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给鬼怪拍戏全网爆红》 1、第 1 章 榕城老城区有条祥安路,也被叫做凤凰路,据说路名源于路两旁种着都有几十年的高大梧桐:凤栖梧桐,祥和泰安。 这条街人流量不错,姜斯便选择在这里重新开了店,认认真真地装修过后,把商品一一陈列出来。 只可惜他这商品,普通人轻易不敢靠近。连带着他这店就跟有结界一样,成为这条街上唯一冷清的商铺。 姜斯拎着包子如往常一般开店营业,路过的附近邻居都对这个年轻漂亮的青年十分眼熟,打了招呼。 “小姜上班呐。” “对。张姨吃饭没?” “吃过了。” 姜斯一一笑着点头,他不知道走过后,张姨立刻就拉下了笑容,落在青年身上的目光十分奇怪。口里纳闷道:“好好的小伙子跑回老家干这个了。” 开个纸扎店卖丧葬品有什么前途? 别说前途没有,连钱途也没有。 看着一屋子的纸扎人和金银白幡,姜斯忍不住叹气。 自从离职后,他就没入过一笔账,眼看钱包告急,连包子都只能吃素馅的。 估计照这样下去,过几天就得啃馒头了。 看他现如今这么落魄,谁能想到几年前,他曾是全国第一个拿下国际某电影节新人奖的导演? 姜斯专业学画画,主业是导演。十八岁导演的动画斩获国际大奖,二十一岁毕业作品火遍全网,被行业内大公司签下入职。 奈何职场如战场,老板作为资本家只会想办法压榨员工取得利润最大化。一心追求艺术的姜斯自然适应不了这种生活,明里暗里被老板打压、同事排挤,干脆把老板揍了一顿后爽快离职。 他家里两代人都是做丧葬行业,现在在外面混不下去,也就继承了家业继续干下去。 “唉。” 姜斯叹气。 但是现如今传统丧葬业也不好干。 他绕到柜台后,随手拿起一张黄纸剪了个纸人,刚放下剪刀就听哒哒的脚步声伴随一道弱弱的女声传进来。 “老板在吗?” 姜斯心里一喜,将纸人揣进口袋就出去迎客,“您有什么需要?我们这东西非常齐全,你看看都需要什么?” 他边说着,边打量这个女人。她穿着黑白拼接的长款连衣裙,头发盘在脑后,化了淡妆,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只是那眼底的血丝却是化妆遮不住,就这么大剌剌地展示出来。 “我拿两套东西。你准备一下,我一会带走。”女人没跟着姜斯的介绍去看,直接说出要求。 姜斯一愣,重复问道:“直接拿两套?你确定吗?” “对,两套。” 一般人祭祀也就买点纸钱、花篮,再隆重点就买个大点的花圈和金元宝。像这种直接买整套的是十分的少见。 一套的东西有纸钱,元宝,香烛,花圈花篮,还有两个童男童女纸人以及一个灵幡。这一般都是刚下葬的时候才买这么齐全。 可这女人不像是家中在办白事的样子...... 但是姜斯疑惑归疑惑,也不至于傻到把到手的大单子拒之于外。答应下来后,就去准备东西。 女人看着他忙碌,一直保持沉默。忽地,她开口问道:“老板,这些东西该怎么用?” “放在墓前,你画个圈,把东西都放里面来烧。很简单的。”姜斯回答着,手中打包的动作格外麻利。 “就这样吗?要是烧给陌生人也是一样的步骤吗?”女人再次问道。 姜斯这才听出女人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他试探地看向女人,“给陌生人也一样,您这是要给谁用的?” 女人握着手里的挎包,没回答。 “这样吧,左右我也没事,我陪你去一趟,这流程我熟悉。”姜斯瞅准机会,果断开口。 女人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样,眼睛发亮,“真的吗?” 但冷静下来后,她又觉得不靠谱。目光灼灼定在姜斯那头上显眼的发色上,微卷蓬松的发梢挑染几簇蓝绿色。 这老板看着也太年轻了,就像在暂时帮家人看店,说不定还没她做攻略懂得多呢。 “真的。”姜斯摆手,“没什么,都是小事,你第一次做这种事,害怕是正常的,我从小跟着家里人干这个都见多了。” 他语气极为平静,让女人有些紧张忐忑的心安稳稍许。 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期待地问道:“你挖过别人的坟吗?” 姜斯的笑容僵在脸上,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挖什么? 挖坟? 女人如遇知音,一股脑地把藏在心里的话全部倾泻。 “我外婆早就去世了。可是这几天我一直梦见外婆对我说她住的地方好挤,有人像压在她身上一样。” “本来我觉得可能就是太想念外婆了才会一直梦到她。可是我妈也梦到了,甚至外婆对我们说的话都一样。”女人说到这,有些难以启齿,犹豫地看了几眼姜斯才下定决心继续往下说。 “我就趁着假期回了老家一趟,我发现、我发现,我外婆旁边被人盖了个新坟,就压在我外婆的坟旁边。我这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姜斯也这才知道她什么意思。 “所以你是想?” 女人一想起自己外婆佝偻着身子用沙哑的嗓子一直喊着自己太挤了的样子就感觉心里有股无名火升起,“我要去挖了他们的坟!简直太欺负人了,本来就是我外婆先葬在那的,先来后到都不懂。” “您消消气。”姜斯无奈,“那我大概明白了,但是你买两套丧葬品做什么?” “一套给我外婆,一套给那个坟的主人。”女人理直气壮,“我怕挖了他的坟后会有麻烦。” “......” 还怪讲礼貌的,知道在拆家前先给一笔赔偿金。 虽然姜斯觉得没啥用。 但他是不会说出这么不利于团结的话的。 “行吧,那我收拾完这些就陪你走一趟。”姜斯想着到那里先看看情况,能好好商量就好好商量,不然自己这个陪同的人也得搭进去。 女人利索地付完钱,就拿上袋子走到店面外的车前,后备箱打开,姜斯清楚地看见里面放了一把铁锨。 上面的塑料膜都没拆,看样子是临时新买的一把。 “您准备挺全的哈。”姜斯默然。 “不处理好这件事,我压根睡不着。而且到现在我也没敢跟我妈说。”女人感慨了一句,看着姜斯把店门关上后,坐到副驾驶位置上。 “我可是我家脾气最好的人了。” 跟人说开心里的秘密后,她话也多了起来,不断问着姜斯有没有其他注意事项。 姜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从城市的高楼大厦变换成大片的田地,一目千里的原野随着公路缓缓铺陈开来。 ...... 罗妍的老家是榕城下面的小县城,车子行驶大概一个小时就到了地方。 姜斯在车上眯了一会,此时的精神好了很多,下车后,眯着眼睛往四周看了几眼,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稻田 现在不少小地方还是实行土葬,榕城这边平原多,不少人图方便会把家里老人埋在地里,又称为“接地气以荫蔽子孙”。 他正站在田垄前,不远处是一颗高大的槐树,树荫下的确有两个起伏出来的坟头。更高点的那个上面还放着没烧完的花圈,白花花一片放在深褐色的泥土上,格外显眼。 这么一个高大的新坟直接压在一边的老坟上,将它衬托得跟平地一般。 “就是那个。”罗妍说着,拎着铁锨就要冲过去给它掘了。 姜斯眼皮狠狠一跳,连忙拦了下来,“咱们说好了,先烧东西再做其他的,别着急,这还早呢。” 罗妍看见那个新坟就来气,听完姜斯的话,再生气也只能忍下来,手臂一沉,将铁锨直直扎入泥土中,再扭头看向姜斯,“那老板您先搞,我等着。” 姜斯看了看她用力之下手臂上拱起的肌肉,再看看自己这因为常年熬夜赶项目虚的不能再虚的身体。 “......” 现在的女性怎么能有种成这样? 他都怕自己干不好,最后再被她一起埋了。 姜斯对自己的武力值有自知之明,十分有眼色地拎着两大袋的丧葬品走向坟边。 此时十点左右,太阳升到正空,刚刚开始烘烤大地。 蹲在地上摆放了一会后,姜斯就觉得头脑有些发晕,也不知道是低血糖还是被晒得,只能尽早加快速度,把活干完,又想着一会要劝的话术。 烧丧葬用品其实很简单,只是要想对方收到货的关键就在画一个圈,这个圈就是划定了范围,避免东西烧过去后遭到其他孤魂野鬼的哄抢。 姜斯捡了根树枝在地上规规矩矩画了个大圆,而后又满意地感慨自己不愧是专业画画十来年的,徒手画圆的能力还在。 果然是技多不压身。 他这边刚点上元宝,就听身后一个男人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的?” 几个穿着干活的短袖短裤的壮汉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为首的男人头上还戴着一个草帽,皱眉怒视一蹲一站的两人。 他眼尖地看见崭新的花圈纸人摆在一旁,地上还有没烧完的元宝,一把将姜斯推开,直接上脚给元宝踩灭。 踩完后还跺了跺脚,目光不善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来我们家坟前烧什么玩意?” 其他跟着一起来的人帮腔,“就是,哪来的神经病,哭坟都找不到地方吗?” “赶紧滚啊,不然我们就打人了!” 三言两语间,姜斯和罗妍就知道了对方身份。 尤其是罗妍,再次拿起铁锨,愤怒地看向他们,做足了时刻冲上去战斗的姿势。 姜斯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子,没被他们挑衅的话激怒,而是看向了几人的身后。 那被踩灭的金元宝前,凭空出现了一道瘦弱矮小的黑影。 她的脸色惨白,皮肤比一边的槐树皮都要枯皱干巴,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所有人,尤其是为首说话的男人身上。 有人挡了她的财路,她很生气。 2、第 2 章 老太太很生气,也不管这是亲生的儿子,冲着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啪——” 接着又是一脚踹到腰上。 男人趔趄两下,吃痛之余猛地扭头去看,身后却空无一人,只有坟上的一对童男童女纸人咧着大红的嘴唇对着他笑。 “今天你们要不来,我还要去找你们。”罗妍冷笑出声,自己都没先去找他麻烦,他倒是理直气壮指责起来了。 “这是我家的地,我外婆先葬在这里的,你们倒还有理了。” 男人闻话,指着地上,“这里写你家名字了吗?你说是你家的,我还说这是我家的。” “你——”罗妍被他这副无赖样激怒,拎起铁锨刚迈出一步就被摁下。 铁掀的木杆突然搭上一只冷白的手,顺着手往上看,就见姜斯沉沉注视着自己,眼皮耷拉出半死不活的弧度。 她一愣,听见姜斯轻声道:“别动手,他们人多,你打不过的。” 罗妍想说这不还有你吗? 姜斯像是读懂她的想法一样,干脆道:“我也打不过。” 男人耳尖,听清了姜斯的话,更是得意,手臂环在身前,“识相的赶紧滚,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让你们来这撒野?” “曹!”罗妍接触到他那轻蔑的眼神更是恼怒,誓要教他们做人。她没好气地对姜斯道:“你要是不敢就去边上看着,别拦着我。” 姜斯无奈,“有话好好说,现在是法治社会,想想你的家人朋友,不要冲动啊。” 劝完罗妍,姜斯又去看对面气焰嚣张的三个人,语气平静,“这是我身后这位女士家的地,你们要是不信我们可以出示证明。更何况本来就是她外婆先葬在这里,你们这是不道德的。” “我管你什么证明,这里没写你名就是能用。再说我妈都埋了,你敢挖个试试呢?” 男人丝毫不留情面,他也看见了罗妍手上的铁掀,猜出这俩人的目的后更是得意,觉得自己占到了理。 “你敢挖坟,我马上报警,看看警察到底觉得谁有罪。” 姜斯叹了口气,跟蛮不讲理的人讲理就是世界上最困难的事。 他直接拿出手机拨了号,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能清晰听见。 “喂,警察同志吗?我要报警,有人非法侵占田地,对,他们还带着人来的,还威胁我们赶紧滚,不然就打人。” 电话挂了后,姜斯看着男人,“我已经报了警,你一会跟警察说吧。” 他动作太快,快到没几个人认为是真的。可姜斯这副认真的表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想干什么?”男人一听报了警,气焰立时就降了下来,脸上犹带着恐吓的神情。 但谁都能看出他是色厉内荏。 “还有一会时间,你要不和我的客人好好聊聊呢?”姜斯侧身,让出罗妍的身形。 “哼,给你一天时间,赶紧把坟迁走。”罗妍收到姜斯鼓励的眼神,心里也有了底气。 “人都埋了,能迁哪去?你随便报警,我就不信警察还能强行把我妈从棺材里拉出来。” 男人眼睛一转,回忆起阴阳先生的交代,态度再次坚定下来,坚决不肯答应。 “你——”罗妍被他这副无赖的模样气的脸都红了,想要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姜斯打断了。 “你确定不迁吗?即便你儿子生病,家破人亡,你也要把你妈埋在这里?” 晴空万里之下,一阵清风柔柔划过尖尖的麦芒,转着圈呼啸而过,将树叶吹动发出沙沙声。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男人拧着眉,怒视姜斯,“我妈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你听谁说的我儿子生病了?” 罗妍同样惊诧地看着姜斯,她连这坟是谁家的都不知道,姜斯怎么比她了解的更多? “你儿子现在只是生病,要是你继续拖下去,他还会有生命危险。”姜斯不慌不忙,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男人,头顶发丝在浓绿色的树荫下罩上一层金色的光。 “你他妈的敢诅咒我儿子!”男人伸手去拎姜斯的领子,被姜斯侧身避开。 “我不仅知道你儿子要出事了,我还知道你是违背你母亲的遗言私自把人埋在这的,就因为你找的那个阴阳先生的话,这里风水好,能荫蔽后代是吧?” 男人脸上的怒气转为愕然,动作僵在原地,带着半信半疑的眼神看着姜斯。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事?” 姜斯在心里默默接了句。 一个穷疯了的打工人。 “你别管我是谁,我就问你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我看你就是个骗子。”他眼神扫过姜斯和他身后的罗妍,冷冷一笑,“看来你们还是有备而来的。” “放你爹的屁,简直胡说八道,我们压根不认识你,怎么去打听?”罗妍此时已经完全信任了姜斯,不提姜斯怎么知道的内情,就冲他一直把自己护在身后,她就得跟姜斯站在一条战线上。 “你母亲是不是一米五左右,去世的时候穿了件深紫色的云纹寿衣。你还给她戴上了一个月白色的毛线帽子?” 男人自认为已经看清这两人的面目后刚放松下来的表情再次僵硬,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他妈下葬的详情只有他和老婆知道,他老婆没事也不会说这种事情。 这个年轻人到底怎么知道的? 姜斯唇角微微勾起,自始自终他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此时看着,倒也有几分高人模样。 “你要是还在意家人,就赶紧给你在外地上学女儿打个电话,她刚出了车祸,现在就在医院里。” 话刚落,男人眼皮猛跳,莫名从心底生出一股凉意。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你再胡说一句试试呢!大哥,别听他的话,芸芸肯定没事。” “闭嘴。”男人转身呵斥一句,掏出手机就打了电话。 没一会就被接通,女孩清悦的嗓音传出,“喂,老爸有事吗?” 男人松了口气,狠狠瞪了一眼姜斯。要是女儿没事,就证明是这个人胡说诓自己,管他报没报警,自己一定会给他一个教训。 罗妍带着担忧的目光落在姜斯身上,姜斯依旧淡定地站在那里,静静听父女俩对话。 “芸芸,你在学校没事吧?” “……老爸,你怎么知道的?”芸芸吃惊,“我没跟妈讲啊,你听谁说的我有事了?” 男人心底一沉,忙追问,“你是不是出了车祸?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没啥大事,我刚出校门就被一辆车撞了一下,就是擦伤了皮,骨头啥的都没事,不用担心哈。” “那你注意安全,好好休息,缺钱跟爸说,我一会给你转点。” 男人听着女儿没事也就稍微放下了心,随意说了两句,就把电话挂断,神情恍惚看向姜斯。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听他语气,罗妍就知道姜斯又说对了,心中也跟着惊讶不已。 “你家这个坟告诉我的。”姜斯随意瞥了一眼,那老太太打完孩子后就一直蹲在地上开始吃香烛,看样子是饿得不轻。 “不管是谁跟你讲的这里风水不错,对方绝对都是在诓你。这里前不靠水,后不靠山,又在田间,没有人气,日日被阳光照射,别说滋养阴气,就连一般的风水地都不如。你还缺德地把自己家坟盖在别人家头上,光把坟盖高了,就没想过自己能不能压的住吗?风水上的禁忌被你家踩了一遍,还想荫蔽后代,做梦吧你?” 姜斯丝毫不留情面,直接把话讲了出来。男人听完后脸色铁青又不敢说什么。 他知道姜斯是个有本事的人。 想到自己一直生病的儿子和女儿,心里对那个半吊子阴阳先生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那你说,我们要怎么办?” 姜斯垂眸不语,他露在外面的胳膊上一块红印在时间的发酵下隐隐已经有发青的迹象。 男人也看见了,有些无语。这人怎么跟瓷娃娃一样,不就扯了一下吗? 他想了想,还是放低了姿态,主动提出请姜斯办事,“刚才是我冒犯了,请您帮我们家看看,多少钱都可以,只要把这事给消了就行。” 姜斯转头看了眼头顶的太阳,纤长的眼睫稍稍垂落,遮住几分阳光。 “你去找人,明天这个时间把坟迁了。只要有树荫遮蔽,地方通风又不空旷就行。” “明天就迁?这是不是太着急了?”男人犹豫,他上个星期才把老母亲下葬,现在就迁走,可是会招村里人闲话的。 “多迟一天,你的孩子就会多一分危险。”姜斯把其中的后果给他讲个清楚,“反正是你孩子,你随意吧。” 果然孩子就是父母的命脉,男人不再犹豫。 “迁!我马上就去找人。您还有其他的要求吗?像纸钱这些呢?是不是也得准备点?” 姜斯心里微动,第二单生意这不就来了吗? 他矜持地轻轻抬了抬下巴,“咳,你去拿两套丧葬品一起烧过去就行了。” “哪买的都行吗?您有推荐的店没?” 罗妍自觉该到自己出场了,立即上前推销,“正好找姜老板买啊,他家的货特别好,都是他亲手做的呢。” “行,那我一会就跟着您回去拿货。” 男人一口应下。 姜斯心情好了许多,看他的眼神也和蔼不少。男人心里想着事,留下姜斯的联系方式,匆忙带着人就离开了。 等人走后,罗妍这才反应过来这事就这样弄成了。 “姜老板,您真是厉害啊。我还以为今天非得打一场不可呢。” 姜斯微微颔首,语气平静,“现在是法治社会,打人不好。” 实际上是他压根打不过。 罗妍深以为然,又想起来什么忙问道:“他们人都走了,一会警察来了怎么办?” 姜斯扭头看了她一眼,带着无奈,“我都没说这是哪,警察怎么来?” “那……不是,你没报警啊?”罗妍震惊,姜斯那副认真的表情把她都骗到了。 “我又不知道这是哪,怎么说地址?”姜斯回了句,弯腰又走到那堆没烧完的元宝边给重新点着。 这买都买了,也不能浪费。姜斯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负责任的良心老板。 看着神情呆滞的老太太,他低声道:“明天就给你搬个家,你且忍耐一日。” “姜老板,你在跟谁说话呢?”罗妍好奇。 “没谁,我自言自语。”姜斯将这些东西点燃,看着它们烧成黑灰又确认火灭了这才起身离开。 回程路上,罗妍一直在问姜斯怎么知道那个男人家事的,姜斯不方便直说,干脆编了个理由。 “我瞎说的。没想到真对上了。” “真的假的?你这么厉害,把那么多信息都说出来了。”罗妍直觉不相信他的话,旁敲侧击地试探,“我听说干你这行的都多少会看点事?您刚才说那个坟地风水不好,那我们家是不是也得迁走?” “没有——”姜斯一口否定,“绝对没有,你不要瞎说。我可是坚定的马列主义者,崇尚科学的唯物主义者。”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风水什么都是我编的,你们家不用担心,要出事早出事了,还用等到现在吗?” 罗妍:“......” 有道理。 姜斯悄悄松了口气,总不能说是见到老太太的样子猜出来的吧?那男人一看就没给自己母亲烧过什么贡品,老太太形销骨立,身上的怨气对大人没什么作用,但是对年纪尚小的孩子绝对有影响。 那个男人看起来是儿女双全的面相,他就随口一蒙,谁知道真对上了。 “您一直在从事这个行业吗?感觉干这行的年轻人不多了。”罗妍继续问道。 姜斯一本正经道:“我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才选择辞职回家发展的,毕竟也是传统文化,不能这么就丢弃了。” 传统丧葬文化也是传统文化。 姜斯没有丝毫心虚,本来在他父母离世后,爷爷就一心想让他继承衣钵,只是那时候姜斯醉心艺术对这不感兴趣,死活不想回老家发展。 现在经历社会的打磨后,姜斯已经完全蜕变成为一个合格的当代牛马,没有牛马还要自己给自己买犁拉磨的道理。 在自费买了半年咖啡提神后,姜斯终于悟了。 于是,骂完老板、辞职回家,他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完成了无数的同类一辈子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 “确实是。”罗妍听君一席话,对姜斯的好感更是直线飙升,“最近榕城打算推出特色文旅项目,我改天跟领导提提,不能只看见那些戏曲茶艺文化,这种丧葬文化也得被看见。” 想到这,她低声叹气,“只可惜我们单位人才不足,现在短视频宣传都不新鲜了,要是有其他艺术形式展现就更好了。” “这还是一个比赛项目,奖金二十万呢。姜老板您要是身边有适合的朋友也可以投稿来试试。” 姜斯闻钱心动,一双眼睛放出光芒,直勾勾看着她,“你确定吗?会不会是萝卜坑什么的?” 罗妍:“......我相信您上过班了。” . 姜斯看完罗妍发来的文件后确实有些心动,但他如今一个人去做一部半小时的动画实在太赶了。 从剧本到分镜再到后期的动草和特效都是一大问题。 他擅长二维动画,因此率先考虑的就是制作时长问题,按一拍二的帧数算,半个小时也得两万多帧。 看着屏幕上标红加粗了的截止日期,姜斯有些可惜地摇头,就是累死他也没办法按时画完。 钱和命相比,那还是命重要点。 合上电脑后,姜斯便打算去睡觉,没成想刚躺床上就收到好友王兆的电话。 那带着愤怒又尖锐的声音霎时间充满整间屋子,似乎打算通过音波将天花板掀开。 “张烁那个贱人,简直要气死我了!这事不能就这么完了!” 姜斯把电话扔到一边,等他发泄完后才懒懒地问道:“张烁怎么了?” 王兆安静了片刻,快速道:“你不知道张烁成为你那部电影的导演了吗?” 本来闭着的眼睛瞬间睁开,姜斯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光愣了愣,重复问道:“你说什么?” “张烁你记得吧!《避世》明明是你们一起的毕业作品,结果在你辞职后,他立刻就署上自己的名字,现在都已经官宣上映时间了。” “明明你才是电影的导演。现在倒成了他的作品了。” 3、第 3 章 王兆在那头越说越气,一会嘟囔着要去发微博曝光这事,一会又劝姜斯振作起来,拿出作品狠狠打张烁的脸。 一个人唱了好长时间的独角戏后才发现姜斯一直没说话。 “老姜?你没事吧?”王兆有点担心,姜斯看着脾气不错,其实比谁都犟,认定的事就算撞了南墙也决不回头。 他屏息凝神好长时间,才听到姜斯带着睡意的声音,“爱写谁名就写谁名,管他呢。就算写我名字能给我分钱么?” 王兆:......到底是什么把一个艺术青年变成如今这样一身铜臭的样子? 姜斯翻了个身,继续道:“你不用管这事,就这样吧。我先睡觉了。” 说完就直接把电话挂断,不给王兆留一丝劝说的机会。 白皙细长的胳膊搭在脸上遮了半天的光,姜斯呼吸绵长,似乎已经睡了过去。可下一秒他忽然一脚踢开被子,直勾勾地看着被暖光灯晕染地泛黄的天花板。 在外面跑了半天,他把吃饭都忘了! 说起就起,姜斯套上件白t和黑色短裤就出了门。 外面已近天黑,紫红的晚霞飞满天幕,笔直的马路一直延伸到消失点,两排路灯夹杂在路边的梧桐间,照出一地斑驳树影。 晚上的温度降了一些,正适合出门散步。姜斯溜溜达达到附近的广场打算去找点夜宵吃吃。 这边是老城区,城建偏旧却有一个相当大的鼓楼广场,附近商铺林立,华灯初上,人群熙攘,热闹非凡。 正走在路上,姜斯余光瞥见不远处似乎有个奇怪的男人,可正眼去看时,只有三两个女孩穿着汉服站在灯下拍照。 他没把小插曲放在心上,也没发现自己口袋里面的纸人活过来似的不停挣扎,发出细微的声音。这悉悉簌簌的声音被周围嘈杂的人声盖过,丝毫听不见。 原本站在人群中茫然的海棣发现天色一下就黑了。周围的人声鼎沸霎时间褪去,像是隔了一层阻挡变得模糊起来,只能努力去摸索紧贴着自己身体的东西。 他发现是两层柔软的布料。 “?!!” 姜斯拎着加满小料的奶茶回到自己家所在的老小区。 这边以老人居多,此时不少人已经休息,因此一踏入小区,声音忽地就小下来。 海棣能清晰地感受把自己揣在身上的那个人细微的呼吸声以及走动间布料的摩擦声。 听着他开门又关上,将奶茶放在桌上后,又打开平板看起了电影。 他感觉到时机已经到来,于是用尽全力试图去发出动静让那人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小小的胳膊去推搡对他来说极为厚重的布料。 “嘿——” 他使出全力去推。 好消息:动了一点。 坏消息:他胳膊弯了。 海棣无语。 . 姜斯恍惚间看见一个黄色的纸人站在自己面前时还以为在做梦。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去,忽然发觉不对劲。 这个纸人有点眼熟? 姜斯翻身坐起,仔细去看那个纸人,终于想了起来。 早上罗妍来的突然,他就随手把剪好的纸人揣进了口袋。即便纸人没有五官,姜斯也能感觉到它在与自己对视。 轻薄短小的胳膊在空中摇晃几下,海棣努力站稳身体让姜斯发现自己的存在。 姜斯当然能看清它的动作,感觉一片荒唐。 爷爷走的时候也没告诉自己纸人也能成精啊。 他伸手轻轻推了一下,纸人瞬间沿着枕头翻了下去,确实是纸做的没错了。 姜斯忙将它从地上拾起再端详,他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起身去拿了根香点上,随着白烟袅袅升起,愤怒到手舞足蹈的纸人忽地倒下,身材颀长的男人凭空出现。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眉目英挺,面无表情地看着姜斯,算上他脚底和地板之间的一段空气,足足比姜斯高了一头半多。 正以绝对睥睨的气势俯瞰姜斯。 姜斯:“......” 上一次他见到大夏天穿西装的人还是地铁上的保险销售。 得亏对方的脸和身材摆在这,不然他高低得条件反射来上一句:“不买保险”。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家?”姜斯莫名其妙,深感不解。 海棣本来很生气的表情浮现几分茫然的神色,深思熟虑半天才蹦出两个字。 “海棣。” 海带? “我的名字叫海棣。”他话刚落,姜斯险些直接笑出声。但转念想起自己名字,笑容又敛了几分。 算了,大哥不笑二哥,都是被名字坑的人。 “你是谁?”海棣用同样的话反问姜斯。 姜斯:“咳,我姓姜,叫我姜老板就行。我且问你,你死了吗?” “......不知道。”海棣确实不清楚,他除了名字,没有任何其他的记忆。 “你为何在我家?” “不知道。” “你要做什么?” “不知道。” “那你......算了。”姜斯认命,知道自己是问不出什么东西,只能先这样。 这时一柱香也即将燃尽,姜斯带着心疼之色看着它。 这是引魂香,价格极为昂贵,一克就得三位数。这根还是姜斯爷爷当年没用完留了下来的香。 姜斯痛心疾首,刚才睡蒙圈了没反应过来才随手拿了一支。 再看一脸无辜的海棣,姜斯没办法,打个哈欠将卧室门拉开,道:“你先呆着吧,明天我想想办法。晚上不许进入我的卧室,其他地方你随意。” 海棣听话地飘了出去。 . 翌日,天光穿透厚厚窗帘射入一缕金光。 扔在床头的手机嗡嗡作响,半天才被一只从被窝伸出的手拿起。 “谁?” “老姜,你快来。我给你介绍一个大客户,你就要有钱了!” ...... 等姜斯匆忙赶到他那家店铺时就看见王兆带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在外面等候。 三人脸上都被晒出了红意,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见到姜斯赶来,都露出见到救星一样的表情。 “不好意思,久等——了?”姜斯一边开门,一边说着,扭头看清那个女人的脸时,要出口的话顿时戛然而止。 王兆也不见外,大大咧咧一把推开门就带着人走进去。边说边道:“老姜,你开个空调啊。” 姜斯:“......” 甚少有人走进他这店里还嫌热的。 这满墙的丧葬贡品,多好的解暑神器啊! 姜斯没搭理他,冲着王兆身后的中年男人点头问好,又把目光移向罗妍。 “罗姐早上好。” “你们认识啊?”王兆惊讶,“那正好了,我也不用给你介绍了。这两位都是榕城文旅局的人。” 罗妍接过话茬介绍道:“这是我的同事,杨修。” “杨哥好。” 姜斯以为对方也是来买东西的,脸上的笑容愈发殷切。 “小姜是吧?王编剧都跟我说过了,他说你曾经是电影导演来着,成绩还非常好。有没有兴趣给我们这个旅游宣传做点指导工作啊。” 杨修也不含糊,上来就说出此行的目的。 姜斯一愣,“啊?” “来的路上,罗妍也跟我讲了。她说你对我们国家的传统文化非常感兴趣,并且还是文化传承人,我们局啊,就需要你这样又年轻又有能力还有心的年轻人才。” “......”姜斯看着王兆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表情,顿时有些牙疼,“您过奖了。” “哎,年轻人不用这么谦虚,有实力是好事。你看有没有兴趣啊?我们这边形式不限,有专项资金提供,你只要保证作品质量就行。” “是啊,老姜你就别推辞了,这点东西对你来说不是手拿把掐的?”王兆怂恿道。 “我相信你。”罗妍也笑着说。 姜斯面对三人六只期待的眼睛,默默想着拒绝的措辞。 杨修想到什么,拊掌笑道:“我们市领导为了支持这次的项目,又把奖金提了十万。您有时间真的要来试试啊,机会难得呢。” 再加十万? 那不就是三十万? 姜斯脸色顿变,一把握住杨修的手,十分真诚道:“不瞒您说,我早就想为传播优秀传统文化,发扬榕城的旅游行业做点贡献了。感谢您亲自上门邀请,您放心,我一定会的好好做一个作品的。” 就在被钱冲昏头脑之际,灵光乍现,姜斯忽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哎呀呀,那简直太好了。”杨修笑得更开心。“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打算借助传统文化形式来拍一部定格动画以此宣扬旅游景点。” 定格动画? 杨修不是很懂,但是听着就高级。又跟姜斯讨论半天,自觉对艺术增加了很多见解,这才心满意地出门。 罗妍递给姜斯一个“加油”的眼神,跟了上去。 眼瞅着两人离开后,王兆这才戳了戳姜斯,好奇询问,“你做动画的话时间来不及吧?” “来得及。”姜斯算了时间,他一两周时间就能把前期工作定下来,然后就是去招募一些“演员”,最后只管拍就行。 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 他回忆着昨晚海棣附身的纸人手舞足蹈的模样。 这样连定格动画角色需要的骨架都能省了。 沉思一会,姜斯看向茫然的王兆问道,“你怎么跟文旅局的人认识了?” “是他们上门找的,本来要请张导,但是张导忙着排电影,我就给他推荐了你。反正你也是科班出身,而且又有钱拿。” “行吧,多谢了。”姜斯点点头,忽地看见他曾经逛商场扫码领的小熊玩偶慢慢从里面房间探出头。 湛蓝的眼珠盯着他一动不动,似乎带着催促的意味。 他眼皮猛地一跳,将一肚子话全部咽下,立即加快语速招呼王兆离开,“你没事了吧,没事就快回去休息吧,我还有其他事,改天见啊。” “诶?” 王兆的话被关上的门直接打断,摸了摸鼻子,他有些好奇地试图透过玻璃门往里面窥视。 正巧和一个等人高的纸人对视,它那白色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平白让王兆脊背发凉。 也不知道他这兄弟怎么想的,天天跟一群这玩意在一起生活。 王兆拍了拍胸口,转身离开这里。 此时里面的氛围凝滞,一触即发。 “你怎么会在这儿?”姜斯双臂环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还没他小腿高的玩偶。 棕色的毛茸茸胳膊胡乱比划一通,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珠流露出几分期待。 啥玩意。 姜斯无奈,将它从地上拎起,一只沾了墨水的毛笔塞进它手中,“会写字吧?写下来。” 海棣艰难地抱着毛笔在踩在桌面上将字写出。 半天才有个歪歪扭扭的“不”字现了形。 姜斯:“......” 4、第 4 章 姜斯耐心地等了一会,见海棣还没写完,索性到柜台后拿起纸笔画画。 炭笔在速写纸上发出沙沙声,他用笔很随意,手腕微动就带出一道丝滑的线条。小指随意垫在纸上,只几笔,就能看出一个舞起水袖,身段柔软的角色。 姜斯盯着画面,眨眼的频率渐渐缓慢下来,直到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此时的安静。 他只得摸出手机,边接电话边继续摆笔,“你好。” 对面人听起来很是慌张,“是我,老板你现在有空没,我有急事找你。” 笔尖顿了顿,姜斯索性把速写本连同笔都放在柜台上。专心接起了电话,“你是昨天说要迁坟的人?我记得你,叫赵磊对吧?“ “啊,对对对,就是我。姜老板,我本来是想按您话说的迁坟来着。但是我,我这边儿出了点意外……” 赵磊此时就站在坟边,眼看着新坟已经被挖出了缺口,湿润的泥土堆在一边,中间露出已经被挖出来的深棕色棺材,虬结盘根的槐树根像是一根粗大触角伸进棺材从中汲取养分。 赵磊原本想着这棵足足两人才能环抱的大树长在这里肯定说明这里的风水不错,可现在再看这槐树枝繁叶茂的样子,硬生生让他在三十多度的大热天下冒出一身冷汗。 姜斯听他磕磕巴巴地说了半天,不由得心累,“你的意思是,你母亲刚下葬一周的棺材被槐树根顶破了?并且树根被砍的时候还会流血?” “对对对,是这样。” 沉默的尴尬通过5g信号在两人之间传播,赵磊后知后觉发现这件事听起来就像编的。 反应过来后忙不迭地恳求,“......姜老板,我给你劳务费啊,你一定要来一趟,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今天的姜斯已经不是昨天那个闻钱心动的姜斯了,他倒不是为了那点钱,主要是好奇会流血的树到底长什么样。 “行吧,你给我发个定位,我去看看。” 挂断电话后,姜斯抬眼见棕色小熊还在奋力抱着毛笔写写画画。他凑过去,发现已经写了五个字了。 歪歪扭扭的字迹勉强能认出来:不能离开你。 姜斯的影子将它的身体完全笼罩,海棣似有所感,扭头看过来。 跟它对视了一会,姜斯一把将它拎起,跟它对视。 “现在既然不能离开我身边,那就跟着吧,不要乱跑听懂了吗?” 半天,小熊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姜斯抽空撸了一把他的头,把赵磊预定的丧葬品一起搬到车上带过去。 赵磊看着被斧子劈到一半的树根源源不断的流出猩红色的血,跟随他一起来的家人站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恍惚间,赵磊听到自己老婆用尖利的声音不断大喊,但喊了什么话,他就是听不清。 什么东西? 赵磊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清楚听见关节转动,发出的“咔咔”声,就像一台生锈的机器。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等他想明白,他看见那躺在坑里的棺材盖被缓慢推开,早就咽了气的母亲从棺材里坐起身,脸上的腐肉挂在发黄的头骨上东一块西一块摇摇晃晃地挂着,各种虫子在深红发白的腐肉中穿梭蠕动。 “儿子。” 母亲用沙哑的嗓音叫他,空洞洞的眼眶里蠕动着十几条沾满肉渣的蛆虫。 赵磊的双腿定在地上,无法动弹。看着母亲从棺材里爬出,穿着自己亲自给她套上的那套寿衣不断靠近。 “儿子——” “放过我,放过我,我是你亲儿子啊!”赵磊说不出话,只能在脑中不断重复大喊。 “放过我!” “我不是故意的!” “儿子,你来陪我吧。”眼瞅着那只白骨森然的手就要碰到自己的脸,赵磊肩膀忽地一沉,眼前的所有景象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白净清隽的脸。 “你没事吧?” 姜斯莫名其妙,看着赵磊忽地瘫软在地上,像是濒死的鱼重回水中,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 精壮的男人此时满头大汗,脸色极为难看。 “喂?赵磊?能听见我说话吗?” 姜斯蹲下身,以为他犯了什么病。 赵磊喘了几口气,指着面前的棺材,声音惊恐地颤抖,“我妈,我妈爬出来了——” “你妈爬出来了?” 姜斯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去看,棺材正安安静静埋在土里,顶上封着四根棺材钉,将棺盖钉得严严实实。 “没事,你妈还在里面躺着呢。不信你自己去看看你妈。” 被他一口一个“你妈”叫下来,赵磊被吓到僵滞的大脑终于开始工作起来。 “说说吧?你到底遇到了什么?”姜斯看着赵磊从地上爬起来,周围帮他一起迁坟的纷纷上前关心,七嘴八舌地询问赵磊到底怎么了。 拍了拍心有余悸的胸口,赵磊一把扯住姜斯的胳膊,常年在日头底下劳作晒出来的黝黑皮肤此时竟有些惨白,嘴唇翕张,瞳孔被吓到涣散。 “姜老板,这个坟绝对有问题,肯定有问题。我明明看见我妈从棺材里面爬出来了,她要我去陪她——” “什么?!” “老赵你是不是眼花看错了?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什么你妈?你妈棺材还没挖出来呢!” 没等姜斯说话,年纪稍长的中年男人将手上的木棍一丢,不满地看着他,“我当初就说这里不行,你非要把你妈葬在这。现在好了吧,才过去一个星期你又闹着把你妈迁出来,你搁这闹着玩呢?” “五叔,我没胡说。”赵磊用力吞咽口水,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扯过姜斯的手,“这是姜老板,他能为我证明!我说的绝对都是真的!” “就他?”五叔轻飘飘觑了姜斯一眼,显然没把放在眼里,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话直接全写在脸上。 这种上来凭着年纪判断别人能力的人,姜斯见多了。 尤其是这种丧葬传统行业,论资排辈比其他行业都要严重。姜斯知道自己长着一样不让人信服的脸,也没计较对方态度。 站在原地,望了望天色,又盯着棺材瞧了一会,问道:“你们迁坟选好了新址没?” “就迁入我家祖坟里面。”赵磊回答。 “嗯,现在到哪步了?” “这不是刚打算趁正午的时候先挖出来,结果就发生这事了。”赵磊亦步亦趋,跟着姜斯走近坟边,姜斯靠近后才发现赵磊的话也不全是假的。 深褐色的棺材壁居然真的被槐树根给插了进去。 这就很离谱了,一个刚下葬一周的棺材,即便棺材壁再薄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被树根扎穿。 “你没烧纸吗?”姜斯敛起原本轻松的神色,扭头看了一圈也没瞅见有烧过的灰烬。 “还没,这不想着只是迁坟,等到那边下葬的时候一起烧了也行。”赵磊挠挠头道。 “别人迁坟能省事,你又不一样。”姜斯指着棺材,“我昨日就对你说,你没遵循母亲遗愿自作主张把人埋在这,这里风水跟你们家犯冲,你母亲一直未曾安息。现在就不是简单的迁坟,而是要把它当成下葬来做。” “啊?那怎么办?”赵磊心里一惊,手机铃声跟察觉他的心思一样一同响起,急促又高昂的铃声预示着什么。 “先接电话吧。”姜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先忙,自己则到一边看起了地形。 他小时候就经常看着爷爷帮附近邻居操办丧事。父母去世的早,爷爷去哪都会带上他,于是这么多年下来,对这些事倒也算耳濡目染。 再加上后来负责一个关于传统文化的项目,他到处翻阅风水书籍,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 姜斯现在看着忽然才发觉昨天匆匆一瞥忽视了一件事。 这四周都是的田野,只有这里在稻田中间空出一大片地方,长了棵茂盛的槐树。 赵磊一声惊呼突然将他思绪拉回,“姜老板!” 姜斯耐心等他讲完,赵磊面如死灰,“我儿子一连一个星期发高烧,每次都是刚退下来就继续发烧,现在又开始了。我老婆说医生能做的都做了,只能等着他自己退烧。” “我儿子才三岁,他年纪还小,一直发烧会烧坏人的。姜老板,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救救他!” 他说着,就要往地上一跪,头深深埋下,带着哽咽,“我求求您救救我儿子,他还小。都是我这个当爹的错——” “你先起来。”姜斯侧身避开,托着他的手臂把人从地上扶起。 “你儿子生病,我又不学医,你求我也没用。” 赵磊听他这么说,手指抖动起来,面露绝望,“难不成就没办法了吗?我儿子还小啊!” “你儿子在医院你怕什么?相信医生,相信现代科学,这事没那么玄乎。”姜斯无奈叹气,给他指了指面前的槐树。 “你们家是犯了独阴煞,这周围都是田地,只有它这么出挑,原本是不错的风水地方,阳光足,气流通透。但是你和罗小姐的家里都选择把坟葬在这里,硬生生把原本不错的局势倒转过来。这又是槐树,槐树最易招阴纳垢,滋养阴煞,现在反噬给你们家了。” 赵磊一脸惊恐,虽然没听懂,但听着就很吓人。“那怎么办?” “迁走就好。”姜斯实在看不过去这么一米八的老爷们这么胆小的模样,伸手拍在他肩头,“这就是风水上有点问题,只是碰巧你们家运气不好,造成的后果有些明显。不然的话也没多大事。” “行,我都听你的。”赵磊点点头,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姜斯身上。 姜斯又问他,“你们家祖坟离着远吗?” “不远,半小时就到了。” “那就好。”姜斯回到车前拿出自己带的纸笔,行云流水地写下两行字,递了过去。 “西南大路在前方,三条大路走中央。此去辞别人间地,脚踩祥云归西方。” 赵磊忍不住念出了声,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这是引路词,你努力给它背下来,待会迁坟的路上,你得一直喊出来,让你妈跟着你走,离开这里。” 姜斯自觉自己说得够明白了,将准备的纸扎品从后备箱拿出来,“我先去烧东西,你一定要背牢了啊,背不下来今天就完了。” 赵磊一脸菜色,忧虑地看着手中的纸。天知道,他学历也就初中毕业,上一次学习还是二十年前的事。 姜斯没管他,自顾自地将东西放在坟前烧了一份。等东西烧得差不多后又把人叫了过来。 赵磊边走边念叨:“西南——西南大道——” “西南大路。”姜斯叹气,给他纠正完又道:“跪下,哭坟会吧?记得真情实感,能流泪就别忍着,争取用你的孝心感化你妈。” 只要不背书,赵磊就有了精神。反正是跪自己亲妈,他也没啥顾虑。轻车熟路地往地上一跪,张口就号哭起来。 嘹亮的声音把不远处看热闹的亲戚给吓了一跳,五叔诧异地望去,嘟囔道:“我看他能搞什么花样,现在还哭起来了。” “五叔,你说这能行吗?” “行个屁,那人就是个骗子,还说什么风水。就是看磊子没读过几年书瞎忽悠他,现在是新时代,都讲科学,还搞封建迷信这一套玩意。” 五叔满脸不屑,一旁的人被他的话说动,犹犹豫豫地问道。 “那我们要不要跟老赵说一声?” “别了。”五叔摆摆手,听着赵磊哭得伤心劲也有些不忍,“就当心里安慰吧。有我们在旁边盯着,不让他被骗钱就行。” “几位不去帮帮忙吗?”姜斯晃悠过来,“那边还等着你们去抬棺呢。” “你不就是老赵请过来办事的吗?”五叔看见骗子就没什么好气,他不去对赵磊说出真相,不代表他就能看着姜斯在这吆五喝六,蛊惑大家。 “你这么厉害还要我们干什么?” “谁说我是帮他办丧事的?”姜斯纳闷,晃了晃手里给赵磊准备的哭丧棒,“我就是卖纸扎的。” “都是我亲手制作,绝对保真耐用。你们需要的话留个联系方式,买多了还有优惠。” “......” 赵家十几个人看着面前这个笑容坦荡的年轻人齐齐陷入沉默。 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病吧? 谁会在别人葬礼上向来宾推销丧葬品? 5、第 5 章 没人搭理姜斯,被他的话震撼到后的人纷纷拿着工具帮赵磊继续挖坟。 只剩姜斯站在原地,有些可惜地耸了耸肩膀,“真是没眼光。” 凭他三代传人的纸扎技艺,谁用了不说一声好? . 赵磊哭了半天,嗓子都嚎哑了,才被姜斯叫起来,手里也被塞上一根哭丧棒。 姜斯好歹是搞艺术出身,审美在线。早就看不过市面上那些敷衍的只有白纸条缠绕几圈树枝就做成的哭丧棒,自己动手给它改良了一下。 《礼记.问丧》中有记载,“问曰:‘仗者何也?’曰:‘竹、桐一也。故为父苴仗、苴仗,竹也;为母削仗,削仗,桐也。’” 姜斯拿桐木枝外面缠了一圈紧实的白布,又认认真真地做了白条一层层地覆在最外面。手拿哭丧棒摆动,上门的层层白条会跟着纷纷扬扬地摇摆。 赵磊眼眶都哭红了,乍一看这根格外与众不同的棍,收住哽咽,“姜老板,你这哭丧棒做的......还怪好看的。” 不像是给丧事用的,倒像是那些游戏动画里面的道具。 “都说了我是专业的。”姜斯毫不谦虚,看着棺材被抬上了灵车,忍不住皱眉,再次嘱咐道:“记住了,一会一走你就开始喊,声音大小无所谓,一定要吐字清晰。记得带上你妈的名字。” “待会路上遇上什么都不要调头,千万不能调头,只能往前走。” 赵磊点头应下,又问道,“那您呢?” 姜斯道:“我跟在后面,等到了那边还要烧一次纸才行。” 赵磊这才有些安心,去招呼其他人上车打头阵率先离开。 姜斯刚回车上,就看见棕色小熊趴在车窗边直勾勾看着他,即便它那脸上看不出人的表情,姜斯还是能想象道到海棣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控诉的样子。 “啧。”姜斯点了点它的头,“回去就给你换个身体,一直不能说话也怪麻烦的。” 海棣是不能说话,但是能感觉到姜斯温热的手指点在自己额前的触感,看着很强势的动作力度却很轻,仿佛蜻蜓点水,顷刻消失。 原本被单独留在车内的闷气也莫名就随着窗外透进来的风一起散了。 这人,好像还行。 海棣想着。 姜斯一路跟在灵车身后,中间保持了点距离,让前面的车洒下的纸钱不至于飘到自己车上。 原本一路无事的灵车在穿过一片林子的公路时忽地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拿起手机,姜斯就想去问赵磊发生了什么,耳朵一动,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唢呐声音。 “你听见什么声音没?”姜斯扭头去看海棣。 小熊的头几不可见地点了点。 姜斯便更加笃定自己没听错,绝对是有唢呐声,而且听着像是有人结婚吹的曲子。 这条公路不宽敞,勉强只能让左右两侧的车同时通过,但灵车的宽度比一般的汽车都要大,姜斯担心赵磊一行人会给对方倒车让路。 他下车后,发觉这声音更加的响亮,似乎与他的距离在不断的缩减。 赵磊作为唯一的直系亲属坐在灵车副驾驶的位置,看着前面一排挂着喜字的人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跟司机交流,“我们能过去吗?” “不太行。”司机摇头。 “那我去让他们让一下。”赵磊说着就要下车,刚推动车门,就被外力“啪”一把合上。姜斯的脸出现在窗外,严肃地警告道:“你不能下去。” “红白事撞上了也是常有的事,姜老板,我让他们让一让就行,咱们也好快点到地方。”赵磊道。 “别动。”姜斯继续拦下他。 向来带着笑意的眼睛此时格外的冷厉,“你再好好看看,这是什么事的车?” 赵磊莫名其妙,再次往前去瞅。 只见前面的车队越来越近,那挂着大红色花车上明晃晃贴着一个“奠”字。后面的车跟他们一样,洒了一路的黄纸钱。 本来高昂的唢呐声,在此时变得也低沉下来,带着阴恻恻的呜咽诡异。 赵磊硬生生在三十多度的天打了个寒颤。 “别下车,等他们过去就行。”姜斯说完,赵磊和司机同时在想,“这怎么可能过得去。” 灵车几乎把路给占满了,唯一能通过的可能性要么是他们退让,要么是对方退让。 可赵磊见过喜事让白事,也见过白事让喜事,这种白事遇白事的事还是第一次见。 “他们能过去。” 姜斯话刚落,那排车队以绝对均匀的速度直接开了过去,就像是看不见他们这行人一样。 “我靠。”赵磊震惊,司机比他反应更加剧烈,几乎把脸贴在了窗户上去看后视镜里面过去的车队。 “这怎么做到的啊?” 姜斯却没什么反应,见车队过去的差不多了便嘱咐道:“继续开车,记住我说的,车不要调头,你不要停下来喊词。” 接下来的一路都没发生什么意外,顺利地到了赵家祖坟这里,其他赵家人早就拿着工具等在那里,见灵车一来,哭丧的哭丧,抬棺的抬棺,没一会就把剩下的事全做完了。 姜斯烧完纸后,赵磊趁着没人注意,把人拉到一旁,恭恭敬敬地递了一个白包。 “这是算上纸扎还要您特地跑一趟的钱,一定要收下来,今天真是多谢了您了。” 姜斯一摸就知道里面肯定塞了远远超过自己定价的钱,看着赵磊身上麻衣下洗的发白的衣服,无奈道:“应该的,我们明码标价,你是我的客户,我当然会做好服务。” 说着,他把白包打开,抽出一半的钱递还回去,“我只拿自己应拿的那部分。剩余的,我不能收。” “这怎么行——” “我们行业规矩,做死人生意,多拿一分都是买命钱。”姜斯笑容莫测,“你见谅。” “好吧。”赵磊接过钱,左右看了一圈,压低声音继续问道,“姜老板,刚才我们路上遇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怎么看着他们那车,越看越像是......” 他的话没说完,姜斯已然听懂。 赵磊就在刚刚还亲手把姜斯做的纸扎车给他妈烧了过去,自然对它印象颇深。 那奇怪的车队的车简直就是烧的纸扎车的放大版。 他越想越心惊,只觉得这个世界已经完全了颠覆原本的形象。 “什么车?”姜斯莫名其妙,“刚才哪来的车?” “......!??” “不是,就那排撒纸钱的车队啊!你怎么不记得?” 赵磊慌张地找到灵车司机,向他确认,“刚才是遇到了几辆灵车对吧?” “兄弟,我知道你给你妈迁坟心情不好,你估计也没休息好,出现什么幻觉了吧?我们遇到什么车了?”司机拍着他的肩膀安慰,抽空还跟姜斯交换了一个眼神。 “坟都迁完了,以后也没事了。你别太紧张了。”姜斯丝毫不走心的劝道。 “可是......” 姜斯提醒他,“你刚刚还说那树根流血了呢。” 赵磊哑然,陷入自我怀疑中,难不成又是他出现的幻觉? 姜斯见已经没自己事了,转身就离开。 远远地,他看见在插着哭丧棒的新坟前出现一道灰色的暗影,女人佝偻着身体冲他遥遥一拜,随即消散在空中。 姜斯心情颇好,上车后对海棣道:“你能受供吗?我带你吃点好吃的去。” “嗯?......听到没?给点反应啊?“ 那熊低着头,半天没动静。 姜斯伸手去戳了戳,靠在椅背上的熊顺着力道倒了下去,如同一个真正的玩偶一样。 反应过来的姜斯脸上的笑容瞬间一敛,不等他思索,后排凭空出现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黑发垂落,几乎能挨到车上的地毯。 “你这人真大胆,居然敢私留生魂,就不怕被无常爷查到问罪吗?” 姜斯猛地回头,不由得心里一凉。 “你能别背对人说话吗?” “……不好意思,习惯了。” 女鬼身体旋转一百八十度,可正面依旧是黑发蒙面,惨白瘦长的手指拨开黑发,露出一张画着两个红彤彤腮红的惨白面容,浓黑色的眼线勾勒眼型,看着跟人形熊猫一样,再下面就是一张大红色的唇瓣。 “真是稀奇,你这人居然能看见我。” 她幽幽道。 姜斯被她这个妆容震了片刻,思及她的话忍不住问道。 “你那话什么意思?这熊上附着的魂魄是你带走的?” “哈哈哈哈哈哈……我可没那种本事,你这朋友是被其他大鬼给带走了。” 女鬼张开嘴大笑起来,血盆大口般的唇瓣诡异地勾起,几乎咧到了耳根,一头的黑长发随着她的动作颤动摇晃。 “被大鬼带走?” 姜斯脸色顿变,他知道这些鬼之间的规矩。 就像海洋中的食物链一样,有些不被阴差顾及的大鬼在人间游荡,为了不会魂飞魄散,就经常来抓小鬼来吃,而小鬼又可以吞吃游魂,像海棣那种连记忆都没有的就是最弱小的游魂。 更何况听这女鬼说,海棣还没死,只是生魂出走而已。 “这位姐姐,你可知那大鬼是谁?现在在哪里?” 姜斯压着着急,试图去跟女鬼攀关系套点情报。 “你这人,嘴还挺甜的。我死了十几年了,论年龄当你妈都绰绰有余。”女鬼笑了一会,才继续道,“我就算告诉你那大鬼是谁又如何?你区区一个人类,还想管阴间事不成?” “还请姐姐告诉。”姜斯笑道,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纸元宝,“我没其他本事,就是钱多。” 女鬼不屑,“才一个?打发叫花子呢?知道现在下面都通货膨胀到什么程度了吗?你这一个元宝连一个馒头都买不到。” 她话刚落,姜斯从身侧一个接一个地掏出,金灿灿的元宝几乎堆成了小山,把那玩偶都给掩埋。 金钱的光照亮女鬼黝黑的眼珠,脸上的表情也一点点地动容,直到目瞪口呆。 “只要你告诉我消息,这些都是你的。” 姜斯随意拿起一个,在她面前晃了晃,“这种成色的元宝在你们那边都算是顶级成色了吧?就算通货膨胀也是值钱的那批。” 女鬼眼睛都看直了,伸手要去拿,被姜斯一躲,看着他脸上挂着笑容。 “怎么样?一句话就能赚这么多钱,你可不亏。” 暗自咽了下口水,女鬼恋恋不舍地移开眼睛,勉为其难地点头,“那行吧,看在钱……看在你长的还行的份上,我告诉你。” “那大鬼就是远近十里八乡都有名的花旦,生前被叫小凤仙。她死了将近百年,当年据说在戏台上被土匪劫杀,死后冤魂不散,在此地长留至今。” “我就算告诉你,你敢去找她吗?那小凤仙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花言巧语的男人,想必也是看那生魂不顺眼才一并勾走了。” 姜斯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牙根泛酸。 “这小凤仙刻板印象也太严重了。” 是个男的都要被带走…… “那你知道她把人带走要做什么吗?” 女鬼矜持地点点头,迎着姜斯期待的目光,道:“这是另外的价钱。” 6、第 6 章 纸钱这东西多的是,姜斯又拿出来一捧,女鬼眼睛发光,拿起一个捧在手心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陶醉道。 “就是这个味儿,非常完美……” 姜斯笑吟吟道:“我家里就是做纸扎的,这些东西多的是。你能继续说下去了吧?” “那是自然。”女鬼沉吟了一会,“今天是农历三十,本地庙会就在今天。小凤仙最喜欢唱戏,每个月都要带着其他鬼唱上一场,想必是抓了他当劳动力搭戏台子去了。” “在哪儿搭的戏台子?” 女鬼捂着嘴笑了笑,“这不是巧了吗?正好我也要去听戏。这样,你开车,我指路,我们一起过去。” “行啊。”姜斯扭头对她道,“等我找到了人,有重金酬谢。” “我就喜欢你这样爽快大方的人。”女鬼感叹,“你是不知道,现在的男人有多扣。我前天还亲眼看见过一杯奶茶都要跟女朋友aa的男人,就这还说女生拜金。” “啧啧啧……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姜斯认同,“我也看不上这种男人。” “嘿!我就说。” 女鬼激动,忍不住道:“就是嘛,一杯奶茶能多少钱啊,就这还要算明白。” “也不能这么说。”姜斯追忆当年感慨道,“上班时候,就算是九块九的咖啡也得找公司报销。” “重点不是多少钱,是花在哪里。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自己花钱当牛做马。” 话题沉重下来,女鬼忽地感觉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现在浑身的怨气比她都要强上一些,有些诧异地小声问道。 “怎么?现在大学生不包分配工作了吗?” “……” 姜斯脸上的表情更加惨淡,看得女鬼一愣一愣。 . 车子在林间的公路来回穿梭,越走越偏,径直开到了一个乡下小镇上。 姜斯停车时,外面已近黄昏。 女鬼指着前面的林子道,“就是那儿,你跟着我走两步就到了。” “行。”姜斯爽快地拔下钥匙,顺手拎着黑色背包单肩背上。 “你这是什么?“ “带了一些贡品,就当是赎金了。” 女鬼一脸满意,“没想到你这人还挺上道的,你放心,待会儿我会帮你说说好话的。” 她在前面飘着,姜斯跟在后面,绕了一会就忽然从茂密的树林的小道里豁然开朗,喧嚷的声音也如同潮汐般传入耳中。 几十号人在一片空地上忙活,身上的衣服各异,有穿现代短袖,也有穿早年的粗布麻衣的,就连长袍马褂的人都有。 姜斯粗略一看,不少是死了百年以上的老鬼。 有点难办了。 他暗自提高了警惕。 可一个人到一群鬼中间就跟在深夜出现一个发光体一样显眼,几乎是姜斯刚站定,就有鬼惊叫起来。 “有人味!有人在这里!” “什么?有人类!” “我也闻到了,人在哪呢?” …… 霎时间,所有鬼齐齐朝姜斯这个方向看来,而给姜斯带路的女鬼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是人类啊——居然有人类误入我们的地盘。” “他好像能看见我们……” 姜斯暗骂女鬼不厚道,又眼尖地看见在鬼群里面还有个掉了脑袋的鬼,手捧着头说话。 他将背包握得紧了紧,开口道:“各位,我来找个人。无意冒犯各位,找到我的人后,我立刻就走。” 鬼群喧嚷,甚至有几个胆大地已经飘到了姜斯面前想要细细打量。 有个吊死鬼,身体在空中飘动,吐出的舌头差点甩到姜斯的手臂上。他那充血的眼球凸出,直勾勾盯着姜斯,彷佛打量一道菜般。 姜斯抿直了唇角,伸手探入背包,接着往天上撒去。 无数的黄色纸钱飘舞落下,瞬间点燃鬼群的狂欢。 “我靠,是钱!” “有人撒钱了,快捡啊!” “快捡钱啊!” 姜斯顺手多撒了几把,看他们一个个互相推搡,弯腰捡钱不亦乐乎,没鬼关注自己,便从边上走过去。 中间已然搭成了半个戏台,姜斯想绕到后面去找人。 一个穿着红色戏袍的女鬼飘了出来,见外面乱成了一团忍不住蹙眉怒喝:“都给我住手!” “一会就要开场了,你们在干什么?” 这个应该就是“小凤仙”了,听着她带着南方水乡的口音,姜斯了然。 他离小凤仙不远,自己作为一个发光体当然也第一时间引得小凤仙的关注。 一息之间,红衣女鬼就飘到他面前,脸上是精致的戏妆,眼中却带了杀意。 “你一个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我来找个朋友。” 小凤仙冷笑,“你当我傻的不成,这都是鬼,哪里来的你朋友?” 姜斯四下去看,视线在鬼群中一一打量,没看见熟悉的脸,便收回了目光。 “我朋友就是被你下午勾来的那个魂魄。” 小凤仙挑眉,“我当是什么,原来是他啊!你们人鬼殊途,还是不要在一起的好。今儿是我唱戏的日子,我给你个机会赶紧离开,不然我把你的魂也给抽出来。” “那可不行,我跟他有约定的,必须带他走。” “我看你是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小凤仙高高飘起,一身戏袍无风翩飞,发丝飞扬,如同影视剧里经典的女鬼出场形象。 姜斯忍住想要抽动的嘴角,往她身后看去。 不知哪来的两架纸扎的鼓风机极速地在其他鬼的搅动下吹出狂风,配合着小凤仙的表演。 他无语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先吐槽小凤仙不愧是科班出身这么敬业,还是他们居然与时俱进地找了道具配合演戏。 “怎么样?怕了吗?”小凤仙仰天大笑,“我最后给你个机会,赶紧滚出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 姜斯举手,道:“这样,我拿东西给你交换行了吧?” 小凤仙细长的眸子微眯,上下打量,语气不写道:“你能有什么东西给我做交易?” “不会还是钱吧?我可告诉你,我不是那种贪钱的人,要拿钱贿赂你想都不要想。” 姜斯这下表情终于变了,跟看外星人一样盯着她,“这世上居然还有不爱钱的奇鬼。” 那引路来的女鬼再次出现挤到小凤仙面前,笑容殷切,“这个人是个纸扎匠,他手可巧了,就连折的元宝都是上等的货色。” “纸扎匠?”小凤仙嗤笑,“不过就是一个只会折纸玩的,有什么能耐。” 饶是姜斯再好脾气也觉得被严重冒犯到了,同是学艺术的,谁比谁高贵了? 戏曲生鄙视美术生是吧? 他们动画人可是号称全能的! 姜斯指着那个半成品戏台,道:“我给你做一个完整的戏台子,还能让你到处搬走,自由活动。你把人还给我怎么样?” “行啊,只要你能做出来,我就把他还给你。” 小凤仙脚尖点地,优雅地转了一圈收回水袖,“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姜斯一动不动,“你先让我看看他,万一缺胳膊少腿了呢?” “啧,男人就是麻烦。”小凤仙摆手,她身后的鬼立刻飘出去,过了一会带回一个同样穿着戏袍的鬼,只是他身材修长高大,明显是一男子。 姜斯等人靠近了才认出来,错愕地脱口而出,“你怎么回事?” “我这戏班子缺个角儿,他虽是男子,但是样貌不错。我干脆把他带回来充个数,跟着我们干活,我又不会亏待了他。” 小凤仙道。 海棣顶着一头假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满头发钗随着他的动作叮当摇晃。他长相偏精致那一类的,眉骨极为立体,此时天色昏暗,又化了妆后,仅凭这张脸一时间还真难以辨认性别。 姜斯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唇角扬起一抹弧度笑了出声。 “你还别说,居然没有违和感。哈哈哈哈哈……” 他笑弯了腰,半天才稍微缓过来,对上海棣阴沉的脸色终于知道收敛了点幸灾乐祸。一本正经地从背包里面掏出平板,朝海棣一抬下巴,矜持笑道:“瞧好了,等我一会把你赎出来。” 他的毕业作品叫《避世》,含有大量戏曲元素,当时他跟同学特地走访了好多个戏曲博物馆实地观察,画了很多草稿。 里面就有现成的戏台设计图。 姜斯调出来,又拿出一打黄纸,直接席地而坐,动手做了起来。 旁边围上一群好事的鬼盯着,小凤仙见周围围过来的鬼越来越多,不耐烦地呵斥,“都闲着做甚呢?还不快点去准备,午夜一过,我们立刻开场。” 末了,又加上句对姜斯的话,在眼线勾勒下愈发狭长的眼睛一眯:“午夜一过,你要是给不了我东西,你就留下来一直陪着我们吧。” 借着手机的光,姜斯手上的动作飞快。原本他就从小跟在爷爷身边做这些纸扎习惯了,扫一眼图纸就能折出大致的形状。 纸扎主要就四类,神像、人像、建筑和明器。他曾见过有人花重金向爷爷预定纸厝,要求不仅要外表金碧辉煌,雕栏画凤,细节也得精致,各种家具一应俱全,就连现代的洗衣机、电视都有。最后纸厝成品足有成年人高,足以让幼童钻进去玩耍。 那是件复杂的工艺品,爷爷耗费了两个月才做成功。如今小凤仙要求的戏台子比起那可谓是天上地下,只要大型出来能使用就行,姜斯完全不担心时间问题。 海棣生疏别扭地揽起裙摆长袖,跟着蹲下身,安静地注视姜斯的动作。他发现姜斯全神贯注地时候眨眼频率比一般人要慢很多,纤长的睫毛在光线中挺立,许久才颤动一下,看得海棣有些手痒想要去撩拨试探他的反应。 “喂?大家都在忙,你怎么闲着?” 小凤仙飘然而来,打断海棣的思绪。 海棣有些惊诧,往一边看去,果然其余鬼还在忙活,没鬼敢往这边看上一眼,可见小凤仙的威压有多重。 还不等他说话,姜斯抽空抬起头,道:“他是我的人,既然说要赎他,便没有你再使唤他的道理。除非你是反悔这笔交易了?” 小凤仙两条细长的眉角一扬,目光触及他手中已经能看出形状的东西,思及刚才看见的金元宝,有些相信了他的本事,但嘴上却不肯落了下风。 “这么笃定,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小凤仙哼笑,甩袖离去。等她走后,海棣眸色沉沉,面对姜斯的回护不解问道:“你为什么来救我?” 却没想到姜斯居然笑了起来,将手机灯光换了个角度,不急不忙地继续折手中的东西,道:“相见即是缘分嘛,你我既知晓对方名字也是因果,怎么也不能让你白白被抓去。” 海棣抿唇不语。 姜斯见他又安静下来,不由调侃道:“这就感动了?你要是想报答我,不如给我唱个曲儿?” 他的尾音拉长,带了点慵懒意味。触及他促狭的眼神,海棣把头撇向一边不去理会。 见多了那些断臂残肢的鬼,甚少见到这么正常的,姜斯难得新奇地逗趣两句。 说话间也不耽误他的动作,又拿起一张黄纸折了起来。他随身有带胶水,最后将台基、栏杆、屋檐拼接一处,大致就成了形。 小臂长的戏台纸扎被他轻轻放置在地上,海棣看着这个纸厝,“这就成了?” “给你变个魔术。”姜斯神色中有些难得的自矜,拿出随身携带的打火机,就着火将纸扎点着。 火光瞬间吞噬纸扎,将周围的夜色驱散,橘黄色火苗随着风摇曳跳跃,将所有鬼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金山银山都为纸,烧厝搭成阴间宅—— 阴风吹过,一地的灰烬随风而起。 姜斯眼疾手快地一手抓着背包,一手拉起海棣往后跑了几步,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时,一座等比放大的戏台就此成型。 7、第 7 章 “我靠——” 不知道是谁发出的惊呼,紧接着寂静的空气瞬间被点燃,激烈的讨论声顿时四面如浪潮般掀起。 “居然做出来了!” “牛逼啊!” 这处都是空地,没什么枯草。火将纸扎烧完后也就熄灭了,省的姜斯再去扑火的麻烦。 这戏台通身金黄色,结构却如真的一样,分为上下两层,两边各有楼梯连接“出将”、“入相”两个出入口,戏台上有飞檐坐落,看起来倒真像那回事。 小凤仙第一时间飞到里面查看,上下打量之下,虽然没说什么,但姜斯和海棣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满意。 “这就成了?”海棣就算是失忆了也有作为人的常识,没想到姜斯当真这么快就做好了东西。 “都说了我是专业的。”姜斯缓缓吐出一口气,对戏台上的女鬼道:“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便不再打扰你们的戏了。” 说罢,将剩余的黄纸塞进背包就要拉着人离开。 “慢着!” 小凤仙站在戏台鸡笼顶下,有影壁和藻井的收音,说话声音在空中远远飘荡出去。伴随她的话,一股无形的威压自她向周围散开,刚才喧闹的气氛一扫而光。承受不住的小鬼早就腿软跪在地上,便是有些年头的鬼也低着头,不敢多言。 “我说让你们离开了吗?” 小凤仙脚尖轻踏,大红色戏袍在空中翩跹,转眼就落在姜斯海棣二人面前。姜斯手中灯光还没熄灭,映照在小凤仙那张娇媚的脸上,唇点朱红,眉似远山,双目灼灼盯着姜斯。 “还有什么事?”姜斯浮现的笑意尽数敛下,看这情况,也知道了事情不是那么顺利的。 “先生有大才,不如跟着我干呢?”小凤仙微微笑着,“这做人哪有当鬼自由自在。” “你们说是吧?” 被询问的鬼自然无不应和的,自觉将两人包围在中间,无数道森冷注视他们,如看死人。 “来了我们的地盘,还没听过要走的道理。”说话的鬼却不是小凤仙,而是带着姜斯来的女鬼。 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模样,姜斯这才发觉对方的真实心思。 原来是看上他这身纸扎技艺,想要强行留下为他们做事。 换句话说,拿姜斯当印钞机用。 清亮的月光洒下,照在她那一头的点翠凤钗上,小凤仙涂了丹蔻的手指伸出就要去抓姜斯的胳膊,被他一躲,避了过去。 “果然是鬼话连篇,一字都不可信。”海棣说着,有些担忧地看着姜斯。 “她是死了几百年的大鬼,我们硬碰硬看来是不行。” 姜斯一边盯着小凤仙越来越赤红的双眸,一边安抚他,“别慌。” 他说没事,海棣当然不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么跟大鬼对抗? 冰凉的手搭在姜斯胳膊上,海棣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一会我拖着她,你快跑。她是鬼,不能直接对人动手,况且今天本来就是因为我才招来的祸患。” 即便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姜斯第一时间注意到却是海棣居然踩在地上都比他高出小半个头。 感叹一句这人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再听他的话,心神有些微暖。 好歹知恩图报,没白救他。 不远的小凤仙已经飞至半空中,显出了原形,脸色惨白,双眸含血,一头浓黑的长发跟长了眼睛的蛇一样朝着他们飞冲过来。 姜斯把海棣推开,从背包中掏出一把白色的长条状物品。 一手抓住头发,一手持武器,直直朝她抽打过去。 一鞭落下,就听尖利的女声惨叫。 小凤仙狼狈落地,黑发恢复成正常模样。眼里的怨毒毫不遮掩地露出,声音凄厉而空洞,“你带的什么东西?” 在月光下,姜斯手中的东西隐隐现了形。手臂长的棒子,四周缠满白色条穗随风轻晃。 “自然是哭丧棒了。”姜斯微笑,“听说桐木条做的哭丧棒鞭挞恶鬼有奇效,今天一试,果然是真的。” 带他前来的女鬼见到此幕,不由得有些摇摇欲坠。 天杀的,这人一口一个姐姐喊得亲热,谁知道背地里却拿了个这么大杀伤力的武器。再想起方才他说“赎金”的话,真想狠狠啐一口。 呸!男人的话果然不可信。 小凤仙也是没想到,她凭着一身本事在这里嚣张了许多年,方圆几十里的鬼没有不听她话的。今天居然栽在一个人身上。 她刚才嚣张的态度顿时消减不少,放缓了语气道:“看来是一场误会了。” “这样吧,我放你离开,我们之间的误会一笔勾销怎么样?” “当然可以。”姜斯刚说完,海棣就靠近身边,想要提醒他,却发现姜斯的表情中带了几分促狭。 心中了然,便不再多言。 小凤仙极为真诚地冲他行了个大礼,说道:“方才是我冲动了,先生莫怪。” 他们一步步走出这片空地,在即将踏出去时,又是一道破空阴冷的风袭来,比刚才的攻击更加狠厉,直冲姜斯心脏。 姜斯早有准备,翻手用哭丧棒接住,在冲击之下白色条穗齐刷刷飞舞,发出沙沙声。 黑发不顾被灼烧的痛苦,紧紧缠绕在哭丧棒的顶端,誓要将它夺过去。 姜斯不肯放手,两厢拉扯之时,原本坚硬的哭丧棒从中间忽地断裂成两半。 白纸条穗飘落一地,看在小凤仙眼中就是给姜斯提前撒的纸钱。 小凤仙得意地正要笑出声,却见姜斯不急不忙地从背包里面再抽出一根哭丧棒来,笑容顿时凝滞在唇边。 周围的鬼怪也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笑容没有消失,只是转移到了姜斯脸上。他笑得脸颊的酒窝都在若隐若现,语气温柔。 “你们还有事吗?” “没了,没了。” 小凤仙咬牙切齿,实在想不通姜斯的背包到底多大能装下这么多玩意。 “哦,你们没了。但我还有呢。”姜斯拎着手中的哭丧棒直指小凤仙。 “我这辈子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欺骗我的,一种是第二次欺骗我的。你居然都占了。” 海棣强忍着笑,注视姜斯拎着哭丧棒上前殴打小凤仙的身影。 半天才听小凤仙终于忍不住真情实感地喊冤。 “我有什么罪?我只是犯了天底下的鬼都会犯的错!” “……” 姜斯无语地立在原地,指着海棣道:“他也是鬼,怎么人家就不说谎呢?” 小凤仙抹泪,无语凝噎,“他顶多是个生魂,算什么鬼?” 姜斯一愣,这才想起来把这茬忘了。他清了清嗓子,“你有什么办法把人送回去吗?” 小凤仙更加委屈,“我只会勾魂,哪会什么送魂的法子。” 行吧。 姜斯放下有些酸疼的胳膊,再次警告,“你记住了,这是现代社会,人人平等,鬼鬼也平等,不要再仗着自己的本事欺压同类,更不能伤害人类!” 小凤仙期期艾艾地捏起一角袖子就往脸上胡乱抹去,语气幽怨,“您有所不知,我当年也是个好人家的姑娘。若不是赶上了战乱,被迫进了戏班子卖艺为生,后来又遭受土匪劫杀,身死他乡,怨气太重,久久不能投生地府,也不会有今日的情形。” “我是有苦衷的啊!” 姜斯道:“这也不能伤害无辜的人的理由。” “……我只是太喜欢唱戏了。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这场戏啊!” 小凤仙义正言辞,想起来现在人经常说的那句话,“我这叫为艺术献身!” 她的眼神过于坚定,就连脸上的妆都花了也能看出眼中的信念。 “……” 姜斯若有所思,看着她久久不语。 海棣见两人都在原地不动,上前查看情况。 “怎么了?” 姜斯唔了一声,开口问道:“你想来拍戏吗?” 此话一出,两鬼都愣在原地。 海棣隐隐猜出他的想法,小凤仙却是莫名。 “拍什么戏?你还会拍戏?是用摄像机拍的在电视上播放的那种吗?” 认真想了想,姜斯含糊道:“差不多吧,都是给人看的。” 小凤仙有些心动,但有点迟疑,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耍她。 姜斯拿出手机翻到自己之前做的作品集,那是一段五分钟左右的动画。 小凤仙狐疑的表情逐渐变得热切,又有点怀疑,“这不是你画的吗?关我什么事?” “我这次会实拍镜头,你若答应便是我的专属演员,拥有无数粉丝。见过现在的明星吗?他们就连出门都会被粉丝追捧、迷恋。到时候你也会像他们一样。” 姜斯刻意压低的语气带着几分蛊惑。 这话若是被历经百战的现代人听到肯定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是大饼然后跑路,但偏偏小凤仙是个死了百年的大鬼,没经历过现代社会的打磨。 拍自己的作品,还能有无数粉丝? 小凤仙本来就蠢蠢欲动的想法更是难以克制,就差马上应了下来。 “既然你这么盛情邀请了,那我就答应吧。”她矜持地点点头,看向周围吃瓜的小鬼们想起方才的狼狈不由生出恼怒,“都围在这里做甚,还不散开?今日就当我们不打不相识,以后就是朋友了。” 后面一句话是对姜斯说的。 姜斯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小凤仙正要继续问他关于拍摄的事情,就见姜斯拿出张纸,不由得好奇问道:“你又做甚?” “签合同。” “……” 海棣忍不住看向姜斯,只听他一本正经道:“白字黑字,立下契约,省的你再犯所有鬼都会犯得错。” 姜斯的背包跟百宝箱一样,他从里面又掏出一根水笔,龙飞凤舞地写下几行字。原本平静的小凤仙却是脸色煞白,干笑道:“不用了吧?我还能骗你第三次不成?” “违反了契约会怎样?”海棣察觉这份合同的不寻常。 “人死成鬼,鬼死会成什么知道吗?”姜斯问道。 不等海棣说话,姜斯便自顾自地接话,“鬼死为聻。违背契约,天地法则会进行抹杀,也就是再死一次。” 该不会他骗自己成为鬼傀任他驱使吧?小凤仙见过许多走邪门歪道的人欺骗鬼怪来满足自己的私欲,这种生死契一旦签了,直到投胎都不能摆脱束缚。 她胡乱想着,眼神已经四下飘飞,打算找个时机逃走。 姜斯把纸递过去,上面写的却只是小凤仙不能再伤人的约定。 认的几个字的小凤仙一愣,完全没想到居然只是这个,心一横也就签了。 反正她本来也不能随意杀人,与其整日躲着鬼差来寻,过着紧巴巴的日子,还不如赌一把,跟着他混了,还能过过演戏的瘾。 8、第 8 章 一事毕,正巧晦月当空,凌晨将至。 戏台上被幽暗的鬼火点亮,台下群鬼攒动,台上戏腔开嗓。 站在最后方的姜斯奔波了一整天忍不住犯困起来,强撑着眼皮看台上的表演。 这场戏没有铜锣喧鼓来挑动气氛,少了很多戏曲的韵味,但是小凤仙的功底深厚,陪着她演出的老鬼也都是个个有技巧的,身段唱腔十分不错。 “困了?”海棣本来正欣赏上面的表演,虽然他看不太懂,却很感兴趣。正入神时,就感觉左侧的胳膊被压了一下,一扭头就看见姜斯跟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的模样。 “还好。”姜斯歪头靠在他肩头,随意打了个哈欠。 “就是听多了。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姜斯字正腔圆地念出这段词,又颇为感叹,“这小凤仙看着轰轰烈烈的个性,没想到是婉约腔唱法。” 他感慨着,对上海棣清澈的一双眼睛,顿时一滞,无奈道:“好吧,我忘了你目前是个文盲。” 海棣:“……” 姜斯想找个其他话题让自己醒神,身边突然溜过来一个老熟鬼。 “那个,你答应我的钱还能给吗?”来鬼正是引路的女鬼。 不看见她还好,一看见她,姜斯就想起自己被诓骗的事,手中的哭丧棒忍不住紧握,“你居然还好意思找我要钱?” “我们说好的,我带你找到这生魂,你给我报酬。如今你也找到了他,也该给钱结账了吧?” 姜斯默然,空着的手指向自己,“我像是傻子吗?” “哦不,我像印钞机吗?” 要不是他自己能打,早就掉进她精心准备的陷阱了。 人不应该,至少不能蠢到这种程度。 女鬼心底发虚:“……” 她着急道,“那你一开始找我咨询的钱还没给呢!” “咨询的钱不是给你了吗?” “你不烧,我怎么拿的到?” “那这就是另外的价格了。”姜斯摊手,做无奈状,“我总不能白干活吧?” 白干个p,点个火的功夫,能累死他? 女鬼顾忌他手里的哭丧棒没敢真骂出来,简直欲哭无泪。亏她还想着把人绑了一直造钱供她使用,没成想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下好了,一点钱都没捞着。 怼跑了女鬼,姜斯发现海棣一直盯着他瞧,也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没死,等你还魂后,我给你花的钱也得还给我。” “知不知道引魂香有多贵?” 海棣自然不知,不过他潜意识里就没把这当成一回事,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给你,都给你。” . 此处百转千回的唱腔揉散风里,距离榕城千里外的宁市某别墅区里却是一片悲恸的哭泣声。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一天之内就能醒过来吗?这一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中年女人红着眼睛质问,一旁穿着对襟马褂男人在她冷厉的声音下脸色也不太好看。 手指捏着桃木手串来回摩挲,到底顾及自己身份没做争执,他身后年轻的徒弟却是忍不住回护两句。 “我师傅也是尽力了,凭他的本事就没有就不回来的人。海小先生如此还醒不过来那就是他的命数——” “闭嘴!” 男人瞪了徒弟一眼,沉思片刻走向床上躺着的人,手指搭在冰凉的腕上,良久才道:“确实是离魂症不错,只是海小先生的魂魄距离此地太远,纵使我施法召回也无济于事。夫人,节哀。” 他们口中争执的对象正是床上躺着的年轻男人,额头上被裹了几层厚厚的纱布,纱布下的面容苍白如纸,唇色更是一点血丝都没有,只有鼻息间微弱的呼吸证明着他还活着。床边被摆满了专业医疗仪器,滴滴答答地亮灯运行,检测生命体征。 “那怎么办?” 听完他的话,女人的身体晃了晃,靠着桌边勉强支撑身体,“沈天师,你还有没有什么办法?无论是最顶尖的医生还是精尖装备亦或是其他资源,我海家能做到的绝对不会吝惜。” “......唉,我才疏学浅,只能说到了这一步,与其相信玄学不如相信现代医学,或许能暂时维持他的生命体征,撑到他回魂的那天。” “海夫人,您请节哀。” 男人冲她和床上的人点点头,带着欲言又止的徒弟径直走出别墅。 身后女人难掩悲痛的哭声逐消失,呼吸到夜间微凉的空气,徒弟才敢出声,“师傅,那人真的没救了吗?连你都不行?” 这海家公子也只是车祸而已,怎么会这么严重? 方才也不是他大言不惭,是他师傅确实有真才实学,年仅三十多就是天师协会正儿八经的成员、武当山第四十九代传人,一身本领别说是在宁城就是在四九城都是有名的。 “难说。”沈笏扭头回望,宽大的马褂被吹的猎猎生风,目光微沉带着忧虑,“我看不透他的命格,看似险象环生却隐隐透出一丝生机……希望他能抓住这一线生机活过来吧。” . 还不知道家人急成一团的海棣刚推开姜斯卧室的门就愣住了。 这几天纸扎店都没有迎来新客人,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姜斯暂时不缺钱,面对客源这事他看得很开,与其整日等着,还不如趁机准备一下宣传视频怎么做。 撂下一句别打扰他,就窝在卧室里待上一整天。海棣担心他出事特意来看看,结果一推门发现房间的床帘全部被拉上,灯也没开,只有台机发出幽蓝色光隐约照亮屋子。 电脑旁边的散热箱呼呼作响,姜斯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海棣慢慢走近,才发现姜斯似乎在建模。 “……你不是说写剧本吗?”海棣的声音突然响起,姜斯整个人猛地一颤,鼠标愣是滑了一下,点错页面。 “……靠,你是鬼吗?这么吓人。” 海棣:“……” 姜斯摘下耳机,慢半拍地想起来面前这位确实不是人。 没什么诚意地道了歉,“不好意思,有事吗?” “我来看看……你这是在做什么?”海棣没把话放心上,好奇地问起另一件事。 “剧本大概写得差不多了,我找朋友帮我润润色。正好闲着就顺便搞个建模试试。”姜斯说着,揉了揉僵硬的手指。他皮肤白的出奇,在这么昏暗的光线下都能看到温润的光泽。 细长的手指蜷起,骨头处发出咔吧声响。 海棣被他的手吸引了片刻心神,又问道:“这是什么的建模?” “给你搞的,一会发给商家,让他们打印出来。我想了想,你毕竟不是真死了,附在纸人上实在不吉利,干脆给你弄个身体。” 和海棣对视的那双褐色的眼眸带着莹莹水光,似乎是盯着屏幕时间太长,有些疲倦,笑意却不减。 “你——”海棣这下终于认真去看了屏幕上的东西,刚涌起来满心的温暖顷刻愣住,“这是什么东西?” 姜斯已经加了材质渲染,可以清楚看见,那是是一个三头身的小人,黑色头发,和黑色水灵灵的大眼睛,四肢都偏小,看起来又很协调。 整体就是经典的□□人造型。 “……”海棣实在不想把这个东西当成以后要待的身体。 他一个一米九的成年男性,身材健康且健硕,怎么都和这不搭。 姜斯见他不说话,以为被感动到了,开口笑道:“不用太感谢我,这个建模没费我太多功夫。不过我特地要求了打印材质一定要防水耐摔,费用小贵,你到时候记得一并给我就行。” 鬼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海棣知道自己没得选。 算了,好歹是有身体了。 他这么宽慰自己。 姜斯把文件刚给商家发过去,就听房门外一声大喝:“聊什么呢?吃饭了!” “嗯?”姜斯十分震惊,“你做饭了?还是她做饭了?” 他可不认为一个失忆的鬼和一个解放前的鬼会使用家里这些现代厨具。 “你出去就知道了。”海棣扶额,实在不想说话。 等姜斯狐疑地走出门才发现小凤仙正气鼓鼓地蹲在地上拆外卖。 “我高高兴兴地去开门,那不识相的外卖员居然嗷一声跑了!” 任凭谁看见门平白无故开了门,又没一个人都得跑吧? 姜斯无奈,“以后外卖放门口就行。” 他往地上看了眼,瞬间就捕捉到包装上的logo,唇角的笑容登时凝固,心里一凉。 忍不住颤抖地指向它,“你怎么敢的?” 这家私房菜在榕城出了名的。 一是好吃,二是贵。重点是贵! 一顿饭下来怎么也得小四位数,看这么多餐盒,小凤仙也没收敛着买。 姜斯简直不敢想一共需要多少钱。 “我看他家评分最高,怎么了?”小凤仙无辜。 那是肯定的了,都这么贵了,不好吃也得好吃。 “忙了几天,全白搭了。”姜斯视线落到茶几上的手机,恶狠狠地夺过来收起,“你们以后不许上网了!” “怎么了嘛?姑奶奶我吃他家的饭是给他面子,凭什么收我手机?” 姑奶奶,你吃的哪是饭,那是人民币啊。 “总之就是不行。“姜斯一口否决,“想玩手机,我给你烧过去。” 小凤仙见他坚持,哀怨地看着他,不时还要抹上一把不存在的眼泪。 “你烧的跟单机有什么区别,不能上网,不能打电话,什么都不行。呜呜——我命怎么这么苦啊,死了这么多年,刚摸到手机连一天都没有,就没了……” 她干嚎半天,凄婉的嗓音在客厅四处回荡,却感觉没什么动静,悄悄放下手去看姜斯。 他已经拿着饭坐到餐桌前吃起来了,海棣不能碰熟食,姜斯就给他摆了一柱香烧。 “……” “我不管!我也要吃香,我也要玩手机!” 小凤仙怒气冲冲,一掌拍到桌面。 姜斯波澜不惊,眼皮半点没掀起,“吃香受供可以……手机、手机再说。” 姜斯想了下,自己应该有个备用机,没插卡,在家联网玩着倒是可以,也不怕她随便买东西了。 “这还差不多。”小凤仙顺着台阶就下,转眼看挺直腰板吃香的海棣,纳闷道:“生魂不受供奉,你怎么给他弄这个?” 她离得有点远,香烛烧的白烟丝丝缕缕全部被海棣吸纳,没漏出半分气息,自然也没让她察觉到。 眼看着海棣原本有些透明的魂魄更加凝实,脸色不再发青,小凤仙狐疑地上前去看个清楚。 这下更激动了,“你居然给他喂这个!” 小凤仙羡慕的眼泪都要从嘴角流出来,“你这么舍得的?” 9、第 9 章 “东西再好也是死物,一直放着早晚也会是废品。”姜斯丝毫不觉得自己偏心,“他情况特殊,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后也不许欺负他。” “……”小凤仙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 “凭什么!” 她忿忿不平,指着海棣道:“你们人类不还说要有绅士风度吗?女士优先!” 海棣同样好奇他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特殊,期待地看过去。 就听姜斯慢吞吞道:“他身上穿的是brioni限定款。” “什么意思?” 姜斯:“一套西装六位数,我这是投资你懂不懂?” 接着,他看向海棣,笑容格外真挚:“等你活过来了,记得带我飞啊!” 小凤仙明白了,再看向海棣的目光明显带了点同情,这傻孩子,还真以为人间处处是真情呢? 海棣:“……” 唉,这虚伪的人性。 姜斯起身去储物柜拿一些普通香烛同样给小凤仙摆上。 一人两鬼舒舒服服地吃起了饭。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直到姜斯接到了来自大山拍戏的好友电话。 王兆的声音依然是那么嘹亮,穿透话筒,绕梁三日而不绝。 “老姜,出事了!” 被他的声音吵的耳朵生疼,姜斯木着脸,把手机拿远了点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 事情得从三天前说起。 王兆作为编剧跟组拍戏,这次的场地是一座半开发的山,鲜少有人居住。剧组总导演张导趁着刚好是夏季末,从剧情中间开始拍,结果一大堆剧组工作人员在山洞里面架好设备开拍后,张导通过监视器屏幕发现演员身后老是有个人影在走动。 拍摄场地租借和演员情绪状态都很难得,张导自然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点低级错误上,连着四五条镜头全部作废,张导顿时恼了。 把剧本一扔,起身就走到那演员后面,打算把这捣乱的人揪出来。 只是走近了才发现,演员身后分明空无一人,只有空荡荡的晦暗洞穴。 没等张导反应过来,副导演就走了过来,声音在山洞中回荡。 “怎么了?” “他身后没人吗?”张导有些奇怪,他在监视器里看得清楚,明明就是有个人影一直在动。 “什么人?没有吧,我排走位的时候小侯就是最后一个。”副导演茫然。 被叫小侯的演员也很莫名其妙,接着副导的话说:“没啊,我就是这场戏最末尾的站位。张导,你眼花看错了吧?” “奇了怪了。”张导挠挠头,转身回去,再看监视器里,确实没了人影。 估计真是自己眼花了。张导心想着,今天不熬夜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来,全体准备,山洞打戏,第一场第二镜,action!” 王兆作为这场戏的编剧自然也在场,目睹全程后,他忽然感觉温度似乎降了下来,在手臂上激出一层鸡皮疙瘩。纳闷地揉了揉手臂,正拿着剧本对照呢,就听一声惨叫传来。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有好几个人冲了上去——原本已经被威亚拉到半空、打算做空翻的小侯突然摔了下来。整个人仰躺在地上,疼的眼泪直流,表情更是皱成一团,痛呼不止。 “啊啊啊啊啊!别动,别动,疼!我曹他爹的,有人推我!肯定有人推我,我感觉到了。” 好好的一个小鲜肉演员此时疼得面目狰狞,呲牙咧嘴。 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脸色都很难看。 王兆刚才看了一眼,小侯被威亚吊起,在场的几个演员离他都有三四米远,谁能推他? 更何况—— 他越想心里越沉。 总不能谁看不得小侯好,偷偷用了什么下作手段吧?这可是张成垣导演剧组,他最讨厌这种小人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张导咆哮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 “谁负责的威亚,给我滚出来!拍戏前都没有检查过吗?这么轻易就断了?一天天干什么吃的!” 在张导的怒视下,负责威亚的人的站了出来,脸色苍白:“导演,您还是亲自来看看吧。” 小侯摔下来的时候最怕的人其实是他,别人都去关心人怎么样了,只有他第一时间去查看威□□况,如果真是他的问题,道具出现严重疏忽,不说赔偿,以后在圈子里面都很难混下去了。 更何况在他印象中,明明上午刚检查过,不可能会出问题。 张导眯着眼睛去看,发现小侯使用的威亚完全没有任何断裂处,是固定在他身上的绳子被人解开了,才让他掉了下去。 “......” “先把人送医院再说。”张导最后发了话。 幸好当时吊得不高,小侯摔下来时身体下意识也做了自我保护,并没有严重的伤害。 从医院回到休息处的众人,虽然都没说什么,却隐隐有暗流涌动。这种不对劲直到他们一起去看这两天拍摄的镜头终于爆发。 “往下翻!看下一场的。” “下一场有问题吗?” 回答的人带着颤音,“张、张导,全部都有问题。” “只要是在这山里拍的,都有问题。” 王兆心底沉沉,忙不迭和其他人一起循着那人的手指的地方去看。 在演员的身后有一道白色人影,来回晃动,像是被风吹的,但看演员身上的衣服却又纹丝不动。 或者,换个词形容,是它在空中飘动。 看到最后,所有的镜头都出现了同一个模糊的白影,它一直站在最后面的场景。 无论是近景镜头还是远景都有它,甚至在演员的特写镜头里面,演员眼睛的倒影中也有它的存在。 “......” “嘶———” 在场的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 张导拉着副导演出门商量,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愣是相顾无言,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你说,怎么办?” 张导抹了把脸,叼根没点燃的烟蹲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我干这行几十年了,头一回遇到、遇到它!” “会不会是我们在这打扰到了人家?张导,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换去哪里?”张导盯着地面,“场地费也都交了,找了那么多关系拿到的拍摄权,更何况,你觉得我们走了,它就会善罢甘休?” “可我们也不能拍了,小侯就是它给我们的警告。” 副导演焦急。 “曹特么的。”张导蓦然起身,“老子还不信了,活人搞不过死人!我找人弄它!” “找谁?” 副导这么问,装似无意路过实则偷听的王兆心里也在问。 “我问问有没有人懂事儿的,请过来烧点东西把这玩意请走。” 张导行动力非常强,说问就问,正要拿起手机打电话。 王兆脑中忽地飘过一张脸。 这事,他有门路啊! . “所以你想让我去帮忙?”姜斯纳闷,“你怎么会觉得我能收鬼的?” “哎哎哎!嘘——”王兆忙道,“避讳懂不懂?子不语怪力乱神!你委婉点!” “……”姜斯真服了。 “姜啊,你不说你家学渊源吗?万一张导找个骗子把这事弄得更大,那我们整个剧组都得要完。那我还是更信任你,我已经跟张导推荐你了!” “我还没同意呢。”姜斯试图反抗。 “你那店有生意吗?” “没……” “这不完了,正好我们顺便聊聊你的剧本。多好啊!” 王兆说的心满意足,姜斯正欲多说两句,就听他那边又是一阵急促的声音,是人群骚乱声。 “又来了。”“有人掉下去了。”“活着吗?”类似的字眼不断传入姜斯耳中。 过了一会,王兆才匆忙道:“定位我发你,老姜你有空尽快过来。这事真不简单。” 话毕,电话挂断。 午后的阳光穿透门缝落了一地,细小的灰尘在空气中发着光。两排整齐的纸扎人无声微笑,角落中的金元宝散发着诱人光泽。 姜斯跟没有点睛的纸扎人对视片刻,忍不住叹气。 到底也不能看着朋友出事。 . 面对姜斯突然要出远门的举动,小凤仙非常不理解,尤其是看见姜斯宁愿带着海棣也不带自己的时候更加生气。 “不是,你带着他都不带我,凭什么啊!” “你为什么非要去燕鸣山啊?那到底有谁在啊!” 燕鸣山正是王兆一行人拍戏的地方,离榕城不远,车程也就三个多小时。 “出门把你们俩都带上不方便。你在家或者出门玩都行,我在客厅给你备上香烛纸钱。”姜斯说着,收拾行李的动作不停。 衣服随便带几件就行,主要是他要带点防身的东西。上次经过小凤仙的试验后,他发现哭丧棒这个东西拿来当武器真不错,这次也拿了两个。 “欸!那你不是去抓鬼吗?带上我啊!我能打!”小凤仙在这块地方都呆腻了,努力使出自己三寸不烂之舌来试图劝服姜斯。 “我,能打!见识还多,万一你要中了对方的诡计怎么办?我们可说好要拍电影的,你现在死了,我找谁拍去?”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姜斯努力忍住把她从家里丢出去的欲望。 “是你太敏感啦。我说话一直这样好的吧。”小凤仙坦然自若。 一直旁听的海棣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却是帮着小凤仙的,“你不是还有折好的纸人吗?她可以跟我一样附身。” 听他这话,小凤仙露出见鬼一般的神情,“你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海棣不理她,一直盯着姜斯瞧。 心里想的却是姜斯如果遇到危险,自己帮不上忙,小凤仙确实是能出手相救。 面无表情的男人穿了一身正装,半弯下身子跟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的姜斯对视。有那么一瞬间,姜斯以为看见了自己那禽兽般的前老板。 虽然前老板没那么年轻,也没那么高,也没那么帅,也没那么有钱。 但他偏偏特别喜欢穿正装。 整天面无表情地看着所有员工,似乎随时随地在想能给谁降薪,好让他增加效益。 鬼知道,为什么一个搞动画的传媒公司的企业文化居然跟国企一样。 一句“好的”差点脱口而出,姜斯缓了缓心神,举起哭丧棒把海棣和他隔开。 “......你离我远点。” “?” “带你也不是不行,出去要听我的话,懂吗?”姜斯说完,小凤仙立刻弯起了眼睛笑起来。 “知道了。” 姜斯再次去看海棣,瞥见他这身高达六位数的西装,嘴唇翕张,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算了,让人顺着他的喜好来穿衣服,怪不礼貌的。 10、第 10 章 上山的公路蜿蜒曲折,飞桥横接两山隧道,远处郁郁葱葱的林木茂密幽深,带着生人勿入的深邃。两排高山飞一般落在车后,绵延不绝的山脉浑然透出随时倾塌的威严。 这条上山的路,愈开人烟愈稀少。倒是周围的山中时不时会传出清亮的鸟叫声。 姜斯循着导航一路开到燕鸣山的半山腰上一处民宿。 远远的,他就瞧见民宿门前有人站在那,等车灯照亮时,才发现是王兆。 山上夜晚降温,他披着牛仔外套,叼了根烟站着。见到姜斯的时候,竟露出如遇大赦般的惊喜表情。 “老姜,你可算来了。” 把车停好后,姜斯左右看了一眼,这才把视线落在好友身上。 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怎么,王兆脸色十分难看。 见面第二句话就是,“今天出了事,我们不能上山,等明天再带你去看看。” “就你一个人?剧组其他人呢?”姜斯问道,抬手在他肩上扫了扫。 王兆以为是在跟自己打招呼,表情稍稍宽慰几分。 只有姜斯自己心里清楚,是他的肩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人身上有三把火代表着他的阳气,两肩头顶各一盏。而此时,王兆肩头的火和蒙上一层雾一样,暗淡无光。 “唉,下午先是一个演员从威压上掉下来,临近傍晚又是工作人员从山路上滚了下去,幸好都不严重。导演分了几个人去医院照顾,剩下的在餐厅吃饭。” 王兆说话间猛吸一口烟,烟圈顺着嘴吐了出来。看见姜斯还带着东西,便将烟头掐灭随手丢进垃圾桶。 “你吃饭没?先放行李,我带你去吃点。” 姜斯盯着他不说话,王兆忽然脊背有点发凉,道:“怎、怎么了?” “不用,我吃过了。”姜斯眨了眨眼睛,不客气地把箱子递给他,自己只抱着个小人偶就往民宿房间走去。 “诶,你出门咋还带了个这玩意儿?你新的oc啊?” 再害怕的情绪在看见姜斯手里的东西时也消减不少,变成了纳闷,王兆知道自己兄弟松弛,没想到能松弛到这份上。 伸手想去摸一把,手指刚落在人偶脸上,就看见它的眼珠缓慢转动过来跟自己对视。 漆黑如墨的眼睛跟无尽深渊一样,有种摄人心魄的魔力。 王兆先是一怔,随即猛地往旁边一跳,结结巴巴指着它道:“靠,靠,它居然会动!这特么的,吓死老子了。” 姜斯倒是很平静,摸了把它的头发,介绍道:“他叫海棣。” 人偶冲着王兆轻轻点了点头,用那张q软的脸摆出一副高冷姿态。 “呼,吓死我了。我就说,我不可能看错的。你还别说,现在科技都这么发达了,这么小的人偶都能全自动了?” 王兆送了口气,走近再去观察。 “海带是吧?你别说,跟你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啊,不愧是一家子。” “……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姜斯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大老远跑过来一趟,王兆居然还拿他名字调侃。对于他的误会也没过多解释。 “嘿嘿。”王兆把人领到新房间,介绍道:“我们剧组把整个民宿全包了。这是新开的房间,你先住下来。张导也说一会要见见你。” “张导?他在哪呢?” “在大厅坐着呢,正跟制作人联系。我们这电影前期选址费了不少时间,现在又遇上这事,演员档期都难排……”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姜斯压根没听进去几句话。这家民宿酒店房间和普通酒店没什么区别,筒子楼,左右是房间夹着中间一条走廊。 两人一路走到尽头,最后停在3018号房间前。 “怎么了?”