力扇动两边还没长毛的翅膀,叽叽喳喳叫唤着。 来人啊来人啊!白白娘亲! 一道流光破空而来,一人一鸟都被救了上来。 岁音眼眶通红,眼角还有未干的泪,她紧紧抱着浑身发冷气息微弱的夏时,脸上是少有的冰冷。 她抱着人御剑落下,极速地在林中寻找着,终于让她找到一处能够遮风的山洞,只是那山洞中似乎有别的什么人。 顾不得什么礼数周全,岁音伸手一掌破开洞外的禁制,抬脚走了进去,身后几步之外是追上来的陆辞忧。 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并非是修士,而是一架枯骨,不知在这里困了多少年月,白骨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浮灰。 岁音向白骨微微颔首,“得罪了。” 山洞中有一处高台,上面铺了一层枯草,枯草之上还盖着一张兽皮。 岁音捏了个清洁术,然后才将人稳当地放上去。 只是现在夏时毒发,浑身冰冷,她余光瞥见一旁光秃秃的小鸟。 脑中灵光一闪,伸手把小鸟捞了过来。 “你是朱雀?” 朱雀属火,应当能压制这寒毒。 “你还记得之前是怎么烫我的吗?”岁音勾了勾她的脑袋,然后指着眉眼结霜的夏时,“去让她暖起来。” 朱雀歪了歪头,用翅膀拍了拍她的手。 岁音松开手指。 巴掌大的小鸟蹦跶到了夏时下腹的位置,找准丹田所在,蹲窝了下去。 朱雀努力地发着热,让自己的朱雀火能从丹田瞬入经脉,将白白娘亲体内那股冷寒之气压下。 看到夏时脸上的霜雪慢慢消融,神色也不再那么痛苦,岁音这才松了口气,在她身旁坐下,握住了她的手。 “她是夏无为。” 陆辞忧的声音在山洞内响起,带着几分敌意。 岁音侧眸看过去,发现好友脸上有明显的怒气。 她慢慢站起身,挡在简陋床前,“是。” 能将万物逢春做到那个地步,除了夏无为再没有别的人,陆辞忧不是傻子,想瞒也瞒不住。 “你早就知道?”陆辞忧眼底的火气烧得噼里啪啦响。 “是。”岁音点头承认。 陆辞忧上前一步,岁音亦上前一步,挡着她。 两人对立而站,谁也不让。 陆辞忧突然笑了一下,问道:“岁音,我们是不是朋友。” “是。”岁音直视她:“可我不会让。” 她们是朋友,所以她知道陆辞忧最讨厌的就是夏无为,也因为她一个人讨厌所有有关夏无为和三清界的人和事,就连同姓之人也得不到她的好脸色。 “那在你眼里,我是一个是非不分恩将仇报的人吗?”陆辞忧抬手给了她一掌,拍在肩膀,没有用灵力,却也用足了力气。 岁音挨了一下,有些懵。 陆辞忧冷哼一声,转身回到墙下,小心地扶着阿离,让她躺在自己腿上。 岁音揉了揉生疼的肩膀,回了她刚才的话,“你不是。” “曾经我以为夏无为这人高高在上,自大妄为,我行我素,所以才会在青湖地渡劫,选在陵阳秘境开启前,让所有人都看着她破境。她害了那么多人,其中就有我的兄长。”陆辞忧说话时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悲伤,只有一些怒气在里面,“阿娘每每到兄长祭日都会食不下咽,去他的房间,一待就是一天,任我怎么哄她开心,她都只是哭。” “我没有见过兄长,说实话,对他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只是因为阿娘这样,我从记事起就记住了夏无为,我讨厌她,也跟着讨厌三清界。” “我不信。”岁音低声道:“我不信她会那样做。” 夏时理智稳重,做事一向考虑全面,更何况那时的她本来就已经是令人仰望的存在,又怎么会为了一时的风头牵连那么多无辜的人。 “如果我不认识夏时,如果今天我不知道夏时就是夏无为,或许我依旧不会改变之前的想法。”陆辞忧神色复杂,眼底有些纠结,“可夏时……” 她当夏时是朋友,也清楚她绝不是自己以为的夏无为那样,相反,夏时十分收敛低调,为人沉稳,也是个很正直良善的人。 “她不会那么做。” 陆辞忧叹了口气,想起之前自己对夏无为对三清界的态度,心底生出些歉意。 “你兄长或许并没有死。”岁音忽然道。 陆辞忧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 岁音也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你的兄长陆清羽或许并没有死。” “他没死?”陆辞忧疑惑地蹙起眉:“他没死为什么不回鎏金阁,阿娘还为他伤心了那么久。” 见岁音摇头,她转而又问:“那你怎么知道他没死?” “是夏时问浮生殿主,陆清羽在不在十三鬼域。” 陆辞忧心底一咯噔,为什么会和十三鬼域扯上关系。 她正想再问,腿上的人突然有了动静,轻轻地低吟一声。 “阿离?”陆辞忧低声唤了一句。 薄薄的眼皮下眼珠转动,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陆辞忧心底一喜,还没等开口,便看到这人移开了视线,似乎有些躲闪。 “这是哪儿?”晏漓的声音带着许久开口的沙哑。 发热的耳朵被人捏住,晏漓不由地抖了一下。 脸颊又浮上一层热气。 有人慢慢低下头,凑到她的耳旁,柔软的唇瓣贴着耳垂,像是印下一个轻吻。 “你感觉到了是不是,我亲过你了。” “阿离,我喜欢你。” 晏漓微微瞪大了眼睛,对这突然的表明心迹有些无措。 她想躲,可陆辞忧并没有打算放过她,她将人抱得紧,亲昵地蹭着她的耳尖:“我给你时间考虑,但不要躲我好不好?” 晏漓嗓子干得发不出音,半晌才张了张嘴:“……好。” 另一边的岁音:“……” 她震惊地看着,可又觉得自己不该看,又慌慌忙忙挪开视线,这么一低头,对上一双浓黑的眸子。 那双眼睛快速眨了一下,再也没睁开过。 仿佛刚刚都只是她的错觉。 岁音看向已经从夏时身上下来的小朱雀鸟,小声问道:“你白白娘亲刚刚醒了吗?” 朱雀扇着没毛的翅膀十分欢快地回道:“醒啦,白白娘亲刚刚在看你。” 岁音眼角一弯,凑了过去。 语气有些窃喜:“你醒啦?” 看就看呗,她又不是不让看,真是的,被发现还装没醒。 夏时没理她,忍了忍还是决定继续装。 “你再不醒,我可亲你了。”岁音忽然想了这么一招,本以为这句话说完,夏时肯定会立刻睁开眼,还会小小地瞪她一下。 可没想到,女人只是眼睫微微颤,依旧没睁眼。 这下轮到岁音有些慌神了。 夏时肯定听到了。 夏时想自己亲她吗? 胸膛内心脏开始扑通扑通乱跳,岁音半垂眸,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那张微抿的嘴唇。 她心底不由涌上些好奇,夏时的身体平时都是凉丝丝的,那她的嘴巴亲上去是不是也是冰冰凉凉的。 “我真亲了啊?”她又问了一句,声音都在抖。 岁音捏了捏手指,慢慢靠过去。 她紧张地看着夏时的反应,直到她真的要亲上,那双眼睛也没有睁开。 在双唇即将贴上时,腕间青玉珠蓦地开始发烫,耳边响起砚姨曾经说过的话,似是在提醒她一般: 「我就让她死在你面前。」 岁音猛然惊醒。 不行! 她不能这么做,砚姨若是知道,一定会大发雷霆。 她不能害了夏时。 岁音连忙直起身,后退了两三步,眼底似有惊恐。 她转身几个大步出了洞口,没有看到原本紧闭着眼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眼底闪过她本人都不曾捕捉到的一抹浅淡失望。 第66章 ◎仙都二十四仙◎ 岁音站在一棵古树之下, 微皱着眉来来回回踢着脚下的小石头。 女人身上微苦的清香在鼻尖萦绕不散,也令她静不下心来。 刚刚,她是想吻下去的。 岁音骗不了自己, 她想吻夏时,想和她贴近,想像陆辞忧同晏漓那样耳鬓厮磨般的亲昵。 可…… 脚下一用力, 小石头便飞了出去,被不远处的古树拦下来,深深陷入树干中。 “偷偷在这发脾气?”有一人从树后走出,双手环抱带着笑意。 岁音看到那人时表情微滞, 而后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找什么呢?”那人走了过来,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 “红绫姐, 砚姨也来了吗?” 岁音心里十分害怕,她刚刚才差点亲了夏时, 出来这么一会儿就看到只听命于砚姨的红绫,一颗心差点提到了嗓子眼。 她转身就要回到洞口, 谁知后领被一只手勾住,她只能在原地踏步。 “主人不在,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红绫奇怪地看着她。 听到砚姨不在, 岁音忽地松了口气。 红绫倒是被她这幅模样勾起了兴趣, 她拉着人问:“你做什么了?那么怕主人在?” 岁音猛猛摇头,眼睛不自然地左右移。 明显一副没说实话的样子。 红绫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小阿音出来这一回, 都学会撒谎了啊。” 岁音微微红了脸, 有些被拆穿的窘迫。 “好了, 不逗你了。”红绫突然正经了神色, 问道:“你还未寻到你的剑吗?” 岁音将无归剑拿给她看, 眼中有些纠结:“这把剑认了我,可砚姨似乎很生气,这……应该不是我的剑。” 她抬眸看向红绫,想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果然,红绫在看到无归剑时整个人都恍惚了一瞬,不可置信地开口:“无归怎么会认你为主……” 而后又似乎想起什么,那紧皱的眉慢慢舒展开,岁音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追问道:“红绫姐,你知道这把剑?” 红绫半遮半掩地开口:“这原本是仙都中一位仙君的剑,主人同那位仙君……关系很好。” 岁音还没来得及多问,红绫便急匆匆嘱咐她:“尽快找到你的剑,离开九州。” 尾音尚在,人影却已不见。 人走得很急。 此处已经算是沧海境内,红绫姐为何会在此?砚姨要她来做什么? 岁音思索着转身,脚步蓦地顿住。 “夏……师尊?” 夏时已经撤下了脸上的遮掩,此时正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明明是同一个人,不过是换了张脸,岁音却忽然紧张拘束起来,她慢慢走过去,低下了头。 “她是谁?”夏时轻声开口。 岁音抬起头眨了眨眼:“啊?” 她知道夏时问的是谁,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等脑筋转过来,再想说时,夏时转身离开。 “你不想说,我不勉强。” 夏时被宽大衣袖遮掩的手慢慢攥紧,她刚刚看到那个陌生女人抬手整理岁音耳边凌乱的发,还对她说“离开九州”。 两人姿态亲密,似乎相识已久。 紧咬的牙关微疼,夏时慢慢放松下来,呼出一些浊气。 她想这些做什么,岁音要去哪里,与她无关。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山洞,陆辞忧和晏漓也收拾妥当在等着她们。 陆辞忧眼神不自然地看过去,小声问:“现在是该叫你夏时还是夏无为啊?” 对着夏无为这张脸,她真是很不习惯。 夏时唇角勾出一抹笑,回道:“还是叫夏时吧。” 夏无为这个名字背负了太多过去,她不想再延续了。 像这么否认自己的过往,在剑阁的四百年,夏时几乎日夜重复。 她回想以前种种件件,每一次决定每一句话都觉得是错的。 可笑至极。 轻叹了口气,她率先抬脚欲离开洞口,却被忽然落下的禁制挡了回来,旁边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过去,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没事吧?” 岁音的声音近在耳畔,夏时不自然地抽回手,后退一步,和她保持着距离。 她没说话,微微侧首看着洞口前的禁制。 岁音默默放下了手。 后边看着她们的陆辞忧忽然发起懵来。 夏时就是是夏无为……岁音是夏无为的徒弟……岁音和夏时神交过…… 哦,天呐…… 想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陆辞忧怜悯地看了好友一眼,然后默默抓住身边阿离的手,在那软滑手背上摸了好几把。 晏漓:“……?” 禁制落下,一道苍老的声音在洞内回响。 “何人于此?” 几人回身,发现原本覆了浮灰的枯骨慢慢聚起灵力,隐隐可见人形。 这是一抹神识。 夏时规矩地抬手行礼,“三清界第三十七代弟子夏无为。” 其他三人见她如此,也跟着行了礼。 “三清界都有三十七代弟子了啊。”枯骨叹了一句,“竟已过了这么久了。” “前辈是?”夏时问了一句。 “仙都,闵生。”那声音透着竭力,说罢又低笑两声,“你们应当没听过吧?” 毕竟她只是仙都最末位的仙君,又死了这么多年,谁还会记得她。 “记得。”四人同时开口,无比坚定。 仙都二十四仙,虽然现有记载的只有二十位,但这二十个人九州修士无人不知。 可如果面前这人真是闵生,又怎么会只剩枯骨,只有一抹神识在这偏僻之地。 仙人陨落,九州不会不知,就像陵阳君,她殒后落成的紫府秘境千百年来都有修士纷纷往之。 “闵生仙君为何会在此?”夏时出声问道。 闵生话有疑惑:“你们既然知道我,为何还会如此问?” 她死了,当然在这里了。 陆辞忧默默补了一句:“您不应该在仙都吗?” 修士飞升成仙后不得令是不能随意下九州的,她们需在各自管辖之地守护凡世,受凡世之人香火供奉,也该护佑一方平安。 “仙都……?”闵生的话顿了一下,才道:“可我千年前就已经殒了啊。” “你们不知?” 夏时:“并无记载。” “并无记载!?”闵生声音大了些,问道:“那天睢、砚歌、花逯、行川……” “她们呢?” 她一连说了十几个名字,大部分都是已知的仙都之人。 “《仙录》中有写这些仙君飞升前的事迹。”晏漓道:“但其中并未提及您方才所说的天睢和砚歌。” 闵生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这些都是同我一起身殒的仙都仙君。” 几人登时瞪大了眼,是什么能让将近二十位仙君同时身殒。 “千年前,九州血魔作乱,妖修祸世,仙都二十四仙共下九州镇压,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可仙都出了叛徒,盗走了金火印,封印功亏一篑。”闵生神识激荡,仙力骤然放出,仍能从中感受到她内心翻涌的怒火。 “因她一人!二十四仙殒落过半,最后由仙都首席天睢自分仙骨,才将血魔永困青湖地,陵阳万死不惜!当初若非天睢仙君,陵阳哪有机会上仙都,到最后却是恩将仇报,你们可知自分仙骨与魂飞魄散无异!” 几人听得神色各异,夏时脸色煞白,血魔,青湖地…… 如今血魔出世,恐怕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晏漓则沉默地握着手中的剑,这把断流的先主人便是陵阳仙君,而在她经脉寸断濒死之时,也是陵阳仙君救了自己。 可现在闵生仙君的这番话…… 不管怎样,陵阳仙君于她都有恩,所托之事更应当尽力而为。 至于千年前的对错是非,也不是她能管的。 晏漓回神,继续听闵生的话。 “这些你们都不知吗?”闵生只有一抹神识,方才放出仙力已是极限,她的身影开始慢慢消散,枯骨渐显。 她最后的话中流露出些许隐忍的哀伤和憋闷。 都说仙人不可多情,可为九州做到这个地步,却没有只言片语记载,甚至无人记得那场灭天之灾。 “罢了。”闵生低笑,“九州无恙,便好。” 神识荡然无存,洞口禁制散开,一缕清风抚过,那枯骨没了神识支撑当下化作一捧尘土,又被风带向远处,走遍九州。 自始至终,也没人向她提及千年后血魔再现世。 “走吧。” 夏时垂眸走了过去,其他人三人跟在她身后。 洞口被夏时用金印封下,几人郑重地拜了拜。 一路御剑向四海城去,沉默铺开,就连平时闲不住话的陆辞忧也难得的安静。 抵达四海城外,已经有不少清醒过来的修士赶来想要一探究竟,也有一些被变作傀儡后害怕了就跑了。 “他们在看什么?”陆辞忧终于受不了打破沉默说了第一句话。 “去看看。” 靠得近了,才看清,城门下吊着几个人,身上都穿着沧海弟子服。 陆辞忧看着其中一人在记忆里扒了扒,一拍手,“他不是那个江枫的徒弟江郢吗?” 她伸手指着城门最下面一个人。 围观的人中有人搭话:“是啊,这新任沧海门主发了通告,说是这个江郢和金令主江晚勾结十三鬼域,祸乱沧海,现在处死了江郢,又发了江晚的追杀令。” “我看啊,这都是江枫为了夺门主的位置扯出来的,如今江流门主重伤,他顺其自然上位,可不得找两个替罪羔羊蒙混过去。” 这回说话的似乎是四海城中的人,手中还拿着货物,对口中的新任门主十分不屑。 可没等他再开口,自上而下一根羽箭穿喉而过,当场毙命。 人群哄地一下散开,纷纷向上看去。 只见城墙上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拉弓搭箭,冷视着下面的人。 “对门主不敬者,杀。” 城下无人再敢多言,待到城门一开便都入了城。 只有些许他派的修士还驻足在原地,犹豫着是否要进。 在那些进城之人中,夏时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跟着那人而去,岁音拉都没拉住,四人前后都进了城。 入了四海城,处处寂静无声,就连街边买卖都是静悄悄的。 夏时把人跟丢了。 她站在街口微蹙着眉,身侧的手慢慢握紧。 刚刚那个人,很像裴九。 是承仙小馆掌柜画像上的裴九。 作者有话说: 感情线是有点慢热了,希望你们不要着急呜呜呜呜(我都要急死了) 感谢在2024-03-23 17:00:00~2024-03-24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行星 119瓶;龍謨. 20瓶;64930840 10瓶;贺虚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做客◎ “那个人是谁啊?”岁音追上来问道。 夏时快速收敛眸底情绪, 轻言道:“看错了。” 她转身离去,背影淡漠。 岁音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手紧紧握着, 掌心有些微疼。 陆辞忧慢悠悠走过来,将她和阿离相握的手举起来,在某人眼前晃了晃。 然后对她灿烂地笑了一下, 绝对没有炫耀的意思。 岁音:“……” 好气。 她垂头丧气地跟了上去,加大步子走到夏时身边,小心地问:“你在生气?” 夏时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 有什么可生气的。 岁音还是解释了:“她是砚姨的人, 应该只是路过,看到了我, 所以才过来同我说两句话。” “你口中的砚姨,应该就是闵生仙君所说的仙都二十四仙中的砚歌?”夏时突然问道, 步子也慢了下来,微微侧眸看她:“你找到剑后就要离开九州, 回仙都吗?” 岁音微微怔住,然后跟着她也慢了下来,两人并肩而行。 “砚姨确实是叫砚歌, 或许她就是仙君吧。我也不知道那地方是不是仙都, 冷清得很,这些年在那个地方我也只见过砚姨和红绫姐两个人,我不想回去。” “那就不回。” “什么?” 夏时对上岁音略微错愕的眼神, 眸底沉静起了轻微涟漪:“你既然不想, 那就不回。” 岁音心念一动, 唇角向上翘了翘, “好。” 这算是夏时主动留她吗? 就当是了。 两人并肩而行, 看得后面的陆辞忧很是欣慰。 和好了好啊。 “现在去哪儿?”岁音问向身边人。 “既然都来了,总要见一见新任门主。”夏时抬眸看向正前方向她们走来的一队人,带头的正是方才在城墙上射杀不服门主之人的男人。 “这不,人来了。” 都不用她们主动去。 “沧海金令晋鸣,奉门主命诚邀几位仙友入府一叙。”晋鸣拱手行礼,面容虽冷,态度却摆得端正。 看来这位新上任的金令主还是个忠心的。 “好啊。” *** 四海城紧临东海,地势最高处便是门主居所,往下是四季堂,沧海弟子处事所在。 晋鸣带着四人经过四季堂,那些沧海弟子整齐划一地在场上挥刀,半点没被影响,十分认真专注。 这些弟子眼瞳黑白分明,并非傀儡。 夏时看过一眼收回视线,忽地道:“外界传言沧海内乱,如今看来尽是些无稽之谈。” 晋鸣不明地轻哼一声,没说什么。 穿过四季堂,几人来到一殿堂前,隐隐能听见里面载歌载舞的声音,晋鸣停在殿前,伸手示意:“请。” 夏时颔首,率先入殿。 大殿中央轻纱浮动,数道曼妙身姿若隐若现,一个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随着一旁乐曲摆动,借着垂下的轻纱半遮半掩,极力地将自己最好的舞姿呈现出来,大殿正上方,新任门主江枫正和一衣衫半掩的美人互喂酒水,丝毫不顾及一旁还有人在。 进殿的几人均是一愣,这样糜烂不堪的场面别说是像沧海这样的大仙门,就是向下数百家,也绝不会有人如此。 美人微一抬眸,透过轻纱看到殿门旁的几人,娇笑着凑到江枫耳边,“门主,人已经来了。” 江枫低“啊”了一声,晕晕乎乎站起身,看着下面几人举起手中酒杯,一个一个点过去:“半步剑仙,小剑仙,还有鎏金阁少主……” 看到晏漓时,江枫眯了眯眼睛,看到是个陌生的面孔后,喝晕了的脑子也不太清醒,直接掠过这人。 “三位来我沧海,本门主应尽地主之谊,来来来,都坐。” 他伸手指着殿中的舞女,吩咐着:“快,你们几个,好好招呼着客人,这可都是贵客!” “是。” 美人簇拥而来,岁音惊得向夏时身后躲,连连摆手拒绝,“不用了不用了。” 夏时冷着一张脸,谁又敢接近。 旁边的陆辞忧更是把脾气摆在脸上,一手把身边的阿离捞过来,不让那些女人碰,自己也轻巧躲开那些伸过来的手,高声呵斥道:“别碰我。” 一时之间四人像是刺猬一般,让那些得令前来服侍的舞女只得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门主不必如此热情,仙门百家一向亲睦,我们自便就好。”夏时向后伸手,拉过岁音向旁边空着的席位走。 四人同坐一侧,江枫仰头饮尽杯中烈酒,眸中闪过寒光。 面上却仍是虚伪的笑:“如此甚好,继续。” 歌舞持续,却无一人开口,只有主位之上不时传来几声低语调笑。 这边传音传得热闹。 陆辞忧:“这老东西什么意思?叫我们过来就是为了看他享乐的?” 岁音:“他这样的人怎么能让那些沧海弟子臣服的?” 陆辞忧:“你没看到殿外头那个,有人说一句不是,就丢了命。” 岁音:“晋鸣这人看上去十分孤傲,能听命于这位新任门主,难不成江枫是在扮猪吃老虎? ” 两人聊得正起劲,突然一道清清冷冷的嗓音插了进来,“对面还有个人。” 岁音和陆辞忧对望着眨了眨眼睛,然后同时看向夏时。 对面?有人? 她们怎么没看到? 这两人的目光太过直白,夏时一眼就看出了她们眼底的疑问,便又传了一句话:“仔细听。” 这殿中乐曲声不断,又掺杂了些轻纱飘动,美人伴舞的声音,因此一些细微的声音便容易被忽略。 岁音和陆辞忧静下心来,细细地听着,果然在这些声音之中听到了几声手指轻敲桌面的闷响。 声音来源,是在对面。 隔着轻纱和重重人影,对面之人藏得十分好。 乐止,舞停。 上方的江枫挥了挥手,殿内舞女便退了出去。 “几位是觉得江某招待不周?”江枫居高临下看着下面四人,她们面前的酒食半分未动。 “江门主自是用心,只是前来沧海前我们都服用了半生花,只能可惜了门主一番好意。”夏时慢慢站起身,一揖行礼,“还请门主见谅。” 半生花,修士吸纳灵气前常服用的灵植,可助修行,只是服用半生花后十日内不可进五谷水食,否则将会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这个理由十分好。 江枫何尝不知道这人是在扯谎,可这话又实在圆滑,他不得不假笑相迎,讽刺道““无为长老还真是勤勉,日夜修炼不停啊。” 夏时颔首:“多谢门主夸奖。” 江枫:“……” 这人真是……脸皮厚! 他猛地一甩袖子,气愤地坐了回去,又灌了半壶酒。 下面陆辞忧肩膀轻颤,强忍着不笑出声,一旁的晏漓眼底闪过无奈。 “不知门主让金令主前来领我们到此是为何事?”夏时直奔正题,也不想再和他拉扯。 江枫眼睛转了转,余光向左边瞟去。 “啊——” “是这样,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前段时间四海城中来了几个十三鬼域的人,前任门主也因此负伤。”江枫叹了口气,装模作样道:“如今沧海元气大伤,若是十三鬼域再次来犯,恐怕无人可战啊。” 陆辞忧听了恨不得呸他两口,你一个门主怎么说得出口无人可战,你不是人吗? 她刚要张嘴怼回去,手上突然一紧,阿离拉了拉她。 她疑惑地看回去,想用传音问她,却发现传音无法用。 什么样的情况下传音用不了,要么是那人不想收,那么是那人体内毫无灵力。 陆辞忧一把反握住她的手,注入的灵力如石沉大海,得不到半分回应,她顺着经脉游走到丹田,其中空空如也,那颗凝聚修士灵力的金丹也不知所踪。 晏漓紧握着她的手,能感受到那只手在颤抖,她轻轻靠过去,半拥着她,低声道:“没事的。” 陆辞忧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慢慢蓄了泪,她偏过头不想在她面前落泪,内心激荡不平。 阿离的金丹没了,一定是那晚,她怎么就晕过去了呢!不就是伤了只眼睛,为什么不能再站起来,和阿离站在一起,怎么能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血魔。 对于修士来说金丹何其重要,她的阿离该多疼啊,还要带着昏迷不醒的自己找岁音她们。 陆辞忧越想越懊恼,她满心的自责和愧疚,明明还说了会保护她,到最后却要她舍了金丹来保护自己。 陆辞忧,你真失败! “阿辞,我没事。”晏漓瞧见了她眼底的痛苦,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其实做出那个决定,她从未后悔过,她不仅杀了血魔,还找到师叔和岁音,她已是十分满足了。 一个金丹而已,再炼就是了。 两人双手紧紧相握,也都明白现在不是讨论私事的时候。 陆辞忧紧咬着牙关令自己镇定下来,耳边虽然听着夏时和江枫的话,可却听不进心,一心全都在身边人身上。 那边江枫还在假模假式发出邀请,“若是无为长老肯助沧海渡此劫难,日后定登门拜谢。” 夏时轻笑,目光始终落在对面,她轻声道:“江门主何不坦诚些。” 江枫脸色微变,问道:“长老这话何意?” “江门主的客人不止我们吧?”夏时面上带着笑,却让江枫莫名觉得如芒在背。 不等江枫开口解释,殿内轻纱飞扬,被一股霸气的起劲震得零碎。 “夏无为,久闻大名。”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熟悉的嗓音令夏时猛地抬眼,在红纱零落中看到了半张侧脸。 陆!清!羽! 作者有话说: 做个美甲,码字实在艰难 感谢在2024-03-24 17:00:00~2024-03-25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自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自闭 89瓶;喜欢吹口琴的Peng 10瓶;伽树 4瓶;贺虚行、无语子、Cr?ne moine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神识相触之时,红白两团皆是一颤◎ “我来介绍一下, 这是流云阁的客卿羽公子,途径沧海,也来相助。”江枫这边向夏时她们介绍完, 又开口向那位羽公子介绍,被男人抬手阻止。 “不必了,认识一个夏无为就够了。”羽公子缓缓起身, 眼底尽是漠然,他视线在对面几人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半分停留。 “天色已晚,告辞。” 男人身影一恍, 殿中便没了人,甚至不曾在乎过沧海新门主还在场, 狂妄到有些目中无人。 奇怪的是江枫竟也没恼,对他的态度还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夏时按耐下心底不平的情绪, 方才见到陆清羽时的震惊恍然也如烟消云散般,眸底又恢复到一片沉寂。 “几位路上奔波, 想来也是身乏疲倦,不如休息一夜,禁地之事, 明日再细谈如何?”江枫伸手打了个哈欠, 搂过一旁的美人踉跄地朝内殿走,高举着手挥摆:“来人,带几位客人去临风院。” 守在殿外的晋鸣冷着脸走进来, 再次为几人带路。 , 临风院是沧海的一处客院, 与四季堂相对, 偏离四海城, 不过风景倒是极好,粉白樱树成林,被东海灵力滋养着常年不谢,也算沧海一处有名之地。 朦胧月色如纱,看得人不免心神恍惚。 岁音禁不住呢喃了一句:“好美。” 她定定地看着那树下,有些分不清虚实,她好像看到有人酒醉舞剑,一举一动美得不像话。 看着那熟悉的剑招,岁音心底隐隐有了答案。 那是夏时。 但不是现在的夏时,是很久以前的夏时,是四百年前意气风发不曾为自己所困的夏时。 岁音如梦初醒,微微侧首看着身侧的人。 “你曾在这片樱林中舞剑吗?” 夏时闻言微怔,久远的记忆被她这句话挑起,那时她同师尊一起来沧海赴会,在大会上得了些彩头,便高兴得多喝了些,提前离了场,在这一片樱林之借着酒意,随意舞了几剑。 不等她细想,晋鸣便开口道:“这边是羽公子的住所,他平时喜静,几位的房间在那边,万不可吵闹惊扰了他。”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人往远处带,最后停在离羽公子最远的地方。 “一会儿会有丫鬟送来被褥茶具,几位稍等片刻。”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一刻不肯多留。 “这人对那羽公子倒是贴心,离得这么远还怕我们吵到他。”陆辞忧冷嗤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那位羽公子的手下呢。” “说不定真是呢。”岁音笑着回她。 夏时看了看客院,主动提出两人一间房。 陆辞忧当然愿意啊,她将手搭在阿离肩膀上,微微带了力就把人半揽了过来,“我和阿离一间。” 岁音偷偷地瞄了夏时一眼,当然,她知道这种情况下夏时肯定不会开金口的,还是得她来—— “那……”我和夏时一间。 “好。” 两人同时开口,岁音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欸? 她惊讶地看着夏时,对方察觉到她的视线,眼眸半垂地看过来,问道:“怎么了?你不愿意?” “愿意!她愿意!”陆辞忧伸手把人一推,直接将人推到夏时怀里,自己则带着人进了其中一间房,“我们就这间了,你们随意啊。” 岁音被推得踉跄,勉强稳住身子才没踩到那双洁净无尘的白靴。 她回头看了一眼,大小姐正对她眨眼睛。 一双手稳稳扶住她,在她站直后又没半分停留地拿开。 “进去吧。” 夏时轻声开口,擦过她走向陆辞忧她们隔壁。 岁音按住胸口,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此时此刻的心跳。 乱得毫无章法。 不对劲。 不知不觉间,她对夏时好像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之前是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但现在她日日都在夏时身侧,却仍觉得不满足。 她呆愣在原地,最后将这些都归结于“喜欢”。 “还不进来?” 岁音回神,看到夏时给她留了一条缝。 她忙推开门钻了进去,手心莫名出了些汗。 不知道为什么,和夏时独处时总会不由地紧张。 她就站在门旁,呆愣地看着地板,像是要把那地看出朵花来。 “如果不愿意,隔壁还有空房。”夏时点了烛火,纤长睫毛在眼睑下方落下一圈阴影。 昏黄灯影落在她身上,却不显暖意,莫名让人觉得孤冷。 “没有。”岁音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不愿意。” 夏时喉咙发出一声轻“嗯”,伸手将一侧的窗户打开,正对一轮圆月,月下樱林重重,粉白相称,如诗如画。 “还未问你,怎么知道我曾在这处舞剑。” 岁音心底也正疑惑,如实开口:“我看到了。” “看到了?”夏时的目光从窗外移开,落到面前少女身上。 “你来过沧海?” 岁音仔细想了想,摇头否认。 她自能睁眼观物起,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砚姨,在那片空寂之地不知年月,见到的第二个人是红绫,她应该不曾过来沧海。 夏时想来也觉得不可能,岁音年岁同陆辞忧她们相仿,而她那次来沧海已是四百年前了。 “我是刚刚看到的。”岁音怕她不信,还竖起三根手指准备发誓,“我没骗你,就是刚才,初入樱林左侧十步的地方。” 就连位置都说的准确无误。 可这些事应当只有她一人知晓,岁音又是如何知道的? 不,不对。 那时不止有她,还有一个人才对—— 记忆被拉远,夏时脑海中出现另一道欢跃的声音: “这剑招怎么从未见你使过,你耍起来真好看。” “你喝醉了吗?怎么能拿我斩落花呢??” “哎哎哎,要砍树上了!” “夏无为!你就是故意的!” 那是她的剑灵。 她想起来了,那晚的樱树下醉酒舞剑,最初是想逗一逗她的剑灵,故意抖着剑尖往树干上砍,惹得剑灵哇哇乱叫,就差跳出来打她一顿了。 夏时眼尾溢出些笑意,眉眼生动,不再沉郁。 岁音看得出来,她现下的笑不是因为自己,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人。 生气是有一点的,嫉妒也是有一点的,可质问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夏时好不容易开心这么一会儿,她不该多说话的。 她垂着头,开始捏手指。 一旁的夏时从回忆中抽离,她将目光落在岁音身上,开始细想岁音身上不同常人之处。 她心底隐约有个答案,可又觉得荒谬。 “晚冬雪和万物逢春,谁教你的?” 夏时原先以为这是岁音从一些流传下来的影石中看到的,当年她在仙门大会上一举夺魁便是用的这两套剑法,有人用影石记录下来分印无数,十分抢手,但能学会一二者却寥寥无几,可岁音天资卓越,在剑术上更是一点就通,若是她得了当年的影石,学会这两套剑招也不无可能。 所以之后夏时也没再问,只在旁纠正,也算是尽了为人师者的责任。 但现在为了验证心底的答案,她想问一次。 “我识海中一直有个人,只有朦胧的影子,她一直在挥剑,我是跟着她学的,我不知道那就是晚冬雪和万物逢春。”岁音说着伸出手,握住夏时放在桌上的手。 “我带你看。” 夏时闭了眼,分出一抹神识进入对方识海内,上一次来时只见万剑悬空,她觉得岁音身负剑骨,是天生的剑修,可现在再入识海,茫茫无际的云海之中生着一棵参天树,树枝如玉骨,每一片枝叶都是灵力所化,绯红一片。 灵力如实质流水般流向树干,本该由树干供给营养给繁叶,可在岁音识海内却像是反过来,树冠的每一片叶都在无时无刻地滋养着树干。 而那树下,确实有一道人影。 手持长剑,向前方行礼,刹那间云海波动,随着那人手中的剑而动。 晚冬雪。 夏时只分出一小部分的神识,还在别人的识海内,这一番动荡差点让她心神分离。 下一秒,一大团红色神识便包了过来,严丝合缝地裹着她。 神识相触之时,红白两团皆是一颤,抑制不住的低吟闷哼在耳边响起,这种酥痒几乎将神识浸透,带着令人窒息的欢愉。 夏时忍着那头皮发麻的舒爽感从那团红色神识中爬了出来,然后逃也似地从岁音识海中脱离出来。 神识回体后,她的身体仍然在轻颤,好在她只分过去了一部分神识,轻呼出一口热气后,身体自然也冷静下来,她双眸压着愠怒瞪过去,发现岁音双颊绯红,眼底还透着浓重的欲。 识海中是她全部的神识,刚刚逃离挣扎的动作又太大,此刻岁音还未回神。 夏时:“……” 正当她要捏几个清心静神的小术法扔过去时,外面忽然起了异动。 一道黑影极快地在樱林中窜梭,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夏时眉眼一沉,拿起一旁的无情剑便跟了上去,她在桌上留下一道字符:林中有异,莫跟。 走前还不忘把这两间房打上一层禁制。 她追着黑影的气息向深处掠去,在一处寒潭边停了下来。 借着金印隐匿气息,她慢慢靠了过去。 黑影虽背对着她,但仍能从刻意压低的声音中听出来,就是白天的羽公子,也就是陆清羽。 在他对面的是个裹着黑袍的女人,整个人就只露出一双手,苍白无力,很是羸弱。 两人十分警惕,约在这种地方也不忘加一道隔音结界。根本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正巧一片阴云移开,月光落了下来,照在那黑袍女人站着的位置。 夏时看清了一截尖细的下巴和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正当她要再靠近一些时,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身影忽地一闪—— 一双手忽然从后面伸了过来捂住了夏时的口鼻,将人拖入身后的寒潭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25 17:00:00~2024-03-26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颜颜颜颜安 10瓶;伽树 5瓶;贺虚行、Cr?ne moine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琉璃净世笔◎ 寒潭幽深, 水下似乎被人设下某种法阵,夏时被人拽水中时并没有听到落水声,那水面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沉寂得有些不寻常。 她向后挥动手肘,试图挣脱身后的人,那人一手捂着她的口鼻, 一手紧紧箍着她的腰,从背后紧抱着自己。 “是我。”一道略微沉闷的声音通过灵力传了过来。 夏时一愣,顿时撤下挣了扎的力道。 岁音也松开了捂住她口鼻的手,抬手揉了揉自己的侧腰, 疼得她想呲牙,只是现在还在水下, 不太方便,只得忍着。 “不是让你别跟来, 还过来干什么?” 两人还保持胸背相贴的姿势,传音也格外方便。 “我不放心。”岁音有些委屈。 她那会儿神识还兴奋着, 回过神时发现屋里没人,还被落下禁制,看到字符时想也不想就顺着气息跟了上去。 天知道她刚到就看到夏时被发现有多担心, 脑子一抽, 就把人拽到水里。 还没开口呢,就挨了一手肘,还是用足了力气, 差点给她肋骨打断。 传音就此中断, 因为寒潭边来了两个人, 陆清羽和那个黑袍女人。 “哪有什么人啊, 你别总是大惊小怪的。” 陆清羽的声音传到水下竟格外地清晰。 “东西拿到手了吗?”黑袍女人警惕非常, 还故意压着声音。 “没有。”陆清羽叹了口气幽幽道:“真是奇怪,我都没急,你在着急什么?” 黑袍人冷哼,“您倒是自在,光明正大躲在这幅壳子里,也不怕她找上你。” 夏时听了微微蹙眉,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人不是陆清羽?那真正的陆清羽呢? “她?你是说夏无为?”“陆清羽”不屑道:“当初仙都二十四仙都落了个尽数身殒的下场才将我封下,她一个元婴修士能翻起什么风浪。” “你为何总是这么高看她?” “您这话不对吧,二十四仙并非尽数身殒,砚歌可还在世,当初天睢以半幅仙骨震下万千血魔妖修,其中也包括你,其他仙君则是受法阵反噬而亡。”黑袍女人将他的话堵了回去,“千年前的事并非没人记得,魔将就算要揽功,也该在不知情的人面前说这句话。” 简而言之,吹牛吹错人了。 “陆清羽”面色明显沉了些,他冷哼一声,“我不过说了她两句,你就这么不高兴,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还那样对她?” 黑袍女人冷漠开口:“不关你的事。” 这个魔将属实八卦。 “尽快打开禁地,不要耽误了正事。” “知道了。” 岁音见两人消失后,双腿一动就要向上,一旁的夏时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 于是两人又在水下待了一会儿,没想到原本离开的黑袍女人身影一闪又回到潭边。 她静静地盯了潭水半晌,抬手将整个水面封住,然后才放心离去。 在她看向水面时,水下的夏时也在看着她。 两人的目光在某个瞬间对上,夏时心底涌起滔天杀意。 裴九。 她竟然现身了。 就差一点,她就要按耐不住自己的手,提剑跃出水面,但理智告诉她现在还不能。 “这水下有通道,我们快走。” 岁音传音过来,夏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深沉的水底确实有一处微光。 水面被封,她们若是强行破阵恐会打草惊蛇,这条暗道倒是出现的时机刚好。 “走。” 一白一红在水下游行,游到微光所在时发现那并非是一道通道,而是一道传送法阵,且设下已久,纹路已经浅淡不清。 这处传送法阵不知通往何处,夏时并不敢轻举妄动。 她思索着是这传送法阵安全,还是破开裴九在水面留下的封印安全。 思前想后似乎都不太妥当。 正犹豫着,面前的法阵突然亮了起来,一股极强吸力传来,夏时猛地一惊,眼看岁音已经入了法阵,她眉眼微压,紧紧握着她的手也跟着跳了进去。 这是有人在催动另一处的传送法阵,强行将她们拽了过去。 破出水面时,两人背靠着背警惕地看向四周,手中剑已出鞘。 这是一处水牢。 四处昏暗一片,只有角落里两盏烛灯散着微光。 “咳咳——” 一声低咳瞬间将两人目光汇聚在一处,黑暗里隐约可见一个人,双手被从两边墙壁伸来的锁链扣住,脖子也被特制的陨铁套住,整个人被浸没在水中,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漏出男人被废去的双腿。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被他用尽最后的灵力拉过来的两人,眼底慢慢有了光亮。 “三清界……” 他认出了夏时身上三清界的弟子服,认出了两人身上标志性的六叶昙。 “你是?”夏时问道。 “沧海之境第十五任门主,江流。”江流的声音仍然透着上位者的威严,即使双腿被废被囚禁于此,身上的傲骨仍在。 “你们又师承何人?” “三清界,夏无为。” “三清界无为长老门下弟子,岁音。” 夏时微动了眼看向岁音。 岁音回看过去,似乎在说:我说的不对吗? 都已经拜师了,确实是师徒啊。 “夏无为,你是夏无为!?哈哈哈哈天不亡我沧海。”江流突然仰天大笑,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并不抱希望的一试拉过来的人竟然是夏无为。 夏时收了剑,问道:“门主此话何意?” “沧海之劫,九州之难。”江流缓缓开口:“十三鬼域欲夺琉璃净世笔,改写青湖地封魔阵。” “竟是真的……”夏时低声呢喃。 早年时她曾入过一个无人问津的秘境中,秘境中空空如也,什么机缘宝物都没有,茫茫天地间只有几行字。 传闻几大仙门禁地中守有仙物,得之可作毁天之用。 当初她也只是匆匆扫过,没得到想要的东西便出了秘境。 “夏无为,我知道当初青湖地一事应当与你无关,是有人想借你的雷劫破开封魔阵。”江流看着她,“你也不想那人得逞吧?” “门主也知道是十三鬼域想要那东西,且不说鬼君境界已至大乘,她手下那六位城主,又有哪个时好对付的,如今我只是个元婴,如何能帮你?”夏时淡淡开口,“我的记忆被封,已经记不得当年的事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一边的岁音还是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她在强忍着怒意。 水面再次上升,已经淹没了江流的胸口。 他低低地笑了两声,笑得咳嗽,“你知道他们得到琉璃净世笔之后下一个要去哪儿吗?” 夏时身侧手猛地攥紧,“你什么意思?” “四百年虽还是我父亲当任门主,可你的事我也听过不少,为什么青云城和鎏金阁会围堵三清界讨要说法?他们根本不知道内因啊,只当是因为你一个人连累了那些无辜之人,其实呢,你也不过是被人利用,受了无妄之灾。” 水位上升到了脖子,江流继续道:“那一次沧海也损失了不少高阶弟子,可父亲并未发难三清界,反而更加重视四海城周边的布防,年少时我还不懂,可当我成为门主后,知道了禁地中的东西和青湖地的封魔阵,我才恍然大悟,像琉璃净世笔这样不属于九州的仙物,还有两个。” “你猜,另外两个会在哪儿?十三鬼域的人会放过吗?” 不在青云城和鎏金阁,那就只剩下三清界、太一门和神医谷。 十几年前,十三鬼域屠入神医谷,如今想来也是为了那两件东西了。 那么,十三鬼域下一个目标就只剩下三清界或者太一门。 太一门有剑仙封子胤,实力已至大乘,三清界虽有符卿在,可她已许久未出世,至今在闭关。 任谁来看,都会先选择三清界。 夏时脸色阴沉,“你想让我做什么?” 眼看那水已要淹过江流的下巴,夏时登时释放灵力,水牢瞬间寒气四放,水面冻结。 江流眉毛头发都结了冰,他说话时都冒着白气。 “当然不会让你同他们以命相搏,找到一个叫花商的丫头,她会带你们去,噬海楼内有一暗阁,取我精血便能打开,里面有个假的琉璃净世笔,你可用此以假乱真。” “那我也得能见到真的。”夏时冷声道。 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以假乱真,和以命相搏也差不了多少。 “二位能留在沧海,想来也见过江枫了,他没同你们说禁地的事?”江流沉声道:“他为了稳固门主之位,已经将禁地中的东西拱手送给了那位羽公子。” 看来这个江枫并不知道禁地里放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那个羽公子似乎进不了禁地,恐怕有魔气在身,禁地凶险,江枫应该想借二位之力取出琉璃净世笔。” “他倒是好算盘!”岁音暗自磨牙。 夏时心想,可不止江枫好算盘,眼前这位前门主江流也心计颇多。 只要她拿了琉璃净世笔,十三鬼域就会把目光投在她身上,自然不会再举力攻去三清界。 对付一个人和对付一整个仙门相比,这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可若不让她偷换走琉璃净世笔,江枫和那个假的陆清羽也会想办法得到,如此倒不如赌一把,江流在赌夏无为肯为三清界舍自己一人。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好。”夏时应了。 “江某还有一事相求,拿到琉璃净世笔后,将它交给家姐江韫。” 夏时顿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东西放谁身上都会被十三鬼域盯上,江韫是他长姐,即使身边有江风禾相护,她也只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 为什么是交给江韫而不是江风禾,因为江韫一定会舍命相护沧海之物,若是在江风禾手中她只会不屑一顾,但她会舍命护着江韫。 江流这是将他的姐姐和妹妹都算计进去了,完全没想过琉璃净世笔会给她们带来什么。 “门主还真是无情啊。”夏时垂眸冰冷地看着他。 江流低笑:“为了沧海,不算什么。” 最后夏时取走他的一滴精血,和岁音悄无声息地回到临风院中。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夏时坐在桌边轻揉着眉心。 没一会儿,她写下传音由腰间玉铃直接传给叶萧。 “师姐,三清界可安好?” 半柱香后,玉铃轻响。 夏时迫不及待地打开: “一切安好,勿念。” 看着上面最后两个字夏时轻轻蹙起眉。 勿念…… 掌门师姐最希望她出门在外能想着念着三清界和她们,为什么会说勿念? 可上面字迹和灵力气息不会作假,确实是师姐亲笔。 是她想多了吗? 第70章 ◎她是剑灵◎ 夏时心底存疑, 玉铃忽地又一声轻响。 还是叶萧的传信。 “处理好那件事后,尽早回来,不然我就亲自下山拿你。” 看着这句话, 夏时已经想到了掌门师姐的语气,她唇边抿出轻笑,挥手散去传信。 又回到了一封, “知道了。” 三清界无恙,她也放心了些,有师姐在,更有护山法阵, 就算是十三鬼域,也不是想攻进去就能攻进去的。 心中思虑之事放下, 夏时这才发觉身上衣衫还半湿着,黏在身上格外不舒服。 她抬手捏了个清洁术法, 但仍觉得不够。 “你想沐浴?”岁音在一旁开口道。 夏时微侧眸看过去,两人视线相对恍如触电般躲开。 