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罗酆山7
眼看以宫田野兄妹为首的几人拖着尸体朝溪边走来, 姜斯猛然想起什么,问魏鞅道:“罗酆山地界是哪方鬼帝主管?”
冥司划分与人间的方位不同,姜斯甚少在西南一带活动, 对此不太了解。但是魏鞅却了如指掌, 当即道:“是北方鬼帝, 又称北太帝君。”
姜斯记下, 抬手拍了拍他肩膀道:“你撑一会,我去摇人来帮忙。”
魏鞅深呼吸一口气,“那群天师是不是已经在附近了?你们有什么暗号, 赶紧让他们出来啊。”
姜斯:“什么天师?我要去请阴兵帮忙。”
两人大眼瞪小眼几秒,魏鞅表情僵硬:“你请什么?”
他怀疑自己耳朵被刚才地震的音波给震坏了, 连请阴兵这种话都能听见。
姜斯这时已经扒开包拿出一打黄纸了, 掏出随身携带的软头毛笔, 说道:“我要写三官手书, 请本地主管鬼帝出现,现在这形势, 靠人肯定来不及, 只能找阴兵帮忙。”
魏鞅看他已经趴在包上龙飞凤舞写了起来, 咬咬牙,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信他这一回。他毅然从巨石后跳出来,双手高举尽力稳住身体做投降状, 大声喊道:“我有办法走完最后一步阵法!”
姜斯笔尖一顿, 悄悄抬头看去, 宫田野兄妹意识到在场只有魏鞅一个懂风水阵法的人, 暂时没对他下手。
看他暂时安全,姜斯便收回视线继续写着手上的东西。
“三官手书”起源于道家,也叫投文。准备三张黄纸, 开头常写疏文“宣演道法,利世之津梁也。”后书明来意以及姓名时景和地点。
这种格式于做法场的表文类似,不同点在于,“三官手书”需得同时向天地水做表,其一烧于天,其一埋于地,其一沉于水。
他写得飞快,也亏得他多年画速写画得多,手腕奇稳,在这种地面不断晃动的情况下,写出来的字体依旧不失美感。
姜斯写完一张便折一张放在一边。等好不容易全部写完后,先用火烧一张,后用土埋一张,最后一张抛在水里,确保水面将其完全浸湿后才算完成。
接着又从包里一股脑将剩余的香全拿出来,拨开一片地,直直插了上去。打火机一一将其点燃,香雾与土灰混在一起,姜斯默念请神咒。
“纸人纸马做刍灵,滴血画睛请神明。人哭马叫皆不听,便下黄泉唤阎明——”
巨石外,魏鞅撩起袖子弯腰探手,满脸凝重道:“还不到时间,再等等。”
“还要等什么?地龙已经感应到了,再等下去,我们全都得死在这!”宫田野怒道。
“那是谁搞出来!要不是你们自作主张,提前发动阵法,怎么会在什么都没准备好的情况下变成这样!”
魏鞅毫不客气怼了回去,说道:“阵眼就在这条河中,一会水落,里面的就会现出我需要的石穴,见不到它,我没法定位。”
宫田野深呼吸两口气,恶狠狠道:“你最好说得是真的。”
魏鞅冷哼,负手紧紧盯在水面上。
土地晃动得稍稍平稳一些,可水流愈发湍急,就像前面裂开一道断崖般,所有水都急不可耐地冲下去。
随着时间流逝,水位果然在一点点降低。河床中央的石块逐渐显露,是一块碑一般的竖石,几道裂痕从下至上蜘蛛网似的蔓延,直到完全碎裂,一块块的石头脱落在泥沙上。
“这是?”宫田灵子被这异象震住,迟疑开口问道。
“传说上古伏羲氏时,黄河中浮现龙马,背负‘河图’,而至大禹治水,洛水浮现神龟,背驮‘洛书’,于是‘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而今罗酆山龙穴之地,水尽石出,显露龙脉阵眼,这都是风水之道。”
魏鞅说着,朝姜斯所在的巨石那边觑视一眼,捉摸不定他到底做的怎么样了,只得尽力为他拖延时间。
好在宫田家几人全部沉浸在即将成功的喜悦中,宫田哲更是一马当先,站在河边,痴迷地紧盯这斑驳的竖石不放,语气珍重:“魏先生,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接下来就是人祭,用人血引龙气现身。”魏鞅顿了顿,回头往身后的尸体上扫视,“这些人还不够。”
“已经六个人了,还是不够吗?”宫田野问道,“怎么会要这么多人?”