王兆掏出房卡开门,却见姜斯定在原地不动了。 姜斯沉默了一会,无奈道:“怎么是尾房啊?” 光看王兆打电话的时候连一个“鬼”字都不肯说的避讳模样还以为他多信这个,没想到还是个唯心主义。 主打一个他信则有不信则无。 “尾房怎么了?这不挺清净吗?”王兆睁着迷茫的眼睛道。长期熬夜的黑眼圈在此时都显得清澈不少。 “没什么。”见他这样,姜斯也不打算说了。 挺好的,就让他保持对这个世界的期待吧。 房间倒是很干净,大床房,又有独立卫浴,还带了个小阳台和一套单人沙发。 “怎么样?干净吧!知道你有洁癖,特意找阿姨嘱咐过的。” 姜斯慢吞吞在房间里踱步,视线在角落里打量。嘴上应和他的话,“干净,确实干净。” 王兆嘿嘿一笑,姜斯早习惯了他的粗神经。倒是他口袋里的纸人探出头和海棣碰面,小声交流。 “这人怎么感觉有点笨笨的?” “可能熬夜熬多了。” 海棣绷着一张脸。 . 张导刚跟制片人吵了一架,投资方不想拖延时间,要求剧组明天必须开工,按期完成这场戏的拍摄。 但是张导亲眼见到剧组人员接连出事后,不得不为了其他人的安全考虑。 两方意见僵持不下,还是副导演出来打圆场才堪堪收了场。饶是如此,投资方还是下了期限,要求最多三天,必须解决,不然就换场地拍摄。 张导气得烟也不抽了,卷起袖子就要把电话拨回去,被副导演一把夺过。 “张导,你消消气,消消气。这不是还有几天时间吗?我们争取尽快解决……” “王八蛋!”张导狠狠啐了一口,“什么东西,来给我指手画脚。老子才是拍电影的!” “嗐——那是给钱的甲方爸爸,咱们、咱们还得靠投资拍戏呢。”副导无奈,谁让现在是甲方的时代,谁钱多,谁就有话语权。 张导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见说不过他,把话题转向王兆。 “……小王不是说人来了吗?在哪呢?” “来了。” 副导虚虚一指,落了王兆半步的青年正朝他们这里走过来。 张导眯着眼睛去看,只看那人披着清冷月色而来,身姿颀长,姿态闲庭信步,步履洒脱。 看着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可那张脸……也太年轻了。 看到人的瞬间,张导把场地换到哪里都想好了。 带人走近后,王兆热情介绍道:“张导,李导,这就是我说的大师,他姓姜。” “诶,你好,你好。”副导演上前握了手,笑眯眯地寒暄道:“请问姜大师贵庚?” 听说有的大师因为修炼,会让面容看起来更年轻点。 这行不能以貌取人,他懂的。 贵庚? 姜斯没连到他的脑回路,纳闷这人用词这么隆重。 “二十五。” “哈哈哈哈……二十五好啊,二十五——嗯?” 副导演忽地一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姜斯的瞳仁比起常人稍稍偏大,衬得他这张脸比真实年龄看起来会更年轻。 再看张导,他已经捂着脸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副导演的眼神在沉默中变得有些恼怒和悲痛。 二十五能干什么? 二十五岁放到正常人里也就研究生刚毕业! 放到娱乐圈里还是演十几岁的少男少女的狂热年龄! 放某些人身上,还在天天阿巴阿巴! 他目光觑见姜斯怀里还抱了个精致的小人偶,更印证自己的想法。 这真不是骗子吗? 副导演顺便把推荐他来的王兆也一起怀疑了,难不成是这编剧受不了压榨,打算从刑法上学习干笔大的? 姜斯咳了一声拉回对方飘到千里外的思绪。 副导演紧急撤回自己过于震惊而忘了收回的手,僵硬一笑。 “那个,小王,你说你带朋友来怎么也不说一声,这么晚了让他过来怎么玩啊?” “?” 王兆一脸懵逼,“他不是来玩的。” 再说,谁特么跑这么个深山老林里面玩? 副导演给他使眼色使得眼睛都要抽筋了,见他还是没明白自己意思,差点都想骂人。 这个二愣子是怎么到他剧组的? 他表情扭曲,张导直接忽视。姜斯略站了一会就看懂了这诡异的气氛从何而来。 干脆开门见山道:“两位导演都知道我来的目的,就不用再扯别的了吧?” “没有,我们这不是……”副导演笑容尴尬。 “本来你们剧组是死是活压根不关我任何事,帮了你们也是给我自己找麻烦。若不是王兆是我朋友,我不能看着他在这陷入危险,也不会跑这么一趟。” “既然来了,我肯定能保证王兆的安全,至于其他的人,我年轻没本事,还是听天由命的好。” 姜斯说得毫不客气,离开职场后,谁也别想让他再当牛马受气。 这下王兆终于明白了所有人的弯弯绕绕。 “他是我特地请过来看事的,张导李导,你们不能光看脸吧?我兄弟是长得好看了点,年轻了点,但他是有真本事的!” 这波反向推销听得张导一头黑线,跟副导演对视一眼,起身总结道:“既然来都来了,那明天就一起看看吧。” 王兆再瞎也能看出他们态度的漫不经心,皱眉正欲争论。被姜斯拦下,冲两人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老姜,对不住了。我没想到会这样……” 王兆愧疚道,“今天这事发生的太突然,我太着急了,下意识就想到了你,是我太鲁莽了。” 娱乐圈是个名利场,在里面混的人都是七窍玲珑心。看人先看对方地位,再看你年龄阅历,最后才看你的能力。 “没事,又不是什么大事。”姜斯早习惯了。 他掉转话锋,问道:“你把白天发生的事情给我仔细讲讲。” “怎么了?我不是说过了吗?” 姜斯却觉得没他说的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单纯的拍戏,怎么会招惹到什么东西?” “不会是我们打扰它的休息了吧?” “那最多也就吓唬一下,怎么还会跟着你们回来?” 话音落下,王兆顿时愣住。全身被泼了冰水一样,冻得浑身僵硬,手指止不住颤抖,细听之下,还能听见牙齿的碰撞声。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一出口就落在了夜风里。 11、第 11 章 拒绝了王兆死活想要跟他挤一间房间的请求,在姜斯再三保证安慰对方不是跟着他的。王兆这才一步三回头地不舍离开。 姜斯把人偶随意放在床上,弯腰收拾起衣物,去浴室洗澡。 没了外人在场,小凤仙干脆脱离纸人的壳,飘到空中,在房间里来回转悠。 刚打开浴室的门,姜斯有些不放心,再次探出头叮嘱小凤仙,“我洗澡的时候,你不许飘进来。” 小凤仙不屑地翘起兰花指,欣赏自己指甲。 “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下流的事情?” 姜斯表示怀疑,看向海棣,“你盯着点!” 海棣坚定地点头。 . 水雾萦绕一室,哗哗水流冲刷姜斯的身体。他刚想着小凤仙居然真的没做什么恶作剧,就听隐隐约约的戏腔自门外透进来。 声音蒙了层雾一样,时有时无,断断续续。 好嘛,改唱戏了。 姜斯忍耐力奇高,冷静地洗完澡,穿上睡衣趿拉拖鞋,走出浴室。 推门一瞬间,戏腔戛然而止。 还知道观察他的动静。 姜斯的视线在房间里来回逡巡,没见到小凤仙的身影。转而去问床上的海棣,“小凤仙呢?” 不知为何,他感觉海棣那张橡胶精制的面庞的脸色有点难看。 但也回答了,“她出去玩了。” “她去哪里了?” 海棣:“……你问她干什么?” 还是刚洗完澡一出门就问她。 海棣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姜斯那从下颌骨沿着胸锁乳突肌一路滑落的水珠上,顺着它的轨迹,一起看向被衣领包裹了一半的锁骨。 “我有事。”姜斯感觉脖颈间有点痒,抬手抹了把湿滑的水迹,顺便扯了扯衣领好让自己透风。 他平时大大咧咧惯了,丝毫没发现这么一拉,那嶙峋的锁骨就全部露出,还附带上大片白皙的肌肤。 说不清是什么想法,海棣竟直接现身,抓起床边的浴巾丢向姜斯,瓮声瓮气道:“把你头上的水擦干再说。” “啧,麻烦。”姜斯胡乱揉了两把,本来就带卷的头发此时更是凌乱地翘起一角,挺在额前,把眉眼清晰地露出来。 他擦累了,索性解放双手,把浴巾挂在肩上靠近海棣去拿桌子上的水瓶,距离拉进的刹那,清淡的沐浴露香扑进鼻间,海棣忽地紧张起来。 他感觉自己不存在的心脏似乎在乱跳,连带着都忘记去深思,为什么他会闻到姜斯身上的味道。 “咔——” 姜斯拧开瓶盖,灌了两口水。才接着问道:“你还没说小凤仙去哪了?刚才在房间唱戏就算了,大半夜跑出去唱戏太缺德了,指不定吓到谁呢。” “嗯?” 海棣身体微微后仰,慢半拍地回过味来,纳闷道:“唱什么戏?” “你刚进浴室,她就溜出去玩了。” “……” 一人一鬼互相对视,同时愣在原地,意识到对方都没说谎。 那不就是? 姜斯暗骂了一声,抄起哭丧棒走近浴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门。 却是空无一人。 “你刚才感觉声音是在哪里传出来的?”海棣问他。 “听着就是从门外……至少是隔了一层东西。我关掉花洒的时候能听得很清楚,还以为是小凤仙戏瘾犯了。” 那能在哪? 他们同时纳了闷,姜斯又肯定自己没有听错,可海棣却没听见。 姜斯沉吟了一会,把灯关了去把浴室隐秘的死角都翻找一通。 “你这是在找什么?” “万一不是鬼,是什么摄像头或者什么高科技产品呢?听说有的变态就喜欢放些整蛊的玩意,来录像取乐。” 姜斯这般解释,最后却依旧没发现什么东西。 只能倒在床上休息,把脸埋进枕头,闷声道:“不管了,反正我一大男人,总不会吃亏。” 海棣依旧神色凝重,飘到浴室里反复去找可疑的地方,结果自然和姜斯一样。 飘出浴室后,看见姜斯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模样,忍不住再次道:“你头发还没擦干。” 不耐烦的人看也不看他,只道:“你好烦啊!” “你从地里刚挖出来的吗,这么多规矩?”, 海抿直唇角不语。 许久没听见回答,姜斯以为他也走了,气氛一安静下来,不禁昏昏欲睡,合上双眼都要睡着了,忽然感觉浴巾被拿了起来盖在他半湿的发梢上摩擦。 “?” 姜斯竖起问号,诧异道:“你今儿怎么了?这么体贴。” 海棣懒得搭理他,闷声干手上的事,直到把他头发擦干才算完。 浴巾拿开,正对上姜斯笑意盈盈的眼睛,他说道:“手法这么娴熟,肌肉记忆啊。” “胡说八道。”海棣没忍住辩驳,“睡你的觉。” “啧,现在我不跟你说,等你恢复记忆打脸的那天。”姜斯哼笑两声,翻了个身,换成更加舒服的姿势。 宽大的衣摆被他直接压在身下,将瘦削的腰线勾勒得格外清晰。 恢复记忆也不会打脸。 海棣有自己的直觉判断。 只扫了一眼,匆忙给他拉好被子就飘到单人沙发上,闭目休息。 . 一夜无梦,姜斯被王兆的敲门声给叫了起来。 隔着门应了一声,姜斯便慢吞吞地开始换衣服。他带的都是最方便行动的长裤短袖,衣服简单,穿在他身上却格外的清爽让人光是看着就眼前一亮。 海棣为了避嫌,刻意转过身不去看,听着悉悉簌簌的换衣声没了才往后看。 “都是男人,你躲什么呢?”姜斯纳闷,“没见过人体吗?” “......你朋友要等急了。”海棣提醒他。 姜斯耸肩,先去给王兆开了门。视线从他身上离开的瞬间,海棣这才稍稍放松了点,不由得庆幸他现在不是人,有什么生理反应也不会表现出来。 “吃饭去了。”王兆道。 “等我一下。”姜斯回去把人偶放进背包里,带着包一起出去。 至于小凤仙......一晚上没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在餐厅吃饭的人只有零星几个,姜斯第一眼就看见了穿着卡其色工装马甲带着棒球帽的张导,他正跟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说话。 副导演也围在旁边,三个人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 “那是民宿老板。”见姜斯一直往那边看,王兆小声介绍。 姜斯点头,入座吃饭。 张导忽然情绪有点激动,声音大了不少,“我亲眼看见的怎么可能是胡说?那山上就是有问题!” 在餐桌吃饭的人不由纷纷侧目。 “那既然这样,我们这附近有个大师在此隐居,看事非常准。正好他最近一直都在家中,你们要不请他过来看看?” “大师?”张导有点意动,但昨天的经历让他多留了个心眼。 “这大师多大年纪了?” “五十多了……” “就他了!”张导当即拍板,找老板要地址,亲自带人上门去请人。 一旁正好能听见他们说话声的王兆蹙起眉心,不满道:“一家事不烦两家客,张导怎么能这样。” “你急什么?要是那大师有本事,我也省了力气。”姜斯慢条斯理咬了一口包子,咽下去后接着说:“不过我感觉挺悬的。” “怎么说?”王兆好奇。 “你猜。”姜斯露出个狡黠的笑容。 . 请大师的时间内,姜斯把背包拉开个空隙,好让海棣能出来透透气。 小凤仙也飘了回来,捡了张椅子随意坐下,尖尖的下颌搭在手背,神情有点倦怠,“真无聊,这边什么能玩的都没有。” “你去哪了?”姜斯问道。 王兆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走过来以为他在问自己,“去找后厨要了盘水果,你吃吗?” “不用。”姜斯摇头。 小凤仙回道:“在附近随便转了转,这地方可真够偏的,方圆十里也就十来户人家,还有个学校,不过现在早就没人了。” 姜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见他没有要动的意思,王兆就自己吃了起来,没吃两口就看见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回来了。 张导和一个中年男人谈笑风生,那男人穿着件黑色唐装衬衫,灰白头发扎成道髻,面容清矍,颇有仙风道骨的风度。 一个照面之下,王兆就知道自己兄弟输在了哪里。 这老大爷看着确实比姜斯靠谱很多。 “老姜,你刚才说的可不准啊,人家看起来也是个有本事的。”王兆悄悄觑向姜斯。 “你看你,又急。” 姜斯轻飘飘一句,随即起身走过去,主动插话道:“老先生可是修道的人?刚才看您走路有点踏云步姿态。” “……这位小友也是剧组的人?” 大师一愣,看向张李二导。 “是,是。”张导摸了摸鼻子,知道今天的事是他做得不厚道,没按规矩来。 大师了然,和颜悦色道:“小友好眼力,我的确是修习踏云步来强身健体。” “大师贵姓啊?”姜斯笑问道,“您叫我小姜就行。” “免贵,姓魏。” “原来是魏大师。”姜斯点点头,一把将搞不清楚状况的王兆拉了过来,推至身前。 “大师,我朋友是剧组编剧昨天是跟着张导一起上山的人。亲眼目睹了两场意外,可吓坏了,一晚上都没敢合眼。您看他这脸上的黑眼圈……能不能看看他身上到底有没有沾到什么脏东西啊?不然都放不下心去休息。” 王兆匆忙给姜斯递了个眼神,姜斯恍若未闻,十分真诚地看着魏大师,期待他的回应。 魏大师见惯了找他帮忙的人都得先客套上半天才到正事,这么直接的还是第一回见。 当着这么多人面,他也不能拒绝。 原本在他脸上的微笑丝毫未变,在王兆身上转了一圈,目及后背时,蓦然板起脸色。 语气沉着,“这个小友身上果然是有点阴气在。晚上难以入眠也是正常。” “?” 王兆眨眨眼睛,他昨晚沾床就睡,睡得老好了。 张导和副导脸色骤然一变,看向王兆的眼神都带了点同情。 怪不得天天这么大黑眼圈,原来是阴气缠身啊! 姜斯配合他惊讶一声,“原来真是这样,那您顺便都给我们看看吧!” 魏大师笑容一僵,全部看一遍。 剧组少说也有百来号人,一个一个看,不得累死他。 不行,时间不能浪费在这里。 魏大师点点头,随意走动几下,手臂一扬,紧蹙眉头陷入思索中。 旁边人都以为他在做法感应,不敢大声询问。 过了好一会,才见魏大师轻吐一口浊气,“无碍,那东西威力没这么大。各位暂时都是安全的。不过进一步判断还得等我到山上查看完才能清楚。” “那就好,那就好。” “谢谢魏大师……” “谢谢大师……” 张导带头露出喜色,其他人跟着纷纷表示感谢。 王兆看得一愣一愣的,讷讷问道:“真的假的啊?我身上不会真的有什么东西吧?” 姜斯一巴掌拍在他肩头,放低声音安抚,“没有,他逗你玩呢。” “昂?他逗我做什么?” 姜斯深呼吸:“……等以后你们老了,谁都得从我这买一份保健品。” 小凤仙飘到姜斯旁边,指着副导演身后的一缕白影道:“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叫都没反应。这怕不是是个傻子吧?” 12、第 12 章 魏大师享受众人追捧,傲然仰起下颚。 殊不知,他的底细已经被姜斯试探了个清清楚楚。 似笑非笑地退后,看着张导跟他商量上山事宜。姜斯压低声音问小凤仙,“你靠近她的时候看清脸了吗?” 小凤仙摇头,诧异道:“我看不清她的脸,怎么会这样?” 她这百十年来见过的鬼不计其数,却还没见到这种情况的。照常理来说,人与鬼有天地法则相隔开,本不能相互干涉。可鬼跟鬼之间又没什么阻碍,怎么会连同类的脸都看不清。 她一脸认真地求教。 姜斯表情深沉,唇瓣翕动,“我也不知道。” 小凤仙:“......” 包里的海棣:“.....” “走一步看一步吧。”姜斯无所谓。 燕鸣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群山脉的统称。 虽说不至于像西南地区那中十万大山看起来那么震撼,但也是群山连绵,树深蔽日,极为壮阔。 一行人加上监制总共六人上山,监制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沉默寡言,一直没说什么话,对被特地邀请的魏大师也不感兴趣,一路上连个眼神都懒得给,自顾自地走在最前面。 “往上再爬一段就到了。”王兆捂着腰不住地喘气,“上面有段路是土路,有点难走,老姜你一会小心点。” “呼......今天太阳怎么这么毒,快热死我了。” 转头一看,忍不住嫉妒,“你怎么头上一点汗都没有?还是不是人啊你!” 姜斯:“......” 他余光瞥了眼挂在半袖衬衫领子上的小纸人。随身有制冷的东西,他能出汗就怪了。 “是你太虚了。”姜斯嫌弃道,没等王兆反驳,大步迈出去,三两步就跟他拉开了不少距离。 在山梯转角的草丛里猝不及防地窜出一只猫。监制一时不备,吓了一大跳,踩上最后一阶的脚往后倾倒,眼看着要摔下去,突然一只修长的手拉住她的胳膊。 “......谢谢。” 监制忙调整了脚步,稳住身体,边道谢边抬眸去看。 入眼的是一张漂亮精致带着些苍白的脸,温润的眼睛透露出关切。 “没事吧?” “没事,谢谢。”监制再次道谢,不动声色挪开自己的手臂,点点头后继续往前走去。 姜斯看着她的身影,他记得这个监制似乎姓徐来着。 这么热的天还穿着长袖卫衣。 姜斯没忘记刚才去拉她的时候,衣袖被扯起一截,露出手腕上的一串红色菩提手串。 信道,却不想跟魏大师搭话。难不成她也看出来了魏大师不靠谱? 他没在这段插曲上耗费时间,抬步继续往上走去。好容易到了山洞,里面的一些拍摄器材早就被取了下来,此刻又恢复成原始生态模样。 魏大师扶手站在洞口前向外眺望,阳光射入洞口一角,正好打在他脸上,光晕散发开来,整个人便有种遗世独立的傲然风姿。 张导没心情去欣赏什么遗世不遗世,走上前去问道:“魏大师,您看这里?” 手掌一挥,张导立刻噤声。看着魏大师原地站了一会转身往洞穴深处去走,越走越暗。这洞穴没多深,不一会就见了底。 “就是这里了。”魏大师道,“深山野岭,荒草丛生,不见天日便容易滋生邪祟。你们算是倒霉正好招惹上了它。” “啊?”张导打着手电来回去看,睁着两只眼睛啥也没发现。 但是见魏大师这么笃定,也不敢反驳,只得放低声音,悄声问。 “那好驱除吗?” 魏大师点点头又摇摇头,眉头皱起,看向身后几人,“你们可听过木魅山鬼?人迹稀少的山中什么都可能会有,你们招惹的说不好究竟是鬼还是其他精怪。我只能尽力驱走,剩下的都得看你们自己的命数了。” 正当其他人被吓到沉默时,副导演却连连点头,“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张导:“你知道什么?” 副导演高深莫测:“木魅山鬼,野鼠城狐。北方有五大仙家,南方山魅精魈多。魏大师的话果真不假。” 张导:“......” 姜斯:“......” 原来是个捧哏。 魏大师见有人认同,不禁点头,“那我们先出去,我要做法来驱走这些邪物。” 姜斯彻底没了兴趣,落在众人最后方,慢悠悠地走着。 那道虚弱的白影一直愣愣地跟在副导演身后,混入人群中,竟丝毫也不起眼。姜斯越看越觉得她很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到过。 低头思索中,背在身后的包被悄悄拉开一道缝隙,海棣一只手抓住边缘,一只手扯在姜斯的衣领上,慢慢地往上爬。 等姜斯发现的时候,海棣已经沿着肩带爬到他的肩头,胳膊撑着脑袋,凑到他耳边说话。 “姜斯。” “嗯?” “我好像闻到了一股很甜很臭的腐烂味。”海棣道。 “......” 他这个形容一下子把姜斯久远到泛黄的记忆拉到眼前,甜腻的腐臭味..... 他五六岁时,一个人跑出门到江边玩。遇到一群人在江岸边忙活,凑近了才知道是有人在江里淹死了。 当时年纪小,不知道什么叫死人,便好奇地一直围观。 泡到无比膨胀的尸体泛着死寂的惨白,被从水里拉出江面的一瞬间,浓烈的甜腻腐臭味道如同一个巨型炮仗顷刻间在岸边爆炸、飘散、弥漫。那种带着腐朽又绝望的死亡气息,让人避之不及、无法拒绝,来不及反应就笼罩了全身。 后来小姜斯吐了一地,连着几天发高烧。 高温蒸腾之下意识几近模糊,梦境和现实无限接近,他看见一直有个白色的影子在床边时时刻刻飘荡,尽管看不清他的脸,也能感觉到那股瘆人怨毒的目光。 姜斯一直以为是他发烧得意识模糊才看不清对方的脸,现在想想,可能是对方的脸原本就是不清晰的。 因为他的尸体在水里泡的太久太久,魂魄无法挣脱逃离出无尽的水渊。 “姜斯?” “姜斯?” 王兆的手指在他面前晃悠好久才把人叫回神,奇怪问道:“一直在发呆,想什么呢?” “我好像明白了。”姜斯喃喃自语。 王兆只看见他动了几下嘴唇,想再询问两句,就见几声惊叹声爆发,将他吓得立即回头去瞧。 是魏大师在做法。 他带了许多黄纸钱,此时迎风一洒,便都跟蝴蝶般纷纷扬扬飘在空中。有的飘得更远,在万丈高空中翻飞旋转,直至消失成一个看不见的点。 紧接着掏出一把长木剑,横在嘴边念叨几句听不清的咒语,眼睛猛睁,将剑甩出,挑起地上一张纸钱,指向张导。 张导茫然,“怎、怎么了?” “把它点燃。” 张导立刻听命而做,黄纸燃烧得飞快,眨眼间就成了轻薄的灰烬,魏大师趁着火苗没燃尽时,将地上一堆纸钱全部引燃。 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团橙红色的火焰居然逐渐变成了蓝紫色。 风吹动灰烬在山洞里盘旋,所有人都能闻到近在咫尺的纸灰味。 “鬼怪靠近,则火光有异色。”魏大师解释道。 “这下你们可以放心了,我已经将靠近你们的东西全部驱除。” “靠!这么牛逼!”王兆震惊。 姜斯看着魏大师不禁也有点纳闷,“这人还真有两把刷子。” 不过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个说法? 海棣的声音幽幽响起,“硫磺遇火会发出蓝色火焰。” “?”姜斯是文科生,初中学的化学知识早就还给了老师,没想到还有这茬。 不过他更震惊的是。 “你连自己家都记不得还记得这个?” 这什么学霸属性?忘记所有东西也不能忘记知识。 海棣平静地点点头,眼中的笑意却隐藏不住。 他们俩旁若无人地聊天,王兆也是一脸受教的模样,“你别说,现在的人工智能就是厉害,连情景对话都能听懂。” 姜斯扯开话题,说起其他事情,“我问你,你们在这里几天有没有问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味道?没有啊。这边环境保护挺好的,山上空气又清新,除了这些植物的芳香都没别的味。” “我闻到了。”海棣道,“就在这附近。” “你能闻到什么?有嗅觉吗你?”王兆一脸怀疑。 海棣不理他,看向姜斯。 姜斯其实也没闻到,但是海棣提醒了他。剧组的人很可能无意间冒犯到了附近的尸体。 也就是说,有人死在了山上,至今没有被发现。 那边魏大师结结实实秀了一把本事,简直把两个导演都唬成了傻子,说什么都信。 此刻魏大师看着阳光明媚的天空,下了一句判言:“一个小时内,必定下大雨。” “这边的事情被我处理好了,各位还是早点下山吧。” 张导连连点头,带上东西就跟在他后面下山。 “这就走了?真的假的?这么大太阳呢,说下雨就下雨?”王兆很是怀疑,却被姜斯一起拉着下山。 姜斯路过监制身边时,温柔提醒道:“下山危险,你小心着。” 监制一愣,点点头道谢:“谢谢。” “老姜,你不对劲!”王兆刚才上山就发现了不对,姜斯就不是个话多的人,怎么三番两次地会凑到陌生人面前关心。 “我说你怎么上学时期一场恋爱都没谈过,原来是同龄人无法入你的眼,喜欢姐姐这种类型啊!” “你满脑子想什么呢?”姜斯无语,也不好跟他多解释。 “哎呦,别害羞嘛!”王兆冲他挤眉弄眼,“徐姐长得也好看,还有钱,再说你这张脸不去当小白脸吃软饭都可惜了。” 姜斯尴尬地悄悄回头,见监制似乎没听见的样子,稍微松了口气。手指捏着王兆的胳膊上的肉狠狠转了一圈,咬牙警告道:“你别造谣。” “诶诶!疼,大哥,放手放手!”王兆呲牙咧嘴求饶,等姜斯松开后,立刻用手指在那块肉上轻轻揉着,又道。 “不说这个了。你有办法没?张导是被那个大师忽悠了,这部戏马上就要接着拍了。我可不想再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有点思路了,先回去,马上就下雨了。” 王兆仰头看天,“哪里要下雨了?” . 魏大师的露出的第二手本事在他们前脚刚到民宿就灵验了,瓢泼大雨霎那间倾泻,颇有种天塌地陷,山川倒流的感觉。 张导看到这幕,小小的眼睛瞪得溜圆,“我靠,这么准!” 民宿老板见他们都回来了,迎上前笑道:“我正担心你们呢。幸好已经回来了,不然这么大雨下山可有危险了。” “哈哈哈哈哈哈,幸好有魏大师提醒,我们才能及时赶回来,还得谢谢魏大师,可算帮了我们大忙了。” “是吗?”民宿老板笑容满面。“能帮上忙就好,你们都是大人物,不能因为这事一直耽误下去,多浪费钱啊!” 姜斯懒得听他们寒暄,径直略过,往房间走去。王兆跟随其后,“奇了怪了,你们都怎么看出来的?今天有雨吗?” “......今天晚上别睡死。”姜斯道。 “啥意思?” 姜斯只当没听见,电梯在此刻下来,“叮”一声开了门。 13、第 13 章 趴在姜斯肩头的海棣照例第一时间就出了魂,人偶被放在电视机旁边,他则往单人沙发上坐去。 小凤仙不知道去了哪里,此刻没了踪影,只留一张纸人呆在姜斯口袋。 “你要吃香吗?”姜斯脱下衬衫,只着短袖问道。 “吃。” 他坐姿很端正,裁剪合身的西装裤脚折出挺阔的弧度,一手搭在沙发扶手,支着头看向姜斯。仿佛不是寄人篱下的孤魂野鬼,而是拥有无数财富的矜贵总裁在发号施令。 姜斯本来没感觉不对,下意识弯腰去拿香,忽地发觉不太对。 他怎么有种还在上班的感觉? 再看向海棣,顿时有点不爽了,“谁家吃软饭像你这样的?” “?”海棣不明白他的态度怎么发生的转变,却见姜斯迤迤然走近,仗着他坐着的姿势,居高临下望过来,“说点好听的求求我。” 挑染的卷发就跟主人一个模样,嚣张到翘了起来。细白的指尖被他支在身后的书桌上,指腹在挤压之下,泛出丝丝红意。再往上看,正对上姜斯看似严肃实则隐隐带了笑意的眼睛,浓密的眼睫在这个角度下看得格外清晰,映着吊灯的光,根根分明。 “嗯?”海棣喉结微微滚动,不动声色,“你想听什么?” “叫声老板听听。” “老板。”海棣没想到只是这个,又好笑又无奈,还是乖乖叫了出来。 “你说,请老板赏我饭吃。”姜斯又道。 海棣抿着唇睨他一眼,“六位数的投资,你确定一句话就抵了?” 姜斯沉默片刻,人不能靠大饼活着,先爽了再说。 “你先说。” “行,还请姜老板。”海棣一字一顿,认真道:“赏我饭吃。” “嗯。”姜斯矜持地点点头,忍着就要往上扬的嘴角,转身给他拿了香。 果然爽了,再一带入到前任老板身上,效果更是翻倍! 心情好了不少,他也大方起来,之前都是一根一根地烧,这次干脆烧了三根。 打火机一声轻响,火光在姜斯眸中跳跃,袅袅白香也就燃了起来,被对面的鬼一起吸入口鼻中。 姜斯半蹲在地上时间过长,感觉脚都要麻了,便随意拿个一次性纸杯,把香放在里面燃烧,自己则起身活动活动,没成想他还是高估了自己身体状态,稍微一动就感觉整条腿变成密密麻麻的马赛克,使不上一点力气就算了,还不由自主地往前扑。 径直压到海棣身上,手掌撑在他大腿,那里没有人类正常的肉感,只有冰冷的坚硬,活像是结了冰的钢铁。 “嘶——” 姜斯感觉腰也被闪了一下,努力想要起身,劲瘦的腰部却被一条胳膊环住,压下他的挣扎。 “你先别动。”海棣声音喑哑。 “怎么?”姜斯不解。 “我感觉自己好像没那么冷了。”海棣的声音在他脖颈边响起,靠得这么近之下,听在姜斯耳中就是连带着声音都结上了一层冰。 他最脆弱细嫩的皮肤瞬间被激起一圈细小颗粒。 胡说八道。 姜斯刚想说他,忽然感觉手掌下的温度真的有点回温。 似乎没那么冷了。 “你感觉到了吗?”海棣没听到他的回答,继续道。 “是有点。”姜斯推开他的手,“我看看情况。” 配合的放开人,海棣任由姜斯打量。他只能感觉到内部的状况,丝毫不知脸上也有变化。 那张惨白泛着青色的脸竟有了红润的迹象,唇瓣也有了点血色,整个人沾上了活人气,生动不少。 “还真是好点了。”姜斯啧啧称奇,眼看桌上的三根香烧的只剩最后一点也就不奇怪了,解释道:“我特意在香里加了犀角,这东西可活死人肉白骨。虽然只是传说吧,但现在看来确实有点效果。” “犀角?”海棣脑中闪现前不久看到的新闻,神色古怪,“这东西不是犯法吗?” “药材而已。”姜斯道,“而且我用得非常非常少,只有一点点。” 他伸出两指,比了个非常短的距离来应和口中的话。 左右没事,姜斯继续科普道:“知道犀角香吗?有个词叫‘燃犀照幽’。《抱朴子》里面记载了一种犀角,叫通天犀。传说燃之可见鬼怪,入水可以避水。不过这是传说的东西,没人知道这通天犀在哪里。我给你用的只是普通的犀牛角,合法合规渠道获取!” “犀角香的作用就像你的眼睛一样?”海棣款款起身靠近,灼灼目光盯着姜斯。很少有人知道这双琥珀般眸子下的秘密。 这么漂亮的眼睛,又因为能通阴阳增加更多的神秘感。 “自然比它更珍贵。”姜斯指着自己,道:“这可是无价的。” 海棣无声弯起唇角,看着姜斯转身接起了电话。 . 王兆让服务员把饭送到了姜斯房间,俩人干脆呆在一块,一边吃饭一边讨论姜斯的剧本。 “其他都还行,就是你想过怎么去表现效果吗?纸扎人是很新鲜,但是视觉上看多了可能会审美疲劳。”王兆道。 “我想过用戏曲去贯穿,正好榕城也是千年古城,用戏曲贯穿古今也不突兀。” 姜斯说着,忽然听见外面闷雷一声,响彻云霄,震得窗户都在发颤。 “嚯!这么响。”王兆一起往阳台外看去,滂沱大雨一连下了几个小时都没有减小的迹象,正值中午十二点钟却阴沉如深夜,只能靠着灯光照明。 远处青山被掩盖在雨幕之下,勉强能看清几条水墨般的阴影。 “吃饭吧。”姜斯道,“反正你们这电影一时半会是没法继续拍了。” 惊雷打断两人的说话声,此刻都沉默下来,只有浠沥沥的雨声格外清晰。 忽地,姜斯耳朵微动。 走廊上不知道是谁在来回走动,踩踏声十分大。脚步声从走慢慢变成了跑,像是逃命般来来回回地奔跑。 没有喊叫声,也没有挣扎声,只有来回不断的跑步声,从这头到那头,如此反复。听久了甚至会产生共振,脚步啪嗒啪嗒踩在心口上,一起律动。 “王兆。”姜斯见好友还在吃着饭,忍不住问他,“你听见什么动静没?” “动静?”王兆眨眨眼睛,“啥动静?外面下雨么?” 姜斯撂下筷子,走到门边,屏息去听走廊上的声音。这时阳台上玻璃门也在被敲动,极有节奏地敲击。 他猛地回头,在看见玻璃门上趴着个张牙舞爪、红裙长发看不清脸的女人时心跳直接漏了半拍。 可能是童年被吓得次数过多,姜斯有个不为人知的习惯,他被吓到时不会喊叫,尽管再害怕,身体也会保持平静。灵魂和身体在那时会决绝地割裂开,一面心惊一面冷静。 冰冷的手脚好一会才缓了过来,姜斯慢慢看清那是回来的小凤仙。 走过去开了门,又关上。 小凤仙飘进来,抱怨道:“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不能直接进来?” 王兆看神经病一般看姜斯,他在房间来来回回走动,一句话也不说,现在又开关阳台的门,让雨丝都潲进来许多。 “老姜,你咋了?”王兆纳闷。 姜斯摇头,示意他别说话。自己则走到紧贴阳台门的墙面上开始摸索。 先是屈手敲动几下,传出闷闷的响声。是实心的墙体。 接着用手指一点点摁压,直到边缘,用指甲扣弄墙皮。 王兆盯了一会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忍不住想打断他问清楚状况。 下一瞬,姜斯捏起一角墙皮,用上力气慢慢地撕扯开来。 全程目睹的王兆隐隐感觉不对劲,出声询问,“这怎么是一层墙纸啊?” “呵……” 姜斯侧身,示意他看过来,“你看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兆探过身,顿时瞳孔骤缩,浑身血液凝固,寒意席卷全身,头皮发麻又想吐。 “我靠——这特么的,太吓人了!” “曹他爹的,谁干得这事!” 外面干净的墙纸揭下来,露出的是密密麻麻地黄色符纸,数不清的符纸贴满整个墙面,血红色的朱砂在上面画满了符咒。 光是看着就足够让人胆战心惊,更不要提往深处去想了。 小凤仙飘了过来,同样震惊又嫌恶,“难怪我进不来,原来是有这些东西挡着!“ “不行,我得去问问老板,他安的什么心,有问题的房间还拿来让人住!” 王兆怒气冲冲离开,被姜斯拦下,“你别去,普通的房间肯定不会这样,这房间肯定有问题。但你现在把事情闹大了怎么收场?外面这么大雨,又没人烟,老板不让你住,你还能去外面打地铺不成?” “那你就想一直在这住了?”王兆无法接受。 姜斯摇头,“已经住了一天也不差后面几天了。先别急。” 走廊外的奔跑声还在持续,一刻不停地飘入姜斯耳中。 他打算去拉开门看看情况,张导那咆哮的声音同一时间响了起来。 四十多岁的老头面目狰狞地对着空气破口大骂,脸色涨得通红,各种难听到不堪入耳的词汇通通被说出口。 “什么情况?”王兆自然也听到了,三楼只有导演和几个工作人员住。这时是饭点,还在房间的人只有他和姜斯。 因此也就他们走了出来。 “张导?”王兆试探叫了一声。 没想到张导立刻停下骂人的动作,扭头看了过来。中年男人做出乳燕投林的动作格外辣眼睛,只是在这么诡异的氛围下,没人开计较这个。 “小王啊——还好有你在!” 张导差点哭了出来,“他爹的,我刚从电梯出来就看见个女的冲我扑过来,关键是她居然穿过我跑了!” “卧槽,太吓人了!” “什么?”王兆一惊,连忙把姜斯一并拉了回来,重重关上门。 “太吓人了!” 张导如同看见知己询问,“你也看见了?” 王兆摇头,脸色十分难看,指向被剥了一小半的墙皮,“你看那个。” 果不其然,刚平静下来的张导发出和王兆如出一辙的惊叹,连骂了五六句都不重样。 姜斯不由得感慨了下他词汇量之丰富。 “这民宿绝对有问题,那个破大师也有问题。上午还信誓旦旦地说没了那东西,现在又出来了!” 张导越想越慌,抓住王兆的手,“你说,他们是不是合伙骗我们的,就是想让我们在这里待着,说不定还想像孙二娘一样,把我们的命留在这!” “你是说?人肉包子?” 王兆跟他共频上脑回路,越想越觉得是真的。 听完他们话的姜斯忍不住打断道:“别说了。” 再想下去,不等鬼做什么,这两人先把自己给吓死了。 方才他开门确实看见了道白影,只不过还是一直跟着张导和副导演的女鬼,没有神志,只知道呆愣愣地一直跟随。 照张导这么说的话,这个民宿里面还有第二个鬼? 14、第 14 章 在民宿另一栋楼里的某个房间,老板手捏三根香,对着一张空白照片进行祭拜。 接连弯腰三次,把香插进炉里。 口中默念着:“现世安稳,现世安稳。” 布满细纹的眼睛睁开,混浊的玻璃体中透出一丝精光,看着照片的眼神带了得意,又带着狠辣。 “活着都对付不了我,死了的废物又能做什么。” . 姜斯见俩人实在吓得不轻,便让他们一起坐下来,拿着手机翻找什么。 王兆觑了眼屏幕,发现是某个音乐软件,道:“你要放大悲咒还是道德经?这玩意有用吗?” 没想到听筒里传出来的却是嘹亮雄浑的歌声,带着铿锵有力的节奏在房间内萦绕。 两人两鬼同时陷入沉默。 “……”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红歌。 无法言喻的豪迈血性从心底油然而生,刻入骨髓的勇气和力量在觉醒,似乎在这种歌声下,一切胆怯和懦弱都显得格外渺小,不值一提。 姜斯理所当然道:“相信党,相信人民。听这个多好,百邪不侵!” “靠。” 来回循环数次后,张导激动地一拍大腿,认同道:“你说得对!一切牛马蛇神都是纸老虎,我们无产阶级要同他们斗争到底!” 说着,他拿出手机,激情澎湃地按下三个数字键:1、1、0。 被眼疾手快的姜斯一把夺过,他道:“张导,我们没有证据。只是贴了符纸而已,民宿老板大可以狡辩成为了图个安心,又不一定真的发生什么事。” “哪怎么办?” 姜斯冲两人勾勾手指,笑道:“将计就计,老板既然以为我们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了,就先顺着他的想法来。我们找到真凭实证再报警。” “去哪里找?”王兆感觉自己脑子完全跟不上,啥也不知道。 “当然是去山上。” 他说着,看向外面,雨丝还在密密麻麻落下,所有生灵在这场雨中飘摇。 血污会被一场大雨洗刷干净,有些罪恶却会被大雨冲刷掉掩盖的泥土,让深埋地底的亡灵得以重见天日。 . 为了让两人安心回房间,不打扰自己休息,姜斯现场用金银纸一人折了个纸麒麟。 “麒麟不是送子吗?也能辟邪?”张导嘴上说着质疑的话,伸手接的比谁都快,生怕姜斯反悔不给他了。 “麒麟是祥瑞,不只可以送子。”姜斯解释道。 他没做什么准备的工作,徒手折的麒麟有些粗糙,只有大概的形状。但也足够了,看他们低着头反复欣赏,忍不住打发两人离开。 “你们先回去,有什么事也得等雨停了再说。” “咳……那个。”张导摸了摸鼻子,毕竟拿人手短,他不好意思嗫嚅道:“这两天的事对不住了。” “嗯。” 一个大老爷们还这么扭扭捏捏,王兆实在看不上。 一点都不敞亮! “姜啊,有事打电话,我跟张导先走了。” 说罢,拿着宝贝似的纸麒麟,气势汹汹地推开门走出去。开门的刹那又跟皮球被针扎破一般泄了气,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走廊情况,见一切正常,这才出了门。 甚至还能回头叫张导:“走啊,张导!” “欸,来了。”张导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离开了姜斯房间。 两个活人一离开,一直装死的小凤仙又活跃起来。 顾忌着墙上的符纸,她离得远远的。 “你说,我晚上要不要去吓吓那个老板?万一能诈出点什么呢?” 姜斯眼前一亮,赞许道:“姐,你真不愧是百年大鬼,就是聪明!” “是吧?嘿嘿……”小凤仙转了一圈,衣摆随风舞动,毫不遮掩地露出笑容。 “那我晚上就去试试。” 她原本就是个待不住的性子,此刻外面是晦明的倾盆大雨,狂风乱做一团,将数不清的树都揉弯了腰。衬得室内愈发的沉闷。 这里坐坐,那里走走,过了一会又飘了出去玩。 姜斯只得自己上手把墙面恢复原样,又让客房服务员来清理垃圾。 等骤雨初歇时,已是第二天清晨。 姜斯再见他们,王兆身后跟着一脸菜色的张导。 很显然两人都没睡好。 经过昨天的事情,他俩已经有了共同患难的革命友谊,甚至晚上都是挤在一间房睡。 王兆不敢去想早上起床时被同事看见他和导演同时出门那既惊奇又怪异的眼神。 “你们俩……” “我和张导没睡一起。”王兆条件反射解释。 “……” 看把人给吓得,都胡言乱语了。 姜斯沉默一会,招呼两人坐下来吃饭。 没等说话,民宿老板突然走了进来,在餐厅里看了一圈,随即像是锁定目标一样直直朝着姜斯他们这个桌子走来。 边走边笑,“张导,您在这啊。” 昨天看着还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现在看在张导的眼里和罗刹差不多。就连那笑容也带上了不怀好意的意味,仿佛随时能从背后抽出一把刀。 他僵硬地头也不敢回,地上的脚就被人踢了一下。姜斯压低声音,“拿出你的演技来。” 张导:“……” 他用眼神据理力争,他是导演,哪来的演技! 姜斯不听他诡辩,当他外行人呢? 导演也是要上表演课的。 民宿老板的声音渐行渐近,张导硬生生挤出一丝微笑,跟他客套,“是啊,过来吃个饭。” “哈哈哈哈……您想吃什么可以跟后厨说,我们家食材很齐全。” 一手撑着腰,一手自然垂落身侧。民宿老板笑呵呵地嘱咐,“别客气哈。我过来顺便问问,昨天下的雨挺大,你们休息好没有。要是冷了可以加床被子。” “不冷,不冷。” 张导笑得脸都僵了。 “不冷就好。”民宿老板点头,无意间跟正在打量他的姜斯对视上,有些愕然,又立刻移开视线。 姜斯礼貌冲他点头,目睹民宿老板的离去。 “吓死我了。”张导心有余悸拍拍胸口,“不过这老板看起来挺正常的,那符纸会不会不是他贴的?” “正常吗?”姜斯重复一遍,“他估计跟你们一样做了一晚上噩梦。” 刚才他看得清楚,民宿老板眼底都是血丝,跟一夜没睡一样。 小凤仙果然还是说到做到,跑去吓唬他了。 不愧是她。 回去可以加钱加餐! . 听说剧组的人又要上山,民宿老板显得十分惊讶,“刚下过雨,那上山的路可滑得很,你们这么着急啊?” “已经耽误了几天时间,魏大师既然把这事解决了,我们就得立刻复工。耽误一天都是钱。” 张导叹气,有了心理准备后,演技比第一次熟练多了。 民宿老板没觉察出什么异常,闻话点点头附和,“那确实。你们路上小心点。” 循着上次的路再次爬到山洞前,张导让摄影师放下机器,也不说开拍,只让他们待着旁边休息就行。 这下别说是摄影师了,就是副导演都困惑起来,看着叼烟不抽的张导。 “导演,你这是干什么?不说拍戏吗?先搭机器啊!” “就你话多。”张导不满横了他一眼,把眼神递给一直没说话的姜斯。 “啊?”副导演左右瞧瞧,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这刚过去一天,张导的态度就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弯。 原本还一直瞧不上这个卷毛年轻人,怎么现在又一副唯命是从的模样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他误入什么平行时空? 亦或者是…… 副导演一滞,想起来吃饭时听到的传闻。 说是导演和编剧在一间屋子里讨论一晚上剧本…… 不会是是夜光剧本吧? 不知道他心理活动的姜斯正摆动手里的人偶,温声鼓励道:“乖,你试试还能不能闻到昨天那股味?” 海棣:“……”他挣扎地举起胳膊,想表示自己不是狗,没那种本事。 姜斯却跟看懂他的意思一样,继续温柔诱哄,“相信自己,你比狗能干多了。” 这能怎么回? 拒绝了就是还不如狗,答应了就是在认同姜斯的话。 “男人,不能说不行!”姜斯鼓励他。 海棣用一双黑曜石似的眼睛跟他对视,能在面无表情的人偶上表现出剧烈的情绪波动并让别人感受到,可想而知他自己的心情多复杂。 半晌,还是指向另一条小路。 “那里。” 张导照常点了几个人跟着,在指到监制时有点犹豫。毕竟是个女的,万一一会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不得吓坏了。想到这,便直接略了过去,把王兆叫上。 加上副导演一共三个人,跟着姜斯往小路走去。 刚下过雨的山上,草木都存着没干的水珠,走在狭小的路边,衣摆随意一蹭就是大片水迹。 副导演小声抱怨两句,这才发现一向脾气最差的张导居然一句话没说,紧抿嘴唇不停往周围张望。 下意识,他也噤了声。 越往里走,不等海棣指路,他们都闻到了一股恶臭味。 似乎是什么肉类腐烂变质。 泛着腥臭的酸味在都是草木香的林间格外浓烈,不仅熏的鼻子难忍,就连眼睛也生疼。 姜斯表情没什么变化,旁边意识到什么的张导和王兆一个比一个脸色铁青。 “哕——呕——”副导演捂着嘴弯腰干呕,“你们……呕……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他刚才就想说,这条路看起来这么眼熟。 前段时间在山上拍戏,他和几个工作人员没找到卫生间便找了个野树丛下方便。可那时候明明没有什么古怪。 没人理会他,姜斯前面没了路,便要拨开大腿深的草丛去找,被王兆一把拉住,“老姜!别过去。” “没事,来都来了,我去看看。”姜斯注意到海棣很长时间没说过话,估计是嗅觉太灵敏,此时早就受不了了。便把它往怀里揣,试图隔绝掉气味。 乍一闻到熟悉的淡香,海棣控制不住的头疼突然好了很多,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扒着姜斯衣服,闷闷道:“你小心着。” 越走越近,气味越发明显。姜斯捡了根木棍拨开树下的草丛,被大雨冲刷的泥土露出松动的痕迹,旁边躺了只死了许久的野兔。 夏天温度高,死掉的兔子很快就会被各种东西腐蚀殆尽。落在姜斯眼中,就是血肉模糊,已经有一半的白骨显现的模样。 怪不得这么大味。 姜斯暗道。 他也不嫌脏,用木棍挑走兔子,往松动的泥土里面插,稍微一拨,就露出一截黑色的毛茸茸的东西,隐隐约约能看见黑发下的白骨。 那是一个人头。 15、第 15 章 当警铃闪着红蓝的光呼啸穿过山林时,所有人都是一惊。 张导磕磕绊绊说了一半就再说不下去了,迎着警察怀疑的目光,自己也有点心虚。 他大小也算是个公众人物,居然还相信玄学这一套,也太扯了。 姜斯自然而然接过话茬,从他自己的角度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半点没提见鬼的事。 只说是朋友觉得不对,请他来烧个纸做法事,结果被他闻到一股恶臭,循着气味找来发现了被剁碎肢解的尸体。 这个说法更靠谱点,警察点头,记下笔录。 法医已经把头颅装起来,打算带回去化验。而发现它的几个人也得跟回去做进一步调查。 姜斯几个人没有异议,跟着上了警车。 也是因为跟着前往警局,姜斯才从办案警察嘴里得知,那个人头是来自一个二十出头的女生,而她至少已经埋在地里十五年了。 再如何风华正茂的皮囊都在这十五年里被一一侵蚀成一个白骨,连面部恢复都十分困难。 十五年前,有个年轻的女孩,走进燕名山就再也没出来。 那时的全国户籍统计还不完善,每年失踪的人口都不计其数,找一个无名无姓,消失十五年的人,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 况且,警察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父母家人没有报警,这样连失踪人口里面也不会有她。 可原本最困难的信息确认就在当天下午解决了。 解决它的人是谁也没曾想到的。 剧组监制穿着高跟鞋踏进警局,微风扬起她的长发,那张姣好的容颜带着坚毅。 张导以为她是来看同事的,不禁大为感动,道:“我们都没事,只不过来配合调查而已。徐婧你放心吧。” 徐婧半个眼神都没给他,直直朝着警察过去,“我来认领被害者遗体,我是她的家属。” “……” 警察神情凝重,“这位女士请你仔细说明情况。” 看到她时,姜斯终于恍然,怪不得她的表现这么奇怪。 别人被剧组闹鬼的事情吓得不轻,她却能一直从容淡定。 “我靠!”王兆和张导面面相觑,爆出粗口。 “不是……怎么会这样?”张导怀疑人生,“这又不是小说,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我们一来,这就闹鬼。然后就发现尸体,这尸体居然是剧组监制家人……不对,她是怎么认出来的?” “我写剧本都不敢这么编。”王兆讷讷道。 听着他们讨论的姜斯,“……” 审讯室内,徐婧面无表情地做笔录。 “这次的电影选址就是我故意提出的,我知道张成垣的喜好,他只要知道燕鸣山这个地方,就一定会拍板下来。我一直都想再到这个地方看看,我要来找一个人。” 十五年前,徐婧才十三岁。 她有个比她大了十岁的姐姐,叫徐揽月。 殷实的家庭给她带来更多充实自己的平台,却忘了教会这个女孩怎么保护自己。徐揽月一直不负众望往上走,直到二十三岁大学刚毕业那年,她只身走进大山支教。 从此再不见归期。 为了找姐姐,父母离了婚,妈妈患上严重的精神分裂,爸爸出国一去不返,似乎只要离开就能当做有些事情是不存在。 她也像是失去了一直以来的信仰,独自走了十五年。 午夜梦回,徐婧都看见姐姐向自己求救。 她说,地底的日子太黑太冷,她想回家。 “你姐姐失踪的时候,父母没有报警吗?”做笔录的警察问。 “报了。”徐婧脸色依旧没什么变化,放在腿上的手掌悄然握紧,忍耐着什么。 “那么长时间联系不上人,怎么可能不报警。可你知道那些人怎么说的吗?” “那些村民们都在指责是我姐姐不安分,来了山里不想着教学生念书,反而天天出去勾三搭四,失踪也是因为被别人搞大肚子跟人私奔跑了。他们咬死了这个原因,警察也没证据,最后只能一直拖着直到现在。” 她越说口舌越发干涩,眼眶忍不住红了一圈。 审讯室的顶灯散发出的光晕和记忆中的光圈重合。 十三岁的她还不明白什么叫失踪,想姐姐了就会去找爸妈问能不能去看姐姐。 起初,爸妈会耐心回答,后来他们感情破碎,回答徐婧的就只剩下了崩溃的哭泣和数不尽的指责对骂。 妈妈怪爸爸没用,不能想办法找女儿。 爸爸指责妈妈不该让女儿任性地跑到穷乡僻壤的地方。 玻璃杯砸碎了一个又一个,一地的玻璃渣在地面折射刺眼的阳光,没人去收拾,也没人在意被扎了一脚血的小女儿。 徐婧更大一点后悄悄来到过燕鸣山下,那时的学校只有十几个学生。 她拦下其中一个,询问知不知道曾经来支教的老师。 那个孩子笑得天真无邪,丝毫也不犹豫,“是那个跟男人跑了的女巫婆吗?” 明明是那么清澈的一双眼睛,一眼就能望到底。徐婧却感觉从心底发凉,“你怎么会这么说?” “她来了后只会让我们天天看书背书,背不会还不能回家,还动不动不让我们吃饭。她就是个女巫婆啊!我们都这么说,我妈还说她不检点,天天化妆勾引男人,让我不要跟她学。我才不会跟她一样呢!” 这里的大山一座又一座,有的人甚至一辈子都走不出去。如果不努力读书,这些孩子,这些女孩,拿什么去获得以后的自由天空? 女孩诧异,“我家就在这,我能去到哪里?” 徐婧一个人找过来,又一个人独自返程。她彻底明白了为什么警察会无可耐何,为什么父母用尽了办法也不能找回姐姐。 这些大山就是坟墓,埋着的不只是死人,还有这些刚刚懵懂的孩子。 当孩子被引诱说谎的时候,他们的行为和成人无异,也是一样的帮凶。他们用相同的话来遮掩事实,让一个年轻的女孩彻底断送了后半生。 