不久之前, 她们还有过神识相交,此刻心神正丝丝缕缕地连在一起,岁音能知晓她心中所想并不稀奇。 夏时不自然地蜷起手指, 倒是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岁音。 岁音识海中的那个人剑锋走势, 甚至连剑招中的剑意都同自己别无二致,可以说,岁音看到的那个人, 就是她。 是四百年前的她。 夏时心底那个荒谬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如果岁音真的是无情剑灵, 那么当初剑阁异动, 唤醒无情剑也都能解释过去。可万卷书上说, 她身负仙骨, 难道就是因为这幅仙骨,她才能从剑灵转生成人。 那她要找的剑,便是无情剑了。 夏时垂眸看向手边长剑,伸手拿起,另一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拔—— 薄薄的剑刃上覆有一层冷霜,但内里却是一片死寂。 她曾以这把剑斩获九州剑道魁首的名号,自然知道它本来的样貌。 万里霜雪封九州,长剑无情以问天。 以一品灵器比肩神武,再没有第二个。 无情剑的锋芒绝不该是现在这般黯淡。 夏时轻抚着剑身,纤长睫毛半垂,尽数遮掩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岁音在一旁静静看着,能感受到她此刻内心莫大的哀伤。 长剑蓦地被递到眼前,岁音一愣。 她茫然地看过去,发现夏时神情温和,眼底纵然仍有悲切,却又有一层柔和覆盖。 和平时很不一样! 岁音……感觉像见了鬼。 她吞了吞口水,眼睛在夏时脸上和她递过来的剑上来回看着。 “要,要做什么?” 这把剑夏时平时就宝贝得不行,摸一下碰一下都要擦拭好半天,生怕磕着碰着了。 怎么会突然拿到她面前了? “握着它。”夏时心底也有些紧张。 毕竟剑灵只是灵体,虽能与剑主心念相同,可终究不能言人语,当初无情剑灵突然开口说话时,夏时差点以为是什么脏东西附到了剑上,哭着去找自己的师尊,叫她给剑除邪,惹得符卿大笑。 后来知道那是她的剑灵,便也不怕了,每日同剑灵说话解闷,聊天谈地,如同挚友一般。 下山在九州闯过一遍后,夏时才知道,只有神武才会有器灵,但器灵是不会说话的,能作人语的,要么是妖要么是邪。 夏时便将这当成了她的秘密,她的剑灵会在清晨雨露落下时同她问好,会在雪下练剑之后同她一同观星,亦会在深夜入梦相会。 旧友近在眼前,夏时却生出相认的退意来,青湖地一事的细枝末节她已然忘全,可当初剑在她手,最后落得剑毁灵散,她亦有过错。 手中长剑慢慢被接过去,夏时紧盯着剑身,直到星星荧光渐生,无情剑身慢慢显出底纹,澄澈如千年寒冰般泛着浅淡蓝光,她心中的巨石才恍然沉下。 当初无情剑在岁音手中初现“生机”,她还当是剑认新主,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剑灵重归。 “这这这……” 岁音磕磕巴巴紧张地看着夏时,“我不知道……” 这剑在她手上怎么突然变了个样,不行不行,别的什么剑都行,唯独这把剑不可以,这是夏时的剑,她更不能在剑主面前抢了风头。 夏时摁住她慌乱的手,轻言道:“这就是你一直要找的剑。” 岁音愣住了:“什么……?” 她恍惚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怎么会,这是你的剑。” “我要找的剑不是这个,它是碎的,它可能已经不存……” 话生生卡在喉咙里,岁音震惊地看着自己手中由灵力凝出的长剑。 自从无归在手后,她便很少再用灵力凝剑了,却不知什么时候这把虚无长剑上如雪花般的裂纹早已荡然无存,此时两把几乎一模一样的长剑都被她握在手中。 夏时见了并无惊讶,眼底多了分了然。 她也更加确定了,岁音确是无情剑灵。 回想过往,仿佛一切都有迹可循,可她却浑然不知,甚至还想过她会不会是裴九故意接近。 自己之前对她的态度似乎也并不怎么好。 夏时抿了抿唇,有些愧疚起来。 却不知她此时这幅敛眉垂眸的模样,落在岁音眼中倒成了默默伤心,岁音心里一塞,连忙将剑还了回去。 “这不是我的剑!你的!这是你的!” 她一遍遍地强调,生怕夏时因为这个再难过。 夏时将剑收入剑鞘,唇角上扬着收不下来,她满心欢喜却又隐忍地压着。 “你喜欢现在这样吗?” 有了人的形体,有灵力有朋友,能做一切想做的事。 曾几何时,夏时还记得无情剑灵的一句话: “我也想同你并肩。” 她那时回了什么,好似是:“一人一剑,我们不正是并肩而战。” 那是剑灵难得一次的沉默,似乎还骂了她一句“大笨蛋”。 现在想来,剑灵口中的“并肩”应当是两人并肩行九州,而非一人一剑。 岁音感觉今晚的夏时怪怪的,问的一些问题也怪怪的。 就像这一句,现在这样?现在哪样?让人听不明白。 可夏时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自己,在等她的答案。 她眼中有着期待,岁音感受到了她内心所期望的回答。 “喜欢。” 果然,漂亮的眉眼微微下弯,露出些许笑意。 夏时开心了,那她也就开心了。 在这份喜欢的回答之余,岁音还有几分不满足,她并不完全属于自己,有些事也不能凭心而动。 她不明白为什么砚姨不允许她和旁人有过多的身体接触,砚姨在乎的似乎也只是这幅身体。 岁音心底隐隐也知道了些什么,她之前神识不稳,恐怕是因为她的神魂并没有被这幅身体完全接纳。 那她原本又该是谁? 还是下次找个机会问问红绫姐,当面问砚姨,又该惹她不悦了。 一时房间眉安静一下,两人心思各异,都没再开口。 片刻的沉静过后,岁音听到一声轻叹,夏时似乎有些困倦。 微微抬眼看去,女人正解开腰带,要褪去外衫。 她登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睛都不知该看相何处。 明明之前还是她不避讳,现在怎么反倒反过来了。 夏时脱衣的手一顿,莫名地看过去,“乱转什么呢,你不睡?” “睡……睡,睡!”岁音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全身上下就只有嘴动。 “你睡里面还是外面?”夏时抬手拔下发簪,长发散落垂在腰间,发尾轻荡扫过腰侧,轻薄的里衣贴着肌肤勾勒出完美线条。 岁音喉咙微动,身侧的手指慢慢攥紧,眨了眨眼睛将目光从女人后腰收了回来。 “发什么愣?”夏时坐在床边,微敞的领口露出两片小巧精致的锁骨,皮肤透着几分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 她抬手朝岁音招了招,“过来。” 岁音挪着步子走过去,感觉眼前的夏时像只魅妖,哪儿哪儿都勾着她。 “睡里面?”夏时自己毫无察觉,还贴心替她做个选择。 岁音连反抗都没有,直愣愣地点头。 直到她乖巧地躺在里侧,双手紧抓着被子,脑袋也还是晕乎乎的。 夏时熄了烛灯,静静躺下,幽幽开口:“你这么怕我,离得这么远?” 这本来就是一人睡的床,她们两人中间挤挤也还能再躺下一个。 里头的人几乎是半侧着身体贴着墙边,就差钻到墙里了。 被子下窸窸窣窣地动了动,夏时感觉有人慢慢靠了过来,却仍保持着距离。 黑暗中夏时微微一挑眉,这么有分寸感? 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是因为砚歌? 夏时当她心有顾虑,便没再多言。 “睡吧。” , 翌日一早,岁音和陆辞忧两人打了个照面,眼底是同款的黑青。 大小姐没忍不住笑出来,“怎么了,昨晚做贼去了?” 岁音没好气道:“是啊,跟你一块做贼去了。” 陆辞忧轻哼,“你不该谢谢我吗?我可是帮你大忙了。” 岁音毫不留情地拆穿她:“难道不是你想和阿离一间房吗?”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房门被人从里拉开。 陆辞忧回首一笑,“阿离早啊?睡得可好?” “……嗯。”晏漓眼底有些慌乱,在看到一旁的岁音更甚。 这幅样子任谁都觉得奇怪。 岁音拉过陆辞忧,低声问:“你对她做什么了?” 把人祸害成这样。 再怎么说晏漓也是她师姐,总不能看着师姐被这大小姐欺负。 陆辞忧无辜地瞪大眼睛,“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多正直的一个人,能对她做什么?” 岁音怀疑地看过去,“真的?” 陆辞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她勾了勾手。 岁音好奇地凑了过去,两人脑袋挨着脑袋。 “这种好事,你不用知道。” 岁音:“……” 作者有话说: 什么好事藏着掖着!!!! 70-80 第71章 ◎把你绑了扔岁音榻上◎ “你回三清吧。” 听到这么一句, 晏漓猛地抬起头,心底思绪繁乱,最后只无力低声地忤逆面前的长辈:“我不回。” 夏时想到了她不会轻易应下, 只是没想到她会当面开口回决。 “因为陆辞忧?” 这段时间她也看得清楚,晏漓对陆辞忧的照顾早已超出了“报恩”的界限,在无人察觉的角落, 她的眼神落在那大小姐身上总会多几分温柔多情。 “……不是。”晏漓垂眸,说出了违心的回答。 夏时轻笑一声,又问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晏漓低着头,半晌未回话。 良久, 才低哑地回道:“师尊让我护着您。” “护我?”夏时手指落在桌面,轻轻点了点, 低沉的闷响也敲碎了晏漓这几天的不安。 “你都没了金丹,怎么护我?沧海现在的境地你也看到了, 身在狼窝随时都可能被挠上一下,是你护我, 还是我要分出精力来护着你?” 毫不留情的一句话顿时令晏漓脸色煞白,她再说不出留下来的理由。 她是无用的。 膝上的手指慢慢攥紧,被修理整齐的指甲因为用力微陷在掌心, 刺痛也令她更加清醒。 “回三清, 重塑金丹,这是你现在最好的选择。”夏时垂眸看了一眼她指缝中渗出的鲜红,抬手隔空弹出一道灵力过去, 淡淡开口:“松开。” 指节倏然一松, 晏漓终于抬起了头, 眼底多了份坚决, “我不能回三清。” 夏时微微蹙眉, 已经没了什么耐心。 “你若是舍不得陆辞忧,我可以把你们一起送回去。” 她故意揭开晏漓的伤疤,刺激她,就是想让她知难而退,沧海禁地还不知怎样凶险,她和陆辞忧最好都不要进去。 谁知掌门师姐口中听话得不得了的徒弟这会儿这么犟。 “不是因为她。”晏漓握住了断流,将剑轻搁在夏时面前,“陵阳仙君所托之事,我还未完成。” “所托之事?” “凡尘之中有一云城,她曾守护那里十几载,她托我查清她妻子的死因,还有一个叫裴九的人的下落。” 夏时蓦地抬眸紧盯着她,“你说谁?” 裴九?怎么又是裴九,陵阳君为什么要查她。 晏漓不太明白为什么师叔反应会突然这么大,差点让她以为自己说错了人,反复确认后才又说了一次。 “裴…裴九。” “裴九……”夏时眸色暗了暗,这人竟然千年前就已经在世了。 晏漓见她神色有异,便小心开口问道:“师叔知道这个人?” “知道。”夏时冷笑一声,手下微微用力,上好岩料磨制的石桌顿时化作齑粉散落一地。 突来一阵冷风,将石粉尽数吹走,连带着夏时宣泄出的怒意。 裴九这个名字如今就像她心尖上的一根拔不掉刺,时刻折磨着她。 “裴九的事我会去查。”夏时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侧眸看向另一边不远处的陆辞忧和岁音,两人正朝这边望,见她看过去,又同时默契地背过身去看跟前的樱树,动作中透着些心虚。 “你和陆辞忧必须回去。” “可——” “替我好好看着三清界。” 晏漓一怔,神色不解,“师叔这话何意?” 三清界有掌门在,还有那些长老,她回去又能做什么。 夏时心里仍有不安,即便掌门师姐回了信,可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 让晏漓回去看一看,她也好放心些。 “十三鬼域恐怕已尽数出动,九州仙门弟子如今分散各地,后方便会无力。”夏时并未提及琉璃净世笔,这件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晏漓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脸色不由地一沉。 而后又是落寞下来,“师叔,我金丹已失,回去也无用。” 夏时:“……” 是让你回去打架的吗!? “不必多说,我会将你和陆辞忧串回三清。” 说罢,她便起身向樱树下走,晏漓垂着头跟在后面。 “师叔……” 她还想尽力争取一下。 夏时侧首看了她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不让她再说话。 走近樱树后,她唤了一声树下的人:“陆辞忧。” 树下两人同时转过身,脸上均是诧异。 陆辞忧先看了看阿离,又看了看夏时,抬手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夏时轻点头,然后偏头道:“过去。” 晏漓颔首,规规矩矩地站在陆辞忧身边。 对面的岁音十分自觉地挪到夏时身边,四人顿时分立对面。 陆辞忧还有些发懵,“干嘛呢这是,表情都这么严肃?” 她说完转头看着情绪不高的阿离,一个皱眉火气就上来了:“她欺负你了?” 晏漓摇了摇头,也没解释,更像是受了委屈强忍不说了。 大小姐看在眼里顿时就心疼了,凶巴巴地瞪着夏时,“喂!你对她说什么了!?阿离还比你小那么多,你欺负一个小辈算什么!?” 四百多岁的人了还欺负二十多岁的,还有没有一个仙门长老的样子。 夏时:“……” 身侧红影一动,岁音维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哪里看到夏时欺负阿离了?别胡说八道行不行。” “我胡说八道?你自己不会看啊!我家阿离跟她走之前还好好的,回来就不开心了,肯定是她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陆辞忧说着就要上前一步找她理论。 结果撞上一堵透明墙。 晏漓在后面拉着她,看向正捏着术法的夏时。 “夏时!”陆辞忧拍着透明墙,“你干什么!?放我出去!” 她好像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手上动用了灵力想要挣脱。 “你今天要是敢把我送走,明天我就!……我就把你绑了扔岁音榻上!” 岁音:“……” 夏时:“……” 胡言乱语。 淡金色灵力注入两人脚下法阵,连带着周边粉白樱花飞旋在两人身边。 传送法阵并不算难,但从这里到三清相隔千里,需要耗费的灵力属实不少。 夏时慢慢觉得有些吃力,她屏蔽掉陆辞忧的喊声,轻闭了眼,将丹田经脉流走的灵力一点点汇聚起来。 她的灵力为了压着经脉眉的寒毒已是十分分散,如今突然想要聚起来—— 腕上突然一热,熟悉的灵力灌入,半虚的丹田瞬间充盈起来。 她缓缓睁开眼,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看到了岁音含笑的眼。 法阵即成,只剩最后一步,夏时薅了一把岁音传过来的灵力,正准备催动法阵将两人送去三清界,却不料突然一杆长枪袭来,径直冲向法阵。 夏时猛地一惊,手中灵力顿时转了方向,同时双剑出鞘,对上来势凶猛的黑金长枪。 传送中断,金色法阵慢慢黯淡下去。 陆辞忧一边护着阿离,一边将手中游龙扔了出去。 黑金长枪被击退,在空中翻转了几回重回主人手中。 “原来是你们啊,我见这边有灵力波动,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没伤着你们吧?”“陆清羽”从樱林中走出,那杆黑金长枪正是出自他手。 夏时冷冷地盯着他,“羽公子,不是该去四季堂了吗?” 羽公子眼中闪过阴冷,唇角一扬:“是啊,可门主见无为长老迟迟未来,担心出了什么事,所以让我看看。” “几位如今都是沧海的座上宾,谁也不敢怠慢啊。” “请吧。” 几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没再提刚刚的事,跟在这位羽公子身后前往四季堂。 四季堂中的沧海弟子仍在不休不止地练着刀,同她们昨日来时毫无差别。 而江枫就大摇大摆地坐在不远处,身边围着美人伺候。 羽公子走到他跟前,垂眸蔑了他一眼。 江枫连忙推开怀中的美人站了起来,手脚无措地张望着,看到羽公子后面的夏时几人时才找回神。 脸上堆起虚伪的笑,迎上前去,“无为长老来了。” 夏时微微颔首,直言道:“门主昨日所说禁地之事,还望详说。” “是这样的。”江枫似乎早已经想好了说辞,张口便来:“前些日子沧海禁地闯入了一个十三鬼域的城主,虽被前门主江流重伤,可还是藏匿在禁地中无处可寻,前门主已将禁地封下,可门内弟子如今并无实力强盛者,所以……” 他话说一半,看向夏时,暗示意味明显。 他想让这些人入禁地把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城主抓出来。 夏时心底冷哼一声,面上还是一派漠然,“正如门主所言,那地方是沧海禁地,就算我们有意帮忙,但也不合规矩吧?” “不会不会!”江枫听到她们愿意帮忙,面上笑意更深,微微抬了头架上了门主的气势道:“规矩都是人定的,如今我是门主,谁能说什么!” 夏时装出一副犹豫的样子,还回头问了问身后几人,“意下如何?” 陆辞忧和晏漓还不知道这里面的事,也没抢着回话,只互相交换了眼神,都有些怀疑。 夏时要的就是这样,若是她们几人都淡然自若,反而会打草惊蛇。 她目光一移看向岁音,两人相视,岁音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先是纠结犹豫了一番,然后将问题扔回去,拱手向夏时行礼,“一切都听师尊的。” 陆辞忧和晏漓在后面看到了两人之间的眼神对视,虽然只是一眼,却处处透着不简单。 两人也规规矩矩行礼,对待长辈般,异口同声道:“听您的。” “无为长老,您看呢?”江枫适时开口问,同时余光看着羽公子的神色,心底揣测着这位大人的意思。 夏时并未立即答应,只道:“沧海之境与三清界一向交好,门主既开了口,我此时又身在沧海,这个忙定然是要帮的,但十三鬼域城主实力强劲,即便是收了伤,也不可轻敌,需要做些准备。” 她得先把晏漓和陆辞忧送走,还得找到那个叫花商的丫头拿到假的琉璃净世笔。 “那无为长老觉得明日如何?”江枫带着假笑,暗地里已咬紧了后槽牙。 不能再拖下去了,明日就是鬼君给的最后的期限。 “好。” 这就足够了。 夏时准备告辞离开四季堂,却听到一旁的羽公子突然开口,“对了,忘了和无为长老说了,为了避免那位十三鬼域的城主逃走,四海城被落下禁制,任何传送法阵都是无用的。” 他的话意有所指。 夏时微微一笑,眸底凝出一片冷意,“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大小姐!你扔啊你扔啊! 第72章 ◎定情之物◎ “你干嘛要给我送走, 觉得我帮不上忙吗?” 回临风院的路上陆辞忧一直在问,明显有些不服气。 岁音在旁边拉着她,传音过去:“你想想阿离啊。” 陆辞忧神色一怔, 便不再问了。 其实她也曾想过先把阿离送回鎏金阁,她的金丹是因为自己才没的,重塑金丹并非易事, 不仅仅是时间问题,其间更不能断各种珍奇灵植,阿离曾说过她的宗门,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宗门, 恐怕负担不起重塑金丹的代价。 但这些,对鎏金阁来说, 不过是九牛一毛。 只要阿离留在鎏金阁,以她的资质, 金丹重塑也不过是一两年的时间。 昨晚她向阿离提起这件事,但阿离拒绝了。 她说:“别让我走, 金丹的事,我有办法,我能保护你的。” 她的眼神真挚, 眼底隐着祈求。 她想留下来。 “相信我。” “好。” 陆辞忧思绪回笼, 看着前方并肩而行的夏时和岁音,偏头看着落后一步的阿离,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将人带到自己身侧。 阿离就应该站在她身边, 前一步后一步都不行。 两人双手交握, 走动间又慢慢变成了十指相扣。 陆辞忧轻轻动了动手指, 摩挲着对方指根, 一下又一下像是在模仿什么动作。 察觉到那只手变得僵硬想要逃脱时,她又紧紧攥住,装出一副无辜样看过去,“阿离,你痒吗?脸怎么红了?” 晏漓眼神躲闪,动了动唇,小声开口道:“没有。” 看到自己将这人逗得脖颈都泛着薄红,陆辞忧才闷声笑出来,眉毛眼睛一齐下弯。 晏漓心底也知道她在捉弄自己,只无奈地叹了一声,任由她继续摆弄自己的手。 回到临风院,原本被夏时震碎的石桌已经被人换下了,这次还加了些小法阵,更坚固了。 四人围坐在桌边,一时空气有些沉默。 忽地一声叮铃响声自桌下传来。 几双眼睛转着就向声音来源看了过去。 是夏时的玉铃。 夏时微一扬眉梢,手指勾了勾腰间玉铃,那上面的灵力气息是掌门师姐的。 师姐怎么又来信了? 她接了信,灵力自玉铃散出,化成丝缕线条慢慢在空中显出字来。 “万卷书知九州事,可助你查清当年之事,知书已通过传送法阵前往沧海寻你,我在她身上留有几道剑气,不必担心。” 夏时看着传信微微蹙眉,温知书灵力微薄,身上还有万卷书这等法器,她此时来沧海—— 掌门师姐怎么会让她离开三清界? 其他人同样不解,一脸凝重地看着这条传信。 “嘶——这地方说来就来的?那姑娘一把细骨头,来了怎么办啊,身上还有那玩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都不懂吗,三清掌门是不是……”陆辞忧正说着看到边上还有俩三清界的人,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毕竟当面说人家掌门坏话,不太好。 “师……掌门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晏漓在一边默默替自己师尊说话。 “我先去把人带过来。”夏时起身,灵力注入玉铃为她指路。 既然人来了,她总不能不管。 岁音也跟着站了起来:“你跟你一起去。” “不用。”夏时眼神示意着一个方向,“去找花商。” 话音落地,她便化作一道流光向远处掠去。 根据玉铃的指引,她来到一处乱石之地。 四处荒芜,隐隐能听到几声狼嚎。 这已经是四海城郊外,有些野兽并不稀奇。 随着这些狼嚎一声高过一声,一道剑光直冲天穹,夏时眉目一凛,身影一动消失在原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满地都是灰狼的尸体,这是一个狼群的聚集地。 在遍地尸骸中间,一道青色身影立在那里,女人身体轻颤,眼眶已是湿红一片,看到远处的夏时顿时展开了笑颜,只是脸色还有被惊吓出的惨白。 “夏时。” 温知书还是那副病弱的样子,风一吹就要倒。 她越过群狼的尸体,慢慢走到夏时面前,微低着眉眼,轻声开口道:“来之前并未同你商量,可会打扰到你行事?” 夏时并未应她这句话,只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将人盯得有些不自在,才淡声道:“不会。” 温知书眉眼带笑,“那就好。” 她又看了看夏时空荡的身后,问道:“怎么不见岁音,她没和你一起吗?” “没有。”夏时召出长剑,踏了上去,在后面留了空位。 “上来。” 温知书抬脚上剑,却不想无情剑突然震颤起来,两人被颠簸了一下,温知书连忙伸手扶住了夏时的腰,手紧紧攥着窄细腰带。 “这是怎么了?” 夏时亦是不解,平日里没什么反应的无情剑怎么突然躁动起来,岁音也并不在附近。 她并出剑指,注入灵力于剑身,慢慢安抚着不安的长剑。 无情剑慢慢平息了怒火,又恢复到之前沉寂的样子。 夏时正要御剑而行,一垂眸发现自己腰间还搭着一只手。 “好了,它不会再动了。” “我…我有些怕。”温知书犹豫了一下将手松了松,转为抓着她的外衫。 夏时向后抬了抬手,她本意是想让她抓着她的袖子,却没想到温知书会错了意,直接两只手握了上来。 明明是副羸弱的身子,手却格外饿暖。 甚至有些热。 同岁音握着她手的感觉不同。 心底微微泛起不适,夏时微微偏过头,女人肩头似乎在轻颤,对接下来的御剑感到紧张。 “害怕就闭上眼。” “嗯。” 夏时并不想多留,甚至比来之前更快。 温知书只觉得身体腾空,耳边风声不断,再过几息的功夫,周边忽地一暖,呼吸之间似有樱花香气。 双脚落在地上,她恍然睁开眼,发现此时正立在一小院前,院中有两人正在说笑。 夏时抽了抽手,发现根本抽不出来,只好出声提醒:“可以放开我了。” 温知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发现夏时的手已经被自己用力握出了一道道红痕。 “对不起。” 她歉意地伸手在那道最深的红痕上抚过,却被躲开了。 “无碍。” 夏时一翻手,淡金色灵力环绕手掌一圈,沿着红痕缠绕,转眼间便已恢复原样。 “无事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樱林,陆辞忧正好抬眼看过来,见人被夏时带回来,便站起身应了上去。 温知书朝她颔首行礼,“陆少主。” 陆辞忧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复而看向一边的夏时,神色略微凝重:“刚刚那位羽公子来了。” 夏时问道:“他来做什么?” “过来看了一圈,又走了。”陆辞忧接着道:“不过我看他离开的方向,好像就是岁音离开的方向。” “唉——!我还没说岁音哪儿了呢!” 陆辞忧看着消失的流光撇了撇嘴,嘀咕道:“这么着急啊。” 她回过神,想起来这院子里刚刚又多了个人。 于是又转过身,“温姑娘,坐吧,她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温知书收回视线,轻颔首道:“多谢。” , 夏时远远看到那处楼阁,四周法阵布局都同江风禾在云泽为江韫布置的宅院一致。 这便是噬海楼了。 她向下张望,寻找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这边并无多少沧海弟子看守,楼阁立于礁石之上,远观东海。 但夏时此刻无心观赏楼阁建造和阵法布局的巧妙,她御剑向下走,心念微动,转而绕过噬海楼,果然在一块礁石之上看到了她要找的人。 岁音半弯着腰身,似乎在取礁石上什么东西。 海浪卷起,远比那礁石还要高上十几丈,只需几息便能将礁石上毫不知危险来临的少女卷入深海。 在这狂涌不止的东海岸,即便是海浪也蕴含着阻碍澎湃的灵气,修士若不慎被卷入其中,身旁无人伸手施救,只凭自己是挣扎不出来的。 年少时,夏时曾亲眼见过一剑修被海浪吞没,眨眼的功夫便没了踪迹,身边同门甚至来不及反应。 如今见岁音正立在那海浪之下,不躲不闪,还在那伸手够什么东西。 心中莫名生起一团怒火,夏时紧抿着唇,不由地屏住呼吸极速向下。 在海浪卷上礁石的前一秒,她伸手勾住了少女的腰,带人从海浪与礁石的间隙中窜过,衣衫都湿了半截。 将人带离东海岸,夏时冷着脸看她,还未开口训斥,眼前突然出现一朵分外艳丽的花来,一圈圈花瓣围着花蕊盛开,在风中微微摇曳,娇艳妩媚。 “送你。”岁音从花后面探出头,额前碎发被水汽打湿贴在一起,眼底透着浓深的欢喜。 “为什么送我?”夏时看着她问,心里揪紧。 这是望海花,因东海岸独有,又常在礁石崖边生长,花也总向着东海生长,故而得名“望海”。 因这花极难取,在四海城中流传下来的典故中,赠望海花代表着不便说出口的情意,是定情之物。 岁音如今送花,她知道这里面的含义吗? “见它好看,就想摘了给你。” 看来是不知道了。 夏时敛眸,并未接花。 “收好,等到哪天你真的明白了,再送于别人。” “别人?哪有什么别人?”岁音不解,“我只想送你。” 夏时自己都不曾发觉,她在听到这句话是平抿的唇角正一点点上扬,带出了几分浅淡的笑意。 她伸出手在花瓣上点了点,一层微薄的灵力将花封存下来。 “先放你那里。” 这意思就是要了? 岁音眉眼一弯,乖乖把花收了起来。 “你怎么过来了啊?” 夏时脸色突然转冷,一码归一码,刚刚的事她还没找岁音算账。 “我若不来,你就要被海浪吞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岁音刚裂开嘴笑得开心,被这一训又慢慢收了回去,她低着头小声辩解:“不会的,我都已经准备跑了。” 说罢,她又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夏时。 夏时一声轻叹,说到底她初心也是为了摘望海送给自己。 “羽公子呢,来找你了吗?” “什么?”岁音疑惑道:“他来找我做什么?” “你没见到他?” 夏时听到陆辞忧那么说,还以为是羽公子知道了噬海楼内琉璃净世笔的事,这才急匆匆赶来,生怕岁音和他碰到。 看来没这回事。 “没有啊。”岁音摇头,有些奇怪她的话,便问道:“怎么了?” 夏时:“……没事。” 被骗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守时,抱歉抱歉。 就是还有一个坏消息,下个月我要准备实习和答辩的事,有亿点点忙,更新可能不会那么稳定了,但也会尽力更的!谢谢大家一直的支持! 第73章 ◎禁地荒漠◎ 卯时, 太阳将落,天边云层火烧一般,光线透过樱林落在地上斑驳成影。 “温姑娘, 沧海弟子已将饭食送来,你趁热吃点吧。”晏漓寻到人,发现她正面向那一片樱林, 背影单薄,风吹起层叠的衣衫更显得孤寂。 “温姑娘?” “嗯?”温知书像是刚回神,回首看到晏漓时眼底带上了些歉意,温声道:“抱歉, 你刚刚说什么?” 晏漓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一遍。 “好,多谢。”温知书半垂了眼眸, 余光看向远处,“可我还不是很饿。” “她们配合得真好, 就像一个人一样。” 莫名的一句话让晏漓有些不解,而后她微微偏了头, 看到了樱树下舞剑的两人。 粉白飘落之间,一红一白的身影交错,不管夏时下一剑招如何, 岁音都能紧跟着她的动作与之相合。 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是啊。”晏漓叹道:“她们二人在剑术上确实无人能及。” “是吗……”温知书轻笑了一声, 抬脚与晏漓擦肩而过,似呢喃自语般道:“怎么还是无人能及啊。” 无人能及,是常围在天才身边的话。 晏漓见她脸色不怎么好, 像是因为刚刚的话伤了心,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在一个身体羸弱灵力不济的人面前夸赞别人的天资卓越, 实在是失礼。 她追上两步, 拱手行礼道歉:“温姑娘, 方才是我失言了,还请见谅。” 温知书轻笑:“你并未说错什么,我也没有因此多想,她们的确如你所言,无人能及。” 女人面色如常,眼底是温和儒雅的笑,方才所见仿佛只是晏漓的错觉。 正巧陆辞忧从房中出来,看到两人神色莫名,便走到阿离身边,握了她的手,轻声问着:“怎么了?” 九州谁不知道陆辞忧是鎏金阁的少主,更是一副大小姐脾气,若是让那些被她怼过揍过的修士见了此刻温柔贴心的模样,怕是要觉得她被什么邪魔上了身。 温知书看着眼前两人之间说不清的气氛,默默移开了眼。 她走到一边,低笑了一声,却不知在笑什么,声音很轻,又像是轻叹。 远处樱林,粉白花瓣漫天盘旋,被两道极相似的剑气牵引着在四周如流水般游动。 在急湍的花瓣水流之中,夏时转动手腕用手中的剑卡住岁音的剑,微微用力将人拉了过来。 两人相视,岁音眉眼带笑:“师尊,我学得如何?” 许是许久未听到她这么称呼自己,夏时怔愣了一瞬,而后唇边勾起浅浅的弧度,“尚可。” 尚可? 那就不是很满意。 岁音望向那双曜石般的眸子,手中剑尖忽地一转,四周粉白顿时如水沸腾起来,而后又滞停了一瞬,才缓慢失力地落下来。 两人正在花海中心,不免被落了一身。 夏时一身雪白长袍,身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淡粉,此时此刻倒像是个花仙子。 花仙子轻一抬眼,岁音立马认了错,可眉毛眼睛都满盛笑意,哪有半点知错的样子。 夏时抬了抬手,便有不少花瓣从她衣衫上飘落。 衣袖遮挡下的手指微动,岁音身后瞬间出现一只大手,在她反应过来前,直接将人摁下埋在了花海中。 小小教训一番。 等到岁音从花瓣堆里钻出来,吐出一口的樱花时,夏时已经走远了。 “等等我呀!” 两人玩闹这么一会儿,天边也散了最后一丝亮光,今夜无月,黑云低沉地压了下来,是暴雨的前兆。 闷雷阵阵,夏时和岁音肩膀相抵,隐在噬海楼一侧的礁石后。 即便此时噬海楼已无用,却还是有沧海弟子巡查。 岁音歪了头像是靠在夏时肩膀上,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独有的冷香,只是现下这分冷香还掺杂了些樱花恬淡的气息。 一滴凉雨落了下来,砸在岁音鼻尖上,她伸手摸了摸,喃道:“下雨了。” 这阵雨来得又急又猛,只几息之间,便密集起来,让人看不清几步之外的事物。 又等了一会儿,一个瘦小的身影弓着腰在雨中走着,她不断地左右张望,十分警惕。 来到约定地点,花商被雨砸得睁不开眼,却没看到下午找到自己的那人。 她好不容易躲过巡查弟子,又冒雨前来,这人竟然失约了! 她生气地跺了一下脚,正准备回去,一转头突然发现身后多了两个人,穿得一白一深,像是来索命的黑白无常。 花商瞪圆了眼睛,差点就要喊出来,嘴巴却被什么封住了一般,喊声都被堵了回去。 一张小脸憋的通红,在看到那深衣服女子的脸时,她才猛地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断,肩膀随之低了下去。 她喘了口气,发现能说话了。 “吓死我了……” 岁音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她怎么能吓成这样,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夏时,问道:“我们长得这么吓人?” 花商抬起头,看到面前两位“黑白无常”的脸结结巴巴道:“不…不是,你们走路没有声音,我没反应过来。” 夏时见她浑身都淋透了,开口结束这个误会,她分出灵力替花商挡了些雨,低声道:“巡查弟子快来了,我们抓紧时间。” 两人连连点头,花商对噬海楼极其熟悉,即便无灯摸黑,她也带着人找到了先前江韫的卧房。 卧房每日打扫,很是干净整洁,花商走到一处书架前,其中似乎有一暗阁。 “这里面便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夏时有些奇怪,琉璃净世笔这样的东西,江流怎么会轻易告诉一个小丫鬟。 直到她在暗阁中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一把木刀,不大,像是小孩子的玩物。 “这是我家小姐最诊视之物,还望二位亲手交于小姐。”花商向两人重重地行了礼。 夏时拿着木刀,却不知该如何回她。 这东西若真交给你家小姐,可是会害了她。 不得不说,江流心机可谓深沉,竟然会将假的琉璃净世笔藏在这么一把不起眼的木刀中,他知道江韫对江风禾亦有情,这把木刀定会被她好生保管,而江韫又修习不了灵力,根本看不出她珍藏着的心爱之人的旧物已经被人偷梁换柱。 他拿捏住了江韫不敢将这份感情显露出来的心理,所以不会担心他落在木刀上的禁制会被人看出来。 不愧是沧海门主,够大胆,也够无情。 拿到了东西,夏时和岁音迅速回到临风院。 陆辞忧和晏漓早早等待着,就连温知书也强忍着困意等着她们。 夏时翻手落下结界。神情严肃地看着温知书道:“可否借万卷书一用?” 温知书看着她笑道:“你若要用,我自然双手奉上。” 她抬手唤出万卷书,直直地递到夏时面前。 夏时要抬起的手微微僵住,眼睛微不可察地向旁边动了动,然后才道:“你来吧。” “好。” 温知书将万卷书摊开,瞬间金色符文便充斥了整个房间,在半空中缓慢流动着。 “你想知道什么?” “和琉璃净世笔相关的一切。” 虽然说琉璃净世笔是仙都之物,万卷书必然会有所遮掩,可和它类似的另外两件又是什么,这些应当可查。 果然,对于琉璃净世笔,万卷书也只有一句话:一笔书万象,挥洒乾坤间。 再没有其他。 夏时心里略微有些失望,可万卷书到底是九州之物,僭越不了来自仙都的法器。 “多谢。”夏时示意温知书将万卷书收起,“沧海如今心怀鬼胎之人比比皆是,还是小心些。” , 翌日。 江枫一早便迫不及待遣了弟子前来,假模假样问候一番,然后便催促着人前往禁地。 以夏时为首,五人在那些弟子的“照看”下全都前往禁地。 陆辞忧自昨晚就察觉到不对劲来,她靠近阿离,握紧了她的手。 还没等她说什么,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低冷嗓音,“相信我吗?” 她下意识便回道:“信!” 手掌被反过来用力握紧,陆辞忧又听到她说,“我会保护好你。” 陆辞忧听得心头一热,恨不得把人拉过来狠亲两口。 她的阿离怎么这么好。 只可惜现在不太合适。 温知书落在队伍最后,低着头,眼睫半垂,直到一道强烈到令人无法忽视的视线落在身上,她才不适地抬了眼看过去。 是个戴面具的男人,眼神阴冷玩味。 两人隔空对视着,谁也不相让。 “羽公子。” 夏时注意到这边,挡在温知书面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羽公子,“这么冒昧得盯着一个姑娘家看,是否有失礼数?” 羽公子哼出一声轻蔑的笑,移开了视线。 温知书抬手揪住了夏时的袖子,似乎在害怕。 “没事。”夏时低声安抚着她,一边看向江枫。 江枫手中那些一个形状怪异的物件,正将它慢慢和禁地的石门契合。 想来应该是禁地的钥匙一类。 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道漆黑的漩涡,似乎能将人拉入某个空间。 “无为长老,这便是我沧海禁地了。”江枫往后退了几步,能看出他对这个地方有些畏惧。 夏时看着他的动作,心底冷笑。 看来这里面的确是凶险非常。 “江枫门主,禁地之中想来也有你们沧海世代看管的至宝,只入我们这些外人恐怕并不合适,您也一同前往吧。” 江枫顿时面如菜色,“这……” 他并不愿意去,可夏时这番话又实在在理。 “无为长老的话不无道理,门主还是一起前去得好。”羽公子也在一旁开口。 “也…也好。” 本是沧海禁地,非门主不可入的地方,这回浩浩荡荡金了十几个人,江枫把沧海能上的高阶弟子全都带上了。 惜命得很。 果不其然,那漩涡之后另有一番天地。 若说九州最滋润之地非沧海莫属,可谁又能想到,沧海禁地竟然是一望无际寸草不生的荒漠。 若是灵根水性的修士身在其中,必定要十分难受。 风沙漫天不说,四周似乎还有异动。 在这样一片危机四伏的荒地,要寻一支不知模样的笔,于海底捞针也没什么区别。 “快!快找!都愣着做什么!”江枫低呵一声,还踹了身边弟子一脚。 十几名沧海弟子顿时分散开来,四处搜寻着。 也是在他们散开的瞬间,地下一阵动荡,其中几名弟子整个嘭地一声成了一团血雾。 黄沙顿时被染上艳色,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 人血的气味格外浓重,能唤醒某种沉睡的远古妖兽。 “走……快走!”夏时大喝一声,其他人顿时如梦初醒,转身之时发现进来时的那道漩涡早已经消失了。 退无可退。 作者有话说: 这个月可能都要几天一更了,呜呜呜呜太赶了。 第74章 ◎我一直都在◎ 只不过转眼之间, 那十几名沧海弟子便被荒漠之下不知名的生物尽数化成血雾,江枫神色大骇,紧要之时拉了一旁身边的羽公子, 这才逃过一劫。 他额前冷汗淋漓,粗喘着气,一转眼便看到羽公子要一副要吃了他的阴冷模样。 “呵。”男人一声冷笑, 极具嘲讽轻蔑。 江枫这会儿顾不得脸面,只得低着头紧跟在他身后。 事到如今,保命要紧。 另一边,夏时落下的结界也只护住了她们一行五人。 刚尝到了血腥, 这会儿闻到了人气却吃不到嘴里,地下的东西终于耐不住性子从黄沙中拱起了脊背, 巨大的身影将头顶日光遮掩,两双兽目一前一后地看着下面小如蝼蚁的修士。 “这什么鬼东西, 竟然还有两只!”岁音看着面前模样怪异的兽类心里也不由地紧张。 这东西长毛如犬,背上有四翼, 生有六条腿,并没有面目,实力却十分恐怖, 即使身在太极金印的结界之下, 这两只凶兽的威压依然能让人喘不过气来。 几人之中温知书的脸色最为难看,她唇边溢出些鲜血,又被她抬手擦去。 靠着万卷书, 她告知几人, “这是上古凶兽混沌。” “混沌?这东西不是早在千年前就被诛灭了吗。”陆辞忧诧异, 她一手紧握着长枪, 另一只手还抓着阿离。 “没想到沧海藏得挺深啊。”她冷哼一声, 转眼去看那边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江枫。 看来这位新门主并不知道自家禁地里的是这等凶兽。 前后两只混沌怒目而视,眼中似乎又不仅仅是贸然闯入的修仙者,它们还警惕着对方。 “无为长老,你快想想办法啊,快杀了它们!” 江枫话一出口,一众人都黑了脸。 杀了它们? 这东西是上古凶兽,仙人都不一定在它手上讨到便宜。 也因着他这一声,那原本并没有什么动作的混沌被惊动,一眼无边的荒漠一息之间便被卷起,风沙漫天,若非有金印落下的结界,恐怕人在手边都看不见。 这会儿夏时已经不知道江枫和那羽公子在何处了。 细小的沙砾被劲风裹挟着冲击结界,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混沌可有弱处?” 她转眸问温知书,对上这等凶兽,只得智取逃生。 温知书面上虽有惧意,却在听到她的话后也强行镇定下来,运转起她体内微弱的灵力在万卷书中搜寻着。 嘴上还不断地呢喃着她要找的,“弱处……弱处……” “咔嚓——” 一声脆响,几人惊愕抬眼看去,稳固的结界已经出现了裂痕,发丝细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像四周蔓延。 温知书见状更急了些,气息紊乱之下,万卷书有些不受掌控,浮现的文字若隐若现。 “别怕。”夏时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用力。 她的语气温和,让一旁的岁音不由地侧眸而视。 “嗯。”温知书对上她的目光微笑。 岁音看着两人搭在一起的手和腕眨了一下眼,而后默默移开。 心底那点小滋味被她压下。 “它的弱处是!——” 结界应声而碎,混沌一脚便将结界踩碎,夏时只觉得腰间一紧,下一瞬便被淹没在黄沙之中。 毫无疑问,带她走的人是岁音。 腰上的手还在用力,生怕外力将两人分开。 夏时摸向她的手,在紧绷的手背上轻拍了一下,以灵力传音过去,“轻一点,腰疼。” 岁音:“……” 紧锢的手松了松,夏时才松了口气。 她小心地放出灵识探查晏漓她们三人所在,却发现毫无踪迹,四周空旷得仿佛就只有她和岁音两人。 就连那两只凶兽都没了踪影。 实在诡异。 腰上的手骤然一松,夏时半垂了眸,将那只手又捉了回来,紧紧扣着。 她看不见身旁人的模样,灵力覆盖在眼前只能避免沙砾飞入,耳边传来一声哼笑,很轻,但夏时还是听见了。 岁音是故意的。 夏时不悦地捏了捏她的爪子,然后又将人拽得近了些,两人顿时贴在一起,呼吸近在耳畔。 “现在怎么办?” “先找人吧。” , 两人在寻着气息找过去,头顶烈日炎炎,空气中没有半分水汽,呼吸之间慢慢带上了些燥热血气。 岁音隐约察觉到了些不对劲来,“这似乎是幻境。” “嗯。”夏时应了她一声。 结界破碎之时两人便被扯入了幻境,至于是何人所设,想来也只有那位羽公子了。 只是面对那两只混沌凶兽,还要将她们二人带入幻境,又是为什么呢。 若是要杀,外面那两只凶兽一巴掌的事,何必费力设下幻境;可若想她们活,这地方与外界无异,阵眼更是无处可寻。 “岁音。”夏时的声音带着些缺水的低哑,她后面似乎还有未尽之语。 岁音还是回应了一声,“在呢。” 在呢…… 我在…… 我一直都在啊…… 岁音恍惚了一瞬,这样的话她似乎说了许多遍,应了许多年。 她心底自知自己应该是和夏时有些牵扯的,至于牵扯到何种地步,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起码她知道一点,夏时是她心底极重要的人。 不然也不会只一面便心悸难言。 “如果能一直留在这里,你愿意吗?”夏时说完了她的话。 岁音抿了抿唇,感受到了嘴唇的干涸,她低声道:“不愿意。” 这里,算不上什么好地方。 眼前之景转瞬变换,耳边传来陆辞忧的哭喊声。 岁音愕然地看着夏时,原来她早就知道该如何出幻境。 夏时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抽出了手中长剑。 “阿离!” 听到这一声近乎绝望的喊声,两人皆是脸色一边,同时向声音来处靠过去。 不知道为何那两只混沌凶兽竟然自相争斗起来,江枫和羽公子早已没了人影,温知书倒在一边不知生死,陆辞忧单膝跪地,手撑着游龙长枪死死地盯着半空中的人。 那是晏漓。 按理来说晏漓金丹已失,并不能操控灵力,可现在她却实实在在浮于空中,甚至并未御剑。 “妖气。”夏时眯了眯眸子,她在晏漓身上察觉到了十分浓郁的妖气。 岁音扶起陆辞忧,不免担忧地问道:“怎么回事?” “阿离用了蛟龙的妖丹,妖丹上还留有一缕蛟龙的神识,它想要用阿离的身体复生。”陆辞忧为她解释道。 “真是胆大妄为!” 夏时听了眉眼一冷,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晏漓还是欲要夺舍的蛟龙。 她御剑至半空中,与半妖化的晏漓相视。 手指快速结印点在晏漓眉心处,下一秒一道剑气横扫而来。 神武剑气,全力一击。 夏时堪堪躲过,腰侧还是被划了一道,那处白衣被洇了一片血色。 “滚开!”晏漓表情凶狠,怒视着眼前来捣乱的人。 夏时:“……” 轻啧了一声,夏时双指凝出剑意,偏了偏头,淡声道:“自己滚出来。” 蛟龙自认为夺舍十拿九稳,哪里肯听她的话,当下就又抬起手中的剑劈了过去。 只是这具身体并不受它完全控制,出剑不决,并无剑招剑势。 夏时轻巧躲过这一剑,也不再多言,双指挥出了一道灵力带着她修习四百年的剑意,没入晏漓眉心。 剑意冰寒,而蛟龙只剩一缕神识,当下便被冻得受不住,化作青烟想要逃离。 抖了抖衣袖,一抹火红飞窜了出去,一口吞没了青烟,还顺便打了个饱嗝。 朱雀受夏时灵力温养了这么几天,身上也长了些毛,尾羽更有一人手掌长,扇动着翅膀落在夏时肩头,讨乖地蹭了蹭夏时的头发。 夏时带着昏过去的晏漓下去,直接推到陆辞忧怀里。 “神识有损。” 陆辞忧当下脸色一白。 神识有损,多半要变得痴傻,严重点的人畜不分。 完了,她的阿离要傻了。 “这两只混沌又是怎么回事?”夏时看着那边打得难舍难分的庞然大物问道。 陆辞忧将阿离背上,看向被岁音扶起来的温知书,“温姑娘说,混沌本就善恶不明,入禁地之人有恶有善。这两只凶兽便会被影响。” 夏时还未松口气。 那边两只混沌兽突然一齐转了身,四翼疯狂扇动着,顿时黄沙漫天。 明明没有面目,可夏时却觉得它们在盯着自己。 她慢慢垂下眼眸,看到了腰间的血迹。 它们喜欢人血。 几乎是想到这个的瞬间,夏时便闪身而走。 两只混沌巨兽狂奔追去,目标一致地冲向夏时。 岁音一惊,连忙追了过去。 她向前挥着剑气试图引起混沌的注意力,可十成的剑气落在它们身上连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情急之下,她将剑刃对准了左臂,无归剑身震颤,显然不愿意这么做。 岁音见夏时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几个瞬间都差点被混沌一掌拍下,再也顾不得其他。 她一咬牙手腕用力—— “你敢!” 夏时愠怒的声音透过风沙传了过来,岁音手一顿,紧接着剑刃划破血肉,鲜血滴落。 血腥气随着热风蔓延。 混沌凶兽似乎收到了极大的刺激,不再管夏时,转头冲着岁音而来。 岁音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对,就这样,过来啊,都过来找我。” 第75章 ◎剑仙一剑◎ 风沙遮眼, 岁音落入一个清苦的怀抱中,耳边是女人近乎咬牙切齿的呵斥。 “为什么不听话!?” 岁音贪念着这片刻的拥抱,她小心挪着受伤的左臂避开女人不染尘的白衣, 轻声道:“我不能看着你涉险却在一旁无所为。” 夏时心中有气,她兜着人御剑与那两只混沌擦身而过,顺手捏了一颗凝血丹喂给她。 她的动作不算温柔, 指腹还重揉了一下少女下唇,像是在泄气。 “我自有分寸,你不用如此。”