魏鞅没好气道:“不付出点代价,哪来这么好的事!不够就是不够,你当买菜还能砍价呢?”
宫田野握紧刀,还没想好从谁下手。
血雾喷出,身边两人蓦然倒地,他惊愕向前看,宫田哲正冷漠地用手帕擦手,指尖还有鲜血滴落,没人看清他怎么出的手,就已经结束了。
“现在人够了吧。”宫田哲道。
魏鞅心脏颤了颤,艰涩开口:“够了。”
“小野,灵子,你们按魏先生吩咐的做。”宫田哲说道。
“按八个方位一一放置在河床里,头要朝向石穴,脚朝外。”魏鞅指挥道。
松软的河床刚退下水,泥沙粘腻腻贴在这些尸体的身上。魏鞅一脚踏进去,有种要被吸下去的感觉。艰难地抬脚,顶着众人的目光,亲手在每人的脖颈处划了一道,一张符纸贴在竖石上,无火自燃,火光瞬间将纸燃烧殆尽。
接着,地上的尸体从脖颈处流出血,呈线状朝竖石淌去,贴在它的边缘,血液下渗进泥沙。
地面晃动陡然一滞,狂风贴卷地面而起,满地的沙石随风旋转,几乎要将人掀翻。
宫田哲手掌握紧,目露精光看着这幕。
魏鞅下意识抬手挡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忽听宫田灵子惊诧道:“大地裂开了!”
他连忙眯着眼睛往地上看,果真有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缓缓从山脚蔓延过来,两边的地面猛地一颤,有树木处于裂缝之间,连带树根一起坠落进深渊裂缝。
似乎有来自地底的阴风咆哮席卷而来,扑在每个人身上。
魏鞅全身的血都凉了半截,实在不敢相信,低声自言自语道:“居然真的成功了”
他抬头望天,除了无尽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一切都来不及了。
小旋风吹起纸灰在姜斯面前打转,阴冷的声音凭空出现:“何人胆敢诏令阴兵!”
姜斯倏然起身,转身面向身后。一道瘦长的黑影站立,在全身漆黑的铁甲掩盖下,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可姜斯潜意识感觉对方就是在审视自己。
于是他先抱拳揖了一礼,说道:“我有要事请求本地阴差出面,有东瀛术士在此地做法,强行以人为祭,试图召出龙灵,干扰龙脉。如果这种阵法成功,方圆百里的百姓都会遭到横祸,民不聊生,为了百姓,请阁下帮忙阻止此事。”
“我非阴差,乃帝君座下鬼将,此地土地公察觉不妙唤我前来,没想到居然是你烧纸请阴兵帮忙。”鬼将道:“地府不参与人间琐事。这是你们的争斗,于我们何干?”
姜斯正色:“罗酆山龙脉也与你们无关?地府动乱不正是因为这些年各地龙脉不稳,阴差难以到人间勾魂。现在罪魁祸首都到你们家门口了,阁下还是要选择放任不管吗?”
鬼将冷下脸,阴鸷的目光打量他全身,忽然看见他手腕上一串紫檀珠,有些疑惑。正欲多问上几句,突然天地一颤,地缝开裂,几瞬息的时间便裂开了两米有余,深不见底的深渊就此打开,隐隐传来龙吟咆哮声。
姜斯和他同时变了脸色,鬼将冷漠地丢下一句,“我只负责龙脉,至于其他人怎么办,那是你的事情。”
他话罢,一抬手,满山纷纷窜出黑影,全是整装待发的阴兵铁骑。黑金色的令牌被他抛到半空,下一秒发出金光,照耀这片山谷。
宫田哲以为地底深埋的龙灵有所感应,全身精力都放在面前的竖石上,时刻等着龙气显露,用身体去吸收。
却不防,忽然之间,马蹄声震耳欲聋,数不清的黑影从四周山坡上纵马奔下,马声嘶鸣,人声喧杂,金属武器碰撞声全部响彻在这一块天地。
见到这幕的众人全部怔住,仿佛突然间误入大场面的武侠电影,从热兵器时代穿越回冷兵器时代。
“这是什么?”宫田灵子发自内心的疑问。
“是阴兵——”宫田哲大怒,在阴兵纵马奔过来前,一掌拍向魏鞅,五指掐着他脖子,将人拎起来,“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阴兵?”