她的话语娓娓道来,却让整间审讯室鸦雀无声。警察忍不住去打量这个已经不再年少的女人,她的身形瘦削单薄,没人会想到,她一直背负着这么沉重的使命。 徐婧偏过头,抹去眼角的泪。继续道:“就这些了,我姐姐如今找到了遗体,你们能为她伸张冤屈了吗?她承受这些谣言和恶意已经十五年了!” 最后,警察保证,“你放心,我们现在的刑侦技术已经比十几年前先进许多。没有任何人可以逃过法律的制裁。” . 这个案子还在持续调查,徐揽月剩余的尸体在哪里也成为警察寻找的重点。 只是笔录做完后,姜斯几个人就没别的事情,警察要求他们随时保持手机畅通就能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全程沉默,他们都知道再多的劝说在血淋淋的人命面前都是如此的苍白,被害人家属的创伤只能用时间和真相来愈合。 车子开至民宿里停下,姜斯下了车后便回到房间。 还没等关门,王兆紧跟上来,硬是挤了进去。 “老姜,我来跟你商量个事。” 姜斯挑眉,鲜少看见王兆这么踟蹰的模样。 “什么事?” 王兆眼神飘忽几下,道:“那个,我想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帮徐姐?我知道你的眼睛能看见一些东西……我想问你……” “看见了,帮不了。”姜斯回答十分干脆。 “什么?”王兆一愣,“你看见了?那为啥啊?为啥帮不了她?都十五年了,我们都知道这种时间越长的案子越难破。但凡能帮警察早点抓获凶手不更好吗?” “你冷静点。”姜斯叹气,“不是我不想,是我真没办法。这种事只能靠警察,你要相信他们,现在不是以前了。” 王兆失望离开,前脚刚走,后脚海棣就出了魂,就站在那里和姜斯对视。 “你想怎么做?” “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我能怎么做?”姜斯有些好笑地摊手,“让我打鬼可以,让我帮鬼伸张冤屈,你也太高看我了。” 可他明明在知道事情真相也很愤懑。 海棣知道姜斯的无能为力出现在哪里。因为徐揽月的部分尸体没被发现,正处于三魂六魄零散状态,无法正常沟通更别提询问她当年的事情经过。 他正沉思着,忽听姜斯奇怪地“咦”了一声。 侧身看见姜斯走到墙边,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 “看来我们被发现了啊。” 姜斯一点也不奇怪,这民宿和酒店一样,每天都会有人打扫卫生。他把墙纸撕开的动作,稍微注意查看就能看出来。 那么问题来了,已知,民宿老板知道他们知道墙面的事了。 又已知,警察在山上发现尸体的事情同样瞒不过民宿老板。 问,老板接下来能做什么? 姜斯的手机在此时亮了起来,是张导在群里提醒他们去餐厅吃饭。 原地发了一会呆,姜斯冲海棣勾手,一脸神秘兮兮道:“你会打架吗?” 海棣愣住,指着自己,“我吗?” 他一介生魂,战斗力放在阴间就跟蚂蚁一样,放在人间也就是勉强制冷的人形隐藏款空调。姜斯能问出这问题让他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哎呀,我给你开个外挂。”姜斯笑道,“你这么大个子不打架真是可惜了。” “……” 海棣无语,“你还记得曾经跟小凤仙说过什么吗?” “这不一样,人是人,鬼是鬼,畜牲是畜牲。”姜斯逻辑相当清晰。 海棣没辩驳,好奇起了他口中的外挂,什么东西能这么神奇。 姜斯一本正经,“你知道你为什么打不过别的鬼吗?” “因为我没死?” 姜斯摇头。 “那是因为我没时间修炼?” “错!”姜斯竖起食指晃了晃,“因为你没有绝对压制性的武器!” “热兵器的出现就是对冷兵器的绝对碾压,你要是有武器就是对手无寸铁的人的碾压!” 他当即拿出金纸折出一把细长的棍子,给海棣烧了过去。 “阴间版纯24k金棒,绝对效果翻倍。” 姜斯怂恿道,“今天你是海‘弟’,明天别人都得叫你海哥!” 16、第 16 章 深夜的民宿庭院只有零星的灯光驱散黑暗。 木制长廊连绵几段拐入被几颗槐树遮挡的房子。 “吱呀”一声,虚掩的门被推开,房间里灯火通明,饭香缭绕,几个厨子忙活得热火朝天,切菜炒菜声不绝。 民宿老板站了一会,笑意渐上眸中,干皱的眼皮耸搭出尖锐的弧度,遮住半只眼球,眼白极多,显得诡异至极。 . 餐厅的剧组人员正吃的欢快,今天晚饭异常丰盛,就连一直要保持身材的女明星都动筷多吃了两口。 副导演跟着跑了一白天,趁着吃饭时间终于逮到了和张导独处的机会,压低声音问他接下来电影怎么办。 张导愁眉苦脸,他也不清楚。但是肯定是不能在这取景了。 “真特么的诡异。”副导演见徐婧没在这,才敢把心底想的事说出来,“你说我们剧组闹那什么东西是不是就徐婧她姐搞出来的?” 张导看向他。 副导演继续道:“听说鬼死后都没有人性,她死的冤枉指不定多凶呢。要不然我们找人把她给……” 话没说完,言下之意两人都能明白。 张导脾气一向火爆,爱憎分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副导演居然是这样的人。 正要发作,就听见“砰”一声,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地。没等回头去看,一连串的更大的动静发出。 张导惊恐扭头,发现刚才正吃得开心的众人倒了一地。 “怎么回事!” 没等想明白,他自己也感觉脑子昏昏胀胀,眼皮沉重,身体一软跟众人一样倒了下去。 . 半晌,民宿老板悠哉悠哉走了出来,如旧地主巡视自己的领地般,倨傲地高高在上。 他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张导,鞋底踩在他胸口,冷笑两声。 “居然敢骗我!” 手掌羞辱地拍在张导脸上,一下比一下重,发出脆响。看着他的眼神活像是盯着死人般阴鸷。 “老子最恶心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东西……什么狗屁大导演,还不是栽倒我的手里。还有那小娘们,一个也跑不掉。” “老子死也要拉上所有人一起陪葬。” 有人走过来,将磨到反光的砍刀递到民宿老板手中。 “动手吧。” 刚才还在后厨帮忙的厨师道。 杀人和杀猪一样,先照猪头上敲一闷棍,等它不挣扎了,再用滚烫烧开的热水泼过去,一边泼一边刮毛。然后用一把最尖利的刀剖开腹部口子,慢慢放血,等血流的差不多了再一一取出内脏,剁碎骨头,割下猪肉。 民宿老板是个熟练的杀猪匠,举起胳膊就要手气刀落,砍断张导的脖子。 电流吱呀一声,瞬间断了电,整间餐厅立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民宿老板脸色沉得滴墨,正欲找灯打光,忽地感觉身后一凉。 一根闪着金光的长棍从背后痛击下来,不偏不倚敲到他的后脑,疼得民宿老板当场叫出了声,被刺激到的神经在此时发作,不顾头颅眩晕,手中的刀疯了一样向空气乱砍。 他看见一道白影在黑暗里穿梭,却怎么也打不到实体。 记忆深处最可怕的一幕浮现眼前,恍惚间,民宿老板以为是那个人来朝自己索命了。 于是砍刀在空中挥舞地愈发凶狠,边骂着,“特么的,有本事就来啊!老子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别以为老子怕你,让我抓到了机会,我让你连鬼都当不了!” 黑暗中似乎传来几声惨叫,温热的血飞溅,喷了民宿老板一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灯光闪烁几下,恢复正常光亮。 从黑暗到明亮的一瞬间,白光迸发,又是一棒敲在他腹部和腿上。迫使民宿老板扑腾直直跪下,捂着肚子,一脸狰狞。 而刚才还站在旁边的厨师早就瞪着眼睛倒在地面,身上的白色厨师服被砍出十几道口子,殷红的血液渗透,流了一地。 嘴里还在做着最后的求救,“嗬……嗬……” 他翻着白眼朝门口伸出胳膊。 门外传来纷杂错乱的脚步声,一排警察破门而入,便看见这幕可怕血腥的场景。 . 五个小时前 法医经过徐揽月头骨做细密的勘察,终于在已经早就白骨化的口腔里面提取到非常细小的人体组织。 这个发现震惊了整个警局上下。 一个埋藏于泥土中十五年的头骨,徐揽月自己所有的皮肉都被一点点蚕食,然而那死死紧闭的下颚牙缝处居然还保存着完好的一小块血肉。 这是她最后为自己做出的挣扎,也是为警察破案提供的关键证据。 办案警察拿着这点人体组织提取dna比较了全国人口dna数据库,最终的指向全部对准了一个人。 一个小时前 姜斯找到王兆,让他和自己一起将房间所有墙面撕下。 干净洁白的墙纸被一点点剥落,露出最深处密密麻麻、恶心至极的符咒。整间屋子,四面墙被黄色符纸贴满每个角落,可想而知民宿老板到底有多怕被他困住的东西。 王兆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东西,全身的汗毛齐齐竖立。再次忍不住骂罪魁祸首,“靠,他奶奶的,这个人到底做了什么把房间装成这样!” 没听见回答,王兆忙往一旁看去。姜斯已经走进浴室,盯着这里的墙体发呆。 王兆沉默一会:“不是吧,这也有?” “试试。”姜斯只说道,上手在最里面的墙壁上寸寸摸去。 这里装修贴了防水的瓷砖,并不是墙纸。王兆正松一口气,想走出去,就见姜斯不知道哪来的锤子往墙面狠狠一砸。 “哐啷——” 瓷砖应声断裂,掉下来几个碎片。姜斯迅速地抹开那层水泥,里面同样隐约透露出一片土黄色。 姜斯扭过头,王兆正对着他发愣,直接叫他,“愣着干嘛?过来帮忙。” “哦哦,来了。” 王兆和他一人拿了一把锤子,一一将瓷砖敲开,被完全隔绝氧气的符纸除去上面那层水泥,颜色比其他地方的更加显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王兆错觉,他感觉这上面的符咒似乎和外面的不一样。 “你说这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你想知道?”姜斯反问。 王兆有种不详的预感。 姜斯却没继续,反而扯起唇角笑了下,似乎在安慰王兆,“还不能动,等警察来了勘探命案现场。” 王兆这下更怕了。姜斯拿起手机选择报警,接着就是等警察到来以及掐着点带着警察去餐厅找人。 彼时海棣负手拎着金棒站立,地上喷溅出一大片鲜血,有的缓缓淌到他脚边。虽然不至于会沾到他身上,海棣还是下意识感觉到厌烦,拧着眉头旁观民宿老板被警察控制起来。 满手满脸都是血的男人被警察抓起来丝毫没有反抗,口中不停喃喃自语:“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你还想杀人?做梦去吧!”警察冷笑。 丝毫不客气地反剪他的胳膊,强硬地将人带离。 姜斯一进来就看见跟混乱场面格格不入的海棣,乍一看见地上的血愕然吃惊。抬头和海棣遥遥相望。 有的人就算拿着作案凶器也不像罪犯,海棣拎着阴间24k纯金的金棒如同拎着某劳的雨伞,光是自然站着就透露出一股矜贵的气质。谁能想到就是他趁黑给民宿老板几个闷棍。 对视了一会,姜斯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立在他旁边,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完全没想到姜斯第一句话是关心自己,海棣心中稍暖,矜持道:“他碰不到我,能有什么事?”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不适应这个任务。”姜斯说着,忽然有点想笑,“毕竟你看起来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少爷,估计从小到大都没打过架吧。” 海棣没有记忆,自然无法回答。 不过嘴角的弧度还是悄然扬了起来。 那边王兆已经紧急掐人中把昏迷的张导叫醒,顺便打了120把剩下的人全部送医院去。 有姜斯的举报,警察轻而易举地就在那间房间的隔壁发现了隐藏起来的夹层。顾忌着这是尾房,只能从浴室那道墙开砸。 半米宽的夹缝空间里藏着两具,严格来说是一具半尸体。 那半具正是徐揽月,另外一具是民宿老板的前妻。 从医院醒来的徐婧得知姐姐被找到了,不顾正打点滴的吊针,直接拔了就往警局奔。 剩下的事情都是从王兆嘴里知晓的,而姜斯在做完笔录后就三次上山。这次他带上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引魂香和招魂幡。 小凤仙在姜斯去警局做笔录的时间内,将徐揽月的三魂全部聚齐,就等着他回来做法。 《云笈七签》有记:夫人身有三魂,一名胎光,太清阳和之气也;一名爽灵,阴气之变也;一名幽精,阴气之杂也。 这三魂又分别对应着民间常说的:天魂、地魂和命魂。 在剧组作祟的魂魄正是徐揽月三魂,一个因为隐隐感觉到其他两魂存在一直跟随两位导演身边,一个更凶将威亚解开捣乱,最后一魂一直被困在墙中,摄于满墙的符纸而无法出去。 姜斯点燃引魂香,香雾缭绕渐渐融化在空中,一旁招魂幡写上她的名字一并燃烧,他口中念道:“徐揽月,归魂兮。”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姜斯神情肃穆,一道乳白的魂魄逐渐显了形,周身一直蒙着那团白雾散去,露出一张清丽的年轻女孩模样。 她和徐婧有几分相似,只要是见过她们的人都能看出两人是同胞姐妹。 “谢谢你。”徐揽月的声音不同于她的婉约长相,反而十分有力干脆,即便成了鬼姿态也依旧落落大方,对着姜斯身后的两鬼颔首,“也谢谢你们。” “原来你长这个模样!”小凤仙眼睛咻地一亮,纵身飘上前,拉着她亲亲热热上下打量,“好妹妹,可不枉费我找你这几天,果然没让我失望。” 这身段,这声音,这嗓子。 小凤仙越看越喜欢,眼睛都带上了热意。 徐揽月懵了一瞬,看她一副戏装打扮也不敢乱动,任由她拉着手上下看,讷讷问道:“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我本家姓余,你叫我余姐或者小凤仙都行。小凤仙是我的花名。”小凤仙笑道,“妹妹,可读过什么书?” “啊?” “不是,我问你对唱戏有没有什么想法?我感觉你很不错呢,是个好苗子。” ...... 姜斯愣是被她挤到了一边,再听她的话,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小凤仙对唱戏痴迷到了骨子里,之前还干出强掳海棣去当npc戏角的事,现在好不容易看见个符合她条件的女鬼不得更加激动。 这么想着,他收拾完东西走到海棣旁边,打算先回去。 刚走没两步,忽然一顿。 海棣不解催他,“怎么不走了?” 姜斯睁着一双震惊的眼睛和他对视,恰在此时,一阵微风扬起额前的挑染的蓝色卷发,让海棣将他情绪看得更加清楚。 “不是吧......那晚在我洗澡时候唱戏的就是她?” 有两具尸体隔着半面墙和姜斯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即便见多识广,现在想想,姜斯还是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那民宿老板有万般罪,但是他做得唯一一件好事估计就是搞到了真符纸将徐揽月镇压,避免她看见姜斯洗澡的场景。 幸好,幸好。 姜斯这般安慰自己,刚一回到山下就接到王兆的电话,他在电话里狠狠骂了民宿老板一顿,接着道:“听说那个畜生一直不肯交代罪行。我真服了。老姜,你啥时候回来,徐婧在我旁边,她想当面感谢你。” 17、第 17 章 得知要见到自己妹妹的时候,徐揽月紧张极了。想问关于她的更多的情况又怕打扰姜斯开车,只能忍着。 小凤仙看出来她的情绪,凑过去安慰,“哎呀你放心的啦,你妹妹我也是见过的,人长得漂亮又有钱。” 姜斯不由往后视镜看一眼,搞不懂这变声是女性特有的技能吗?人都死了还能随时切换声线。 他的认知中暂时还没有夹子音这个概念,只以为是小凤仙看徐揽月太可怜才这么温柔。 车子一路飞驰,在市内医院停车场刹了车。循着王兆给的地址,姜斯带着三个鬼找到徐婧的病房。 推门进去就看见徐婧对着手机抹泪,屏幕上似乎是她的童年照片。见到有人进来慌忙收起手机下床。 “你来了。”徐婧勉强挤出笑容,“这次真的多谢你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找我。” 姜斯颔首,只道,“不想笑不用勉强。” 徐婧的笑容瞬间就垮下来,红着眼眶低头。 看她一直沉默,姜斯以为这场对话到此为止,转身打算离开。徐婧再次叫停,挤压满悲伤的声音带了沙哑,“我姐姐……她现在还好吗?” 问的是尸体还是其他? 姜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她一步之遥的空气。 在徐婧看不见的地方,徐揽月虚虚抱着她,满眼的心疼。因为不敢触碰,生怕把身上的阴气沾染到妹妹身上,所以就算再愧疚思念,也得保持了距离。 看似很近,其实隔了生死。 “她还好。以后会更好的。你也是。”姜斯说道,徐婧一直忍耐的泪水夺眶而出,意识到后立即转身背对姜斯。 姜斯出门时顺手带了门,刚一出来就见王兆鬼鬼祟祟地冲他摆手示意。 “你偷摸干嘛呢?”姜斯就纳了闷了,王兆好歹一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怎么举止总是能这么猥琐。 “我这不是不好意思见徐姐嘛。”王兆解释了句,“警察通宵审讯,终于问出来了。” “简直震惊我一整年,我刚刚骂那民宿老板都是轻的。他就是一家子禽兽!” “一家子?”姜斯道,“没见他家人孩子啊。” “他的崽在外地上大学呢。”王兆说着,把他得知的整件事情给姜斯说了一遍。 十五年前,徐揽月作为音乐系优秀毕业生选择了先去山村支教一年,打算以此来磨练自己。 那时候燕鸣山作为山区中的山区,只有一条连通往外界的公路,大巴车需要从市区开四个多小时经历坑坑洼洼的公路才能到。 附近几座山,只有一间简陋的小学,里面仅剩十来个孩子和一个老教师兼校长。 徐揽月被这种条件惊呆了,却也没表现出嫌弃。尤其是见过学校招生困难,见到许多女孩子作为待嫁交易物品的例子后,她更是坚定决心,要带她们走出去,看看另一方世界。 徐揽月私自瞒着父母将原本一年的合同改成了十年起,从此在这里扎了根。 起初这里的居民对大城市来的老师还算客气,但是一听到他们打算多招女学生时便不乐意了。 家里本来劳动力就少,男娃娃去上学就算了,女娃娃再送过去,家里洗衣做饭的活谁来干? 更何况,女娃娃迟早要嫁人,学习那么好有什么用?都便宜给别人家了。 徐揽月磨破了一双鞋走遍附近几个山头才争取到两三个女学生。 满怀志向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的一腔好意被人嫉恨上。 长久在这住下去,第一法则应该是去融入当地环境。可是徐揽月并不知道,带着大城市浸染的一身习惯,想要将这群从萝卜坑里挖出来的小萝卜们抖落一身泥土,成为更好的人。 班里有个刺头男生,仗着父亲是从牢里出来的,到处欺压同学。 徐揽月忍无可忍之下,前往家里做家访。正撞上男孩母亲被殴打的场面。 男孩见惯了母亲鼻青脸肿,身上是伤的模样,对她的惨叫声置若罔闻,反而拉着徐揽月的衣摆,“老师,你长这么好看,来给我当妈妈吧!” 徐揽月以为他在开玩笑。那天,她被吓得跑回宿舍,想尽办法打算去帮助那个遭遇家暴的可怜女人。 可第二天,流言就起来了。 说徐揽月忍受不了这里条件艰苦,打算勾搭男人好回去继续过好日子。 她起初只当笑话听,后面愈演愈烈,连校长都找她谈了几次话,明里暗里暗示她注意作风问题。 徐揽月很愤怒,又无可奈何。直到她亲眼看见一群孩子聚在一起,有鼻子有眼地讨论她这个老师是怎么不检点地到处跟异性来往。 其中包括她亲手争取来的一个女学生。 那次的打击是巨大的,徐揽月回去哭了一晚上,却没想着放弃。她收起所有漂亮衣服,不再穿裙子,学着当地的女性的朴素打扮来试图掰正孩子的三观。 可她没想到,这么做不仅没有平息流言,反而引起更多的人不满。 男人说她就算套麻袋也好看。 女人说她故意穿这种衣服来羞辱她们。 在徐揽月最痛苦的那段时间,一心扑在怎么提高学生成绩身上,也因此再次来到学生家中家访。 那个家长递来的一杯水,徐揽月毫无防备喝了下去,再也没离开过他的家中。 也是在那段时间,徐揽月得知常年被家暴的妻子已经死了,丈夫不敢承担责任,于是选择藏在家里。 但他又想找个新的女人,当地人他看不上,便把目光放在徐揽月这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身上。 囚禁的日子过得十分漫长,因为迷药作用,徐揽月很少能在白天保持清醒,只有晚上时,她被囚禁的狭小房间的门会被推开,走进来那个凶狠的男人。 她就像一朵临秋的花,极速地开始枯萎。 可她的性子让她不可能就这么罢休,每次都要想尽办法逃出去。换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殴打,辱骂。 用手掌,用皮带,用铁条。手边有什么就会顺手抄起什么,像是教训不听话的猎物一样,打到她顺从为止。 徐揽月只能暂时忍辱偷生,寻找时机逃离。终于有一天,男人因为要开发的事情喝酒庆祝倒地就睡。 她趁机摸到钥匙开门跑出去,可明晃晃的月光下,站了个男孩。 徐揽月想了无数句的质问到嘴边只有一句带上哭腔的求饶,“你让老师出去好不好?“ 男孩微笑,大声叫醒了父亲。 那是徐揽月被打得最惨的一次,所有的皮肉都被铁条划破,被拽着头发在地上拖拉,拎着脑袋往墙上撞。 最后,叫来一群酒肉兄弟,当着他们的面撕扯开徐揽月的衣服…… 那条单薄紧紧裹在身体上的破布被慢慢撕碎,在场的男人用他们那淫邪恶心的眼神在徐揽月身上游走。 看见那些带着粘腻令人窒息的视线,徐揽月情绪终于崩溃,拼劲了全力咬掉男人半个耳朵。男人大怒着将她摁在地面,用一根长长的钉子从太阳穴嵌入,直至血流一地,没有任何生息。 徐揽月死的太过凄惨,男人害怕了。 威胁一起观看的人帮忙分尸并隐瞒。 他们先是将尸块丢进山上,后来燕鸣山开发,民宿建立。 又去山上把尸块捡回来,跟着被打死的前妻一起,混着水泥浇灌,注入墙体中。 事后,就算徐揽月父母来闹,警察多次来找,当地人全部统一口径,是她跟着男人大肚子跑了。 她的尸体被尘封十五年,总算一朝得见天日,洗清谣言。 . 沉重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姜斯思来想去一晚上,甚至把海棣扒拉醒来讨论。 “你说,就这么让那个畜牲死了是不是太简单了?” “你想做什么?”海棣一眼就看出姜斯眼底的跃跃欲试。“动用私刑,不好吧。” “身体上受点伤还是便宜他了……他不是喜欢打人吗?就让他试试每天都有的精神凌迟。”姜斯说做就做,翻身开灯,找出一沓纸打算制作趁手的家伙什。 “听说□□加倒刺特别疼,而且很难止血,拔出来甚至连肉都能钩出来......鞭子好像也行......锁链也不错,阴差都是拿锁链索命......” “虽说冥器对他造不成实质性伤害,但是在梦里折磨折磨他还是可行的。” 海棣撑着脸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见姜斯越说越兴奋,“你想让谁去干?” 姜斯蓦然沉默,“这种事情,当然得要苦主自己来才算解恨。” “姜斯……”海棣忽然叫他名字,“你一直这么帮鬼就不怕扯上因果吗?”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也是因果轮回。” 话刚落,姜斯忽地发觉不对劲,偏头看向海棣,逼问他道:“不对啊,这不应该在你的文化储备之内。老实交代,最近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撑手居高临下的审视姿态格外威严,海棣抿直唇角,拿出姜斯的备用机,打开一个绿色软件。 书架第一排赫然陈列一本名为《天才相师》的小说。 简介第一句话就是:玄门中人,最怕扯上因果关系最忌讳三弊五缺。如果你要修炼入门,就请牢记以下的法则。 “……” 姜斯感觉自己的沉默震耳欲聋,半晌问他,“这本书好看吗?” “还可以。” “推我。” “好。” . 在离开燕鸣山前,姜斯特地找徐揽月问她想要怎么办。 若是想去投胎,姜斯可以想办法将人送到附近的城隍庙按流程排队下去。 若是还有其他心愿,他可以转告给徐婧。 徐揽月捏着袖子陷入沉默,过了一会满眼期待问他,“我能不能等判决结果出来再走?只有看着他死了我才能放心。” 不等姜斯回答,小凤仙立即补充,“你不是招演员吗?她就可以啊,还是音乐专业出身。” 两鬼四只眼睛一起望向姜斯,紧张地等着他的反应。 姜斯叹了口气,徐揽月的神色便凝重几分。 小凤仙忙道,“我可以把我的香火分给她,不用你费钱。” 却听他紧接着说:“其实还有第三种选择。你可以自己动手报仇,但既然你想加入我的项目,也不是不行。” “……”两人都是表情空白愣住。 海棣忍不住短促的笑出声。 姜斯还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就喜欢逗鬼玩。 “那民宿老板之前还瞪过我,这仇一直没来得及报。徐姐你就辛苦一下帮我教训教训他。” 姜斯弯起眼睛,递给她纸折成的鞭子。 “我这人就喜欢记仇,看守所我没法进去,但是你可以。” 徐揽月愣愣地看着他,只感觉鼻尖有点发酸,眼眶又热又胀。 在场谁不知道她活着吗时候经历过什么,但姜斯还是没有点破,甚至理由都给她找好了。 “好。”徐揽月将鞭子接过来,重重点头。 而在看守所里的民宿老板还不知将要面临什么。 他在燕鸣山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土地主,早就攒下一笔钱,自然也不会吝啬请律师。 找人联系到国内最顶尖的刑事律师来给他做辩护,听完律师分析的民宿老板还在做着判个无期然后慢慢减刑早日出去的美梦。 然而刚闭眼就看见了一道让他心惊胆战的身影。 徐揽月维持着死前的惨状,满脸干涸的鲜血,一根长钉嵌入脑侧露出一截锈迹斑斑的钉尾,双目阴冷地居高临下俯视。 老板颤抖着拔腿就跑,似乎想要逃离。却被一根鞭子勒住脖子,难以呼吸。 他的脸色涨到通红充血,眼球凸出,死死抓着脖子上的鞭子想挣扎出一点空间好呼吸。可那鞭子就跟活了一样,越收越紧,氧气一点点被掐断,老板跟一条死狗一样狼狈地吐着舌头。 正当他以为今天就要命绝于此时,忽然感觉脖间一松,没等倒下。徐揽月转身飘至他面前,鞭子控制他的四肢,无法动弹。 她把钉子从头上拔下来,上面带着已经干涸的黑色血迹和脑浆,在他目眦欲裂的眼神中,亲手一寸寸敲进进民宿老板的太阳穴。 那是尖锐冰冷的异物一点点侵入颅内的感觉,仿佛被打开一个洞,鲜血顺着洞口一直流。 剧痛到耳鸣响彻脑子,老板拼命摇着头,叫也叫不出声,无能为力地承受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醒开时外面天光大亮,冷汗浸湿全身。老板形如枯槁,脸色惨白,耳边一直回荡着徐揽月的那句“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他明白,这种折磨将会一直持续,直到死亡。 他更想不到的是,因为他当年的罪孽,他的孩子也会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毕竟因果轮回,所有的罪行冥冥中自有刑罚。 18、第 18 章 祥安路上唯一的一家纸扎店再次开了张,邻居张姨忍不住走出来瞧上几眼,在门口徘徊,手心里还捧了把瓜子,边走边磕。 “诶,小姜,你这几天干嘛去了?一直没见你开门。” “出了趟门。”姜斯起身礼貌道,“张姨你有事吗?” “没事没事。”张姨忙摆手,脸色有些古怪。 总不能说她以为这店终于黄了吧。 不过本来就不挣钱,老板还天天关门,这样下去迟早得关店。 张姨心想着,略看看就要离开,无意间突然看见店里有几个最小号的纸人睁着黑黝黝的眼睛朝她看过来。 一股阴恻的冷意爬上后背,所有想法全都烟消云散,连个招呼也没打就迈步匆忙离去。 姜斯茫然地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店门,回身继续忙手上的事,“这张姨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不知道。”海棣摇头,跟个手办一样蹲在桌面上看姜斯在纸上来回比划。 趁着没生意,姜斯做了几个角色要用到的纸人。 因为是拍摄要用,没有多大,每个也就二十厘米左右,简单地绑了骨架,然后化妆加衣服。 民间都说纸扎人不能点睛,点睛的纸人就相当于一个躯壳,非常容易被各路鬼怪附身。 姜斯这次却要反着来,每个纸人都点了眼睛,方便他招来的“演员”附身。 加之不同于那些用在陪葬的纸扎人,姜斯十分用心地重新设计它们的脸,看着倒也没了常见纸人身上的阴森感。 “你要参赛的截止日期是什么时候?”海棣忽地问道。 “ddl是下个月,还剩二十天左右吧。”姜斯想到这,有些担心,“原本计划是差不多,希望别再来什么突发意外。” 海棣仰头看他,姜斯正逆光站在桌前,头颅微低,柔顺的发便自然滑落,露出一截发着光的颈子。 他认真地勾勒手下的纸人眉眼,一副完全沉浸的状态,海棣却欲然又止。 该说不说,他刚从书里面学到一个词“立flag”,似乎就是姜斯这样。 果然午后便来了一人登门。 踏着绿影婆娑的梧桐光影,为首的女人款款进门。门铃被风吹动,悦耳空灵的声音旋即响起,将内室休息的姜斯吸引出来。 一见来人,姜斯就愣住了。 居然是徐婧,她穿着黑色套裙,未施粉黛,长发披肩,比上次见面削瘦几分,却更精神了。徐婧点头致意,侧目打量了一圈店内的装饰摆放。 “你怎么过来了?”姜斯不解。 “王兆说你在榕城开了个店,我正好要在这边机场乘机回四九城,顺路来看看。”徐婧说着,伸手摸上站立的纸扎人,它着一身暗红色的衣服,红彤彤的脸蛋,睁着没有点睛的白色眼睛和徐婧对视。 “额......欢迎光临,喜欢什么可以买回去带着。” 姜斯话说得极为自然,就像徐婧旅游要买伴手礼回去带着一样。 徐婧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能跟王兆当朋友的人果然都不是一般人。不过我还真要买点。” 她看了一圈,表情无奈,“姐姐的尸骨已经下葬了,但是也得送过去什么东西,让她在那边能好过一些。我不懂这个,麻烦你准备一套吧。” 徐婧满眼的担忧,姜斯却忍不住想着昨天晚上还在和小凤仙通宵打马里奥的徐揽月。 “可以。有什么特殊要求吗?可以选择定做纸厝这些东西。” 徐婧认真想了想,“房子起码得两层别墅,带后花园那种。车子要三辆吧,法拉利、兰博基尼和宾利商务各一辆。衣服也要多多的,这个季节最好多来点裙子。姐姐喜欢穿裙子。” 他就不该多这个嘴。 姜斯木然,又好奇问道:“宾利为什么要商务车?” “商务方便出行。” “行吧。”姜斯转身去拿笔打算记下,却见桌上的海棣已经收了笔,站在桌面上,负手看着他。脚边躺着张记满字的黄纸。 姜斯暗自点头,给了他一个表扬的眼神。拿起纸快速对照一遍,上面字体虽然有点潦草,但是好歹对了。 “这是什么?”徐婧也看了过来,诧异姜斯桌面上居然还摆了件如此画风不同的小东西。 “我的手办。”姜斯回答。 三头身的人偶绷着脸的模样超级可爱,饶是徐婧这种御姐都忍不住想去摸摸。海棣灵活躲开,跑到桌面另一头,躲在茶杯后面,警惕看向徐婧又控诉姜斯的不作为。 没料到它还会动,徐婧先是被吓一跳,接着更是觉得新奇,“居然还能跑路。” “......这个是智能的。哈哈......”姜斯解释着,徐婧立即拍板指着海棣道:“那我也要个同款,到时候一起烧过去。” 这个六位数呢。姜斯眼皮猛跳,接收到海棣那暗藏威胁的视线,仿佛在告诉姜斯但凡答应下来,他就立刻跑路。 而且其实不用烧,你姐现在就能跟人朝夕相处。 压下想要出口的话,他好说歹说才打消这位老板想拿海棣陪葬的想法。 徐婧可惜了一会,终于想起来她此行的另一个目的。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我听王兆说你也是导演,有没有想法去成立个人工作室重新回到这个圈子?我可以投资你。” “毕竟......”她看了眼地上的纸扎人和金山银山,“以你的实力来干这个,确实有点大材小用了。” 姜斯垂眸在她手上的名片看了看,眼睫忽动,就在徐婧以为他动心的时候,姜斯毫不拖泥带水地拒绝。 “不用了,我暂时没这个想法。这个纸扎店是家传,总要继承下去。” “你确定吗?其实我看过你拿奖的那部电影,做的非常有灵气,叙述流畅,画风舒缓。只来干这个真的很可惜。”徐婧语气中多了几分认真,诚心诚意劝他,“抛掉我欠你的人情,从我的专业角度来说,你都是个很合适的投资对象。” 姜斯敛起笑容,认真道:“‘事死如事生’,我不认为这行有什么不好的。” “那好吧。”徐婧无奈,“不过我的承诺一直有效。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姜斯不想多聊下去,胡乱应下就要送人出门,冷不防徐婧猛地来一句,“还有个事情。我想知道姐姐为什么宁肯在剧组捣乱也不来找我?我来燕鸣山找了她许多次,只有这次我才察觉到了一点踪影。” “大概是.....剧组的人无意间冒犯到了她。”姜斯摸了摸鼻子,含糊道。 “她现在还在吗?”徐婧又问,她低声喃喃,“要是她还在就好了。也能看到那群人一一伏法的场面,也算痛快。” 姜斯只听王兆提过一两句,徐婧要求重查旧案,不仅要把当年帮助民宿老板犯罪的村民同伙一起抓起来,还要追究当时办案警察渎职的责任。 所幸当年参与迫害徐揽月的人都还活着,也终归逃脱不掉该属于他们的法律制裁。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果循环,其他地方早就随着时间发展了起来,只有这里,依旧陷入魔咒一般,引进什么产业就破产。 搞到最后,无人再敢来开发。 姜斯没再回答,无论生前是什么关系,死后人与鬼就不再有任何牵连。不告诉她也是不想让生人的执念牵扰徐揽月,阻拦徐揽月的投胎。 “我知道了,谢谢你。”徐婧见他坚持,不禁有些失望,道完再见后就转身离开。 路边停下的车发动离开,姜斯店门前再次恢复一片冷寂。 姜斯耸了耸肩,转身抱起海棣再进内室补觉去。 ------------------------------------- 被厚重的窗帘完全拉黑的屋子里只有两盏两百瓦的日光灯打光,房间的东西全部被清理出去,仅剩一张超大桌案和一些布景。 日光灯将桌面照的亮如白昼,因为是顶光,所以桌面上没有拖迤出阴影,只有摆放的各种场景物品和一个穿着水红色戏袍、黑发金钗的纸人。 在小凤仙强烈要求下,姜斯连着设计出三版稿子,才最终敲定下来她的形象——和真人有五六分相似,眉眼更加精致。 姜斯蹲在地面,调试架着摄影机三脚架的高度,眼看差不多了,才道:“可以了。” 站在日光灯旁边的海棣配合地将灯光调暗,等屏风后慢慢出现一身戏袍的身影时,才又一点点调亮。小凤仙即便是附身在纸扎人身上也依旧灵活,捻手甩袖,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踩在一卷画轴上,脚尖一踢就将画轴推开,里面的锦绣山河徐徐拉开帷幕,宣传片片头到此为止。 她跳了个酣畅淋漓,姜斯看着监视器也很高兴,任凭哪个导演遇到一条过的演员也得乐得多吃一碗饭。 拍完一个镜头,姜斯趁机冲她比个大拇指,十分捧场,将情绪价值给到位,“太棒了,姐,你就是下一个巨星!” “真的吗?”小凤仙有点不相信,扯着水袖,怀疑道:“我看其他演员都要ng好多次才能过。我还是第一次拍......” “相信你自己。”姜斯没想到小凤仙连ng都知道,看来是上次在民宿里面没少听其他演员聊天。 “我说可以就是可以。”姜斯肯定道。 纸人咧出一抹僵硬的笑意。 姜斯让她歇会,自己和海棣去布置下一场景。刚将背景搭好,两个大灯忽地灭了下来,房间顿时陷入一团漆黑。 窗帘遮挡所有月色和路边的光,整个房间伸手不见五指,姜斯循着记忆摸到手机打开手电筒勉强照明。 看着剩下的一团摊子,忍不住生气又无可奈何。翻到物业群里劈里啪啦打了一段字打算问问情况。 定格动画最重要的是保持光影统一,幸好他第一个镜头拍完了,不然还得重新再来。 还没等到物业的回复,就听外面似乎有人叫了一声。 这声音惊恐到了极致,尾音带着颤,在漆黑安静的夜晚格外瘆人刺耳。连穿两道门,都能让姜斯听个清楚。 他起初没理,可没过一会,又是一声。 “啊————” 这次比刚才更加凄厉。 手机群里已经有人开始不断发消息,询问他们这栋楼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人一直惨叫。 姜斯往桌案上看了一眼,收到他视线的海棣盘腿坐在桌面上,道:“没闻到鬼味,应该不是什么灵异现象。” 略一思忖,姜斯还是打算出门看看情况,毕竟声音似乎就是在他这层传出来的。 19、第 19 章 举着手机,姜斯小心翼翼绕过一地的设备,穿过客厅推门去看。灯光驱散一些夜色,在斑驳的墙面上落下一束白光。 这白光慢慢移动,扫过这个半封闭的空间。姜斯站在门口左右去瞅。 他住的这小区是一梯两户的户型,与对门间隔的公共过道也就两米左右,打着灯光能非常轻易地看清这一层的所有东西。 并没有人。 姜斯正要收了手机回去,突然感觉一道黑影迅速地从步梯上窜上来,动作之快,像是飞过来一样。精准无误地锁定举着灯光的姜斯,手臂撑着门框,阻止姜斯关门的动作。 伴随他飞扑动作还有一声大喊:“等等!” 姜斯被吓一跳,他能看出来扑到门前的是个人,但架不住有时候人可是比鬼怪更可怕。 尤其是他这种虚到爬楼都得喘气,手无缚鸡之力即将迈入中年的人,面对歹徒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那一瞬间,姜斯闪过一个想法,要不干脆拿手机砸他? 紧接着来人就大口喘气,抬起了头。一脸的血在灯光照射下还反射着红光,有些在滑落,有的则凝固成团,粘在他的眼角、颧骨上。 “救命——救救我。” 在看清他脸的时候,姜斯很可耻地心脏停跳几秒。 停电、惨叫、陌生男子、一脸血,可谓是恐怖片里的要素齐全了。 两个人一时间都很紧张,姜斯缓了一会,才问道:“你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惊恐到瞳孔几乎缩成了一条线,眼白布满血丝,看着姜斯,却又像是穿透他在看其他地方。 “我......我......我遇到了鬼打墙。”他说完,吞咽了口水。 “我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 男人发白干裂的嘴唇随着呼吸一直颤抖,手指忍不住握上姜斯的胳膊,似乎想通过这个动作汲取一丝丝阳气。 “救救我!” 下一秒,他瞪大了眼睛朝姜斯身后看去,三道惨白的人影凭空出现,飘在姜斯后面,极其同步地盯着他。 “你......你...嗬...”他长开嘴,指着姜斯后面,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两眼一翻就要晕了过去。 幸而姜斯一把将人扶住,往后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解释道:“没事没事,那是我的投影,不是真的。” 男人欲哭无泪,差点给他跪了下去。抱着他忍不住干嚎,“哥啊——你别吓我了。我都要被吓死了!” 可海棣就跟听不懂话一样,径直飘了过来,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冷着一张脸,“你是谁?” “......你……嗬——啊啊啊啊啊——” 男人悲痛欲绝地蓄了口气还是叫了出声,用看负心汉一样的眼神看着姜斯。 这就是你说的投影? 骗子! 姜斯深呼吸,忍着被摧残的耳朵,踹了海棣一脚,用眼神示意他退后。 海棣和他无辜对视。 最后还是小凤仙看不过去,举起海棣的金棒一棒敲晕,把人拖回了房子。 男人被随意扔在沙发上,一脸鲜血却睡得非常安详,比刚才惊恐狰狞的脸正常多了。姜斯站在旁边打量会,终于想起来这是谁了。 这不是对门邻居家的小孩吗? 姜斯让海棣他们几个回房间里呆着不许出来,自己则联系到了对门邻居,让他们出来把儿子领走。 邻居是对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妻,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起初听到姜斯电话时还难以置信,磕磕巴巴解释说儿子在外地上学,没回家。 姜斯无奈坐在另一头沙发,往昏睡的男人身上瞥了一眼,“你们过来认一下,我看着挺像的。” 几分钟后,邻居夫妇就敲开了门。 姜斯引着他们进客厅,用手机灯光照亮,中年女人顿时惊叫一声,“楠楠!老公,真是楠楠!” 她说着小跑到沙发边,哆哆嗦嗦试探儿子的鼻息,顿时脸色缓和不少,长舒口气。 “他这是怎么回事?”丈夫指着儿子脸上的血疑惑问道。 “他刚才在楼道叫了那么多声,你们没听见吗?我开门就看见他一脸血。”姜斯面无表情道。 “......额。”夫妻俩尴尬对视,声音当然是听见了,但是谁也没往自己家儿子身上联想。 姜斯被折腾得有些不耐烦,扬了扬下巴道:“既然这样,你们把他带回去吧。” 夫妻俩道完谢后,一人架着一只胳膊往外走,借着姜斯打的光,回到家里。 好不容易把这段插曲送走,姜斯刚关上门,就听见电器“滴”一声,灯光大亮。 来电了。 但也晚了。 姜斯被折腾一圈,没了拍摄的精力,稍微收拾几下就回卧室睡觉。 他睡得早,自然也错过了业主群里一连串消息。 小区出现了大量蛇群,有的蛇甚至爬到了变压器上,成为这次断电的罪魁祸首。物业人员临时加班,报了警后配合消防一起捕蛇。 姜斯这边睡得正熟,几墙之隔的人却不是那么好受。 锣鼓喧天敲得震天响,满天的红色花瓣纷纷扬扬洒落。 林楠穿着一身大红色婚服被人从轿子上扶下走进一座宽大古朴的四合院,原本的白墙灰瓦尽是红色的绸缎装饰,连庭院的树木也没放过,来往过路的人均是一身身暗红色长袍,于是,入目满眼尽是绯红。 林楠想要挣脱别人的桎梏,四肢就像是刚安装上去一般,丝毫不听大脑使唤,只僵硬上前。 进了内堂,人群更是多了起来,喧嚷声冲破云霄。林楠感觉所有人都在看他,可在他眼中,所有人的脸都是一张白纸,没有五官。 死脑子,快醒啊! 林楠心里不断暗骂。 身体却任由别人摆布,推到最中间的位置。上面高桌插了三根手指粗细的香,供的是一张莫名其妙的山水画。 “这就是新郎官?“ “新郎官是个人啊?” “长的还行哈!” 林楠隐隐约约听见“新郎官”三个字眼,纳闷地想:既然他是新郎官,那他要跟谁成婚? 周围忽然一寂,林楠看见一貌美的女人娉婷袅娜地款步走进来,同样一身红衣。 女人身上香气扑鼻,笑容灿烂,又像是知道害羞般,刻意用袖子遮了半面。 “许郎。” “?”林楠大为激动,扯着嗓子道:“我姓林!你肯定是抓错人了,快放我回去!” “……” 女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林楠脸上。刚才灿烂如花的笑容顿时烟消云散,冷声喝道:“我说你姓许就姓许!别给脸不要脸!” 林楠懵了,不可思议地感受脸上的痛意。 曹。 不是做梦吗? 女人再次变脸,笑眯眯道:“许郎,奴家姓白,从今天起就是许郎的妻子了。” 紧接着,刚张口的林楠就被塞进一团粗布,身后的人摁着头硬是让他完成成亲三拜礼,然后拖进燃着红烛的房间。 房门吱呀一声关闭,林楠想尽各种办法出去。可手脚不能动弹,唯一的办法只有咬舌。 门外似乎有人声走近,林楠一狠心,朝着舌尖猛咬一口。 “许郎——” 女人刚推门就看见本该呆在床榻上的男人早已消失不见,脸上的表情阴沉到可怕,巨大威压之下,所有人齐齐跪下求饶。 “给我去找,把他带回来!” . 姜斯把自己关在房间闷头拍了一整天,等太阳落了山才反应过来一天没有吃饭。 他给小凤仙和徐揽月点了几根香,让她们好好歇会,自己抓起钥匙出去买饭。 外面落了黑,海棣自然也不用避讳阳光,索性光明正大地现了身跟姜斯一起出门。 刚开门,海棣就是身形一顿。姜斯催促他,“怎么愣着?” 海棣侧身让他看清楚。 姜斯抬眸,他一直在爆亮的灯下待了一天,猛地到光源暗淡的地方还有些不适。看了一会,他这才发现,对门邻居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门框上装了面八卦铜镜,正对着姜斯的家。 难怪海棣不动了。 就是是生魂也会被八卦镜克制,被照到不只是现原形,还会直接伤阴气。 海棣犹豫着,“我……” 手心突然被温热湿软的触感包裹,他愕然之下,狭长的眸子微微睁大,看向旁边的人。 “有我在怕什么!跟着我走。”姜斯拉着他走到楼梯口,又忽地停下来,直接敲响邻居家的门。 开门的是昨天刚见面到女主人,姜斯记得她似乎是姓周。 “周阿姨。” “是小姜啊。”周姨道,“有事吗?” “我刚才看见你们家按了个镜子。怎么忽然按了这个?”姜斯关心问道。 “是我家老林,他从古玩店淘到的,觉得好看就挂上了。” “这样啊。”姜斯笑了笑,没忽略她说话时的一丝不自然。 “这个镜子是挺好看的。但是不适合挂门上。周姨,我看您不是外人才多嘴一句。” 周姨忙问道:“你说。” 姜斯压低声音,“您跟林叔叔也知道我家是干啥的。这些风水玄学,我多多少少了解过。” “您要是遇上什么事啊,光挂镜子没用,不仅没用还容易被反噬。”说着他指了指自己家,“周姨,我家的那东西多,阴气也重。您这镜子一照,能不能驱邪不说,还容易把我家的东西一起招进你家。” 周姨脸色一变,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没应下也没拒绝。只道:“我也不好做主,这样,等老林回来了,我跟他商量一下。谢谢你的提醒哈!” 姜斯微笑,看着周姨关上门,目光沉下放在那张八卦镜上。 上面刻上一行字:悬镜高挂,驱邪避煞。 驱邪不好说,这煞肯定是避不了。姜斯冷笑,正当海棣以为他生气了时候,再次拉着他手往下走去。 “你生气了?”海棣问道。 “不至于。”姜斯摇头,“就是有点寒心。” 海棣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姜斯也就满足他,三言两句解释了一番,“我们都是十几年邻居了,爷爷当年没少帮附近邻居的忙。结果爷爷死后,这些人就像是忘了当年情分一样。我最初搬回来,甚至被几次上门劝走。都说给死人做东西不吉利,可谁又不会死?” “挂镜子这事,但凡有一点考虑到我就应该上门问一句。” 说着,姜斯无奈叹气,“算了,也没什么。反正现在趋势不就是这样吗?” “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海棣的手指忍不住紧了紧,声音上带了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忐忑,“你就很好。” 能放心地把随便捡的陌生鬼带回家里,还给最好的香烛供着,就为了魂体安稳。 姜斯诧异,理直气壮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很好!你见过谁会骂自己吗?当然说的是别人了。” “……”海棣好不容易积蓄地一腔柔化成棉花一样的心绪直接被打破。 姜斯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别以为夸我一句就不用报恩。我都给你记着账呢。” “好。”海棣忍住扶额的冲动,默默点头。 20、第 20 章 如姜斯所料,等他在外面逛了一个多小时后回家,邻居门框上的八卦镜依旧岿然不动。或许是对方压根没将姜斯的话放在心上。 姜斯自觉尽到了情分,不再多说。他手上的片子拍的差不多了,纸扎店就得继续开张。 农历七月,又称作鬼月。是一年中魑魅魍魉横行,阴气邪祟最多的时间段。 眼看就要到了七月半,有心的人都会买上一些纸扎、纸钱拿到十字路口烧掉,全当慰问先人。 自然也是姜斯生意的旺季。 一天销量就比之前一个月都多。 姜斯非常满意,觉得手头又宽松不少。 任劳任怨打下手的海棣收拾完凌乱的桌面,以为姜斯像往常一样下班。却见他装上一堆的纸钱金元宝,又拿了个小型烧纸桶摆在店门旁边,将东西倒进去开烧。 “这是什么意思?”海棣不解。 小说里面也没写过这种情节。 “农历七月十四到十六,我得连续烧三天,给附近的没有子嗣后代的孤魂野鬼发钱过日子。吃阴间饭就得多积阴德。”姜斯解释道,看着火光有熄灭迹象又往里面撒了几把黄纸钱。 “就当是我为下面早日实现共同富裕而做出的贡献了。”姜斯自我肯定道。 “原来如此。”海棣点点头,顺着姜斯的胳膊爬上去,趴在他肩上往下眺望。火光在他们脸上蒙上一层橘黄。 夜幕降临,附近的孤魂野鬼被这里的纸灰味吸引,纷纷靠拢过来。 见状,姜斯喊了一声,“都排队拿钱。” 他们自发排成长队,从马路的对面横跨到这里,路面的车辆行人无知无觉地穿过这些鬼影,安然行驶在路上。 阴与阳交汇又互不干涉在此时完全地具象化。 长长的队伍从头到尾都是安安静静,在姜斯的注视下也没鬼敢放肆多拿。一人多鬼形成诡异的默契,海棣隐隐感受到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一直流动。 姜斯其实只是看着他们排,自助领钱,桶里钱不够了就再加上一些。空下手来还能跟海棣聊天:“你可小心点,要是掉进去了,那可真是你上赶着给徐揽月陪葬。” “……”海棣有时候真觉得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一张嘴。 太破坏氛围。 姜斯对他的腹诽毫不知情,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将飘落到地面的纸灰清理干净索性关了门,对剩余的鬼道:“今天结束了。想要的明天早点过来排。” 方才还黑压压的鬼群立即四散开来,说话声如炸开的油锅一样,铺天盖地传来。 “谢谢大人——” “又来晚了。” “走了走了,明天再来。“ “真是白跑一趟。” 有鬼抱怨也有鬼道谢,不一会全部散了个干净。 姜斯刚锁上门就瞧见不远处有的男人鬼鬼祟祟地盯着他瞧,身影有点眼熟。 见被发现了,男人索性大大方方走出来,站在灯光下让姜斯看个清楚。 “原来是他啊。”姜斯恍然,对海棣道:“你还别说,洗干净脸,长得还算可以。” “姜哥。”林楠嗫嚅叫他。 “你身体怎么样了?”姜斯本来就是随口客气一句,哪知林楠突然拉上他手,带上哭腔道:“不好。我快被折磨死了。” “好好说话。”姜斯强硬地抽出自己的手,有点洁癖犯了的嫌弃,“你爸妈不是帮你想了办法了吗?” “那没用!