夏时看着她左臂不再流血,心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我不知道。”岁音抬了眼, 执拗地看着她,“我看到你有危险, 我想帮你。” “所以,你觉得我多事了吗?” 无情剑在半空中忽地晃了一下, 夏时心尖一抖,连忙将人搂得更紧。 “没有。” 岁音唇角翘了翘。 夏时看到她的小表情, 心里轻叹,没再说什么重话。 两人的身影在空中极速窜梭,夏时找准了机会冲向陆辞忧那边。 此时晏漓已经清醒过来, 只是右眼呈现出诡异的深蓝, 周身也迸发出浓郁的妖气来。 看来她已经在吸收那颗妖丹了。 “跟着我!” 她匆匆留下这句话,又将身后两只混沌凶兽引向别处。 夏时偏了偏头,对身后的人说道:“你来御剑。” 她双手扶住对方的腰, 微微用力两人便换了个位置。 岁音操控着无情剑十分熟稔, 只是腰间悬挂着的无归剑微微震颤, 似乎在宣泄着不满。 夏时一手唤出太极金印, 以灵力催之, 慢慢阖了眼。 既然都是仙都之物,那彼此之间想必多少都会有些联系。 灵识瞬间覆盖整个禁地,那两只混沌凶兽几乎和荒漠同色,与这片枯萎之地融为一体。 这并非远古凶兽混沌,只是因为禁地之下某种禁制幻化而出的守护之兽。 五行本就相生相克,沙石属金,火克之。 “陆辞忧!”夏时以灵力将声音传向身后。 “干嘛!”大小姐十分有气势地回了过来。 “不要怕它们,它们是黄沙所化,畏火!” “谁说我怕它们了!你说话注意点!” 陆辞忧手握游龙长枪,被她的话一激,追着那两只幻化凶兽而去,周身似有龙吟之声环绕。 晏漓带着温知书紧跟其后。 “你还好吗?”温知书看着晏漓那只异样的眼瞳轻声开口问。 晏漓体内灵力暴涨,那枚妖丹被她吸收后慢慢在丹田内有了雏形,此刻境界已经要摸到了生死境,即将突破。 “很好。” 她轻轻勾了唇角,目光落在前方血衣长枪的纤长身影上,她又能站在那人身旁了。 温知书垂下眼睫,眼底情绪莫名。 修士吸收妖丹,竟也能塑成金丹为自己所用吗。 只听陆辞忧大喝一声,枪声震鸣,烧出一片火云。 原本还穷追不舍的凶兽顿时扭转了方向,躲着那从火云之中的长龙而走,可又舍不得近到嘴边的血腥,只得立在不远处找机会再动。 几人聚在一起,火焰长龙将她们围在正中心。 夏时肩膀上的小朱雀歪了脑袋看着那巨大无比的火龙。 “白白娘亲,你喜欢这么大的吗?” 夏时正寻着禁地下方的入口,分不出精力回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敷衍过去。 小朱雀眨了眨眼睛,思考着她的话。 岁音用肘弯碰了碰身边的陆辞忧,赞道:“这么厉害?” 大小姐轻哼一声,抬了抬下巴笑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是是是,您是鎏金阁少主,自然厉害得很。” “小剑仙也不遑多让啊。” 两人相视一笑,互相吹捧得十分开心。 “找到了。” 夏时低语,手中仿佛捻出一束金光,指尖弹出,金光蜿蜒向前,最后没入一片虚空之中。 那虚空正被那两只凶兽挡得严实。 两只凶兽十分警惕,几乎是夏时视线落过去的瞬间便释放出骇人的威压。 刚刚还和岁音嬉笑着互夸的陆辞忧胸口一闷,唇边便见了血。 她抬手擦去,气恼地瞪过去,围绕着几人的长龙也随之动了起来,龙吟响彻,向对方示威。 凶兽张开背后六翼,将身后遮掩得密不透风。 夏时压下身体的不适,脸色微白。 虽说这两只并非真正的混沌凶兽,可由它们释放出的威压丝毫不弱于化神后期的强者。 她们几人之中,境界最高的也不过是元婴,真要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 夏时的脸色很难看。 现下的情形,这些小辈几乎是必死的下场。 四百年前有人因她而死,如今又有几个少年人因为自己陷入险境。 雕刻繁复纹路的剑柄硌着掌心,夏时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情剑柄的走向。 她该怎么办。 额角滚下汗珠,夏时灵根属冰,就连剑气都带着凛寒之意,平日里体温也比常人低了不少,如今却叫她焦虑地出了些汗。 她可以一人对上这两只凶兽,可身后这几个人又该怎么办。 她不敢赌,也不能赌。 若是再像四百年前那般…… 思绪乱成一团,夏时的呼吸也不由地重了几分。 一旁的岁音一直注意着她,早已发现了夏时的不对劲。 她的心境很不稳,体内灵力不断地流失。 难道是毒发了? “夏时?”她轻声唤道。 夏时慢慢转动着眼珠,眼神无焦,半天才看清眼前的人,嘴唇蠕动:“怎么了?” 岁音靠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触到了她紧绷的手背和骨节。 “在想什么?” 想了什么,能让你失态至此。 夏时避开了她眼里的担忧,直视前方。 正当岁音以为她又要逃避时,耳边听到女人的话,“我可能护不住你们。” 夏时的声音透着些无力。 “谁要你护着了!”陆辞忧的声音从后面插了过来,带着些不服气,“别以为就你一个人是天才,天灵体这里也不只有你一个,这种时候了,还想一个人逞英雄吗。” 晏漓跟在她身侧,双眸被妖化成异色,可眼底仍有当初少年正气。 她看着夏时,似乎在说:我们不用你来保护,我们可以保护你。 夏时唇边抿出一抹笑,轻声问:“不怕死吗?” 大小姐抬了下巴轻哼一声,她的意思不言而明,晏漓跟着摇了摇头。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岁音握住了她的手,灵力在两人交握的手中流转,“别忘了,你可是夏无为,是九州之上最了不起的剑修。” 别忘了, 你是夏无为, 是最了不起的剑修。 心底某处柔软被轻轻抚过,夏时看向少女,透过清亮眼眸看到了当初观星台月下起剑的少年剑客。 白衣雪剑,是那些年问天峰顶上最常见的景色。 于剑术一道,总有人说她的天资无人能及,可当年那个说出敢以一剑问天的夏无为也在日夜练剑不曾有半分懈怠。 一下又一下地挥剑,一个剑招有时就能练上整整一日,这样的日子无疑是枯燥乏味的。 在不知日夜的风雪中,夏时记得有一道声音一直陪着自己。 那声音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夏无为就是最了不起的剑修。” 那时的夏无为听后嘴角早已翘得老高,还会得意得再挥几下剑,甚至会将峰头上的雪都引到自己身边来,白衣霜雪,别有一番滋味。 可如今再听这句话,夏时心中再也激不起那时的意气来,她看着少女满怀期待信任的眼神只觉得苦涩。 她当不起这句话,也不是最了不起剑修。 只是透过这句话,她还是半忐忑半期待地问:“……你想起来了?” 岁音眼中晃过茫然,“什么?” 夏时敛了眸,心里松了口气,却也不免有些失望。 “没事。” 岁音给了她大半的灵力,足够了。 凶兽十二翼已经全部展开,威压铺天盖地。 夏时的口鼻已经有了血腥气,她身影极快地跃出,陆辞忧操控着火龙紧跟着她。 岁音和晏漓一左一右夹向凶兽,无归和断流齐震。 几人配合默契,绕着混沌凶兽攻击,剑气直斩十二翼。 这两只幻化出的凶兽弱点就在十二翼,只要毁去它们的十二翼,便可大大削弱它们的实力,趁机进去那片虚空。 三人之中只有岁音不受威压之力,她挥出的剑气也要比另外两道更为强劲,这也惹来了两只凶兽格外的特殊照顾。 远处留下看顾温知书的陆辞忧看得着急,距离太远,她根本来不及跟她们配合。 “你去帮她们吧。”温知书笑看着她,“我还留有叶萧掌门的一道剑气,不会有事的,更何况,还有这个呢。” 她伸手指了指上面,陆辞忧抬头看去,是夏时留下的太极金印。 她思虑了片刻,才道:“你小心。” 温知书点点头。 陆辞忧手握银枪化作流光赶去,多了一人,加上那火焰长龙,混沌凶兽的动作顿时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夏时见到她来,余光看向远处的人,倒也没说什么。 如果能牵制住这两只东西,温知书那边也算安全。 不知是不是这无处不在的长龙激怒了两只凶兽,头顶威压忽地一重,夏时,陆辞忧和晏漓齐齐吐了口血。 血气一下在四周蔓延开,凶兽变得躁动起来。 岁音御剑来到夏时身边,连忙喂给她一颗丹药,具体不知道什么作用,反正对身体有好处。 这还是那天红绫姐塞给她的。 “好一点吗?” 丹药入口即化,夏时顿时觉得灵台清明,就连威压带来的灵力滞凝感都减轻了不少。 这应当不是普通的丹药。 来不及问关于丹药的事,夏时伸手猛地推开她,两人身影极速分开,一块巨石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这两只凶兽竟然能聚沙成石。 夏时闪身躲开砸下来的巨石,回望过去,十二翼现下只毁去一翼。 几人费劲心力也只毁去一翼。 再这样下去,恐怕她们撑不到十二翼尽毁了。 不远处的陆辞忧和晏漓相互搀扶,手中丹药瓶已然见空。 夏时紧抿着唇,眼中有了几分决断。 她该试试那个办法了。 过后,她是生是死再论。 但这几个人不能在这里停下,她们应当是九州的未来,不该因为自己永留此地。 血红法阵显现时,天地为之变色,如被血染过的艳红。 法阵正中心是一身红衣的夏时,被束起的规整长发散落,被风吹得凌乱。 岁音瞪大了眼睛,不管上方落石,身影鬼魅般向那人靠过去,大喊道:“不可以!!!” 她不知道夏时要做什么,可内心升起的恐慌不安正提醒着她。 不能让她这么做。 阻止她!一定要阻止她! 一块落石砸了下来,岁音没躲,右臂软踏踏地垂了下去,手中的无归剑也不知掉到了什么地方去。 她目眦欲裂地看着法阵中心的人,只想着再快些,再快些。 可在她就要触到那人时,法阵已成,她看到了夏时七窍不断涌出鲜血,后知后觉记起,夏时穿的明明是白衣,这一身的红是被血染的。 泪珠滚落,岁音直愣地看着面前的人向自己伸出手。 那只沾血的手抬起又慢慢落下。 夏时眼底露出一抹从未有过的轻松笑意,而后与她擦肩而过。 岁音无力垂落的右手只抓住了对方一角湿润的衣袖。 衣袖从指尖滑过,她留不住她了。 凛寒剑气自身后蔓延,瞬息之间荒漠便覆了一层白霜。 这是剑仙的剑气。 夏无为从来不是世人口中的半步剑仙,她本就是剑仙。 岁音慢慢转过身,周身的禁锢骤然消散。 十二翼已毁,混沌凶兽不复存在。 一人持剑单膝跪地,长发结霜,远远看去像是白了头。 作者有话说: 快要答辩了,所以一直在搞毕设和论文,不过很快啦!!等这段时间忙过去,就恢复正常更新!谢谢好朋友们的喜欢和支持! 第76章 ◎只有她活着◎ “陵阳秘境开启在即, 上次你登玲珑阁便上了八十层,这回可有信心登上那阁顶看一看?”玄华一手撑着头,眼睛转而看向廊下迎着风雪练剑的少女。 少女一身白衣几乎与这问天峰同色, 手中的剑亦如冰霜,一人一剑出奇地相配。 这剑虽不是神武之质,但在夏无为手中, 却比那些神武剑更加出色。 也不知到底是剑配了人,还是人配了剑。 夏无为收起最后一剑,缓缓呼出一口气,抬手还剑入鞘, 轻盈地点了一下脚尖,转身便坐到了玄华对面, 拿起她方才煮好的昆仑新茶。 清茶入口,带着丝缕回甘。 “这回就不去了。” 玄华诧异地看过去, “你不是总念着要登阁顶,这回怎么就不去了。” 夏无为眉眼间带着喜气, 又偏偏不肯多说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 玄华轻哼了一声,替她将茶续上,轻声道:“还和我藏着话, 虽然卦师在斗法比试上弱一些, 可推演之术……” “我知道我知道,玄华一卦,可观天命。”夏无为笑呵呵地打断她的话, 而后又扬了扬眉梢, “所以你算到了?” 玄华放下手, 坐直了身体, 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嗯。” “如何?” “大凶。” 玄华眉头紧拧着, 还想再劝一劝眼前好友,“你要不要避一避,成仙之劫不是小事,卦象如此,换个日子也无不可啊。” 夏无为听了这话也只敛了敛眉,面上却无半分忧虑之色。 她举起茶盏,饮尽杯中茶水,不以为然地笑道:“避?为何要避啊,渡劫哪有十拿九稳的,我压着境界许久了,再不破境,骨头都要被涨散了。” 玄华叹了口气,也早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夏无为哪里会是听劝的人,她这人,什么事越是凶险越是要做。 “你若执意如此,也要做好准备,身边该有些人为你护法,千万不可逞强。” “知道了知道了。” “陵阳秘境不日开启,若我和清羽赶得回来,也会为你看护一二。”玄华还是有些担心,她看着夏无为那浑不在意的模样咬了咬牙,恨不得把她脑袋掰正过来再把自己说的话都灌到她耳朵里。 夏无为对她笑着,双眸明亮无忧,尽是少年朝气。 半月后,陵阳秘境大开。 夏无为告别师尊师姐,前往暗域十六峰。 暗域满是瘴气,即便是化神修士也难以安然无恙地跨越十六座高峰。 这样的地方总生长着些阴暗毒辣之物,也是无人之地。 此处无疑是最佳的渡劫地。 成仙之劫福祸相随,福至一人,祸及千里。 夏无为自然知道暗域是九州之外最险,可也只有这里,能够远离人事。 她不想自己的成仙之劫反倒成了别人的灾祸。 “夏无为!!!” 夏无为御剑半空,向下看去,一个青衫少女正在向自己招手。 她唇角一弯,御剑向下,落在少女面前。 “裴九。” 裴九面色透着病色,唇色也要比常人更淡一些。 “你怎么知道我会经过这里?”渡劫之前还能再见一见好友,夏无为心里自然高兴。 “知道你会来这里偷偷摸摸渡劫,我就提前过来了。”裴九抬手向她亮出指间的纳戒,笑道:“东西都为你准备齐全了,一定保你稳稳渡劫。” 夏无为抱剑于胸前,好奇地探了探头,“这都是什么啊?” “这些丹药可以为你补灵补元,符箓也能替你挡一挡雷劫,这些书你用不上,是我看的。”裴九为她一一解释。 夏无为听了以后点点头,然后对她伸出手。 裴九:“?” 裴九:“干嘛?” 夏无为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把纳戒给我啊,难道你还要跟我一起去不成?” 裴九没动,十分认真地看着她。 看这样子是真的想一起去。 “不行。”夏无为坚决地摇头,“暗域里面的瘴气有毒不说,更是处处危险。渡劫之时,天道亦会落下结界,覆盖之下无人能进出,你体内无灵根,在结界之下也会难以承受。” 裴九垂下头,情绪十分低落,沉闷地开口:“……我只是想帮你。” 夏无为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成仙之劫没人能帮,不要想太多,你能给我带来这些,我已经十分开心了。” 见她还低着头不大高兴,夏无为只好又道:“你若真想帮我,不如在此处替我看着,不要让其他人进去。” 这里与暗域也只有一河之隔,几年也见不着一个人影,根本不会有人来。 夏无为说这话,也只是想让裴九退一步。 “好!”裴九重新展开笑颜,将手中纳戒取下,放在夏无为手中,叮嘱道:“一定要好好戴在手上!” 夏无为点点头,当着她的面将纳戒套上食指。 两人分别,夏无为御剑前往暗域十六峰深处,裴九在后面远远地看着,眸色愈来愈深。 在那道流光消失之后,站在原地的人慢慢抬了腿,一步步向前走去,走入了那片名为“暗域”之地。 即便是暗域最外层,也是瘴气弥漫危机四伏。 裴九视若无睹,淡定自若地向前走。 只见她脚下浮现湛蓝之色,隐约可见法阵纹路,法阵随她而动,将四周瘴气尽数隔绝在外。 有些闻声而来的野物,在触及到法阵时瞬间便成了一团血雾,与四周白色瘴气融在了一起。 裴九冷漠地侧眸看去,看着身后带出来的一串血色,转头继续向深处走去。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视线扫过周围,慢慢有些烦躁地蹙起眉。 那一身白衣在这样深重的瘴气中确实让人难以分辨。 她的脚步开始变得快了些。 另一边—— 夏无为寻了一处空旷之地,这四周的瘴气比之外层更加浓重,几乎是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好在她早有准备,带了些淮闻师姐制的清心丹,再以灵力作隔,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你真的要现在破境吗?其实玄华的话不无道理,我知道你不想将其他人牵扯进来,可这毕竟是成仙之劫,你还偏偏选了这么个地方。” 一道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夏无为却是习以为常,她不在意道:“等了这么久了,为何还要再等。” 她唇角翘着,眉眼之中带着笑意,“再说了,还有你在呢,能有什么事。” 无情剑颤动,被她这句话哄得高兴,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将剑配于腰间,夏无为盘腿而坐,慢慢运起周身灵力。 汹涌如海的灵力于经脉之中奔腾不止,夏无为灵识扩散得极远,她察觉到天道正要落下结界,头顶已是阴云遍布,一层一层地压下来,云层之中电闪雷鸣,风雨欲来。 成仙之劫开始。 突然腰间长剑不安,夏无为倏地睁开了眼,透过迷蒙瘴气,她似乎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 暗域之中怎么会有人!? “夏无为。”那人开了口,声音低哑阴冷。 夏无为摸向无情剑的手顿住,眉间紧锁,不可置信地开口:“裴九?” 裴九怎么会到这里来?难道在自己走后她又偷偷跟过来了吗,可她并无灵根,无法御剑而行,如何这么快便找到自己? 雾中之人走近,夏无为也看清了这人的脸,确实是裴九,可又和她所认识的裴九不同,面前的裴九透着一股阴邪气。 “裴九?”夏无为不确定地又唤了一声。 裴九抬眸冷视着她,而后突然勾出一抹笑来。 “看到我很惊讶?觉得我没有灵根,根本来不了这里?” 从这抹笑中,夏无为看到了她认识的那个裴九。 “夏无为。”裴九歪了歪头看她,“成仙之劫,我送你一份大礼好不好?” 夏无为心有不安,她并未答话,可很快就发觉出不对劲来。 她的脚下不知何时形成了一道法阵,血红法阵以她为中心正缓慢转动着。 四周灵力皆被吸附于法阵之上,甚至连暗域之中的瘴气都以法阵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漩涡。两人立于漩涡正中。 “你想要做什么?”夏无为右手搭上剑柄。 “陵阳秘境这回落在了青湖地,你说,九州剑道第一的成仙之劫落在那里,会怎么样?”裴九大笑着,眼中尽是疯狂。 一声剑鸣破空而来,长剑出鞘。 夏无为剑指好友,手背青筋微起。 她极力地控制着情绪平复心情,嗤笑道:“青湖地距暗域千万里不止,这场雷劫如何能落到那里去?”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信我啊。”裴九遗憾地摇了摇头,“你只知道我没有灵根,灵力微弱,却不知于阵法一道,我才是九州第一人。” “呵,九州第一剑修又如何,还不是被一个法阵困得束手无策。” “夏无为,是你太自以为是了。” 裴九眼神发狠,指尖一动,瘴气所成的漩涡极速转了起来,而她自己则慢慢后退,彻底消失在了瘴气之中。 夏无为眯了眯眸子,凝聚周身灵力,一剑荡开瘴气。 在看清眼前时,夏无为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剑。 人…… 很多人…… 这里不是暗域,是青湖地,是陵阳秘境刚结束的青湖地! “无为?” 夏无为闻声看去,不远处的玄华一脸疑惑地看过去。 “你怎么会……” 玄华话还没说完,一声闷响在青湖地上方炸开,所有人都不由地抬头看去。 只见当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眨眼间便阴云笼罩,黑沉沉地压了下来。 夏无为心下一紧,只得红着眼对周边人大喊:“快走!快走啊!!!” 来不及了。 天道落下结界,前来历练的修士无一人出得了青湖地。 “走!快走!” 夏时猛地惊醒,一把拉住了身边人的手。 眼中有泪,她根本看不清自己拉着的到底是谁,只是着急地大喊:“快走!快走!不要留在这里,快走!” 岁音的手几乎要被抓得变形,她用力回握着将人轻轻抱住,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夏时此刻还沉浸在过去,她看到雷劫之下自己的无能,亲眼看着那些无辜的修士因为自己倒下。 “不要,不要……” 不要死。 可是那些人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她还活着。 她凭什么活着啊。 夏时抱着头痛苦地哀哭着,眼角渗血。 “夏时,你看看我!你看着我!”岁音拉下她的手,一只手托着她脸。 夏时慢慢看了过去。 “……我是谁?”岁音小心翼翼地问。 一滴血红的泪落了下来,夏时动了动唇,无声道:“是你。” 岁音鼻尖泛酸,唇边抿出笑来,哽道:“是我。” “岁音。” 夏时低唤了一声,猛地向前抱住她,双臂用力锢紧,紧紧地将人抱着。 岁音任由她抱着,伸手环着她的腰轻轻拍着她紧绷的背。 她感觉到了夏时正止不住地发抖,肩膀那一片已是湿热一片。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就一直日更!有什么特殊情况会请假的! 第77章 ◎道心尽毁,入魔在即◎ 过往的记忆如点点星火燎原, 风一吹,便烧得夏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上千修士奔走逃命,好友殒于雷劫之下, 裴九一人高呼猖笑…… 夏时记起来了。 虽不完整,却也知道了当年之事的来龙去脉,尽管不是她一人之过, 到底还是因为她错信了人,对裴九没有半点防备。 夏时紧闭着眼缓了许久,待能勉强压下心底的怒火时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岁音守在她身侧,不远处的陆辞忧晏漓和温知书也一样担忧地看着自己。 在看到她清醒过来后, 几人同时松了口气。 “这是哪儿?”开口的嗓音还带着些嘶哑,夏时左右打量着四周。 在剑阁修习阵法之术时, 她曾研究过一道诡阵,这道诡阵需以生人献祭, 能在一息之内聚起堪比真仙之力。 这是夏时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招,没想到竟真的成了, 想来也是因为这诡阵爆发出的力量太过强大,不仅击退了那两只凶兽,还将师尊落下的封印生生震开, 这才令她想起了过往。 夏时心下苦笑, 也明白了师尊当年为自己费了多少心思。 恐怕那时从青湖地回到三清界的夏无为,已经道心尽毁,入魔在即了。 “这里便是虚空之后了。”岁音声音放得很轻, 生怕惊扰了方才清醒过来的人, 她眼底满是心疼, 看着眼前人低垂的眉眼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手用力地握着, 不给她一丝一毫放松的机会。 虚空之后…… 夏时扯了扯唇角, 像是在笑,却又笑不出来,喜悲两种情绪在她眼底轮转。 她是该高兴,毕竟眼前的这几个人没有再因为自己成为那两只凶兽的血食。 可知晓了当年之事,她又怎么笑得出来。 夏时抬眸看向四周,这处似乎是一处古老败落的宫殿,墙上的壁画褪去了原本的色彩,只留下一道道浅淡的痕迹,依稀能辨得出上面的人形,那个人头顶还盘旋着一条巨龙。 早有传闻,说沧海最初的门主身侧伴有沧龙,在她身殒之后,沧龙悲鸣,隐入东海至今未出。 传言不知真假,可但凡是沧海弟子,无一不坚信不疑沧海之境有沧龙守护。 难道这壁画之上刻的是初代沧海门主和沧龙吗。 夏时慢慢起身走向壁画,岁音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其他人见状也跟了过来。 几人立于壁画前,微仰着头看向这一面唯一还算完整的壁画。 壁画之上,沧龙虔诚地低下头与一刀客抵额。 “这是什么意思?”陆辞忧没忍住问了出来,“她们是签了什么契约吗?” 虽说古籍上写有修士可与开了灵智的妖兽签订契约,可妖族没落了千百年,能开灵智的妖兽少之又少,这种契约也慢慢不再被人提及,甚至鲜有人知道,更别说如何契约了。 几人默默地转过头看向温知书。 她们不知道,但万卷书肯定知道啊! 温知书心领神会,微微一笑,伸手召出了万卷书翻找起来。 “人妖契约需以修士精血和妖兽内丹作压,缺一不可。”温知书继续道:“签订契约时,修士可取精血滴在妖兽内丹之上。” 解释完这些,几人又看了看壁画上前额相抵的一龙一人,又是一阵沉默。 看来不是签订人妖契约。 “找到了!”温知书突然提高了声音,欣喜道:“结契之时,双方抵额识海互通,心意……相知。” 温知书的话越来越低,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这是什么契?”陆辞忧追问道。 温知书往后翻找,看到最后一行大字时闭了眼,轻声道:“婚契。” 众人:“……” 九州上最常见的一种契,却没有一个人认出来。 长久的寂静之后,夏时开口打破。 “走吧。” 没一人问要去哪儿,只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宫殿偌大,几人走了许久才来到另一处殿室。 这一室与方才那室可谓天差地别,若说那一室经千年岁月沉淀,这一室却是恍若新建,洁净无尘,殿墙白玉金筑,就连四周垂下的帘纱都尽是用金线纹绣的龙纹,极尽奢华。 殿室的主位之上横摆着一白玉棺,白玉棺之前垂首静坐着一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一手持刀抵地,身姿挺拔威严,明明面如常人唇色红润,却无丝毫生气,如同她身后的白玉棺,死物一般。 “破魂刀。”夏时认出了她手中的刀。 “啊?”陆辞忧疑惑道:“她就是沧海初代门主?这和刚刚壁画上的也不像啊。” “不,她应该是壁画上的沧龙。”岁音静静地看着那人,道:“她在为自己的伴侣守墓。” “相知相守难得,如此真情真让人艳羡。”温知书在几人最后,视线向前时,不知到底是在看那为爱守墓千年的沧龙,还是落在别的什么地方。 几人站在殿前,正要离去不愿打扰殿中人的清静,夏时目光忽地一顿。 岁音察觉到她的动作,低声问道:“怎么了?” “找到了。”夏时微微垂首,手中金印已经给了回应,“琉璃净世笔,找到了。” 看来她们不得不打扰别人的清静之地了。 淡金色的灵力蜿蜒向前,最后停在了白玉棺前。 琉璃净世笔在那白玉棺中。 夏时不由地皱了皱眉,这是要她开棺? 可如今血魔现世,琉璃净世笔至关重要。 罢了,取了琉璃净世笔后,她再向这二位赔礼道歉。 夏时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做这等缺德的事。 她叹了口气,踏入殿中。 几乎是脚尖落地的瞬间,一道霸道无比的刀气破空而来,直取命门。 夏时心下一惊,刚要有所动作,一旁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过去。 耳边传来那人急促的呼吸声,夏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着,“没事。” 岁音一阵后怕,听到她的话后也没松手。 另一边晏漓也是着急地抱着陆辞忧滚到了一边,相比于夏时两人略微狼狈些,好在温知书落后两步,刀气在殿前陡然消散,并未伤及她。 “怎么回事?”陆辞忧拍了拍衣衫,向另一边的两人问。 岁音没好气道:“你不会看啊?” 只见白玉棺前持刀静坐的沧龙已然睁开了眼睛,冰冷的竖瞳死死地盯着几个不知死活的闯入者。 “不想死,就滚。” 夏时向其拱手行礼,“我等并非有意惊扰,还望前辈见谅。” 沧龙冷呵,“滚。” 破魂刀在她手中震颤,刀尖映着寒光。 只要这几人再在此处逗留片刻,她就要她们身首分离。 沧龙这么想着,忽然又将这个想法推翻,不行,留风还在这里,不能让这些人的血污弄脏了这里。 她烦躁地皱起眉,然后恶狠狠地瞪过去,怎么还不走!? 不仅没走,那个领头的剑修竟还向前走了两步。 一个将将元婴的剑修,怎如此大胆。 沧龙眯了眯眸子,手中的刀慢慢抬了起来。 夏时沉静地看着她,面无惧色。 “你是聋的吗?”沧龙冷声呵道:“不想死,就离这里远一点!” 没人能看见,气势逼人的沧龙背后的那只手正在轻微地发抖。 夏时停了下来,她亮出金印,一根淡金色的虚线在金印与白玉棺间相连。 “前辈,我们来此只为琉璃净世笔,不愿过多打扰。” 沧龙看着她手中四四方方的小印,莫名觉得十分眼熟。 “仙都之物。” 奇怪,这人分明只是个元婴修士,怎么会有仙都之物在身。 “你要琉璃净世笔做什么?” “血魔现世,重塑封魔阵。” “血魔现世?”沧龙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而后立刻否认道:“不可能!血魔已被天睢上仙封印千年,撒谎!” “我们没有撒谎!” 陆辞忧快走两步上前,伸手撤下自己右眼遮挡的纱布,那晚血魔留下的抓痕仍在,眼眶之中却是空空如也。 “阿辞……!”晏漓惊慌地想要拦住她,却也还是晚了一步,“你……早就知道了?” 陆辞忧回身看她,视野也只有左边一半,她依然笑得坦荡,“没了一只眼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晏漓被她的笑刺到,只觉得那晚还是自己无能才护不住她。 她默默握紧了身侧的手,妖气在体内翻涌着。 “真的是血魔。”沧龙看着她眼下的伤痕呢喃自语:“怎么可能……” 天睢上仙舍去一身仙骨,仙都二十四仙更是折损大半,血魔怎么会再现世? 沧龙后退半步,后腰抵上了白玉棺边,冰凉的触感令她回神。 她像曾经一般,问向那个总会为自己想尽万全之策的人:“留风,怎么办?” 可现在那人已经不在了,没人能回应她的话,没人能告诉她该怎么办。 沧龙落寞地垂下眼睫,尽数掩下眼底哀伤。 “你们当中,可有沧海亲系弟子,手中可有门主令。” 即便血魔现世,这琉璃净世笔也不是说给就给的。 沧龙看着几人没有动作,心下了然,冷笑道:“看来是没有了,既然不是沧海的人,那就别怪我了。” “铮——” 刀剑相碰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沧龙听着这道声音不悦地皱起眉,她握紧手中的刀,用力推出—— 殿中几人被一股气劲逼至殿外,持剑与沧龙对上的岁音,也差点被这一击冲散了灵力。 濒临之即,一道来自雪山之巅的灵力抵着她的后肩传来,这才将沧龙一击接了下来。 “别怕。” 夏时低沉清冷的声音落在耳边。 岁音刚因为这句话唇角微扬,谁知无归剑突然不受控地震颤。 不只是无归剑,就连沧龙手中的破魂刀也有脱手之势。 “松手!” 随着夏时一声喊出,岁音当下松开了手,腰上的力道带着她向后跃去。 同一时刻,破魂刀脱离了沧龙的掌控,随着无归剑齐齐飞向白玉棺。 沧龙登时慌了神,不再管这几个闯入者,急忙追了上去。 “不要!” 一刀一剑悬停于白玉棺前,仿若好友对面而立。 沧龙怔愣地停了下来。 只因破魂刀旁竟隐隐现出一个人形。 是江留风,是本应在白玉棺中静眠之人。 第78章 ◎温知书在男人手中面色青紫,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江留风与天睢对面而立, 两人眼底皆是斩不断的愁绪。 “如今血魔与妖族联手,欲取仙都,金火印在这个节骨眼被盗, 这该如何是好?仙都一旦被毁,别说九州,就连尘世都免不了一场劫难。” 天睢轻叹了一口气, 握紧了身侧的无归剑,沉声道:“还有机会,必要之时,便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江留风微微瞪大了眼睛, 不赞同道:“这怎么可以!你是仙都首席,没了你……” “仙都不止有我, 还有砚歌,还有陵阳她们!”天睢回望她:“只要二十四仙还有一人在, 仙都就在。” “罢了,你做的决定也只有那个人能左右几分, 她……知道吗?”江留风小心地抬眼看着她。 人人皆知仙都首席最是冷情淡漠,面对任何人都是以礼待之,看似温文和善, 却又将任何人任何事都隔绝在外。 唯独一人, 待之不同。 提及那人,天睢的表情柔和下来,眸底铺撒了一层碎光, 而后又被哀伤压下。 “她不知。” “别告诉她。” 两人的身影慢慢淡去, 一刀一剑也渐渐平息, 白玉棺盖滑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留风!”沧龙满脸是泪伸手想要抓住消散得只剩虚影的人, 可她根本摸不着碰不到, 她的留风早就不在了。 她颓然地跪坐在地上,抱着爱人生前的破魂刀,一遍一遍地低唤着她的名字。 “嘭——” 白玉棺盖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就连棺身也无完好的一面。 沧龙抬头惊愕地看着她守了千年的白玉棺,她猛地站起身扑过去,“留风呢!留风呢!?” 她明明亲自将留风放入白玉棺的,人呢,她的留风呢! 白玉棺毁,原地只悬着一根手掌长短的琉璃笔,通体碧青,笔身绕有符文禁制。 琉璃净世笔。 夏时目光复杂地看着琉璃笔,默默地拿出江流门主让她去取的假货,简直……毫不相干。 看来江流门主并未见过真正的琉璃净世笔,那真认得琉璃净世笔的人这九州也不过一二了。 拿一个毫不相干的假货来以假乱真,也不无不可。 “留风…留风……” 沧龙双目赤红地抱着刀在殿中翻找着,几乎要把地上的砖片都要撬起来看一看。 “前辈。”夏时叫住她,“敢问江留风前辈是身死还是魂散?” 沧龙停了下来,老实回答道:“身死。” “那你可知,修士若只是身死,那便不算真的死去,江留风前辈想来也不会用夺舍这种腌臜手段重回九州,她的魂魄应当还在生前所经之地。”夏时怕她不信,从纳戒中拿出一本古籍递给她。 沧龙接过古籍,一页一页越翻越快。 翻到后半部分时,她的动作顿住。 是真的,这个人说的是真的。 当初留风死前只叫她等,所以她将人放入白玉棺中,等着她醒的那一天。 可…可留风并未告诉她要在哪里等,又要等多久。 沧龙脸上挂着笑,眼角却又一直在流泪。 “留风啊,你是不是知道我会一直守着你,你不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守着琉璃净世笔对不对?”沧龙眷恋地摸着怀中的刀,“我这就来找你。” 说罢她再次看向夏时几人,眼中已没了之前的戒备和敌意,“你们既能让无归和断流认主,这琉璃净世笔你们拿去也无妨。” 夏时抬手道谢,“多谢前辈。” 沧龙一笑:“是我该谢你。” 只听一声震天彻地的龙吟,殿室震颤,殿墙纷纷坍倒,沧龙化身成龙带着破魂寻那缕风去了。 沧龙已走,虚空不复存在。 四周又成了荒漠枯地。 “不愧是夏无为啊,竟真的活着走出来了。” 几人面前忽现一团黑雾,从雾中走出一人。 正是羽公子。 只是这回他脸上没了遮挡面容的面具,俊逸硬朗的面相同陆辞忧竟有五六分相像。 他看到夏时脸上并无半点惊讶,低笑道:“旧友相见,感觉如何?” 四百年前夏无为因千百修士身殒青湖地而遭到多家仙门谩骂羞辱,其中鎏金阁更是围了整个三清界为他们少主讨要说法,现下见到活生生陆清羽,她竟没有半点动容。 夏时看着这人顶着昔日好友的脸,嗤笑道:“在这壳子里待久了,真觉得自己是人了吗?” 羽公子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手中长枪萦绕着沉黑的魔气。 “找死。” 夏时反手持剑挡住迎面而来的枪尖,可眼前这个占了陆清羽壳子的血魔境界几近大乘,这一击更是满攒了怒气用尽了全力。 这一下来得太快,其他人甚至来不及反应。 等到她们回神时,两人早已交手百十招,夏时口中不断涌出鲜血,被那人死死压制着。 “夏时!” 岁音惊呼一声,提剑追上,陆辞忧和晏漓也跟了上去。 无人可知,有一人静静地站在原地,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你是谁?”陆辞忧看着那张与自己相像的脸颤声问。 羽公子微垂了眼俯视她,笑道:“好妹妹,你认不出我吗?你是你的兄长,陆清羽啊。” “不!你不是他!”陆辞忧紧咬着牙,她回首看向被岁音扶着的夏时,祈求地希望她给自己一个答案。 “你看她做什么,你不是最恨她吗。”羽公子向她伸出手,“过来,我们一起杀了她。” 陆辞忧向一旁挪了一步,稳稳当当地挡在夏时前面。 晏漓与她并肩,两人手中枪剑皆指向前方。 “哈哈哈哈哈——”羽公子仰头大笑,道:“有个人曾和我说‘夏无为是九州的月,身边总会有无数的星’,我原是不信的,可没想到四百年前如此,如今依旧,就连恨透了夏无为和三清界的鎏金阁小少主现在也挡在你身前。” “看来她说得没错。” “你说的这个人,是裴九。”夏时笃定道。 “呀,你还记得她啊。”羽公子啧啧摇头,手中随意地转动着长枪,像是闲聊一般:“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你把琉璃净世笔给我,我告诉你她在哪儿。” “我和她之间的事自有清算,用不着你费心了。”夏时吞下一颗聚灵丹,暗自运起体内的灵力。 方才她同羽公子打斗时,能感觉到经脉之中涌出一股熟悉柔和的灵力护住了她的心脉,不然她这身体恐怕也撑不了这么久,那似乎是她师尊的灵力。 她的体内怎么会有师尊的灵力? 夏时正困惑,来不及细想,因为的羽公子已经破开了沧海禁地的禁制,傀儡蜂拥而入,青诡捏着骨哨走至羽公子身旁,将手轻搭上肩膀,“修罗城主还真是厉害。” “废话少说!” 青诡神色一僵,而后不情不愿地吹响骨哨。 傀儡闻声而动,而另一边夏时早已把吃饱睡足的朱雀提了出来,这小东西又比之前重了不少,身上的羽毛也长齐全了,模样十分漂亮。 朱雀立在夏时肩上,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大干一场。 正当她要开嗓时,傀儡突然不动了,静了几息之后,逃也似地挤出了禁地。 来是一阵,走也是一阵。 这些傀儡受青诡掌控,也反应出了青诡当下的心境。 羽公子冷嗖嗖地盯着青诡,“你干什么?” 青诡咬了咬牙,对夏时肩膀上那只鸟很是忌惮。 “她肩上那东西能破了我的控术,傀儡无用。” “真不知道鬼君是怎么定你为六城之主的。”羽公子嗤了一声,侧眸看向夏时几人,“那便我亲自来。” 琉璃净世笔他势在必得。 长枪横扫,引出千丈高的沙暴。 借着风沙遮掩,羽公子微微眯了眯眼,身影一闪,枪尖直取夏时首级。 他占了陆清羽的壳子,令他的神魂沉寂百年,这一身的修为枪法也让他学了个尽。 铮—— 手中长枪被两边不同的力道挑起,硬是挡下了他这一击。 空气中弥漫出血腥气。 那几个小辈还在护着夏无为。 “夏无为,为了一个琉璃净世笔,让这些孩子妄死,值吗?” “像四百年前的青湖地,因为你的一场劫,那么多人无辜丧命。” 一个近乎大乘境界的魔将,要取眼前几人的性命也不过抬手之间。 他故意看着这几个人挣扎不屈,故意谈起当年之事,他知道这是夏时深扎在心底的一根刺。 他的目的简直是摆在明面上。 他想要引出夏无为的心魔,诱她入魔。 “不是你的错。”岁音伸出手用力握住夏时的手腕。 夏时朝她笑了笑,唇边的血色为她增添几分气色。 “你想要的琉璃净世笔,我可以给你。” 羽公子神色一愣,这是他没想到的。 他预想的情况应当是夏无为拼死挣扎,可现在夏无为轻飘飘地就要把东西给了,他还没看到对方伏跪在地,还没有看到夏无为眼睁睁看着他取走琉璃净世笔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这让他有些失望。 “拿来。” 风沙顿停,他看着夏无为手中那根玉质的琉璃笔目光灼灼。 有了琉璃净世笔,封魔阵便能改写,万千血魔将横空出世。 羽公子眼底闪烁着兴奋。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夏时转动着手中的琉璃笔,看着笔尖在空中走过的痕迹。 还差一点…… 她回忆着记忆中暗域十六峰中裴九设在她脚下的法阵,一点一点地将法阵绘制出来。 没想到当初令自己陷入无尽深渊的法阵如今却成了唯一活命的机会,真是讽刺。 可夏时管不了太多,她向身边几人传音:“都过来,靠近一点。” 就在这几人有所动作之时,羽公子也察觉到了不对,他瞬间便来到跟前,伸手就揪住离得最近的陆辞忧。 夏时的动作更快了,法阵落下最后一笔,红光乍现。 陆辞忧只觉得一股推力推得她不受控制地向前倒,晏漓伸手稳稳接住了她。 几人惊讶地看着法阵之外被羽公子扼住脖颈的温知书。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是温知书推开了陆辞忧。 “温姑娘!”陆辞忧大喊道。 温知书在男人手中面色青紫,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扭头看着法阵中的四人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来。 这是夏时她们最后看到的画面。 第79章 ◎陵阳城◎ 由琉璃净世笔绘出的法阵将几人带到了一处宅院中, 院中立着五座石像,石像有三人高,却大多都无相, 只有最中间的一座石像面目慈和,手持白玉瓶,垂眸俯视众生。 石像旁偎坐着一白发苍苍的老妇, 正小心细致地擦拭着石像。 岁音抱着昏过去的夏时警惕地看着四周,四周的燥热令她极为不适。 陆辞忧和晏漓也没好到哪去,两人相互搀扶着,只觉得口干舌燥, 像是搁浅岸边被炙烤的河鱼。 “这是哪儿?”陆辞忧出声问,视线落到不远处的老妇身上。 那老妇似乎没发现突然出现在自家院中的几人, 手中的软布换了一块又一块,明明石像并无脏污, 却仍坚持着每擦拭一处后就换一块干净的软布。 “夫人。”岁音向前走了一步。 一旁突然冲出来一只通体漆黑的玄猫,呲牙凶狠地警告着她不要再向前。 岁音只好停了下来。 “这里竟然没有灵气。”晏漓搓了搓手指惊讶道, 她又试了几次,不仅探查不到一丝一毫的灵气,就连自身的灵力也像是被封住般使不出来。 陆辞忧见状抬手欲要聚灵, 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脸色也开始沉了下来。 确实如此。 九州竟还有如此枯竭之地, 可就算灵气枯竭全无,也不该动用不了灵力。 不能动用灵力,别说十三鬼域的人追来, 随便来一个练气境的都能捏死她们。 这地方实在诡异。 大小姐眼底晃过一瞬的慌乱, 若是面对实力强劲不知几何的对手她也能拼死一战, 可现在她只觉得无力。 “阿离……” “喵呜——!”玄猫听到她开口又是一声警告。 它蹲坐在老妇脚边, 竖瞳无情地盯着几人。 一只手落在玄猫头上, 方才还凶得要咬人的猫一下乖顺起来,抬头顶了顶那只手,小声地“喵”了一声。 老妇擦拭完石像,缓缓起身来到几人面前,并未问她们是何人又从哪里来,只哑声道:“随我来吧。” “夫人……”岁音看了她擦拭的那座石像一眼,只觉得十分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老妇佝偻着背,一步步向大厅走,玄猫贴着她的脚后,回头看着杵在原地不动的几人,又凶狠地叫了一声催促。 陆辞忧和晏漓不约而同地看向岁音。 岁音垂眸:“走吧。” 迈入大厅,老夫人已经备好了茶水,她又看向一直抱着人的岁音,又将人带到一旁的侧室。 “这许久你也累了,这被褥是新换的,她躺下也会舒服些,你也能歇歇。” 岁音的手紧了紧,她看着面前年迈无力的老夫人还是有些不信任。 她不敢拿夏时赌别人的好心。 老夫人浑浊的眼睛转了转,慢慢流露出些笑意来,这分笑却又带着怀念和悲痛。 “那个地方过来的人总是这样,怕这怕那的。” 岁音:“那个地方?” 老夫人叹道:“让我想想,过了许久,有些记不清了……” “是叫……九州?” 岁音听着眉间拧出疑惑,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里难道不在九州之内? “你是不是要问这是哪儿?”老夫人笑问道。 岁音老实点点头。 “陵阳城。”老夫人耐心地为她解释,“以前是叫云城,受陵阳仙君庇护,后来……就改名了。” 岁音猛然想起院中手持白玉瓶的石像,难怪会觉得分外眼熟,那石像正是陵阳君啊。 受仙君庇护之地,难道这里是尘世? 难怪灵气枯竭,动用不了灵力。 岁音极轻地松了口气,若是尘世,那也不必如此提心吊胆了。 她将夏时轻放到床上,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极是温柔。 一旁的老夫人见状垂眸退了出去。 不多会儿,岁音回到大厅。 大厅只剩陆辞忧和晏漓,不见老夫人和那只玄猫。 见人出来,陆辞忧连忙起身过去,“你真信她啊?” 大小姐伸了伸脑袋看向侧室,脸上担忧显而易见,“你把她一个人放那,万一……” “呸呸呸,不吉利,没有万一。” 话是这么说,可陆辞忧还是有些不放心。 岁音好笑地看着她,“她醒着的时候你可不这样啊。” 陆辞忧脸色一变,抬了抬下巴哼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可没担心她。” 岁音撇了撇嘴。 天塌下来都有大小姐一张嘴顶着。 “这里是尘世。”岁音突然正经道。 “什么?”陆辞忧皱起眉,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尘世?” 岁音点点头,伸手指向院中的石像,“那是陵阳君的石像,这里就是千年前陵阳君庇护之地云城,现在改名为陵阳城。” 晏漓也围了过来,“奇怪,传送法阵虽有百十种,可从未听说有哪一种能连接九州与尘世。” “难道是因为琉璃净世笔的缘故?” 当时时间紧迫,夏时以琉璃净世笔绘下法阵,这才带几人逃离。 除了这个,她再想不到其他可能。 几人说话间,老夫人从一侧走来,玄猫紧跟在她身后。 她看着面前几个模样俊俏的年轻人笑了笑,然后慢慢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玄猫一跳跃到桌上,将自己蜷成一团挨着老夫人,一双冰冷的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几个人。 “你们从九州来。” 老夫人眼中隐隐闪着泪光,她嗓音中带着哽咽:“陵阳仙君……她可好?” 三个少年人相对视,不知该如何回她这句话。 她们见过这位老夫人如何珍视陵阳君的石像,想来必定十分信仰陵阳君。 可陵阳君千年前便已殒落,难道要告诉她,你信仰一生的神明早已死了吗。 岁音说不出口,陆辞忧和晏漓也是。 “她……”岁音抿了抿唇,“很好。” 最后两个字几不可闻,她也不知道老夫人听没听见这句话。 大厅中回响起断断续续的笑声来。 “何必骗我。”老夫人已是满脸的泪,她遥遥望向晏漓,准确来说是看着她手中的剑。 “你既手握断流,陵阳怕是已离我而去。” 几人心中顿时一惊! 断流原是陵阳君的佩剑,虽然在九州是人尽皆知,可如今在尘世,这位老夫人又是如何得知,又怎会认得。 尘世之人年岁最多百余,即便此处受过陵阳君庇护,已过千年,还能有人记得她的佩剑并一眼认出,这不太可能。 除非这人曾见过陵阳君,见过她的佩剑,且十分熟悉。 岁音重新打量起主位的老夫人,并未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特别来。 “我叫清雪,是陵阳之妻。”老夫人站起身,向她们行了一个九州修士所用的礼。 岁音三人惊讶之下,却也不忘恭敬地回礼。 晏漓心绪复杂,她抬眸看向老夫人直起腰背问道:“陵阳仙君曾托晚辈查明妻子死因,您……” 若面前这人真是陵阳之妻,那她千年前便在世,可在这灵气全无的尘世又怎能活得了这般久。 清雪明白她的未尽之言,顿时落下泪来。 “是啊,我是死了,可怎么又活了呢。” 还活了这般久,明明知道那人可能早已不在了,可还是心存侥幸等着,等着她的小仙君哪一天突然回到这里。 可惜,她永远也等不到了。 清雪眼神灰败下来,整个人最后一丝生气也被抽离。 她已没了那份执念。 玄猫在她手边着急地喵喵叫,咬着她的衣角摇晃。 清雪抬了抬手落在玄猫头上,无比哀伤地叹道:“她不在了啊。” 眼角泪珠滚落,恍惚之间她似乎又见到了当年千灯会上对她展颜轻笑的女子。 原来她还记得这么清。 原来她什么都没忘。 一日一日地过,她已记不清当年的人和事,那几位同陵阳一起的仙君的样貌早已记不起半点,唯独陵阳,她不曾忘记。 初见千灯会上,赠灯送情,一见倾心。 世上有情人最盼望的不过是共白首。 可她们不会有共白首,她的爱人是九州修士,登上仙都仅差最后一步。 掩埋心底的记忆重新现于眼前—— 又是一年千灯会,那一天清雪已做好准备,她想劝说陵阳回到九州,她知道飞升成仙对于修士来说多么重要,她不想自己成为陵阳的牵绊。 当她来到相约之地时,没想到陵阳主动提出了这事,并承诺她们会一直在一起。 清雪在云城等了她六个月,终于等来了成为仙君的陵阳。 