魏鞅自己也很懵逼,他完全没想到姜斯真的把阴兵召出来了,还是这么多!
因为呼吸不畅,他涨红了脸,双手扒着他的手,瓮声瓮气道:“我、我也不知道。”
“八嘎!”
宫田哲将他狠狠摔到石头上,眼中狠厉的光芒乍现,都到了这一步,他是不可能放弃的。
别说只是阴兵,就算是天兵来了,他也要把龙脉截断,将龙气全部吸走。
他抬手,一条长鞭出现在手里,朝着奔来的阴兵甩去。
一鞭之下,几个阴兵瞬间消失。
其他阴兵见状,隐隐有退缩之势。宫田野反应过来,拉了把妹妹,两人一左一右跑了过去,拿刀和阴兵打斗在一起。
眼看没有干扰的地缝越来越大,鬼将再无法作壁上观,一个闪身飞到空中,用令牌的威慑试图压制地缝的开裂。
奈何他加上部分阴兵也实在式微,只能暂时抑制开裂的速度,无法让它合拢。
形势比他想得更加严峻,鬼将隔空送音到姜斯耳畔:“你还有没有办法召请其他地方的阴兵前来?”
听到这话的姜斯:“”
啧,早知道就不烧这么多了。
姜斯脚下全是被烧完的黄纸,没有一张能用的,连香也是全部烧完。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再厉害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黄纸让他请神。
无奈之下,只能把目光放在河床里的魏鞅身上。
他拎着包,一路跑过去,扯上魏鞅的衣领幽幽问道:“快点,还有黄纸没?”
魏鞅正躲在石头后偷偷摸摸地观战,猝然被他吓一跳,捂着胸口道:“你那么多黄纸都么没了?”
姜斯拿纸的时候,他看得一清二楚,老厚一沓,居然全烧完了。
姜斯:“快点,我要是有还找你要做什么?”
魏鞅只能掏了掏衣服,从两个暗袋里拿出十几张,全塞给姜斯:“给给给——我看你还能请出什么来。”
姜斯觑他一眼,心里有了主意。
别人请不来,自家人还能请不来吗?
罗酆山脚下,几十辆武警车和军用车集聚,黄白色警戒线将所有上山的入口全部堵死,并有专人看守。
附近的居民被紧急转运走,好在地震来得虽然突然,可是持续时间不长,没什么人员伤亡。
负责人跟沈笏说起这事时,脸上带着庆幸的笑容。
沈笏却没他那么乐观,确认下周围的普通居民已经全部转移后,说道:“我和诸位道友要进山,还请你们在这里密切关注动向,不要让任何人再进去。”
“还要再进去?”负责人一愣,“可是,我们收到的任务就是来保护你们的,既然你们进山,我们也得跟着进山。”
“不行。”沈笏毫不犹疑拒绝他,懒得再说废话,“你们全部在这里等候。如果明天天亮,我们还不出现,就请将此事上报,调集全国天师到此一起共赴国难。
若是今天没解决此时,将来就是上万人的灾难了,请你们务必牢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负责人闻听这话,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神色不由严肃,也不再劝阻,说道:“沈大师,我们现在立刻去上报情况。”
“不,等我们的消息。”沈笏决然:“总要有一批人先去试探情况,不能全部一起来,不然华夏玄术就真的后继无人了。”
负责人只得道:“你们多保重。”
沈笏摆摆手,出了门。门外十几个术士各自穿着自己门派的法袍,手持武器,时刻准备上山。
光看天幕其实已经分不出黑夜白天了,惨白的光照下,每个人脸上是严阵以待的正色。
罗杀女抱臂望天,说道:“一会我会布阵,以我为阵眼,你们助我将罗酆山彻底隔绝起来,纵使不能保下这里也不能让召灵阵向外蔓延。”
“好。”沈笏点点头,深深望了他们一眼,拎起自己的剑转身离开。
留在这的负责人身后站了几十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军人,肃穆地目送他们的离开。
各色法袍随风飘摇,逐渐消失在山道上。
“队长,我们真的不跟过去吗?”