压根没用!”林楠崩溃低吼,猛地把脸凑到姜斯面前,让他看清楚。“你看我这黑眼圈,我这血丝,我现在压根不敢闭眼,已经两天没睡觉了!” “嗯嗯。”姜斯跟他拉开距离,觉察到海棣一直不耐烦地催促,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全当安抚。 “那你注意休息。” 说完转身就走,林楠眼疾手快再次拉住他,被姜斯猛地甩开,这次实在忍不住皱眉呵斥,“你到底想做什么?好好说话不会吗?” “我不是……”林楠压根顾不上他不友好的态度,着急地跺脚之后索性干脆道:“姜哥,我被脏东西缠上了!” 这下姜斯终于肯认真去打量他的脸色,让他原地转了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一点阴气都没有。唯一能说不对的也就是阳气比常人弱了很多。 不过看着他那黑眼圈,这么久没睡觉,阳气弱实在很正常。 “你注意休息,多出去走走晒太阳就好了。别天天胡思乱想,这世界上哪来的什么东西。”姜斯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林楠神情恍惚,下一秒就会碎掉一样,颤颤巍巍地支撑身体“我一做梦就能到自己在婚礼上和一个陌生人拜堂成亲……那感觉太真实了,而且来来回回都是同样的梦。” “结婚?”姜斯莫名,让他伸手,自己亲自看完掌纹又是否定他的话。 “你现在就没有姻缘命,结什么婚?有二十岁吗你,有这个心思还不如好好学习。” 姜斯说的姻缘命不只是阳间的婚礼,也有阴间婚礼,也就是阴婚。 “可是……可是我……”林楠还想说什么,忽然看见姜斯的左侧耳边碎发动了几下。 那不是风。 是有什么东西在他后面拨弄的幅度。 林楠看得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从姜斯耳后蓦然探出一个小小的人头,黑黝黝的眼珠直勾勾瞥着他。 我靠。 我靠。 林楠心里不断爆粗口,抬手指着姜斯脑后,结结巴巴,“你…姜哥……你,你背后——” 姜斯表情平静,直接打断,“你看错了。” “怎么可能——”林楠难以置信。 “你这么长时间没睡觉,眼花很正常。回去补觉吧。”姜斯劝他。 他这么笃定的语气让林楠忍不住也开始怀疑起了自己,难不成,真是他眼花了? 姜斯一本正经忽悠人的表情在转身后一秒内立刻破功,把海棣从颈后揪下来,无奈道:“你怎么老是吓他?” 海棣板着脸和他对视,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不去回答。 “海棣同志,你当个人吧!”姜斯语重心长说着。 “我又不是人。”海棣反应相当迅速。 姜斯几乎气笑了,“你这话说的,谁还不是个预制鬼?” “是他自己胆子小。”海棣不满道:“你对六位数的投资就这态度?” “......少爷,你赢了。”姜斯闭了闭眼睛,捏着他的脸,恶狠狠警告:“你最好争气点,别让我血本无归。” 海棣身体腾空,只有双手双脚能动弹,在空中扑腾几下表达自己的不满,两腮被姜斯一左一右拉扯出q软的弧度。“唔——唔——” “等我剪好视频,一定趁早把你送回身体里面去。”姜斯顺手拍了把他的脑袋,将人偶一把揣怀里,喃喃自语。 踏着昏暗路灯回家的姜斯一手拎着奶茶一手拎着烤串,刚进小区门就看见几个穿荧光背心的工作人员分散在路边,拿着叉子到处寻找。周围还有不少居民看热闹,就连该早早休息的老头老太太也围在一圈叽叽喳喳讨论。 “这是怎么了?”姜斯纳闷,凑过去查看情况。 “这小区最近跑进来老多蛇了,这不昨天刚消杀过,今天下午又发现一窝,据说有几十条呢!”接话的大爷边说边比划,唾沫横飞,脸上的表情夸张中隐隐带着看热闹的兴奋。 姜斯感觉不对,接着问他:“这么多呢?这黑灯瞎火的,万一爬进居民楼怎么办?” “谁说不是呢,这不是物业请消防来了。”大爷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幸好我不住这小区,不然晚上指定睡不着。” “......”原来是专程来看戏的。 姜斯默默转头去看那些工作人员,他们手上都拎着一袋东西,边走边洒,一把粉末被扔在空中随即就消失不见,只余那股刺鼻的味道随夜风散开。仔细闻了闻味道,姜斯肯定这绝对是掺了硫磺的石灰粉。 看他们这么多量的进行消杀,小区的蛇估计真如那大爷说的几十条之多。 只能期望蛇群不会往居民楼里面涌入吧。 没待一会,姜斯便上了楼。期间还在楼道里发现每一层也在转角处撒上呈线形的石灰粉。姜斯小心翼翼避开这些石灰粉,用钥匙开门,回到家里。 房间笼罩着空寂的黑暗,没有一盏灯亮着。姜斯早就见怪不怪,自然而然地打开灯,把东西放在茶几上。 七月十五,不仅是人类要忙,鬼也会忙着进行庆祝。小凤仙的规矩是在每个月月末唱上一场戏,到了农历七月自动再加一场戏。 看这时间,她应当还带着徐揽月排戏。 姜斯随她们自己玩去,自己一边吃烧烤喝奶茶刷手机,玩得不亦乐乎。 “你方才对那人说的姻缘命是什么东西?”海棣冷不丁开口问道。 姜斯从手机中回神,咽下一口珍珠,茫然地看向他,“什么?” “姻缘命......谁的感情经历都能看吗?”海棣不厌其烦,再次重复。 “能看出大概吧.....怎么你想知道?”姜斯放下手机,冲他促狭地弯起眼睛,伸手去抓他的手。海棣没有反抗,任由他握在指间反复观摩。 每个人的掌纹大致有三类,生命线、事业线和姻缘线。懂行的人能从掌纹的长短、曲折程度、以及分支的情况推断出对方的命格怎么样。 姜斯其实没学过,但是他眼睛可通阴阳,很多时候一看便知。年纪还小的时候就通过这招成为学校有名的小神棍,可谁也没想到,他后来跑去学艺术了。大概是在艺术的包装下,他什么举动都被打上合理化的标签。 就像,普通人指着路上的空气说那里有人,一般路人会觉得他疯了。 而艺术家指着空气说有人,路人则会认真思考,然后觉得对方灵感来了。 “唔......”姜斯对着海棣的手掌沉吟,那手摸起来冰冰凉凉,看着却十分赏心悦目,骨节分明,手掌宽大,手指细长。掌纹就像海棣给人的第一印象,非常干净,没有任何杂乱的细纹。 当然也有一点不好,太干净了,就导致姜斯压根看不出来对方的姻缘线。 他沉默的时间太长,海棣便以为是没看出来,“很难说吗?” “你要节哀啊。”姜斯酝酿情绪,争取不让自己的幸灾乐祸表现出来,“你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结婚。” “哦。”出乎姜斯的意料,海棣反应格外平静。“很正常。”他又加了一句。 “难不成你还是不婚主义?”姜斯好奇问道。 “不是。”海棣否认,见姜斯依旧还是好奇,转移话题问他,“那你呢?自己给自己看过吗?” “看不到。”姜斯耸肩,“大概就是医者不自医。” “你没谈过恋爱吗?” “谈恋爱?”姜斯被他的话勾起往日回忆,表情一言难尽,“你指望一天上班十几个小时,除了加班就是睡觉的社畜去谈恋爱?” “上学期间也没有?” 这下姜斯表情更加复杂,“你大概不了解动画专业,这个专业是从上学起就开始培养牛马精神。我从大一就开始熬夜,能活到毕业全靠年轻身体好。”说着,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感谢我爹妈给我这么优秀的基因,你不知道我有些同学一毕业就去做了植发......啧啧......太惨了。” 这下轮到了海棣沉默,眼神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同情,瞟了眼桌面上林林总总十来样美食,亲自端起奶茶递到姜斯唇边,“辛苦了。” 姜斯大发慈悲地原谅他冒犯的言语,张嘴吸了一口,甜滋滋的奶茶在唇齿间回荡,心情好上不少。 那头,听信姜斯话的林楠将信将疑地躺到床上睡觉,一连两天没合眼的身体疲惫到极致,一转眼,他就进入梦乡。 梦里还是锣鼓喧天,红烛满墙的场景。 娇俏的女人依偎在他怀里,端着酒去喂他。 大概是熏香味过于浓烈,林楠被冲昏脑子,连思考都没有,浑浑噩噩地配合女人的动作张开嘴去接,清甜的水酒被高高举起,淅淅沥沥倒进林楠嘴里,不时还有酒水从嘴角淌下,将两人的衣服一起打湿。 “许郎——”女人亲亲热热地喊他,细白如葱根的手指擦去林楠唇边酒渍,另一只手将酒壶丢在地上,去揽他脖子。 林楠潜意识觉得不该是这样,可又没感觉哪里不对,直到脖子被越勒越紧,喘不上气来,才猛地惊醒。 “呼——” 冷汗浸湿他的后背,林楠喘了口气,发觉是一场噩梦,并这么安慰自己。刚放松下来僵硬的身体,他突然感觉脖子上有种冰冰凉凉又湿又滑的粘腻感。 林楠低头去看,跟一双发光的竖瞳对视。 “嘶嘶———嘶——” 21、第 21 章 林楠连尖叫都不敢,屏气凝神,试图撑起上半身,可他稍微一动,就感觉脸颊被什么湿软的东西触碰到,是带着水渍的粘腻,还有股腥臭味。 这时的林楠恨不得能直接晕过去,但他偏偏是个成年的男性,身体素质别说只是熬了两天,再多熬两天也不会被惊吓昏倒。 林楠咬着牙屏住呼吸,轻而缓慢地下床,眼睛死死盯在这团柔软的东西轮廓上,趁着大蛇吐信子没发现背后的手,一把将它拽起,狠狠丢到墙上,同时自己拔腿跑出去,开门、关门、落锁、叫妈妈。一气呵成,动作迅速,丝毫不拖泥带水。 直到关上门,他才有空生出后怕的感觉,两股战战,几乎快要站不住身体。 闻声赶出来的林父林母一眼就看见半瘫在地上的儿子。 儿子瞪着惊恐的双眼,语序颠倒错乱,“有蛇爬到我身上,在床上、在房间里。” . 万籁俱寂的深夜,姜斯正在伏案奋战,一边还站了个学习的海棣。姜斯隔着耳机都能听见外面的骚动声,不由得摘下耳机推门去看情况。 外面是几个蓝色制服的消防员,其中一个拿着网兜和长夹子,气势汹汹地在林楠家中到处寻找。和姜斯一样站在过道的是林家一家三口,傍晚还见面的林楠此刻被吓得已经是神魂俱裂,魂不守舍,愣愣地看着乱成一团的家。 林父林母脸上的神色也很难看,带着说不出的恐惧。 姜斯站了一会,看向他们家门框上的八卦镜。镜面光滑无尘,四周也是好好的,没有一丝受到冲击的样子。 “这是家里进蛇了?”到底还是没忍住,姜斯上前询问。 看见他,林母脸上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是,外面的蛇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家里了。没什么大事。” “一会把蛇找到就好了。”林父接话,“不好意思啊,小姜,打扰到你休息了吧?” “不碍事,没事就好。”姜斯点点头,往屋里顺势看了一眼,消防员已经开始去各个卧室寻找了,看这样子估计还得再找一段时间。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姜斯放下心转身回家打算继续没完成的剪辑工作,林楠趁没人注意他,死死抓住姜斯的手臂,嗓音艰涩,“姜哥,你看我是不是撞鬼了?我肯定是撞鬼了!不然我不会一直梦到她......” “小楠。”林父不赞同道,“你胡说什么东西?哪来的鬼?” “你们别骗我了!”林楠爆发式低吼,狼狈地垂下头,不去看任何人的脸,自顾自道:“你们要是不怀疑怎么会去求八卦镜装上。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我自己什么情况我难道不比你们更清楚?” “爸妈,我知道你们是高知分子,不愿意相信这些东西。但是这不是你们不想就能当作不存在的!她想杀我!她今天都差点把我勒死了!你们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小楠!”林母捂着脸低声哭了起来,“爸爸妈妈怎么可能不在意你的身体啊。” 里面听见争执的消防员纷纷侧目,表情说不出来的欲言又止。林父实在挂不住面子,张口就要训斥。 姜斯及时打断,“你家现在这么乱,也不适合休息,不如先到我家坐会。” 林楠猛地抬头,以为他相信了自己的话,二话不说直接跑进姜斯半掩门的房子,生怕慢了一步就被人拖出来一样。 “......林叔,周姨,一起来歇歇吗?” 林父直接摇头,“我要在这看着情况,小姜.....你尽量开导一下小楠吧,他应该是最近看电影看多了才胡思乱想的。” “我尽力。”姜斯说完也回到家中。 一扭头就看见林楠瞪着通红的眼睛看向他,“姜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如果我说谎,我这辈子不得好死!” “别乱说。”姜斯蹙眉,“大晚上乱发什么誓。你先坐会。” 正值鬼月,又是凌晨的深夜,说是百鬼夜行,群魔乱舞也不为过。就怕林楠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姜斯真怕了这群乱说话的年轻人,一点顾忌都没有。 他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林楠,让人先缓缓一直紧绷的心情。 林楠的一只拖鞋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光着一只脚踩在地板上,端着水杯直接仰头汩汩灌了进去,一口气喝完所有水。 看了他一会,姜斯才问道:“你说晚上遇到了蛇?仔细给我讲讲什么情况。” 林楠喝完水后,精神恢复了点正常,至少不是刚才神经兮兮的样子。将他这段时间的遭遇复述一遍后,就紧张地看向姜斯。 姜斯绷着脸,“你这是招到蛇仙了。难怪小区会有这么多蛇,你又总是梦见这种结婚的场景。” “什么是蛇仙?”林楠睁着一双满满都是求知欲的大眼睛看着姜斯。 这么清澈的眼睛,不愧是大学生。 姜斯有种当老师的感觉,语气温和不少,解释道:“蛇仙也叫柳仙。传说上古大神伏羲和女娲都是人首蛇身的形态,因此蛇往往被人们当作有十分有灵性的动物。同样蛇类非常记仇,招惹到成了精的蛇,它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报仇。就类似你这种情况,成群结队地来寻仇。北方有拜堂口,供养仙家的说法。咱们南方倒是不常见。” “不过正经修炼的蛇仙不至于干出杀人的事,你招惹到的可能是野仙。” 也难怪他没从对方身上察觉到阴气,这压根都不是鬼。 “那怎么办?”林楠欲哭无泪,觉得冤枉极了,“我平时连个蛇都不敢多看,遇到了恨不得退避三尺,怎么可能会招惹到它们?” “你什么时候开始感觉不对劲的?”姜斯继续问。 “就是我从云城回来后,一开始想瞒着父母给他们一个惊喜来着,结果就在那天遇到了鬼打墙,怎么找都找不到自己家。” “这就正常了。”姜斯道:“蛇仙最擅长制造幻境。” 林楠知道原因比不知道更加恐慌,“那怎么办啊?我去道歉有用吗?” “你都不知道哪里得罪它了怎么道?再说去找谁道歉?” 姜斯也沉默下来,他只弄过鬼,怎么对付这种成了精的仙家还是第一次,一点经验也没有。 “蛇仙找人肯定有记号,你在他身上找找记号。”刚回来的小凤仙一穿墙就碰上这幕,她死得年头早,见多识广,忍不住多了嘴指点姜斯。 “记号?” “跟狗撒尿圈地盘一样,动物都会凭借本性做点记号,就算有了神智的仙家也不会例外。肯定在他身上,你找找。”小凤仙对着茫然无措的林楠指指点点,那左右比划的样子恨不得直接上手把人衣服剥了。 姜斯对她的比喻叹为观止,但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便转头对林楠道:“你把衣服脱了。” “?!!” 冷不防听见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林楠的眼睛瞬间瞪大,死死护着自己衣服,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斯:“我靠,姜哥你被夺舍了吗?” “别废话,让你做你就做。”姜斯无语。 “不是,不是,我是有原则的,不出卖□□!”林楠悲愤欲绝,看禽兽一般,“就算让我被那什么蛇仙杀死,我也干不出这事!” “......”姜斯对现在的高考制度产生了严重怀疑。难不成降低了难度了,这种傻子都能有大学上? “我要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异常,好进行接下来的判断。”姜斯耐着性子解释。 末了实在忍不住道:“拜托,就我这脸,要真想对你做什么,明显是我更吃亏吧!” 林楠面红耳赤,讷讷道:“......你早说嘛,吓我一跳。” “少废话。”姜斯让他先脱上衣。 夏天的睡衣也就一层短袖,林楠脱得干净利索。姜斯起身绕着他转了一圈,仔细上下端详一遍。 林楠没有被空调吹得发冷,倒是被他菜市场买肉般打量的视线弄得背后凉凉的,忍不住道:“姜、姜哥,有什么发现吗?” “闭嘴。”姜斯感觉自己真是跟上班一样,这么晚的不去睡觉在观察男人的身体。 心中吐槽着,他也没放松眼睛,看完一圈都没发现,刚要他继续脱裤子,忽地看见林楠右后方耳侧的脖颈处有一团青黑,不仔细看便当作阴影差点忽略过去。 “找到了。”姜斯神情一凛,让林楠先穿上衣服,又叫小凤仙上前。林楠顿时感觉周围温度似乎又下降几度,全身发冷。 “是这吗?”姜斯问道。 小凤仙点头,丹蔻隔空轻点那处,朱唇张合,“你细瞧瞧,上面是不是有一条黑色的弯曲的线?这就是记号。” 林楠以为姜斯在跟自己说话,眨巴两下眼睛,“什么?我不知道啊!” 姜斯没理他,凑过去仔细看了眼,确实如小凤仙说的,有条黑色线在林楠皮肤下蜿蜒,大概有一截手指那么长,又在耳后,十分不显眼。 “难不成要直接切下来?”姜斯又问。 “也是一种办法。”小凤仙讶然,没想到姜斯还能举一反三。 姜斯:“没别的办法了?我下不去手啊。” “那就让蛇仙自己解开。”小凤仙笑道,斜了林楠一眼,“不过你得先找到蛇仙再说。” 认真思考权衡一会,姜斯问道:“小林,我要是说给你脖子上来一刀就能解决问题,你觉得怎么样?” “......”林楠脸色更加苍白,战战兢兢问道:“所以为了避免蛇仙杀了我,你要先下手为强吗?” 好像确实不行。 姜斯无奈,那就只能第二种办法了。一巴掌拍到林楠头上,他道:“让你一天天不好好在学校学习,到处乱跑,这下有得麻烦了。” 林楠揉着头,目送姜斯去另一个房间拿了一张大号的金纸。“这是要干什么?” “先保下你的小命再说。”姜斯抬眼扫了一眼林楠,便胸有成竹地在纸上打出个形,接着用剪刀裁下来。用笔细细地勾上一张脸,又道:“你有随身带的物品吗?” “有有有。”林楠忙道。 姜斯直接伸手去接,只觉得手上一沉,是个四四方方的东西被放上掌心里。抬头一看,那居然是某果最新款手机,再看林楠无比真诚的眼神。 甚至还解释一句,“新买的,我走哪带哪,没有一天放下的。” 看得一旁小凤仙边笑边道:“这真是个呆子。” “看出来了。”姜斯简直被气笑了,“我要你贴身带的物品放在这个纸人身上,手机怎么放?”说着,他还比划一下,那手机比纸人都大了一圈。 “哦哦,这样。”林楠讪讪拿回手机,快速从身上摸出来一串红玛瑙手串。“这个可以吗?我戴了半年了。” “可以。”姜斯让他拆下来一颗,林楠立即照做,递了过去。 姜斯捻了几股金线,将红玛瑙系在纸人身上,交给林楠,“你随身带着,这就是你的替身,有它在,蛇仙不会伤害到你。” “这就可以了吗?能用多少次啊?” “一次。”姜斯道,“不过下次蛇仙再来,我就能知道了,到时候去救你。” 林楠这才放下心,姜斯想到什么,再次嘱咐:“你回去把八卦镜取下,那东西对精怪没用。挂了也是白挂。” 林楠忙不迭点头,外面的骚动差不多已经结束,便推门出去。 姜斯跟着一起听见消防员对林父林母道:“真没找到你们口中的蛇,刚才我们也检查过了一边门窗,都没有蛇爬行的迹象。大概率就是你们看错了,放心接着住吧。” 能找到就真的奇怪了,毕竟不是一般的蛇。林楠握着手里的东西,安心不少,出面承认是他可能做梦没看清,让消防员离开了这里。 姜斯关门回到卧室,就把自己扔床上,指使坐在电脑前替他干活的海棣道:“你来给我按摩按摩。” 22、第 22 章 “你该睡觉了。”海棣道,手上还在做着刚才姜斯的工作,眼睛盯着视频的进度条用鼠标来回拖动。 “被折腾一圈早就不困了。”从姜斯的角度去看,只能看到海棣的背影,电脑屏幕的强光勾勒他的轮廓,键盘上的五颜六色的光四散开来,还有散热器一直不断的强劲风声嗡嗡作响。 发了一会呆,姜斯起身去看屏幕上的内容,手臂绕到海棣面前在键盘上在空格键上轻轻一敲,半成品视频就播放起来。 直到看完,姜斯这才说话,手肘搭在海棣肩上,弯腰低头笑道:“你可以啊,学得这么快。真是没白养你。” “你知道就好。”海棣早就对他的夸奖习以为常。姜斯这人就是特别会哄着人干活,只要能帮他忙,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眼看着姜斯还有亲自上手继续忙活的年头,海棣一把攥住姜斯蠢蠢欲动的手指,推开椅子,把人摁在床上,无奈道:“你该睡觉了。” “我睡不着......” “现在又没有压榨你的老板,你逞什么强?”海棣板起脸,教训他,“而且都凌晨三点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下去投胎吗?” “倒反天罡。”姜斯默默评价,“简直倒反天罡。” 一直吃软饭的海棣居然敢教训他了。 “你!”姜斯手指戳在海棣肩上,“你是我捡回来的,现在住在我家,搞不搞得清谁才是大小王噻?” “我看见你的护肝片了。”海棣道。 “......你赢了。”姜斯抱拳,被这句话绝杀。翻身扯开被子把自己包裹,仰头看着天花板,半晌为自己辩解一句,“我这是预防,不是我真的不行了。” “嗯嗯。”海棣头也不抬,飘到电脑桌边,继续对着电脑敲打。过了一会再去看床上人的情况,发现姜斯已经睡着了。 他的脸埋在被子下,只露出眉眼和一头蓬松的卷发,那撮蓝毛正好搭在他额前,看起来又乖又澹然。 海棣悄然弯了弯嘴角,将空调关了。他一直在房间,再开空调就是多此一举,还是省电电费吧。 . 中元节一大早上,姜斯拖着惺忪的睡眼起了床,迷迷糊糊走出门,差点撞到墙上,被海棣拉了一把,这才幸免遇难。 “你要不要再去睡会?”海棣实在看不下去,劝道。 “不行,我有事。”姜斯冲了把脸,又洗漱后清醒不少,海棣就站在旁边注视,“什么事这么重要?” “做点贡品给我父母和爷爷摆上。”姜斯说着打了个哈欠,往十天半月也开不了一次火的厨房走去,他特意提前准备了食物还有鱼虾蟹之类的肉食。 海棣好奇地跟上去看情况,正好被姜斯抓壮丁,让他给自己系围裙的带子。海棣动作生疏,手指绕了几次都不行,姜斯也没管他,趁着这个时间闭眼休息片刻。 好不容易全部系好了,海棣刚想说话,就听见阴阳怪气的一声:“诶呀!这一大清早的怎么还有人搂搂抱抱呢。” 姜斯被惊醒,揉了揉眼睛去看,是小凤仙带着徐揽月一起过来了,看样子应该是来吃香的。只是小凤仙那脸上正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怎么看都不对劲。 “胡说什么呢?我让他帮个忙。”姜斯无奈,却得到小凤仙一句:“我懂,我懂。是吧揽月。” 徐揽月跟着点头。 你们懂什么懂?姜斯莫名其妙,看向海棣。海棣直接转移话题:“你忙你的,我先出去。” 姜斯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把食材拿出来,叮叮咚咚开始做饭。 榕城这边的习俗是六荤六素,外加点心水果。但介于姜斯厨艺实在一般,便干脆各减少两道菜,加上一笼蒸蟹。 他挑的都是非常好做的菜,忙活一个多小时也就全部出了炉。喷香的蒸蟹配上一碟调好的料汁,吃起来肉质弹牙,鲜美异常。 姜斯把菜一一摆上供案,面朝三张黑白遗照,恭恭敬敬地洗手上香磕头。 等他再出门时,小凤仙正捧着脸和徐揽月排排坐,等着吃饭。 知道的是两个几十上百的老鬼,不知道还以为是幼儿园的大龄儿童。 “你们就不会自己拿吗?” “我懒。”小凤仙表情懒得都不给一个,只有眼珠象征性地转了转。 她这样也就算了,让姜斯没想到的是徐揽月,她居然也跟着点头,应和小凤仙的话。 “我跟开个收容所一样。”姜斯实在无语,“饿了就来蹭饭,没钱了就来拿点。” “你话讲清楚好不好,那是我们的工资。” “说的跟有劳动法保护你们一样。”姜斯的话依旧犀利,“你们吃的这香,花的这钱全靠我的良心。” 徐揽月举手,姜斯示意她说话,她也就不客气了,“严谨点说,我花的钱是婧婧烧给我的。” 姜斯语塞,发现还真是,徐婧有钱,给徐揽月花起来丝毫不收敛,隔几天就从他这订一批元宝纸钱给徐揽月烧过去,好让徐揽月在下面也能过富二代生活。 “行吧行吧,搞得我多小气似的”姜斯摸了摸鼻子,给三个鬼挨个摆上香烛。 “中元佳节,魂归桑梓。一岁一相思,天上人间两安好。” . 姜斯照常开门营业,不料正收到了许久没见的罗妍的电话。 她问道:“姜老板,你这几天有时间吗?” “有事?”姜斯道。 “确实是有点。这不是中元节吗?我们打算拾起来祭祖文化,正巧南源区的道观里办法会,顺便去宣传一下。你有空吗?一起过来看看,说不定还有灵感呢。” 姜斯了然,也这确实也是传统节日,看得出罗妍他们是真的想好好发掘传统文化了。 “可以吧,具体是什么时间?” “有四天呢,你挑一天来就行。”罗妍似乎还有工作,简单说了几句后就把电话挂了。 林楠在家里呆不住,索性也到店里找姜斯,正好听见电话里的邀请。奇怪道:“这中元节不是鬼节吗?怎么还要办法会庆祝了?” “你都说了是鬼节,当然是让鬼庆祝。”姜斯摇了摇头道,“正所谓上元天官赐福,中元地官赦罪,下元水官解厄。古代皇帝大赦都能普天同庆,那地官赦罪当然得庆祝了。” “‘幡影飘摇,七月中元建醮。’自古以来都这样。” 林楠听得一知半解,索性也不想了,蹲在门口去照太阳,试图通过这种办法给自己增加阳气变得百邪不侵。 还是姜斯看不下去,怕他给晒中暑了硬是把人拉到店里,腾了块地方,让他坐着发呆。 这样一直到姜斯烧完纸下班,林楠才依依不舍地和他分道扬镳,临走前,摸着纸人对姜斯道:“姜哥,我等你——” 那姿态,就差手里再挥个小手绢。 姜斯一脸黑线,催着他回家去。 一回家,还是没人。姜斯纳了闷,问海棣:“小凤仙的戏不是只有昨天吗?今天去哪了?” “今天晚上有放水灯,她们俩去凑个热闹坐船了。” “行吧。”姜斯也知道这个风俗,它还有个雅称叫“照冥”,民间常称为“慈航普度”,意思就是在水里放纸扎灯、纸扎船借此给屈死的亡魂引路。 姜斯看过几次,也就没了兴趣,照常吃吃喝喝后坐到电脑前忙活自己的片子。 他让鬼附身纸人拍摄比寻常的定格动画拍摄有个更方便的地方就是不用一一排序照片,后期修整bug,省事不少。 但是再省事,该有的后期剪辑和音效制作也少不了。 只能一点点去做,姜斯盯一会就歇一会,放松放松眼睛和肩颈。 海棣看了会小说,发觉姜斯一直对着电脑发呆,手指没有敲动键盘或者鼠标,就是一直坐在那里不动。 “怎么了?”海棣上前。 目光扫在姜斯屏幕,发觉是一张电影海报,水墨画风格,上题两个朱红渐变大字——避世。 “这是什么?”海棣敏锐地察觉到姜斯的情绪有点不对。 “好看吗?”姜斯偏头问他。 “还行。”海棣不清楚状况,于是选择谨慎回答。 “呵……这是我离职前负责的电影,也是我的毕业创作。”姜斯说完后就一直沉默,海棣以为他在伤感,没想到接下来姜斯道:“我一定要悄悄成长,亮瞎我那老板的狗眼。” “……那你加油。”海棣拍拍姜斯的肩。 姜斯的手刚摸到鼠标,忽地闻到股若有若无的纸灰燃烧味隐约传来,他亲手做的东西自然最清楚。脸色一凛,往门外跑去。还不忘招呼海棣:“拿家伙,我们去打架了。” 林楠正躺床上打游戏,突然发现放在桌子上的纸人自燃起来,把他吓了一跳,下床去扑火,却发现那灰黑色的纸灰上凭空出现一道极细的划痕,划痕在扭动,跟蛇一样蜿蜒爬行。 他立刻意识到又是蛇仙找了过来,手脚并用爬出房间,这下连爸妈都顾不上叫,跑到大门口开门找姜斯,不防一开门就看见正要敲门的姜斯。 “姜哥,姜哥,它它它……”林楠结结巴巴地指着房间。 “在里面?”姜斯推开他的身体,往林楠卧室走去。 林楠的视线忍不住往他手上看去,是个造型奇怪的棍子。惊恐之余,他还有空去想这是什么东西。 姜斯摁下把手推门进去,没看见什么蛇,倒是有个白衣女人侧卧在林楠床上,手臂支着头,一手把玩自己的头发。飘逸宽阔的衣摆随意铺散开来,有一角甚至垂落到地面。 “许郎——你是谁?”女人察觉气味不对,原本娇柔的声音登时变了调,目光灼灼瞪向姜斯。 不等姜斯说话,女人扫视到姜斯手中的哭丧棒,了然道:“原来是你给许郎做的替身,我就说,他哪来的这个本事。” “我不做替身,难道放任你去杀死他吗?”姜斯如举一柄剑,对准女人,“你既然成了精有灵智,就应该好好修行,现在反来杀生就不怕被天地法则诛杀吗?” “笑话,我何时要杀许郎了?”女人冷笑,翻身从床上起身,站在姜斯不远处,手指门外的林楠,“我跟他可是拜过天地的夫妻,我怎么会杀他?” “你胡说,我那是被你迷惑的。”林楠忍不住探头反驳,“梦里的事要能当真,我还做梦自己彩票中奖呢,你给我兑换吗?” 23、第 23 章 “你……负心汉!”女人泪眼婆娑,埋怨中带着气,“你在云城亲口对我说有缘再见,现在我来找你,你又不愿意了。” “什么花前月下,海誓山盟都是假的!” 听到这,姜斯忍不住侧目看向林楠,“你做过这事怎么不对我讲?” “我没有!”林楠也是瞠目结舌,恨不得举手发誓,“我绝对没见过她!” 两人齐齐再看向女人,女人凭空变出一个吊坠,亚克力材质的外壳反射着灯光。她语气哀怨,“你还记得这个吗?” “对方都出示证物了,现在到你解释了。”姜斯催促林楠。 林楠皱起眉头,伸长脖子去看,片刻后忍不住“靠”了一声,“怎么会是你?” 姜斯觑了他眼,“真是她说的那样?” “不是,我就是在景区遇到了她,顺手帮她捡了把伞。正好我们俩要去的地方一样,就一起走了一段路,她路上要买个纪念品,恰好手机没电了,我就付了钱。”林楠越想越觉得冤枉,“我随口说了句‘再见!’这不是礼貌用语吗?不是非要再见面的意思!” “怎么可能?”女人睁大眼睛,不甘心问道:“你要是不喜欢我,怎么会对我笑?” “……我高兴不行吗?” “那你还捡伞,怎么你不去帮别人捡?” “你的伞挡我路了……”林楠凭空背上这口锅,气得脸都红了,到这已经开始口不择舌道:“而且我特么的喜欢的是男人,我是个同性恋!” 这话出口,本无所事事的海棣忍不住朝他多看了一眼 “……”姜斯沉默,觉得林楠属实是倒霉。 但是比起女人更震怒的人站在林楠身后,林父林母听见动静,拿起扫帚出门,乍闻林楠突如其来的出柜的话,又惊又怒,一棍子抽到他背上。 “你混蛋!你怎么对得起我跟你妈妈。”林父是个知识分子,骂人也就这几句。 “嗷”了的一声,林楠瞬间弹跳到卧室里面,贴着墙,捂着背,疼得呲牙咧嘴,“爸,爸,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你儿子马上就要死了,你还关心我喜欢男的女的!” 林父林母这才看见林楠卧室里面还站了两个人,一个是对门的姜斯,另一个是压根没见过的女人。 女人还想挽留,“许郎,你说的气话对不对?你要是不喜欢我这么直接,我们就慢慢来,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林父更生气了,指着儿子再次骂道:“你滚出去上学还把姓改了?” “我没有!”林楠欲哭无泪,“我也不知道啊。” “那她怎么叫你许郎?” 几个人一起望向女人,只看她羞怯地捋了捋发梢,细声细语道:“我看电视剧上就是这么演的。” “什么电视剧?”姜斯有种不好的预感。 “《白蛇传》。” 女人接着道:“我是蛇仙,他是许仙,这不正好凑一对了吗?” 话如石破天惊直愣愣砸得在场稍微接受了点文化教育的人都沉默起来。 “电视剧那都是假的,人妖殊途,你们是没有结果的。”姜斯好言好语劝她,“你想想你身边有没有蛇跟人在一起的?” “对啊,对啊。我真的对你没意思!”林楠躲在姜斯身后连声附和。 女人哼笑一声,“照你说的人妖殊途,那我换成他如何?”她伸出纤纤手指,直指一旁的海棣。 “这个倒是更出色点,配我也不算太差。” 看在林楠和林父林母眼中她指的就是一团空气,都以为她气疯了说起来胡话。 正抱着事不关己态度看戏的海棣无辜受牵连,刚凝起眉头,就听姜斯毫不犹豫的一声:“当然不行!” 海棣这才面容稍缓。 正敛着眉眼冲海棣递脉脉情意的女人脸上笑容一僵,“你说什么?” “凭什么!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你跟那老秃驴一样爱管闲事!你说不行,我偏就要他。” 女人说着,纵身扑去,转眼间就迈出了两米的距离,眼看就要抓上海棣的西装袖子。一根泛着金光的棍子破空飞来挡在他们之间。仿佛长了眼睛一样,朝女人的手臂狠狠敲下。 女人一惊,翻身避开,这才堪堪躲过。 这下再顾不得淑女的风度,对着姜斯破口大骂:“你别给脸不要脸,姑奶奶我看上谁是谁的荣幸。我看你有几分本事才给你一分好颜色,结果你居然三番两次地阻挠我,真当姑奶奶是吃素的?” 姜斯跟着也怒了,“我好言好语劝你不听,非不罢休是吧?” 一声冷笑自女人口中响起,所有的灯闪动两下全部熄灭,整个世界被放入密不透风的封闭罩子一样,无声无光。 突然陷入五感被封闭的状态,姜斯还有点慌乱,但随即就镇定下来。 好在小凤仙昨日给他说了一番蛇仙最喜欢用的招数,无非是变出各种环境让人沉入其中,趁其不备之时再暗中偷袭。 看似是环境变化,实则万物都是不以心境变。姜斯在脑中勾勒出方才一群人的站位,他身后是林楠,右后方便是海棣和蛇仙...... 千百条细小白纸翻飞,姜斯反手往身后的深渊抽打过去,第一次扑空...... 接着哭丧棒在他掌心转了一圈,随着力道往另一个方向再次抽打。姜斯这次感觉到有一瞬间的顿滞。 几乎是下意识的,连脑子都没作出反应时,桐条白棒斜上一扬,力道凌厉直破空气,一声细微的鞭挞声灌入姜斯耳中。 随即是一声带着凶戾的怒喝惨叫:“你该死!” 四面八方的黑暗深渊齐齐涌入蛇群,尖细冰冷的尾巴缠上姜斯的小腿、胳膊、脖子、在阴冷濡湿的粘腻唾液里,蛇尾越收越紧,像是几千股钢丝捻成的绞绳一样坚韧又锋利,不断收割姜斯的呼吸。 一秒的时间被延长无数倍。 他听见手中哭丧棒被碾碎的声音,似乎成了齑粉落在手上。手脚都被蛇群缠绕,他甚至能感受到那群东西在皮肤上滑动的触感。 腥臭味扑鼻,姜斯难掩恶心,要不是他无法动弹,都能吐出来了。 没等他想到应对的办法,下一秒,金光撕破黑暗,炽白的灯光重返人间,照得他眼睛下意识闭上,沁出几滴泪花。 比之蛇身更加冰凉的手盖在姜斯眼睛上,激得姜斯眼皮狠狠一跳,连带着眼珠下意识转动。 “海棣?” “是我。” 姜斯松了口气推开他的手,眯着眼睛去看周围情况。海棣站在他身前,林楠一家三口全部倒在地上,最前方靠墙的是一个半人半蛇的东西,那把本握在手上的哭丧棒被碎尸万断,零零散散掉了一地。 女人捂着胸口,纵使弯腰也要死死瞪着让她受伤的人,一张嘴就有道鲜血流出。“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海棣还欲拎着金棒上前,被姜斯拦下。 “我们本就无冤无仇,你当真要弄到不死不休的结局?”姜斯道。“我最后再提醒你一次,身为仙家不一心向善,反弄些法术捉弄残杀人类,你这身修为迟早遭到反噬。” “你倒是了解。”女人冷笑。 “找人打听过一些。” “反正还没能伤过我的人还能活下来的,此仇不报,难掩我心头之恨。”女人呸了一声,血沫子飞溅,刚才还红润的脸色刷的一下全部惨白,粗长的蛇尾随着她的动作在地板上拍打。 姜斯对她的惨状丝毫没有愧疚,冷眼看着。 女人表面强硬,心里的算盘也在悄悄地打。 猝然之间,空灵的一声轻笑像个炮竹猝不及防地扔进冷若冰窖的房间里,劈里啪啦炸得在场的人都不防,空气也流通起来。 “好一个白七娘,看来你家长辈是不在了,放任你出来胡作非为。” 说话间,一身红裙的小凤仙踏空出现,新描的眼线又勾又翘直入鬓间,底下一双眸子却隐约泛着红光。 “你又是谁?”被称白七娘的女人霎时间脸色一变。 “我是你爹。”小凤仙嘲弄看着她,“不过刚讨封成功的小蛇就敢随意欺压人类,真当这里没人能治你了?” “胡说八道。”白七娘这么说着,被拆穿了底细到底也不敢再嚣张,眼睛骨碌碌到处转,扫过小凤仙娇艳的脸,又绕到姜斯和海棣身上,最后才落在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林楠。 “我不过是来找我夫君,要不是他们先阻挠,我怎么会动手,这都怪他们不识好歹,若是——。” 姜斯忍不住打断她,“若是你再继续纠缠下去,那林楠早晚死在你手上。你当人妖殊途是一句玩笑话?不说生殖隔离,就是林楠能受的住你身上的妖气吗?” “怎么可能!”白七娘压根不信,“那电视上里都这么演——” “说你是傻的还不服气,傻子才把那东西当真。”小凤仙脸上的嫌弃清晰可见,指着姜斯。“看见他没,那些东西都是他们这群人瞎编的。” “真的?”白七娘狐疑,“你不是扎纸的吗?” “......身兼多职不行吗?”姜斯理直气壮。 “你再不滚回去,小心我找你族人告状。”小凤仙冰冷冷地补上一句。 白七娘天不怕地不怕,这段时间将小区闹得不可开交,此时听见族人倒是慌了,又嘴硬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唬我。哼,我今天先放过你们,等我养好伤再来算账。” 说罢,白光一现,顺着窗缝飘了出去。 夜风吹动轻薄的纱帘微动,姜斯看着躺着的三人不由得心累,先转身跟小凤仙说起了话,“你认得她?” “她小时候我抱过。”小凤仙说话还是这么紧跟潮流,梗得姜斯一噎。 不过看着她真诚的眼神,姜斯一愣,反应过来,“真的啊?” “那不然呢?近几十年来玄门式微,唯一讨封成功的蛇仙就这么一位,我受邀去参加庆礼时见过她。啧,没想到居然长成个恋爱脑。” “看来不管对人类还是精怪,叫家长都是这么好用。” 说着,姜斯对海棣扯开了笑容,“刚才幸好有你。不然我今天估计就交代在这了。” “是你折的东西好。”海棣回以一笑。 两人正对视着,小凤仙实在看不下去插话进来,“哎!说她没说你们是吧?人妖殊途,人鬼也不行。” “......你能好好到现在,真是全靠死得早。”姜斯无语,“成天胡侃什么呢?” 他把地上的人一一叫醒,安抚好哭爹喊娘的林楠,再回到自己家时已经快到了凌晨。 姜斯给出了大功的两只鬼各加了一餐。盯着满脸陶醉吸香的小凤仙问道:“徐姐怎么没回来?” “她开着跑车逛鬼市去了,不用管她。”小凤仙半睁着眼睛,惨白的脸上浮现诡异的红光,手指摸过的唇瓣,艳得几乎要滴出了血。 “行吧,我去休息了。你们记得吃完后关灯。” 姜斯以为这事就到此结束了,哪知过了两天后,白七娘被拎着耳朵上门来道歉。 24、第 24 章 “总算是看到头了。”姜斯将视频初稿发给罗妍,伸了个懒腰,脚在地上一蹬,转椅兀自在地板上划出道痕迹,借力转了半圈,正朝着海棣。 “等我这视频做好,就能腾出手来做你的事。也不知道你家在哪?连招魂都招不到你。”姜斯胳膊肘搭在扶手上,撑着尖细的下颌,懒懒道:“不过今天先带你找大师看看。万一有人有办法呢。” “你很想让我回去?”海棣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沉沉看着他。 姜斯一脸“你在说什么废话”的表情,“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是生魂?” “我没有。” “那你这是什么表情?”姜斯眯起眼睛,“该不会是在我这香烛吃上瘾,不想当人努力了吧?” 海棣:“......” 姜斯还想细问,手机电话响起。他在屏幕上滑动,接了起来。 是罗妍,她先是礼貌地震惊三连:“卧槽,卧槽,卧槽!” “这个点子太牛了,姜老板,你这次绝对可以的,等发出去肯定爆火!” “我看看……这纸人好精致,动作这么流畅,感觉跟cg动画一样。但是又不一样……哎呀,反正就是好厉害。你这镜头设计的也绝了,不愧是科班出身的。” 姜斯难得有点谦虚,“还可以吧,后面还有特效没做到,不算完美。你看看内容上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宣传这方面还得你来审核把关。” “没有没有,都挺好。我觉得非常好。”罗妍笑吟吟道,“对了,法会你记得去看看啊,听说从宁市请来一位大师,特别厉害。” “怎么厉害了?” “据说帮不少大佬都看过。”罗妍说到这,可以压低声音,“我这两天被同事科普了一把。就三年前,荥州突然下了场特大暴雨,两天之内,整座城全淹了。眼看伤亡人数不断上涨,是这位大师和其他各地法师赶到,大办了场法事才让暴雨停歇,传说做法那日有巨龙现身,不少人都亲眼目睹到了。” “这么厉害。”姜斯一惊。他对暴雨的事情略有耳闻,但不知其中关窍,趁机看了海棣一眼,应下来,“行,我今天就去看看。” . 因着是中元法会,时间都在白天,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 姜斯到的时间有些晚了,但人群却丝毫不少,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一踏进道观里面就闻见浓郁的香火味,往中间法坛上的香炉看去,正立着根一米高的粗香袅袅燃烧。 他实在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就捡了条偏僻点的路走,肘腕夹着海棣附身的人偶。到了没几个人的地方,低声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毕竟是道观,就算办法事,一般的鬼怪也不能进来。海棣是生魂,不知道观里的神像对他有没有震慑作用。 “还好。”海棣惜字如金,只说两个字。 “那就好。”不知道他心里还闹着别扭的姜斯放了心,夹着他,大大方方地从几个蓝紫色道袍的道士身边走过。 眼看离晚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姜斯随意在里面逛着。刚拐进太岁殿时就听见前面两个背包的小姑娘对话。 “我不信道啊,我是xx教徒。” 另一个人道:“我也不信,我是团员。” “那我们能进正殿吗?感觉不太合适。” “你抬头看啊。”自称团员的姑娘说着,姜斯仰头一起看去,只见里面大殿上扯着醒目的横幅。 女生字正腔圆念出来:“坚持宗教信仰自由。” “……”姜斯沉默,跟着两个女孩进入殿内。 再抬头去看威武到神像,总觉得对方身上发着赤红的光芒,显得怀里的人偶有几分烫手。 姜斯家传做纸扎也经常跟鬼怪打交道,但到底他也不信教,不好去上香,只抱拳表示敬意。在里面转了一圈,时间就这样慢慢滑过。 等到一声锣响,才惊觉到了晚会时间。 最后一天晚会依旧是往日的流程,先是上供拜香,然后持经吟唱,最后散米祈福。 磬钟声依节奏响起。 姜斯站在围栏外,观望里面穿着各色道袍的人。实在不知道哪个是他要找的,于是跟旁边的人打听道:“你知道哪个大师是从外地邀请来的吗?” 旁边的人是个虔诚信徒,一直抱拳跟着经文念诵。间隔间,听见姜斯这么问,啊了一声,“这都是本观的法师,没有外地来的。” “?”姜斯也是一愣,受邀前来不跟着一起做法会吗? 他道了谢,找罗妍发信息问她有没有大师的照片。 既然没有他要找的人,姜斯干脆离开大殿,找了个僻静地方歇着等罗妍回复。 里面开法会,外面在布施香火。闻到香味的野鬼纷纷赶来,有个年头稍早的老鬼眼珠转了一圈,不屑和其他小鬼一起争东西吃,干脆翻墙进道观,打算偷点更好的香火吃。 一扭头,就看见个年轻人坐在石凳上休息。隔了十几米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香甜可口的香烛味。 老鬼下意识馋得舌头都掉了出来,滴滴答答淌口水,乌青的眼眶贪婪的看着对方。 一身香火味,又这么年轻,肯定是观里没啥本事的小道士。 这边连个鬼影都没有,要是不趁机打个劫,他晚上睡觉前都得抽自己几巴掌。 想着,他径直飘了过去。故意露出恶相,凶狠开口:“喂!打劫,把你身上的香烛纸钱都交出来!” “……?”姜斯往周围看了一圈,确定是在对自己说话。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快把东西交出来,不然今天就别想离开这!”老鬼说话的时候,舌头一直垂在胸前动来动去去,跟条上吊用的绳子一样。 真是开了眼,居然有鬼跑到道观里打劫。姜斯的震惊之色无法言喻,甚至有点佩服它的勇气。 “喂?听到没!”老鬼看这人一直盯着自己瞧,以为是被吓傻了,伸着舌头去叫他。 舌头刚甩出,被姜斯一把揪住。 “嗯?”老鬼懵了,使劲往后退想扯回舌头。 姜斯不给他这个机会,三两下打了几个结,把那条长舌头挽成一团。又趁着老鬼张嘴的空隙间,塞了一大把石头进去。 松开手,看老鬼挣扎试图吐出来嘴里塞得满满的东西。那些石头和打成结的舌头混在一起,几乎把嘴角撑到了耳根处。 “呜呜呜呜——”他愤恨地看着姜斯。 姜斯没理他,嫌弃地摊着两只沾满口水的手,冲到几步外的水龙头前清洗。 太恶心。 他这几天怎么老遇到这些东西,先是蛇,再是掉舌头的老鬼。 就不能有个正常点的生物吗? 回头再看伸手给自己解结的老鬼,姜斯犹觉不够,一脚踹过去,“好大胆的鬼,居然敢在这打劫。” 老鬼欲哭无泪,它往年都这样干,谁知道常在河边走,今天居然就湿了鞋。 姜斯正想着要不要把它丢出去时,忽然背后传来一声:“道友且慢。” 来人是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过来,前面的是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身灰白唐装,手上还拎了把折扇。后面是个更年轻点的人。 “有事?”姜斯挑眉看去。 “今日观里不限附近鬼怪进入,但也不欢迎不知道感恩的恶鬼进来。你去处理一下。” 年轻男人将老鬼轻飘飘地一把拖走,一时间,此处只剩下姜斯和中年男人两人。 “道友不是观里的人吧?”沈笏道,视线在姜斯身上扫视,最后落在他的眸子上。“道友眼睛有些不同寻常。” “我不是道士。”姜斯解释身上香火的来源,“家里做丧葬生意,你误会了。” “难怪。”沈笏了然,从善如流改口,“小友刚才的举动和常人不太一样,原来是家学渊源。” 姜斯姑且就当是夸他,礼貌笑了笑,“大师是道观的法师吗?刚才没在法会上见到你。” “我也是从外面来的。”沈笏右手执扇轻敲左手掌心,“随便出来逛逛,没想到随便看了场戏。小友真是勇猛。” 能徒手抓鬼的,沈笏活了这么久统共就见了这么一个。 姜斯听他这么说,心头一跳,“你从宁市来的?” 沈笏讶然,“你知道?” “听朋友说过宁市来了个大师,特地来拜访一下。没想到这么巧。”姜斯喜笑颜开,总算不是白跑一趟。 他三言两语就说明了来意,“我有个朋友一直离魂,想尽各种办法都没能让他回去。今天就是来道观问问有没有解决办法,让他早点回归身体。” “生魂离体?”沈笏脸色凝重,立即想到刚在宁市看过的海家公子。 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多人离魂? “小友那朋友在此处吗?我要先看看情况。” 姜斯手指怀里一直装死的人偶,“就是它。” 看见人偶的沈笏,“……” 真是天才办法。 回不去□□中就再做个身体。 “小友不仅身手敏捷,也同样机智过人啊。”沈笏干巴巴地夸赞,对姜斯伸出手,“我能看看吗?” “当然。”姜丝把人偶递过去,沈笏仔细打量一番,发现抛开潮玩的造型不说,整个人偶确实十分巧妙。 四肢关节都做成可转动的样子,方便活动,又因为是特殊树脂胶制成,鬼魂附在上面,阴气都能被遮挡掉绝大部分。 “确实不错。小友真是为我提供了个新思路。请问这人偶身体是怎么制作的?能不能教我一些。” 姜斯想也不想道:“我网上定制的。你要有兴趣,我把链接推你。” “……”沈笏怔愣一瞬,忍不住慨叹,“真是没想到,高手竟在民间。” 他琢磨着,回去和天师协会上提一提,看能不能把这技术用做他们平时的法器。 姜斯看他一直走神,忍不住催促,“那个大师,人偶的事情以后再说。你要不先看看我这朋友。” “他一直在外面飘荡,连妈妈都找不到,特别可怜。” 说话间,沈笏陡然被拉回思绪,一手捏了个手诀,合眼默念。 但念了半天,人偶丝毫没有反应。 沈笏无可奈何睁开眼睛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在招魂这方面没有太多研究。你这朋友,我也没办法。” 姜斯有些失望,但只能这样,将人偶接了过来“好吧。” 想了想,沈笏道:“生魂到底在外面飘荡不好,如果有需要可以把魂魄带到道观里养着。至于回魂或许是时机没到,小友可先等上一等。” 姜斯谢过他的好意,加了沈笏微信,多嘴问道:“大师贵姓?我改下备注。” “沈笏,满床笏的笏。” 姜斯打字的手一顿,多看他一眼,赞道:“这名字真好。” 听起来有权有势的。 把商店链接给沈笏推了过去,姜斯还想问问有没有其他大师能一起看看,就听刚才离开的年轻人快步跑过来,神色慌张,“师父,出事了。” 沈笏镇静持重,问道:“慢慢讲,发生了什么事?” 年轻人表情复杂:“来了两个柳仙。” 确切说,是两条大白蛇。 嚯! 这下真不怪他震惊,就连姜斯都诧异起来,“柳仙怎么这个时候来道观?” 中元法会,这仙家又不是受众对象。 “不知道啊!按道理要去也应该去寺庙......”年轻人小声嘀咕。 按哪门子道理?《白蛇传》吗? 姜斯听得一清二楚,忽然觉得这群专业法师也不是特别靠谱。 25、第 25 章 靛青色的夜幕下惨白月色挂在枝头。传来混乱骚动的地方正是道观正门前,突然窜出两条一米长的白蛇,周围人群被吓一跳,纷纷四散躲开。 等姜斯和沈笏师徒赶到时正看见这幕白蛇跟人对峙的场面,双方隔着地上太极八卦图,相互谨慎对望。因着怕声音大了惊到大蛇,人声只沸腾一会便全部静了下来。 赶到的三人在外围看了看情况,已经有人拿着网兜和棍子试图去靠近大蛇将其带走,只是很显然效果不太好——稍大点的白蛇翘着尖尖蛇头“嘶嘶”吐出信子,将人吓得不敢靠近。 “师父,那柳仙万一突然发作恐怕会伤到无辜。”年轻人忧心忡忡。 沈笏点点头,让他去找观主先疏散群众,把这里空出来好跟柳仙谈判。 眼看来参加法会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姜斯眼前的视线开阔不少,把地上的蛇看了个清楚。 想到他最近见到的蛇仙也就那一位。 姜斯惊奇:难不成真是来踢馆的? 白蛇大战道士。姜斯看热闹不嫌事大,左右在场这么多法师,总有人能打过蛇仙的。 他这股激动的表情看在沈笏眼中就是对白蛇的惧怕。 沈笏温声安慰:“小友不用害怕,在场有诸多道友,那柳仙通人性,好好讲理一定能成功化解恩怨。” 姜斯肃然起敬,“这还能讲理?” 沈笏淡然道:“万事都有理讲,柳仙贸然上门惊扰香客,本来就不对。” 有道理,毕竟是现代和谐社会,不能再跟以前一样打打杀杀了。 姜斯刚升起一点点惭愧心理。就见白蛇突然暴怒,瞬间膨胀三四倍,蛇身盘旋地面,比在场的人高出半米多,阴冷兽眸扫视众人。 