就像她说的一样,她们一直相守二十年,云城也在陵阳的庇护之下风调雨顺,云城百姓为她建庙修像,香火供奉不断。 清雪以为,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可没想到有一天这一切都毁了。 云城水患,陵阳被几位仙君压回九州,她也一夜之间变成百岁老妇,直至如今。 她不知陵阳在那边如何,有传闻说仙人已不在,很多地方的神像都被撤下,无人再拜仙。 清雪不信,她不想她的陵阳断了香火供奉,陵阳说过,香火供奉对于仙人来说就像人的三餐五谷,她不能让她的小仙君在那边饿肚子。 于是她倾尽家财令云城度过水患,说是陵阳仙君出手庇护。 云城百姓铭记大恩,自此之后,云城改名陵阳城,陵阳仙君神像仍在,甚至有些百姓会在家中供奉着小像,仙君香火千年未断。 一滴泪落在指尖,清雪回神。 她看向面前几位少年人的模样,竟觉得她又看到了当年的小仙君。 “我能看看……那剑吗?”清雪看着晏漓手中的断流,仍不敢相信这把剑重新认了主。 她虽不是九州的修士,却也知道剑修的剑何其重要。 陵阳告诉过她,像断流这样的神武,若非剑主已不在,是不会轻易再认主的。 晏漓上前将剑双手递了过去。 清雪抚过剑身,泪止不住地落下。 她握住剑柄试图将剑拔出来,可断流纹丝不动,她已没有力气拔剑了。 “我帮您。”晏漓不忍再看,上前将剑拔了出来,恭敬地送到清雪面前。 “多谢。” 清雪哽着声音道谢,剑刃倒映出她如今苍老的面容,也映出了她立刻破碎的心。 神武有灵,千年后古人再见也忍不住震颤起来。 它在回应着清雪,就像当年的陵阳穿过千年岁月回望。 清雪将剑还了回去,终究是忍不住在几人面前痛哭出声。 她双手掩面,几乎悲痛欲绝。 玄猫仍在她手边急切地叫着,那双眼睛不知何时也湿了一般,竟也要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说: 好朋友们五一快乐呀! 第80章 ◎一人一剑过九州◎ 清雪恍惚无神地走到院中石像旁, 蜷曲着身体贴着石像,苍老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痛苦的悲泣传到大厅中几人的耳边。 岁音敛下眉眼, 转身走向内室。 夏时还未醒,尘世中灵气枯竭,修士置身于此会比常人更难以忍受, 境界越高越是如此。 她现下只觉得燥热难忍,床上的人看起来却比她还要难过些,身上轻薄的衣衫被汗水浸湿紧贴着身体,额头的汗珠不断滚落。 岁音靠过去拿起软布替她擦拭着脖颈处的汗水, 眼底情绪乱作一团。 她在想陵阳和清雪,在想沧龙和江留风, 也在想自己和夏时。 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一路走来, 她们所见中,又有多少有情人走到一起。 没有。 岁音轻叹了一口气, 垂眸微转看向床边长剑。 长剑微泛着冷白的光,像是覆了一层霜雪,剑柄还系着一截剑穗。 鬼使神差地拿起长剑, 岁音摩挲着剑鞘上的花纹, 腕间的青玉珠与剑鞘磕碰发出脆响。 这青玉珠还是砚姨给她用来稳固神魂的。 这具身体原本不属于她。 她只是借着这幅身体苟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为什么存在。 砚姨说她丢失了原先的记忆, 只要找到她的剑就能记起来。 她的剑…… 她的剑同夏时的无情剑一模一样。 岁音将剑搁在腿上, 另一只手慢慢取下腕间的青玉珠。 青玉珠取下的瞬间, 她便脱力一般向一边倒去, 好在反应及时才捞回要摔到地上的长剑, 只是她自己却不偏不倚倒在了夏时身上,岁音清楚地听到床上人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给人砸疼了。 没等她起身,脑袋便如针扎一般疼起来,她抬手捂着头,从唇缝中溢出痛苦的呻|吟。 她看到了。 少年剑修白衣翩然,一剑冰封千里。 从三清至东海,沧海赴宴,樱林剑舞,昆仑之巅…… 一人一剑过九州。 岁音眼睫颤动,心底已是一片清明。 难怪她初见夏时会忍不住靠近,难怪她能在识海中看到夏时的身影,难怪她会对晚冬雪和万物逢春如此熟悉……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是她太过蠢笨,竟半点没能想到。 她竟是剑灵。 她竟是夏时手中剑的剑灵。 现在再回想沧海那一晚夏时的反常,她那时就知道了吗。 所以才会问出那句「你喜欢现在这样吗?」。 现在这样,有血有肉地活着,能够与她并肩。 岁音将脸埋在薄被中,感受着夏时轻微呼吸时腹部的起伏。 她闷闷笑出声,眼角划过泪。 她喜欢,她喜欢极了。 笑着笑着,又忍不住低低抽噎着。 为什么她不能再聪明点,为什么不早一点想起来。 夏无为,夏无为,那样喜爱热闹的你孤守剑阁四百年去修习清净道是不是很寂寞啊。 岁音紧紧抓着薄被下的手,却又不敢过分用力,生怕弄疼了沉睡的女人。 “哭什么?” 一道低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同时岁音感觉到一只手轻柔地替她捋了捋耳边的头发。 哭声顿住,岁音慢慢抬起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夏……夏无为!” 岁音绷不住地哭出声,向前扑一下将人抱住。 “不是你,不是你的错,那不是你的错……” 夏时抬起的手在听到她断断续续混杂着哭腔的话后僵在半空,最后缓缓落在岁音背上,一下一下轻拍着。 “我知道。” “不!”岁音太了解夏无为,她知道她一定会把当年青湖地的事归结到自己身上,即使始作俑者是裴九,夏无为也会认为是因为自己识人不清,才造就了那一切。 她过不去那道坎。 夏时沉默了。 岁音发泄着内心翻涌不止的情绪,悲喜相交的情绪让她急促地呼吸着,脑袋都有些发懵。 她既想大哭又想大笑。 这是她是剑灵时不能做的事。 身后的手一直没停,温柔耐心地等着她情绪平稳下来。 大约一炷香后,岁音慢慢冷静下来,她红着脸看着薄被上被自己哭出的一片深色痕迹。 夏时见她不敢抬头看自己,好笑地伸出手替她擦了擦眼角挂着的泪珠。 “还不起来,要被你压死了。” 岁音听出她声音里的虚弱,又想到自己确实压在这人身上许久,先前还砸了一下,连忙起身紧张地看着她,边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见夏时想要起身,她又拿出床里的被子垫在她身后,让她能够舒服一点。 做完一切后,两人终于有了面对面交谈的机会。 夏时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也忍不住有些鼻尖发酸,她倾了倾身指腹擦过岁音的眼角。 “怎么这么爱哭。” 岁音贪恋着她掌心的温度,歪着头将脸颊贴过去。 夏时任由她贴着自己的手掌,自己则打量着四周,发现是一处陌生的房间。 “这是哪儿了?” 岁音把她们从沧海禁地出来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讲给她听。 “所以这是凡世吗。”夏时舔了舔干燥的唇,忽地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岁音问她。 夏时笑道:“方才醒来感受不到灵气,还以为自己成了个废人。” 绝望之际靠着记忆中的法阵逃生,她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 所以她在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反噬成废人时也没有太过惊讶。 她还以为会死呢,像之前面对那两只凶兽一样,她也以为自己会死,可偏偏她活下来了,许是天道眷顾,又或是她还没能赎清罪孽,所以她还不能死。 “凡世……” 只是,她们怎么会来到凡世,还是陵阳君曾庇护的地界。 这里面会有什么联系吗。 “我想见见陵阳仙君的妻子。” 岁音点点头,扶着她下床,“她……已经知道了陵阳仙君身殒,这会儿可能不太好。” “我知道。” 等候千年的希望破灭,知道了爱人早已离去,又该是怎样的崩溃。 可她还是想去问一问,去问问裴九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陵阳君既然会让晏漓去查裴九的身份,她隐隐觉得,千年前那场九州浩劫和裴九也脱不了干系。 岁音搀扶着夏时来到院中,陆辞忧和晏漓见状也迎了上来。 大小姐别扭地没去看她,还是硬邦邦开口问了一句:“你……你还好吧?” 晏漓也眼巴巴地看过去。 夏时此刻脸色还有些苍白,可精神却很好,沉黑的眼底似乎有点点星光,她笑看着两人道:“放心,我没事。” 陆辞忧唇角翘了翘,脸上笑意掩饰不住。 晏漓也终于放心下来,不再板着一张脸。 夏时看向院中那道落寞孤寂的背影,三人高的石像替她遮下头顶炙热的阳光。 即便是没有那一缕神魂的神像,也会为神明的眷侣挡下烈阳。 夏时走入院中,清雪脚边的玄猫再次发出警告低吼。 它不许任何人靠近,脊背高高隆起,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夏时停在不远处,岁音紧跟在她身旁,也是一脸警惕地盯着地上的玄猫,怕它突然扑上来伤到夏时。 “前辈。”夏时规矩地抬手行礼。 清雪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 夏时继续道:“我想向您询问一个人。” “裴九,您认识吗?” 清瘦苍老的背影终于有了反应,清雪缓缓转过身,疑惑地看向面前年轻的女人,声音沙哑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这个回答在夏时的意料之中。 她继续问:“您能和我说说她吗?” 清雪点点头。 “她浑身是血晕倒在云城郊外……” 在清雪等候陵阳的六个月,她在云城郊外救下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修士服饰,身上几乎被血浸透,濒死之际遇到了清雪。 那人说她叫裴九,从九州来。 因为陵阳的缘故,清雪对从九州来的人印象很好。 她留下了裴九,清雪想要了解更多关于九州,关于陵阳的事,她便去问裴九,一开始裴九并不怎么开口,只回一两句,后来逐渐熟悉后,也慢慢主动和清雪说一些九州和陵阳的事。 两人成了朋友。 裴九养好伤后并未离开,她同清雪说,自己厌倦了九州的日子,云城就很好,她不想回去了。 直到后来陵阳登上仙都,回到云城,裴九见到四处的庙宇和神像,也全然没有起再回九州的心思。 她在凡尘四处游历,也会时常回到云城看望清雪,和她讲一讲自己所经历的趣事。 清雪最后一次见裴九是在陵阳被抓回九州的前一晚。 她来得很急,那会儿已是深夜。 “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清雪有些记不起来了,千年之久,她能记得这些已是不易。 “她找到了吗?” 她找到了吗? 清雪带着问题回忆。 那晚,陵阳不知为何不在,她一个人坐在院中看着天上的星,手中是她为陵阳刻的小木像。 木像还差一双眼睛,清雪想等陵阳回来看着她刻下来。 裴九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她身上带着血,拉着她喊着:“为什么!?” 清雪从没见过这么失态的裴九,一时慌了神被推到了地上。 她看着疯疯癫癫的裴九进了屋,屋里传来翻找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裴九又跑了出来,她揪着清雪凶狠地质问:“东西呢!?东西呢!!??” 清雪不知道她说的什么,还在关心她的伤势。 后来裴九就走了。 第二天,陵阳被仙都的人带走,似乎是因为拿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她拿走了陵阳送我的坠子!”清雪想起来。 “对,是坠子!” “坠子?”夏时回想起当初闵生仙君的话。 她说是因为陵阳君盗了仙都至宝金火印,才使得天睢仙君不得不自分仙骨,二十四仙也在那场劫难中尽数殒落。 金火印。 江留风和天睢的对话中也提到了此事。 若真是陵阳仙君盗走金火印,她为何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清雪身上。 裴九又是怎么知道的? 裴九……裴九…… 夏时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呼吸渐渐重了起来。 千年前的浩劫,四百年前青湖地,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80-90 第81章 ◎最耀眼的天上星◎ “您看, 这是您认识的裴九吗?”夏时借用了书房的笔墨画出了她记忆中裴九的模样拿来让清雪辨认。 清雪看着那纸上女人的五官眼底慢慢堆出些迟疑来。 “像……却又不像,这人的模样与裴九无一处相似,可她眉眼之间却能瞧见裴九的影子。” “多谢。”夏时收起画像, 面色如常。 她早想到这一点,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这么说来,清雪救下的裴九和四百年的是同一个人, 却又用着不同的样貌,是刻意伪装?可她有什么理由要伪装自己,难道是…… 夺舍? 想到这个可能,夏时眼神慢慢变得薄凉, 裴九这个人没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可下一瞬这个想法就被弃至一旁,她印象中的裴九资质一般, 灵根几乎半废,也仅仅能靠着体内微薄的灵力在九州生存。 谁夺舍会去夺这么一副身体呢, 这说不通。 所以裴九换成另一副模样接近自己是为什么? 陵阳城的深夜比白日要清凉许多,没那么闷热, 夏时坐在院中凝视着头顶星空。 她还在想裴九当年的意图。 她一点点回想着当年的细节,那些零碎的回忆拼凑起来,却总停在她被传到青湖地, 雷劫落下时。 后面的事她再也想不起来, 那是一片空白。 夏时叹了口气,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她侧了侧头,看到来人弯了弯眼睛。 “过来。” 岁音挨着她坐下, 十分自然地抱住她的一只胳膊贴了过去。 这是她作剑灵是最想做的事, 就这么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不管干什么都好。 夏时唇角带着笑, 忽地开口问:“之前的事, 都记得吗?” 岁音点点头,“嗯”了一声。 “和我说说青湖地的事吧。”夏时说得坦然,可声音里仍然有些微微的颤。 她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这里面不仅有玄华和陆清羽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真相,更有她是如何失了剑灵碎了无情剑,这一切都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搂着自己胳膊的手紧了紧。 夏时听到一声闷闷的回话,“我不知道,不记得了。” 这哪里是不记得了,分明是不想说,不想让她知道。 夏时笑出了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把这人垂下去的脑袋抬起头。 “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是你师尊。” 说着她便抬起手,指尖点在岁音额头。 “你知道有一技叫搜魂,可以以此得知被搜魂者所知的一切。” 岁音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向后退,当背后抵上房柱时才猛然醒悟过来,这是在凡尘,哪里来的灵气,又如何搜魂。 夏时在吓唬她。 她猛松了口气,然后抬眸不满地看过去。 可她这一躲,也暴露了她的心虚。 “你还记得对不对。”夏时的声音很轻,轻到这晚间风一吹便散了。 岁音紧抿着唇,暗暗咬紧牙关。 如果夏时记得那也算了,可现在她不记得那一段记忆,那就永远不要记起来好了。 她不会说,也不能说。 见她不说话,夏时也没再逼问她,只轻叹了一口气,又重新抬起头去看漫天的星。 “我白日在清雪前辈的书房中看到了一本书,上面说,人死后会变作天上的一颗星,时时刻刻望着她在乎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也挺好。”夏时身子微微后仰,双手撑在身后,她偏了偏头看向一边的岁音,“你觉得呢?” 岁音不喜欢她总是把生生死死挂在嘴边,可既然她真的问了,她也认认真真地看着天上的星。 然后伸手一指。 “那颗。” “什么?”夏时顺着她的指尖去看。 点点繁星之中,有一颗星格外地明亮,一闪一闪几乎要将它周围星的光芒全部遮掩下来。 “如果一定要说成为天上星,你一定会是最亮最耀眼的那一颗。”岁音指尖在半空中轻点,嘴角还带着满意的笑,根本没反应过来她似乎理解错了夏时的话。 夏时心底生出丝丝暖意,又想起在观星台时剑灵叽叽喳喳地叫喊着,“夏无为是最了不起的剑修。” 做剑修是最了不起的,做星星也是最耀眼的。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变。 “回去吧。” 夏时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 没了九州的灵气,身体的疲惫感是抵挡不住的,夏时被岁音牵着向前走,放心地闭上眼睛。 回到房间,岁音让夏时坐一会儿,自己则去打些水。 天气燥热,又没法儿用清洁术,不擦拭一下换身衣服,也无法安睡。 她提着木桶打水时遇到了同样来打水的陆辞忧,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是你?”岁音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大小姐竟然亲自来打水,晏漓竟然也让了,真是稀奇。 陆辞忧将装满水的木桶用力拉上来,哼道:“是我怎么了?很奇怪?” “阿离不舒服,我当然要多照顾些。” 说着大小姐将木桶放在脚边,站在一边等她打水。 “裴九到底是谁啊?”陆辞忧白日里听得糊里糊涂,但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她才是当年青湖地一事的罪魁祸首?” 岁音向下放着麻绳,闻言点点头,而后有些奇怪地抬了头看她。 陆辞忧:“干嘛?” 岁音奇怪道:“你竟然先问的是裴九。” 她还以为她会问陆清羽。 “不然呢?夏时一直在问裴九,陵阳君也托阿离调查裴九,这个人一定不简单。”陆辞忧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空气静了会儿,陆辞忧再次开口,“你觉得我会先问陆清羽的事?” 岁音将木桶拉上来,道:“他是你兄长。” 问他也是理所应当,毕竟之前她还因为兄长殒于青湖地怨恨夏无为和三清界。 两人提着木桶往回走。 陆辞忧:“可那个人也不是陆清羽不是吗,就算他真是陆清羽,我也恨不得一刀砍了他。” 岁音听得嘴角一抽,心想大小姐你还是直言不讳啊,那可是你亲兄长。 “他是假的,我杀他是应该;他是真的,既然没死,四百年不出面,也不回鎏金阁,害得阿娘日夜思念生出心疾,竟还入了十三鬼域,那我杀他也是应该。”陆辞忧的话十分冷硬严肃。 “好了,我到了。”大小姐呼出一口气,看着被自己吓到的好友笑道:“瞧你那样。” 岁音看着她进了房间,然后也快步提着水回去。 , 陆辞忧将水放下,走到床边声音轻柔道:“阿离?” 房间中点了两只烛灯,昏黄的灯光下床上的人背对着房门,头发凌乱地铺散开,将女人的脸挡得严严实实。 陆辞忧以为她太累睡下了,就想将她的头发理顺,谁知她刚一伸手,床上的人似有察觉般向里缩了缩,将头埋得更深了。 “阿离?”陆辞忧有些困惑,又有些担心,她将手搭在阿离的肩膀上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事!”阿离似乎有些慌张,她伸手扯了一旁的被子盖住自己,准备来说是盖住了自己的脸。 “阿辞,我…我有些困了,先先睡了。” 说着她整个人又朝墙角那边钻。 陆辞忧眉头紧皱着,她轻啧了一声,半跪上床,伸手去掀被子。 “阿离,松手。” “不!”阿离紧紧拉着被子,声音里甚至带上了颤音,“阿辞,求你了,你别——” 手中的被子被人强硬夺去,下巴也被一只手用力捏着。 “有什么你和我说啊……” 陆辞忧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手中人凌乱发丝遮掩下的脸。 “……怎么是你?” 晏漓不敢看她,紧咬着下唇不说话。 白日里她便感觉到脸上的伪装正在消失,可尘世中没有灵气,她无法再做伪装,她早晚要在陆辞忧眼前暴露。 她知道陆辞忧有多讨厌自己,可她不想再看到她眼底的厌恶。 所以她藏起来,不让陆辞忧看到自己这张脸。 “对不起。” 骗了你这么久。 “阿离……晏漓……”陆辞忧慢慢放下了自己的手,跪坐在床上。 “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你们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听到陆辞忧不可置信的呢喃,晏漓心像是要被割开一般鲜血淋漓。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陆辞忧厉声打断,她一把攥住晏漓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眼前,咬牙切齿道:“看我被你骗得团团转是不是特别开心?” 手腕被攥得生疼,晏漓吃痛却又不敢出声,她对上那双满含泪的眼睛喉咙堵塞。 “说话!” “没有。”晏漓刚要垂下眼睫,下巴便被一只手用力地抬起,“看着我!” 陆辞忧很生气,她恨不得咬她两口。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晏漓瞪大了眼睛看着发泄似地吻着自己的陆辞忧。 陆辞忧将人推倒在床上,用力地吻着,发狠地掠夺她口中全部的空气。 咸凉的泪水落在晏漓的嘴角,混着淡淡的血腥全部咽下。 下唇被咬破的地方正被人轻柔地舔舐,细密的吻慢慢向下。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后,晏漓也只慢慢闭了眼睛,手掌抚上对方下挪的头顶。 像是故意得一般,到最后一步时陆辞忧忽然停了下来,她起身下床将正沉浸情|欲的晏漓留下。 “阿辞……”晏漓难耐地喊着她。 一双冰冷的手摸了过来,晏漓忍不住要躲,却被强拉了过去。 陆辞忧从后面紧紧箍着她的腰,用力地咬着那一处肩颈连接处的皮肉,眼睛通红一片还在流泪。 “我讨厌你!晏漓,我一直都很讨厌你!讨厌三清界!” “嗯——”晏漓向后仰着头,眼神涣散得没有焦距,只能无意识地应着她的话:“好,讨厌我。” “轻,轻点……” 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了陆辞忧常年握枪的手指有多用力,银枪的重量不是长剑能比的。 “讨厌你……”大小姐嘴上说着讨厌,细密的吻却一处不落,她将自己紧紧地与晏漓贴在一起,恨不得骨肉都融为一体。 第82章 ◎算来世◎ 低声的呜咽在夜晚极是暧昧, 岁音红着脸不敢抬头,她用力捏着桌角试图屏蔽掉从隔壁传来的声响。 可耳朵就在那,她不想听都不行。 她甚至隐约能听到几声晏漓师姐求饶低泣, 便忍不住在心底腹诽,陆辞忧怎么这般…这般…… 岁音说不上来,悄摸摸抬眼去看对面不动如山一脸镇定的夏时。 她肯定不会让夏时这般痛苦的。 不对…… 她在想什么! 岁音倒吸了一口气把脑子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扔出去, 一抬头发现夏时正看着自己,脸一下就烧了起来。 颇为心虚地躲开对方的视线,岁音喉咙滚动了一下。 “怎……怎么了?” 夏时看着她手都不知道怎么放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她记得几个月前有些人还大着胆子对自己动手动脚, 怎么这会儿她自己倒是羞得要钻到地缝里去。 “夜已深了,该睡了。”夏时手中还拿着一卷书, 她视线转向屏风之后,那里有岁音打来的水。 “你先去, 我再看会儿书。” “好。” 岁音连忙溜去屏风之后,深呼了几口气才慢慢冷静下来, 她微微偏过头,透过屏风看到了桌边女人正微低着头,借着烛灯昏黄的光亮认真看着书卷。 她似乎忘了, 夏时不爱看书, 也不曾注意到女人手中那一页已经看了许久,衣袖遮掩下的平整书角早已被手指揉得发皱。 身在尘世,修士的心性更难以稳固, 七情六欲慢慢开始抽长。 夏时视线凝实, 书页上的每一个字飘忽在眼前, 明明都认得, 却看不进心里去。 耳边的低吟声不断放大, 勾起作为人心底最深的欲。 欲从何来,夏时心里是清楚的,若她没有半点想法,就算在她眼皮子下行乐,也不会扰乱她的心绪。 可现在她却静不下来,不受控制地去想,甚至连呼吸都做不到平稳。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却又被屏风后的水声牵动着抬了眼。 屏风半透,少女身影若隐若现…… 几乎是在岁音脱下衣衫的下一瞬,有人慌张地夺门而出,开门关门时发出不小的声响。 “夏时?”岁音有些担心地探出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她拿了件外衫披上想要出去寻人,发现房门被人用力拉着,而她要找的人正在门外。 “屋内太闷了,我出来吹吹风,不用管我。” 夏时背靠着房门紧紧闭着眼,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 她怎么能偷看! 直到听到房中再次传来水声,她才慢慢松了拉着房门的手,指节用力太久有些泛酸。 这是一处偏院,院中有一棵银杏,树下摆放石桌石椅,石桌上有一棋盘。 夏时曾在陵阳秘境中见过陵阳君和天睢上仙对弈的场景,想来这盘棋应当是为陵阳君准备的。 夏时走近了才发现这桌上摆着的是一副残局,棋盘方寸间能看出持棋者杀伐决断,运筹帷幄。 棋局之上黑子步步为营,在最关键的一步,白子几乎要一举击溃黑子拿下这一局,可不知为何,那一步迟迟未下,反而令黑子更加猖獗。 夏时有些不解,她在白子一方坐下,从一旁的棋盒中拿出一枚白子。 她将手中白子落在她方才见到的解局之处。 白子落定,对面忽然扔过来一枚黑子,翻转了几下稳稳落在那枚白子的下方。 因为这一步,夏时以为的解局之处瞬间成了对方眼中无用的挣扎。 她愕然抬眸,发现对面石凳之上蹲坐着一只玄猫,正是白日里守在清雪身边的那只。 金色的猫瞳在夜中微微泛出光,玄猫低低叫了一声,似乎是在催促着对方的人走下一步。 “输了。”夏时看了一眼棋局,白子已无路可走。 玄猫跃上石桌,不满地低吼着。 它似乎很不满意夏时轻言放弃的态度,它用爪子扒拉着棋盒推到夏时面前。 “喵呜——” 夏时有些惊奇,这只玄猫竟然如此有灵性,若是在九州那倒没什么,可在这尘世之中已是罕见。 “竟还有转还的余地吗……”夏时重新看向棋盘。 她将自己投入棋局之中,仿佛亲临千年前那场劫难。 这棋局亦是当年九州之局。 不知过了多久,夏时恍然回神,玄猫已不知所踪,原本多出一白一黑两枚棋子的残局已经恢复原样。 “我洗好了。” 夏时听到声音回过头,身穿白色亵衣的岁音正乖巧地站在廊下。 “嗯,好。” 夏时回到房间,看到屏风之后岁音重新准备了软布和清水,她自己则退到了房门外。 简单擦洗后,夏时将人叫了进来,两人肩膀相抵平躺在床上。 隔壁似乎没了动静,深夜的寂静慢慢铺延开。 夏时并无睡意,她轻阖了眼,听着耳边的呼吸逐渐平稳。 薄被下的手慢慢摸索过去,小心地握上那一抹温热。 热意裹上来时,夏时手指缩了一下,却没想到被握得更紧。 她微微偏过头,借着窗外泄入的月光看到那人嘴角扬起的浅淡弧度。 原来她没睡。 , 翌日一早,陆辞忧和晏漓的房门还紧闭着,夏时和岁音则打算先在这陵阳城中看一看。 两人刚一走出宅院,便被门外长队吸引去了目光。 城中百姓几乎大半都在此排着,无一人出声,都是目光虔诚地看向前方。 岁音找到队伍最后的小孩,问道:“这是在做什么啊?” 小孩见面前两位姐姐十分好看,心底那一点被打扰的怪罪顿时烟消云散。 她笑着解释,“请陵阳仙君下凡参加千灯会啊,陵阳君最喜千灯会,陵阳城的人都知道,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带着好吃的好玩的来请仙君来玩。” “这样啊。”岁音笑着摸摸小孩的头,看着她提着的篮子里放满了瓜果糕点,想来也是要给陵阳仙君的。 这样大年纪的小孩子最是贪嘴,她能忍得住把这些都送过去,定是十分信仰陵阳仙君的。 一个小孩子都如此,更别说那些大人了。 “我们也去拜拜吧。”夏时出声道。 虽然知道陵阳仙君千年前便已身殒,可如今凡尘仍有人供奉,她们既然来到当初陵阳仙君的庇护之地,理当为其上香祭拜。 两人在一旁也买了些糕点,排在小孩子身后。 这一排便是大半天,等她们看到庙门时太阳已近西山。 陵阳仙君的神像前已经被人摆满了贡品鲜花,一旁还有陵阳城百姓为仙君准备的新衣,叠放整齐放在一边。 夏时和岁音恭敬地上了香,将准备的东西放下。 在她们之前的小孩子已经跪下磕完了头,脆生生地开口:“明日千灯会,望仙君玩得开心。” 岁音有些惊讶地看过去,大多求仙不论财富前程,皆为自己,这孩子来此拜仙却是祝愿仙人玩得开心。 似乎不仅是这个孩子,这些前来祭拜的百姓大多如此。 出了陵阳君庙,夏时由街道向前看去,陵阳城一片繁华,灯如长龙,人人脸上都呈现着欢愉。 她们在准备明日的千灯会,迎接她们的神明。 可谁又知道,她们的神明千年前便不在了。 夏时轻叹了口气,牵着岁音往回走。 “小友,算一卦吗。” 背后忽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 夏时脚步一顿,她慢慢回过头,看到立在庙门前那道身影。 是那个卦师。 美人庄是她,云泽也是她,如今竟跟到了陵阳城。 夏时不善地眯了眯眸子,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第三次再用巧合来说恐怕说不过去吧。 前两次尚在九州,可这回是尘世,这个卦师是算准了还是在一直跟着她。 她到底要干什么? “好啊。” 不是要算卦吗,那便算一卦。 卦师伸手指向庙中,示意两人随她走。 夏时挑了挑眉梢,抬脚欲跟上,却被身旁的岁音拉住。 “这人不太对劲。”岁音警惕地看着卦师,另一只手已握紧了无归。 “没事。”夏时举起两人相握的手晃了晃,“还有你在呢。” 岁音还有些犹豫,“可是……唉!” 她拗不过夏时,被拉了进去。 卦师盘坐在陵阳仙君神像前,嘴里吃着白日里陵阳城百姓带来的贡品,面前摆放着龟甲和铜钱。 “你这人好生无礼,这些又不是给你的,你怎能随意吃喝。”岁音皱着眉斥道。 卦师不以为然,笑道:“已陨落的仙,即便有香火供奉,她也收不到了,与其在这里放着浪费,不如先让我填填肚子。” 岁音被她这番无耻的话噎住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夏时问道。 卦师擦了擦嘴,拍干净手上的碎渣,拿起龟甲和铜钱,道:“算过再说。” 说罢,她便摇起了龟甲。 夏时头一次开口打断她,“我还未说要算什么。” 卦师一双白瞳直直地望着她,“这一回,算来世。” 算来世?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卦师一卦可算许多,可若是牵扯到一个人的天命,那么损耗的便是卦师自身的寿命,算得此生已是难事,九州之上还从未听说哪个卦师能做到算一人来世事。 夏时是不信的。 可接下来的事却令她不得不重新正视卦师的话来。 只见卦师双手持龟甲,铜钱在其中碰撞不止发出清脆的响声,慢慢地,卦师周身便生出浓白若雾的东西来。 这些如雾般的气体夏时再熟悉不过,这是灵气! 这卦师竟能在尘世聚出灵气! 这人究竟是谁? 不等夏时细想,卦师已得到了卦象。 “水山蹇卦。” 凶卦。 夏时坦然道:“既是来世,那便是来世的我该考虑的事。” 卦师脸色较之前要白一些,她听了这话忽然笑了一声,像是被气的。 “有来世也就罢了,只怕你没有。” 没有来世,也就是说,这一世的夏时会……魂飞魄散。 作者有话说: 唉,越来越慢了,六点的约定以后要推迟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83章 ◎一切都是假的◎ 从陵阳君庙回来后岁音就一直愁容满面, 自己一个人坐在廊下,手里拿着跟狗尾巴草来回晃荡。 “想什么呢?”陆辞忧见了走过去问。 这人平日里总在夏时身边,黏人得很, 今天这样倒是反常得很。 “怎么这么不高兴,跟夏时有关?” 岁音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那就是了。”陆辞忧啧了一声在她身边坐下来,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来和我说说。” 岁音垂着头, 手里的狗尾巴草被她一圈一圈绕在手指上。 “你说,一个人怎么样会没有来世呢?” “没有来世?”陆辞忧不假思索道:“那就是神魂俱灭呗。” “啪嗒——” 狗尾巴草茎被用力扯断,陆辞忧发现岁音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 “今天我们遇到了一个卦师,她为夏时算了一卦, 是凶卦。” “算的什么?” “来世。” 岁音话一落地,就听到旁边传来嘲笑。 “算来世?”陆辞忧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你就为这个在这扯草?” “且不说这里是尘世,就算在九州, 敢说自己十拿九稳的卦师也没几个,还算来世, 你们被骗了吧。” “不!”岁音摇了摇头,语气严肃,“那个人我曾在云泽见过, 那次她也要为夏时卜卦, 夏时没同意,这回又来到了陵阳城,你觉得会有这么巧的事吗?而且, 她卜卦时用了灵气。” 陆辞忧顿时愣住了。 能够在尘世聚出灵气, 难不成那卦师是仙人? 那也不对啊, 就算是仙人, 也不可能随便算出人的来世, 除非她不怕死不怕引来天谴。 “你们在这儿啊。” 清雪带着玄猫找到廊下交谈的两人。 两人起身行了礼,岁音收拾好情绪,让神色不那么冷硬,才开口问道:“清雪前辈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清雪弯着腰,比昨日看起来更苍老了些,她向两人发出邀请:“明日便是陵阳城的千灯会了,陵阳在时十分喜欢,你们要不要也来做一盏天灯,那两位小仙君已经开始做了,材料都是准备好了。” 都这么说了,她们也不好拒绝。 岁音和陆辞忧来到前院,看到夏时和晏漓正跟着一个小姑娘学怎么扎纸灯。 这小姑娘岁音也认得,就是白日里的那个。 各式各样的花纸和竹片堆放在一起,旁边有几个不太成样的天灯。 看来夏时和晏漓学得并不怎么样,小姑娘还在耐心地教着她们该怎么穿竹片。 岁音走到夏时身边,给她递竹片和花纸。 “阿辞。”晏漓看到陆辞忧过来,笑着向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个位置。 陆辞忧轻哼了一声过去坐下,晏漓将刚刚扎好的一个天灯递过去,“送你。” 大小姐瞥了一眼,冷声道:“难看死了。” 晏漓知道她还在生气,只好落寞地将手里的天灯收回去。 她刚要收回手,一只手比她更快将天灯抢了过去。 “一个纸灯笼都做得这么难看。”陆辞忧看着手中的天灯一脸嫌弃,说着又拿了些花灯和竹片,“我做得一定比你好看百倍!” 晏漓愣了一下,嘴角慢慢扬起一抹笑。 另一边岁音和夏时正跟着小姑娘的步骤同做一盏天灯。 “还记得在陵阳秘境里的千灯会吗?”夏时将竹片打弯,一边问道。 “记得。”岁音回忆着,“我们一起放了灯。” “那回是秘境幻化而成。”夏时扎灯收尾,将灯递给岁音,眉眼下弯轻笑道:“再放一次。” “好!”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几人扎好了纸灯,陆辞忧挑出一个最完美的塞到晏漓怀里,嘴上说着:“给你看看好看的天灯是什么样的。” 晏漓想用后来做的好的天灯换回那只模样不假的天灯,被大小姐无情地拒绝了。 “送出去的还能要回去啊?” 夏时和岁音也只扎了一只灯,两人决定明日千灯会同放这一只。 , 千灯盛会。 陵阳城中处处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把家中供奉的陵阳仙君神像请了出来,为其上香加彩。 清雪带着几人来到放灯的河边,她怀中抱着神像和天灯。 这会儿已经过了放天灯的时候,河边没什么人。 “你想写什么心愿?”夏时将毛笔递给岁音。 岁音接过毛笔一扬眉稍,“心愿说出来可就不灵验了。” 夏时听后抿唇轻笑,“好,那我不问了。” 她静静地看着岁音写好,自己则写在对方笔迹的对面,两人心愿相对。 天灯被点亮缓缓升空。 两人肩膀相抵视线随之远去。 夏时忽然侧身轻轻将人揽入怀中,轻声道:“开心些,有些事不可尽数当真。” 岁音“嗯”了一声,但情绪仍然不高。 河边清风徐徐,吹散了白日的闷热。 “明日便去寻通天门吧,琉璃净世笔现在还在我手上,十三鬼域一定会去三清界。” 陵阳城很好,可终究不适合她们。 “好。” 岁音不会拒绝夏时。 下一瞬,一道残影从水面掠来,一掌打向岁音,带着灵气。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夏时耳边,她伸出的手只抓住了岁音的一片衣角。 “岁音!” “这么担心她?”一道轻柔的女声贴着她的耳边低语,“你是不是忘了当年穿心而过是什么感觉了?” “弑主之物,就不该存在。” 夏时手已经握上了剑柄,可还是没有对方的速度快。 无情剑被那人恶劣地踢到一边,夏时被一根绳索捆住双手,女人反手扣住了她的喉咙。 不远处的陆辞忧和晏漓也发现了这边的状况,却被一堵透明的结界墙拦了下来靠近不得。 能在尘世之中用出灵气,夏时想到了一个人。 “卦师?” 昨日为她算来世的卦师不就能在此用出灵气吗。 “卦师?”女人冷呵一声,手指用力收紧,令夏时不自主地仰起头喘息着。 “你不是都想起来了吗?为什么不记得我擅法阵,和卦师毫无干系!” 夏时几乎立刻就知道了身后之人的身份,她咬紧了牙从唇缝中挤出了一个名字:“裴!九!” “是我。”裴九发出一声轻笑。 她承认了。 脖颈上的手慢慢松开,夏时猛地挣脱开,径直跑向不远处地上艰难起身的岁音。 “岁音…岁音……” 岁音脸色惨白,唇边挂着鲜血。 那一掌带上灵力,是冲着性命来的。 看到岁音还能挣扎着起身,裴九似乎也有些惊讶,她慢悠悠地走过去,“竟然还没死,不愧是出自臣辞之手的壳子,看得我都有些心动了。” “可惜啊,仙骨之力太盛,无法为我所用。” 臣辞,那个医仙。 岁音被那一掌打得几乎要神魂离体,好在有砚姨留下的青玉珠替她挡下了那一击。 “走!快走……”岁音推着夏时的手,眼睛死盯着裴九。 裴九啧啧出声,眼神冰冷地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 拉着细绳一头的手猛地用力—— 夏时被她拉至眼前,手腕处已是鲜血淋漓,与手腕接触的绳子也被红色液体浸透。 “夏无为?夏时?”裴九另一只手抚上夏时的脸,温声低语般道:“为什么不再用‘夏无为’了,是怕听到这个名字就想到过去,就想到我吗。” 夏时偏头躲开她的手,眼神凶狠地盯着她,“是!我觉得恶心,和你有关的一切都无比虚伪!” “没关系,只要你记得我,无论是那种。” 裴九笑着,她目光掠过在场的几人,最后落在了清雪身上。 发生了这些,清雪仿若未闻,仍对着神像低语,手中天灯写满了她的心里话。 她将天灯点燃,颤颤巍巍举起来看着它升空。 不等天灯升起,清雪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拽了过去,手中天灯被打落在地,灯火燎过花纸和竹片瞬间烧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夏时见她毫不犹豫地对着清雪出手,想要拦住她,可没了灵力的她根本挣脱不了裴九。 清雪跪倒在地,浑浊的双眼看向裴九。 “你来了。” 裴九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你竟认得出我?” 她现在根本不是当年的模样,清雪一个凡尘之人如何能认出她。 清雪并未回答她的话,面上浮现一丝笑意。 “陵阳已死,你又何必留我千年。” “她盗出金火印欲给你长生。”裴九叹了口气,缓缓道出:“你救过我,又将我视为朋友,我得了金火印自然得满足陵阳所求,只可惜金火印分出一半,只能让你维持暮年之态。” 清雪眼角流下泪来,她痛苦地看着裴九,“我只狠当初自己为何要救你。” 本是好意,最后却引来一头恶狼。 如果不是裴九,陵阳或许不会被抓回仙都,也就不会死,她也不用苦等千年,守着的只是一个笑话。 裴九对她的话并无半点触动,她随意地抬起手挥了一下。 眼前之人竟化成一团星光慢慢散去。 原来,清雪已死,留下来的也只是徒有执念的三魂七魄罢了。 于散落的星光之中,裴九从中凝出了一枚小小的金印。 金印现出的刹那,陵阳城的夜空竟一片片落了下来。 九州灵气狂涌而入,瞬间充斥着这处“凡尘之地”。 假的,这都是假的。 夏时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可经脉之中灵力的流走正提醒着她。 她们一直身处九州,从未离开过。 “陵阳城”不过是裴九用金火印伪装出一处屏蔽灵气之地。 她是故意的,她一直在暗处看着。 夏时用被捆在一起的手揪住裴九的前襟,眼中泛着血色。 “你知道我会用那道诡阵!你知道我会想起来!你知道我会用那道传送阵!” “是。”裴九笑着,十分满意夏时崩溃的样子,她慢慢倾身靠过去,低声道:“知道你的法阵之术是谁教的吗?” “是我。”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 第84章 ◎你……是谁?◎ 三清界, 问天峰。 静躺在床上的人猛地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瞬的茫然,快到她自己都捕捉不到。 夏无为像往常一样开始辰时的吐息归纳, 而后抬手摸向床头,却不想竟摸了个空。 剑呢? 她的剑呢? 不对,她又不是剑修, 哪来的剑。 夏无为摁了摁眉心,起身打开门。 入眼便是问天峰如春的景色,白鹤在空,鸣声空谷回响。 她沿着廊下走, 不知不觉便到了观星台,有个小弟子刚打扫完落叶, 看到夏无为立刻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掌门好。” 夏无为下意识浅淡地“嗯”了一声, 待小弟子走后却慢慢皱起了眉。 掌门? 她何时成了掌门,掌门不是…… 思绪蓦地断开, 一段陌生的记忆涌入—— 是她的掌门继位大典,上任掌门符卿,也就是她的师尊, 将掌门印交付到她手中。 是了, 她在破境后便接任了掌门,师尊早已飞升。 “掌门。”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夏无为身侧的手倏地攥紧, 心底平生出一股恨意来。 可当她反应过来时又有些茫然, 她在恨些什么? 掌心的疼痛不似作假。 夏无为转过身看到来人, 明明想要以笑迎之, 可身体的抵触让她做不到如此。 挣扎了好半天, 才勉强撑出一丝笑意,“裴九。” 裴九上前一步凑过去看着她。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夏无为努力压下心底突生的厌恶,将视线从那张温和无害的脸上的移开,一手背在身后掐着掌心。 “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这样啊。”裴九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 “我这里有些安神的香。” 夏无为悄悄松了口气,接过她递过来的香道谢。 “当了掌门感觉如何?”裴九突然问。 夏无为怔了一下,然后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本以为叶萧师姐会接师尊的位置,怎么会是我呢。” 她话中不掩疑惑。 裴九轻笑出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的天资本就在她之上,掌门之位就该是你的。” “……是吗?”夏无为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白净细嫩如玉,丝毫看不出任何握剑的痕迹。 “裴九,我学过剑术吗?” “不曾。”对面的人笑容依旧,“你修习的是法阵之术。” “法阵……”夏无为动了动手指,随着指尖走动,一个小小的法阵在两人面前显现并转动着。 “你看,若非自始至终修习,如何能做到如此。”裴九补充道:“莫要多想了,陆少主等你很久了。” “陆少主?”夏无为脑海中浮现一道红衣少女的身影,少女手持银枪,微抬着下巴看过来。 陆…… 她是谁? “陆清羽,怎么了,破境后连好友都忘了吗?”裴九笑道:“看来天雷是把你劈傻了。” “你才傻了。”夏无为呛了她一句,脑海中少女的身影也彻底消散,变作了一青年模样。 鎏金阁少主,陆清羽。 两人来到主峰玉清殿。 夏无为看到独自一人的陆清羽下意识问道:“玄华没来吗?” “她有事,要晚些时候到。”陆清羽一抬手行了礼:“还未恭喜,不仅破境成了九州剑仙,还继任了三清掌门之位。” 他面带笑意,可这笑却不是对夏无为,而是向着她身侧的裴九。 裴九正死死地瞪着他。 该死的,她才说过她修习的是法阵之术。 九州剑仙,三清掌门。 夏无为听着这些名号,只觉得陌生,这似乎不该冠盖在她身上。 头突然炸开般的疼让她忍不住低吟出声,眼前人模糊不清,一只手从一旁拉住了她。 夏无为紧抓着那只手,无意识地喊了一个名字—— “岁音。” 谁是岁音,她不知道。 “她怎么还记得?” 意识彻底沉没时她听到了女人低沉阴冷的怒声。 见人晕死过去,“陆清羽”也不再伪装,他冷嗤道:“你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你做这些是想要弥补她?自欺欺人罢了,你从始至终为的都是你自己!” “闭嘴。”裴九冷声打断他,“我要做什么与你无关。” “陆清羽”撇了撇嘴,然后忽然阴邪地笑了笑,开口道:“如果你真想让她把那些事都忘了,不如干脆把那些人都杀了,她看不到也就永远也记不起来了。” 裴九将晕过去的夏无为抱了起来,听了他的话慢慢露出一抹笑意,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修罗城主真是好想法,杀了岁音,让我和鬼君相争,你在后渔翁得利是吗?” 修罗城主以手背抵着下巴,眼瞳变成深红色,笑道:“别这么说,你不是也想要她体内的仙骨,如今琉璃笔在手,再拿了叶萧手里的前尘镜,合你我之力,鬼君不足为惧。” 裴九听了他的话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蠢货,忍不住开口打碎他的美梦,“别忘了,她曾是仙,实力不在天睢之下。” 修罗城主向后靠着,嗜血地舔了舔下唇,呵出一声冷笑,“你也知道,她曾经是仙,可现在不是了,她身上沾染了魔气,实力大减。” “你要找死我不拦你,别把火引到我身上来。”裴九放下这句话便带着人向问天峰去。 修罗城主见她不同意有些烦躁地咬了咬牙,却又碍于两人之间的约定无法发作。 当初他就不该找裴九合作! 干等了四百年不说,现在明明有机会一举夺了前尘镜和白玉明魂剑开启封魔阵,却还要在这演戏给夏无为看。 他不明白如今还留着夏无为有什么用,干脆杀了一了百了。 这么想着,修罗城主眼底杀意渐浓。 岁音身边有鬼君杀不得,那杀个夏无为总可以吧,也好敲敲裴九的脑子,让她清醒清醒。 男人的身影慢慢被黑雾吞噬,最后彻底消失在大殿中。 