负责人摇摇头,“我们有自己的任务要做。”
随即扬声道:“都打起精神来,全部给我盯死了,一个人也不能放进去。”
在最中央的山谷中
魏鞅眼睁睁看着姜斯熟练地在黄纸上写下八字和姓名,随即点燃,念咒。
“不是,你不是请神吗?你随意请个鬼来有什么用?”
请神没有这种请法,需得净手上香烧纸,事事虔诚还不一定能请来真的。在这个破地方,连净手都做不到,还请什么神,更何况哪有直接写八字,谁会知道请来的神或者阴差的八字?
姜斯不受他干扰,坚持念完请神咒。
纸灰随风飘散,不一会纷纷落了地。
魏鞅耐心等了会,发现没有任何奇迹发生,不禁嘲弄道:“就说了,你这样不行,真是浪费我的黄纸。”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姜斯平静道。魏鞅莫名感觉到一阵冷意,识相地不再说话,转而向阴兵那边看去。
宫田哲的体力逐渐被耗尽,七八个阴兵一拥而上,用长枪挑起他的身体朝空中一抛,不等落地,又是一枪直插他胸口。
宫田野就在不远处,目眦欲裂,纵身扑过去大喊:“族长——”
枪尖贯穿宫田哲身体,鲜血四溢,他整个人落到地上的瞬间就没了生气。
宫田野兄妹纷纷找了机会靠拢过来,宫田野抱着宫田哲的身体嚎哭,但宫田灵子稍微冷静一些,拿刀的动作更加凌厉,一刀斩下一个阴兵。
“我靠,宫田哲死了。”魏鞅大喜,“还是阴兵强,人海战术也能耗死他们。”
姜斯跟着望过去,却觉得没这么简单。
宫田哲最让人惊叹的可是他那身能起死回生的秘术,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果然下一秒,宫田哲已经闭上的眼睛陡然睁开,没等抱着他的宫田野反应过来,手指已经插进了他的胸口,硬生生撕开衣服,剖开血肉,掰断肋骨,将他那颗鲜血淋漓的心脏掏出来张口吃下去。
宫田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猩红滚烫的血便溅了自己一脸,随即全身没了力气倒下来。
宫田哲把血全部抹到他身上,站起身来,将旁边的阴兵脖子一掌扭断,扔到旁边,逐渐靠进背对着他的宫田灵子。
他抬手轻柔地拍了拍宫田灵子的背。
“族长!”宫田灵子欣喜的笑容绽放一半便僵在脸上,怔愣地看向他颊边还没干涸的血迹,“您——”
她心中顿感不妙,余光瞥见宫田野的身体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宫田哲微微一笑,鲜红色的舌尖舔过嘴唇,“灵子,到你为宫田家付出的时候了。”
话罢,一掌拍到她颅顶,强行将她身体里的所有生气吸入自己体内。
这一刻,年轻、富有活力的精气盈贯他苍老到腐朽的内脏里,一股活跃的力道从体内油然而生。
他轻轻喟叹一声,为这美妙的年轻的身体感到喜悦,甚至指尖勾起一滴从宫田灵子唇角溢出的血,舔进自己嘴里,细细品尝。
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姜斯道:“宫田哲带上的所有人都是他的移动血库罢了,这种人连自己的亲重孙都不放过。”
魏鞅吞咽下一口口水,“那啥,他好像看见我们了。”
姜斯看了眼地面的纸灰,抿唇不语。
一连吸了两个人生气的宫田哲体力大涨,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将阻拦的阴兵全部扫开,大踏步朝着魏鞅两人在的地方而来。
他的脚步越来越近,几乎和魏鞅的心跳同频震动。
突然,天空传来直升机的震动声。
一阵狂风大作,卷起无数沙粒,几欲迷了人眼。
姜斯抬头去看,发现确实是一架超大号的直升机,可与常见的型号不同,这直升机通身黄褐色,上面用红字书写几个大字——运20.地府专用载鬼机。
“卧槽!”
魏鞅发出惊叹声,显然也是看见了那几个血红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