姜斯感觉身旁忽地一阵风刮过,刚才还淡然说话的沈笏已经飞了出去,手中扇子在空中甩出,直冲白蛇的七寸。 谁都没看清他怎么出的手,就见白蛇幻成人形,一连退后几步避开折扇攻击,脸上又惊又怒:“你有病吧!” 沈笏伸手去接自动飞回的扇子缓缓落地,宽松的唐装在空中飘动几下,反手甩开扇了几下,“是你先吓得人。” 在场一片鸦雀无声,姜斯叹为观止——沈笏折扇上题了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理”。 以理服人,原来是这个意思。 对面的两条白蛇全部化成人形,借着灯光,姜斯发觉是一男一女,女的他认识,正是白七娘。 想到白七娘的性格,姜斯人忍不住胡思乱想着,总不能另一条是小青吧? “.......我是来找人的。”“小青”没好气道:“你们这破道观,平时求着我来,我也不会踏入一步。” “那也不能在中元法会上现原形吧?”人群里不知道谁说了句。 “......”“小青”自知理亏,没搭理他。狭长的眼睛直勾勾在人群里面转悠。 半晌,还是白七娘拉了拉他袖子,指向最角落站着的、跟一群穿法衣的人格格不入的年轻人。 “是他。” “原来是他啊......”“小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容,猝不及防一把揪起白七娘的耳朵,带着她走过去。 . 姜斯正小声跟海棣说着话,“一会我再问问其他大师有没有办法送你回去。” 沉默了一会,海棣开口道:“其实我不急......” “哎呦。二叔公,你轻点。轻点。”白七娘一路哀嚎被拎了过来,那张娇俏的脸都扭曲狰狞起来。 纵目睽睽之下,两个蛇仙拨开人群走到姜斯面前。白七娘被猛地一推,踉跄几步,身后的“小青”冷声道:“道歉!” “?” 姜斯懵了。 # 其他法师也懵了。 相互之间传递着眼神,互相打探这年轻人的身份。 这谁啊,这么大面子?柳仙中元法会踢馆,竟只为他! “......对不起。”在他的威压下,白七娘半死不活低头道,背课文一样,毫无感情,“我不该任性随便戏弄人类,也不该随便绑人结婚,我错了。” “你......”姜斯沉默了一会,指着自己,“你结婚对象又不是我,谁是大怨种,你找谁道歉,找我干什么?” “.....靠。”白七娘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想吗——” 话没说完,她的头被猛地敲打一下,身后人警告:“注意你的态度。” “……对不起。” “另一个人再说。”“小青”上前,意味深长地看着姜斯,“姜清利是你什么人?” “你是?”姜斯看向白七娘。对方介绍:“我二叔公。” “你是姜清利的孙子吧?长得还挺像。”白二爷嗤笑,“我跟你爷爷有几分交情,你跟小七也算不打不相识。倒是缘分了。” 眼看原本的人蛇大战变成认亲栏目,姜斯莫名地总感觉哪里不太对。谨慎地点点头,“他是我爷爷。怎么了?” “我曾经欠过他一个人情,没成想还没来得及还,他人就死了。人情还给你也是一样。”白二爷拍了拍白七娘,直接图穷匕见,“我家小七虽然脾气不太好,脑子也不行,但是还算能打,有点天赋。给你家做个保家仙倒也不差。” “......”真是好不要脸的蛇。 要不是姜斯尊老爱幼,真的想骂蛇了。尽管再三忍耐,依旧是一言难尽的表情:“我家不是收容所,也不需要供保家仙。” “啧......鬼你都能收,我家小七差哪了?”白二爷不满,“你是不是看不起蛇?” 姜斯可不想每天一睁眼就看见一条大蛇就在家里爬来爬去的。毫不犹豫拒绝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不需要!” “不养也行,你让她跟着你一段时间。你盯着她别让她再闹事。”白二爷自觉已经退让一步了。 “那你呢?” “我当然有其他要紧事。”白二爷昂首挺胸,凤眼一眯,不屑地看向其他法师,“我可是要干大事的,跟这群酒囊饭袋的法师可不同。” 姜斯眼尖看到好几个人都握紧了拳头,暗自纳闷,这群蛇仙怎么说话都这么欠打? 在人家地盘上说对方坏话真的好吗? 见姜斯依旧没有表示,白二爷接着道:“今年要举行各国的玄学斗法大赛,我这是为国征战。哪来的时间管她。” “我自己能生活。”白七娘默默举手,“我都说了,我不会再干强抢民男的事了。” 白二爷深知本性难移,压根不信,并且嗤之以鼻。“你说说看要怎么生活?” “我要去娱乐圈演戏。”白七娘毫不犹豫。看戏有什么意思,演戏才更有挑战。而且......娱乐圈的美人多啊! 白二爷跟姜斯对视:这能行吗? 姜斯哑然,想继续拒绝,不料白二爷压根不按套路玩,把白七娘一推,自己一溜烟跑了路。 留下被强行托孤的姜斯和“托孤本孤”白七娘面面相觑。 听完全过程的沈笏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重重拍了拍姜斯的肩膀:“辛苦了。” . 电梯“叮”一声开门,林楠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刚出电梯,抬眼就看见白七娘冲他挥手。 “哈喽——” 白裙飘飘,长发及腰。楼道的老旧的灯光还配合地闪了两下。 林楠吓得往后连退,电梯门早已合上。他靠着冰冷的电梯门,绝望地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吾命休矣! “白七。”姜斯听见动静去开门,看见林楠都快吓晕厥过去了,连忙叫他。 “没事吧?” “姜哥,她……你……你们……”林楠欲哭无泪,“她怎么又来了?我都说了我是不会和她在一起的。” 姜斯:“……” 白七娘走过去,嫌弃地看了林楠一眼。“你怎么搞成了这样?” 姜斯回头看她,白七娘一脸无辜。 “被你吓得。”姜斯简明扼要说明原因,把林楠扶回家里。 回家后不忘警告白七娘:“被你上次的幻境一搞,他身体够虚了。你没事别找他面前晃悠。有事也别去找。” “知道了。”白七娘敷衍道,想到了什么眼前忽地一亮,“对了,你不是那什么纸扎特别好吗?给我烧两个玩玩呗!要好看的!” 姜斯:“想的美,那东西很贵的,你有钱吗?” 因着白七娘突然出现,他只能匆匆从道观离开。关于海棣离魂的事情还是没问清,只能再找机会去看看。 姜斯想着,罗妍才迟迟给他回了消息:没有照片。这些大师的照片轻易不能流露,而且能力强的大师就算拍了照片也看不清楚。 姜斯倒是知道这个,能力越强,皮囊就越不重要,就算被拍下来也是模糊不清的样貌。 “知道了。”他这边刚发过去。 罗妍又问起另一件事,“姜老板,你有非遗纸扎文化传承人证明吗?” “……没有。” 罗妍那边沉默一会,显然也是没想到。 “那你准备一下提交申请,我这边给你报上去。” 姜斯应下来,扭头再看白七娘,想到即将回来的小凤仙忍不住头都大了。 论他是怎么把一个人的房子变成群居房的? 本来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好了,拖家带口,养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26、第 26 章 时间一晃一晃过去,姜斯一边忙着用ae制作最后的特效,一边还要开店,有空再找出爷爷留下的手札查找知识点,来写非遗传承人的申请。 日夜兼济,终于在月底赶上时间,将视频发了出去。 网上的反响好到出乎姜斯的意料,官号刚发去的当晚,姜斯就收到罗妍的炮轰,“快去看评论,姜老板,你真的火了!” “这么激动。”姜斯笑着打开评论区,视频下方清一水的全是好评和夸奖。 罗妍还在说着:“真不怪我激动,现在流量时代,谁抓住热度谁就赢了。这几年我们光看其他城市爆火眼馋,现在终于轮到我们榕城了。” “我们这几天在准备联合各部门一起发出最优力度服务,趁着暑假把人都吸引过来。” 姜斯不懂这些,倒是对吃的挺感兴趣,热烈推荐道:“你没事可以去祥安路上的一家烧烤店拍点视频,那家几十年老字号了,秘制酱料,非常好吃。” 两人又聊了几句,等挂了电话,姜斯这才有空去认真看评论区发言。 播放量已经八十多万的视频,下面评论出奇的达到了一万多条。也难怪罗妍激动。 这种用定格动画制作的宣传视频在大众眼里还是第一次见,很新奇也很喜欢。 唯一一点不好的是,总有人说视频看起来阴森森的,感觉看完心里发毛。 看见这条评论时,姜斯:那必须的,大鬼附身纸扎人演绎,能不可怕吗? 不过选择性忽视掉这些,其他人夸的地方都不一样。 【这个戏腔好好听,很有韵味,是专业的唱腔发音。跟别的那种捏嗓子故意模仿的戏腔完全不同!】 【那个小姐姐角色好好看,看着跟模型一样,没想到是纸人。】 【这个创意也太棒了,用戏曲舞蹈引出不同的历史场景,故事也都连贯上了。好有意思!】 【啊啊啊啊啊啊,我就是榕城本地人,没想到自己家乡会以这种方式出了圈,好骄傲啊!欢迎大家来榕城玩,这里风景好,生活节奏慢,好吃的特别多,还有各种文物古迹可以参观!】 …… 姜斯看了一会就关了手机继续看起书来。罗妍那边说要把纸扎历史、技艺、特点等等这些东西都要写出来,不仅要回顾历史还要展望未来,最好能在目前发展的基础上推陈出新。 林林总总下来,姜斯写了一万多字的申请。把他爷爷留下来的古书给翻了个遍,总算是写的差不多。 等他出房间门后才看见,小凤仙居然把家里投影仪翻出来,在墙上投射那段宣传视频。 边看边对徐揽月和白七娘手舞足蹈、热情解说:“你们看这。对,就是这,这是我最擅长的台步,姜斯还说不和谐,多亏了我据理力争才保留下来......” “还有这个,空翻加变装,帅吧!” “......” 白七娘越看越羡慕,嚷着自己也要拍。小凤仙就故意把评论调出来给她看,让她眼馋。 徐揽月全程也跟着参与了,倒没觉得稀奇,盘腿坐在地上,幽幽来了句:“其实我觉得拍恐怖电影才适合我们。” 毕竟先天优势摆在这,看过的都说好。 听着她们已经开始规划起来以后的拍摄路线,姜斯无语。 这想的也太多了? 海棣从始至终都保持沉默没接话,见到姜斯出来才活了过来,走过去问:“你忙完了?” “忙完了。”姜斯捂嘴打了个哈欠,眉眼都是倦怠,“赶了几天工,总算是全部搞完。” 他指着自己的眼睛,“我连黑眼圈都有了。”他那张本来就苍白的脸更加憔悴,卧蚕下飘了两条墨水画上去的青黑阴影。 是很累。 海棣发现姜斯那头顶的卷发已经耷拉下来,本来还算鲜艳的蓝毛,此刻黯淡不少。他没忍住伸手摸了一下,状似安慰:“那你现在休息?” “当然是我们庆祝庆祝,吃点好吃的犒劳一下。”姜斯想到方才给罗妍推荐的烧烤店,拿出手机激情下单。 末了,想起什么看向海棣:“你要吃什么?” 海棣:“......我能吃吗?” “我找沈大师要了几张符纸。”姜斯把手机递过去,让他选几样。海棣总归是鬼,对人类的食物不感兴趣,随便挑了两样就收回手。 姜斯便拿着手机去问其他几个,问了一圈,才付钱下单。 他刚坐下来,王兆就打来电话。应该也看见了榕城的宣传视频,“老姜,我跟张导都转发了。你这做的不错啊,刚才张导还跟我聊你呢,说早知道就把你挖过来当剧组分镜师了。” “你们都转发了?”姜斯惊讶,别看上次在燕鸣山张导见鬼时那么怂,他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一线名导,专拍电影,国内国际大奖拿了可不少。 被张导一转发,姜斯算是跟着一起火了。 “是啊。张导正好看见了,还跑过来问我这人是不是跟你撞名了。我一看,那不就是你吗!” 姜斯听他说着,忙打开社交软件,发现王兆这货发就发,还特意圈出来自己的账号,只过去几个小时,他就涨了几万粉丝。连带着以前的作品也跟着被拉出来提。 其中他曾发过的毕业作品《避世》的评论区又被开始讨论起来。 还有人私信问他怎么从国风变成了这种风格。 嗯。 因为他们给太多了。姜斯想着。 王兆:“嚯,老姜,你别说。就这一会,不少人找我打探你情况了。我看看......好像不少都是我们同学。当初你离职的时候也不少人找我问,怎么你是大熊猫吗?这么多人关注你。” “可能因为我太帅了。”姜斯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嘿!不要脸......” 姜斯笑了起来,海棣这时走过来,给他递了杯水。姜斯便笑着抬眼去看海棣,“你看什么,我又没说错。” 他笑眼中的光跟着溅了出来,在平静湖面陡然落下一滴春雨,泛起丝丝涟漪。海棣无奈,一起坐下来。 “嗯嗯,你没错。” 王兆那边听得一清二楚:“......你跟谁说话呢?你家还有别人?” “朋友。”姜斯道:“你那边怎么样?拍摄顺利吗?” 张导换了个场地继续拍电影,王兆也跟着一头埋进另一座大山。 “还可以,就是没啥吃的。”王兆哀嚎,“我想吃烧烤都想疯了。” 姜斯笑他,“那正好,我一会要吃烧烤,给你拍两张照片解馋。” “你太坏了——” 王兆唉声叹气一会,挂了电话继续忙工作。 正巧外卖到了,姜斯开门去拿,海棣眼尖看见还有两扎啤酒,“你还买酒了。” “烧烤当然要配啤酒。”姜斯觉得他大惊小怪。塞进他怀里一沓,义正词严道:“这是小麦饮料而已。” 为了配合气氛,他找出来音响,放歌当背景音乐。 本来是件开心的事,小凤仙喝了两口酒,对着一桌的烧烤吃食,忽地就哭了起来。她“哇”的一声,当即把姜斯吓一跳,忙跟着抿了小口,尝完闻道后纳闷道:“没变质啊。” 小凤仙用袖子抹了泪,有点不好意思:“我好久没喝过酒了。” “......”姜斯把一扎十二罐全推过去,伸手示意:“那你今天多喝点。” “唉。其实也不是想喝酒,我就是想起来以前的日子。”小凤仙捧着脸,注视杯子里的酒。 以前的日子?姜斯和海棣对视一眼,小凤仙一直对以前的时情闭口不提,今天居然想说了。 “你以前经常喝酒吗?”白七娘打破沉默,好奇问道。 小凤仙露出个讽刺十足的笑,“不是我喝酒,是我陪酒。” 白七娘一愣,小凤仙没管她的失言,自顾自道:“小时候家穷,要养四个孩子,我是老大所以先把我卖了出去。我八岁进了戏班子学戏。其实后来我偷偷跑回去过,却没想到我家剩下五口人,饿死的饿死,被打死的打死,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 “在戏班子虽然是苦了点,但好歹有口饭吃。就算是每天天不亮要练功,再冷再困也得忍下去。那时候觉得能活下去就不错了。每天跟着戏班子到处跑,看上面的人唱念做打,威风凛凛的样子,有时候也挺羡慕的。” “这样好日子也没过多久,灾荒加上战乱,到处都是土匪。普通人家哪来的闲钱看戏?都是那些土匪抢完百姓后,逼着我们去唱。他们没肉吃,只有点米菜,最多的就是酒。我当时已经当上戏班子的角儿了,其他几个小的才十一二岁,哪能让她们去跟着一起陪酒。” “那时候,白天唱戏,晚上喝酒......都是喝不完的酒。” 小凤仙现在都记得那群干瘦凶狠的男人,身上到处都是杀人后溅在身上的血腥味和酒味。 空气随着她的话凝滞下来,白七娘压着愤怒问道:“那你们不喝会怎么样?” “不喝?”小凤仙笑了笑,“他们都是男人,手里个个有枪。从倭军里抢的、自己自制的土枪,哪一个都能轻易杀了我们。反抗不了。” 见在座的人都脸色难看,尤其是徐揽月几乎要哭了出来的样子。小凤仙吸了口气,一拍桌子,仰头干完杯中的酒,道:“不过我可不是任由他们欺负的。不是喜欢听戏吗?我给他们唱,但是要我唱戏得给报酬。” “我在酒里下的东西,拿上炸弹,把他们全炸死了。” 小凤仙:“你们别这么看我,我一个人换他们上百号人的命,多值啊。也算是为附近百姓除了个祸害。” 一个戏班子,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其他人去了哪里? 不用问也能猜到。 姜斯端着啤酒起身,跟小凤仙隔着桌子碰了碰,真心实意道:“姐,还得是你。” 他一口气喝完,对海棣和其他示意一眼。其他人纷纷端酒恭喜她能为自己报仇雪恨。 白七娘正为自己扯出来的话题感到不安,第一个敬酒,要哭不哭的模样,“以后没人能逼你喝酒,我也不呛你了。” “......你脑子被刺猬吃了?”小凤仙对她的态度感觉极其不适应,“可别,我又不是卖惨来的。” 啤酒没有白酒辣,喝下去的白酒跟吞刀子一样,一口下去恨不得穿肠破腹。小凤仙连喝了好几杯,感觉确实不一样了。不仅是酒,还有面对的人。 音乐还在响动,姜斯刻意把话题扯到这次的制作宣传视频上,气氛终于活络起来。 悄悄松了口气,姜斯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已经连喝了四五瓶。就算在场有三个鬼在这制冷,还是感觉体内有股热气直冲脑子。 姜斯扯开身上的衬衫外套,想透口气。海棣注意到他的异常,“你喝醉了?” “?!!”姜斯惊奇,“啤酒怎么可能喝醉!” “......嗯。”小偷不会承认自己是小偷,喝醉的人也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世界上最嘴硬的两个群体。 以为他不信,姜斯直起上半身凑过去。他头晕乎乎的,也不知道自己的眼圈也红了,像哭了一样。想用手撑在海棣的肩上,却是一滑,撑了个空,直接倒了过去。 “嘶——” 压根没料到这么突然,海棣被他直接压倒在地上,一起撞到地上。 海棣好歹是鬼,没有知觉也不觉得疼。但是姜斯实打实地胳膊摔到地面,强忍着疼没叫出声来。 他趴在海棣身上,感觉对方跟块钢板一样,又冷又硬,没有活人气息,怎么都不舒服。海棣却能将他的呼吸心跳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他因为疼痛不住的抽气声。 “你别动——”姜斯手臂被卡在沙发离地面的缝隙里,海棣稍微一动就会碰到。 海棣脸色凝重,侧头去看,小心翼翼地撑起沙发,让他把手移出来。 “怎么样?”海棣声音极低。 “还行,应该没伤到骨头。”姜斯闷声道,用另一只手撑着地面打算起来,偏头的瞬间,嘴唇不小心蹭到一个冰凉的地方。 瞬间,两人都愣了。 27、第 27 章 小凤仙的话忽然飘得很远,一直没被人在意的背景音乐在此时格外清晰,每一句的歌词都被听得清清楚楚。 也不只是歌词。 好像还有自己的呼吸声。 姜斯怔愣几秒后,若无其事地撑着身体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盯着桌面喝空的易拉罐心烦意乱地想,肯定是他喝多了。 这酒的度数一定不准。 这才几瓶就能喝醉人。 小凤仙和白七娘聊着云城的事,徐揽月一口接一口跟喝饮料一样喝着啤酒。没一个人注意到他们这时的安静。 正发着呆,姜斯的胳膊忽然被握紧抬起,他下意识去看,海棣已经撩开他的衬衫袖子,去看衣服底下的情况。 手肘上被擦破的地方已经有血丝淌出来沾到衣袖上。海棣分开布料的时候,粘连的肉被猛地扯动,姜斯倒吸一口冷气。 “很疼吗?”海棣蹙起眉心,手上动作放得更轻。把剩余的一点布料小心翼翼剥离完,完整看到那块白皙的皮肤上赫然有一大块擦破泛着血丝的地方,伤口可谓是触目惊心。 眼见海棣脸色更加难看,姜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流露几分心虚的感觉。推开他的手,用衣服遮掩起来,尽量若无其事道:“没事,擦了点皮而已。” 海棣压根不听他说什么,直接起身去翻找出来碘伏和棉签,来给他消毒。 姜斯不肯伸手,他就一把拽过去,钳制着那条受伤的胳膊。 大惊小怪。 姜斯随他去。海棣的动作认真到了谨慎的地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块伤口。姜斯看了几眼,甚至有点好笑。 海棣几根棉签沾了碘伏涂在伤口上,冰冰凉凉,加上他的手也是冰的很,只一会,姜斯就感觉刚才喝酒的躁意不见了踪影,甚至还有点安静的舒适。 嗯,安静。 嗯? 姜斯蓦然转头,发现聊天的几位早就停了下来,直勾勾往他们俩身上盯。 小凤仙啧啧一声,“都不想说你们两个。” “我们俩怎么了?我受伤了,消个毒而已。” “我们看得见。”白七娘道,言下之意:你不用解释这么多。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三位中最有文化的徐揽月幽幽叹气。 “......。” 姜斯也不知道怎么会解释这么一句,感觉会越描越黑,索性闭了嘴不再说话。 等处理得差不多了,就收回手老老实实坐着埋头吃东西。 所幸她们三个也没继续调侃下去的意思,继续开启下一场话题聊了起来。 姜斯还想去拿酒喝,海棣直接夺走,仰头倒进自己嘴里。 跟瓶子擦手而过的姜斯愕然:“你手边不就有吗?” “你喝不少了,别喝了。”海棣晃了晃易拉罐,理直气壮道:“我替你喝。” “......”行吧。 破天荒地没听见姜斯怼人,海棣还有点不习惯。 盯着人看了一会,发觉姜斯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刚受完伤,忽地就软和下来。被发梢遮挡的耳根后红了一片,伸手去摸一下,应该会烫得惊人。 真难得。 海棣心想着。 . 收拾完吃剩下的狼藉后,姜斯去换了睡衣打算睡觉。转身的功夫,卧室又多出来一个人...一个魂。 “你有事?”姜斯问他。 “我看你需不需要帮忙。”海棣说得好似十分勤于助人的模样。鉴于他确实经常帮姜斯干活,姜斯倒也没觉得奇怪,“不需要你。你出去吧。” “......我看你好像很热的样子。”说着,海棣就往姜斯靠近了一些,抬起手来。 姜斯愣住,侧过脸去,想去避开他的手。却没想到海棣只是把手在他头发上拨弄几下,语气罕见地带了笑意,“你头发乱了。” 说罢,丢下一句“早点休息”就离开了卧室。 姜斯站在原地沉默一会,忍不住抬手去摸自己的脸,他手指冰凉,触手摸到滚烫的皮肤。 都是喝酒喝的。 姜斯再次埋怨起酒。 . 早上醒来后,姜斯依旧感觉没好多少,太阳穴涨的生疼,头脑恍惚,睁眼半天也没想到今天要干什么。 中元节后,就他那店十天都难得开一次张。姜斯刚心安理得地翻个身打算继续睡,自动退出睡眠模式的手机忽地响起来。 打开一看。 姜斯登时起身,头也不晕了,身体也不困了,整个人精神抖擞还能去楼下跑了几公里。 罗妍偷偷给的内部消息:姜斯分两批次给的奖金到账了。 几乎是颤抖着手查看的银行卡余额,数了又数,确认没错后才联系了罗妍。 姜斯好奇为什么要分两次给。 罗妍似乎在忙,半晌才慢吞吞回复:领导想跟你签后续系列作品,这个后续奖金需要你签完后才能发。 姜斯一愣,感觉自己上当一样:当时为什么不说?现在已经做完发出去了才说不觉得晚吗? 罗妍心虚,没再回复。 姜斯脸上的笑意沉下,看着屏幕上文字不住感叹,“这很职场。” 嗯,果然又上当了。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姜斯简直气笑了,把手机一扔,起床去找饭吃。 他好歹是有一笔进账,吃了顿丰盛的早餐才去店里开门。如他所料,一上午都没人来。 但是下午却是来个意外的人。 沈笏推门进来,见姜斯正支着头看书,过去敲了敲桌面。 “姜小友。” 姜斯讶然,忙摘下耳机,起身招呼,“你怎么来了?来买东西?” 沈笏看了一圈周围的丧葬品,沉吟道:“我暂时用不上这些。” “……”好像也是。 姜斯笑了笑,“那你过来是有事吗?” “最近榕城出了事,我特地来提醒你一下。中元之后,不少野鬼反映身边的游魂野鬼少了许多,我怀疑是有人勾魂炼鬼。你要小心着些。” “有人勾魂炼鬼?”姜斯诧异,“只听过大鬼捉小鬼,还没听说人也能干这种事的。这是什么旁门外道,怎么没听过?” “这不是我们常见的派别,是南岭那边的人。据说民间有人会役鬼,称为鬼师。鬼师寻找合适的鬼,使用秘术,将其魂魄和自己相连,让它不能噬主,只能听命调遣。” “不过一般的鬼师役鬼也是做善事,替普通人解个疑难杂症。这种大规模勾魂炼鬼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见姜斯脸色凝重,沈笏安慰道:“也不用太紧张,我已经让人四处寻找了,这几天肯定会有消息。” “辛苦你们了。”姜斯点点头。 “应该的。”沈笏看向柜台上的人偶,又道:“我给我师兄去信询问了招魂的事,过几天他就能过来看看。” 姜斯大喜,笑容愈发真心实意:“那太好了,谢谢您。” 不过,姜斯好奇:“都现代社会了,你们还写信交流?” “微信也是信。”沈笏一本正经。 “行吧。” 沈笏一摆手,转身离开。 “沈大师都亲自上门来提醒,看来这鬼师挺棘手的。”姜斯说着,拎起来人偶,跟他平视,“听见没,你最近小心点。别被人拐卖了。” 海棣:“……” 事实证明,有些话不能乱说,不然一语成谶。 傍晚有客人打电话订货,姜斯忙着准备,一直到十点多才停下手。 打点好东西后,他一手抱着人偶,一手去关灯。灯光刚灭,一黑一白两道虚影大摇大摆地从外面飘了进门。 有志一同地往扎成捆的香烛那边扑,那小黑顺手还拎起一个金元宝,深深呼吸,享受道:“卧槽,好香。” “好香,好香!”另一个捧着香烛沉迷。 两鬼丝毫不把自己当外鬼,就这样跟逛超市一样,边走边拿,各抱了一堆东西。 小白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窥视自己,往外面一看,正对上纸扎店老板了然的目光。 “!” “小黑……我们好像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我们一直踩点盯着,附近没有其他鬼——” 小黑说到一半,风铃被摇动,正要锁门的纸扎店老板再次进了门。 那眼神,很显然就是能看见它们。 “……?”小黑茫然,跟同伴对视,“他不是人吗?” “好大的胆子,零元购到我头上来了。”姜斯冷笑。 他开店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见这么不懂规矩的鬼。这跟抢银行有什么区别? 他话落,海棣现了形,站在他旁边,拎着根金棒。一看就是姜斯的打手。 忽见一道鬼影突然飘出来,小黑小白本就惊疑不定,这下更是害怕,想到近来的传闻,当即将拿的贡品放在地上,扑通一跪。 口里大喊:“大人饶命!” 小白比较会说话,求饶道:“小的初来乍到,不知道这是您的地盘,求大人饶命。放小的一马。” “……” 这滑跪的也太丝滑了。 姜斯纳闷,他看起来这么有气势吗? 清了清嗓子,他问道:“站起来说话,你们是从外地来的?” 这些没有被阴差带走的野鬼一般来说只会在自己死亡的地方徘徊停留,轻易是不能到处乱跑。 毕竟人间是现代社会,阴间还是类似封建社会的结构,每个地方都有城隍庙管辖,没有通行证就算是偷渡。 小黑小白一脸哀怨,“我们跑路不就是因为您吗?” 没想到跑了这么远,还是遇到了。 “?” 真是好大一口黑锅。 姜斯冤枉极了,“什么就因为我?我做什么了?” 小黑小白互相对视,谄媚道:“有的事不用说这么清楚吧,咱们自己都懂。” 姜斯:“说!” 两鬼被吓一跳,慌慌张张和盘托出,“大人,我们是从南边来的。听说有人到处抓鬼便跑到了这里,没想到……没想到……还是落到您手上。” 这下,姜斯算是听懂了。 “你们觉得我是南岭来的鬼师?”姜斯纳闷。 “这......您...身边有个生魂...”小黑/道。 “我问你们,那南岭鬼师手段这么吓人?竟然把你们逼到背井离乡。”姜斯问道。 “那太吓鬼了。”提起这个,小白就一肚子苦水,“寻常鬼师最多养几个鬼当作随从,他不一样。他拿鬼来炼蛊,让同类相残,把赢家选出来作为驱使。就这段时间来,他已经捉了几百只鬼,一直北上,一路走一路捉。” 姜斯奇怪道:“这么长时间都没法师注意吗?” “您不知道啊?好多法师都出去了,压根没在国内。” 它这么说,姜斯才想起来白二叔公似乎确实说过,国际上有个斗法大赛什么的,看这样子规模着实不小。 “行了,这次就放了你们,下次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姜斯将两鬼驱走,特地把之前做的守门神挂画找出来,挂在柜台正中央,这样再有小鬼有抢劫的打算,也不敢进来。 重新锁好门后,海棣道:“回去得跟其他几个说说情况。” “是得让她们小心着。”姜斯叹气:“最近怎么诸事不顺的,早知道上次去道观就顺便拜拜了。” 海棣心念一动,突然道:“要不然我去找罗妍领导谈谈?” “别了吧,那领导我见过,都五十多岁的老大爷了......万一被你吓出好歹。”姜斯觉得不至于此,“等过两天面谈吧。” 28、第 28 章 临睡前,海棣再次进上谗言:“跟他们有什么好谈的,我去找他们说一说就好。” 姜斯维持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良心,手动给他闭麦,没好气道:“闭嘴,不许说了。大家都是文化人,怎么能开外挂呢!“ 温热的掌心覆盖在海棣嘴上,遮了对方小半张脸。露出来的眼睛含着细微的笑,眉梢舒展。 他身上冰得惊人,眼神却带着炽热温度。被这么瞧,姜斯又感觉自己昨天喝的酒劲可能还没过去,一阵阵热意又往脸上涌,实在受不了这种奇怪的气氛,松开手。 他干咳一声,努力让自己变得正常一些,:“我要睡觉了。” “你手怎么样了?”海棣一动不动,盯着他被睡衣包裹下的手臂。 姜斯胳膊受了伤,洗澡全靠包保鲜膜防水。只是就算再小心,伤口还是在动作间撕裂几次,把结上的痂一同扯破,渗出来点血丝。 他自己看着没什么大碍,自然不会当回事。 听海棣这么问,随口接道:“已经好了,没什么事。” 海棣也不回答,直接上手亲自去看。果然看见那块又红又肿的伤口。 姜斯的皮肤是常年不见天日的白,陡然出现这么长一道伤痕,跟在白纸上抹上一笔血红的颜料般显眼。 几乎是瞬间,海棣的脸色就阴沉下来,握着那截手腕的力度无意识地加重。姜斯察觉他的情绪不对,死寂的沉默在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内蔓延,像是在玩木头人游戏,谁也不肯先动作,似乎谁率先动一下,就是输了。 半晌,还是姜斯率忍不住滚动喉结,掀开轻薄的眼皮去看海棣,拂开他的手。语气很轻,带着冷漠感:“我说了没什么事,你出去吧。” 海棣不禁认真去看姜斯那双在灯光下跟琉璃一样浅淡的眸子,里面干干净净,空无一物。 他嘴唇翕张,只叹出一口气,顺从地离开卧室。 见人离开,姜斯才算松了口气,心里有种难言的别扭,理智阻止他胡思乱想,但身体上的下意识反应却能被敏锐捕捉——海棣跟他似乎走得太近了。 . 另一边,罗妍终于和宣传处的领导的约上时间,打算一起去同姜斯面谈未来合作的事。 这领导姓赵,在宣传处干了大半辈子,曾经在文旅产业不发达时都是得过且过,半年才会有次下乡宣传的机会。但谁知临到退休,文旅产业忽然就大热起来,连带着老赵也被迫卷起来,学习新的知识。 不过他虽然支持旅游业发展,却并不看好,打心里觉得这种经济不如实体业来的踏实。于是就在眼看榕城宣传起到作用后,想要减少投入,紧急叫停剩下的宣传工作。 其中他最看不过的自然就是姜斯递交的视频。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对这种视频嗤之以鼻,认为就十几分钟的视频居然要花三十万,简直闻所未闻。 十万块钱顶了天了。 用他原话是,那十万块钱,姜斯爱要不要。他不想合作,有的是人想做,而且还比他便宜。 罗妍听说这件事,气得头疼。好说歹说,才请人亲自去和姜斯面谈一下,就算不能合作,也得讲诚信,不然以后宣传工作都怎么展开? 她在大院里等着焦急,老赵不紧不慢拎着个保温杯悠悠然走过来,见她这样,皱眉张嘴教育道:“小罗啊,你也是老同志了,怎么还能这么不稳重。着急什么啊,这不是还早吗?” 罗妍勉强笑道:“您说的是。” “哼。”老赵上了车,罗妍开车带人到祥安路上。刚停下车,老赵视线越过车窗颇为嫌弃地打量这家跟周围店铺格格不入的纸扎店。 “到了。这就是姜老板的纸扎店。” 老赵道:“上次匆匆见了一面,你们都说他是导演,我还真信了。怎么他又跑这开这种店了?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就是转行了而已。”罗妍生硬地替姜斯解释,“这导演是艺术,纸扎也是艺术,都一样,都一样。” 老赵一脸匪夷所思地看向她,就差没说你眼睛没事吧。到底是领导,说话自然有多年养成的艺术。下车后,老赵语重心长道:“你有空记得去医院挂个号体检一下。” . 姜斯这边刚送走一个客户,转身又听见风铃清脆地连声摇晃,穿堂风顺着门缝直接灌入,两排纸扎品发出哗啦啦的清脆碰撞。 “?”他诧异今天生意怎么这么好,扭头去看。 罗妍正撑着门,侧身让老赵先进门。 这老头气势汹汹的昂首挺胸,拿出一身领导范。哪知左脚刚迈进去,右脚忽地就使不上力气,发福微胖的身体往前一栽,结结实实地往铺设的地砖上倒下,陡然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罗妍猝不及防被吓一跳,姜斯也愣在原地,上下左右去打量进门的两人。 他目光幽幽道:“你们这是?” 罗妍脸都红了,忙蹲下去扶老赵,趁着姜斯没听见,低声道:“领导,咱们不至于这样。” 就算不想给钱,也不至于上门碰瓷吧? 另一边,她心里又有点佩服,谁说这领导老的?这可太棒了,为了省钱都把演技磨练得这么炉火纯青。 她的手在老赵肩膀背部推了几下,见他依旧没任何反应,这才感觉到不对劲。 她猛吸一口气,屏息凝神,狠狠朝肉上掐了一把,老赵依旧没任何反应。 “......不是吧!”罗妍慌乱抬头对姜斯道:“他不是演的,是真的!” 两人先将老赵拖进门,担心是他心脏有问题,也没敢扶起来。罗妍正拿手机去打120,一边站着的姜斯多看几眼发现了不对劲。 这人,怎么像是死了? 就算是突然发病也得有呼吸和心跳,可老赵穿着一层单薄的短袖情况下,胸膛处丝毫不见起伏。脸色更是直接煞白,眼眶乌青,浑身上下裸露出来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 姜斯让罗妍先镇静下来,问她:“你们来的路上有什么异常吗?” “没啊!”罗妍仔细回忆,“他说话中气十足的,一点看不出有病的样子。” “那就奇怪了。”姜斯纳闷,对罗妍道:“你别让120来了,他这不是发病。他是丢魂了。” “......啥?”罗妍瞬间瞪大眼睛,“我靠。丢魂!” 姜斯点点头,“我知道你很震惊,但你先别震惊。应该是他身上有东西,一进来被吓到了,连带着魂也飞了出去。” “被什么吓到?”罗妍还沉浸在人居然会丢魂的事情中,下意识询问。 被他这么一说,罗妍越看也越觉得确实有古怪。这人怎么能突然地就说晕就晕,刚才她碰到对方身体时,发觉老赵全身僵硬。 正常情况下,昏迷的人全身都会因为失去意识而重力下沉,身体呈瘫软状。 什么人会身体僵硬?当然只有死人。 罗妍被自己的发现吓得手脚冰凉,站在哪里手足无措,求助地看向姜斯:“姜老板,这、这还有救吗?” 她刚才那句话把姜斯点到了。老赵一进门就被吓到了,那原因肯定是出在他的店里。一屋子的纸扎人、纸钱香烛能有什么吓人的? 他在周围逡巡一圈,最终锁定罪魁祸首。 前天挂在墙上的守门神挂画忘了摘下来。上面笔墨淋漓画着一张威武十足、手拿长枪的人像,下提一行辟邪小字。正常人看了最多说一句画得不错。 但那些精怪看见只会感到胆寒。 姜斯先把挂画取下来,罗妍发现老赵还是没任何反应,几乎要哭了,“怎么还没反应?不都拿下来了吗?” “哪有这么简单。”姜斯无奈,“他魂不在这了,就算取下来有什么用?” “那怎么办?”罗妍问。 姜斯弯腰将老赵的眼睛翻起来,眼白上此时露出一道几乎贯穿眼球的黑线。看见这东西时,姜斯倒吸一口冷气,脸色一点点沉下来,抿直嘴角。 开口的语气也带着森寒:“这是南岭的痋术。” “啊?......什么是痋术?”罗妍闻所未闻。 “你知道蛊虫吧?”姜斯道。 看过小说的人都知道,谁没听过苗疆蛊虫这一说法。只是,罗妍惊诧:“这不是虚构的吗?” “半真半假。”姜斯撑开老赵眼皮的力道更大,避开他的脆弱的眼珠,好让罗妍也能看清楚,“痋术是蛊虫的一种。这是真实存在的东西。看见他眼睛上的这条线了吗?” “嗯呐。” “这就是进入他身体里的虫子。” “我靠。”姜斯话刚落,罗妍就浑身生气一股恶寒,难以置信地重复:“这是虫子?” “他还算幸运,今天来我这里突然昏倒被我发现了。不然再过段时间,他的眼球就被蛊虫全部吞噬地只剩外面一层壳。”姜斯放开他,手指在空中比划,“到时候,你轻轻这么一捏,他的眼球就碎了。” “不过也不用担心。” 罗妍以为事情还有办法,眼神中带着希冀看向姜斯。姜斯接道:“等到那时候,他也该死了。眼球不眼球的没什么影响。” “......” 姜斯一本正经地说这种地狱笑话,罗妍不禁回想到上个月时,姜斯信誓旦旦对她说过什么来着? 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不知道罗妍的三观已经危在旦夕,姜斯说完这些,拿起手机摆弄起来。 “你干嘛?” 姜斯简明扼要:“摇人救命!不然你的领导今天必死!” 29、第 29 章 一连几日,榕城的将近三分之一的野鬼都被捉了去。可沈笏竟连一丝着手的余地都没有。 若是平时,他大可以拿着罗盘根据鬼身上的阴气寻到那幕后黑手的老巢。可这次也不知道鬼师用的什么秘术,做的丝毫不留余地。 野鬼被捉去,连一丝气息也不会泄露出来。真教他无从下手。 正头疼此事怎么处理时,他看见姜斯发来的求救信息。 姜斯:sos!大师,速来店里救人命!有人使用痋术。 到此,沈笏原本就不安的心神彻底沉入谷底。 居然有人用了痋术! …… “痋术是什么?”罗妍问道,瞧着老赵被姜斯从地上扶起来,倚着橱柜的边角来支撑身体。旁边是一群花花绿绿、满脸腮红的纸扎人相伴。头顶放着两沓天地银行出品的纸钞,纸钞旁是数十捆香烛。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是老赵安详地躺在殡仪馆被贡品包围。 罗妍有理由怀疑是姜斯在公报私仇,只是姜斯忙前忙后的动作又不太像。 姜斯摇完人后也不再着急,慢条斯理地回答:“痋术是南岭地区的一种巫术,大多使用虫子当媒介,让亡魂附着上面,飘到活人身上,逐渐吸食活人的血肉,直到变成一具躯壳才换下一个宿主。” “因着是亡魂附着上面,这虫子便有灵识,非常难捉捕。跟降头、巫蛊、并称三大邪术。” 光是听着就能升起一阵鸡皮疙瘩,罗妍想到有虫子进入人体内慢慢游走就觉得恶心,再加上她又亲眼看见老赵眼球里的黑线确实在细微的蠕动,更加感觉浑身直冒冷汗。 “这玩意这么吓人,能有解决办法吗?”罗妍问道。 “不知道。”姜斯摊手,“我只是一个搞艺术创作的,又不会这种巫术。” 罗妍表示怀疑:“你上次还说你是唯物主义。” “这不唯物吗?虫子,可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你说的亡魂呢?” “那是烘托气氛编的。”姜斯倒是坦然,“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总忍不住发挥想象创造点什么。” “……就算只是虫子也很吓人啊!”罗妍差点被他打岔给带歪。 “啊对对对。”姜斯认同,脸上却没什么害怕的神情。垂眸时不时看向地上的老赵,盘算着时间。 沈笏赶来的非常快,他一手罗盘,一手折扇冲进了纸扎店,后面跟着背着包的的徒弟。这两人的打扮,显然是出门找鬼师了。 “就是他?”沈笏指着地上瘫坐的老赵问道,神情凛然,走近去双指合并按在他的颈侧。 “人已经死了……”没摸到脉搏,沈笏遗憾道。 姜斯这才想起来忘了说前置条件,“他没死,是刚才进门的时候看见我的门神画,魂被吓飞了才成这样。” “原来如此。”沈笏脸色稍缓,扒开眼皮上下瞧了个遍,这才起身,“还好,痋术没侵入五脏六腑,还有救。” 他朝徒弟示意,徒弟立刻从包里拿出工具。 一只碗,一沓黄符,朱砂和毛笔,一一陈列开来。 沈笏问姜斯借了洗手间,将双手洗净,面对一排的工具凝神静气,须臾,提着沾上朱砂的笔在符纸上一笔呵成连贯的符文。 手指将其捻起,符纸就凭空着起火来,纸灰簌簌掉进装了半碗水的碗里。 “捏开他的嘴,把水灌进去。”看符纸烧的差不多了,沈笏吩咐道。 罗妍再看不下去,忙喊停:“不行!” “怎么能喝符水呢?这太迷信了!”罗妍在宣传处干了这么多年,每年第一kpi是反诈,第二kpi就是破除封建迷信。 现如今看到这幕直接dna动了,想也不想就上去阻拦。 “……”姜斯愕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个?” 再说,难道不是离魂这个说法更迷信吗? “……” 罗妍认真地想了想,“你说得对。喝个符水而已,都是草木灰又死不了人。” 她自己把自己给说服了,给徒弟腾开空间,看着他十分不客气地掐着老赵的下颌骨,硬是把嘴撬开,强行将符水灌进去。 死人自然不会吞咽,被灌进符水后,老赵没闭合的嘴角源源不断将符水倒流出来。 姜斯及时递上准备好的盆接着。 沈笏中指和大拇指并拢,掐出个手诀,嘴里念念有词,抑扬顿挫,极有节律感。 罗妍听半天一个字都没听懂,纳闷道:“他说的是什么咒语?” 姜斯:“这是道家经法,需要唱念出来。” “这样啊。”罗妍长了见识,“刚才我还奇怪怎么道士不拿桃木剑反而拿把扇子,这有什么来头吗?” “那是逍遥扇,道家正儿八经的法器。”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他嫌外面热拿来扇风的呢。”罗妍捂着嘴小声道。 也是一个功能…… 两人这边聊着,那边老赵嘴里慢慢流出的水逐渐变得乌黑、粘稠,像是喉咙里的陈年老痰跟着一起滑了出来般,一滴滴牵出长长的口水线在空中摇摆,直至落到盆里。 与此同时,一股肉类腐烂几个月的酸臭味从他嘴里蔓延开来。 熏得姜斯和罗妍不约而同都捂起鼻子,对这气味难以忍受。 姜斯抽空想到海棣,他嗅觉那么灵敏,幸好不在店里…… “我靠,这什么玩意这么恶心……哕——”罗妍一张嘴就忍不住反胃。 姜斯没说话。看着老赵嘴里粘稠的液体更加黢黑,直到变成一连串的黑团流了出来。 看着像是一团团头发,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每一根头发都在蠕动。 那是无数只数不清的细长虫子抱团在一起。 老赵情况不严重,吐了十来分钟后,嘴里的液体又恢复了清澈。 看到这,罗妍以为终于好了,忍不住期待起来。“这是清理得差不多了吧?” 姜斯直接给她浇上一盆冷水,“这才是子虫,还有母体呢。母体没清除,子虫想有多少就能有多少。” “那怎么搞?”罗妍脸色再次一变。 沈笏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他把一旁的纸扎人给拿开,清出一块空地让老赵躺下。 拿了一把刀屈身靠近。 兴许是子虫都被吐出来的缘故,老赵死寂眼球里的母体一直在动。因为年纪上来导致脂肪流失只剩一层薄薄的眼皮被它一直□□,那幅度越来越大,似乎随时都能从眼皮上钻出一个洞来。 “师傅。”徒弟光看着就觉得眼睛同样被什么东西钻来钻去,又疼又痒。 “你站远一些。”沈笏头也不抬吩咐。 徒弟一脸感动,“没事,师傅我不怕……” 沈笏:“你挡我光了。” “......” 徒弟尴尬退后,和姜斯站在一处。 沈笏手起刀落,锋利的刀尖在眉骨下、上眼睑那处划开一个口子。 鲜血沿着老赵的脸淌出。似乎被血腥味吸引,眼球里的母体越来越躁动,上蹿下跳顶撞着他的眼皮。 所有人不禁敛息聚神,紧紧盯着老赵的脸。 几秒后,母体终于从伤口里钻出来——黑黢黢的一条线虫一出来就立即寻找下一个宿体。 沈笏身上有各种法器护体,母体不敢招惹这个厉害角色,径直往他身后三人飞去。 一道黑色的虚影在空中闪过,罗妍甚至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被只修长的大手截下。 姜斯捏着这条比缝纫时用的线粗不了多少的黑色线虫,颇有些嫌弃,又好奇地仔细打量。 “这就是痋虫?” “咦——太恶心了……”罗妍被吓一跳,连退好几步才感觉到了安全。再去看时,感觉说不出来的怪异——干净白皙的手指捏着一根蠕动丑陋的漆黑虫子,两厢对比下产生的反差过于强烈。 “这虫子也太恶心了……”罗妍厌恶道。 仔细看,痋虫身上还粘着从老赵的血肉。随着身体在空中的扭动,一滴滴往地上滴落鲜血。 沈笏的目光在姜斯手上停留片刻,点头:“就是它。”他让姜斯把痋虫扔进刚才烧符纸的白碗里,再次点燃一张扔进去。 细长的黑色线虫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小爆炸声,像是过年时的炮竹。 这声音逐渐变大,直至一道清晰的人声惨叫——“啊啊啊——” 满身是火的黑鬼显形,扑到地面不断求饶,“大师饶命啊!请大师放过我!” . 榕城某处居民楼里 所有窗帘被齐齐拉上,将整间屋子罩得严密紧实。昏暗无光的房间中央盘腿坐了个黑袍男人,他双目紧闭,正运气修行。 突然之间,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猝不及防喷出一口鲜血。 “噗——” “呼......”男人捂着胸口,睁开眼睛,一只眼球却全是青灰的白色,只有一只正常的眼睛。唯一一只正常的眼里此刻全是阴鸷,咬牙恶狠狠道:“居然有人破了我的痋术!” “真是该死!” 随着他的话,房间内窗帘无风而起,一道虚影悄然出现在男人身后,同样着一身黑袍,青白颜色的脸挂着两只吊梢眼,空洞洞地看着男人。 男人命令它:“去给我找出来是谁!” 望着无尽的虚空,他眯起眼睛,“我要把他的魂抽出来,炼成鬼蛊。” . 这边痋虫暂时恢复意识,将指示他的鬼师老巢交代了出来。 沈笏立刻带人前往,留下尚在离魂中的老赵交给姜斯。 罗妍心里直打鼓,忍不住替老赵回护两句:“那个......姜老板,我这领导虽然是有点老古板吧,但是整体还算不错,这次就是专程来跟你谈后续合作......” 你可千万别公报私仇啊! “......”姜斯道:“你起开。” 没有痋虫干扰,他便直接点了根引魂香。香炉之上白烟缭绕,像是有意识般自动向老赵眉心飘去,香雾一接触皮肤,就立即融化。 不多时,老赵耸耷的眼皮猛然颤动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他感觉眼角有股温热的液体正缓慢流下,下意识抬手抹了把,定睛一看。 已经五十八岁的老大爷颤巍巍地用手指向满脸冷漠的姜斯,神情惊恐:“为了那点钱,你居然还想杀人!” 第30章【VIP】 第30章 第 30 章 鬼师3 姜斯扭头:“你刚才说他什么来着?” 他活了二十五年, 拿过见义勇为的锦旗,帮过警察追查凶案,平时不说天天去扶老奶奶过马路, 至少也是个五好青年。 今天, 居然被人这么污蔑! 罗妍:“” 她连忙上前把人从地上扶起来, 解释道:“诶呀, 误会都是误会!是姜老板救了您,您刚进门就晕倒了还记得吗?那是您离魂了,还多亏姜老板把您的魂叫回来。” 她的前半句话, 老赵还有点印象,听到后半句更觉得是无稽之谈, 胡言乱语! “罗妍, 我看你平时工作态度也挺积极的, 怎么还这么迷信!什么叫离魂?啊!我问你什么叫离魂, 这么不科学的话居然是从我们内部同志嘴里说出来的!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老赵痛心疾首。 他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吵,姜斯本来就不太待见这个老头, 这下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给蹲在角落的痋虫使了个眼神, 响指一打。 老赵扶腰教训人的声音陡然一滞, 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有种升天的感觉。还没反应过来发什么什么事, 紧接着听见罗妍惊呼声, 忙回头去瞅, 发现自己正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 姜斯直勾勾看着他, 带着礼貌的微笑:“这下您信了吗?” 老赵顿时惊恐,弹腾四肢想要驱动身体飘回去,最后只能崩溃地发现, 他正被一个连脸都看不清的黑鬼提溜在半空中,就像砧板上的鱼、过年时被抓的猪,完全无法挣扎。 见效果差不多了,姜斯才再次点了根引魂香把人又送了回去。 第二次睁开眼睛的老赵不复方才雄威,讷讷半晌,毕恭毕敬地道出一句话:“大师,我这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不明所以的罗妍看得目瞪口呆。只听姜斯不答反问:“三十万的手术费和五千的看诊费你选哪个?” 老赵想也不想:“当然是五千。” “嗯。”姜斯点头:“承蒙惠顾,您在本店消费五千元。请问是怎么支付?”以防老赵没听懂,他特地举起刚才焚香的香炉,“两根香,五千元,谢绝还价。” 简直是黑店!但老赵不敢说出来,生怕姜斯再打个响指把他的魂第三次抽出来。 他都这个年纪,真的受不住啊! 忍气吞声地付完钱后,在罗妍暗示下才终于想起来今天找姜斯的目的。 “咳!”老赵擦了把头上不存在的虚汗,捂着还在渗血的伤口,闷声道:“是这样,今天我跟小罗来主要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这次的宣传视频以及未来合作的事情。” “您说。”面对花钱的客人,姜斯态度一向良好,语气也变得温和可亲起来,努力营造出让顾客满意的宾至如归的感受。 “奖金的事情,我回去就让他们给你打过去。” 老赵哪还记得昨天刚说过“他爱干不干,他不干有的是人来干!”这句话,亲切如下基层亲自慰问百姓,一把握住姜斯的手,表情真挚诚恳:“我特别看好你!榕城文旅宣传能有你的加入,那简直蓬荜生辉,如虎添翼,如获至宝!” 一连三个成语砸下来,姜斯忍不住反思是不是刚才给人冲击力太大,把他给吓得精神都出了问题。 “你过誉了合作的事情以后可以慢慢谈,我暂时还没想好计划。”姜斯说道,老赵以为他是不满意自己的话,还想再说点什么,被姜斯打断:“先这样吧。我拍摄的方式可能对你们来说也不好接受。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就是。” “你用什么拍的?”老赵狐疑问道。最多是什么高端设备,这有什么难以接受的?难不成是成本太高? “我拍摄的对象不是阳间的东西。”姜斯道。 只要不是钱就行老赵松了口气,只是刚松完又立刻愣住,什么叫不是阳间的东西?不是阳间的东西还能是什么? 老赵不敢深思,含糊应下姜斯的话,就要带着罗妍离开。姜斯把人喊住,“您最近是不是去过墓地这种场所?” “前两天是我家人忌日,我去扫过墓。怎么了?”老赵被这么问得心底发凉,总不能还有什么事吧? “那你最近最好多晒晒太阳,少去阴气重的地方。”姜斯语气逐渐压低,“最好也少见不熟的朋友或者亲戚。这次你还算幸运,下次就不一定了。” 老赵一头雾水,还想再问具体些,姜斯摆手让他离开。 等老赵回家后还是没弄明白姜斯说的意思,今天的事情太过惊心动魄,他一回家就迫不及待找人分享。 发现妻子不在家,老赵咂巴两下嘴,颇有些意兴阑珊。转身去冰箱拿水喝,路过杂物间时忽地一定,穿过没关严的门缝,他看见桌上摆放了一个从朋友那里拿的旧花瓶。 