裴九带着人回到问天峰,找来了青医。 “青酒,你这三番两次地找我,也不给我点好处?”臣辞斜靠着门框,看着床上的夏无为“咦”了一声,“她毒竟解了,你给她解的?” 裴九:“不是。” “既然毒都解了,还找我干什么。”臣辞说着就要走。 “你不是一直想要神医谷,我给你。”裴九给出条件。 臣辞笑了,一口答应:“好!” 二十年前十三鬼域突袭神医谷,臣辞得到消息赶去时,已是晚了修罗城主一步。 九州之人只知神医谷封谷不出,却不知神医谷早已被十三鬼域占了,神医谷仅剩的十一人也被禁了二十年,其中便有臣辞的师姐华生。 臣辞当初被逐出神医谷,因此生恨,这些年向鬼君讨要神医谷的掌控权一直未果,手下人带回消息才得知神医谷在青酒手上。 只是没想到这回青酒竟然这么容易就松口。 臣辞搭上夏无为的手腕,灵力刚一探入便被另一股强横的灵力冲了出来。 “这是……” 她为夏无为诊治过,这股灵力应该不属于她。 “我改了她的记忆,为什么她还会记起来?”裴九很是疑惑。 臣辞像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她惊讶地看过去,“你改了她的记忆?” 九州所记载的秘法也只有将一个人一部分记忆封印,青酒是如何做到将夏无为的记忆更改。 她眼中的探究太甚,裴九并未开口解释。 “你只要告诉我她现在如何。” “她也曾是化神境的修士,有些记忆是深刻在神魂上的,可能是一些话一些人让她在某一段记忆中挣扎致使神魂动荡,这才令她昏厥。”臣辞“嘶”了一声,继续道:“不如你试试再改一次,就是不知道连着改两次,会不会给改成傻子。” 说罢她一抬头,对上了裴九冷冰冰的眼神。 臣辞一笑:“开玩笑开玩笑。” 裴九伸出手:“拿来。” 臣辞不解:“什么?”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就不用装糊涂了吧。”裴九脸上显出笑意,“当初你为什么被逐出神医谷,忘了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你研制的那东西更好用了吧。” 臣辞神色一凝,眼睛微微眯起,不善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除了当时神医谷的长老和她师姐,应该没人知道才对。 裴九只说了三个字:“神医谷。” 臣辞脸色一沉,她怎么忘了,鬼君将神医谷的掌控权交给了青酒。 “你真要把它用在她身上?”臣辞将东西递过去时问了一句。 “我可提醒你,这玩意可没有解药,万一她以后疯了傻了,找我也没用。” “知道了。” 裴九将瓷瓶紧握在手中,同时扔给对方一块玉佩。 臣辞接过玉佩,眉眼之间一闪而过兴奋之色,转身离开了房间。 她帮了青酒这么多次,也只是为了进入神医谷的这块玉佩而已,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又与她何干啊。 只是这夏无为实在可怜无辜,被青酒这样的人纠缠上,真是令人作呕。 臣辞十分看不上裴九的行径,可她并非什么良善之人会去拉夏无为一把,她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 在她走后,裴九慢慢靠近床边。 “为什么要记起来呢,都忘了吧。” 裴九低声自语,慢慢将瓶中的液体尽数喂给了床上的女人,最后甚至贴心地替她擦去嘴角的残渍。 她眼睁睁看着女人脸色慢慢开始变得痛苦难看,眼底却没有任何怜惜之意。 “明日醒来,你便是三清掌门,夏无为。” , 茫茫白雾之中,一个身着白袍的女人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的剑呢,不……我不是剑修,我修习的法阵之术,不对……我是剑修,我是剑修……”夏时呢喃着,仿佛要被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分裂成两个人。 有时候她是三清掌门九州剑仙;有时候她又成了九州最大的罪人,害得千名修士殒身。 “夏无为!都是因为你!你该为他们陪葬!” “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只有你活着!” “都怪你!夏无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 白雾之中突然出现许多人身影,夏时被围在中间,她听着耳边的斥责和谩骂,竟生出这些都是假的的想法。 因为在另一边,她正受众人敬仰,一步一步走向飞升。 对,那才是她该走的路啊。 她慌张地挥开眼前根本不存在的人群,跌跌撞撞向另一边的光亮跑去。 可身后的黑暗越追越近,她几乎要被吞噬。 “不,不是我,不是我……”夏时无助地哭喊着。 “夏时!” 一道声音将所有刺耳的话尽数压下。 夏时停了下来,她寻着声音看去,在她身后,一身红衣的少女正对着她笑,向她伸出手。 “夏时,那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啊。 泪水狂涌而出,夏时将自己缩了起来,当她重新有了面对深渊的勇气时,那少女的模样却是无比陌生。 “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昨天被朋友拉出去玩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第85章 ◎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一个月后。 夏时坐在高台上向下看着比试场上的弟子, 脸上不耐的神色随着那些弟子挥出剑招越来越重。 “停。” 台下弟子收剑,对着上方女人恭敬行礼:“掌门。” “练的都是什么东西。”夏时指尖摁着突突跳动太阳穴,前额阵阵的刺痛令她更加烦躁。 “你们两个。” 她伸手指向带队的两个人。 左霁和齐升。 “思过崖领罚, 为期一月。” 思过崖是三清界最为阴寒之地,崖底关押着犯下大错的弟子,不知年月的黑暗和无人问津早已将那些人折磨得不人不鬼, 疯癫如魔。 下面已经有弟子开始窃窃私语,为左霁和齐升打抱不平。 新任掌门阴晴不定,动不动便处罚弟子,一片小小的落叶都能惹得她大发雷霆。 下一瞬, 剑气荡开,场上弟子无不半屈下膝, 如置身昆仑千年雪山之巅,体内滚烫流动的血液也在一瞬间被冻结。 一剑封三清, 在这几息之间,整个三清界恍若无人之地, 只剩霜雪。 寒气散去,台下的小弟子都战战兢兢低着头,再不敢多言一句。 “聒噪。”夏时轻啧了一声, 头疼得厉害。 “又疼了吗?” 一只温热的手覆了上来, 替她轻柔地摁着两边。 夏时轻“嗯”了一声,许是乏了,她拂开女人的手, 站起身。 “你看着吧, 我先回去了。” 裴九抬着的手还未放下, 她抬了抬眼看着女人的背影, 眼底情绪莫名。 “我送你。” 夏时没有拒绝, 两人并肩走下高台。 途经演武场时,夏时突然停了下来,她的视线看向山门的方向。 “怎么了?”裴九悄悄打量着她眼底的情绪。 那似乎是……怀念? 她看着山下在怀念什么,又或是在怀念谁?她想起来了?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席卷而来,裴九背后的手慢慢动了—— “裴九。”夏时突然开口,带着浅淡笑意道:“你还记得山下那家承仙小馆吗?” 裴九点头:“记得。” “她们家的栗子糕不错。”夏时叹了一句:“上一次吃还是你买来的,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还真有些想念。” 裴九心底紧绷的一根弦松了下来,笑着开口:“你若是想吃,我去买来便是。” “当真?”夏时对她挑了挑眉。 裴九刚要点头答应,转念又觉得不对,若她走了,夏时身边无人,万一记起什么…… 对上那双深邃的眸,裴九不禁想起当初承仙小馆一见,白江浪涛翻涌,江上一人独立,只一人一剑便引得万人空巷,白衣谪仙,不似凡间客。 她一如当年。 在裴九愣神之际,夏时已从演武场上叫下来一个小弟子。 她吩咐小弟子去承仙小馆买份栗子糕。 小弟子应声,转身要走。 “站住!” 裴九脸色一白,眸底卷起风浪,她紧盯着夏时一字一句问道:“为什么是她?你认识她?” 为什么偏偏是秦安,这么多人她为什么偏偏叫了秦安。 夏时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然后又看了看自己叫出来的小弟子,那是全然陌生的一张脸。 “你怎么了,我不过是看她剑招挥得乱七八糟,在这也是碍眼,不如去跑跑腿。”夏时见她脸色不大好看,额前更是紧张地出了些汗,便轻声问道:“不舒服?我去寻淮闻师姐。” “不用!”裴九连忙拉住她,勉强扯出一丝微笑道:“我没事。” 不能让她见那些人。 “你去吧。”裴九对秦安说道,一道浅淡绿光极快地钻入少女眉心中。 秦安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执行自己的任务。 “手怎么这么冰。”夏时面上十分关心,她试图运转体内的灵力为裴九暖手,却被对方躲开了。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对上,裴九躲闪般地避开。 “我没事。” 夏时叹了口气,慢慢向前走,她知道后面的人会跟上来,于是低声埋怨道:“你似乎和我生分了不少。” 裴九跟在她身后,脸上的笑是绷不住的僵硬,“怎么会呢。” “真想回到当初你我游历的时候,那该多畅快又该多自由。”夏时在前面说着,话中毫不掩饰惋惜。 若是裴九再上前一步,便能能看此时此刻女人眼中如刀刃般的杀意。 “快了。”裴九在后低声回着。 与此同时,白江镇。 镇上不似往日喧闹,几乎见不到三清界下来的弟子,只剩下原本长居的散修和商贩。 承仙小馆还是有几个人围在一起说着闲话。 “真是奇了,这三清界的人竟一个月都见不到人影。”有一人纳闷出声。 其他人也跟着接话,看热闹不嫌事大开始猜测:“说不准啊,要像沧海一样了,被十三鬼域掏了个空。” “三清界毕竟还有符卿尊者,十三鬼域哪敢这么放肆。” “你还真信符卿掌门闭关破境呢,四百年前她一人挡下那么多高手,早已身受重伤,不然也不会突然传位给叶萧,恐怕早就……” 那人的话没说完,只是用手在脖子前比了比。 其他人顿时一脸疑色,“真的假的?” 但凡大能陨落,九州必有异象,或白日星辰齐落,或秘境突生,总会叫人知道。 符卿掌门殒落的消息早有人传,可从未见三清生出异象,这才让那些人不敢断定。 “各位,我这有个靠谱的消息,十块灵石。”突然一个青衫刀客坐到了几人面前,这人背上背着一把窄刀,浑身的煞气盖都盖不住。 “你谁啊!?”有人厌烦这突然插嘴的人,挥手驱赶:“去去去!” 大家都是随便说一说,这人倒好,开口就要灵石。 刀客也不自讨没趣,毕竟她的目标也不是这几个人。 她背着刀慢慢上到了二楼,在房间门口被人叫住。 “你的消息是关于三清界的吗?” 来人的声音虽然做了些伪装,但仍听得出来其中的稚嫩。 “是。” 刀客唇角上扬,坐地起价:“一百灵石。” “你——!” “要不要?” 在清晰的咬牙声后是一道恶狠狠的声音,“要!” “进来吧。” 刀客打开门进屋,在听到身后关门的声音后摘下了遮挡口鼻的布条,漏出原本艳丽的脸来。 “怎么是你!?” 在看到这人的脸时,陆辞忧声音差点劈叉,她颤着手指着她气得差点骂人。 可随后反应过来,连忙抬起了长枪警惕地看着她。 “这么大敌意?”江风禾淡淡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枪尖,并不把她这一下放在眼里。 陆辞忧反问:“浮生殿主,你说呢?” 江风禾耸了耸肩,“我不过是受人所托,来告诉你们一些事。” 陆辞忧和晏漓相视,同时开口问: “是岁音?” 江风禾抬手打了个响指,在两人期待的眼神下,“不是。” “你们不用知道是谁。”江风禾拿出一样东西递过去,是一枚精致小巧的玉质铃铛。 陆辞忧一眼认出,“这不是夏时的东西吗?” 晏漓紧跟着问:“难道是我师叔让你来……” “我不知道这是谁的。”江风禾出声打断,“你们也别问,拿着这东西,去思过崖。” 陆辞忧接过小铃铛,疑惑道:“思过崖?那是哪儿?” 她不知道,可身为三清界弟子的晏漓再清楚不过了。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进三清界。 外层大阵已经彻底更改,恐怕这也是一个多月见不到三清界弟子下山的原因,他们都被这阵困在里面。 “话已带到。”江风禾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一眼便能看到白浪翻滚的白江。 见她要走,陆辞忧连忙追问:“十三鬼域到底要做什么!?” 话说出口她又有些懊恼,这问题来问一个十三鬼域的殿主,是傻了吗。 正当她以为对方不会理会自己时,江风禾却开了口:“不是十三鬼域要做什么,想要动乱九州的人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人。” 其他人不过是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就连无尽海的鬼君都只是一个看客。 临走之前,江风禾向陆辞忧要了一百灵石,不多不少正好。 也仅仅一百灵石,大小姐并没放在心上。 只是—— “啪!” 陆辞忧一拍桌子猛地反应过来,她这是来买消息的,可现在什么消息也没得到。 关于夏时,关于三清界,什么也没有!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两声对话—— “许久未见小仙君,可还好?”这是承仙小馆的夏禾的声音。 “要栗子糕。” 晏漓眼瞳微微放大,她几步过去打开门,果然在走廊尽头看到了秦安。 “秦安!” 陆辞忧也从屋里探出头来,撇了撇嘴戳了戳晏漓的后腰,显然也记得这人,“这不是你那个小师妹吗。” 还送了剑的小师妹。 可那边的秦安僵硬地抬了抬头,而后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要栗子糕。” “她好像有些不对劲。”陆辞忧皱了皱眉。 这模样像极了青诡手下的傀儡人。 两人相视一眼,慢慢退了回去。 秦安拿到栗子糕后,走出白河镇就要御剑而走。 “秦安师妹,对不住了。” 听到这句话后,秦安只觉得后脑一痛,眼前便是漆黑一片,彻底失去了意识。 青光由她眉心钻出,肉眼几乎看不见,却在半空被一只毛色绚丽的鸟卷进嘴里,两下吃个干净。 “好样的!”陆辞忧随手奖励她一块上品灵石,又摸了摸她脑袋上格外长格外漂亮的几根羽毛。 朱雀吃得满足,也允许了她这一次摸毛。 , 问天峰。 女人支着手肘忍受前额传来的阵阵刺痛,她心底一直有两道声音不停地争喊着。 一个喊着“夏无为;一个喊着“夏时”。 实在被喊得烦了,她睁开眼,在眼前幻化出两个小纸人来。 两个小纸人长得一模一样,只有手中的剑稍有差别。 喊着“夏时”的小纸人手中的剑黯淡无光,相反另一边,“夏无为”的剑如同她人一般光耀夺目意气风发。 “你们打一架,谁赢了,我就是谁。”女人恶趣味地开口,她甚至给两个小纸人分了场地,做得有模有样。 两个小纸人谁也不让谁,都恨不得把对方戳出窟窿来。 可终究是少了剑灵,“夏时”落败,被“夏无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我赢了!”小纸人“夏无为”得意得差点跳起来,它兴冲冲要向女人炫耀,却发现女人的手伸向了“夏时”。 “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这一声质问令夏时彻底愣在原地,她的思绪飘得很远,将要落下时又被难忍的疼痛扯回神。 她伸手用力摁着眉心,暴虐的戾气自眼底涌出。 “夏无为。” “夏时。” 同一人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夏时抬起头,透过猩红的视野看到了一个泪眼婆娑的少女。 奇怪的是夏时看到她那张脸竟也控制不住流下泪来。 她抬手拭过脸颊,指尖的湿润无比真实。 她哭了。 房门毫无征兆地被人从外打开,少女的身影被门外的风吹散。 “夏——” 裴九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杀心暴起的夏时。 “是……是我。” 夏时眼中的光慢慢聚在一起,当看清自己在干什么时,她连忙松了手。 裴九急促地呼吸着,她试探性开口:“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夏时的眼睛此刻不正常地泛着血色,周身灵力不受控制地暴泄。 垂在身侧的手不断做着抓握的动作,这是在握剑。 “出去!”夏时冷声呵道。 裴九还想说什么,下一秒便被一股气劲轰了出去,门窗在她眼前闭得严严实实。 虚空之中男人的身影若隐若现,看到她被轰了出来,出言讥笑:“自讨没趣。” 裴九半垂着眸,眼底一片冰冷。 屋内—— 夏时揪出在一旁躲了许久的人,将人用力压在座上。 两人挨得极近,气息逐渐交融。 “为什么过来?” 作者有话说: 咳咳,因为某些原因(暂不明说),夏时会比之前凶一点点,不过没关系,我们岁音会很包容的(她超爱) 第86章 ◎没了剑,她什么都不是◎ “为什么找过来, 我不是说了,不要来找我。”夏时的声音都在发抖,这几句话几乎是从唇缝中挤出来一般, 她正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裴九手里的东西太过强横,能轻而易举地引出她的暴戾。 手下的腕骨那样细,夏时忍不住想, 是不是只要她用一点点力就能碾碎。 她想这么做。 “你不要你的剑,也不要我了吗?” 夏时的动作微滞,她偏了偏头,不忍去看那双此时此刻正倒映着自己疯魔模样的眼睛。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把剑给我, 你想做什么,你想自己解决掉裴九和那个假的陆清羽吗?”岁音心底也是有气的。 她气夏时什么都不跟她说, 她气夏时把所有都压在自己身上。 她也恨,恨裴九, 是她让曾经明艳耀眼的剑修变成如今沉默寡言的样子。 “让我陪你。” 岁音轻轻一挣,脱离女人的禁锢, 抬手抚上她的脸,循循善诱开口:“让我成为你手中剑……” “不必了。”夏时冷着脸打断她的话,同时躲开了她的手。 她起身背对着座上的人, 声音低沉疏离:“你走吧。” “不!”岁音伸出手想要拉她, 却被一句话定在原地,整个人如同置身寒潭,竟直接让她忘了呼吸。 那人说:“弑主之剑, 我不会再用。” 一滴泪悄然滚落。 岁音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你…你记起来了?” 弑主…… 是啊, 当年夏无为身上最重的伤不就是来自无情剑。 那一剑, 几乎穿心而过。 也是那一剑, 令剑灵再回不去剑身,无情剑自此无光,再无半点风姿。 悬停在半空的手慢慢放下。 夏时咬了咬牙,声音更冷硬了些,“滚啊!” “我不想再看到你。” 轻风拂过夏时的下摆,熟悉的气息彻底消失,连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仙力一同消散。 用力紧握到发麻的指节缓缓松开,夏时的头又开始疼了。 混乱的记忆不断地刺激着她,她闭上眼—— 天道结界之下,修士无处可躲,虽说天雷只降在一人身上,可其中灵气浓郁非他们可以承受,一些爆体而亡,另一些试图吸收为己所用,可本就虚弱的封魔阵在阵阵天雷之下,不知哪里开了个口,竟逃出几只血魔来,饿了千年的魔物,那些修士简直就是盘中餐。 不管是爆体而亡,还是成了魔物的血食,那些修士都不会留下神魂,他们没有来世可言。 夏无为一边承受着天雷,一边看着同辈修士因自己得此无妄之灾。 可她无能为力,她甚至连剑都拿不起来。 只有扛过这天雷,成功渡劫,她才能一剑劈开这结界,或许……或许她还能挽回,还能救下几人。 随着最后一道天雷落下,剑刃也在一瞬间穿过心口。 “夏无为!” 虚空之中有人冲她崩溃大喊。 她恍然抬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见。 冷,深透入骨的寒冷,夏无为却再熟悉不过。 是她的剑,带着她独有的剑气。 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杀了她的会是自己的剑。 “夏无为…夏无为……”是剑灵的声音,她似乎不在剑中。 剑灵的声音竟带上了些哭腔,她在害怕:“夏无为,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离开,我不该离开你。” “嗯哼……” “铛——” 无情剑被人用力拔出,然后随意地扔在地上。 夏无为呛了口血,她缓缓抬头,于红色血雾中看到了那张温和无害的脸。 裴九脸上也被溅上了血,半张脸隐在黑暗之中更显阴郁。 她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夏无为,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剑修,渡劫失败后狼狈得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剑道天才?九州剑仙? 呵,还不是愚蠢得成了她的棋子。 夏无为低着头,胸口的伤并不致命,她是知道的,无情剑气冰寒,伤口处的血已成了冰碴。 突然,裴九向前了一步,夏无为也猛地窜了出去,她运起体内仅剩的灵力来到无情剑旁,握起了剑,剑尖堪堪擦过裴九脖颈,千钧一发之际,被一股魔气打偏了出去。 “你竟还能出剑。”裴九抬手摸了摸脖颈,看着指尖鲜红的血轻笑,“果真是天资卓越,倒让我有些不忍了。” 从封魔阵中逃出来的魔将此刻杀心大盛,它看着面前资质如此好的修士已经要忍不住将她吞噬入腹。 正当它有所动作时,脚下突然被一道法阵困住,令它动弹不得。 这不禁令它背脊发凉,要知道它已经是修炼了千年的魔,当年仙都首席天睢都不曾做到随手一道阵就将它困住。 “她不是你能动的。”裴九面上仍带着浅淡的笑,一声指响,血魔瞬间爆成一团血雾,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道极残忍杀伤力极强的绞杀阵。 却又是裴九随手布下的一道阵。 夏无为从未见过境界如此高的阵法师,恐怕就连青云城祖师来,面对裴九也要甘拜下风。 “你不杀我,日后我一定会杀了你。”夏无为方才一剑没能成功,如今已聚不起来第二剑了。 裴九却笑了,她笃定道:“日后你杀不了我。” 话落,她在四周落下结界,转身奔向另一处。 她似乎在寻着什么东西。 夏无为靠在一棵树旁,四周已是一片焦土,一眼望去仍能看到不少修士的尸体。 “对不起……” 是她的错。 这么多人皆因她而死…… 夏无为慢慢抬起手,灵力走过全身经脉,将心口处的凛寒剑气也引了进去。 她的剑气她自己最是了解,如何令一个人无声无息得死去,她也知道。 慢慢地,树旁的人身上起了冰霜。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道身影正无声地哭喊着让她住手,可任由她如何喊她如何拦,那人的生气正慢慢流失。 “你想救她吗?” 剑灵走到跟前的女人拼命地点头,她怕自己听错了,怕对方看不到自己。 女人说了条件,“你跟我走,我救她。” 剑灵没有犹豫,她不想夏无为死,只要夏无为能活着,她怎样都行。 “好!” 结界被轻而易举破开,剑灵眼睁睁看着夏无为浑身冰霜褪去,就连心口的伤也在慢慢愈合。 “走吧。”女人在催促。 最后看了一眼夏无为,重伤的人动了动眼睛。 剑灵猛地扑了上去,她知道自己碰不到这人,却还是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女人的脸,将额头抵上去,哭道:“不要寻死,这不怪你,好好活着,等我,一定要等我,别把我忘了。” “……好。” 不知道是不是剑灵的错觉,她似乎听到了对方低低的回应。 “等我。” 剑灵慢慢低了头,小心又小心地碰了碰夏无为的唇。 “我走了。” 她喜欢夏无为,比所有人都要喜欢。 , 无尽海。 “满意了?”砚歌微微一扬眉梢,看着下面眼眶一圈红的少女叹道:“你满心满眼都是她,她呢?给过你半点回应吗?” 岁音却是没听进去半点,反倒是大胆地开口质问上方慵懒侧卧的女人:“您不是仙吗,为何又会是无尽海的鬼君!?” 在一旁守着的红绫听了她的话眼睛都要瞪出来,连忙给她使眼色让她别再放肆。 寂静在殿内一寸寸铺开。 “仙?”砚歌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如同无风的湖面不起丝毫波澜,她问道:“你觉得何为仙,何为鬼?” “为苍生是仙,为私欲便是鬼吗?” 岁音答不上来,她不曾追求飞升成仙,做剑灵时她所求不过是与夏无为并肩,做岁音时最开始是为寻剑,之后又归到了夏时身上。 总归,她目光所至也只有那个人。 “阿音啊。”砚歌叹了一声,问道:“在你眼中,我是恶人吗?” 岁音愣了一下,回想种种,才慢慢回道:“不是。” 砚姨救过夏时,救过陆辞忧和晏漓,她救过许多人。 她算不得恶人。 “可您为何要建这十三鬼域。”岁音提及这几个字便觉得恶心。 砚歌皱了皱眉,耐心已尽。 她不欲解释,挥了挥让红绫带人下去。 红绫得令,连忙过去要将人拉走。 却不曾想岁音双膝一弯就要跪下。 一刹那,一道黑红的身影便来到她跟前,一手将人提了起来。 砚歌脸上已见怒气,她眯了眯眼睛手指摁上了少女咽喉,“真觉得我不会杀了你?” 岁音却是一笑,她无所畏惧地与女人对视,平静开口:“杀了我,这幅仙骨可就毁了。” 砚歌眸子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一旁的红绫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在威胁我?”砚歌手下用力,眼底尽是冰冷无情。 “不过是个剑灵罢了,把你从这壳子里抽离出来,再换一个听话的也无不可。” “君主!是阿音口无遮拦,她一时胡言乱语。”红绫见砚歌真的要动手抽魂,连忙劝说,却又不敢再多说什么。 砚歌微微移目,红绫便低下了头,不再开口。 岁音被迫仰着头,手腕的青玉珠早在“陵阳城”的时候便碎了。 现下神魂离体的分裂感久违地袭来。 “呵。” 砚歌松了手,慢悠悠地开口:“当初救下夏无为,便是看在你剑灵特殊可用来温养仙骨。先前又给了你丹药替她解了寒毒,也算是仁至义尽,现在你想逼我抽魂,你再做回剑灵去找夏无为。阿音,你是不是想得太好了。” 岁音笑着,眼眶猩红若血,她缓缓抬起手中的无归剑,架在自己脖颈处,剑刃锋利,几乎挨着皮肉就见了血。 砚歌心头一紧,脸色阴沉地开口:“你敢!” “你怕了?”岁音看着她,眼泪再也止不住。 她把她当成最亲的人,没想到最后自己只是她用来温养仙骨,随时可弃的一抹卑贱的神魂而已。 “阿音!莫要冲动!你误会君主了。”红绫在一旁着急劝着。 若是神武弑主,不仅是无归剑毁,岁音体内那半幅仙骨也会就此消散,君主唯一的盼念也将不复存在。 “让她继续!”砚歌看着面前以命相逼的人,唇角勾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骨气下手。” “你该知道,这一剑下去,夏无为的剑也会从此沉寂,就此沦为废剑,没有了剑,她什么都不是!”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第87章 ◎天道◎ 沧海之事后, 九州各仙门已是提心吊胆,大小秘境之中见的最多的竟然是散修,那些仙门弟子少有出现。 他们在等, 在等那几大家给出决定。 青云城弟子多为阵法师,一般位于后方;沧海大伤,江流夺回门主之位, 正养精蓄锐等待时机;神医谷多年不出。 如今九州,只看三清界、太一门和鎏金阁了。 太一门有剑仙封子胤,早在一月前便召回门内弟子,这一个月内, 劫云多次笼罩太一门上空,太一门中又有不少弟子破境。 鎏金阁也在近期高价买进丹药灵器, 更笼络了不少元婴散修,也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唯有三清界, 灵鹤环飞,远远望去还是一派祥和的仙家之地。 可如今越是无所为, 引来的目光便越多。 几日之内,白河镇已来不少散修,更多的则是在更远的地方观望。 有了沧海的前车之鉴, 他们也比先前更加谨慎了些。 “三清界有符卿尊者, 往下还有叶萧掌门和十位长老,十三鬼域的手再长,也伸不到这儿来吧。” “你忘了几个月前的沧海了?不也是被十三鬼域钻了空子。” “沧海本就不合, 江枫为了门主之位与虎谋皮引狼入室, 这怨不得。三清界向来一致对外, 断不会走沧海的后路。” “也是, 当年夏无为做出那样的事, 三清界竟也执意要护下。” ……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夏无为身上,人群之中挤出一个戴斗笠的人。 她从承仙小馆下来,身影极速地穿过街道,最后在一巷角停了下来。 深巷中无半点光亮,两侧堆满了废弃的杂物。 女人一身黑衣几乎要与阴影融为一体。 她动了动手,指尖流出赤金色的灵力,灵力化成线,最后编织成一只灵蝶。 金蝶展翅两三下,撞向虚空,消失不见。 “你这么做,很危险。” 一道虚影在黑暗中慢慢凝出人形。 正是为夏时卜卦三次的卦师。 “她在那边不会有事,砚歌……不会把她怎么样。”这话她自己说得都十分犹豫。 斗笠下的人慢慢抬起头,沉黑的眸子落在卦师身上,透出几分冰冷。 “你到底是谁?美人庄…云泽…陵阳城,再到现在的白河镇,你一直在跟着我。 卦师一笑,似乎是默认了她的话,却又在思索后摇了摇头。 斗笠人一抬手,周围空气瞬间凝滞,聚出无数冰刃,直指面前的虚影。 “什么意思?” “我能寻到你是因为你身上的东西。”卦师开口解释,面前的冰刃瞬间碎成齑粉。 “我不喜欢这样的交谈。” 斗笠人眯了眯眼睛,对眼前人的警惕已经提到了最高。 她分出一半神识放入这具傀儡,实力也只能摸到化神,却还是能被眼前这人隐隐压制着。 这卦师竟也是大乘修士,甚至更高。 “想知道裴九是何来历吗?” 不等斗笠人点头,卦师便先一步将人扯入幻境之中。 幻境之中,斗笠人只有神识,也显出她原本的模样来,明明是个顶好看的人,可一眼看过去时,总会被那双黑沉的眼睛吸引过去,那里头藏着极深的悲和痛。 “这便是最开始的仙都。” 夏时闻言转头,她本以为会对上卦师那双一尘不染的白瞳,却不曾想在她身边的竟是一团灵体。 什么样的人神识只是一团灵体,连身形模样都没有。 许是被盯得太久,灵体有些不自在地轻啧了一声。 只见那一团浓白的灵体慢慢拉长修整,最后终于有了个人形,也仅仅是个人形,没有脸和五官。 “走吧。” “你叫什么?”夏时突然问。 灵体微微转了一下,卖了个关子:“你会知道的。” 虽然这人说这是最开始的仙都,可夏时什么也没看见,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走廊,两边似乎是河,能听到水声,却又被层层云一样的东西遮挡得严实。 两人一直向前走,看到一人盘坐在树下。 同时,夏时发现脚下似乎也发生了些变化,她此刻似乎站在一片水面上,水中倒映着九州各地,却又神奇地和水面上的古树重叠在一起。 在水中倒映,夏时看到昆仑、三清界、沧海…… 这确实是九州,却又不是现在的九州。 九州万里之广,夏时却在一棵树上看到了所有。 而树下盘坐冥想的女人,她也认得。 是砚歌。 她为何会在此? 不等夏时开口询问,人形灵体便给出了答案。 “天道所化的九州第一位仙。” 下一瞬,眼前之景又发生了变化。 夏时看到了仙都的形成,从砚歌一人,到最后的二十四仙,竟有万年之久。 她有些不解,如今四百年之间,大乘修士已有不少,飞升成仙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可为何仙都万年只有二十四仙。 难道以前没有天灵之体的修士吗? 有,甚至更多。 夏时看到了千年前的九州,那时的九州散修居多,他们从凡尘中来,见过悲悯大善的神明,心中有大道。 可人心有善有恶,修炼破境需要资源,飞升更不是人人可得,于是便有人开始争抢。 最初的仙门形成,三清界和沧海之域。 眼前再次转换,夏时又看到了那棵古树。 只是这回古树不再繁茂,正不断落下枯叶。 “天道有亏。” 灵体的声音缥缈,她抬起手接了一片枯叶,轻柔地抚过叶面上的纹路。 夏时竟从她的动作中看到了疼惜和慈爱。 那似乎并非只是一片枯叶。 “你猜得没错。”灵体弯下腰,将枯叶轻轻放下。 夏时有些惊讶她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却又觉得理所应当。 “这些应着的也是九州的生灵万物。” 这古树既应着九州又似乎和天道牵扯不清。 一个卦师怎么会知道得一清二楚,靠一副龟甲三枚铜钱吗,这不可能,所以—— “你是天道。” 夏时看着灵体,已经认定了自己的猜想。 空气静了许久。 突然一声轻笑,“果然没有看错你。” “我与砚歌同源,都来自你眼前所见的这棵古树。”天道顿了顿,“严格来说,裴九也算。” 夏时怔住,不太敢相信她的话。 裴九也是天道吗,这算什么…… “天道化成砚歌时赋予她神性和情感,可万物都有相对的一面,有善便会有恶,当九州修士开始为己为私生出恶念时,这些就会反映到古树上,可天道不能有恶,所以就将这些恶念都聚在了一片小小的叶子上,它开始枯萎,甚至还没长大,它被抛弃了。” “天道有愧,令砚歌寻找那片叶,却怎么也找不到。她是被天道抛弃的孩子,生来灵根有损,前途一眼便能看到头,为家族所弃,为所有人不喜,即便她在法阵之上天赋异禀,可没有灵根,也终究一事无成。” “慢慢天道便将这件事忘了,直到有一天,叶子无缘无故枯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一些修士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开始不停休的杀戮,九州乱了。” 那个被天道抛弃的孩子,便是裴九,可那又如何,这些都不是她所做一切的理由。 夏时眼中并无半点怜悯,无论如何,她做不到同情裴九。 她只想杀了她。 天道还在继续,它现在所说的是千年前的大战。 血魔出世,因背后之人是裴九,身负一缕天道意志,天道无法干预,只有仙都众仙。 “那些血魔本是修士,怎能尽数杀之,只得镇压封印,青湖地位于九州正中,也是古树根源,是最合适的地方。” 夏时目光随之沉了下来。 “天道本想一同将裴九镇压封印,可谁知陵阳盗走了金火印,最后又到了裴九手上。” “为什么?”夏时有些不解。 有个印就不能镇压封印了?什么印这么厉害。 天道幽幽道:“我在里面。” 夏时:“……” 天道不能封印天道。 裴九躲过一劫,天道也因此沉寂。 直到六百多年后,九州将要再出一位仙。 成仙之劫会唤醒天道,也是破开封魔阵的机会。 所以裴九找上了夏无为。 “等等!” 夏时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伸开手,掌心中一枚小小的金印缓缓转动。 “……金火印?” 这是金火印,所以万卷书说这是仙都之物,所以天道才会找上她。 天道:“这是一半,另一半在裴九那里。” 夏时:“为何要分一半?” 这东西怎么到她手上的她都不知道。 “你可知这四百年里你为何境界跌落灵力外泄,而你泄出的灵力又去了哪里?”天道反问。 夏时愣在原地,冷意遍布全身。 自从她开始修为法阵之术,这金印便从未离身。 难怪…难怪…… 难怪淮闻师姐也看不出病症所在,她还当是渡劫失败,道心崩溃所致。 没想到竟是有人日日用这小小的金印将她的灵力转走为己所用。 裴九,你该千死万死! 恨意涌上心头,夏时的神识猛地抽离出来。 到底是傀儡之身,差点让她失控。 稳了稳心神后,夏时看向天道:“你来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去找砚歌?” 既然砚歌和裴九代表着天道善恶,那解决办法应当也在砚歌身上。 那为何千年前会是天睢自分仙骨,二十四仙尽数身殒的下场。 天道的本意应该不是如此。 “你很聪明,天睢也很聪明,所以在我找上砚歌之前,她先找到了我。” 第88章 ◎轻咬一口◎ “你若代她去封印, 结果或许并非是你想要的。”天道悲悯,此刻正垂首注视着面前伏跪在地的女人。 “你来看。” 天睢抬头,于一幕水镜之中看到了未来事。 九州大劫, 仙都二十四仙尽出,唯有陵阳和砚歌不在。 陵阳被囚于天池。 而砚歌,是被天睢藏了起来。 水镜之中, 天睢一手持剑立于万千妖魔大军之前。 她目光沉静,身后二十一人面上亦是无畏。 水镜之中倒映的画面十分快,不过几息之间这一场劫难便已过去。 天睢死死盯着镜中在自己怀中逐渐消散淡化的砚歌。 “为什么?” 她不明白,明明她已经把人骗去了昆仑, 明明她已经做好了一切,为什么, 砚歌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封印裴九,必须得是砚歌。” “还有办法,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天睢将面前水镜挥散,她不要看到砚歌就那么消失在自己眼前, 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你是天道!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天睢几乎祈求地看着上方无形的灵体。 仙都首席,受千万人敬仰供奉,就连仙都众人见了也都以礼待之, 如今却要跪地俯首, 为一人向天道求一条生路。 “砚歌无错,她庇护之地百姓安康,不曾出过任何差错, 她不该因为那样一个人就被抛弃。” 天道无情, 只给出一句: “为九州, 为凡世, 砚歌所归, 天命所在。” 天睢的身子猛地一僵,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 她从不信天命。 这些本是发生在劫难初显之前,可天机窥见得多,所改变的事也就越多。 水镜散去,其实天睢并没有看完,她不知道在那之后自己自分仙骨,一半给了砚歌,一半融入封魔阵,二十四仙尽殒,仙都不复存在。 , 仙都一如既往平静,要说有何不同,那就是首席天睢的脸,冷得要掉冰碴。 也只有砚歌能叫那抿得过分紧的唇柔和些。 二十四仙各有宫殿,可最东边那处听风总是挤着两位仙。 砚歌从凡世处理完事后回到仙都,总会先跑去听风。 去见一见那位古板严肃的首席。 可这一回,她来到听风,见到的却不是和风温煦,细雨冰冷,落在身上有丝丝的凉意。 也不怪砚歌诧异,宫殿带有主人的意识,天气变化也随主人心情转换。 以往她回来时,听风大多是艳阳天,少有情况是浮现阴云,这连绵不停的雨倒是头一回见。 看着院中积水,恐怕这雨下了许久了。 她从廊下找到书童,一问才知,这雨竟已下了半月了。 算算时间,似乎正是她走的那日开始的。 砚歌可不信是因为她走,天睢想她想得紧,所以伤心难过到哭了。 她从没见过天睢哭。 就连做那事时,被她折磨得很了,也只湿润了眼眶,硬是不落泪。 她轻车熟路地寻到书房,果然看到天睢正一手抵着头,似乎是在小憩。 什么事竟令她睡觉都放不下,还要不安地紧皱着眉。 砚歌走过去,手指抚上她的眉心,一点点将那处抚平。 “回来了。” 天睢并未睁眼,准确地捉了她的手摁在自己额前。 窗外的雨停了,可听风还是昏暗着,阴云层层堆积见不到一丝光亮。 “是京都出事了吗?”砚歌问道。 京都正是天睢庇佑之地。 天睢轻轻摇了摇头,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手上用力将人拉向自己。 砚歌一时不察,踉跄地倒在她怀里。 下一刻,下巴被人捏着抬起,双唇被同样的柔软压着。 惊雷阵响,传遍了整个仙都。 砚歌此刻也明白过来,天睢这样是和自己有关。 眼睛被一只手捂着,她看不到天睢的神情,只能从这个吻中感受到她的不安和……愤怒。 这分愤怒并不是对她的,却似乎又无处发泄。 砚歌总能琢磨出天睢的心思。 她慢慢地迎合着,手掌捧着女人的脸,手指一点点揉开她紧绷的情绪。 天睢慢慢松开了她,一点点啄吻着她的唇角。 “我很想你。” 天睢从来克制隐忍,就算听风艳阳高照灵鸟齐鸣,她面上也不会显出丝毫高兴的神色来,这还是第一次直白地说想她。 可这句话砚歌听了并不觉得欢喜,她拉下遮在眼前的手,却在抬眼之后愣住了—— 她看到了天睢眼角滚落的泪。 “你怎么了?”砚歌开始慌了。 她抬手去擦她眼角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到最后衣袖湿了半截,天睢的眼泪还是不断。 问了也不说,就这么眼含悲情地看着自己,闷葫芦一个! 砚歌恨恨地咬牙,可看到哭成泪人的天睢又不忍心说她什么,只好倾身上前将人环抱入怀,轻柔地一下下拍着她的背无声安抚着。 这一招似乎很有用,砚歌很早就发现了,相比于亲吻甚至更亲近的事,天睢更喜欢这样贴近的拥抱。 两人心口相贴,气息也在这一刻慢慢交融。 砚歌留宿在听风,她睡得很沉,甚至不知道那一夜身侧无人,天睢不在。 天睢去了凡世,找到了陵阳。 她知道陵阳心上人是个凡世人,也知道陵阳一直在寻求长生之法。 两人静坐在院中,棋盘上黑白子交错。 已是死局。 “瞒过天道,你二人便能长相厮守。”天睢手中白子落在一处。 “当真!”陵阳激动地看着她。 天睢身为仙都首席,所知甚多,她的话是可信的。 提点至此,天睢便没再多说。 和她想的一样,陵阳回到仙都便去了玲珑阁,那里留存了浩如烟海的古籍,其中便记载了一物可避天道。 自然,那书是天睢放过去的,也是她写下来的。 她亲眼看着陵阳盗走了金火印。 之后,九州大劫到来,于青湖地起封魔阵,天睢立于阵眼,手持琉璃净世笔、前尘镜和白玉明魂剑。 她以己身补全法阵缺口,可在最后时刻,裴九还是破了禁锢,妖魔大军冲向九州。 砚歌赶来,魂散九州。 前尘镜一十二转,再次回到大劫前夕。 “为什么…为什么……” 天睢手握着前尘镜,神魂已经虚弱到了极致。 “已经走过十一次,不管怎样,结局都是如此,你还不放弃吗?”天道叹道:“何苦如此。” “砚歌裴九同源同本,却又善恶相对两念,这件事你插不了手。” “同源同本……”天睢念着这句话,她恍然想起一件事来。 在她飞升登上仙都时,天道曾为她洗涤凡身,意为脱胎换骨。 轮回十二次,天睢终于找到了一个办法。 天道知道她想做什么,却并未阻止,只轻飘飘说了一句:“你可知,仙骨一除,你再没有机会成仙了。” “那便不做仙。”天睢浑不在意道,她眼底闪着兴奋。 说完这句话,像以往十一次一样她将砚歌约到了昆仑。 昆仑是九州最高处,也是天道意识最薄弱的地方。 换句话说,镇压封魔时,砚歌不会被惊醒。 天睢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 可她还是低估了砚歌的敏锐。 前十一次她总是小心又小心,生怕自己出了差错令砚歌看出些什么,可这次她的心思分了大半在别处,并未发现面前人眼底的思索。 一切都如天睢所想一般,只差最后一步—— 以仙骨祭阵,压万魔。 可为什么阵眼换了位置! 天睢眼睁睁看着封魔阵转动,阵眼由她脚下慢慢开始移动。 她的目光也随之而去。 在她身后,砚歌静静地望着她,眼底有愤怒和埋怨,可更多的还是心疼和不舍。 “不…不……不可以!” 天睢崩溃得大喊,可阵眼还是在砚歌脚下停了下来。 封魔阵成。 在砚歌再一次魂散时,天睢再次催动前尘镜。 最后一次。 她只有一次机会了。 前尘镜转动回溯消耗的是神魂,最多可转十二转,而这已是天睢转过的第十二次。 这一次时间要比上一次更晚,天睢睁开眼,眼底的血红还未散去。 她垂眸看着青湖地下千万妖魔,而后竟抬手毁去了将要完成的封魔阵。 仙都二十四仙尽遭反噬,就连天睢自己也伤得不轻。 下一瞬,仙都首席竟散尽了全身修为,堪比成仙之劫的结界将再次躁动的妖魔困在其中。 “天睢!” “上仙!” 天睢以自身为阵,再次结起新的封魔阵。 耳边嗡鸣,有很多人在喊她,她抬起头,看到远处那人眼底的错愕。 砚歌此刻恐怕也不明白,为什么天睢会提前知道她改了阵。 可她终究是天道所化,千万年之久,几息的功夫便想到了一切。 她脸色唰地一白,闪身来到天睢身边,颤声问:“多少次…你转了多少次?” 天睢说了谎:“十一次。” 砚歌气得想打她,抬起的手慢慢地抚上她的脸。 最后只哽咽留下一句:“傻。” “不傻。”天睢看着她笑,仙都首席头一次弯了眉毛眼睛和嘴角,彻底将自己的欢喜显露出来。 “被骗得团团转,还说不傻。”砚歌挡在天睢面前,所以天睢不曾看到,在她身后,仙都二十四仙的身影正不断地虚化,点点流光飞向封魔阵。 “天道,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除魔除仙,它都不会留情。 天睢每一次都做得如此精细,为何砚歌还是会在昆仑惊醒赶来。 砚歌始终都是封魔阵起的最后一步,只是天道利用了天睢的这份情,它想要让九州的仙和魔都就此消失。 仙因它而生,魔也由它而起。 是生是灭,也不过是它一念之间的事。 “我知道。” 阵成之际,天睢突然开口,她眼中闪过算计成功的得意。 仙骨天成,这是天道降下,是它本身都不能毁去的存在,天睢自分仙骨,极度的痛苦令她神魂震鸣,像是硬生生将自己撕裂开。 可她不能耽搁,趁砚歌错愕之时,将一半仙骨打入她体内。 这下,砚歌便不只是天道意志了,她有血肉有仙骨,天道便不能随意抹杀。 另一半仙骨,则被她融入封魔阵,做为天道意志替换阵眼。 一切发生得太快,两人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看对方一眼。 青湖地在一瞬间沉寂下来,劫难仿佛从未有过。 直至几百年后,一个年轻人的成仙之劫落在这里。 惊醒了砚歌。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天睢从头到尾骂了一遍,是哭着的。 她将自己身体的半截仙骨取了出来,又找了一个剑灵来温养。 天睢说她转了前尘镜十一次,那便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她可能在凡世的某个地方等着自己。 她把仙骨养好,等找到了转世的天睢,再把仙骨还回去。 可她在凡世找了许久,没有,一点天睢的气息都没有。 就像她彻底在这个世间消失了。 砚歌只得把希望寄在封魔阵上,天睢的神魂会不会也一同被封印在下面。 所以在她知道裴九未死,甚至想方设法重开封魔阵的时候,她并未出面制止。 她是矛盾的,封魔阵是仙都二十四仙付出所有落下,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重开,可万一呢,万一天睢也在其中…… 她没有阻止裴九,却又去救下那些仙门小辈。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 暗域十六峰外。 仍有青云城弟子看守。 玄尘眯了眯眼睛,远远看到一道剑光划来。 剑气浑然天成,化神之境。 他本以为是封子胤,可当剑势逼进,他也看清了其中剑意。 狂妄、无畏却又令人不得不叹为观止。 夏无为的剑气。 剑光掠至眼前,剑客手中无剑一人前来。 “怎么,你是想一个人端了十三鬼域?”玄尘话中带着讥讽。 夏时径直向里走。 玄尘被她目中无人的态度刺激到,怒道:“夏无为!” 周边青云城弟子见情况不对,连忙聚了过来,直接将人围了起来。 夏时叹了口气,她不想在此过多纠缠,分魂至此本就是冒险之举,若是被裴九那疯子发觉,恐怕又要拿那破镜子捣鼓她的记忆,在没能亲手杀了裴九前,她不想变成痴呆人。 “你想如何?” 玄尘险些要被她这话气笑了,明明是她的过错,现在反倒像是自己胡搅蛮缠。 “玄华至今昏迷不醒,这四百年你可有一天愧对她,枉她视你为友,你就只有这一句话吗!?” “城主与其在这和我争论,不如去算一算玄华的神魂如今在何处。”夏时目光沉静,第一次开口为自己辩解:“当年之事,错不在我。” 裴九的过错,凭什么要她来担责。 “你这话什么意思?”玄尘抓住了一点,“玄华的神魂!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夏时不欲与他解释太多,“所有的一切,会在三清界彻底算清。” 说罢,她一剑荡开,周围青云城弟子顿时倒地,就连玄尘也倒退了几步。 玄尘眼睁睁看着那人轻而易举穿过他设下的法阵,抬手便找到阵眼所在,只一眼便破了阵。 “……” 九州第一阵法师感觉到了侮辱。 玄尘紧皱着眉,看着那人的背影呢喃道:“夏无为不是剑修吗?” 