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可入目的一刹那,老赵忽然升起股熟悉的阴寒冷意。 他耳边响起姜斯那句话:“最近少见不熟的朋友或者亲戚。” 解决完心头大患又有一笔额外收入,姜斯心情极好,连带着看痋虫都颇有种顺心合意的和蔼。 它蹲在角落不敢有任何动作,就怕姜斯生气,转头就和那道士告状。 痋虫知情识趣,姜斯也乐得自在,把店里的东西整理整理,往椅子上一坐玩起手机来。 这种好心情持续到看见海棣。 自从前天莫名其妙地一场对峙后,姜斯现在看见他就感觉浑身不舒服——既不是讨厌的别扭,也不是闹掰了的疏离。 就好像在他前方出现一团能淹没世界的白雾,看不见前路,不知道方向,生怕一踏进去会是万丈深渊。 姜斯讨厌这种失控感,连带着也不喜欢造成这种失控感的罪魁祸首。 海棣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他面前,姜斯也只做没看见,努力全身心投入手机,想在屏幕上盯出个洞来。 清脆的阳光跳跃着穿透生魂洒在姜斯身上,给蓝色的发梢镀上一层金光。 海棣注视了好一会,伸手将手机从姜斯手里抽出来。 “别看了。” 姜斯没来由地生出逆反心理,“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 只是说完便后悔了,他一个上班好几年的社畜怎么还能跟小孩一样随意乱发脾气。 海棣的脾气极好,嗯了一声,回答道:“你是我救命恩人。” “你也知道啊。”姜斯阴阳怪气,“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我爹,管那么宽。” “姜斯。”海棣颇为无奈,“我只是在表达关心而已。” “你要是真的关心我,就尽快找回记忆回家,用钱来报答最好。”姜斯道,“成年人的关心还是真金白银来的实际。” “ 难道成年人之间除了钱就没其他东西了?”海棣问。 “什么意思?” 海棣半开玩笑说:“我以身相许抵债行不行?” “长工啊?”姜斯毫不犹豫拒绝,“不行。” 海棣忽地靠近半步,把距离拉得更近,语气温和:“那我给你暖床当作报酬。” 姜斯怔愣,一言难尽:“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一个鬼暖被窝? 有体温吗你? 他脸上嫌弃的表情太过明显,海棣被噎了一下,又无可奈何,只好干巴巴解释,“开个玩笑。” “嗯。”姜斯应了一声,悄然勾起了唇角。 被他这么插科打诨一通,那种微妙的距离再次被拉开,似乎一切恢复如常. 当晚,姜斯等到深夜才等到沈笏归来。只是一进门 ,姜斯就察觉他脸色极为难看,衣角上还沾染着黑褐色血迹。 “有人受伤了?”姜斯关心问他。 沈笏摇头,抿着嘴先是沉默,目光看见痋虫后变得晦暗莫名,解释道:“是鬼师的血,他被自己养的鬼奴反噬,我带人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没等姜斯惊讶,听见消息的痋虫顿时尖叫起来。 嗓音带了无尽的凄厉怨毒,音波跟在刮人骨头缝里一样,死命往里透着寒气。 姜斯和沈笏齐齐看过去。 人形痋虫捂着脑袋,往墙上拼命去撞。它不是人,就算撞也撞不出血,更不会撞晕过去。只能任凭本能的记忆发疯尖叫,一下下撞墙寻找解脱。 “怎么回事?”姜斯走近伸手去抓。 触碰到的一瞬间,陌生记忆如潮水层层叠叠、铺天盖地压过来,把姜斯生生拽入另一个空间。 他进入到一个四周封闭的炉子,狭闷的空间被放大无数倍,里面被关了无数只和痋虫一样的鬼。 每只鬼脖颈上都挂着巨长的锁链,稍微一动就能听见“轰隆叮当”的闷响。 正当不知所措之际,天神般的嗓音自外传入:“一天之内,你们只能有一个从炉子里面走出来。” 接下来一切的事情发生的顺理成章。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这些魂魄互相残杀,拼命撕扯对方的魂体,将其吞噬、撕咬、或者是被同类四分五裂。 姜斯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硬生生扯断,从耳边的黑暗里传来吭哧吭哧的磨牙啃咬声。有东西掐住他的肩膀,有东西拉扯他的腿,甚至有只冰冷的手径直穿入腹部在里面翻搅 魂体压根不受姜斯意识控制,他既像外人冷眼旁观事态的发生又能切身体会所有的痛苦,那种跟五马分尸一样,身体每个部位一起被从各个方向用力撕扯的剧痛。 身处其中,不想死只能反抗。 鬼死后是一团发着恶臭的浑浊的水,太阳一照,什么都剩不下来。 可是这里暗无天日,在所有的鬼声一点点消失后,最终聚成了一片汪洋。一只赤裸的脚踩在汪洋般的恶水里用一只手慢慢爬出去。从昏黄的唯一的缝隙里,他爬了出去。 再回到人间,姜斯愕然发现外面是间非常普通的房子,一个男人坐在灯影里打坐。 黑袍罩身,仅能看见他的脸色青白不似活人,脸上隐约浮现蜡质的油光,跟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这就是说话的人? 姜斯一边想着,一边看这具魂体往地上一跪,用仅剩的一只胳膊和一条腿努力做出虔诚的模样。 他是胜利者。 他是唯一的胜利者。 所以他可以重见天日,回到原来的生活。 巨大又猛烈的欣喜冲刷身上的痛苦,姜斯承受这些强烈情绪的同时听见他说道:“大人,他们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 雕像睁开眼睛,垂首居高临下看他,语气古怪地夸赞:“做得很好。”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兴奋的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雕像伸手盖在他头上,碾压幼小的蚂蚁一样,活生生把他揉搓成球状的物体。 魂体被越磋越小,塞进一只被掏空的虫子的身体 姜斯的意识被剥离的霎那间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往地面倒下,浑身被冷汗浸湿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耳边嗡鸣声不断,过了许久,姜斯才听见沈笏关心的话语。 “”姜斯艰难地张了张嘴唇,对沈笏道:“我以后再也不手贱了。” 刚才沈笏见势不对手疾眼快地动手把他拉出来,不然姜斯极可能因为陷得太深而被痋虫寄生。 沈笏对姜斯解释了一番,“痋术本就是逆天修行的邪术,对寄生的亡魂要求非常苛刻,因此它们身上的念力非常厉害。你应当也感受到了。” 姜斯点点头,活动下四肢,才恹恹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鬼师虽然死了,可他身边养的鬼奴却不见踪影,必须得尽快找到。”沈笏脸色凝重,“这事已经不是我一人能办到的了,还得找阴差帮忙。” “也好。”姜斯点头,发觉沈笏在他身上的视线并未移开,不由疑惑开口:“怎么了?” 沈笏:“阴差一向不是好相与的,请他们办事,还需要一些打点。” 言下之意便是得用纸钱贿赂一下他们。 30-40 第31章 第 31 章 鬼师4 好歹是姜斯请人来帮忙, 也不好收沈笏的钱。 他给沈笏装了许多金银元宝加纸钱——不是天地银行出品的那款。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这挑纸钱也有讲究。给亡魂烧,天地银行纸钱和打孔的黄纸钱就行;若是要拜神祇这些大佬, 最好选金银纸来祭神;如果是专程给阴差打点用则最好使金银元宝。 打过孔的纸钱称为溪钱, 分做六九孔, 相当于人间的零钱。而专程打点阴差使的叫“外库钱”, 用金银元宝这种硬通货最佳,毕竟拿出去也有面。 沈笏拎了拎一大袋子的重量,郑重感谢:“多谢小友。” “您客气了。”姜斯无所谓这些, 反正他还能再做。 沈笏离开前不忘还把痋虫一起带走。 他前脚刚走,后脚海棣幽幽回到店里, 在闻到股道观的香火味, 不禁蹙了蹙眉心。 “那法师又来了?” 他以为姜斯还在琢磨让他早日回魂的法子, 有些心情不愉。 “刚走。”姜斯说着, 去打量他,“你怎么最近总往外跑?有事吗?” “没事。”海棣想到最近被小凤仙拉着恶补各种话本故事就头大, 还有白七娘一个刚讨封成形的小蛇自觉看了不少才子佳人的故事, 竟然敢自告奋勇充当军师给他出谋划策。 跟她学什么? 直接把人绑了拜堂吗? 打死海棣也不会说出来这些事情的, 面对姜斯困惑的目光, 他坚定地摇头,“我没事。” “?”姜斯原本就是随口一问, 看见他这个态度, 顿时觉得可疑起来。心念一转, 便有了个恶趣味的想法。 下一秒, 捂着胳膊“嘶”了一声,抱怨道:“刚才你没在场就没看见那痋虫突然暴起伤人,还好我手疾眼快挡了一下——” 话没说完, 被捂着的手臂就搭上一只惨白的大手,青灰色的青筋穿过皮肉透出颜色,光是看着就感觉冰冷极了。 “我看看。”海棣直接道。 姜斯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着急。猝不及防地被掀开袖子,布料下面自然是一截干净光滑的手臂。没有看见任何想象中的伤口,海棣正动作的手指一僵,目光沉沉对上他的视线。 “我又没说自己受伤了。”姜斯理直气壮,“有沈笏在,就算痋虫暴起也伤不到我。” 他言语中满是对沈笏的信任,听得海棣直冷笑,这才认识几天 海棣顾忌着两人刚结束那种若隐若无的冷战状态没说出口什么难听的话,但是毕竟是个没记忆的鬼,一点也藏不住心思。原本就是浑身冰冷,脸色再沉下来,就跟阴天下冬日里的寒风刮过差不了多少。 “我想说的是,刚才从它身上获得了点灵感,接下来又有的忙。”姜斯默默裹紧衣服,摸了摸鼻尖解释道,“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我没有。” “啧,真应该给你搞个八卦镜照照。”姜斯道:“我拿个毛笔在你脸上沾一沾都能直接写字了。” “”海棣松手,不想理他的调侃。 但姜斯偏偏就不放过他,趁着两人挨得还近,上手捏了把他的脸,认真道:“你脸上有字,知道吗?” 海棣狐疑,“什么?” “我在装x。”姜斯刚说完,海棣直接给气笑了,一句话也不想说,扭头离开这里 且不提沈笏回去后如何跟阴差商量怎么抓捕逃脱的恶鬼一事,近来榕城不太平,千里之外的宁市也不太平。 海家出事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为上流圈子一个炙热话题。 以前两个人见了面首先寒暄一句:“您午饭吃过了吗?” 现在见面话题都变成了:“你去医院探望过了吗?” 越来越多人把目光放在医院里,暗搓搓地期待看一场豪门大戏:唯一的继承人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偌大的家业也不知道是给旁支还是谁。 左右猜一下也不犯法,因此各种言论全部传得头头是道,连海家公子是被不知哪来的私生子暗害的事都编了出来。 舆论漩涡的中心人物此时依旧躺在某疗养院病床上沉睡,制氧机和心电监测各种仪器摆了一堆,滴滴答答持续不断地运行。 长期的卧床让他本就立体的脸庞更加锋利,从眉骨自下颌,每一处都跟用直线切出来般冷硬。静止不动躺在那里,就是一座古希腊最完美的人体雕塑作品。 隔着窗户往病床上张望许久,海夫人才沉声问道:“我儿子最近情况怎么样了?” “海小公子情况还可以,身体各器官运行正常,没有大碍。”医生回答地小心翼翼,抽空往这位母亲身上看去,她穿着一身高定女式西装裙,长发盘在脑后,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一副干练的女强人形象,丝毫看不出对儿子昏迷的担心。 可说完全不担心也不对,海夫人每天再晚也会来医院看上一眼。 医生看不懂这对母子情,索性也就不想,静静等着她的发话。 “那就好”海夫人平静道,手心的包悄然捏紧,已经一个月了,如果海棣再醒不过来 不会的,以前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最后都醒了过来不是吗? 她告诉自己平心静气,要趁海棣没醒过来前帮他处理好工作上的事情,包括外面传得那些难听的话。 什么叫换继承人? 海夫人冷笑,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没她的点头,就算财产全部捐出去也不可能给别人。 如往常一样,她对医生嘱咐:“多观察他的情况,有任何不对都要立刻和我汇报。” 从医院刚回到家,海夫人没顾得上联系丈夫,就先接到四九城天师协会的电话。对方姓魏,是天师协会的副会长。 “海夫人,您好。” “魏会长,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是我儿子出了什么事吗?”海夫人神色紧张起来。 “是有些情况。”魏会长说着,“这几日我为贵公子卜卦,发觉有一丝异样。” 海夫人哑声问道:“是好的还是” “不好说,可能命悬一线,也可能否极泰来。”魏会长说道,“您最近多留意他的情况,如果有一线生机,也就是这几天了。如果这段时间再醒不过来,那只能请您节哀了。” “真的没办法了吗?”海夫人难以接受,握着手机的动作不住打颤。涂着口红的嘴唇紧紧抿起,硬生生把哭腔憋了回去。 “人各有命,不能强求。海夫人,我很早就对您说过。贵公子如今二十六岁,合该是命中一道生死劫。如果能度过去,以后平安顺遂再无后患。” 剩下的话,他不说,两人也明白。海夫人挂完电话,便坐在客厅灯影里一动不动,直至天光大亮,寸寸日光从她脸上挪移,如时光流逝。 被阳光一同照射的还有姜斯,他站在榕树下,光斑在他脸上扭曲变形,只有明暗交接的地方隐约有道橙红色的过渡,显得他这个人还有点活气儿。 “我为什么要来着?”姜斯半死不活的苍白脸色中带着困惑。昨天熬夜写剧本,他连四个小时都没睡够就被沈笏叫到了道观里,此时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们不远处是道观的中央八卦祭坛,上面摆上了不少贡品,十几个道士匆忙来往,每人都是相同的紧张神情,从中隐约透露着紧张到一触即发的气氛。 “辛苦你了,请你过来是有事情要商量。我们打算把恶鬼引到道观里来,由诸位道友一起诛杀,省的它再危害阴阳两界。”沈笏解释道。 “哦,可以。”姜斯漠然,“所以我来这里的意义是?”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命格非常特殊?”沈笏话题一转,满脸深沉。 “不少人说过我长得好看。”姜斯肯定道。“颜值也算命格一种吧。” “我指的是你八字。你八字轻又属阴,阳火压不住阴气,容易被鬼怪夺舍。再加上你的眼睛能通阴阳……你小时候家人没少操心此事吧?” 姜斯自然知道这个,从小就听家人说他多招鬼怪喜欢,一个个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当作唐僧肉吞吃了。后来渐渐长大,阳气重了,又有爷爷的缘故,他才能越来越不受命格困扰。 “你的意思是?”姜斯环胸微微压眉去瞅他。 “那恶鬼被鬼师奴役多年,能蛰伏那么长时间才趁机出手反杀,肯定图谋更大。我怀疑它是想找人借命。” “借命?”姜斯微笑,“借尸还魂吧?”说得可真含蓄。 “咳。”沈笏有点尴尬,点点头。见他这样,姜斯无语,“所以你们想让我当这个诱饵?吸引它来入计?” “小友聪明。” “您这是司马昭之心”姜斯冷笑,“你怎么就知道它会找上我?万一它跑去其他地方呢?万一看不上我呢?” “不会的。”沈笏摇头,“根据我们最新发现,恶鬼还在榕城内。”他说着,拿出一个圆形的盘子,上面刻有南北极方位,可中间又有手机一样的屏幕。被沈笏一点,就亮了起来,显示出一个数据图。 “这是我们协会最新研发的探测仪,能探测到整座城市的阴气数值。榕城很显然比其他地区高出许多。至于看不看上你……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已经在榕城的阴间出名了。你用鬼当演员拍视频在网上爆火的事情早就传开了,现在不少鬼想蹭个镜头拍戏。” “啊?” 刚才听见要拿他当诱饵,姜斯都没什么大反应,看见这东西才算真的醒了过来。精神陡然一振,震惊当场:“……拍戏先不说,你们都用上这么高科技的东西抓鬼了?” “玄学也得与时俱进。”沈笏理所当然,“万事万物都是绝对的运动,相对的静止。科学在发展,我们玄学也不能落后,这样才能保持静态平衡。” 好嘛,哲学也学啊…… 姜斯简直槽多无口,好奇地看着这个仪器,打量了好一会问道:“这数据还是实时更新的啊?”他眼尖看见最上方写着日期,精准到了分钟。 “这是全国联网的。”沈笏介绍:“不过还是初代产品,只能监测一个大范围的数据,以后再研究研究,或许能完全代替罗盘了。” 姜斯佩服,问他:“有没有可以自动生钱的机器?” “没有。”沈笏摇头。姜斯瞬间就没了兴趣,和他又说几句具体打算后,便离开这里。 傍晚时候气温降了不少,走在簌簌作响的梧桐林下,姜斯更觉得犯困,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终于看见了自己店的招牌。 没等他到门前,一个皮球先落到姜斯脚边。他抬头望去,穿着蓝色外套的小孩正怯生生望过来,两颗黑黝黝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像两个又大又圆的葡萄嵌在一张白嫩的脸上。 看见他的瞬间,姜斯口舌生津,有些想念葡萄的清甜。 小孩是隔壁张姨家的孙子,刚到姜斯的大腿高,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可爱极了。 姜斯对人类幼崽一向宽和,弯腰捡起皮球,好脾气地跟他搭讪:“你好啊,小朋友,你多大啦?” 闻声,小孩瘪了瘪嘴唇,猝不及防地嚎啕大哭起来,拔腿跑回张姨的店铺里,拉着坐在门前的张姨哭喊道:“奶奶,有怪物————呜呜呜——好吓人——” 听清他话的姜斯呆愣当场,怀疑人生起来“现在小孩的审美差异这么大吗?” 他不信邪地仰头往路口尽头看,夕阳斜挂,层林浸染,万物被红光普照。 黄昏也是逢魔时刻,肯定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吓到了,姜斯笃信。 第32章 第 32 章 鬼师5 张姨抱着孙子边哄边尴尬地从姜斯打招呼:“小姜啊。” “张姨, 您孙子的玩具。”姜斯把皮球放到门口,单膝蹲下,隔了段距离问小孩:“小朋友, 你刚才说的怪物是指什么啊?是树影吗?” 小孩抹了把泪, 摇头, 小手一指:“就在房子上面, 有个大怪物……” 张姨脸色难看,颇有种想离开抱着孩子离开的冲动,只是邻里邻居的, 也不能这么挂人面子…… 姜斯顺势看去,是他纸扎店的方向。可在他眼中什么都看不见。 顿时眸子沉了沉, 继续诱哄道:“你看到的怪物长什么样记得吗?它现在还在吗?” “不在了……是黑的, 特别黑。” 姜斯安慰他:“那就是树影了, 你看现在这么晚, 有很多影子都会出来。不要害怕啦。”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头,姜斯跟张姨打了个招呼起身离开。 他在纸扎店里搜寻一圈确定没有异常这才稍稍放下心。 四五岁的小孩最容易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再加上又是这个时间, 指不定是哪个野鬼想蹭点香吃, 不一定这么巧。 宽慰完自己, 姜斯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关了店门回家。 提前通知了小凤仙几个,一到家, 姜斯发现除了海棣外, 几个都规规矩矩地坐着, 看见姜斯不由都露出期待的目光。 “……咳。”姜斯喝了口水, 清了清嗓子,正式讲出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我觉得你们上次说的非常对,我们要发挥自己的优势, 做大做强!” 小凤仙面露疑惑:“什么优势?” “你们不是人啊。”姜斯认真分析:“你知道为什么现在灵异题材的作品不容易火吗?” 见多识广的白七娘举手:“因为审核严呗,不都说了建国后不能成精吗?就跟那小说一样,脖子一下不能写……” “……”姜斯,“这也是一方面。但是我们的方向不一样,审核没有电视剧电影那么严。因为观众看了没有代入感,为什么没有代入感?因为是人演给人看的。” “你们不一样,隔着屏幕都有阴气,当然能给观众代入感。从这点来说,我们就赢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鬼演鬼片给人看?”徐揽月不愧是几个中学历最高的,一句话总结。 “差不多…当然也不是纯粹的恐怖,我们是要表达故事。影视剧最重要的是剧本,讲好一个故事是核心。”姜斯根据自己浸淫行业多年的经验来说,“所以我打算拍一系列的灵异题材故事,来源可以是你们自己的经历,我会进行改编。” “感觉可以。”徐揽月死都死了,也不在意版权这些,点头,“但是就我们几个是不是不太够啊?” 姜斯早就想好这些,“我找王兆和另一个朋友作为编剧加入,至于演员……附近现成的鬼多的是。我这纸钱多的是,也算是以工代赈,增加就业岗位了。” 小凤仙无所谓,她只要能满足自己的戏瘾就行。倒是白七娘第一次要亲自拍戏,激动地不停拉着小凤仙请教。 一口一个姐姐喊得亲亲热热,把人类社会的人情世故学得淋漓尽致。姜斯看她们开心,无奈摇了摇头,转身去找海棣。 他以为对方又在偷偷看小说,却没想到海棣神情恍惚地站在角落一动不动。 “你在这面壁思过呢?”姜斯奇怪,走近了才感觉不对。 似乎……海棣的身形透明了一些。 穿着黑色西装站在白墙边原本是非常显眼的颜色对比,看着姜斯眼中,却有些同化成一体的感觉。 “你没事吧?”姜斯愣了几秒,伸手去触碰他。 手指刚摸到肩膀就立刻弹开。 这下,他终于变了脸色,“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海棣迟缓地转身和他对视,看起来和原来一样,只是脸上明显更加青白,瞳仁是照不进一丝光的黑。 他道:“我还好。” “好什么好?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多冷?你不舒服怎么不跟我说?”姜斯想劈头盖脸骂他一顿,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怎么是海棣的问题?都是他大意了。 他这段时间太忙,答应送人回家的事情一直拖着,又没空好好查看他的身体,导致海棣变成这么虚弱的样子才发现。 海棣勾起了唇角:“真没事,我自己感觉不到。” “你别说话了。”姜斯转身去拿香烛点上。 引魂香缭绕白烟融入海棣的身体里,千金难求一克的香仅仅只让他的情况好上一点。 姜斯见此,脸色更加难看,唇瓣抿成了直线,压的红润的唇色一圈圈泛白。 引魂香只对人起作用,如果它对海棣作用微乎其微的话,那就意味着海棣即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鬼。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虚弱的? 姜斯疯狂收刮以往记忆,猛地发觉,一切在痋术事情前就有迹可循。 海棣一个生魂,原本和他并不能离太远距离…… 到这个时候,海棣甚至还有心情去打量姜斯的神色,浑身带着诡异的平静感:“你不要担心,谁还不是个预制鬼了?死就死了,也没什么事。”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姜斯狠狠皱起眉训斥,“什么叫死就死了?你要好好活着,你还有自己朋友家人,都等着你醒过来呢!” “……”海棣牵起一抹淡笑,“可是我现在只认识你,其他人跟我无关。” 姜斯怔然看他,吸完香后,他脸上有了点生气,黝黑的眼睛中满是执拗,再次重复刚才的话:“我只认识你,其他的都不重要。” “嗯。”姜斯感觉自己思绪有点慌乱,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蜷起,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半晌,无声吐纳了两口气,姜斯抬头,认真道:“海棣,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没有谁仅凭认识就能将生死都托付给对方的。我很高兴你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但是目前来说我们并不是平等的关系。” “你没有记忆,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更没有社会经验,对我而言,你目前的状态和一个没有任何行为能力的未成年人差不多。我不能仗着有更多的社会经验就暗示你或者要求你做出重要决定。” “你懂我意思吗?“姜斯道。 他难得严肃,却不是海棣想听的话。 那层窗户纸就在眼前,近的几乎让海棣觉得自己只要稍微动动手就能戳破。 可姜斯又在这时加了层玻璃,还是防弹的那种。 意思非常明了,海棣只要处于失忆状态,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姜斯都不会认真对待。 “我只是没有原来的记忆。我不是个傻子。”海棣无奈,看姜斯依旧一副漠然的模样,好笑的同时又气得牙痒痒,脑子冲动,直接脱口而出,“你真的不理解我的意思——” “我去找沈笏帮忙。”姜斯打断他,拿出手机,面带警告道:“你老实点,别作妖。我会尽快处理完你的事情。你必须好好活下去,听见没?” “我不想看见这个人。”海棣固执道。“你别找。” “这是正事,你不要闹。”姜斯说着,拨通沈笏的手机。 海棣起身一把夺过来,反手摁住姜斯争夺的手。顾忌着自己体温冷,他特意隔着外套去抓姜斯的手腕。 一只纤瘦皓白的手从他手心穿出,细的惊人。 姜斯拧着眉心看他,手机嘟嘟两声成为此时唯一的声音。 “喂?姜斯吗?”沈笏在那头已经接通了电话。 这边海棣和姜斯咫尺对峙,彼此间挨得极近——海棣的胳膊压在姜斯肩头,握紧他的手,放在两人中间。 海棣能听见姜斯清浅的呼吸声,姜斯能隔着布料感觉那层森寒冷意。 “不要接。”海棣无声道。 姜斯的视线被他翩飞的长长睫毛吸引一瞬,就回过神来。心底冷笑,面上不显。 “是我,沈大师。”姜斯开口。 他出声的瞬间,海棣握着他手腕的力度更加紧绷,克制不住地想直接挂断。 但一触及姜斯的眼睛,他又不敢。 能怎么办? 不能打不能骂,也打不过骂不过,况且,姜斯本来就不欠他的。 一切都是海棣那点占有欲在作怪。 他不喜欢沈笏,因为沈笏一出现后,姜斯就不需要他的帮助。 “你有事情吗?”沈笏问道。 “是有点。”姜斯继续说着,因为隔的太近 ,海棣脸上一丁点变化都能被他捕捉到。 就比如,那双眼睛里面无声的恳求和倔强。 “你给我放开。”姜斯压低声音警告海棣 ,又抬高声音问道:“上次您说请人来榕城给我朋友看看,大概什么时候能过来啊?” “哦这个啊,应该快了,过两天他就有时间——” 姜斯脸色稍微一松,海棣就毫不犹豫挂断,沈笏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有病吗?我要说的是正事,关于你的正事!”姜斯简直气得头晕,“你能不能分清好赖?” “他已经说了,过两天。”海棣道。 “松手。”姜斯懒得搭理他。 温热的皮肤就在手心,海棣一时失神,乍然想起白七娘的话。 “你看不出来姜斯吃软不吃硬吗?对付这种人,就得软下来,撒个娇,不就一切都能搞定了。” …… “对不起。”海棣松开手,低着头道:“我刚才有点激动了。” 姜斯注视他一会,拿回手机往外走去。没两步,海棣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不是针对沈笏……我就是有点害怕,这个世界我只认识你,即便回去后,那些家人于我而言,也是陌生人。” 姜斯拧门把手的动作停下,听他这么委屈的话,有点想笑。一米九的男人说自己害怕? 哄鬼呢? “你怕什么?说得好像你回去后,我们就阴阳两隔一样。”姜斯道:“你没腿吗?不会自己来找?” 这话听在海棣耳中就是:姜斯会一直在这等他。 海棣如同无形中吃了颗糖,从舌尖甜到了胃里,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傻子一样。”姜斯哼笑,叮嘱他:“你在这等着。” 出门给沈笏回拨过去。 对方回答依旧是刚才那般,“师兄需要两日后才抽出来身。既然你说生魂已经开始虚弱溃散,不如送来道观里温养着。” “好,那我和他商量一下。”姜斯叹气,“谢谢您。” “应该的,有需要再联系我。”沈笏客套完,两人结束通话。 海棣不情不愿地应下来,要求就是姜斯必须得每天去看他。 姜斯本来就有事和沈笏联系,没觉得不妥也就答应下来。 第二天,姜斯开车照例先去纸扎店看上一圈,最里面的储物室里放着不少香烛。他本欲拿上些给海棣带过去,开门的瞬间,肩胛骨后忽然贴上一个冰冷的东西。 “我注意你很长时间了。” 滑腻腻的手指从姜斯耳后摩擦向洁白的脖颈,像南方雨季下稠黏的蜗牛爬过,在姜斯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水渍。 “你这具身体,我非常喜欢。”它附耳在姜斯旁,声音又低又轻,没有气流波动,带着森森阴毒。 第33章 第 33 章 鬼师6 姜斯的反应称得上迅猛, 飞快地反手给它一个肘击,拉开距离。恶鬼大约也是没想到这世界上对付他的办法除了做法外还能直接物理攻击,愣了片刻。 距他几步之遥的姜斯面对面站立, 这才看清它的样貌。同样是受鬼师驱使, 恶鬼外貌和痋虫完全不一样, 至少还保留着正常人的外形, 一件黑袍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一双吊梢眼里的恶意几乎都快溢了出来。 它张嘴,黑洞洞的口腔咧出个巨大的笑容:“有趣, 有趣” 表面一直和它对视,姜斯的手指早探入口袋里给沈笏发信息。 大概恶鬼也知道反派死于话多这句至理名言, 没费一句话, 一闪身飘到姜斯身后去掐他的脖颈。 姜斯神经高度紧绷, 恶鬼从眼前消失的瞬间, 就猜到对方下手的方位,矮身避过同时从手边摆放的一堆货物里抽出一扎长香, 冲着恶鬼抽打去。 长香虽然没有哭丧棒好用, 一用力就在半空扯断不少, 但好歹也算有点效果。劈里啪啦砸到恶鬼身上发出零星火花, 空气中弥漫出被烧焦的怪味。 姜斯撑着墙看着它,刚才剧烈动作差点给闪到了长期僵硬的腰, 此时气喘吁吁不止, 头疼地想骂人。 他就是个技术流, 为什么总是要干这种体力活? “早知道就找沈笏多拿点符纸了。”只是姜斯现在后悔也没用。 恶鬼被他一系列动作激怒, 凭空膨胀一倍有余,浑身的煞气都现了形不停往外翻涌。 “你真该死!” “死你爹的,老子命最硬。”姜斯输人不输阵, 直接怼了回去。 两边余光四下看去,寻找趁手的武器。 恶鬼比他动作更快,提起人死死摁在墙面上。冰冷的头颅靠近,在姜斯脸边四下乱嗅,对他身上的活人味十分满意,黑洞洞的嘴张合。 “你这具身体是我的了——” 姜斯后背被撞得火辣辣的疼,心里知道是挣扎不过它便只冷眼看着恶鬼。 “你在想什么?”恶鬼感觉不对。 姜斯冷笑,背在身后的手往它脸上扬起一把香灰,那是方才他在角落香炉中趁机抓的。 香灰跟香又是不同,被火烧过的香灰专克邪祟,杀伤力奇大。民间懂点门道的人家怕家里进来不干净的东西,便会经常在门前屋后撒上几把香灰防备。 恶鬼登时松了手,被香灰撒到的地方都如同烈焰灼烧。它捂着身上的伤口低吼咆哮,身躯也随之变小恢复成正常体态。 趁人病要人命的道理姜斯还是懂得,抱起香炉把里面的香灰一点不落全部泼到恶鬼身上。 看着它身形虚晃,没空搭理自己,姜斯抓紧时间向门口跑去。 他打不过这恶鬼,只能尽力拖延时间等沈笏到来。 却不曾想,被重击下的恶鬼直接失去理智,进入狂躁状态。 恶鬼黑袍飞扬,衣服无限延伸像根触角锁住姜斯的身体,狠狠一掀,他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摔到地面。 身体五脏六腑全部移动了位置似的,腥甜的铁锈味弥漫口腔。姜斯没忍住,捂着胸口咳嗽两声,血丝从嘴角溢出。 “靠”姜斯看着不断靠近的恶鬼,忍不住喃喃:“这特么还不如去上班呢。” 社畜好歹能多活一段时间。 它越靠近,姜斯的心脏跳动得越发剧烈,几乎要从嗓子里面跳出来。 姜斯实在没了力气反抗,认命地闭上眼睛等着对方下手。 可下一秒,他被一个冰凉的怀抱拥入。 姜斯愕然抬眸,是海棣。 他从车上下来,将人护在怀里挡下恶鬼一击。 恶鬼青灰色的手臂从海棣胸口穿透,手掌紧接着一转,在海棣身体来回翻搅。 海棣的脸色已经连惨白都算不上,直接变成半透明状。 就这样,他硬是忍着疼,一丝呻/吟都没泄露。冰冷的手指在姜斯唇角溢出的血上抹了下,想要挤出个笑容,却因为提不上力气只动了动紧绷的嘴角。 “海棣——”姜斯瞳孔骤缩,所有的情绪都只变成一个想法,那就是把他从恶鬼掌下扯出来。 “走……”海棣用力把他推出去,自己则被恶鬼高高举起,以腰为界限撕扯成两半。 速度之快,海棣的碎肢掉在地上时还在抖动,上半身的胳膊在地面缓慢地匍匐伸展,手指蜷动,眼睛一眨不眨盯向姜斯。 如果可以,他其实还想再碰一碰姜斯的手。 可现在宁愿姜斯看不见这些,被撕成碎块肯定很难看很吓人。 姜斯只喜欢好看的人,这样会吓到他。 “不要看。”海棣唇瓣微张,用气声道。 出去,找沈笏,活下去…… 姜斯愣愣看着这一切,感觉和做梦一样,变故太突然,突然得如此不切实际。 身上的痛意拉扯他的神经,提醒姜斯这就是现实。 现实不是拍电影,没有那么多伏笔和预兆。 姜斯麻木地扶着墙从地上起来,胸前白色的短袖都是他自己吐的血,裤脚满是泥土和香灰。 狼狈极了,也幸运极了。 沈笏什么时候能到,姜斯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恶鬼不可能杀完海棣后就放过他。 接下来只能靠他自己。 姜斯的大脑飞速运转,手腕上的红绳在这时突然断裂,碎落一地的珠子。他目光被地上弹跳不止的珠子吸引,这是爷爷留给他护身的手串。 如果是他老人家面对恶鬼能怎么做? 恶鬼胜利在望,姜斯在它眼中早成了一具即将为它腾空身体的附身的躯壳。笃定了他没有任何办法逃过,也就慢下动作,欣赏接下来猫捉老鼠般的游戏。 姜斯身后是他摆出来展示的纸人纸马,除此外再无别的东西。 从口袋里摸到打火机,姜斯咬牙决心赌上一把,转身将纸扎人马全部点燃,火光瞬间冲天而起,冒出滚滚黑烟。 与此同时,姜斯咬破指尖血撒到其中,口中默念。 “纸人纸马做刍灵,滴血画睛请神明。人哭马叫皆不听,便下黄泉唤阎明。” 亏得他当初装修的时候没听装修公司忽悠为了好看选木制地板,现下也不至于让火势蔓延出去。火光为他苍白的脸庞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连带着头发在火焰的边缘烘烤。 “嗬嗬——自不量力——”恶鬼嘲笑他的多此一举,“烧这么多还是给自己用吧!” 说罢,手臂伸长,直勾勾掐上姜斯的脖子。他因为缺氧脸色逐渐青白,失去生气。 “…咳……” 姜斯眼睛充满血丝,越过恶鬼看向不远处地面上慢慢化成一滩水的海棣。 难道今天真的要交代在这吗? 他实在不甘心。 氧气稀薄,脑子供氧不足,太阳穴一下一下跳动,正当姜斯就要撑不住沿着墙滑落地面时。 一条锁链凭空出现勾住恶鬼的脖子,接着一拉,恶鬼被生生拖后几米。 被钳制的呼吸终于接了上来,姜斯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不忘去看现在的情况。 头顶黑帽的男人站在恶鬼旁边,一手锁链把它扣押得死死,任凭恶鬼再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再看男人黑帽上的内容,用隶书写了四个字:天下太平。 这是……阴差,黑无常?姜斯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他孤注一掷试验的方法居然真的奏效。 “大胆恶鬼,不仅擅自游走人间,还想害人性命。快跟我下去领罚受刑!”阴差大喝,勾魂锁一扯,就要拎着恶鬼下去。 姜斯着急喊道;“慢着!” 阴差面露不善:“你还有何事?” “咳咳咳……”姜斯一激动就扯到受伤的胸口,灌入风的嗓子发出破烂风箱的声音,一连串的咳嗽都在疼痛下咳得稀碎。 好一会,才止住痒意,哑声道:“这位……同志。你能不能救救我朋友?他本是生魂……不该有此劫难。” 阴差扭头看了一眼,面色不变,“生死有命,我无能为力。” “真的不行吗?”姜斯咬着牙,不甘心。 “你要什么条件都可以,我可以给你很多钱,很多香火,只要能救他。”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别的或许可以,他如今连个囫囵魂魄都没有,连地府都去不成,我如何帮?少废话,我还要带恶鬼回去。” 说罢,阴差一扯锁链,连同被堵住嘴的恶鬼一起原地消失。 它们一走,整个店里只剩姜斯一人和满地的纸灰,风从门缝挤入,打着旋把纸灰纷纷扬扬吹上空中。 姜斯摇摇晃晃走到海棣身边,不顾被水浸湿的裤脚,想把剩余的他拼凑起来。 可越着急越容易出错,反而因为姜斯没挡好阴影,让地板的水都蒸发不少。 现如今,任凭姜斯再熟悉人体组织肌肉也没用,海棣完全拼凑不出来一具身体。 甚至因为太虚弱,眼睛都只能半阖上。 “对不起……对不起。”姜斯压抑许久终于忍不住,发红的眼圈滴下一连串的水珠,砸在海棣惨白透明的脸上。 “……”海棣眼睫颤动几下,依旧没能睁开眼睛。 姜斯不敢去想被硬生生撕开的时候,海棣到底承受了多少痛苦。 亦或者,再往前追溯,他能够早点和海棣说清楚,不逃避,他们不会有遗憾。 他沾血的手指在海棣脸上胡乱地抹着,拼尽全力,试图去把人唤醒。 …… 等沈笏带人赶到时,就见一地的狼藉和地上跪着的人。 “姜小友?”沈笏压下心中不安,走近去看。 姜斯迟缓地抬头看他,语气平静:“你来了。” “你没事就好……”沈笏松了口气,他来的路上就怕姜斯出点什么事。 姜斯幽幽道:“你来了就好。” 没等沈笏疑惑,姜斯问他要一把刀。 “你要这个做什么?”沈笏迟疑,“那恶鬼呢?跑了吗?” 姜斯道:“把刀给我。” “……给你。”沈笏从袖子拿出把唐刀递过去,也就是姜斯知道他有随身带刀的习惯才这么说。 沈笏转头打量其他地方,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地上有大片的纸灰,墙上还有烧糊的黑印,地上香灰纸钱扔了一堆,一看就是经历过打斗的场景。 没等他想明白,身边徒弟惊呼:“你做什么?” 沈笏连忙低头去看,姜斯竟然把刀捅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血液顷刻间就将他的衣袖弄脏,滴滴答答流出来。 沈笏震惊之余连忙去夺刀,忍不住呵斥:“你疯了吗?” “别动。”姜斯挡住他的手,抬手间,露出被外套盖住的一颗半透明状的人头。 沈笏僵愣在原地,嗓子被双无形大手捏住一样,艰涩开口:“这是什么?” “我朋友。”姜斯淡淡道:“他被恶鬼撕碎成这样。我要救他。” “那个生魂?”沈笏难以置信。 “做不成人也没关系,就算是鬼也能留在我身边。”姜斯说着自己都没想到的话,拔出刀,掰开海棣的嘴,将刀柄上的血沿着刀尖一点点喂进去。 有的血半路落下,滴到海棣眼皮上,像颗血泪般流下,漂亮又诡异。 第34章 第 34 章 鬼师7 “你绝对是疯了……”沈笏从来没见过还能这么做的。 生魂和鬼只有一线之隔, 被硬生生撕裂的魂体直接相当于鬼死了。 死了的人不能复生,难道鬼就可以? 沈笏简直想直接把人打晕送到医院,但姜斯表现出来的状态实在不对劲, 就像抓住最后的一根稻草拼命挣扎, 无声地表达倾尽心血也要达到目的的决心。 “我才明白一个道理, 置之死地而后生。天道之外总有一线生机, 我用自己的命去换他回来,不做到极致怎么能成功?” 姜斯的脸色显而易见地越来越白,身体因为失血而产生失温, 跪着的姿势逐渐摇摇欲坠。 他勉强撑着身体,抱着最后的希望, 放手一搏。 之前为了申请非遗文化继承人身份, 他翻遍爷爷的手札, 记得其中有个古法, 叫做以命易命,就是要用他的血肉把海棣滋养回来。 “你这么能赌开什么纸扎店, 就应该去买股票。”沈笏没好气吐槽, 站在他身边来回踱步, 时不时往姜斯身上去瞅。 生怕一个没看好, 这人也死了。 忽然间,他顿住脚步, 直勾勾觑着那颗人头。 “徒弟, 你过来。”沈笏叫人, 指着姜斯道:“你看那个眼不眼熟?” 徒弟眯着眼睛, 小心翼翼打量,也懵了,磕磕巴巴道:“师、师傅, 这人怎么这么像那海家公子?” 这下,沈笏终于确定自己没看错。 什么叫灯下黑? 这就是! 打死他都没想到一直被各方人马找的海家公子魂魄居然会出现在这。 沈笏心虚问道:“你有几分把握能稳住他的魂魄?” “不知道。”姜斯摇头。 沈笏跟他打着商量:“这样,我这边也有个办法,只要你把他魂魄稳住。我就能让他回到原来的身体里面。” 姜斯倏然睁眼,带着审视,“你确定?” “我确定。” “……好。”姜斯点点头,“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不会死。“ 刚放下心的沈笏再次被他的话弄得心惊胆战,“那不至于,还是你的生命安全最重要。不要逞强!” 姜斯只做没听见,认真地打量海棣的脸。 眉眼精致,细皮嫩肉,一看就是个出身高贵的少爷,居然在失忆后能傻到这份上。为了才认识一个月的人,首当其冲承受恶鬼的攻击,真的值吗? 时间缓慢而又坚定地向前跳跃,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斯手里的刀再也拿不稳。 “啪嗒”轻响,直直落到地面。 伴随刀落地的还有姜斯失去意识的身体。沈笏慌忙把人抱起,一路飞驰送往医院。 另一边,直升机从宁市调往榕城,接送大师的行程。 得知儿子终于能醒过来的海夫人激动万分,几乎抑制不住在医院走廊上小跑起来。 沈笏的师兄向古旬捧着小小人偶郑重其事地走进病房。床榻上的男人日渐消瘦,皮肤苍白,带着死一样的沉静任凭一圈人打量。 向古旬手指掐诀,默念术语,“魂,起!” 沉睡在人偶中的生魂缓缓回归身体。仪器滴答滴答运行,所有人屏息凝神观望他的情况。 尤其以海夫人最为紧张,连眨眼都倍感无比奢侈。 在十几只眼睛的注视下,床上的男人终于睁开双眸。 海棣猛地看见一圈人围在病床边,难以适应:“你们这是?” “儿子,你身体怎么样?现在头还疼吗?”海夫人上前关心道。 “妈……”海棣摇了摇头,“我没事,我怎么会在医院?” “你没事就好。”海夫人捂着脸,从担惊害怕情绪里脱离出,差点没忍住哭出来。 “你又离魂了,你知道吗?简直吓死我了。你怎么会跑到榕城那么远的地方去?” 海棣茫然,“我……去了榕城吗?” 陌生的地名蓦然说出口,海棣却感觉似乎曾经说过无数遍,不仅是地名,仅仅是想到这个地方,他就有种异样的情绪波动。 心脏一下下泵跳,滚烫的血液流入四肢百骸。 明明是在身体里流淌,口腔中却也有血腥味蔓延。 海夫人见他想不起来也就不勉强,反正醒过来就好。她恢复往日雷厉风行的模样,把人一一请出去感谢,为海棣留出继续休息的空间。 今天之后,宁市的头条新闻再次回归到海棣身上。那些看热闹的人大失所望,居然没有豪门家族争夺家产的戏码,太不科学了! 外面人的失望是他们的,海棣身体稍微恢复一些后便将公司助理叫过来给他汇报最近一个月的状况。 海棣听得认真,手指随着助理的话在平板上滑动。 “公司今年打算与影视行业进行初期融合,在您休息的时间内,已经选出来几个可以合作的影视传媒公司。这是列出的名单,老板您先过目。” “嗯,你们确定下来就好。”海棣说罢,平板顶部忽地推送一则宣传新闻:秋季榕城,欢迎您的游玩! 海棣一顿,“你去过榕城吗?” 助理猝不及防被问这个话题,愣了愣,立即拿出专业态度回答:“目前没有。不过您要是有兴趣,我回去就做出一份榕城内可开发的项目计划。” “不用了。”海棣也就随口一问,“公司事情多,没必要去榕城。” 两人再次开启工作上的对话。 …… 呜呜咽咽、时高时低、期期艾艾的哭泣声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 沉睡中的人实在受不了这股子阴雨连绵的瘆人鬼哭声,倏然睁眼,不耐烦道:“能不能别哭丧了,我还没死。” 在他眼中,除了头顶靠墙的那边没东西,病床另外三面全是各种鬼怪,认识的不认识的站了一堆,个个脸色惨白,面无表情,活像是给姜斯送别。 “大家担心你啊。”小凤仙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手指一挥,身后的鬼整整齐齐鞠了个躬 齐声喊道:“祝姜老板早日恢复健康,重回人生巅峰。” “……”姜斯不顾手背上还扎着针,用力扯起被子盖在头上。 太丢脸了。 小凤仙这是看他物理意义上没死,想让他社会性死亡是吧? “都出去,出去吧。”小凤仙把多余的鬼怪赶出去,这才和姜斯说起正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海棣呢?一直没见他。” 不提这人还好,一提姜斯就想起昏迷前一地被撕成碎块的海棣,浓郁的血腥像是化不开的雾,几乎把他也要吞噬。 姜斯忍不住掀开被子扶着床边干呕,甚至觉得呼吸都有铁锈的腥甜味。 他胃里没东西,再怎么翻腾也只吐不出来。手指死死捏着病床护栏,几乎要把它掐断般。生理泪水蓄在眼眶里打转,眼前的一切被浸染得模糊不清。 “不是吧”小凤仙瞬间睁大眼睛,替他顺着气,“这么大反应!你到底遇到什么了?” “……”姜斯拂开她的手,缓了一会,疲惫地倒回床上:“没事 ,都过去了。” “什么叫都过去了?你知道你在手术里抢救一晚上吗?我可是听说你全身的血都快流干了。”小凤仙气急败坏,“到底是谁搞得?我找他算账去!” 姜斯觑了她义愤填膺的样子一眼,默默道:“我自己捅的。至于海棣,他应该回去了。” “你说什么胡话?好端端地干嘛捅自己?” 见她纠缠不休,姜斯为求早点能安静下来休息,三言两语把事情首尾解释了一通。 “恶鬼的事情先不说。你能让我休息会吗?” 他硬撑着精神说话,眼中残存不少血丝,嘴唇和脸颊均是纸一样苍白。小凤仙咽下还想问询的话,点头转身飘了出去。 “呼……”姜斯仰面朝天花板,幽幽叹息。 尽管是抢救了回来,姜斯还是因为气血不足一直懒懒倒在床上,一天到头也不想走动两步,每天睁眼吃饭闭眼睡觉来养回精神。 只是他却发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一天,他出门找医生时路过护士站就听见两个护士围在一起讨论:“37号床的病人真的是自杀吗?年纪轻轻怎么会想不开呢?” 另一名护士信誓旦旦:“我听送他来的朋友讲,他是殉情,好像是恋人走了,他也活不下去。本来想自焚,结果没死成,又改成了捅自己,送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血都快流干了,医院的血库不够还是紧急调动附近的血站存血才抢救回来。” “嘶……那我们得多注意点,万一他还是没想开在我们医院再出什么事……” 37号病人.姜斯掩面跟着倒吸一口冷气,冰到了牙根深处,一阵酸酸麻麻。 什么殉情,什么自杀,都什么跟什么啊! 回去后,姜斯郁闷地想开窗透口气,结果发现窗户被锁上了,压根推不动。 “……”很好,非常谨慎。 姜斯郁闷之际,猛地听见王兆破门而入的动静,回头去瞧,他一头热汗,要哭不哭的表情。 “姜啊——”王兆带着哽咽。“没啥事是过不去的,咱们得看开点,可不能想不开啊!” 他边说边打量姜斯,失血过多的缘故让姜斯看起来毫无血色,瓷做的人一样,浑身上下透着冷气儿。薄薄的眼皮恹恹睁着,眸子中满是困倦疲惫。 “……唉。”姜斯忍不住叹气。 王兆提心吊胆上前一把扶住他,小碎步地将人往病床上带。“小心,小心。咱们好好休息,别乱想哈!” “我真没事。”姜斯无奈。 “你就别装了,受不了就靠着我肩膀哭一会,你身边还有我这个朋友呢!”王兆笃定姜斯就是在强颜欢笑。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王兆安慰他,“难过就说出来,我不笑话你。” “……”姜斯坚强道:“我真没事!” “你看你……唉,对,没事!都过去了。”王兆自以为懂了姜斯,顺着他的话来。 眼看是彻底解释不清了,姜斯索性把嘴一闭,躺回去继续睡觉。 梦里的场景纷杂扰乱,一个接一个的片段式镜头闪现,从恶鬼掐上他的脖子,再到海棣挡在身前被撕碎的场景…… 各种情绪融合上演,走马灯式循环一遍,最后定在海棣将他抱入怀中的时候。 “姜斯,活下去……” 海棣的最后一句话跟古钟一样轰然响起,然后碎裂成无数片,融入空气里。 姜斯从梦中惊醒,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没褪去,就隐隐约约听到房门外沈笏的声音。 “要告诉他吗?会不会对姜小友打击太大?但是不说也不好啊……” 他的声音被刻意压低,断断续续传入姜斯耳中。 姜斯光脚踩在地板上,果断拉开房门,看着外面说话人急剧变化的脸色,平心静气问道:“说吧。我没什么受不了的。” 第35章 第 35 章 失忆 一身米白色唐装的沈笏神情复杂, 似乎在打量姜斯的状态能不能承受。 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得不让姜斯想多,刻意回避的事情再次挤入心头。姜斯抿着唇,艰涩开口:“是海棣没救回来吗?” “倒不是这个。”沈笏道:“他醒了, 恢复得不错。” “那是什么?” 沈笏顿了顿, 这才开口。 “……他似乎失忆了, 对离魂期间发生的一切都记不得。” 听到这, 姜斯脑子有瞬间的空白,下意识觉得怎么可能。 但沈笏没必要也没有立场说谎。 片刻后,姜斯轻轻点头, 表示自己知道了。 沈笏安抚道,“应该有办法让他想起来……” “沈大师。”姜斯打断, “他能活着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说罢, 唇角扯出一抹笑意, 苍白的嘴唇下露出几颗牙齿, 显得格外情真意切。 “你能想开就再好不过。”沈笏这才放下心,“你在医院好好养病, 他那边有我师兄照料, 不会有事。” “嗯。”