难不成还是剑法双修? 少年时以剑入道,成了九州剑术第一人,如今又通法阵之术,看样子天赋并不亚于其在剑术上的天赋。 玄尘不禁苦笑,心中庆幸还好当初夏无为走的是剑道,不然他也要像封子胤一样一直被人压一头生出心魔来。 “城主。”地上的青云城弟子爬起来,请示下一步该如何,是继续在此布阵,还是要将那人带出来。 玄尘衣袖翻飞,传送法阵缓缓落下。 “回宗,集门内弟子,围上三清界。” “是!” 夏时越过暗域十六峰,悄声隐入十三鬼域地界最外的一座城。 这应当是青诡的地盘,城中没多少人,动作僵硬迟钝的傀儡倒是不少。 十三鬼域大多是些想走捷径或者犯下大错被追杀无路可退的修士,在这样的地方,血气越发涨高,随处可见血迹残肢。 若是城主在时可能还会收敛些,可如今十三鬼域城主皆在九州,城内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夏时刚一进城,便听到一声剑鸣,杀气腾腾地冲自己而来。 她转身躲过,手指卡住对方剑刃,剑刃一瞬间便结了一层冰霜,下一秒,便碎得粘都粘不起来。 暗处出剑的人被吓得愣住了,反应过来时,一把无形的剑正挨着她的脖颈,冻得她忍不住打哆嗦。 “为何杀我?” 面前的人分明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个头才到夏时胸口,可黑白分明的眼中已满是警惕和杀意。 她似乎没想到这人会问为何,这种地方,人杀了便是杀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见她眼中茫然,夏时撤了指剑,不再追问。 她转身向更深的地方走。 “你等等!” 少年大胆追了上来,却又在夏时转头时连忙后退保持距离。 夏时看她,“做什么?” “前面很危险。”不知是什么东西,少年只是提起眼中便有个惧意,她纠结地看着夏时,给她指了另一条路,“那边,那边没有人,可以走。” 她眼神躲闪,都不敢看夏时。 夏时轻挑眉梢,“真的?” “你叫什么?” “啊?我…我叫阿七。”阿七手指揉着自己明显短一截的衣角。 “阿七,那边真的没有人吗?”夏时问她。 阿七咬了咬牙点头。 “好,我信你。” 夏时向她指的那条路走,可没走两步阿七又叫住她。 “你别……!” 突然,四周涌出许多人,不对,准确来说是傀儡。 操控傀儡的人一把抓住了阿七,恶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多话!怎么了,看她长得漂亮,不忍心骗了?” 阿七嘴角流出了血,身体抖个不停。 傀儡师目光打量着夏时,阴惨惨地笑了起来,他一边操控着傀儡一边说道:“修士?九州来的?看你方才剑意,应该不是走投无路才来的十三鬼域,让我来猜猜,你不会是来除魔卫道的吧?” 他话中带着讽刺,到最后竟忍不住大笑起来。 “正好,青诡不在,我抓了你献给鬼君,这城主之位便是我的了!” “快跑!”阿七突然大喊一声。 傀儡师脸色一边,玄铁特制的尖利手指便要掏向那瘦弱少年的心脏。 指尖堪堪碰到衣衫,傀儡师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里正插着一柄长剑。 他所操控的傀儡不知什么时候尽数消散。 “你…你……” 他没想到今天竟然惹了个大麻烦。 傀儡师死不瞑目,阿七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脸上一层汗。 她抬起头,看向夏时的目光中已满是光亮。 她也想像这个人一样! 还没等她跪地不起磕头拜师,眼前哪还有什么人,四周只剩她一人和傀儡师慢慢冰冷的尸体。 无尽海在十三鬼域最深处,夏时越向里走越觉得压抑不适。 那些魔气如有实质在空气中飘荡,闻到都令人恶心,是带着血腥的味道。 不过有天道做引,夏时此番还算顺利。 穿过魔气最重一层,夏时被忽然照过来阳光刺了眼。 无尽海竟不是她想象中阴暗昏沉的样子,这里的灵气甚至要比九州更加浓厚,就像……仙都! 夏时反应过来,眼前的无尽海和她所见千年前的仙都一般无二。 甚至连远处宫殿位置都丝毫不差。 这一刻她竟有些恍惚,她此刻到底是身在仙人之地还是鬼域之腹。 “她竟执念如此。”天道也有些惊讶。 仙都已毁,那她便再造一个出来。 “你走错路了。”天道突然出声。 夏时“嗯”了一声。 她去的方向并不是砚歌所在。 要去找谁,显而易见。 夏时来到一处宫殿前,似乎被什么下了禁制,外层浮动的并非灵力,而是仙力。 若是强行闯入,恐怕要引来麻烦。 “我看一眼就走。”夏时给出保证。 天道呵了一声。 它不是没见过天睢为了砚歌做到何种地步,夏时这种话不太能信。 僵持了一会儿。 天道还是给夏时开了后门。 殿内似乎没什么人,静悄悄的,夏时小心地摸索过去。 在一处小院子里看到了两个人,一个坐在白玉台阶上低着头,一个在台阶下说着话。 “你说你和君主争什么,就算你现在去了三清界也没用,哭着闹着被关起来满意了?” 岁音低着头不说话,看上去十分落寞。 红绫叹了口气,嘱咐道:“老实待在这里,三清界那边我会看着,有什么事我告诉你。” 岁音一下抬了头:“真的!?” “真的!”红绫气得咬牙:“别再惹事了。” 岁音连忙点头,这会儿倒是乖起来了。 暗处的夏时见红绫走了,正要上前,天道把她刚刚的话拎了出来,“看一眼就走。” 夏时没停,只当没听见。 天道:“……” 怎么都一个死样。 夏时悄然走到岁音背后,目光下移,呼吸顿时一滞。 只见岁音的颈侧划着长长一道血痕,这个位置这个方向,不像别人伤的。 那便是她自己动的手。 自刎…… 夏时心底密密麻麻一阵痛,她弯下腰,小心地抚过剑痕周边,并不敢太用力。 岁音感觉到凉意,还以为是红绫去而复返又要唠叨。 “哎呀红绫姐我知道了,不会再闹——” 声音戛然而止,两人在这一刻目光相对。 “我是做梦了吗?”岁音自言自语,眼眶热了起来。 而后她猛地回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却又不敢再回头看。 她怕刚刚只是一道幻影。 可身后的气息仍在,岁音甚至听到了一声轻笑。 不管了! 她咬了咬牙,闭眼,转身,张开手猛地抱住。 等真真实实抱住了人,岁音不忘转身让自己垫在下面。 只是那眼睛还紧紧闭着,不太相信自己见到的夏时是真的,夏时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你是谁?” 夏时一手撑着台阶,一手捏着她的下巴晃了晃,逗她道:“你睁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像,太像了。 岁音心里忐忑不安。 她慢吞吞睁了条缝,在真的看到夏时后猛地睁全了,眼底满是震惊。 可震惊过后又是偏头闪躲。 之前两人还是不欢而散。 她是弑主之剑。 夏时只一眼便看出她在想什么,伸手强硬地把脑袋掰过来,低头轻咬了一口。 “先前是我不对,我道歉。” 作者有话说: 昨天没更,今天加一起补上!另外,让我们恭喜庆祝!终于亲上了! 第89章 ◎私心◎ 岁音根本没听清她说的话, 全心都在两人贴在一起的唇上。 夏时……亲她了。 下唇轻微的疼,又带了些痒。 这种再真实不过的触感击得岁音感觉自己要飘起来。 这是真的,夏时在亲她。 岁音眨了眨眼回神, 眼底仍有震惊。 眼前女人长密的眼睫轻颤着彰显出她此刻内心同样的不平静和紧张。 下一秒,眼前一黑,一只手遮住了岁音的眼。 嘴角被人惩罚性地咬了一下。 “笨。” 夏时咬过之后, 又在那处亲了亲,间隙开口轻声问:“难道这也要我教吗。” 先前不知身份时,倒是大胆得很,现在僵硬得像个木头一样。 手腕被人握住向下拉, 岁音望过来,润亮的眼眸中仍有羞色。 两人本就挨得极近, 她微微抬头,呼吸便落在女人唇边。 热息滚烫。 她说:“你是师尊, 当然要你来教。” 夏时听了唇角抿开笑意,眼底亦荡开春色, 她伸手向后轻轻拢住岁音的后颈,手腕微用力一抬—— 湿热的吻落在下巴上,轻轻擦过后一路向上, 找准那柔软后便碾压过去。 后颈的手来回轻抚着, 却在某一刻忽然用了力捏了一下。 岁音吃痛松了牙关,柔如春风的吻一瞬间重了起来。 她被人紧紧拥着,身下是冰凉的白玉阶, 身前却又是那样柔软温热。 夏时身上清苦的药味淡了很多, 气息也要比之前稳, 力道……也大了。 岁音呼吸紊乱, 舌根有些发麻, 脑中各种想法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头和尾,最后纠缠一起像一簇簇烟花炸开。 “我教你了,可学会了?”夏时指尖微凉,此刻正轻压在少女滚烫饱满的下唇。 还真是细皮嫩肉,这么亲一会儿便感觉肿起来了。 夏时轻叹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后腰忽然被一只手压下。 “师尊看看我学得如何。” 唇上一热,岁音吻了上来。 夏时十分包容地接受,引导着她如何吻自己,直到将人教会,初学者尝到了甜头,便不知何为收敛。 意识浮沉之间,宫殿四周云海似乎起了波澜。 一息之间,狂风怒吼,白日高悬的无尽海阴云堆积。 剑刃横切,直冲那白玉阶上纠缠的两人而去。 夏时已有察觉,却也还是被剑气扫到了肩膀。 “你没事吧!?”岁音站稳连忙去看夏时,发现她肩膀那处的伤口虽然骇人,却并未出血。 夏时将人拉到自己身后,“傀儡之身,没事。” 她们方才所在之处已然成了废墟,灰尘漫天,从中走出一人来。 “阿音,我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女人声音冰冷,带着怒意。 岁音脸色一白,刚才见到夏时欢喜过了头,竟忘了这是无尽海,她们是在砚姨的地方亲吻。 “夏时,你快走!”岁音声音里明显有惧意。 刚刚那一剑是有杀意的,砚姨动了杀心。 “走?” 砚歌一声冷哼,瞬息便出现在两人面前,她手中的剑已经落在了夏时脖子上。 无归剑刃锋利,已经陷进了皮肉里。 夏时不躲不避面色不改,只要不伤神识,她便感觉不到疼痛。 “不怕我杀了你?”砚歌又用力了几分。 “砚姨!砚姨!是我的错,不会了,我以后不会了,你放了夏时。”岁音急得要哭,她恨不得那剑是架在自己脑袋上。 砚歌见她这幅没出息的样狠狠皱了皱眉,被吵得心烦,她抬手在岁音身边落下结界。 岁音瞪大了眼睛猛拍结界,声音一点也没传出来。 “你不会。”夏时回答她的话。 砚歌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大胆的女人,而后忽然笑了,手腕翻转间剑刃带上了些黑气。 是魔气。 “你很了解我吗,这么笃定我不会杀你,以傀儡之身前来,若我将你这缕神识抹杀,你可知后果。” “知道。”夏时道:“可你不会。” “天道善念所化之身,不会因为私欲杀人。” 砚歌猛地抬眼看去,步步逼近,“你说什么?” 她撤下了手中的剑,抬手扣住了女人的脖子,透过傀儡壳子扣住了那缕神识。 神识所感受的窒息同肉身不同,那是一种更折磨的痛感。 夏时极轻地皱了一下眉,紧抿着唇没出声。 “倒是能忍。”砚歌瞥了一眼旁边急得撞墙的岁音,松开了手。 “金火印在你身上啊,我还以为在裴九那呢。” 夏时咳了两声,回头以眼神安抚不安的岁音。 她手背在身后,轻摆了摆。 两人离得近,只要岁音一伸手便能够到夏时。 她伸出手,想要握住夏时背后的手,可刚触到那层结界,指尖便一阵刺痛,似针扎一般。 岁音缩回手,抬头对上了砚歌的眼。 砚歌冷然地给了她一个眼神,而后又看向夏时,从这幅傀儡之身下的神识中果然寻到了一丝与她同源的气息。 天道。 “它让你来找我。”砚歌的语气越来越沉,“做什么?劝我同裴九一起灰飞烟灭?” 夏时没说话,天道的意思也确实在此。 当年之事,因天睢未成,如今便是机会。 “呵。” “我这里或许还有另一个办法。”砚歌突然道:“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她的视线从夏时转到后面的岁音身上,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狡猾。 “想必天道也同你说了那些事,阿音身上有天睢的仙骨,只要挖出仙骨将封魔阵的残缺补上……” 她的话还没说完,夏时便出声打断,“不行。” “为什么?”砚歌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道:“她本就是剑灵,那仙骨也不是她的,大不了再做回剑灵,届时你手中的无情剑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死气沉沉,你重新做回九州剑道魁首,不好吗?” “……不好。” “为何不好?”砚歌身侧的手微动,解开了岁音的结界,一边点破夏时的私心,“因为你不想她做回剑灵,因为你想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站在你身边,因为你喜欢她。” 眼前的两人,一个沉默,一个震惊。 砚歌对待感情向来坦荡,也不会藏在心里紧咬着牙不说,当初一察觉到自己对天睢的心思,便去往听风将人堵了诉说心意。 而后不等天睢回神给她回应,她便结结实实亲上去。 虽说过后天睢脸臭了半个月,但每回她去,听风天上的太阳也没被阴云挡上。 心中念及天睢,砚歌不免有些难过,可脸上还是一派漠然。 “君主。”红绫这会儿赶来,抬眼去看岁音明显的咬牙切齿。 临走前还说不惹事不惹事,这下可好,给气得房都塌了。 砚歌摆了摆手:“带去天池。” 红绫愣了一下,小心开口问:“是一个人,还是……?” 砚歌冷嗖嗖瞥了她一眼。 红绫连忙低下头,“是!” 这会儿恨不得把自己嘴封上,问的什么蠢问题。 肯定是一个人啊。 “算了,你带阿音去寒月宫。” 天池和寒月宫一南一北,是无尽海中相隔最远的宫殿。 她刚点破夏时对岁音的心思,转头就将人扔得远远的。 砚歌眼中闪过些许快意。 她亲自带了夏时去了天池。 天池中有一洗髓池,顾名思义,洗髓塑身。 这原本是仙都天池的东西,后来砚歌在无尽海重建仙都时,费了不少心思跑遍九州才找到洗髓池所用的灵植。 虽少了仙都特有的灵气,可效果应是差不多的。 砚歌将人带到洗髓池,一把推了下去。 夏时呛了两口水,再浮上池面时,岸边已没了砚歌的身影。 只是这池水当真神奇,竟能修复神魂之损, “她难道是想让九州再出一位仙吗?”天道突然疑惑出声。 此刻夏时已封闭五感,静心修复因裴九更改记忆损伤的神魂。 , 与此同时,三清界。 裴九看着眼前理事的夏无为,疑心病再起。 这些天面前人确实如同她想的一般,将当年事忘得一干二净,也接受了自己接任三清界掌门之事。 只是…… 夏无为抽空抬头,看到她在愣神,便关心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裴九摇头笑了笑,她试探地靠过去问:“夏时,你最近有梦到什么吗?” “夏时?”夏无为眼中疑惑,“你为何唤我夏时?” 裴九连忙改口,“无为,我怎会将你唤错,你听错了。” “是嘛。”夏无为也没过多追究,不忘回答她的问题:“梦易生魇,我若是做梦得话,恐怕是要生心魔了。” “你看我这样是要生心魔的样子吗?”夏无为笑看着她,眼神清亮,一如当初少年剑修。 裴九暂时放下心来。 她看人看得紧,除了晚上睡觉,其他时候,她从不会让夏无为离开她的视线之外。 应当不会出现差别。 可警惕如裴九,她还是找来了修罗城主。 修罗城主本想悄悄解决了夏无为,可无奈裴九太过小心,一直无从下手。 他正心烦,一听她有事找自己,更是暴躁得想杀人。 “回十三鬼域?为什么?” “那半枚金火印我一直没能从夏时手里拿回来,我怀疑它醒了。” “它?”修罗城主不解她话里的意思。 裴九眼神发狠:“天道。” 修罗城主脸色微变,若是天道出手干涉,他怕是又要被压回青湖地下了。 “好。”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第90章 ◎思过崖底◎ 刀削斧凿般的峭壁, 痛苦的嘶吼叫喊被崖底的风刃带上来时只余细微。 “这就是思过崖?”陆辞忧伸出脑袋朝崖底看,一眼不见底,呼啸而上的风将她的头发吹乱糊在脸上。 晏漓小心将她拉了过来, 替她理好头发,一边道:“这下面有特殊的法阵,除了掌门长老外, 其他弟子不被允许进入。” 陆辞忧低低哦了一声,也没再多问,毕竟谁家没点关人的地方,鎏金阁的关守之地亦设有法阵。 “夏时让我们来这干什么?”陆辞忧捏着玉铃铛摇了摇, 清脆的响声被玉铃中的灵力荡开,穿过强风直传到崖底。 嘶吼声戛然而止, 崖下被困不过十几人,这一刻全都抬起了头, 寻着铃声找到了那两缕气息。 困阵成八卦之势排布,最中间一人身着掌门服饰, 可月白之色早已经□□涸的血迹覆盖,她双目微阖,胸口已不见起伏。 直到铃音响了又响, 才将人唤醒过来, 女人干裂的嘴唇微张,无声唤出那个名字—— 夏无为。 崖边,陆辞忧停下摇晃玉铃的手, 依靠着晏漓, 问道:“你知道怎么下去吗?” 晏漓点头:“知道。” 陆辞忧一听乐了, 笑得眉眼皆弯, “看来你还真是下一任三清掌门啊。” 她转过头拉着晏漓的衣襟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角, 笑着提议道:“不如你入赘过来,鎏金阁和三清界就此为一家,好不好?” 晏漓一手拿着游龙枪,一手搂着人,红着脸偏过头:“不可以。” 师尊不会同意的。 大小姐本也是说来逗逗她,见她一本正经地回自己,更觉得有意思。 “晏漓——” 晏漓神色一凝,侧耳静听。 方才那一声凝了许多人的声音一同传来,不似错觉。 “怎么了?”陆辞忧见她突然神色凝重也止了玩笑的念头。 “刚刚有人叫我。” 自来到这崖边,陆辞忧只听到呼啸不止的风声,可晏漓既然这么说了,那便不会有错。 “晏漓——” 又来了,这回两人都听到了这一声呼喊。 “在崖底!” 晏漓牵着陆辞忧,快速寻到当初叶萧带她去到的阵眼之处。 若不从阵眼入,自崖边而下便会被一道道犹如剑气的风刃绞杀。 法阵闪烁,在察觉到来人属三清弟子后又悄然黯淡下去。 “阿漓。” 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令晏漓当场怔住,她眼瞳轻颤,几乎不敢寻着声音去看。 这是她师尊的声音,可这声音虚弱无力已有将死之势。 不,这不是师尊的声音。 晏漓紧抓着陆辞忧的手,又要向前走—— “阿漓!” 这次不止是一个人,思过崖底处处回荡着这句话。 陆辞忧早在叶萧出声时便看了过去,她亦是不敢相信。 三清界一代掌门,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摸样。 路边枯草都要比她现在的状态更有生气。 “阿离。”陆辞忧拉了拉晏漓的衣袖,“……你看一看吧。” 若叶萧在此,那这便是夏时让她们来此的目的。 晏漓缓慢地转身,眼睛酸涩地转动,在看到阴影中跪坐的人时终于忍不住跪了下来。 “……师尊。” 思过崖所缚尽是三清大过大恶弟子,也多是天资卓越之辈,所以被关之人无不化去金丹,散去全身灵力。 没了灵力,便什么也做不了,逃不出这方寸之地,更不会以幻术迷惑外来之人。 晏漓自小便将叶萧的话谨记于心,即便她只来过思过崖一次,那时叶萧同她说的话她也依然记得。 师尊于三清无过无错,她不该在思过崖。 除非……三清界出事了。 叶萧看着眼前垂首的徒弟眼中有欢喜亦有欣慰,晏漓这段时间成长得很快。 “起来。” 她的声音微弱得甚至不如呼吸声来得重。 晏漓缓缓抬起头,眼泪控制不住地流。 “师尊,您为何……” 要解释的太多,叶萧已说不出那么多话了,她扯了扯嘴角艰难地笑了出来,半天才缓出一句话来,“找到你师叔,救三清。” 晏漓哭着摇头,手脚并用跪着前行,“我带您走,我带您出去。” 可就在晏漓要触碰到叶萧时,一道淡金色的流光将两人隔开,风刃凭空出现,直冲两人而来。 一声龙吟横空,陆辞忧正挡在她身后,将风刃尽数拦下。 陆辞忧没有回头,只道:“不用管我,先救人!” 晏漓怔怔地看着围在师尊身边的淡金色灵力。 这灵力…… 不是夏时的吗。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不会的,不会是夏时! “晏漓!这时候你也要犹豫不决吗!我是怎么教你的,我与三清,孰轻孰重你不知吗!?”叶萧低声呵斥,这一句话几乎要了她全部气力,她已无力再开口。 “我……”晏漓眼中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是叶萧一手带大,她也知道,三清界在叶萧心里有多重要,那是比性命更重的存在。 可她身为弟子,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师尊被囚困于此。 “陆少主。”叶萧挣扎着起身,闭着眼牙关紧咬,慢慢吐出一句话来:“我…求你,带她走!” 陆辞忧听了手中的枪险些握不住,三清界掌门何等身份,光论叶萧这个人,也不会是轻易低头的人,现在竟然会这样来求她。 她都知道,晏漓如何能不知道。 “别说了,别说了。”晏漓大哭,眼前模糊已经看不清眼前人模样,“我走,我听您的话。” 她踉跄着起身,一边后退一边朝师尊的方向看。 风刃平息,陆辞忧敏锐地察觉到别样的灵力波动。 有人来了。 “快走!” 这崖底进出只有一处,陆辞忧连忙带着人隐到暗处。 来人是个陌生模样,可周身气息和眉眼之态却让陆辞忧莫名觉得熟悉。 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那人走到叶萧面前,轻啧了一声,“还不死心吗,真把自己折腾死了,我怎么和她交代啊,毕竟你可是她的师姐。” 叶萧并未睁眼看人,脸色冷到了极点。 裴九觉得无趣,左右看了看,视线落在一处忽然不动了。 那方向正是晏漓和陆辞忧藏身所在。 她正要向那边走去,身后沉寂多日的人突然开口,“若她知道你骗了她两次,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她一定会杀了你。” “她不会知道了。”裴九摊开手,掌心之中静躺着一块玉镜。 “这前尘镜可真是个好东西,我拿它改了夏无为的记忆,让她忘去了当年的事,如今她的身边只有我,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逆天而行,终遭天谴!”叶萧气红了眼,可羸弱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她起身。 “天?”裴九不屑地冷嗤,收起前尘镜,抬手指向上,猖狂叫道:“过不了多久,我就是这天!” 叶萧只觉得她是在痴人说梦,她低声反问道:“你真觉得自己能掌控得了她吗?” 这句话不偏不倚戳中了裴九的心思,她顿时暴怒,脸上尽是阴郁之色,“我自然可以。” 叶萧却还在说,明明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却还是要激起眼前人的怒气,“如今你的灵力是她的,身体是别人的,你觉得过多久她会发现,你能掌控?哈!笑话!” “闭嘴!”裴九在这一刻动了杀心,可当动手时看到掌心翻涌出淡金色灵力,她便冷静了下来。 “你今天话似乎格外地多啊,平时我来你从不会回话。” “这里是不是,有人来过啊?” 裴九脸上挂着笑,眼睛却紧盯着她刚才要去的地方。 叶萧紧咬着牙,面上却又不敢有什么异样。 “是你的好徒弟晏漓吗?”裴九自言自语道:“还是那两个被无为罚来思过崖的弟子,左霁?齐升?” 她开始向那边走,一边说着:“哦不对,她俩应该已经死了。你说得对,夏无为很聪明,只凭一点点的异常就察觉出不对来,甚至开始怀疑她自己,她前后提了左霁齐升和秦安,我不得不再警惕些,所以——” “嘭——!” 此处唯一可遮掩身形的巨石骤然炸开,在一瞬间化成齑粉。 没人? 裴九拧了拧眉心,手中杀招慢慢收回。 她回头看向叶萧,女人早已闭目敛息,和平日无异。 裴九眯了眯眸子,手中捏出法决,灵力如水波荡开,不过一息便覆盖了整个思过崖。 确实没人。 她松了口气,回到叶萧面前。 “叶掌门放心,今日过后,除了我,这里不会再有人来了。” 裴九离开,在思过崖外又多加了一道法阵,这法阵由她亲创,除非阵法之术在她之上,不然无人可解。 叶萧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处角落。 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 另一边,朱雀一爪子一个衣领艰难地飞在半空。 神兽撕裂空间不算难事,可她才几个月,保不住中间出什么问题,谁知道这俩人直接晕死过去。 她寻着白白娘亲的气息飞,还没找到具体方位,忽然一道剑气飞来,吓得她顿时泄了气。 两人一鸟直接掉了下去。 “啊——” 朱雀蹬着爪子大喊大叫,被一道嫌弃的声音打断,“闭嘴。” 朱雀听了声音一愣,旋即睁开眼一看,眼睛眨巴一下就要流眼泪。 “白白娘亲!!” 作者有话说: 真的,不能熬夜,听劝啊听劝啊,脑袋疼真要命,差点以为要英年早逝了。 90-96 第91章 ◎助她成仙◎ “白白娘亲!” 朱雀的叫声不同寻常妖物, 这一嗓子将在场的三个人喊得头疼欲裂,陆辞忧和晏漓本来因空间撕裂意识昏沉,这下硬是让喊醒过来。 夏无为皱着眉弹出一道灵力, 将她的嘴封上:“别吵。” 晏漓融合妖丹,半妖之身更惧神兽,受到的刺激也更大些, 她偏头吐了口血,陆辞忧见了连忙过来将丹药喂给她。 “阿离。” 好在朱雀被封住了嘴,晏漓吃了丹药也缓过神来,她抬头望着面前一身掌门服饰的夏无为, 再想到被囚于思过崖底的师尊,眼眶泛红哽咽道:“师叔。” 她伸出手揪住了夏无为的衣摆, 泣声道:“师叔,救救师尊, 您救救她。” 夏无为脸上浮现出疑色,不解地问道:“你是何人弟子, 为何唤我师叔?” 她见问天峰有异,这才赶来查看,谁知竟闯进来一只口吐人言的鸟和两个少年人。 一个喊她“白白娘亲”, 一个叫她“师叔”。 实在奇怪。 “你不认识我们了?”陆辞忧扶着晏漓站起身, 惊疑地看着夏时。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思过崖下裴九的话,可又期待着面前的人给她们回应。 夏时那么厉害,怎么会任人摆布。 陆辞忧原本是不信的, 可那人眼中的莫名和面上的疏离无不证实着一点——夏时真的不记得她们了。 “那岁音呢!你把她也忘了吗!?”陆辞忧大声问道, 她怀里还抱着朱雀, 一手搀着晏漓, 三双眼睛定定看向面前熟悉的人。 若是连夏时都能被裴九随意更改记忆困在三清, 那还有谁,还有谁能拦得住十三鬼域,拦得住裴九。 “岁音?”夏无为咂摸着这个名字,最后摇了摇头近乎冷漠地开口:“不认识。” 不认识…… 她连岁音都不记得了。 陆辞忧咬了咬牙,想说出四百年前青湖地的事来刺激她,她知道这是夏时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是记忆之深所在。 揭人伤疤实属无奈之举,陆辞忧知道那并非她的过错,可现在又有什么能刺激到夏时。 她张了张嘴:“四百年前……” “有客人啊。” 女人的声音很轻,带着春风般笑意,却是令陆辞忧和晏漓脸色煞白,寒意突生。 是裴九! “无为,你的朋友吗?”裴九唇边抿着笑,可看向陆辞忧和晏漓的眼底却是彻骨的冰冷。 还是找来了啊。 夏无为笑着迎上去,“不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眼看着她要去裴九那边,晏漓想拉住她,可手腕像是被人扣住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片衣角在眼前划过。 “最近九州动荡,十三鬼域作乱,叶萧师姐和淮闻师姐在外,三清可不能出什么问题,不认识的人更要提防。”裴九话里有话,她看了一眼走廊那一头的两人,然后移目看着夏无为,“你说呢?” 夏无为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好友所说在理,师尊师姐既然把三清交给她,她应该守护好。 “这两人便交给你了,我还要去主峰处理事务。”夏无为对待裴九满心满眼的信任,也彻底让不远处的陆辞忧和晏漓心死。 “好。”裴九目送夏无为离开,而后侧眸看向廊下两人。 她封了两人的灵力,将人带到戒律堂。 戒律堂本来是惩处犯错弟子之所,如今却成了关押之地。 一路走来,晏漓的脸色越来越沉。 三清界大半弟子和长老竟都在此处。 “房间不够了,还要委屈一下少主了。”裴九招了招手,便有两个身穿三清弟子服的弟子上前开门。 晏漓打量着他们,是陌生的面孔,应当不是三清弟子。 被推搡着进去,房间落下结界法阵。 房间内原本就有两人,见又有人来,便抬头去看。 这一看,四人皆是一惊。 “温…温姑娘!”陆辞忧看着那面上病弱之态的女人惊讶道。 温知书似乎虚弱到了极点,她站起身时单薄的身体甚至站不稳,还是旁边的秦安搭了一把才好一些。 那日陆辞忧和晏漓截下秦安后,用尽了办法也唤不醒她的神智,她只记得自己要买栗子糕然后回三清,没办法,两人只好跟着她入了三清,没想到回来后她竟被关在了这里。 “你们怎么也……”温知书的话未尽,见两人神色落寞叹了口气,又问道:“岁音和夏时如何了?” 一时沉默。 四人围桌而坐,晏漓先开了口问对面的秦安,“为何会如此?” 三清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秦安眼眶还是红的,显然是哭过了,她断断续续说道:“仙门大会后,内门弟子半数外出,掌门闭关破境,可不知道为什么,才第二日,掌门突然走火入魔,打伤数位长老后自请去了思过崖,裴九就是这时候来的,不知为何她会有无为长老的灵力,护山法阵拦不住她,甚至在她改阵后,数千弟子进出不得。” “改阵后,她就消失了,她的阵法之术十分厉害,三清无一人可破,直到一个月前,她带了无为长老回来,声称无为长老是三清界新任掌门,她把反对的长老弟子都关在了戒律堂,我和几个师姐觉得无为长老不太对劲,本想找机会一问究竟,可还没来得及,便都被关了进来。” “那外面那些弟子?” “那些弟子皆是受裴九所控的傀儡!”秦安眼中有恨,可她被关在此处做不了什么事来改变,那些恨慢慢转变成了无奈和懊悔。 师门有难,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现下懊悔更深的却是晏漓,她此刻突然想起当初在沧海时,师叔令她回三清,那时师叔是不是就察觉出了不对,所以才想让她回来看一看。 可她说了什么,金丹已毁,回来也是无用。 怎么会无用,若她那时回来,是不是就能发现裴九所作所为,她是不是也能帮师尊一把,能提醒师叔多加提防…… 妖化的瞳滚下泪来,翻涌的妖气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 心境不稳,给了那已死的蛟龙一丝机会。 “阿离!” 陆辞忧紧抱着晏漓颤抖不止的身体,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你在想什么,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师姐!” “晏漓姑娘!” 秦安和温知书也在一边着急。 “阿离阿离,你看着我,什么都不要想了!”陆辞忧一边唤着晏漓,一边不忘低声埋怨一句,“你们三清界的人都是木头嘛!憋着闷着都不会开口说!” “啊对对,朱雀,朱雀!” 陆辞忧想起来被自己藏起来的朱雀,连忙把她抓了出来。 夏时说过,朱雀可以压制妖性,晏漓有什么问题让朱雀在她面前喊一喊就好了。 “快快,叫一声!” 朱雀被她恍得头晕,一睁眼看到妖气冲天的晏漓吓得仰头就要叫。 半天不见出声,大小姐本来就急,她把朱雀抓到眼前想数落两句,结果一看,朱雀嘴似乎被封上了张不开。 “……” 朱雀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可现在陆辞忧顾不得她,她把朱雀放在一边,连忙去看晏漓。 朱雀被丢在桌上,敏锐地察觉到有一双眼睛睁不开盯着自己。 她扭过头,发现旁边还有两个人,一个呆呆的,一个病殃殃的。 那个病殃殃的女人正低着头看她。 朱雀浑身的毛都要炸开,她扑腾着飞起来要去找大小姐。 如果能开口说话,恐怕是要哭着喊着去。 陆辞忧正安抚着晏漓,没空理她,随手又将塞进袖口里。 “阿离,阿离……”陆辞忧一声声唤着。 好在此时灵力被封,那蛟龙翻不起风浪,晏漓听到了陆辞忧的声音,也慢慢冷静下来。 “阿辞……唔!” 脸颊被一只手捏着,晏漓痛得眉毛都皱了起来。 大小姐真下了劲。 “我是不是说了,有什么事和我说,别一个人瞎想!”陆辞忧捏着她的脸,咬牙切齿地说着,“和你那师叔一个样!闷葫芦!” 她松开手,只见晏漓白皙的侧脸多了两个指印,十分明显。 大小姐见了又不免有些心疼,凑过去亲了两下,怪道:“连疼也不知道说。” 晏漓在三清一向知礼守礼,就算私下同陆辞忧亲热时也要红着脸,如今这般还在秦安和温知书面前,更是让她羞涩不已。 “别……” 她伸手搭在陆辞忧肩上,轻轻推了推。 陆辞忧轻飘飘看了旁边两人一眼,温知书笑了笑移开眼,秦安就没敢抬头。 , 无尽海。 夏时从池中出来,只觉得体内灵力澎湃如海,大乘之境恐怕都不够如此。 而原先浓白的池水现下已成了一池清水。 “如何?” 池边砚歌已煮好了茶,在对面沏了一杯,摊手示意她过来。 夏时走过去,拱手恭敬地行了礼。 这机缘是砚歌所赠,理应拜谢。 “渡劫过后便不是半步剑仙了。”砚歌望着她身边萦绕着的一缕浅淡仙气,眼底流露出一分笑来。 半步剑仙这称呼的嘲讽之意夏时再清楚不过,可砚歌为何要助她成仙。 “前辈这是何意?” 茶雾朦胧间,夏时看到了仙人叹息,话语之轻随风而散。 “你就当我是闲来无事,想看场戏。” 第92章 ◎斩魔◎ 看戏? 夏时摸不透面前这位的心思, 却隐约能察觉到她有些许的矛盾。 以鬼君之身,立纷扰之外,无视裴九所作所为, 却又对她们施以援手。 正当她想问有关裴九和封魔阵的事时,那名唤红绫的女子穿过白雾,立在砚歌身旁, 微低着头禀报:“君主,修罗城主求见。” 砚歌轻“嗯”了一声回应,“让他过来。” 红绫在后抬眼看了看夏时,“是。” 夏时面上不显慌乱, 并没有因为修罗城主到来乱了阵脚。 修罗城主占了陆清羽的壳子,按理说此刻应当还在三清界, 突然回到十三鬼域,估计是有什么要紧事。 若是让他看到夏时此时身在无尽海, 指不定裴九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到时恐怕会更加被动。 “你不躲一躲?”砚歌相信面前这位即将成仙的剑修也该想到了这一点。 夏时放下茶盏, 赤金色灵力自指尖流出,于空中游动绘成一法阵。 她面上浮出出笑意,笑道:“躲得太久了, 不想躲了。” 女人的身影彻底隐于法阵中的刹那, 修罗城主也挥散了四周雾气,大步而来。 红绫随后,眸光落在修罗城主背后带着狠厉和杀意 天池是仙都最难还原之处, 这四周仙雾也是君主好不容易才聚起来, 该死的狗东西竟敢随意挥散。 修罗城主敷衍地行了个礼, “鬼君安好。” “何事?” “青酒已控制了三清界, 沧海那边也有青诡, 两大仙门皆成囊中之物,不知鬼君何时出无尽海,将鎏金阁和太一门也一并收下。”修罗城主说着话,眼睛却盯上了砚歌对面被用过的茶盏上。 他扫视四周,魔气无声无息地散了出去。 来时便感觉到十三鬼域上方隐隐有雷声轰响,似是劫云欲来,魔物没有渡劫这一说,六位城主中只有红绫还在十三鬼域,方才一见也不见她身上有渡劫之征,谁又有如此实力引来劫云。 难不成真如裴九所言,无尽海有异? 还没等他仔细探查,背对着的女人突然开口道:“我何时说过要收下那些仙门?你和青酒所做的事就不要一句话扣在我身上了。” 砚歌冷声道:“还有,把你那肮脏的魔息收回去,弄脏了天池,十三鬼域就不会有修罗城主了。” 修罗城主脸色阴沉,可还是收回了魔息,大业未成,他还是要忌惮这位几分。 可碍于裴九的话,他不得不多问一句,“鬼君方才有客人?” 那茶盏仍有热气,许是刚走,又或是直到他来,不便现身躲了起来。 几乎是他问出话的瞬间,一柄长剑迎面而来,裹挟着凛冽寒气,直取命门。 好歹是占了陆清羽壳子的血魔,反应也是极快,闪身躲过剑招的同时祭出长枪,枪身漆黑,有魔气环绕。 枪剑相撞,发出刺耳心悸的响声,天池水也被炸开的灵力激得暴起。 水雾漫天,被空气中的寒气瞬间冻结。 赤金法阵缓缓升起转动,将血魔困在一处。 砚歌和红绫早已换了地方,此刻正立在天池上方高台居高临下看着。 法阵之中,一人一魔分立两方,可其中无处不在的剑意已将血魔周身魔气绞得四分五裂。 “夏无为!?” 血魔看着面前本该在三清被改了记忆的剑修此刻竟好好地持剑站在自己眼前,境界也已至大乘。 原来十三鬼域上方劫云是为她而来。 夏时手腕一翻,晚冬雪剑招九式尽现。 血魔被逼得节节败退,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奈何剑修半分。 “夏无为!你看清楚!这是陆清羽,你不能杀我!”血魔拼力抗下一剑,手中长剑竟被硬生生斩断,剑尖已穿透了肩膀,寒意逼入体内。 夏时轻一抬眼,缓缓吐出一句话:“你不是他。” 陆清羽魂灯已灭,这是陆辞忧亲口说过的。 血魔占的不过是个壳子,还妄想真的成为陆清羽,学他所学,学他的言行举止,就连性情都学去了几分,可魔终究是魔,永远成不了人。 抽出手中剑时,夏时一手捏决催动着脚下法阵,试图逼出血魔,保全陆清羽尸身。 血魔狞笑着,一手抓着剑刃,死死纠缠着,它看着催动法阵的赤金灵力,像是提醒面前人一般,“你的灵力呢?你为何用的不是你自己的灵力?” 夏时不答,手上灵力却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血魔抓住了这一点,它面目扭曲,大声道:“你知道!你知道这是符卿的灵力!你用的是你师尊的灵力!” “闭嘴!”夏时双目赤红,神魂撕裂的疼令她握剑的手都在发抖。 她伸出手用力揪出血魔,无情剑毫不留情地穿过血魔头颅,血魔最后的话也传了过来,“符卿是你害死的!” 天池在一瞬间寂静下来,血魔消散,就连它死后试图逃走的青光也被夏时一剑斩碎。 法阵未停,赤金灵力不断地围绕在夏时身旁,就像师尊还在时,总会摸摸她的头。 夏时抬手看着掌心的灵力,眼中茫然不知所措。 师尊? “她怎么了?”红绫看着她怔愣在原地,不由地问身旁的砚歌。 “由她自己封下的记忆禁制。”砚歌目光移至满地狼藉的天池轻叹了口气,“可惜了。” , 与此同时,三清界戒律堂。 温知书猛地睁开眼睛,眼底快速闪过一丝疑惑,而后转为狠厉。 “怎么了?”陆辞忧正好看到这一幕,“不舒服?” 温知书敛眉,再看过去时已是平日的温和模样,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然后被吓到一般,“做了个噩梦,吓到了。” 陆辞忧哦哦两声,也没再多问,可视线还是会时不时移向她。 自被关进来,她便觉得温知书有些奇怪,或者说不是她奇怪,是自己奇怪,明明还同先前一样,温温柔柔没有丝毫威胁性,可她还是能从那病态的眉眼之间看到别人的影子。 原先陆辞忧还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许是错觉,可刚刚温知书一闪而过的阴狠她绝没有看错。 温知书有问题。 陆辞忧往旁边靠了靠,亲昵着晏漓,刚想和她说这件事,突然反应过来灵力被封,无法传音。 憋屈的大小姐咬了咬牙只好往晏漓怀里钻了钻,又气得抬头咬了一口眼前白净的下巴。 晏漓被咬得莫名,低头问道:“怎么了?” 陆辞忧生闷气,“没事!” 她依偎着晏漓,透过发隙观察着对面的温知书。 看了许久,温知书一直用手支着头,眉眼垂着,让人分辨不清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房门被人打开,裴九走了进来,她脸色不怎么好,抬手一指,指着温知书道:“把她带走。” “是!” 两名弟子应声,上前将温知书架了起来,准备带出去。 “做什么!?” 陆辞忧还没探查清楚,这就要把人带走? 可裴九没给她机会,将温知书拉出去后重新封锁了房门。 门外隐隐有声音传进来。 “交出万卷书,我就给你药。” “不…不可能!” 最后是女人闷哼忍痛的声音和远去了脚步声。 “温姑娘……”秦安有些担心。 陆辞忧皱着眉,难道是她想错了? 可为什么她刚怀疑上温知书,人就被带走了。 戒律堂外,裴九只身一人,面前浮着万卷书。 万卷书上显示,成仙之劫再临,方位指向十三鬼域。 会是谁? 收起万卷书,裴九抬眸望向问天峰的方向。 夏无为…… 魔将已死,看来她要尽快拿到白玉明魂剑了。 掌心凝出淡金色的灵力,化神期,尚够不到大乘。 那十三鬼域的成仙之劫便不会是夏无为了。 裴九心底松了口气。 紧要关头,她必须要谨慎。 通过陆辞忧和晏漓也确认过了,夏无为确实不记得这些人,记忆改成功了。 ———— “仙门大会?为何现在要召开仙门大会?”夏无为不解地看向殿中央的人。 裴九笑着解释:“除魔本就是修士之责,应当齐心协力,召开仙门大会也是为了聚集仙门之力,一举剿灭十三鬼域。” 夏无为想了想,点点头,“你说得对。” “我来帮你准备各仙门的请柬吧,如今三清界只有你一个人,如何忙得过来。”裴九说得十分贴心,眼中却只有夏无为手边的掌门印。 “好!” 夏无为答应下来,将掌门印交出去后,又埋头去处理别的事务了。 裴九拿了印去了一旁的案桌,此次不过是要将太一门的人骗来,以门内弟子作要挟,不怕莫邺不交出白玉明魂剑。 “青云城和鎏金阁的我来写吧,玄华和陆清羽见了一定会来的。”夏无为说话时面上带着笑,眼瞳黑亮带着满满的期待。 “好。” 裴九落下最后一笔,嘴角上扬。 确实,也只有什么都不记得的夏无为,才会对那两个人有如此期待。 现在好了,一个沉睡,一个已死,夏无为的身边永远不会再有那些人。 请柬送出,青云城和鎏金阁的早已被裴九半路截下,真正送到掌门手中的只有太一门。 “仙门大会?” 封子胤看着请柬上的掌门印,以灵力探查,确实是三清界的。 “听闻三清界已有一个月不曾进出弟子,突然召开仙门大会恐怕……”莫邺在一旁道:“你觉得该如何?” 封子胤合上请柬,“我一人去。” 作者有话说: 好朋友晚安~ 第93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待封子胤来到三清界已是两日后, 他御剑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御剑而下来到白河镇。 “玄尘城主,你也是来参加仙门大会的?”封子胤远远看到玄尘领着一大队弟子前来, 便过来打了个招呼。 可这架势怎么看也不像是赴会的,弟子皆是门中精锐不说,那后方似乎还悬着一副冰棺, 棺身大小法阵数百,看得出来玄尘极是用心。 封子胤只想到一个可能。 那棺中人是沉睡了四百年的玄华。 他带玄华来三清界做什么,还想像四百年前那般吗。 “仙门大会?”玄尘面上疑惑,这大会不是几月前才开过一次。 “这不是叶掌门的意思?”封子胤将请柬拿出来, 递给玄尘。 玄尘接了请柬看了看,开口道:“掌门印不假, 可这上面的灵力却不是叶掌门注下,倒像是……” 两人相视一眼, 一同说出了那人的名字: “夏无为。” 夏无为在他们这一辈中可谓一骑绝尘,两人虽都是各自仙门中的天之骄子, 可一旦拎出来同夏无为一起做比,便总是差一些,天赋差一些, 境界差一些…… 像他们这样心有傲气的人, 总是不愿意听到这些话,即便不想多关注,却也总忍不住去追逐那道身影, 久而久之, 那凛冽剑气和其中淡金灵力便不知不觉记在了心里。 “几日前, 我在暗域十六峰外见到她了, 她说一切会在三清界算清。”玄尘捏着仙门大会的请柬, “这么快便回来了?” 正说着,两人忽地抬了眼,只见万丈云层之中有数百飞舟驶来,最前面的飞舟闪得晃眼,恨不得向所有人展示他们家多有钱。 除了鎏金阁,再没其他仙门如此张扬了。 玄尘:“……” 封子胤:“……” 倒显得他们穷酸了。 飞舟悬停,陆阁主带了弟子下到两人面前。 封子胤问了相似的话,“陆阁主也是来参加仙门大会的?” 陆阁主冷呵一声,看了一眼三清界的方向,“什么大会,我是来要闺女的。”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三大仙门聚集在白河镇外,虽说太一门只来了封子胤一人,可太一门也只有他一人到了大乘期。 “少阁主?”封子胤脑中浮现出那手持银枪的红衣少女来。 陆阁主哼了一声,面上还带着气。 “辞忧的气息最后消失在这里,三清界近些年越发狂妄了,当我鎏金阁是什么任人拿捏的小门小派吗,少阁主说扣下便扣下了!” 玄尘在一旁添油加醋,“陆阁主似乎忘了那个人可是在三清界呢,自然狂妄。” “夏无为?”陆阁主浑不在意道:“她不是境界跌落,哪里还狂妄得起来。” “不!”封子胤突然开口。 玄尘和陆阁主止了话看向他。 同为大乘期的修士,封子胤因为心魔难灭迟迟不能破境飞升,对劫云更加敏锐。 玄尘见他神色严肃,下面也没话了,不由地追问了一句,“你方才是何意?” “成仙之劫。”封子胤怔道。 说罢,他便化身流光直冲苍穹,在看到远处堆积成山的劫云后才骤然落地。 “成仙之劫!”他激动得大喊。 玄尘问道:“你要破境了?” 封子胤摇头,他并未察觉出境界松动,看劫云方位,好像是九州之外的十三鬼域。 于是颤声问道:“你方才说,夏无为几日前去了暗域十六峰?” “嗯。” 得到肯定,封子胤露出苍白无力的笑来,“即便过了四百年,我还是追不上她。” “这一场成仙之劫是来自夏无为。” , 无尽海。 寒月宫。 夏时悄声来到唉声叹气的人身后。 然后,猛地扑上去将人抱住。 岁音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出声嗔怪道:“幼不幼稚。” “没大没小,怎么和师尊说话的。”夏时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准确来说应该是揉。 岁音哼哼出声,“你教我什么了,还师尊呢。” “我的绝学你可都学去了,还不满足吗?”夏时笑道:“你想我怎么教,这样手把手吗?” 说着,她的手顺着少女纤细紧实的手臂一路向下,直到覆上她的手背穿进指间。 岁音微微用力握紧手,低声道:“反正你没教我。” “这就不认账了?当初是谁非要拜我为师的?”夏时忍不住提起旧事。 岁音抬头望天:“不是我。” 夏时要被她这幅嘴硬的样子气笑了,又揉了一把耳朵才肯罢休。 两人闹了一会儿,一块儿躺倒在雪地里。 寒月宫也算是无尽海唯一一处常年飘雪的地方,说起来同问天峰还挺像。 夏时看着眼前雪夜景,好似时光回溯,在观星台上练完剑,便不管不顾地躺到雪地上看星辰,那时她手边的是寒剑。 现在…… 眼眸微转,夏时发现岁音正看着自己。 两人相视,同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夏时问。 岁音摸着了她的手,十指相扣,举了起来,“我笑,我终于做到了。” 与你并肩,不仅仅是作为一把剑。 “你又笑什么?” “我笑——”夏时用力回握她的手,补全了后面的话,“高兴。” “我很开心。” 岁音望着她弯下的眉眼鼻尖不由地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见多了夏无为少年肆意无忧的纯粹笑容,却鲜少看到夏时露出这样的笑。 今夜的夏时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会和她逗趣闲聊,而不是被四百年的孤寂和自封折磨得眼底黯淡无光。 “阿音。” 夏时突然唤她。 岁音心底一怔,僵硬地偏头,眼前是对方放大的脸,唇上柔软冰凉,飘落的雪花在唇齿间融化,带着丝丝的甜味。 两人的衣带贴在一处,红白交缠不清。 这一吻极深也够久,久到岁音根本没意识到对方渡过来了什么。 直到只剩一人的喘息声,夏时才慢慢松开了她,抬手替她擦去唇边勾起的银丝,静望着这张面容许久,才起身将人抱进内室。 安放好岁音,夏时在她枕边留下一个纸人,拿走了无灵的无情剑。 走出寒月宫,砚歌和红绫已等着了。 砚歌脸色不大好,看到夏时明显比先前红肿的唇更不好了。 她眼底寒意乍现,可嘴角却扯出一丝笑来,“即便你即将成仙,我若想杀你,也不过是抬手的事。” 夏时仿若未闻,躬身行礼:“多谢前辈对阿音的照顾。” 砚歌额间跳了跳,紧咬着牙道:“你应该知道,我在用她养仙骨,何谈照顾!” 她明明是别有用心,为何在这人嘴里就成了好心做好事。 “养仙骨是真,可照顾也是真,若当初前辈不以剑灵养骨,恐怕阿音四百年前便已消散九州了。”夏时真挚道:“重塑封魔阵,若能换出天睢上仙另半幅仙骨,我定为前辈取出。” 砚歌眉眼低敛,呵出一声冷笑。 “滚,雷劫若是落在无尽海,我先拆了你补房子。” 上方雷劫轰鸣,已经迫在眉睫。 夏时反手掐诀,神识回归,原地只剩下纸人燃过的灰烬,不多时便被飘雪覆盖。 “君主,我们要不要……”红绫小心地抬眼看自家主上的表情。 “你留下,照顾阿……仙骨,我去就行。” 重塑封魔阵,哪有这么容易。 意识回笼,夏时缓缓睁开了眼。 三清界上方几乎是一瞬间堆积出万里劫云,紫红雷电不断闪现。 “我早该想到的。”女人的叹息声响在大殿。 夏时抬眼看去,裴九已经到了。 “怪我对你心软了些。”裴九歪了歪头,笑道:“不过也没关系,就算你飞升成仙也奈何不了我。” “哦不对,你成不了仙,没有天道认可,即便你渡劫成功,也无法飞升。” “自千年前,天道便不再允许有仙的存在!你以为为何千年之久,还不曾有人飞升,为何大乘期修士殒落那么多!” 夏时没理会她的疯言疯语,双手快速结印成阵,在大殿上缓缓形成。 她怎么可能将成仙之劫定在三清界,这是她的师门,是她的家,若是毁在雷劫之下,师姐恐怕要拿剑劈了她不可。 “法阵?”裴九眼中有不屑,夏时这举动在她眼中就像是班门弄斧。 于法阵一术,她的天赋无人能及! 即便是夏无为,也不行! 几乎是法阵即将落成的瞬间,裴九便动了手开始改阵。 “你这么喜欢这里,那我就毁了它!” 赤红之色直冲苍穹,由主峰大殿通天。 法阵已成。 裴九亲眼看着她改成的法阵运转,而她和对面夏时的身影也在逐渐消失。 “怎么可能!?” 她明明已经改了,为何还能成功! “有什么不可能的。”夏时收手,剑已出鞘,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满是不可置信的脸,讥讽道:“这还要多谢你,让我有机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两人身影消失在大殿内,劫云也随之消散,那几欲要毁灭天地的万里劫云仿佛只是一眼错觉。 就连山下的玄尘和封子胤都有些恍惚。 “雷劫……跑了?”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 第94章 ◎再渡成仙之劫◎ 四百年前, 雷劫三日不停,青湖地万里焦土,至今未再生灵物。 “你竟会想在此渡劫。”裴九好心提醒道:“这下面可压着万千妖魔呢, 若是因为你这一场天雷都跑了出来,千年仇恨,九州承受不住, 夏无为,那时你可就真成九州的罪人了。” 雷劫已经压了下来,天道结界也已结成,再无更改可能。 “当初你接近我, 便是想利用我的成仙之劫破开封魔阵!”夏时紧握着剑,手背指骨微微凸起, 一直压在心底的愤怒也在这一刻随着体内灵力彻底发泄出来。 “是。”裴九面上带笑,“谁让你走在九州最前, 只有你能带来那场成仙之劫,我等得太久了, 不想再等了。” “你也确实像极了我认识的那几位仙人,心性良善品行端正,哈哈, 你的飞升之路本来是一片光明。”裴九耸了耸肩, 露出一个可惜遗憾的表情来,“只可惜,就算当初没有我, 你也成不了仙, 既然雷劫过不过都飞升不了, 不如借我一用!功成之后, 我许你成仙!” 她越说越疯狂, 眼底泛起血色。 夏时皱着眉,已经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你想成为天道?” “天道不公!”裴九收敛了笑意,反问道:“我为何不能取而代之,我也是天道树的一部分,凭什么砚歌能作为仙都之仙受人香火供奉,而我甚至连九州最普通的修士的比不过!天生有缺,自降生的那一刻便被抛弃,被天道弃之,父母弃之,凭什么!?” “这便是你夺舍她人的理由吗!”夏时从那张扭曲的面容上看到了许多不甘的面孔。 裴九眼瞳颤动了一下,有疑惑、有兴奋、有愤怒,唯独没有愧疚。 “她们本就是病弱之体,不得重视,我用她们的身体做更大的事……” “荒谬!”夏时厉声打断她的话,剑风由四方起,下一瞬便斩了过去。 “她们是活生生的人,即便体弱,也不该成为你续命之法!” 裴九躲着她的剑招,反手掐诀,两人四周瞬间亮起百千发现法阵,随着两人的移动而转。 “那你告诉我!同样天赋无人能及,立于顶端,为什么你师友尽有,仙途顺遂无阻,我却要靠夺舍她人的身体苟活于世!这公平吗!”裴九怒道:“夏无为!我不过是想要一条生路!我有何错!?” “错在你的私心断了别人的生路。”夏时一剑劈过,淡金法阵齐齐在眼前消散。 她直逼对方命门,一招招一式式毫不留情。 裴九咬着牙逃窜,抬眼看向轰隆不停的劫云。 转头又看到自己的法阵根本拦不住杀气腾腾的夏时,不由地暗骂了一声,心底生出了些悔意,当初不该授其法阵之术。 剑尖透过裴九后心时,第一道天雷落下,夏时虽早已有防备,可还是忍不住哼出了一声,她握着剑,用力推入面前人的身体。 “你杀不了我……呃!” 穿过心脏的长剑抽出,溅出的温热液体在女人半边衣衫上留下痕迹。 裴九跪坐在地上,气息慢慢减弱,她低低笑出声,“果然…果然还是这样,不管几次,你还是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我。” “夏无为,你真狠啊。” “裴九。”夏时忍受着体内经脉裂开的剧痛,将剑抵上她的脖颈,“你这话真让人恶心。” 做了这些丧尽天良的事,到头来还要怪别人心狠。 头颅沉重地垂下,死了。 夏时却还未放下剑,她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在脚下起了一道禁锢法阵。 “她不在这里,没有砚歌,你杀不了她。” 沉寂许久的天道突然出了声。 夏时盘腿而坐,迎下第二道天雷,缓了会儿才松开紧咬的牙关,“我会杀了她。” “她刚刚不是说了,过不过这劫,你都成不了仙,为何还要受这一遭。”天道幻化出虚影浮在夏时面前。 “你既然创出了砚歌,建立仙都,为何又要将仙彻底抹杀掉。”夏时质问道。 天道:“仙的存在,引出了许多恶念。” 夏时呵出一声冷笑,“那你应该将九州的修士都杀了,那样便不会有恶念了,天道树自然会安然无恙。” “放肆!”天道愠怒,它还从未被人如此质疑,就算是当初的仙都首席天睢,也是放低了姿态向它求法。 第三道天雷落在身上时,夏时差点停了呼吸,她心里也清楚这是天道对她言语不敬的惩罚。 青湖地再降天雷,同四百年前一般,结界周围已经挤满了修士。 “这又是谁人在此渡劫?”人群中问的最多的便是这个问题。 “还能是谁,封子胤呗,当初夏无为在此没能渡劫成功,他选在这里,也是打了三清界的脸。”有人这么说。 话刚说出口,就有人疯狂扯着他,让他住口。 众人回头看,顿时呼吸一窒。 他们口中这场成仙之劫的主人公封子胤正御剑而来,玄尘和陆阁主也一同前来,三人身后还跟着青云城和鎏金阁数千弟子。 这阵仗完全不输四百年前。 不过半日,九州大小仙门都得到了消息,带领门内弟子前来。 到最后,只剩三清界还未见人来。 万千修士待命,已经不像是刚开始般可与身边人轻松谈论雷劫,更多的则是紧张。 玄尘已经吩咐下去,青湖地四面皆有青云城弟子布看守。 只因沧海已派人传来消息,青湖地下压着万千妖魔,封魔阵极有可能受雷劫影响。 一日…… 两日…… 转眼又到了第三日,重演当年之事。 从结界外看仍能看到不断有天雷落下,紫红雷柱似能直接击碎一人的脊骨,已经有不少修士感慨飞升之难,整整八十一道天雷,三日不停,即便是大乘修士,恐怕也难以承受。 “七十一。”封子胤抱剑而立,一道一道地数着。 “还剩十道。”玄尘手肘撞了撞他,“你说这次她能成吗?” 封子胤半垂眼,转移话题道:“你不如多关心关心里面的封魔阵。” 他心里自然不希望夏无为一举成仙,那样他这个剑仙就像个笑话,永远被压一头,不管是剑术还是修为。 “这阵千年都未出过事,四百年前也曾经过一场雷劫都……” 玄尘的话戛然而止,四面喧哗。 只见结界之中突然生出浓重的黑雾,彻底遮掩了青湖地之中的景象。 九州灵力纯净洁白,而这黑气恰恰相反,带着邪恶弑杀的气息,令人不适。 封魔阵,破了。 玄尘和封子胤顿时脸色大变,急忙来到天道结界前。 黑雾之中隐约可见人影攒动,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嘭!” 一只血魔撞向结界,面目狰狞地看着外面的修士。 一只、两只…十只……数百…… 结界上趴着无数血魔妖人,它们眼瞳深红,倒映出嗜血杀戮。 不少修士看到此情此景胆怯心悸想要退缩,连带着开始埋怨里面的人来。 这几天他们也知道了里面渡劫的是夏无为,加上四百年前的事,所有难听的话都推到了一个人身上。 “闭嘴!” 虚空中逐渐凝出一个人形来,女人的样貌极年轻,对于九州来说是陌生的。 可还是有人认得她,认得她手中的剑。 三清界无为长老的弟子,岁音。 岁音定定地看着那几个口出恶言的修士,恨不得现在当场杀了他们,他们竟敢!竟敢咒夏时去死。 那几人见了结界内的妖魔更觉得自己无错,顿时腰背停止起来,瞪着岁音道:“你看什么!我们有说错什么吗!?这一切皆由夏无为而起,当年害死千名修士不够,如今放出万魔,是想害死九州所有人!” 剑光闪过,传来惊呼之声,说话人捂着嘴惊恐地看向半空,可半空哪有什么人。 那人想叫叫不出来,已是满手的鲜血。 他的舌头没了。 旁边人的见状也都闭了嘴,远处的封子胤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紧盯着结界。 刚刚如果他没看错得话,岁音好像进去了。 天道结界一旦落下便不可进出,她如何能进去。 还没等他想清楚,青湖地上空忽现一道光柱,隐约可见几道身影窜梭。 “……” 他转头去看玄尘,发现对方也和自己一样眼底留有疑惑。 这天道结界莫不是假的? 结界内—— 岁音穿过妖魔,借着无归剑四处寻着。 “夏时!” “夏时!” “滚开!” 封魔阵破开了个口,下面的妖魔已经迫不及待要挤出来。 好在天雷未停,寻着天雷落下的位置,岁音终于找到了那道身影。 “……夏时。” 她低声呢喃,几乎不敢相信。 天雷之下的人,几乎已经不能说是人形,法衣褴褛,裸露在外的手臂已是血肉模糊,就那么静静地等待下一道天雷落在自己身上。 眼泪夺眶而出,岁音闪身来到夏时身边,却被一道法阵挡在外面。 似乎是察觉到外界的动静,夏时缓缓睁开了眼,眼眸昏沉无光,她慢慢地朝面前人露出浅淡的笑。 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 岁音再也忍不住大哭出声,她在喊她的名字。 “夏时,你打开,你让我进去,我帮你,我可以帮你的。” 当年她就帮她抗下一道天雷,现在肯定也可以。 又一道天雷落下,岁音急着想要去挡,可那天雷只认渡劫者,又有法阵作挡,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几乎要毁灭天地的天雷落在了夏时身上。 而夏时也只是皱了皱眉,唇边血流不止,两条手臂无力下垂,做不到用力强忍。 她在靠意识强撑。 “为什么…为什么!?”岁音仰头问天。 为什么这次的天雷那么重!明明上次不是这样的,两次成仙之劫她都见过了,这次却像是要将夏时碾碎在天雷之下。 “因为天道不认可她成仙。”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岁音怔住了,她缓缓转过身,看到女人的脸时仿若被雷击一般。 “温……温知书?” 温知书偏了偏头,唇角抿着笑意。 “好久不见,剑灵。”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第95章 ◎在等你◎ “你……”岁音几乎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怔愣地看着温知书手中的陆辞忧和晏漓。 她们是被挟持着的。 “你为什么……?” 温知书低低笑了出来,“你知道你现在这副表情真是像极了当初在暗域十六峰夏无为见到我的时候,惊讶, 不解,不可置信。” 暗域十六峰…… 岁音一瞬间反应过来,放下起了无归剑, 眼底情绪繁复,更多的是仇和恨。 “裴!九!” 温知书,不对,应该说是裴九, 抬起手来为她的回答鼓掌。 “是我。”她脸上挂着笑,是平日温知书面上最常见的温和笑意。 明明下一秒就要剑刃交接, 她却还像对待至亲好友一般,就那么看着对方, 轻轻地笑。 岁音紧咬着牙,看着那张脸手中的剑越喔越紧。 “你竟然夺舍, 温知书呢!你把她的神魂放哪儿了!?” 裴九脸上的笑意更盛,甚至因为她这句话肩膀剧烈地颤动起来。 等笑够了,她微微偏了偏头, 看着面前脚尖都在恍的少女阴惨惨地开头, “你以为我是什么时候夺舍的?刚刚吗?” “岁音啊,从一开始,和你们相处的就是我啊, 不然你以为一个患有心疾又灵力低微的弱女子是如何去到陵阳秘境里的。” “我知道夏时会去, 所以才在她必经之路上等着, 我很想看看境界跌落的天才躲藏了四百年, 重新入世会是何模样, 和我料想的差不多。”裴九满怀恶意地笑着:“无能,脆弱,又有那可笑的善心,真的取来了紫焱莲子。” 紫焱莲子能引发夏时体内的寒毒。 裴九一早就知道,她是故意的。 岁音怒不可遏,几乎瞬息便来到裴九面前,剑刃斩向那张虚伪的脸。 “你该死!” 裴九轻而易举躲过剑招,还在激起岁音的怒气,扰乱她的心境,“你好好看看,这又是谁的灵力。” 眼前淡金光芒四射,岁音看着四周催动法阵的灵力,只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夏时的灵力。 她蓦地抬眼看去,裴九手中正浮着一枚同夏时的太极印十分相似的金印。 “我将金火印一分为二,一半在我,另一半留给了夏时,你知道那种源源不断有灵力涌来的滋味吗?”裴九笑着继续道:“她日夜不停地修炼,却仍然不能阻止境界跌落灵力泄出,她以为是自己道心有损,却不知,那些灵力皆在我身。” “哈哈哈哈——” 女人狂妄的笑刺红了岁音的眼,她回望雷劫之下的夏时,身影瘦削远不及当年,记忆里少年满怀期待黑亮的眼眸也蒙着阴霾,就因为这样一个人。 内心撕裂的痛苦令岁音心神激荡,无归剑由手中脱落。 神魂离体的感觉又冒了上来。 “阿音!别听她的话!” 是砚姨的声音,可已经来不及了,岁音眼睁睁看着一只手贯穿了她的身体,将她的神魂生生拽了出来。 而后,她看到那张明明是自己的脸却露出了阴翳疯狂的笑。 “仙骨,仙骨是我的!!” 有了更适合的躯体,原本那副病弱不堪的壳子便被无情地抛弃。 裴九动了动手脚,适应着新身体。 “滚出来!”砚歌此刻已到了,面上难掩怒气。 裴九弯腰捡起无归剑,随手挥了挥,无归剑也并未反抗。 这身体里有天睢的仙骨,不论是谁是身体主人,都能拿起这把剑。 “明明是曾经仙都首席的佩剑,却还分不清主人是谁,还不如品阶低一等的无情剑灵。”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触动了无归剑,它突然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试图挣脱裴九的手。 这就在此刻,砚歌已至眼前,想要夺回仙骨和这具身体。 岁音虽然慢了一步,可还是立刻跟了上去。 两人都低估了此刻裴九的实力,拥有夏时全部灵力和天睢半幅仙骨,手中更有前尘镜和琉璃净世笔,早已过了大乘,恐怕就算是天睢亲自来,也未必能将她逼出来。 砚歌心生执念,早已不胜当年,还未触碰到裴九时,无归剑便已经穿过了她的肩膀。 巨大的冲击令她控制不住地飞跃出去,单膝着地,砚歌垂眸看着深没入身体的长剑,眼底荡着柔色,她紧咬着牙将剑生拔了出来,擦干净了上面的血。 长剑悲鸣。 砚歌轻抚剑身,低声道:“不怪你。” 无归剑震颤,剑身已经生出了怒气。 剑怒。 倏地,剑柄离手。 似乎意识到无归剑要做什么,砚歌顾不得剑伤飞身追了上去。 “不可!!” 另一边,裴九正用法阵困着岁音神魂,考虑着该如何让她彻底消失。 法阵之中岁音神魂离体太久,已经开始虚弱起来。 “你说她手中剑没了剑灵,还怎么做剑仙啊。” 岁音冷冷反讥道:“你当她同你一样吗,还要靠别人的身体活着,她可是夏无为,就算没有剑,她仍能走在剑道巅峰!” 裴九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在看到她逐渐浅淡的魂体后又叹了口气笑起来,“你还真是护她。” “我不与你争,毕竟你很快便要在消失了。” 她抬起手开始催动法阵,手臂却传来一阵剧痛。 长剑穿骨而过,几乎要将这身体的手臂斩断。 裴九眯了眯眸子,这剑似乎是冲着她心脏来的,怎么偏了呢? 她偏头看过去,看到了砚歌手掌紧紧握着无归剑剑刃,两只手掌已是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她自然不可能是要救自己,若无归剑真刺入这具身体的心脏,那便是神武弑主,不止剑毁,这半幅仙骨恐怕也受不了神武剑一击,将彻底消散。 砚歌是为了仙骨,为了天睢。 怎么一个个都为了别人这么拼命,岁音是、砚歌是,就连她带来的那两个人,也是能够为了对方去死。 怎么就这么……碍眼。 裴九心口生出怨气来,她冷嗤一声,想要打破面前人千年的期望。 “你以为天睢还能回来吗?” 砚歌安抚无归剑的动作顿住,而后又像没听见般呢喃着未尽的话,“你杀了她,天睢可怎么般,那里头有天睢的仙骨……” “前尘镜十二转!天睢转了十二次!她没可能回来了!”裴九大笑着,“她早就魂散了。” “不可能。”砚歌双目赤红,她还记得当初天睢和她说的话。 她说她只转了十一次,还有机会,她能回来。 “她骗你的。” 裴九很满意她现在这幅心死的模样,正当她转过身准备继续刚刚的事时,法阵中已经没了剑灵的踪迹。 几乎是下意识,她抬头看向夏时的方向,果然在她手边看到了那抹虚弱的身影。 “呵。” 封魔阵中妖魔已出尽,只待天道结界撤下,九州顷刻覆灭。 慢慢地,裴九发现出不对劲来,天雷八十一道已过,为何结界还在,就连上方劫云也未散去。 岁音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被吸附回了无情剑,她能感觉到魂体的虚弱,或许活不久真的会彻底消散。 可她舍不得,她舍不得夏时。 她只剩一个魂灵的状态,艰难地浮在无情剑上空,伸出半透明的双手捧住了夏时的脸庞,近乎虔诚地吻上去。 蜻蜓点水般的吻,一触即分。 与此同时,虚空天道树下。 夏时端坐在树下,面前是无形无状的天道意识。 “你要与我僵持到什么时候,外面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夏时面上不见急色,情绪比之天道更加稳定。 她十分淡定地抬头看着天道树的倒映在水面的情况,最中间应着青湖地的地方已经是浓黑一片,只要天道结界一破,整棵天道树都将彻底被黑雾笼罩,也象征着九州劫难。 “你在等什么?”夏时开口问:“我经过一次成仙之劫,这一次的天雷似乎要重许多。” “八十一道天雷已过,但结界尚在,劫云未散,你在盘算些什么?” 天道:“在等你。” 夏时没从这句话里听出什么情绪来,天道的语气平直地就像一条线,让人揣摩不透。 “还有一道天雷。”天道抬手将她推出虚空,留下一句:“不要让我觉得我看错了人。” 夏时蓦地睁开了眼,与此同时心口突然穿过一把长剑。 持剑者,岁音。 她恍惚想起慌乱间回到三清界那夜的梦境,那时她记不清裴九的样貌,却在梦中看到了岁音的脸。 而陵阳秘境中的幻境,她看到了自己被裴九穿心而过。 场景叠加在一起,竟与眼前所见不差分毫。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夏时咳了口血,慢慢站了起来。 “裴九。” 裴九唇角上扬,因为她这句话心情好了不少。 “面对这张脸,你竟也能认出我来。” 这种情况,应当只有十分熟悉的人才能做到吧。 “轰隆!” 劫云翻涌,正酝酿着最后一道天道。 “八十一道天雷已过,为何还有!?”裴九心中生起不好的预感。 她咬了咬牙,想将手中的剑彻底没入面前人的身体。 她不能在这里失败! “夏时!” “师叔!” 陆辞忧和晏漓醒了过来,看到此情此景想也不想便过来阻止。 夏时额头冷汗滚落,手掌翻转一根龙筋牢牢地捆了过去。 龙筋坚韧,神武不可断。 裴九一时挣脱不得,又被赶来的陆辞忧和晏漓压住了两边臂膀。 她只得眼睁睁看着夏时手持无情剑腾空,直接迎上了最后一道天雷。 “不!” 她明白了,这是天道的意思,天道许可了,只要过了这一道天雷,夏时便可成仙。 “怎么会这样,不对,为什么这次不一样!” 裴九突然暴起,她挣脱开束缚,欲要转动前尘镜,一切重启。 “做梦!” 无归剑破空而来,前尘镜应声碎裂,旋即化作万千流光落在了在场所有人的身上。 就连天道结界外守着的修士也不例外。 他们看到千年前九州劫难,看到了四百年前青湖地前因后果,看到了裴九所作所为。 而天雷之下的夏时,看到的却是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师尊。” 作者有话说: 来了!! 第96章 ◎以一剑问天◎ 四百年前, 三清界剑阁。 符卿满目心疼地看着面前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心口的伤几乎要了她的命,那剑伤附近还覆着冰霜, 是无情剑所致。 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在青湖地渡天劫,她养大的弟子她是知道的, 无为虽平日做事张扬些,可绝不会拿别人的性命胡闹,更不会将渡劫地选在上千修士历练之地。 其中必定有异。 符卿呼出一口气,毅然转身离去。 几息之间, 离开的人去而复返,手中拿着前尘镜。 “无为, 你的委屈为师定为你讨回来。” 听到这句话,夏时眼眶酸胀, 眼泪控制不住落了下来,她慢慢在师尊身旁跪了下来, 将头靠在符卿膝头。 轻轻一转眼,便看到躺在那里半死不活的自己,衣衫破烂, 血迹斑斑。 原来她那时竟然这么狼狈, 这么难看。 “师尊,我好想你。”夏时低声抽噎着。 可眼前也只是前尘镜中的过往云烟,她不过是一个看客。 时间流逝飞快, 不过几息之间, 符卿便知晓了所有, 她冷着一张脸, 恐怖的威压震得剑阁中的藏剑低鸣。 “裴九。” 杀意已起, 她几乎要立刻去找到那个虚伪的女人,杀了她为自己的小弟子报仇。 可就在这时,夏无为突然醒了过来,双目赤红,入了魔分不清眼前人到底是谁。 符卿同叶萧刚将人制住,便有弟子来报,三清界被人围了,鎏金阁和青云城带头来讨要公道,让她们交出夏无为。 “别去……”夏时伸出去拉符卿的袖子,可她触碰不到,只得眼睁睁看着师尊的背影走出剑阁。 画面如烟消散,再聚起来时还是在剑阁,符卿重伤,却仍转动了前尘镜。 这一次,她看了四百年后的九州,看了小徒弟的第二次成仙之劫,看到了她立于雷劫之下又受了一剑。 “师尊,我没事,我没事的,您别看了……” 夏时跪在符卿面前,已是泪流满面,她似乎猜到了符卿下一步的动作,疯狂地去抓那伤痕累累的手。 可是没有用…… 赤红灵力源源不断送入夏无为体内,最后连同夏无为的记忆一同被封在金丹之内。 做完一切,符卿的身体迅速枯萎,周身生气几乎被抽尽。 “无为,为师只能帮你这些了。”符卿笑了一下,伸手替躺在那里的人整理一下耳边的发,“有了这些灵力,以后可不要再被欺负了。” “师尊!” “师尊!” 叶萧和沈淮闻惊叫着赶过来,齐齐跪在符卿面前泣不成声。 符卿目光慈和,摸了摸两个徒弟的头。 “我不在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师妹。” “不会的!”叶萧拼命摇头,哽咽道:“师尊一定会飞升成仙……” 说到最后几乎已是没了声音,她们怎么会看不出来符卿的枯竭之态,灵力全无,何谈飞升。 符卿笑笑,取出了前尘镜和一柄玉剑,一同交给了叶萧。 “从今以后,你就是三清界掌门。” 叶萧不想接,伸手要推回去,可看到师尊干瘦的腕骨,只得哭着接下。 “关于前尘镜和白玉明魂剑,你去我书房密阁便可看到。”符卿的声音越来越无力,她强撑着身体交代后事,“我封下了无为的部分记忆,让她好好待在三清。” 叶萧和沈淮闻连连点头。 符卿手慢慢抬了起来,叶萧见状连忙上前,只见那只手有意无意搭在白玉明魂剑上。 “无为的剑毁了。” “这是给师妹的?”叶萧开口问道。 再没有回应,符卿的手垂了下去,神魂离体,最后看了一眼三个徒弟,化作万千流光消散。 “师尊!” 夏时同两位师姐跪在一处,三人一同行了弟子礼,重重磕了头。 而符卿尸体旁重伤的夏无为似乎亦有所感,眼角缓缓淌下一行血泪。 夏时抬起头,眼前所见再次变化,这次是在问天峰,她从青州回来,寒毒发作晕倒在室内。 在她晕倒的下一瞬,叶萧便到了,她看到地上的夏时眼中闪过怨和恼,可还是小心翼翼将人抱了起来带到秋林。 在发现封印禁制松动后,叶萧又取来前尘镜,再次加固封印,也是在这一次,夏时看到了岁音拿剑伤了自己。 所以那次并非是梦魇,而是意外通过前尘镜看到了未来事。 原来如此,她还为此怀疑,以为岁音是裴九伪装来接近自己。 前尘镜中有关夏时的一切到此终止,天雷已是近在咫尺。 体内赤红灵力自发形成一道屏障包裹着她的身体,夏时眼眶一热,握剑的手又紧了一分。 师尊,我定不让你失望! 应上天雷的一瞬,夏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紧咬的唇颤抖着松开,痛苦的呐喊响彻云霄。 疼…太疼了…… 生生剥离血肉,骨头也要被碾碎。 都说疼到极致是无知无觉,夏时却觉得痛楚还在不断上升,她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剑。 “夏时。” 一道声音传到耳边,夏时怔愣地望过去,岁音呈现虚影浮在眼前,准确来说是依附在她手中剑上。 她为什么会在? 夏时问不出来了,她开口都难。 天雷还在持续,握剑的手已不见皮肉,只剩森森白骨。 “咔嚓——” 什么东西碎裂开,夏时几乎想也不想便松了手。 她弃了自己的剑。 这么高,摔下去会如何? 那也总要比在天雷下好些。 夏时是这么想的,可岁音并没有随剑而去,她走上前紧紧抱了过来,想要同她一起承受。 “走……” 夏时想要推开她,却怎么也碰不到,就像在前尘镜最后的回忆里,她怎么也拦不住符卿一样。 岁音笑着,却已经心疼地要哭出来,声音哽道:“我陪你。” “……好。” 两人十指相扣,岁音的虚体慢慢化成长剑的形状。 所学剑招在脑中一一闪过,三清剑式、晚冬雪、万物逢春…… 最后都成了练过千万次的挥剑,最简单不过的挥剑。 夏时聚起全部力气,大喝一声,手中剑一挥而过。 天雷仿若被硬生生斩断般滞了一瞬,凛冽剑气横扫整个青湖地,百千妖魔瞬间冻结,天地寂静。 雷声瞬停,夏时闭了眼,感受天地之间的灵力狂涌而来。 “你做到了。”天道叹道。 劫云散去,天道结界消失。 夏时缓缓睁开了眼,眼瞳之色浅淡,琉璃金色。 烫金法袍着身,衣摆金线绣有神秘符文,已不见丝毫天雷之伤。 “九州修士,随我入阵除尽妖魔。” 女人清冷淡漠的声音穿透在场每个修士,几乎令神魂震荡。 原本还在青湖地外犹豫观望的修士,皆因她这一句话纷纷拔剑前往。 士心大振,又有夏时一剑扫过大半妖魔,这场大战几乎是碾压性。 夏时双手结印,在整个青湖地落下法阵,随后抬手召回自己的剑,眸子微动,眨眼间便来到裴九面前。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裴九已知落败,可还是不服,她操控着属于夏时的淡金灵力疯狂地催动附近血魔围过来。 “成仙了又如何,你杀不了我,我是天道化身!只要九州尚在,你永远杀不了我!” “是吗?”夏时冷嗤道:“九州恶念所成,还真以为自己就是天道了,自始至终,天道也只化出砚歌一位仙,你又算得上什么!” 剑光瞬闪,裴九急忙躲闪,背后却是突然一紧,随后整个神魂都被拽了出来。 “你不配用这具身体,更不配占据这幅仙骨!” 裴九挣扎着想要逃离,却又被一道剑气划伤右眼,再之后是丹田、双臂…… “啊!!!!” 几息之间,裴九的神魂已经满是剑伤。 “夏无为!”她愤怒地伸出手,试图结出法阵攻击,可那些法阵还未碰到夏时衣角,便轻飘飘地散开了。 “我说了,即便是阵法之术,我也在你之上。”夏时最后一剑穿过裴九心脏,像四百年前那般。 “不可能!”裴九怒道:“你的阵法术是我教!你怎么可能在我之上!” “呵。”夏时取出两块金印,将它们化成两条锁链,穿过裴九两肩,死死捆住她的双臂。 “利用这两枚金印,悄无声息地传授我阵法术,为什么?觉得我一个剑修,阵法术一定是一塌糊涂,可你怎么也没想到,我学得那么快那么好,所以你教了一个月后便再无声息。”夏时点破她的心思,“你接受不了一个剑修学得都比你好,是吗?” “闭嘴!!!”裴九面目狰狞地看着她,恨意滔天,“我为什么当初不杀了你!我应该直接杀了你!” “杀了我?”夏时用力拽了一下锁链,锁链之上立刻燃起烈火,连着裴九的神魂一起燃烧。 “杀了我,你怎么看笑话啊,你不是最喜欢看天才一朝跌落万人嘲吗?杀了我你怎么偷偷转走我的灵力啊?” 裴九被天火烧得大喊,嘴上仍不忘喊着“夏无为”三个字。 她恨,明明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可以取代天道了,她就能成为九州唯一的存在了。 困住裴九,夏时持剑飞向青湖地上空。 一人一剑直指苍穹,只一招便冻结整个青湖地的妖魔。 一剑封万里。 “这便是仙吗?”封子胤看着那道直逼苍穹的剑气喃喃自语。 他也是大乘期,离成仙只有一步之遥,可他也知道,这并非是仙就能发挥出的剑气。 “神!” 下面突然有人喊了一句,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喊。 超越仙的存在,那不就是神。 九州诞生了第一位神。 以一剑问天,一举成神。 作者有话说: 谁破防了我不说 正文完 第97章 ◎继天道之责◎ 妖魔尽灭, 封魔阵再没有存在的理由,巨大的法阵缓缓消散,最后在半空中浮现出半颗玉质果核来。 砚歌小心翼翼地用手掌接下果核, 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 “天睢……” 似乎是受到封魔阵中半幅仙骨的感应,岁音身躯中的另外半份突然离体,径直飞向砚歌, 原本鲜活的身体也在一瞬间变了模样,血肉消失,重回木偶之态。 仙骨相合,砚歌眼中失光, 颓废地跪坐在地。 在前尘镜散时,她亲眼看到了天睢当年转了十二转。 十二转, 天睢不会回来了,她的天睢早就消失了。 那她这些年的期盼又算什么。 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砚歌呢喃道:“骗子。” “仙君。” 砚歌恍惚了一下,她似乎听到了天睢的声音, 她在喊自己。 仙都二十四仙,不分位阶,明明天睢还是首席, 却总要仙君仙君地喊砚歌, 也只有她会这样温柔含笑地唤自己。 “仙君。” 又一声。 砚歌缓缓抬了头,在面前看到一道虚影,是天睢。 天睢正微弯着腰, 伸出手, 要拉她起来。 “天睢!” 砚歌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心底已经做好了摸空的打算, 可她却抱住了, 真真切切将面前的虚影抱住了。 “我是做梦吗?你…你回来了!”砚歌埋在她肩头,终于哭出了声。 天睢不答话,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过了不久,天睢轻轻拉开她,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别哭。” 砚歌双手用力揪着面前人的衣袖,生怕她再离开。 脸上的泪怎么也擦不干净,天睢抿唇无奈地笑了一下,眼中亦有泪光。 即便思念千年的人就在眼前,可砚歌仍不由地心慌,她急切道:“我重建了仙都,听风也像从前一般,你要看看吗!?” 她迫切地希望对方能跟她回去,能和她永远待在重建后的仙都。 天睢表情僵硬了一瞬,砚歌捕捉到了,眼神瞬间灰败下来。 是啊,前尘镜十二转消耗的是神魂,天睢没有机会了,眼前的也只是仙骨中残留下来的一缕神识罢了。 “不想和我说说话吗?”天睢声音哽塞,即将要在心爱人面前彻底消失,心底是极度的悲和伤,可还是要强撑着笑,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 她越是笑,砚歌越是崩溃,她很想抬手打一下她,可又舍不得。 “不要走,好不好?”砚歌低声哀求着。 天睢抬手眷恋地摸了摸她的脸,从眉毛到眼角,每一分每一毫都带着不舍。 “……对不起,可我不后悔。” 砚歌恨得咬牙,又听到她说,“这世上只有一个砚歌,即便天道再造就一个出来,也不是我的砚歌了。” 眼泪朦胧视野,砚歌抬手擦去,看着她泣声道:“可也只有一个天睢啊,九州凡尘,让我再上哪儿去找一个你。” 天睢眼睫垂了下来,她的身体在慢慢消失。 “不要!不要!!”砚歌拉着她拼命地摇头。 天睢抬手将人抱在怀里,声音带了颤音,笑着说:“砚歌,我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你,以前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这世间,你能代我走一走吗?” “不要,你留下来,我们…我们一起……” “从来没对你说过,我爱你。” 最后的最后,天睢落了泪低下头亲吻在砚歌唇上。 砚歌闭了眼,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眼泪顺着下巴滴在紧攥的手上,贴着指缝湿润了掌心的仙骨。 天睢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君主……” 红绫小心翼翼地开口,她发现岁音消失后便连忙赶了过来,可碍于天道结界进不来,结界一散便寻找自家君主的身影,结果就看到这幅景象。 她在仙都时便跟着砚歌,自然知道她同天睢的事,此时此刻只担心砚歌伤心过度想不开。 红影忽闪,红绫甚至反应不及。 等她找到人时,砚歌已经站到了裴九面前。 裴九被夏时困住跪在地上,受着天火忍受着神魂巨疼抬起头,面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她消失了,我说过了,十二转她用尽了。” 砚歌一抬手,无归剑自动飞向她的掌心。 裴九脸色微变,眼底闪过惧意,可很快又转变成挑衅,“一把剑是杀不了我的。” “杀你?太便宜你了!”砚歌用力将无归剑插入裴九心口,仙力灌入,无时无刻折磨着裴九的神魂。 夏时持剑归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裴九痛苦呐喊。 神魂的伤疼远胜于血肉之躯。 “都结束了?”砚歌问身后的人。 夏时低低“嗯”了一声,看了一眼被束缚的裴九,“差她一个。” 不等砚歌再开口,夏时又道:“她所做恶事该一一偿还,那么多修士在此因她身殒,就让她长跪于此日夜受天火燃魂,为她们赎罪。” 砚歌低笑了一下,夏时明知道要想裴九彻底消失,必须得她献祭,这番话只是说辞罢了。 “好。” 夏时取来琉璃净世笔,在四周绘下法阵,又在其中注入一分神识。 “除非我神魂俱灭,不然她永生永世都要留在此地。” 砚歌垂眸,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剑,问道:“阿音……还好吗?” 那具木偶没了仙骨已经无用了,而天睢的仙骨也失去了最后的仙力。 夏时抿了唇,最后一道天雷过后,随着天道的声音落下,岁音也消失了。 她本以为她回了剑身,可剑中无灵。 “去寻天道树吧,那里会有你要的答案。” 砚歌说完便转身离去,背影透着沉寂孤苦。 夏时在青湖地加了一层禁制,而后如烟消散。 来到天道树下,便见天道虚影已等着了。 夏时看着面前明显缩了一圈的光团心底生出疑惑。 她竟然感受到了天道的虚弱。 天道竟也会同人一般有气无力吗? “当然会啊,你以为那最后一道天雷如何来的?”天道语气明显不满,却有有些无力。 “那天雷为何……?”夏时趁机问了出来。 天道叹道:“你说得对,我既造就了仙,造就了九州,就不该再去毁去。仙人庇佑凡尘,却无法庇佑九州,或许该有个人像仙人一样时刻看护着九州。” “我听到那些人喊你‘神’,你觉得呢?身负神职替我守着天道树,守着九州安宁。” 夏时定定地看着她,没有答应却也没拒绝。 她在等天道后面的话。 让她守天道树守九州,总要给她点甜头。 “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天道取出一颗火红的果子,似乎刚摘下来。 上面的叶子有点眼熟,夏时抬眼看去,正是天道树上的叶子。 “天道树千年结一次果,上一枚给了砚歌,化成仙骨,在天睢体内……” “好!” 天道看着面前摊开的手怔了一瞬。 它还没说完。 “你的要求我答应,把天道果给我。”夏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听天道的意思,天道果能让岁音回来。 那她什么要求都能答应。 “她现在在哪儿?” “她离剑身太久,又跟你一起受了天雷,几乎要魂飞魄散,我便将她带回来了。”天道叹道:“都是不要命的。” 它在前面飘着,夏时跟上去,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一道虚影盘腿而坐。 她抬腿就要过去,却被天道叫住,“她现在需要静养。” “好,好。”夏时嘴上说着好,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向那边靠过去。 不得已,天道只好立了堵透明墙挡着。 夏时便挨着墙边,在离岁音最近的地方看着。 “记住你的承诺的事,若我醒来发现天道树有异,或是九州不再如今,即便你成神,我也会夺回你所有,包括她。” 夏时听后疑惑地皱了皱眉,等她回过头看去时,已没了天道。 天地空寂,只余象征九州的天道树,以及树下的她和岁音。 —— 百年后,三清界。 “掌门,这是陆阁主的拜贴。”小弟子还未将拜贴递过去,便被一股力量拂到一边,一抬头便见她口中的陆掌门已经到了,正亲昵地拉着她们掌门的胳膊,不仅如此,似乎还要亲过去。 “咳咳!”晏漓挣了挣,低声道:“别闹。” 陆辞忧撇了撇嘴,瞄了一眼小弟子,赶紧挥手让她走。 小弟子抬眼看了掌门,见她点头,连忙转身就走。 外界传言,她们掌门要嫁到鎏金阁去,可看陆阁主隔三差五送请帖的样子,传言也不尽真啊,倒像是鎏金阁的阁主要嫁来三清界。 三清界似乎还没办过什么喜事,掌门大婚那定然是大场面。 小弟子刚来不久,能见到各峰弟子皆到便是每月敬神的时候。 想来掌门大婚应当和敬神差不多的。 “你都不想我?”陆辞忧拉着晏漓的衣襟不满道。 晏漓被迫低了低头,抓了她作乱的手哄道:“怎么会呢,这几日整修神像耽搁了。” 说到神像,陆辞忧不由地看向演武场中央,夏无为当初一剑斩断天雷飞升成神人人赞颂,继天道之责,成九州之事,于是这百年间仙门百家无不造像供奉。 只是那一天过后,她们再也没见到那个人了,连同岁音一起,像是彻底消失了。 都说夏无为成了神,可在陆辞忧心里,她既高兴又难过,她为夏时的成就高兴,却也难过许久未见。 她的两个朋友,就这么没了。 “唉——” “想她们了?”晏漓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心思。 陆辞忧却还是那个别扭的性子,嘴硬道:“谁想她们了!我没有!” 晏漓笑着,“说不定你去拜一拜,师叔感应到了,就回来了。” “我不!” … 陆辞忧撇着嘴角,手中拿着香,嘀嘀咕咕道:“是你非拉着我来的。” 晏漓无奈:“是是是。” 两人对着神像上了香,转身要走时听到一声笑语。 “想我了?” 陆辞忧脚步顿住,猛地转身,看到在那神像弯曲的手臂上坐着一个眉宇飞扬的少女。 “……” 坐神像上,可真有你的。 可谁让她是岁音呢,就算神像本人来了,也不会说什么。 “你能不能下来!我仰头看你脖子疼!”陆辞忧笑着喊着,眼眶还有些酸。 趁着少女跳下来,陆辞忧偏过头拿晏漓的衣服擦了擦眼泪。 “哭啦?”岁音还偏偏凑过去看。 陆辞忧咬牙切齿地推了她一把,“没良心的!” 岁音顺势伸出手,两人抱了一下。 抱过之后,陆辞忧眼睛转动看了看她身后,半晌才问道:“夏时呢?” “她啊——”岁音抬了抬下巴,“那呢。” 晏漓和陆辞忧转身去看,只见大殿前,夏时被坐在轮椅上的叶萧揪住了耳朵,一旁的沈淮闻抱胸冷眼看着,没打算劝一劝。 “师姐师姐,我错了。”夏时弯腰讨饶。 叶萧冷哼一声放手,垂眸看向下面的三个。 “还不过来。” “来啦!”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天道:想退休,找个人顶班。 到这里就正文完结啦,后面是番外补充,谈甜甜的恋爱!!! 谢谢好朋友们的支持!如果可以得话,可以看一看专栏预收嘛,可以嘛可以嘛(星星眼) 《死遁后相亲到了前妻》和《穿书后养疯了反派》都是准备写的,大概率也会是剧情流! 【番外合集】 第98章 番外1 ◎我想和她争◎ 夏时回到三清看过两位师姐之后便去了原先叶萧骗她说师尊的闭关之所, 紧挨着剑阁,一座小小的峰头。 “是师尊的意思,离你更近些。”叶萧轻叹, 眉间亦有哀伤。 “走吧。” 沈淮闻推着叶萧,一步步走向阁楼。 她同叶萧一个月总要来上几次,对着师尊的牌位说说话, 这条路已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了,已经没了早年时的艰涩。 只是落后她们一步的师妹步伐听得出来的沉重。 “你来了,师尊会高兴的。” 夏时眼眶泛了红,即便这百年坐于天道树下, 见多了九州众生,除了看到岁音时仍控制不住心悸外, 七情六欲仿佛逐渐淡去,可再踏入三清, 再见到这些人,这百年间她的情她的念如海如潮涌上心口, 酸胀难言。 她对得起九州万千修士,对得起天道所托,亦对得起自己手中的剑, 可她唯独对不起她的师尊。 她的师尊几乎把所有都教给了她, 剑术、世间道理、为人处世之道,甚至在死前还念着她的第二次成仙之劫和她碎掉的剑,可作为徒弟, 她又做了什么, 辜负师尊教诲, 自欺欺人, 甚至不愿意面对师尊离去的现实, 连一次祭拜都没有。 上了楼,看到写有“符卿”二字的牌位,夏时双膝一弯直直地跪了下去。 “师尊,不孝徒弟来看您了。” 话音刚落,头顶上方突然响起一声轰鸣,似天道警告。 她现在是神,怎可随意下跪。 夏时眉眼微压,顶着头顶雷鸣慢慢双手伏地低下了头。 师尊养她教她,她该跪该叩首。 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眼泪无声落了下去,夏时就着这个姿势许久,身后的两人也看到了那颤动的肩膀和轻微泣声。 直到雷声逼近,几乎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就要劈下来。 “起来,该上香了。”叶萧轻啧了一声。 再不起来,这楼怕是要保不住。 夏时抬手抹了眼泪,卡着上头天雷忍耐的极限起了身,然后让到一边,等到两位师姐上完香,她才又站回牌位前。 给师尊上了香,沈淮闻推着叶萧离开。 夏时一个人在牌位前站了许久,也说了许久,从儿时到年少,一件件往事被翻出来,原来她还记得这么清楚。 直到日落西山,晚霞火烧一般连成一片天,夏时才慢慢走下阁楼。 楼下,岁音正蹲在地上,手中捏了根小树枝在划拉什么。 夏时心底生出暖意,抬脚走了过去。 等靠得近了,弯下腰,这才看清对方在做什么。 画了一个人,衣诀翻飞,背对持剑而立。 “怎么样?” 岁音回过头,黑亮的眼睛讨奖一样看着她。 夏时嗯了一声,伸出手指捏上她的下巴,引着她向上抬头,轻轻地吻了过去。 唇齿相依,气息交融。 “很棒。” 夏时松开她,将人拉了一起,牵着她往山下走。 钟鸣声阵阵,几只白鹤环绕主峰大殿。 一天课业结束,三清弟子各自回峰,她们三五结群说着今日所学所感,脸上洋溢着的是少年朝气,心中盛满了大道前景。 “神君。”路过的弟子向两人行礼,眼睛无不是亮晶晶的,欲言又止的样子如出一辙。 只半天的功夫,夏无为回三清就已经传遍了。 有不少弟子都想见一见这位神君,虽说见过神像,可到底不如亲眼所见来得真实,奈何晏漓掌门下令不许过多打扰,所以这些弟子也只敢远远行礼看着,不敢搭话。 “我听你们刚刚在谈剑式,似乎有分歧?” 这几个小弟子是新入门的,刚开始学剑招剑式,困惑不少,每个人见解又不一样,讨论许久也没能有个答案。 “没有没有!”一群少年人谨记掌门的话,不敢拿这点小事麻烦神君。 那可是一剑封了半个九州的人,她们所困惑的不过是最简单的一招一式,哪里值得这样厉害的人为她们解惑答疑。 其中一人眼底纠结,看着夏时脸上浅淡的笑,大着胆子上前,将刚刚几人的不解之处全都说了出来。 其他人见状连忙去拉她,可话已经说完了。 “这样啊……” 夏时看着她们脸上的羞红抿唇笑开了。 她将这些弟子带到演武场,寻了一把木剑,未动用灵力将那些剑招挥了一遍,生硬艰涩,难以把控。 而后她又运转灵力重新动了起来,那些小弟子眼中闪过惊讶,眨也不眨,直到神君收剑,还未回过神。 两方对比,这些小弟子也都悟出些道理,兴奋地向夏时道谢行礼。 得神君指点,能悟到多少,全看她们自己。 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天已经黑了下来,夏时回到岁音身边,敏锐地发现她似乎有些不高兴。 还没等开口问,远处就有一人扯着嗓子喊她们。 转眼的功夫,陆辞忧便来到两人面前,微微喘着气。 “再不过去,叶掌门可要发火了。” 自从叶萧从思过崖出来后,借着经脉受损和重塑金丹直接搬去了秋林,掌门之位也传给了晏漓,整天待在秋林替沈淮闻照看花花草草。 夏时三人刚到秋林,便听到平时情绪平稳的沈淮闻咬牙切齿道:“你歇歇吧!这药田都养死一半了,你给我留点行不行!” “我看它们都干了,寻思着浇浇水。”叶萧声音透着几分心虚。 “我这秋林峰又不是什么荒漠干旱之地,这些灵植不需多浇水。”沈淮闻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灵植草药,赶紧将罪魁祸首带远了些。 一抬头发现那边三个,沈淮闻招了招手让她们过来。 “吃饭吧。” 这几人都已过了需食五谷的境界,可叶萧不同,她金丹重塑,现在灵力还运转不出,来了秋林峰后,每日三餐便是沈淮闻负责,今天夏时和岁音回来,正好陆辞忧也在,一家人也算整齐。 围坐在药庐外,夏时的眼睛一直在她的两个师姐身上转。 以前怎么没觉得淮闻师姐对叶萧这么好,还单独给她盛汤。 “我也要。”夏时笑眯眯地开口,她知道淮闻师姐一定会来接她的碗。 “我来……” 一旁的岁音刚要起身,就被夏时一只手摁住。 “师姐,我也要~”夏时瞄了一眼叶萧手边的汤,又看看沈淮闻,笑意更甚。 沈淮闻叹了口气,笑着伸手,半路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两人同时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叶萧拉着沈淮闻坐下,抬眼瞪了一下夏时,说道:“多大的人了,什么都要师姐来,你自己去盛。” 夏时手撑着下巴看她们意味不明道:“我又没让你帮我,淮闻师姐都同意了,都是师妹,怎么就只给你盛,不给我。” 叶萧咬着牙,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轮椅,“你有这个,我能给你盛十碗。” 桌上的人皆是脸色一变,没想到谁也不愿意提起的事,叶萧竟然主动说了出来。 夏时眉梢微扬,默不作声传音过去: 「师姐,不过盛一碗汤,这么生气做什么,而且我看——你经脉早已恢复大半,这腿……」 应该是好了吧。 “吃饭吧。”叶萧打破寂静,暗暗威胁地看了夏时一眼。 「敢告诉淮闻你就完了。」 「为什么啊,淮闻师姐那么辛苦为你治伤,你还骗她」 夏时装作不懂地眨眨眼,其实眼底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 以往可都是她在叶萧师姐面前低着头挨训,难得碰上这么个机会,她哪能放过。 叶萧:“……” 「师姐,你说话呀,都能和我传音了,这灵力也能运转得出了吧」 「夏无为,别得寸进尺」 叶萧眼底憋着火气,根本没发现一旁沈淮闻越来越深的眼神。 饭桌上气氛有点不对,晏漓和陆辞忧恨不得头埋碗里。 岁音一边给夏时夹着好吃的,一边悄悄地看对面的反应。 万一叶萧恼得掀桌,她还能赶紧带人跑。 「别瞒得太过分,师姐的手段你也清楚的。」 夏时好意提醒。 “有你什么事。”叶萧被她气得额角直跳,一个不注意说出了声。 夏时:“……” 她转动眼眸去看淮闻师姐的反应—— 没什么反应,唇角微扬,笑意盈盈。 ……完了。 她连忙伸手去拉岁音,“走!” 见两人头也不回地三,晏漓感知到不对,默默和陆辞忧对视一眼。 走! 只剩叶萧和沈淮闻两人,就连晚间的风都静止了。 “我……我可以解释。”叶萧在心里骂完夏时,组织好语言准备开始解释,却不料沈淮闻轻飘飘一句话给她堵住了。 “我知道。” 她知道?? 她知道什么?知道她不用坐在轮椅上让她推着走,知道她已经重塑金丹,不用再待在秋林峰…… 一瞬间叶萧脑中闪过无数疑问,她捏着手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叶萧。”沈淮闻站起身,双手撑在轮椅两边,慢慢弯下腰与坐着的人对视。 “你赖在我这是为什么?方才又与无为争,之前你从不与她争……” “可是我想争。”叶萧定定地看着她,“我早就想争了。” 沈淮闻一怔,眼神忽地躲闪起来,她直起腰,下意识要到轮椅后面去推,“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师姐。”叶萧突然站起身拉住她,轻声问了一句,“你对我和对她,是一样的吗?” 就只是师姐对师妹的关心照顾,就只是同门情谊。 沈淮闻叹了口气,“我从未想过这些。” “明天,你就搬回去吧。” 第99章 番外2 ◎999999999◎ 回到问天峰, 夏时一个不注意便被一只手摁住,背抵着房门动弹不得。 鼻间是熟悉的气息,她顺从地被禁锢着, 也没反抗,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换成了浅笑。 “做什么?” 岁音欺身而上, 不满地捏着她的手腕,准确来说更像是摩挲,来回蹭着那处滑软的肌肤,低声道:“在演武场上, 你要对我说什么?” 夏时分明是有话要对她说,却被赶来的陆辞忧打断。 夏时轻笑, 抬了抬腿勾着她靠近自己,两人又挨近了些, 鼻尖相触。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她点拨完那些小弟子, 一眼便看到对方眉眼半垂,唇角微微下垂。 岁音轻哼了一声,“你还知道我不高兴啊。” “因为我指点她们?” “是啊。”岁音咬了咬牙, 见她还在笑, 恨不得上去咬她一口。 “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弟子是谁啊,师尊?”岁音拉长了尾音提醒着。 “你这话好没道理。”夏时轻轻挣开手,圈上她的腰, 盯着那张水润的唇眼眸深邃, 呵着气音低声问:“我没教你吗?” 她的声线本就偏低冷清, 现在带着些气音, 别有一番蛊惑的味道。 岁音喉咙一动, 莫名觉得耳热心跳加速。 “你……你教我什么?” 话刚说出口,久远的记忆袭来,是在无尽海的寒月宫,她教了自己——亲吻。 说话间,腰上的手似乎有些不太安分,指腹微用力地按压揉捏着。 岁音心头一动,抬眼去看这九州唯一的神。 夏时看着她笑,眼神晦暗,“怎么了?” 岁音摁住她乱动的手,慢慢靠过去,在她耳边留下温热的吐息和一句询问:“师尊这是在引诱我吗?” 夏时顺着她的东西微微偏头,贴上那单薄泛红的耳尖,“你觉得呢?” “我觉得……”岁音话未尽,微微撤离了一些,双手搭在夏时肩膀上,注视着那双黑沉的眸子。 两双眼睛深处翻涌起相似的情绪,是渴望,是欲念。 “是。” 激烈的吻一发不可收拾,相比较夏时,岁音明显要青涩许多,只在开头拿到了主动权,不多会儿便被吻得节节败退,气喘吁吁。 “等……等等!” 夏时仍有些意犹未尽,她一边啄吻着她的唇,一边问道:“怎么了?” 岁音看着她淡定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服气,明明起点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她这样,夏时就……就会那么多。 “你是不是偷偷学了?” 夏时被她的话逗乐了,托着她后颈的手收紧捏了捏,“除了剑阁的四百年你不在,其他时候你见我学过吗?” 岁音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可…… 她还没来得及问,夏时就又吻了上来,这次吻得就轻柔些,一点点引导着她。 岁音感受着她的温柔体贴,身心皆放松下来,不知不觉背后触及一片柔软,她茫然睁开眼,视线清明后才看到一边的垂帘。 她正躺在床上,夏时吻着她,眼睫不住地颤着,似乎也很紧张。 视线忽地一暗,然后她听到女人无奈的声音,“又不闭眼。” 岁音伸手拉下那只手,心底的满足让她唇角上翘,“我想看看你。” 夏时重新压了下来,气息比刚才乱了一些。 “好。” 因为这句话她没有熄灯。 湿润的吻落下,走过眉心,眼尾,脸颊,唇角,一直向下…… “我再教你一些可好。” 岁音眼睛蒙着一层水雾,难言的刺激让她张不开口,她现在只要开口说了话,就要发出那种羞人的声音。 她不太好意思。 可偏偏那人恶劣至极。知道她不愿意开口,伸出手来揉她的唇,一定要听些声音才好。 岁音一急,张嘴去咬她的手指。 指腹被稍微尖锐的犬齿咬着,夏时却一点也不觉得疼,甚至生出了坏心思。 她的手摸向后腰,抵住尾骨上方一处,来回揉捏着。 果然,下一秒岁音便松开了牙齿,一声短促的轻吟自唇缝中溢出,最后急转为闷哼。 那是敏感之处,夏时找得很准。 “忍着作甚。”夏时吻了吻她紧咬的唇,想让她放松些,“我很喜欢。” “我…我有些难受。”岁音望着她,水润的眼睛有些委屈可怜。 夏时自然知道她为何难受,却也不敢那么着急地进去,只怕她会疼会不舒服。 她耐心地吻着,诱哄着开口:“慢慢来。” 九州最神秘之处莫过于昆仑,夏时曾也在昆仑雪山练过剑。 至今难忘。 雪山之上,生有灵果,鲜甜可口,夏时最是喜欢,练剑之前总会吃上几颗。 红艳艳的灵果含于唇齿间,果肉清甜可人,让人痴迷入梦。 好在夏时心性坚定,她自知自己此行目的,为提升剑术而来,她寻了一处冷泉瀑布下,褪下外层衣衫,伸手捧了些冷泉水,却意外觉得温暖舒适。 一时大喜,这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一头埋进冷泉之中,引得泉水激荡不平,可她不管,随即并出剑指,在那瀑布之下挥起一招一式来,尽管灵力护体,可身上还是沾了些泉水,单薄的衣衫紧贴皮肤,勾勒出她紧致有力的腰部线条。 随着她的剑招逐渐凌厉,冷泉却是沸腾起来,最后淋了她一身。 收了最后的剑势,夏时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色沾到了冷泉水。 和她想的一样,滋味清甜且富有灵气。 意识回神,夏时喘着气,也好像刚刚练过剑一般。 看着岁音绯红的脸颊,她靠过去替她擦去额头的汗。 岁音眼神失焦,好半天也没缓过来。 那一刻她似乎什么也记不得了,想要去抱夏时,可她视线之中完全没那人,剧烈的失落感涌上心头,关键时候夏时伸过来一只手,那只手还是湿着的,可她顾不得了,像是水中浮木,她紧攥着那只手,眼前一瞬间空白…… 这种感觉,像极了神交,却又比神交更为畅快些。 等她回过神来,看到夏时正轻轻地吻着自己,一下又一下,温柔至极。 岁音却是不满意地皱了眉,她伸手勾住夏时的衣襟向一边拉。 凭什么她一干二净,这人还穿得规规矩矩。 夏时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任由她脱下自己的衣服。 只是这衣服脱着脱着就脱到了夏时身上,岁音经过刚刚那一遭顾不得羞涩,直接反客为主,qi了上去。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夏时,勾着她散乱的腰带,有些记仇地磨了磨牙。 刚刚她分明讨饶了,可夏时却跟听不见一样,不仅没停反而变本加厉。 正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岁音用那腰带缠在夏时手腕上,还贴心地打了个死结。 俯下身去,摸了摸女人光滑的脸,岁音手指又在那漂亮精致的锁骨处划了划,意味不明地笑着:“师尊方才教的我都学会了,不会的我也能自己慢慢摸索学习,我看今夜还很长。” 夏时神色微怔,心头生起危机感。 “我一直都是个好学生。” 说罢,岁音慢慢俯下身,像夏时对待自己一般通通还了回去。 甚至,更加过分。 岁音将人折磨得眼含泪光,整个人都透着粉色,而她却像是欣赏一件珍宝般,舍不得触碰,就那么若即若离地抚摸,让人难耐发狂。 夏时咬牙,却不了听到一句更为大逆不道的话。 “求我。” 这话若放在平时,夏时恐怕早就拔剑了,可如今在这塌上,她喜欢的姑娘对自己这么说,竟又是另一种心境。 感受不到任何冒犯,只觉得难言的羞耻和一丝快感。 夏时张了张唇,却又被一只手捂住,岁音眉眼弯着凑过去吻她。 “别说,我不舍得。” 她的神明,怎么能说那样的话,即便是两个人之间的qing事也不可以。 …… 问天峰的雪平息了一夜一天,直至第二天傍晚。 夏时醒来时并未觉得有何不适,岁音虽有些报复心,可动作十分轻柔小心,处处顾及着她。 除了…… 夏时想着忍不住咬了咬牙,昨晚她就前面刚开始动了一次,被束缚住双手后一直没能起身,就算后来起了身,也不是她的主场…… 岁音确实是个好学生。 领悟能力强得可怕。 夏时叹了口气,准备去找两位师姐。 还没走到秋林,半路就被叶萧拦住了。 叶萧御剑来的,好像是特意来堵她。 “师姐这是……好了?”夏时笑道。 叶萧脸色不大好,哼了一声,怨气十足道:“还得感谢你昨天,好!心!提!醒!” 夏时:“……” 这么大火气。 “怎么了?”她靠过去,小心翼翼地问:“淮闻师姐没同意?” 不能吧…… “她给我赶出来了。”叶萧眉眼垂着,落寞下来,“她说她没有那个意思,是我一厢情愿了。” “是吗?”夏时有些不可思议,“那她为什么留你这么久,整天费心费力的。” “那是因为我的伤没好。” “可淮闻师姐是医修啊。” 一语点破,叶萧愣住了。 是啊,她是医修啊!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到底好没好,就算自己有意隐瞒,也不能瞒得那么完美,瞒这么多年。 叶萧有些拿不准了,她看向夏时,低声问:“那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啊。”夏时一笑,十分无奈道:“我和岁音的情况也不是这样啊,哪来的经验。” 叶萧:“……” 她这什么语气? 炫耀? 视线下移,一片小小的红痕彻底刺激到了失落被赶出门的叶萧掌门。 剑气横扫,三清界一阵动荡。 下方的小弟子不明所以抬起头——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前掌门和神君打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九十九章,正好做一做,多好的数字! 好朋友们六一快乐!!! 第100章 番外3 ◎陵阳城◎ 戒律堂—— 虚无长老眉头深皱, 看着被沈淮闻送到自己这里的夏无为和叶萧,良久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们……唉!” 他都不想说了。 五百多年前,这俩就经常来, 不曾想一个做了掌门,一个成了神君,还能因为打架被送到戒律堂。 叶萧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甚至还觉得自己揍轻了。 “师姐~”夏时委屈地朝沈淮闻看,半路被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你看啊,她打我,她还瞪我!” 叶萧:“……” 沈淮闻看了叶萧一眼, 眼底的不满显而易见。 叶萧更气了,冷哼了一声瞥过头, 心里很不是滋味。 又护着她! “门内禁止私斗,都知道规矩吧, 去藏经阁抄门规。”虚无长老摁着胀疼的太阳穴,挥手赶人。 平时处理那些小弟子的事就够闹心了, 今天这俩加起来一千多岁的还来给自己惹事。 要不是看在一个是前掌门,一个是神君,处罚重了面子过不去, 他真想让这俩人在全门弟子面前认错。 “可能……不太行。” 虚无一瞪眼, 眼底有些震惊。 夏时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上面。 叶萧刚想呛她:怎么了,做了神君受不得罚了? 还没开口, 晏漓便急匆匆走了进来。 她看了看在场的, 一代掌门腰就没直起来过。 一一行礼过后, 她看向夏时, “沧海来人了, 找您的。” 夏时像是早就意料到一般,面上并无诧异。 百年更迭,沧海也早已大变,江昔年接门主之位,虽不如他父亲雷厉风行,却也将沧海治理得很好,一大仙门也慢慢恢复了元气,赶了上来。 江昔年十分恭敬地向几人行了晚辈礼,然后看向夏时:“神君。” “我知晓你的来意,当年之事也确实该有个了结。”夏时对他点了点头,“我随你走一趟。” “劳烦神君了。” “才待了一天就要走?”叶萧皱起眉有些不满。 三清界好歹是她的家,百年不见身影,昨日才回来,这一会儿功夫就要走了。 沈淮闻拉了她一把,低声道:“她如今是神君,替天道行事,我们不可过多干涉。” 叶萧叹了口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去。 虚无长老适时提醒:“好了,别在这杵着了,收拾收拾去藏经阁。” 叶萧:“……” 夏时走了,就她一个人受罚。 这不公平!!! …… 沧海之境。 四季堂前大台上,一眉眼锐利的女子被锁链困住,可她却毫不在意,视线一直向正前方看,眼神温柔,带着安抚意味。 江韫神色不忍,几次想要过去,都被一旁的江晚拉住。 “晚晚。” “母亲,昔年已经去请神君了,她……”江晚看向台上的女人,说不清是什么情绪,这人是她小姨,可又是灭了徐家满门的凶手。 又和她母亲有那样的关系…… 江韫眼底有些后悔,她和风禾原本听从夏时的安排一直隐居昆仑,可沧海终究是她的家,百年前出了那样的事,心里一直挂念,风禾见她思虑过重,前几日便带她回来看一看。 没想到竟牵扯出了徐家灭门的事,徐家幼子要让风禾血债血偿,这件事引来沧海弟子不平,压不下去,江昔年只好上传神君,由神君亲自定夺。 在路上江昔年便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岁音惊得说不出来话,“柳笙就是那个侥幸活下来的徐家幼子!?” 江昔年点点头。 当年江风禾一人一刀闯入徐家,本意要为姐姐讨公道,可挡她亲眼看到姐姐在徐家受辱,便再也控制不住,杀意上头,没放过一个人。 等到江流赶来时,徐家已是血流成河,江风禾抱着姐姐,冷眼看着他,“这就是你说的,她过得很好。” 江流没有拦她,却意外发现徐家幼子被人偷偷藏了起来,没有被发现。 稚子无辜,他将孩子带回了本家,改名柳笙,成了江昔年的伴读。 后来江流又在雷罚之下偷梁换柱,救下江风禾。 本以为此事就此翻篇,没想到此番江风禾带着江韫回到沧海,也彻底勾起了柳笙心底的恨,他平日温和,与人为善,沧海弟子大多对他心有好感,再加上江风禾原先是十三鬼域的城主,这些弟子更觉得这人丧尽天良,理应以死赔罪。 江昔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柳笙与他从小玩到大,两人也曾敞开心扉,没想到在他心底,竟埋着这样的恨。 亲眼目睹灭门,恐怕是这辈子都将挥之不去的阴影。 承认是徐家幼子后,柳笙也说了,他只恨江风禾一人,只要她死,他不会连带其他江家人。 “按理说这是我们江家的私事,可江风禾确实灭了徐家满门,当年就被处了雷罚,是父亲的私心留她一命,如今……” 江风禾并没有死,当年的事就不算了结。 说话间,三人已到了沧海上空。 夏时远远看到黑压压一片的人,御剑向下走。 见神君已到,下面的人齐齐行了礼。 “神君!还请为我徐家找回公道!”柳笙压着自己的情绪,眼底翻涌着杀意。 夏时看了他一眼,她还记得当初陵阳秘境中他与江昔年两人,也是无忧无虑的少年郎,如今却是判若两人。 脸上稚气褪去,青年模样的柳笙已没了那几分书生气,恨意使得他面相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等到夏时坐于主位,这一场判决才正式开始。 柳笙跪在下方,又忍痛将当年徐家灭门讲述出来。 说到最后,他提出自己的要求。 他要江风禾死,要她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为徐家偿命。 “她为什么灭门啊?”夏时提出疑问。 柳笙怔住了,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 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何徐家会被灭门,他的记忆中只有染血的长刀和女人冰冷无情的脸。 “什么理由也不能灭人家满门啊!”有人替柳笙不平。 “就是!”其他人跟着附和。 对比,江风禾并没有解释,她眯了眯眸子看向跪在那里的男人,轻嗤道:“你该庆幸我没找到你。” 不然,她连这个孩子都不会放过。 夏时闻言蹙眉,这话杀心过重了。 果然,因为她这句话,有不少沧海弟子不满,周围的声音开始乱了起来。 “肃静!”江昔年厉声道。 “请神君做主!”柳笙向前叩首。 “神君!”江韫也跪了下来,眼泪已是止不住地流,“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叫她去徐家了,您罚我吧,求您……” “阿姐!”江风禾见不得她如此求人,手上的锁链被她挣得哗啦直响。 “因果轮回善恶有报,徐家拿活人炼药,本就是禁忌。”夏时从万卷书中调出徐家灭门之事,将之呈现于半空水幕中,在场之人都看得见。 只见那徐家府邸后门,不断有人进出,下人抬出的似乎是……尸体。 那些尸体干瘪,似乎竭尽灵力,面色青紫,眼珠呈现不自然的红色。 “这!这不是青诡的傀儡!”沧海的弟子对这些傀儡格外敏感。 可是徐家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 水幕泛起涟漪,画面变成了三个人。 其中一人便是青诡,还有一个病弱无力的女人,中间的也是当时徐家家主。 夏时微微眯起眸子,那水幕之中面色苍白的女人,可不就是裴九。 只不过那时她又不知道占用了谁的身体。 “这东西真能让我徐家翻身!?”徐家家主兴奋不已,脸上浮现癫狂之态。 “自然。”青诡轻笑。 徐家家主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江家没那么好对付吧。” 裴九眼底闪过不屑和轻蔑,替他出了个主意。 由江家嫡亲炼制一种血脉相连的蛊,由此对付老门主,江风禾以及江流。 江徐两家本就有婚约在,于是徐家家主便带了聘礼向老门主求娶长女江韫,只因江韫先天有缺,无法修炼,最好拿捏。 那时江徐两家在沧海势力两分,看门主也想借此交个好,便同意了这门婚事。 恰巧那时江风禾与江韫闹了不愉快出门历练,再回来时姐姐已嫁去了徐家。 为此她和父亲大闹一通,被关了禁闭。 徐家不知江韫并非老门主血脉,只不过是老门主故友之女养在沧海。 计划轮空,裴九和青诡也放弃了徐家,徐家家主便将所有都怪到了江韫身上。 一个身无灵力的女人在心怀不轨的徐家能有什么好下场,可徐家也不敢真把人折磨死,虽是养女,却也是江家人。 当江风禾被老门主放出来,她便急匆匆要去徐家看望姐姐,可徐家不让进,她便硬闯了进去。 后面便是徐家灭门开始。 柳笙颓废地跪坐在地,他被江家养大,知晓是非,看完所有的一切,他竟不知自己如今是对是错。 场上沧海弟子亦是寂静无声。 他们甚至觉得徐家是罪有应得。 在被灭门前,徐家仍在以活人炼制傀儡,不少都是沧海弟子。 原来沧海之祸埋得这么深,早从徐家就开始了。 江风禾轻蔑笑出声,大声问道:“我错了吗?” “你错了。” 江风禾抬眼看向主位之人。 夏时收起万卷书,她偏头示意岁音将江韫扶起来。 “徐家之罪并不包括他们的妻女,她们是无辜的。” 江风禾垂眸,默认了她的话。 那时她杀红了眼,看到姐姐伤重气得要死,根本不顾及刀下的人到底是谁,迁怒了整个徐家。 她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不再挣扎。 “不…不要……”江韫在一旁还想求情,岁音对她摇了摇头。 “去除灵根,成一凡尘之人,你可有异议?” 江风禾第一念头想的是江韫,若是如此,她便能同她一起共白头。 什么修为什么境界,她通通可以不要,她只要阿姐。 “没有!” “柳笙,你呢?”夏时又问向柳笙。 九州再没有江风禾这个人,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有。” “好。” 夏时亲自带人去了凡尘,江韫本就不该留在九州,她同江晚说了些话,嘱咐了几句,便也随着神君去了。 …… “陵阳城!” 岁音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城镇。 当初裴九幻化之地,没想到凡尘之中竟然真的存在! “走吧。”夏时笑着牵过她的手。 江风禾和江韫跟在两人身后。 “你说清雪还会在这吗?”岁音想到清雪和陵阳还有些遗憾。 “谁知道呢。” 夏时的话模棱两可,岁音却从中听出了另一种意思。 她太了解夏时了,如果事与愿违,她估计要冒出一些道理来。 可她说: “谁知道呢” 岁音心底畅快,那点遗憾也被抹平。 “喵呜!” 一只毛色纯黑的玄猫挡在两人面前,仰着头冲她们叫。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不伤人的,你们不要怕。” 一个样貌清丽的女子从一旁小跑过来,小心地将玄猫抱了起来。 “你……!” 女子眉眼微弯,捏着玄猫的爪子小幅度地摆动打招呼。 “你们好,我叫清雪。” “喵呜。”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101章 番外4 ◎我们也成亲◎ “真好啊。”岁音感慨。 夏时伸手给她擦去唇边残留的糖渍, “这么开心?” “当然啦。”岁音咬下一半糖葫芦,十分自然地将另一半喂给夏时,嘟嘟囔囔说着:“能和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 什么也比不了。” 两人一半一半地吃着,没一会儿就把一串糖葫芦吃个干净。 “还要吗?”夏时见她有些意犹未尽。 岁音摇了摇头,“不要了, 再吃就吃不下清雪的午饭和江韫的晚饭了。” 两人留在陵阳城,一天三顿全靠蹭。 “走走走!林家小姐成亲,看看去! ” “林家小姐?那个喜欢女人给她爹气出病来的林家小姐?她怎么突然要成亲了?” “她爹算个什么啊!林家全靠林夫人,她爹还是个入赘的, 而且林家小姐今日不是嫁人,是娶妻!林夫人竟也同意了!” “还有这事!这得去看看!!” 街上行人听到消息纷纷前往林家, 女子娶妻可不多见。 “我们也去看看吧。”岁音拉着夏时的手兴冲冲跟上去凑热闹。 凡尘不比九州,对传宗接代看到极重, 女女相恋更是不易,像这样大张旗鼓地办亲事更是少见。 林家确实是陵阳城的大户, 这么一会儿,门前已是挤满了人。 听说林家小姐娶的姑娘还是同她一起长大,两人早已互许终身。 这会儿迎亲队伍正从城南浩浩荡荡走来, 隔老远都能听到吹锣打鼓的声音, 街道两边围观的百姓都能接到撒下来的糖。 一般人家是买不起精细的糖来吃,可林家不一样,家产丰厚, 又只有这么一个闺女, 自然要办得热闹些, 连带着陵阳城的百姓都跟着沾喜气。 一群小孩子跟着迎亲队伍喊一些祝福的话, 不管是为了糖还是真心祝愿, 这些话听得人心里舒服,于是糖就更多了些。 林家娘子穿着嫁衣,并未穿传统的新郎服饰,也是一身新娘子装扮,她骑在白马上,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欢愉。 她在这样的年代下大大方方迎娶了自己的心上人。 敲敲打打越来越近,迎亲队伍来到林府前。 林小姐已经是迫不及待,她抬腿下马,走到花娇前伸出手,低声说了一句,应该是请新娘下轿。 按照规矩,这不该她来做,可她还是想牵着自己的新娘子一步一步走回家。 旁边人也没说什么,今日的大婚不同寻常,规矩皆由两位新人来定。 新人入府,接着就该拜天地了。 看着两位新娘子的背影,岁音嘴里还吃着她们的喜糖,笑道:“这二人定能一世相守白头到老。” “她二人命中并无劫难,不过是些闲言碎语,影响不了她们。”夏时拉着岁音转身要走。 一个丫鬟从林府跑了出来,喊住她们。 “二位姑娘稍等!” 岁音有些意外,“有什么事吗?” 她们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的路人罢了。 丫鬟摇头,面上带着喜气,“不知二位姑娘可方便,我家小姐想请二位吃个喜酒。” 有饭吃! 岁音眼睛一下亮了,忙着点头:“方便方便!” 看到丫鬟去看夏时,岁音接着道:“她也方便!” “走走走!” 夏时无奈,只好跟着她去了。 丫鬟领着二人进府,此时新人正在拜天地。 高堂上坐着一男一女,女人穿着雍容华贵,笑意盈盈地看着两位新人,她手边坐着的男人却是一脸铁青,被女人不满地瞪了一眼后才勉强扯出笑来。 这应当就是林家小姐的父母了。 拜过天地,林家小姐亲自送妻子去新房。 “你们也在啊?” 旁边突然一声诧异。 岁音看过去,发现竟然是江风禾和江韫。 丫鬟见几人认识,便将她们安排在了一桌。 喜宴上,林家更是大手笔,饭食酒水皆是最好最贵的。 江风禾喝得有些多,拉着江韫的手摸自己的脸,“阿姐。” 江韫把她扶正,不忘回她:“嗯。” “阿姐,我们也成亲好不好?”江风禾小声嘀咕。 江韫却是愣了。 成亲…… 她抿了抿唇不知如何回答。 “江姑娘有顾虑?”夏时喝了一口酒问道。 她一只手在桌上捏着酒杯,另一只手则在桌下。 岁音兴致上头喝了两三杯,这会儿正趴在她腿上睡觉。 夏时摸着她滚烫的脸,觉得手感十分好,热热滑滑的。 “神君叫我江韫就好。”江韫时刻记得眼前人的身份。 “顾虑……我没什么顾虑,只是有些……” 夏时看着她脸上的薄红心下明白过来。 是羞涩。 江风禾醉酒脑子不清楚,可江韫还清醒着,心上人突然说要成亲,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几位可尽兴?” 正巧林家小姐来敬酒,见一桌清醒的只有两个不由地笑出声来。 “看来是我来晚了。” “没晚!”岁音突然坐了起来,眼睛还不太清明。 夏时伸出手拉着她,岁音顺势靠在她怀里。 另一边江风禾听到动静也迷迷糊糊抬起头。 “祝二位百年好合。”夏时抬起手中酒杯。 “谢谢。”林家小姐十分高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酒量似乎很好,几乎将来客敬了个遍,现在竟仍脚步稳健。 “还要多谢林小姐邀请。”江韫说着也要敬酒,酒杯还没碰到嘴边就被旁边人夺了下来。 “你身体不好,我来替你喝。”江风禾连喝两杯,将自己的那一份也喝了。 “好!” 林家小姐也很爽快,一杯酒都不曾躲。 喝过酒,她在空座位坐了下来,看着几人似乎有话说。 “几位是生面孔,这几日刚来陵阳城吧。”林家小姐眼神清明看着夏时,问道:“你们是九州来的吧?” 此话一出,桌上四人皆看向她,酒意全无,即便江风禾现下没了灵力,可那一份警惕仍在。 她下意识要去摸手边的刀,摸空了才反应过来,她的刀也留在了九州。 “我没有恶意。”林家小姐连忙解释。 “林小姐知道九州?”夏时没承认也没有否认。 林家小姐道:“看过一些奇书,其中记载了九州的存在,上面描述九州之人容貌昳丽,气质脱俗,有不入世仙人之姿。原先我只觉得这是写书人的臆想,直到看到你们,我才知道九州真的存在。” 岁音笑了,话中还带着醉意,她趴在夏时肩膀上,气息温热吐息,“林小姐是觉得我们像仙人吗?” 林小姐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随后目光直直地望向夏时,“是这位姑娘给我的感觉,像仙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仙气’,我没有见过,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仙气’,她身上围绕的气息缥缈无处寻,像风,又像雨。” “你能看到我身上的‘气’?”夏时眼底有惊讶,却也只是一闪而过。 林家小姐点点头。 “你能看到吗?” 这话是在问江风禾,她现在也是凡尘人,没了灵力,可天赋资质还在。 江风禾摇了摇头,在她眼中,夏时同旁边无异,无非是那张脸格外漂亮些。 “你问起九州,你想去九州吗?”夏时问她。 林家小姐心思通透,看几人的反应和这位姑娘问的话才猜到了几分。 九州确实存在,其他几人暂时不清,到这位身上围绕仙气的姑娘一定是九州人。 “书上说九州之地富有灵气,人人可得长生,这是真的吗?”林家小姐好奇道。 夏时点头。 林家小姐登时瞪大了眼睛。 长生,许多皇权贵族都奢求不来,九州竟然真能做到如此吗。 “你想长生吗?”夏时看着她,语气平缓不起波澜,将话说开:“你确实有天赋,在九州仙门之中,也能称得上百年难遇的不世之材,长生对你来说不难,若心境坚定,百年之后成仙也未尝不可。” 林家小姐却是笑了,眼神清明如初:“姑娘说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不想要长生。” “我问九州,只是想证实书中所言。如今得到了答案,也就满足了” “倒是难得。”夏时唇角上扬,拿出一个玉铃来。 “这是我二人的贺礼。” 小巧精致的玉铃,触之冰凉,却又能感觉丝丝温暖流入身体。 岁音眼睛黏在玉铃上就没下来过。 这个玉铃她问夏时要了许久,她都没给!!! 这就送出去了!? 林家小姐感受到那道难以忽视的视线,没敢去接。 “这…这怎么好意思。” “哼。”岁音小小地哼了一声,低头在夏时肩膀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小口。 夏时抬手揉着她的头,一边将玉铃递过去。 林家小姐谢着接住玉铃,一入手便察觉到玉铃的不寻常。 “回去再给你做十个八个。”夏时有些无奈。 岁音还是不高兴,可人家大喜的日子她又不好板着一张脸,只好将这点不悦压在心里,等着回去都还到夏时身上。 …… “我们就先回去了。” 几人从林府出来,林家小姐亲自来送。 江风禾酒意已散了大半,还执着那个问题。 “阿姐,我们成亲好不好?” 江韫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又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眼身边的夏时和岁音。 “正好神君也在,能为我们证婚。”江风禾安排得好好的。 “明天!明天就成亲!” 这是生怕夏时她们跑了。 “这…这也来不及吧。” “来得及!我们去找清雪!”江风禾高兴极了,拉着江韫就往清雪家走。 夏时:“……” 证婚人还没同意呢。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岁音,轻声问:“你想成亲吗?” 岁音认真思考了一下,问道:“还有谁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九州谁不知道神君的道侣就是她的剑。 就因为这一出,许多剑修效仿,誓要与手中剑一生一世,甚至有剑修因为剑毁闹着殉情。 当然这些夏时并不知情。 “不一样的。”夏时她摩挲着岁音的手指慢慢向前走,开始思考这件事来。 岁音做剑灵的时候就发现了,夏时每次心里有事就会摩挲剑柄,现在成了揉捏自己的手指。 用力握紧手引得她回神。 岁音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无比认真地看着她: “我们也成亲。” 夏时心底漏了一拍,缓缓抿出一抹笑。 “好。” 第102章 番外5 ◎一人一剑足矣◎ 说要成亲, 可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要准备的东西也有很多。 急赶慢赶也忙了七八天,清雪找了陵阳城最好的裁缝师傅, 请她连夜赶了两套婚服出来。 这天夏时被岁音拉出门,说是陵阳城新开了一家栗子糕,特别香甜好吃。 尽管她们来得很早, 可那家门前还是排了好长一队。 两人等了大半天,谁知到她们时栗子糕已经卖完了,老板是个善心的,她见两人好看, 便叫她们等一等,她再做一些。 “娘亲, 不是要给我做吗?”小姑娘声音清脆,从后面跑过来抓着老板的衣服, 一边看着两个好看的姐姐。 夏时看到小姑娘第一眼便怔住,眼眶红了一圈, 最终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她蹲下身和小姑娘对视,颤声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见她哭,拿着小手帕给她擦了擦眼泪, “我叫符卿, 姐姐不哭,娘亲做栗子糕给你吃。” 老板在旁边也有些手足无措,解释道:“这孩子的名字是庙里大师给起的, 说她是仙人转世, 有仙缘的。” 夏时伸手将小姑娘抱在怀里, 失声痛哭。 师尊…… 符卿不知道这姐姐为什么抱着自己这么紧, 听到她的哭声, 也忍不住想要抹眼泪,她抬起小手轻轻地拍着姐姐的后背,摸了摸她的头。 “不哭。” —— 早就选好了良辰吉日,她们并未像林府那样敲敲打打声势浩大,除了四个新娘子和清雪外,来客只有林家小姐和她妻子以及小符卿和她娘亲。 等到了拜堂的时候,夏时穿着一身大红嫁衣,面对着两位新人。 岁音本想坐她另一边,被江风禾硬拉了下来。 “……” 清雪抱着玄猫笑弯了眼睛,明明这些人刚来陵阳城,她却觉得十分亲切。 她是今天的司仪,负责喊着拜天地的话。 没有夫妻,只有妻妻。 礼成过后,江风禾和江韫都留了下来,想要观另一对新人的礼。 小符卿坐在上面,笑得开心,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漂亮姐姐让她坐她就来了。 就在清雪要喊出那句“一拜天地”时,院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阿音。” 岁音闻言微怔。 这声音她怎能不熟悉。 “……砚姨?” 她猛然回首,果然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百年不见,女人周身气息更沉了些,眉眼间不见锋利。 “阿音,如今成亲了都不通知我一声吗?”砚歌话中带着责怪,她走到岁音面前,看着相伴百年的姑娘成了新娘子,心中倒是有些欣慰。 岁音眼眶也是酸的,她不是没寻过砚歌,从天道树下醒来,她第一眼看到了夏时,而后身体恢复,她在九州寻过砚歌的气息,却怎么也找不到。 “大喜之日,可别掉眼泪啊。”砚歌说完转头去看夏时:“我可能为你证婚?” 夏时拱手行礼,“自然。” 不论从天道论还是从岁音论,砚歌都是她的长辈。 她做证婚人再合适不过。 “我知道你如今不能轻易行跪礼,那便站着吧。” 砚歌走向上位,指腹来回摩挲着指间的骨戒。 “一拜天地!” …… 随着清雪高喊,新人三拜,拜天地、拜长辈、拜相知相守之人,礼成。 婚宴上,砚歌坐在首座,手边是夏时,其他人要靠后一些。 以前的顶头上司过来,江风禾都不敢大声说话。 可在场的都是些年轻人,又逢喜事,两杯喜酒下肚,什么都忘了。 不同于那边的吵闹,砚歌和夏时这边要安静许多。 两人默不作声地饮酒。 喝过三杯后,砚歌才开口:“这世间我同天睢走过了,九州,凡尘,走过一遍也只需百年。” 夏时沉闷地嗯了一声,眼神复杂地看向对方。 她在砚歌身上看到了孤独和绝望。 “你是幸运的。”砚歌回望着她,问道:“如果当初我没有带走阿音,她就在你眼前魂飞魄散,你会如何?” “我……” 夏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话,回忆过往,除了剑阁那四百年,岁音似乎一直都在她身边,她这一生可以说是离不开岁音。 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 砚歌笑出声来,眼角湿润流下泪来。 “以前我也不觉得天睢会离我而去,她是仙都首席,是仙人啊,会一直在,可现在我连她的气息都感受不到。”砚歌叹了口气,伸手拭去眼角的泪。 “我要走了。” 砚歌最后看了一眼那边脸颊绯红醉意上头的岁音,眼底露出些许柔情。 “你们不同我和天睢,定会一生一世不分离。” “我会准备一份盛大的贺礼,予你们,予九州。” 夏时大概知道那份贺礼是什么,可她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砚歌的念想没了,天睢曾让她走一走看一看,大概也是想让时间慢慢消磨砚歌心里失去爱人的悲痛。 却不曾想,砚歌走过世间,心中的悲和凉越发地重。 砚歌走了。 “砚姨呢?”岁音晃晃悠悠走过来趴在夏时身上,乐呵呵地亲了她一口。 “走了。” 夏时扶稳她,看向天上繁星明月,一颗稍显黯淡的星正慢慢地消失。 听到她的话,岁音也安静下来,把脸埋在她脖颈里蹭了蹭。 …… 青湖地。 砚歌提着酒壶慢慢向禁地走,眸底倒映出不断窜动的天火,耳边依稀能听到女人的低吟。 “你来做什么?”裴九见到来人,眼底有些惊讶,随后又涌出淡淡的失望来。 她以为第一个来这里的会是…… “来给你送喜酒。”砚歌扬了扬自己手里的酒壶。 “喜酒?”裴九扯了扯嘴角,牵扯到了伤口令她眉头紧皱,忍着疼还是要问一句:“谁的?” “你都猜到了还要多此一问,这世间又有谁的喜酒值得我亲自来送。”砚歌伸出手,无归剑慢慢凝实现身。 裴九笑了,“你要杀了我,可是你也会死。” “我知道。” 砚歌毫不犹豫将长剑刺入裴九心口,同时灌入自己的魂力。 裴九吃痛:“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别人舍弃性命?” 明明是自己的命,却要和另一个人牵绊在一起。 愚蠢! 砚歌目光冰冷,用力将剑插得更深,“你本身就是由自私,贪念,种种恶念形成,爱人和被爱的滋味你永远不会明白。” 裴九感受到自己在慢慢消散,双眼猩红试图挣脱,在这最后一刻,她眼前走过的画面竟然是同夏无为游历的时候。 她大笑了起来,手上锁链被她用力拉扯着陷入皮肉之中。 血液流淌在脚下法阵,她试图引导着血流破阵。 这阵是夏无为布下的,只要……只要阵毁了,她就一定会来…… “做梦!” 砚歌冷哼,注入最后一丝魂力。 青湖地迎来久违的雨,淅淅沥沥竟将禁地中的天火也熄灭了。 与此同时,感受到异变的夏时在黑夜中睁开眼。 “怎么了?”岁音吻在她的眼角。 “没事。” 夏时放松下来,勾着她的脖子陷入沉沦。 天道树上最后一片阴云也彻底消散了。 等到两人回到三清时已是半个月后,岁音欠欠地跑到陆辞忧面前说她和夏时成亲了,惹得陆辞忧一整天都缠着晏漓要个说法。 这事传到叶萧和沈淮闻耳朵里,夏时又被训了两个时辰。 “好啊,没人管得了你了,成亲都不告诉你两个师姐了,以后这三清是不是也不回来了?”叶萧板着脸,是真被气狠了。 这回沈淮闻没帮着夏时说话,脸上带着浅笑盯着夏时。 “我见到师尊了。”这就是夏时为何在陵阳城成亲的缘由。 她总要让师尊见一见她穿嫁衣的样子。 闻言叶萧和沈淮闻都是一愣,良久后叶萧才缓缓开口问,“她可好?” 夏时点点头,她临走的时候在小符卿身上留下了一道神识。 “若有机缘再入九州,我会亲自去迎。” “师尊!” 殿门外响起晏漓的声音。 叶萧:“进来。” 陆辞忧大步走在前面,强硬地拉着晏漓,岁音看热闹一样跟在最后。 “叶掌门!”陆辞忧拿出一张图纸,上面皆是鎏金阁分布在九州的商铺。 她大手一挥,分出一半。 “这些我都划给三清,你把阿离嫁给我。” 叶萧:“……” “她现在是三清掌门,怎可嫁去你鎏金阁?”叶萧皱着眉不同意。 陆辞忧见状又将另外一半划了一部分过去。 “……不行。”叶萧咬牙坚持。 陆辞忧毫不犹豫全都划了过去,这些加起来相当于鎏金阁半副身家。 “行!” 甚至怕她反悔,叶萧一把将夏时拉了过来,“神君来算算吉日,俩孩子的婚事尽早办了。” 夏时:“……” 晏漓:“……” 陆辞忧碰了碰晏漓的胳膊,得意洋洋道:“我就说你师尊一定会同意的。” 不同意? 那就拿灵石砸到同意。 鎏金阁最不缺的就是灵石。 “对了。”叶萧看了看夏时和岁音,“你俩要不也再办一次,那次不算。” 岁音:“好啊好啊!!” 她十分乐意。 夏时叹了口气倒也没拒绝。 …… 三月后,鎏金阁与三清界联姻,仙门百家共庆。 同一时刻,神君大婚,神鸟朱雀携万兽来贺。 立于朱雀之上,夏时紧握着岁音的手,俯视九州大地。 真正看到了海晏河清,就连雷劫之下四百年寸草不生的青湖地如今也是一片春意盎然。 “夏时,你看。” 夏时偏头,岁音闭眼吻了上去。 朱雀高鸣,长剑破空而来,穿过云霄,直至苍穹。 这天地,一人一剑足矣。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到这里就结束啦,很感谢好朋友们的支持和陪伴,希望以后还能江湖再见! 真心祝愿大家,顺遂无忧,平安快乐。 最后的最后希望看完的朋友可以顺手打个分,谢谢!!(鞠躬) 第103章 福利番外 ◎笔仙◎ “今天不练完一百张, 不许出来!” 又一次被关进书房,岁音坐在书桌前一声接着一声叹气,她一手撑着头, 一手姿势不规范地捏着毛笔,笔尖落在上好的宣纸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半天也没能写出一个像样的字来。 没一会儿桌前的人突然坐直了起来, 一本正经地盯着手中新买来的毛笔,笑眯眯地哄说道:“你已经是根成熟的毛笔了,该学会自己写字了,来, 写一百张我看看。” 这毛笔是她前些时候逛街偶然看到的,她并不爱书法, 写字也就那样,可就看了这毛笔一眼, 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宝贝一般带回了家。 买了新毛笔也不曾练字, 就拿在手里看着,摸摸润滑玉质的笔杆,又捻捻柔软弹性的笔毫。 爱不释手。 到底还是舍不得拿它来练字, 岁音把翠青如竹的毛笔搁在一边, 又在毛笔架上挑挑拣拣,想选出一个倒霉蛋陪自己练一百张字。 “你不喜欢我吗?” 书房中突兀响起一道女声,声音清冷低沉, 又带着一股慵懒的魅力, 是岁音最喜欢的声线, 她甚至没有想过为什么书房会出现女人的声音, 微微偏了偏头, 发现在她身边站着个穿青色旗袍的女人。 旗袍偏长,向下只漏出莹白如玉的脚踝,可两侧又极是香艳,叉口开在腋下三寸,只在腰间系着细带。 岁音毫不怀疑那带子轻轻一扯就会散开。 她本来坐在木椅上,微微抬头才看清了女人脸,眼瞳不受控制地放大。 月下仙一般的女人。 除此之外她再找不到别的什么能形容这个人。 一根冰凉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蛊惑的声音响在耳边。 “你为什么不用我,嗯?” 尾音勾人,岁音逐渐迷失理智。 “什么?” 只见那天仙一般的人另一只手拿出一支毛笔,正是她方才搁在一边的翠青毛笔。 “一次,一张。”入月般皎洁的人缓缓靠近,明明她的眼神那么清明澄澈,可还是让岁音不由自主地陷了进去。 她根本没听懂女人话里的意思,便愣愣地点头,还觉得自己赚到了。 这样的美人替自己写字,光看着就够赏心悦目的了。 “来。” 美人勾了勾手指,眼眸微弯。 岁音听话地站起身,而后被她轻抵在书桌上。 因着是一个人在书房练字,岁音穿饿轻薄,透过光依稀能看到腰部朦胧的线条。 “没有墨水可怎么写?”夏时苦恼般看着身下的人,拿笔尖轻扫过她的喉咙,看她紧张地上下吞咽着。 岁音莫名觉得口渴,她摸索着找到砚台,献上。 “有的。” 夏时轻笑,声音婉转动听,伸手搭上她的领口,手指灵活地解开第一颗盘扣,轻轻拉开,漏出一边精致莹润的锁骨来。 “我要的不是这个墨。” 岁音被那笔毫磨得难捱,情难自禁扬起脖子。 下一秒,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脑,将她托起,唇上温热湿润。 意识到那是什么时,岁音眼睫颤动,而后乖顺地合上。 天仙的吻同她人一般,冷冽却又不失温柔,柔软同她缠绵,勾起她满身欲望。 …………………………………………………… 那笔毫仍在她身上轻重不一地游走写画着,是她常练习的《千字经》。 那里面的字如今熟悉而又陌生,熟悉的是笔画……………………………………………………………………………………………………。 笔锋游走…………………… “写不下了。”那人又苦恼又可惜道。 岁音轻喘着气,………………………………………………………… …………………………………… 又是一声轻笑,羞得她无处可躲。 ………………………………………………………………。 ………………………………………………………………………………………………………………………… ………………………………………………………………………………………………………………,…………………………………… ………………………………………………………………………………。 ………………………… “给你什么?”………………………………………………………………………………………………………………………………………。 岁音差点就要急哭了………………………………………………………………………………………………………………………………。 …………………………………………………………………………。 “给…给我……” 岁音的声音带了些哭腔,眼角湿润,绯红点缀其上,惹人怜爱。 ………………………………………………………………………………,……………………………………,……………………………………… ………………。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唇边,一吻分离,两人之间拉起一根暧昧的银丝线,夏时微喘息着啄吻她红润的唇,含糊不清道:“你想要什么?告诉我。” 岁音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折磨着自己,可那些话又羞耻得很,她说不出口。 ……………………………………………………………………………… 岁音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可……过后身体的空虚感并没有消失,反而让她更加难受。 双目失神,女人却将手指塞到她的嘴里,舌尖尝到了些咸。 “尝尝。” 岁音意识到那是什么后,舌尖用力顶着手指,想要吐出来。 ………………………………………………………………………………………………………………………………………………。 “不喜欢吗?我倒觉得还不错。”夏时轻笑,不顾身下人微恼的神色…………………………………………。 岁音被这画面刺激得脑袋一阵发懵,眼前蓦地一晃,女人又吻了过来,这次不再是轻轻的撩拨,深深地和她纠缠在一起,………………………………。 满足的叹息在两人唇缝中溢出,………………………………………………,同时还不服输地想要在这一吻中抢占上风。 夏时轻阖眼眸,觉得……………………………………………………,………………………,…………………………………………… …………………………,…………………………。 ……………………………,…………………………………………………………,令她无处可躲。 …………………………………………………………………………………………………………………… 她的动作又…………,………………………………,整个人…………,任由女人抱着自己来到了真皮沙发上,她迷糊间看向方才的书桌,………………………………………………。 岁音面色一红,将头埋在女人颈窝,不好意思再看。 高……………………………………,岁音一脸餍足地抱着人享受这片刻的美好。 女人的身体并没有因为这一场情爱回温,依然冰冰凉凉的,像玉质笔杆一般。 ………………………………………………………………………………………………………………………………岁音一瞬间警觉起来。 可还是晚了,………………………………………………………………。 “不,不做了……” “不行。” 夏时声音低哑地拒绝,……………………………………。 …………………………………………………………………………………。 ………………………………………………。 ……………………………………………………………… 情到深处,岁音顾不得羞耻,直言不讳。 夏时眼尾荡开笑意,自然是满足她……………………………………………………………………… …………………………,…………………………,……………………………………………………………… 她亦会给岁音一个深吻,让她知道此刻她的存在。 又一次深吻过后,夏时抱着彻底昏睡过去的人,在她耳尖落下轻吻。 薄薄的耳尖还透着红,一吻过后留下一枚小小的印记。 “我会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