姜斯点了点头, 道了声谢, 转身回去继续休息。 一关上门,所有表情顷刻塌下来, 姜斯的后脑倚靠门上, 微微抬着下颌叹气, 又忍不住苦笑。 当真是命运弄人, 谁能想到失忆还会有第二次? 恰在此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网上因为一部电影的宣发几乎吵翻了天。 《避世》电影即将上映,在四五个平台上铺天盖地宣传它的一些片段。原本是没什么, 偏偏榕城靠着一个定格动画宣传视频火了一把。 接连被业界知名导演、编剧、制作人转发后,彻底出圈。导演“姜斯”这个名字被网友深扒 ,发掘出底细后才发现是几年前就小火过的导演。 他曾经在国外拿奖的片子,到如今还在被一些学校动画专业的老师拿来给学生当范本学习。 并且这一扒可不得了,他的毕业作品短片《避世》也给找了出来,基本内容、风格和即将上映的动画电影高度相似,让网友以为找到了新的宝藏,不禁大呼国产动画能更上一阶。 原本在姜斯离职后,他就和电影没了任何关系。但谁让中间出现了宣传视频的事情,制作人灵机一动,让宣发部门连夜写稿将姜斯名字加在宣发微博上,还特地艾特出来,好蹭一波热度。 眼见姜斯都被网友误认为是电影导演了,正牌导演自然不乐意,发了一条语焉不详的微博,明里暗里指责姜斯是抄袭,抢夺别人功劳。 偏偏这人恰好就是和姜斯一起合作,制作毕业作品的同学,张烁。这种身份让他的话显得格外可靠,不少吃瓜网友又把立场倒向他那边,纷纷征讨姜斯这个抢了别人荣誉和作品的小偷。 榕城旅游官号下的评论区原本都是夸赞的内容,此时已变成唇枪舌战的战场。 【你们好歹也是官号,发东西前能不能好好审核一下,什么人的东西都发到网上吗?】 【小偷就是小偷,别以为离职就能洗清你身上的罪名!】 【创作者最重要的就是坚持原创,你这种人怎么能配叫创作者?】 【靠,榕城找这种人宣传也是烂了,大家都避雷这个城市哈!别去贡献一分钱!】 【抄袭狗去死 !】 …… 仅有的几条理智评论也被淹没在这场讨伐中,网上的舆论完全被带着一边倒,更甚者直接人身攻击,骂姜斯全家去死。 罗妍从看这些评论起,眉头就没舒展开来过。同事也是咋舌:“这些人真是听风就是雨,前几日不还夸得正起劲吗?” “网上键盘侠就是这样……”罗妍厌恶道:“这些话我们看着都够难受得了,要是姜斯看见……” “什么时候网络暴力才能真正消失!” “是啊。”同事头疼,“还是先想想我们怎么处理这些言论吧。这马上就迎来长假了,不处理好这些舆论,挨批加班绝对少不了的。” 那头的姜斯也得知了情况。 王兆见姜斯在养病,本来是想瞒着不说,但谁让他被气得不轻,藏不住什么情绪,被姜斯一诈就说了出来。 姜斯用自己的手机翻看微博,评论区先不说,私信已经99+了,打眼一看,基本上没有好话的。 “简直要气死我了……张烁那个贱人居然还倒打一耙,说你抄袭抢功劳!”王兆恨得牙痒痒,“你那公司也是,前两天蹭你流量飞起,现在眼见风向不对,就开始装死支持张烁起来!太不要脸了!” 姜斯倒是很平静,细白手指滑动屏幕,认真看上面的文字。 “他们这个德行,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辞职不还是因为这个?” “靠!”王兆骂道:“我以为我们这种拍戏的剧组够乱了,你那环境怎么比我这都猛,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他边说边拿出手机递过去,“刚才有几个同学问我你的近况,明里暗里想从我这边吃个瓜。” 姜斯看了一眼,备注上的名字早就被他删干净,现在猛地再见,甚至连对方的模样都想不起来。 嗤笑一声,“嫌人穷,妒人富、迫不及待看人笑话的还少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现在发博澄清吧,不然越拖对你越不利,时间长了就没人在意你是不是真的无辜,他们只会记得看到过你抄袭的事情,直接给你打上标签。” 王兆好歹也是在这个圈子混了多年的老油条,把网上这些人看得透透的。吃瓜群众管你是不是真的无辜,他们只要有点印象,就会一直误会下去。 甚至澄清后还会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谁知道是不是有资本运作”这些话来坚持自己的看法。 而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一旦粘上“抄袭”这个词,整个职业生涯差不多就断送一半了。 姜斯沉吟:“先不急,我看这些人说话很奇怪,应该是有水军下场引导舆论。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真不急啊?”王兆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他都气得七窍生烟了,姜斯还能这么平静等待事态发展。 不愧是他兄弟,不愧是刚从鬼门关走一圈的人。 王兆摸着下巴,打量姜斯,慢慢就理解了其中深意,“不错,不错,人生就是这样。看开后就会发现,除了死亡,没有任何大事!老姜你继续保持这种态度,别动不动就想不开闹自杀了。” “……啊?”姜斯被他的话镇住,“你又明白了?” “没事,我只是突然看懂了人生。”王兆一脸深沉,鼓励姜斯,“人这一生太短,我们都不要因为不好的风景耽误享受旅程。” 姜斯似懂非懂点头。 见他听了进去,王兆欣慰,拿出手机开了小号,投入骂战当中。 至于结果,后话再说。 罗妍联系上姜斯问他有没有证明自己原创和工作安排的证据,打算以此来反驳网上的谣言。 姜斯:“有,我电脑和U盘都有当年的工作安排以及我自己的创作文件。” “那就好。”罗妍松了口气,终于安心。“既然这样我就能硬气地去找律师沟通了,必须要让这群人知道造谣的代价。” “网络不是法外之地!” 姜斯起身看着窗外风景,淡声道:“你能帮我找出来里面闹得最凶的几个账号吗?” “可以吧。” “我要用这些账号干件事。”姜斯说着。 …… “啪嗒啪嗒……” 某间出租屋内,键盘声敲到飞起,穿着睡衣的男人坐到电脑前,来回在屏幕上切换软件,一会是几个社交平台,一会是聊天软件。 手边放了半盒吃剩的泡面碗,蜡黄的脸上被屏幕的光照出蓝色的光影,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他打字回复聊天的人:“放心吧,张哥。我们都是专业的,几千个号一起下场,什么舆论带不起来。” 说罢,切了软件,啪啪敲击键盘,打出一行不堪入目的话。 回车键一点,就发了出去。 没一会收获几十个赞。 “这钱还不是动动手指就赚到了……”男人咧嘴一笑,颇为不屑道:“网上这群sb,怪不得这么容易被带跑呢。” 说完,他起身倒了杯水,胳膊蹭到方便面碗,没吃完的油渍汤水全部洒了出来。男人暗骂自己倒霉,用纸巾擦干净键盘和桌面,再抬头时却发现电脑屏幕上的内容发生了变化。 刚才还是评论区各种支持他的话,现在变成了满屏的“你要死吗” 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布满整屏,着实把他吓一跳。 “靠!中病毒了?”男人滑动鼠标,往下点击,屏幕上的字滑不到尽头一样,一直重复这几个字。 甚至无法退出,无法强制关机,只能对着这些字看。 男人脊背发凉,大半夜的谁会搞这种恶作剧? 没等他想明白,厨房的碗突然掉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响动。男人浑身一颤,伸长脖子往厨房看去。 没开灯的房间,阴暗如墨,什么也看不清。 就在这时,青白的手从电脑屏幕里钻出来,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往里面拉。 “曹……”男人神魂俱裂,心跳如擂鼓,用力掰住书桌的边角和那手拔河。 午夜凶铃的贞子成真了! 惊恐之余,男人的瞳孔缩成了一个点,死死盯住屏幕。 渐渐的,他看见有张女人惨白的脸逐渐放大,由远及近地飘过来,直到贴在屏幕上,恶狠狠瞪着。 用阴冷的语气警告道:“你再骂一句试试!” 男人打个冷颤,哆哆嗦嗦连连点头。 女鬼眼睛一眯:“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脑子这辈子转动最快的一次,男人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绝对不敢了。” 妈妈呀,他一会就辞职,再也不干了…… 女鬼道:“我随时都能找到你……你给我小心着…” 电脑屏幕闪动几下恢复了正常。上面符合男人评论的话还在不断增加。 男人原地站了一会,不顾键盘上残留的粘腻汤汁,飞快打出一大段道歉的话,发出去,然后删评,一气呵成。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了解清楚情况,就随便发言诬蔑无辜人,是我不对,我不是人,我对不起社会,对不起广大网友,在此给姜导道歉,求您原谅,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随便发言。另外,其实我是水军,有人给钱找我引导舆论,其他人不要被误导了。】 其他看到的网友:【这人疯了吧?】 【狼人自爆?这又是什么炒作手段?】 …… 相同的事情发生在其他几十个人身上,一晚上,不少人见证上一秒还在骂人,下一秒就滑跪道歉的极致反转。 不明所以的网友上窜下跳像个猹,【到底发生了什么?姜斯给钱了?给了多少连脸都不要了?】 【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反串的?】 【我真是水军,这是聊天记录,不信可以看。有人花钱要黑姜斯!】为了力证自己身份,连绝密的聊天记录都给放了上去。 【???啥,还有其他内情?】 网友懵了,不知所措。 …… 小凤仙带人顺着网线把人一一收拾了一通,心情大好。再见到姜斯时格外有底气,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姜斯,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以后记得报答我!” 姜斯:“你打架去了?” “这比打架有意思多了…。”小凤仙得意洋洋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怎么样?我聪明吧!对付恶人就得吓死他们!” 听完后,姜斯倍感荣幸,觉得自己之前的香和纸钱真没白烧。 结果下一句就听小凤仙道:“跟我一起的几个鬼的工资你结一下哈,活都干了,钱不能少。” “……?”姜斯还没露出的笑立即收回。 他就知道。 “其实我已经在联系人找律师,顺便整理证据,过两天就能处理好。”姜斯默默道:“那些带头的人都会收到我的律师函,他们得为自己的话付出代价。” 第36章 第 36 章 网暴 小凤仙格外诧异:“你居然有钱找律师?” 不都说现在律师很贵吗?她天天看姜斯哭穷, 真以为他身上没几个钱,穷得叮当响呢。 读懂她眼中质疑的姜斯为自己辩解道:“其实也没那么穷……好吧,是奖金到账了。请律师的钱还是有的。” “那就更好了!”小凤仙拍手笑道:“刚才没好意思说, 我跟那几个跟班许诺的是三倍劳务费来着……你记得都给上哈。好歹我也是大姐大, 不能掉份。” 姜斯:“……” 难得见小凤仙不好意思, 她到底许诺了多少钱? 算了, 给就给了,多买些金银纸折元宝的工夫。 他这边正说着,病房门被敲响, 沈笏推门而入。见到一人一鬼相谈甚欢的场景愣了愣,惊讶道:“你还养了其他的鬼?” 这语气听着怎么感觉像是他养了小三一样? 自我怀疑了几秒, 姜斯认为是他自己想多了, 沈笏多正经一个人。 “拍戏的朋友。”姜斯解释。 想到他特殊的命格和工作, 沈笏释然了。 小凤仙对这群道士没啥好印象, 一见沈笏进来,就不想继续在这待下去。冲姜斯眨了眨眼睛, 嘱咐道:“记得给钱。” 扭身穿墙飘了出去。 被一打岔, 沈笏陡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来着。 姜斯跟他对视半天, 只看他神情越来越严肃, 心里也跟着咯噔一声:“不会还有什么恶鬼吧?” 那鬼师那么能耐,养了两只恶鬼? 要真是这样, 就算他死了, 姜斯也得把人拉出来鞭尸。 什么玩意, 养了个东西瞎祸害人。 沈笏:“不是, 你别紧张。是方才我在道观上香的时候,一直点不燃,好不容易点燃了还是一长两短。感觉不对劲就起了一卦, 发现是关于你的事。因此就过来问问你,最近在医院有没有觉得什么异常?” 人忌讳三长两短,香忌讳一长两短。 沈笏这样问,姜斯认真地想了一通,没发现什么问题。 “没吧,最近忙着处理工作上的事,连鬼都没看见几个。” “你方才提起恶鬼……我且问你,恶鬼当真被阴差带走了?”沈笏问他。 “当然了,我亲眼看着他们走的。” “这就奇怪了。”姜斯不知道内情,沈笏便给他解释。 “你应该也察觉到现在逗留人间的鬼越来越多了,据说是地府出了问题,导致阴差难以上来勾魂,上面的下不去,也就越积越多。通常都是由道观寺庙这些开法会,将鬼超度后,直接给它们送下去。你一下就能把阴差叫上来,确实闻所未闻。” 姜斯:“总不是现在老龄化严重,鬼没有投胎的地方,才滞留下来吧?” “……那不会,人道不行还有畜牲道,总有能投胎的地方。” 姜斯幽幽道:“可是现在养殖场基本都用激素催长,就算投胎过不了一年半载又回来了。” 沈笏讶然:“难怪现在的肉没有以前好吃了——” 姜斯比他更惊讶:“你居然不知道。” 话题跑偏,被沈笏紧急收回,“我给你卜过,最多是遇上坎坷,不至于要了性命。” “能活着就行。”姜斯看得很开。 说完正事,姜斯以为他没事了,就要起身送人,顺便也活动活动。 沈笏犹豫着提起另一件事:“网上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我相信你。” “谢谢,我没往心里去。” 不止没往心里去,姜斯还拿了个小本本记下来,就等着和律师见面,一一报复回去。 没道理他不上班还得忍受这种窝囊气。 不知道他心理活动,沈笏想到那些不堪入目的话,再看姜斯这副淡然模样,佩服之情油然而生,“那就好,你加油。” 姜斯嗯嗯两声,把人送走。 他毕竟是年轻身体素质好,在医院待了几天就把身体养得差不多,便匆忙办理出院回了家. “叮——”电梯开门,姜斯刚摸出钥匙开门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姜哥。” 林楠趿拉着拖鞋,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宽松外套,一手拎着垃圾袋,一手打哈欠,打到一半的手还没放下看见姜斯回来,立即叫了一声。 “额,早上好?”姜斯迟疑道,虽然已经下午两点了,但对这人来说应该才刚起床。 “太好了,姜哥你终于回来了。”林楠松了口气,“我这几天没见你回家,去店里找你听说你去医院了。怎么样?没啥是事吧?” “还活着。”姜斯道。“你有事?” “有有有。”林楠把手上的垃圾丢到墙边,丝毫也不见外地推搡姜斯进门,说道:“我们进去说。” “姜哥,你过两天有空吗?” “怎么了?”姜斯放下东西,转头看他。林楠笑容腼腆,乌黑的眼睛带着清澈的光,“附近开了家剧本杀,我打算和朋友一起去玩。” “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吧,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姜斯心道,果然是大学生,从眼神就能看出来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我们要玩的本有那么一点点不同寻常”林楠两根手指捏出点距离,在姜斯疑惑的眼神下解释道:“我们玩的是个灵异本网上说这个本有点玄乎,我就想着” “想让我一起去看看真假?”姜斯无语,“你是忘了刚从蛇仙手下死里逃生的事了吗?” 不愧是大学生,好了伤疤忘了疼。 林楠抱着他痛哭流涕的模样还历历在目,现在都能再去玩这种恐怖剧本杀了。 “嘿嘿”林楠挠头,“主要是玩过的人评价都很玄,我太好奇了。姜哥你去不去啊?” 姜斯警告他:“好奇心害死猫。我劝你还是多出去运动,少去阴气重的地方。” “你真不去啊?感觉真的挺有意思的。”林楠试图说服他。姜斯拒绝得干净利索,“不去,我还有事。” “那行吧。”林楠只低落了几秒钟,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掏出手机跟他分享,“哥,你看最近新闻了吗?有个人跟你重名,现在老火了。啧啧好像还是什么导演来着。” “我刚吃瓜的时候被吓一跳,还想着这么巧,居然都能遇上个同名的人。” “”要不是他看起来不像有这个脑子的模样,姜斯都以为他在故意阴阳。 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无奈中带着怜爱,语重心长地问:“你高考语文多少分?” “103吧,怎么了?” “居然能及格?”姜斯诧异。他的眼神过于诡异,让林楠本来兴奋吃瓜的表情迟疑起来,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 冲他勾了勾手指,姜斯指着他屏幕上的文字,道:“导演、榕城、纸扎。看到这几个关键词没?你自己好好想想。” “?!!”林楠反应了几秒,目瞪口呆:“说得是你啊!” 卧槽,卧槽,吃瓜吃到自己人身边算什么事? 他居然还巴巴说了出来。 太尴尬了。 但对于吃瓜人来说,尴尬也压制不住好奇的心,林楠腆着脸皮继续问道:“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能给我说说吗?你放心,我绝对站你这边,也绝对不告诉别人。” 姜斯和他对视,气氛凝滞,林楠却丝毫没察觉到。 “没什么,简而言之就是我被人坑了,一会我就要找律师澄清,保持你吃瓜的热情,晚上就能看到结果了。”姜斯边说边开门把人推出去,“记住以后工作的时候长个心眼,不然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啊?”林楠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出了门,刚转身想再说点什么,房门“啪”一下在他鼻尖前关上。 林楠:“” 他摸了摸鼻子,讷讷自言自语:“也行吧。” 如姜斯所言,他当晚就和律师通话,确定好了时间和澄清证据,卡在十点,将东西一股脑放了出去。 时间线距今有五年,从他大学萌生灵感到考察安排,剧情设置,草图演化,最后的成品全部罗列清楚。 《避世》这个故事线包括剧本、分镜设计、成品制作百分之八十的工作量全是姜斯一个人完成的,而自封为主创的张烁仅仅是半路插入,在制作中做些重复性的工作。 聊天记录还有他问姜斯能不能加入《避世》的制作,可以帮忙打下手的话。 证据之完整,就算是个智障都能看出来到底是谁在说谎,更别提天天在网上见惯大风大浪的网友。 隔了两年,姜斯再次登上自己的社交账号,只发了一句话:“一犬吠影,百犬吠声。” 被委托的律所紧跟着转发姜斯的文案,贴上相关律师函。 如此干脆利索,丝毫也不怕别人继续深挖的态度,直接镇住那些依旧为张烁说话的人。 被带节奏的网友看到证据,再联想到昨晚十几个营销号一起反水的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点三观的返回去骂张烁污蔑背刺同学。 没三观的只能看见姜斯话里的两个“犬”字,认为自己被骂了,梗着脖子继续坚持,“证据为什么不早点发放出来?你就是和他一起搞流量的是吧?都说黑红也是红,现在为了挣钱都这么没底线了!还骂网友是狗,我要去举报你!” 不过对姜斯来说,这种人和ETC没有区别,连支点都不用找,就能抬起整个世界,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口舌。 更重要的是,他的目的不是跟这些普通网友计较。 榕城旅游官号同时间转发,配上的话比姜斯说的委婉多了:“‘柔软的舌头可以挑断一个人的筋骨,语言,有时候比暴力更能伤人。’请各位网友能明辨是非,谨慎发言,向受害者道歉。” 互联网的沸腾从虚拟世界一直烧到了现实中,远在宁市的某栋商业楼彻夜亮灯。 “张烁那个蠢货呢?事态怎么能发展成这样?”负责人气得脸色涨如猪肝色,拍着桌子质问:“我好不容易才从姜斯手里拿到这个电影的完整版权,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的作品。我们的宣传全给他做了嫁衣。” “蹭蹭他的热度不就够了吗?张烁自作聪明多发得什么玩意?现在好了,全平台抵制!” “三年啊!我们三年时间全部白费了!” 他咆哮的声音穿过门缝让整个项目部门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屏气凝神,生怕被牵连进来。 第37章 第 37 章 宁市副本加载ing 这场风暴的中心人物此时刚踏进公司, 刷卡开门,听见那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张烁这个废物!” 匆忙赶来只穿了件衬衫长裤的张烁听见这话,瞬间脸色黑了下来。忍着调头回去的想法, 目不斜视往办公室走去, 一路上, 同事暗中打量嘲弄的视线如芒在背, 直直刺入他的心脏。 “咚咚——”张烁青着脸,推开门。 迎面飞过来一本文件夹砸到他脸上,张烁来不及躲避, 被砸个正着,吃痛地弯腰捂着脸, 表情既痛苦又阴鸷。 心思百转千回, 早把这群趋利避害的小人骂了上百遍。 “你还敢来见我!”负责人怒极而笑, “谁让你自做主张发东西的?你是没脑子吗?姜斯手里怎么可能没有证据!” 张烁低头将文件夹捡起, 低头的瞬间,感觉有股温热的液体流下, 啪嗒滴到墨蓝色的文件夹上。深红的血液格外刺眼, 盯着它, 弯下的身体停滞几秒。 等站直身体, 脸上的伤随之露出。见负责人把所有责任全部推在他身上,张烁目光沉沉, “要不是你们去蹭什么热度, 会有这回事吗?” “他当时为什么离职, 你我心知肚明。就算不是现在抖落出来, 等电影上线了,他再说出来也够我们喝一壶的。” “照你这么说,都是我的错了?”负责人冷笑, “行。原本商谈好的院线现在全部打电话来撤档,你满意了吧?还上线,上你妈的线。这个项目一结束,你们全部喝西北风去吧!” “网上的风向都是一时的,等过几天,再有什么爆炸新闻顶上,谁还记得这事?只要我们能给合作方带来利益,别说只是这点新闻,就算是违规压线,也照样能上线。”张烁说道。 “呵,你当我外行蒙我呢?动画电影顶破天也就赚回个票房,他们凭什么绝对这电影能带来什么收益?”负责人压根不信他这套说辞,张烁鼻血一直往外冒,看着就膈应人,正打算挥手让他出去。 张烁继续道:“但是如果有大佬投资支持呢?” 负责人动作一顿,眯起眼睛看过去,“你继续说。”话落,眼神扫过助理,对方会意把门关上退了出去。 张烁慢悠悠从负责人桌面上抽出一沓纸巾,堵上不断流血的鼻孔。又将手上的血慢条斯理擦干净,这才道:“他们想做动画产业链,看上了这部电影,决定从这部电影试点,买下这个电影版权打造一个完整的IP产业。” “葛哥,你知道的。国内动画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影视业发展起来的重要原因就是没有完整的产业链,周边ip无法做出规模。如果我们能借着这次机会成功做出经典ip,那以后我们就是国内首个吃到动画福利的公司。” “你说真的?他们为什么不找商务部洽谈?”葛哥怀疑道。 “当然因为我才是这部电影的导演。”张烁指着自己笑道:“我,才是最熟悉这个电影的人。” 他脸上的还带着没擦干净的血迹,咧着嘴角肆意笑起来,眉目间颇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葛哥只觉得他笑容下带着说不出的阴翳,整个人疯魔一样。不过看在这次即将合作的面子上,到底没说出什么话。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张烁非要自欺欺人,最后的结果只要他承受的起就行 一场秋雨猝不及防而至,气温急剧下降。 没关严的窗子传入淅淅沥沥的雨打梧桐声,寒风灌入,将姜斯桌上瓷杯里的白汽散入空中。 白蛇沿着窗子蜿蜒上爬,时不时吐出信子发出“嘶嘶”声,细长的身体盘在桌脚停下。 姜斯看也没看她,目光紧紧盯在刚写出来的剧本上,一目十行浏览上面的内容。 “姜斯,这都几天了?你就一点也不想见他吗?”白七娘恨铁不成钢,她话本子看那么多,脑中压根没有距离这个概念,相见就去见啊,天天窝在家里,她看着都着急。 “我有事。” “有什么事是比见他还重要的?”白七娘真不理解,“你们俩都为对方死过一次了,现在矜持个什么劲?” “……” 不是,什么叫死过一次了? 姜斯动了动嘴唇低头看它,满腹心绪对着一双蛇瞳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索性转移话题,“你自告奋勇去招演员,现在怎么样了?” “鬼太多了,都挑不过来。你有啥要求没?”白七娘说到这个就心烦,原本以为很轻松,结果数量超乎她的想象,东一句,西一句,吵得蛇脑壳疼。 “要求?”姜斯沉吟,“五官端正,有看过影视剧经验的,学历至少是高中毕业。” 他可不想再手把手分析剧本。 “还有死亡时间不能超过三十年。”姜斯补充道。 “啊?”白七娘诧异:“那小凤仙?” “她网速那么快,绝对没有代沟。”姜斯默默道。 “行吧。”白七娘记了下来,还想再说回去,“海棣失忆了,你又没失忆。就不能主动点?不行的话,你跟我学学!” 姜斯:“跟你学把人绑了直接结婚?那个叫拐卖人口。” “姐,时代已经变了。” “你们人就是麻烦。”白七娘默默道,说话间吐着信子,往客厅爬去。“我去吃饭了。” 等她走后,姜斯撑着下颌,对剧本叹气。 他其实都没做好再见海棣的准备,不然也不会一直不去过问他的消息。 见面了能说什么? 再自我介绍一次?你好,我是姜斯,曾经我们算是朋友? 半晌,姜斯手指微动,翻到下一页剧本。密密麻麻的字被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却一个字也进不到脑中,如同有阅读障碍一样,每个字都认识,却无法理解含义。 桌面上手机震了震,他这才回过神来。 拿起来看了眼,上面的来电显示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居然是这个人. 笔直的高架桥上,一辆商务车飞快驰行。 车内,“老板,这是选好的影片和传媒公司,您请看。”助理将手中平板递给后排正襟危坐、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这个电影”海棣看着上面的海报陷入沉思,明明印象中是第一次看,但记忆中总带着熟悉感。 从窗缝中挤进来的风像自远古呼啸而来,夹杂着说话声,似乎有人曾说过这个电影。 他想抓住这点记忆末梢的尾巴一把扯出本体,可真去较真思索,又全无头绪,雁过无痕般丝毫没有踪迹。 “是有什么问题吗?”海棣拿着平板看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助理心里直打鼓,以为他不满意。 “没。”回过神来,海棣上下滑动,将电影以及出品的传媒公司看了一遍,感觉没什么问题,递还回去。“暂时可以,你回去做份评估报告给我。” “好的。”助理接过来,又想到最近网上的传闻,思量几下,还是说了出来:“不过老板,这部影片最近有些争议。” “什么争议?” 四周车窗贴着遮光膜,略显昏暗的空间内还是能看出他眼中明亮的光。那双漆黑的眸子定定看着别人时,总会给人种被洞察内心的错觉。 助理立刻道:“是关于电影制作人的争论,似乎导演另有其人。但是我已经去了解过了,电影版权百分百把握在他们公司手中,这些只是个人争论,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合作。” “你看着来。”海棣点点头,“告诉他们,如果正式合作,那么在合作期间,我不希望有任何负面新闻。” “好的。” 窗外车流如梭,海棣还惦记着那一闪而过的熟悉感,生平头一次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 想了想,他问道:“在我出事前,你给我看过这部电影吗?” 助理回忆时间线,肯定摇头,“没有,这是我最近刚整理出来的。” “可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海棣喃喃。 他的话被助理听见,决心好好表现让老板发现自己长处的助理立即开口。 “其实您有这种感觉也很正常。我以前也经常对没见过的东西产生熟悉感。这在心理学上叫海马效应,应该是您平时工作太忙,接触信息过多,其实已经见过但是没注意到,却被海马体捕捉,然后在另一个时间突然释放出来,给您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番话有理有据,还不动声色拍了个马屁。助理面上平静自然,心里已经在感叹起来。 他怎么能这么会说! 果然工作秘籍没白看! “是吗?”助理的眼神太过真诚,海棣把话听了进去,略一颔首,“也有道理。你懂得还挺多,平时私下在看心理书籍?” “有些涉猎。”助理不卑不亢应声。 “挺好。”海棣缓和神色,“有什么比较好的,也给我推荐推荐。” “好的老板。” 听进去归听进去,考虑到自己那个怪病,海棣还是找向古旬询问情况。 向古旬的回复很快:你没感觉自己少了一段离魂时期的记忆? 海棣修长的手指滞在半空,抬眼觑了助理一眼,接着打字道:我没有感觉。但总是会有些碎片突然出现,有什么办法让我想起来吗? “对方正在输入”在屏幕上挂了很久,海棣眉心拧着,以为很难解决。 对方几分钟后只发来一句话:这是医学范畴,不归我们管。 “……” 海棣不甘心继续问:或者你亲述也行。 向古旬:找我师弟吧,他在你离魂时期见过你。 接着他把沈笏推给海棣,让这两人聊去。 沈笏作为一个知道内情却一直憋着的人,终于得到了说话的机会,一股脑全部给他说了出来。 其实他也只知道一点点:你在榕城被人收留在家里,对方到处给你找回魂的办法。但是遇见了恶埋伏鬼,你遭到攻击,本来都死定了,关键时刻他将你救了回来,最后由我把你送回宁市。” 看到这,灵魂深处被撕裂开的痛意直直蔓延上,四肢百骸被冻僵一样冰冷,海棣呼吸停滞,心口猛跳,手机脱落摔在车厢地面。 静寂的车厢内,手机摔落声格外响亮。开车的司机和助理齐齐往后看,海棣脸色十分难看。 不顾助理担忧的问询,捡起手机,飞快打字问沈笏:那个人叫什么? 须臾,沈笏:姜斯。 …… “我去宁市?”姜斯似笑非笑面对手机话筒,“事已至此,我有去的必要吗?” “姜斯,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我是看着我们曾是同事的面子上给你台阶下。不然就凭你想跟公司抗衡,简直就是螳臂挡车知道吗?” “哦,那你就等着我这只螳螂的律师函吧。”姜斯淡声说道,“看我们到底谁损失最大。” 那边显然没想到姜斯这么硬气,沉默片刻,语气缓和不少,“我是代表公司真心实意和你商量一个解决方案的。咱们彼此都退一退,你来宁市,公司想重新商讨关于电影版权的问题。” “我知道你一直最在意这件事,现在好不容易松了口,你就不想争取试试?” 姜斯垂眸盯着已经半凉的水,端起来抿了两下,水渍打湿他淡色的唇。 他语气终于有了动容,“可以,但你们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不然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就能揭过去。” 第38章 第 38 章 又见尸体 宁市和榕城隔了一个省份, 从地理纬度来说,宁市更偏北,是个标标准准的东部沿海城市。无论从政治、经济还是建设各方面, 宁市都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一线大城市。 接到沈笏电话的时候, 姜斯正拎着箱子下高铁。料峭的冷风迎面吹来, 他那双上挑的眼角登时红了一片, 连带着鼻尖也有了红意。 “你刚才说什么?”姜斯吸了吸鼻子,冷不防被冻了下,耳边又都是旅客吵嚷的说话声, 没听清耳机里的声音。 “我问你在哪里?刚才见你店里没开门,是在家吗?”沈笏好脾气地重复。 “没有。”姜斯推着箱子避开行人慢慢走, “我刚下高铁, 来宁市处理点事情。” “你在宁市?”沈笏一愣, “那正好, 海棣说想跟你见一面,这下也省的他跑过来一趟了。” 周围的人声鼎沸倏然静默下来, 姜斯将他的话一字不落听在耳中, 脚步怎么也迈不动, 停在路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他怎么会知道我?” “我说的。”沈笏道:“他问我离魂时期的事,我就说了。” 姜斯紧张的心松开来, 身后有人催促他快点走, 便继续推着箱子, 踏上步行电梯。姜斯道:“知道了。我、我有空会联系他。” “那就好。”沈笏那边还有事, 说完就挂断电话。 姜斯盯着手机看了几秒,决定还是先把眼前的这堆事处理好再去应付海棣。他来之前就定了酒店,一出高铁站就打车先去酒店放行李, 然后到自己曾经工作的地方找人. 耸入云天的现代大厦鳞次栉比,巨大的玻璃光幕反射着阳光,身处其下的人看久了便会有种眩晕感。姜斯加了一件外套,此刻单手插兜站在楼下仰视这栋精美的大厦,颇为感慨。 三个月前,他从这里离开时,绝对没想过还会有再回来的一天。 加入那些光鲜亮丽的白领人流,姜斯走进这栋大楼。一楼是接待厅,姜斯找前台报上名字和约定时间。前台小哥打电话确认完后,对他微笑:“姜先生,请您现在沙发那边等一会,葛经理说需要过一会才有空。” 姜斯应下,往休息区走去。他这边打完一局游戏,仍然没收到对方的任何消息,稍微一想,姜斯就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了。 又是先来下马威这套。 懒得惯他,姜斯起身给葛凯打电话,正要转身离开就听身后有人叫他。 “是姜斯吗?”声音带着迟疑。 姜斯回望,发现还是个熟人。来人是葛凯的助理,姜斯跟她接触的不多,他离职的时候,对方刚来实习,也就说过两句话。 女生似乎是跑下来的,额前的发丝有点乱,连带着工牌也被甩到了肩后。对上姜斯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扯正工牌,自我介绍道:“我是赵苏苏,姜哥,我们见过几面。” 姜斯一米八左右,赵苏苏站在他面前不得不仰头看他。作为美术出身的她,对好看的东西一直保持灵敏的嗅觉。此时见到姜斯,忍不住眼前一亮又一亮。 太可惜了,这人为什么要离职呢?不然天天上班心情都能有点动力。 “你好。”姜斯摁断电话,收起手机,问道:“葛凯现在有时间了吧?” “有有有,葛经理特地将会议推到明天,就为了留出时间见你。”赵苏苏忙道,把人带到电梯口时奇怪地“咦”了一声,“居然修好了。那正好,我们坐这部吧。” 姜斯没表示,跟着人上了排队最少的电梯厢。 赵苏苏知道今天葛凯约见他的主要目的,便趁电梯上行的工夫想多说两句话:“姜哥,您为公司做的贡献,我们都看在眼里,大家对您都很崇敬。我从来到公司起就一直听其他同事说您。” 电梯的数字不断跳跃,从1慢慢到9,再往上加着数字。 姜斯似笑非笑扫了她一眼,道:“听葛凯和张烁几个人骂我是吧?” “”赵苏苏完全没想到他这么不给面子,干巴巴笑道:“怎么会呢。” “没事,我也天天骂他们。”姜斯无所谓道。 赵苏苏被他这话干熄火了,再说不出一句话。 什么东西? 这么直接真的好吗? 说好的大家都是虚伪的成年人呢? 她被吓得手心出了一层汗,胡思乱想着一会见面总不能打起来吧?那她该不该拦? 没等她想出什么办法,正高速运行的电梯忽然停住,紧接着猛地一震,全部灯光熄灭。 原本还有讨论声的电梯厢先是一寂,紧接着人声沸腾,不知道是谁道:“先别慌,大家靠着电梯边,别乱动!” “打电话,快给保安打电话!” “开个手电啊!” 几道手机光照在不大的电梯厢。从干净的电梯壁里,姜斯看见自己被照得一半陷入昏暗,一半曝光的脸,面无表情地和自己对视。 赵苏苏也拿出手机,定睛一看,却发现一点信号也没有,“怎么回事,不应该啊。电梯里面以前都有信号的。” 其他几个人也发现相同的问题,纷纷纳闷,但当务之急是找到外援,只能去摁电梯上的紧急求救按钮。 封闭的电梯厢内,气温不停上升,焦虑的气氛持续加剧。这时,姜斯问赵苏苏:“这部电梯是刚维修过的?” 赵苏苏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刚才下楼的时候还看它被围了起来,没想到一会就能用了。” 姜斯道:“我刚看见有人把告示牌扯开。” “什么破物业,刚修好又坏了。”赵苏苏皱眉低骂,她嘴上骂人,身体却很诚实地死死靠着电梯壁,微微屈膝,做出防御的姿势。 “真是热死了。”没一会,就生起满头大汗。赵苏苏抬手擦了擦,手指刚从额头上抹去,又来了一滴水。她感觉不太对,这个方向,似乎是从上面滴下来的。 难道是漏水了? 她抬头往上看,下一秒,瞳孔紧缩,浑身冰凉,一手捂着嘴,一手死死抓住姜斯的衣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抬头看,有人!” 姜斯抬头上看,借着手机反射的光,电梯厢顶有张清晰的人脸,瞪着一双滚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往下看。 乍一看,就像是张人脸被扒下来,贴在电梯上。 刚入眼帘时,姜斯也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才感觉不对。那不是人脸被撕下贴在上面,是有人就趴在电梯顶往下面对他们。 “怎么办?怎么办?”赵苏苏不断打着冷颤,吓得声音嘶哑,她不敢大声喊叫,生怕惊到别人再发生意外让电梯发生坠落。 只是她不说,也有人发现不对。 尖叫声响彻狭小的电梯内,刚才还能勉强镇定的打工人,此时全无镇定之色,一个个吓到腿软。 “先别急,或许是反光。”姜斯安慰她,“现在这么黑,大家都看错的也正常。” 赵苏苏慌乱之余带着更为震惊的眼神看他,就差说出来“你在说什么鬼话?” 但下一秒,那张人脸就扭动起来,眼珠子在硕大的眼眶中滴溜溜转悠,似乎在寻找合适的猎物。青紫的脸忽地裂开大嘴,露出根长长的发白舌头,一滴滴粘腻的口水滴下来。 这就是刚才落在赵苏苏身上的水渍。 看到这幕的赵苏苏几乎要疯了,再也控制不住低声尖叫出来。 “啊啊啊啊啊——” 电梯在这时猛地一震,吱吱呀呀的声音从顶部传来,似乎是电梯的索绳在滑动。 赵苏苏两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被姜斯紧急扶住。刻在骨子里面的礼貌让她本能地来上一句:“谢谢。” “嗯。”姜斯问她:“有纸吗?” 赵苏苏摇头,旁边一个男人听见,将手里的文件夹递过去,“这个行么?” 姜斯接过来,翻开两页,再次确定:“我撕了啊?” “你撕吧。”男人白着脸绝望道:“今天能不能走出这个电梯都不一定,我还在意什么工作。” “M的,早知道遇到这种倒霉事,我就该辞职!” “” 姜斯没多言,撕下一张A4纸,来回折了几下,成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他拿出打火机,点燃。 火苗瞬间跳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电梯厢顶的那张人脸,它定定看着姜斯,终于确定下的第一个猎物。五官从平整的厢顶以极快的速度突出来像层融化的胶飞速滑下,张开大嘴,快将姜斯吞入口中。 “烧纸成器,拘鬼其中——” 两指一扬,折纸烧完后的灰烬不仅没落下,反而层层围成圈,飘在空中。 “!”人脸这才发觉不对,努力想回去,却被纸灰圈以不容拒绝的吸力给吸入,一声嘶哑的惨叫没喊完,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纸灰随之落了一地。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在场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社会精英,见到这种如此反科学的场景,就算读了再多书,此刻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两眼圆睁,对姜斯献上最高的敬意。 姜斯将文件递还回去,礼貌道:“谢谢。” “不客气。”男人不知该作何表情,呆呆道。 好长时间过去,赵苏苏才发出一声“卧槽”,打破电梯内诡异的气氛。 她颤巍巍问道:“哥,你不是拍电影的吗?” “我转行了。”姜斯平静地回答。 周围听到对话的人,表情惊人的一致:这哪是转行,这特么的去修仙了吧? 没一会,发现不对的保安连忙叫来人把这部电梯打开,将困在里面的人救出。很奇怪的,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难以形容,像是被打击到了一般,一个个魂不守舍。 “这咋了?电梯故障对人打击这么大吗?”保安挠头不解。 “你不懂。”献出文件的男人喃喃自语。 “这个世界物理学不存在了。”原来不仅有鬼,居然还有人会法术! 那他们天天辛辛苦苦上班算什么?外面的世界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吗? “啥?”保安一脸茫然。 姜斯没有被他们的奇怪的目光干扰到,眼看里面的人全部出来,问道:“这部电梯是今天刚维修的吗?” 保安总算遇上一个正常人,老实回答:“修一周多了,刚正常使用上。” “怪不得。”姜斯道。 保安:“啊?”说什么暗语呢? “你们报警吧。”姜斯指着电梯顶部,“这上面有具尸体。” 刚从震惊中回神的赵苏苏猛地听到这话:“!” 其他偷听的人:“!!!” 保安:“!?” “不可能!怎么会有尸体!”保安一口否决,“我们都检查过,绝对没问题。今天就是意外而已。” 姜斯懒得跟他争辩,直接拿手机拨了号码. 在办公室正脑补谈判话术的葛凯迟迟没见人上来,不耐烦地给赵苏苏打去电话,却无人接听。 办公室外面一片混乱,他皱眉出去,刚想说不好好工作,聊什么东西呢?有同事见他出来,忙叫他:“葛哥,你快来,听说楼下出事了。” “什么事?”葛凯问道。 “有人死在电梯里面了,警察刚撬开电梯,把人抬走。”那人刻意压低声音道:“您猜报案人是谁?” “谁?”葛凯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姜斯!”那人还是没压住声音,惊讶到破了音,“他居然来这里了!还发现这起命案!” 葛凯一惊:“那他人呢?” “当然是跟着警察做笔录去了。” 第39章 第 39 章 小立风前,恍然初见…… “死者男, 是华影传媒运营部员工,叫娄齐磊,离异独自带着女儿在宁市居住, 女儿重病一直在医院, 除此外宁市没有任何亲人, 也因此失踪了一周多都没人发现。”警察在外面讨论案情, 审讯室内,姜斯老老实实将过程交代出来。 “刚才我在电梯的缝隙里似乎看见了有人的手,我是学美术出身, 对人体结构很敏感。感觉不对,就在刚出电梯后报了案。” 警察点点头, “嗯, 我调查过, 你不是已经离职了吗?今天怎么又突然回到这里?” “我来跟公司谈工作。”姜斯道。 “什么工作?” “是关于一部影片的版权归属问题。” “外面那个女生你认识吗?” “是我前同事, 今天是她负责接待我。”姜斯说着。 “死者你认识吗?” “见过,也是同事。我们不是一个部门, 没说过话。” 警察反复对比了笔录, 感觉没什么问题, 这才点点头, “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说罢, 他想起来赵苏苏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 忍不住多嘴道:“你们工作压力这么大吗?” “?”姜斯不解。 “那个女生被吓得不清, 一直说电梯里有鬼什么的。回去让她好好休息, 尽量少加班,身体最重要。” 姜斯叹气:“实不相瞒,我们那老板就是周扒皮, 加班都是企业文化了。不然我也不会离职。” 警察表示同情理解,又无可奈何。 “现在都这样,我们也得经常加班。”. 外面的赵苏苏坐在长椅上,眼圈通红,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见姜斯也出来了,上前迎道:“姜哥。” 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先是撞鬼,后是目睹同事尸体,不被吓到就怪了。 “你要不回去休息休息?”姜斯皱眉,看她这么憔悴的模样还想着上班,难以理解。 “我实习期刚过,现在就请假,不太好。” “你现在好好表现,葛凯也不会给你加钱。”姜斯冷声道,“回去吧,他问起来就说你陪我在警局,让他有事来找我。” 赵苏苏犹豫,“那谢谢姜哥。我后面再跟你约时间。” “嗯。”目送她离开,姜斯正想打车回酒店,手机就进来个电话。 他顺手接起,对方沉默好长时间,久到姜斯以为打错了电话,刚要挂断时,忽然开了口。 “姜斯?” 姜斯表情凝固,几息之间就猜到了这道陌生男声的身份,“是我。” “沈笏说你来了宁市,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我们聊一聊。” “”风扬起姜斯额前的碎发,警局门前,车辆如流。 近处有人不耐烦摁着车喇叭,摇下车窗对挡路的行人喊叫,远处有商贩在路边叫嚷,忙着给顾客装东西,更远处一排归鸟滑翔盘旋天际,变成黑点消失在雾气缭绕的林间。飞霞漫天之下,是人间一派烟火气息。 “我在xxx路上的警局门前,你来吧。” 海棣愣了下,忙问:“你出事了?” “我没事。”姜斯道,“你过来接我吧。” 他想过很多次重逢的样子,骨子那点艺术的浪漫幻想暂时没被现实抹杀,甚至觉得用镜头拍出来的话要么是惊心动魄场景下从天而降的姿态,要么是千万人中,安静的对视。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在警局门前,看着海棣撑着一把伞从车上下来。 两人对视了很久,海棣不记得姜斯的脸,却在第一眼就能锁定对方。 已经渐深的傍晚下起沥沥小雨,寒气随风浸入。姜斯小跑着过去,笑容没有一丝破绽:“海棣,好久不见。” 姜斯纤长的眼睫挂了一滴水珠,扇动间,沿着眼角流下,在白皙的皮肤蜿蜒出一道长长水迹。 偏偏他毫无察觉,站在伞下,和海棣对视。 “你……”海棣从怀中掏出手帕,伸手给他擦去。刚碰到温热的脸,忽地停了下来。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我唐突了。” 但手都伸出来了,他也不好收回。 姜斯道:“我脸上有东西?” “有滴雨水。”海棣轻轻擦了两下,收回手。姜斯那处皮肤有点泛了红,看得他心里猛跳。 “我订了餐厅,先上车吧。”说着,海棣拉开车门让姜斯上车。 车内开了空调,刚上车的姜斯忽地觉得那股萦绕身旁的凉意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干燥的温暖。 前面有司机开车,海棣落座他身边。等司机发动车子后,车内陷入尴尬的安静。 姜斯清了清嗓子,打破寂静:“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海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偏头触及姜斯眼底的关心,升起些许动容。 “不好意思,我不太记得我们之间的事情。沈笏说,我们是朋友?” “算是吧。”姜斯笑了笑,不再多言。 气氛再次回到刚才的感觉,甚至比刚才更要坚硬。 海棣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对,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司机打开车内的灯,暖黄色灯光照在姜斯身上,挑染的那簇头发沾水后更加的翘起,落下一道嚣张的影子。 不知不觉被它吸引了视线,海棣忍下想要抬手去拨正的欲望。找了话题问道:“刚才忘了问,你在警局做什么?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姜斯觑了他一眼,平静道:“我发现一具尸体,报了警,来这做个笔录。” “你去哪了,怎么会有尸体?”海棣讶然。 姜斯古怪地笑了下,“尸体有什么罕见的,这满大街的人,只要死了,不都是尸体。” 前排开车的司机不禁从后视镜看他,纳闷这人说话这么呛人呢。 “看来你见得挺多的。”海棣对他莫名的没有任何脾气,依旧和声和气,“我刚才还担心你会不会有什么心理阴影,现在看来应该没有。” “谁说没有的?”姜斯默然,“阴影这东西,我不说,你能看出来吗?” “抱歉。”海棣从善如流。 “你道什么歉?和你有关吗?” “……我以为你在生气。” 姜斯稀奇道:“我为什么要生气?你又没惹我。” 海棣彻底没了话,他活了二十多年,到哪都被众星捧月的,从来只有别人千方百计给他递话茬,还没人这么跟他说过话。 但很奇怪,他潜意识总觉得姜斯就该是这种性格。 第一眼见他,总要为那张脸惊艳到。 第二眼会以为他的性格和外貌一样好。 只有熟悉了才能察觉他外貌下鲜活的灵魂。 一个嘴毒又心软的漂亮男人。 姜斯察觉到自己情绪不对,他在迁怒对方,失忆这件事明明不是谁能预料得到的。 海棣能主动联系他,已经让人非常惊讶。更何况他现在能好好地坐在身边。 这难道还不够吗? 正如姜斯之前对沈笏说的,“只要他活着,其他都不重要。” “今天的事情太多,是我心情不太好。”姜斯道,“没有针对你,现在能看见你安然无恙,我已经很开心了。” “没事。”海棣摇头,“应该是我谢谢你,沈笏说是你救了我。” “他是这么对你说的?” “是。” 姜斯听他继续道:“他说你为了我的事天天找人帮忙,喂我价值千金的香烛,甚至最后不顾自己身体,放血使用禁术差点危及生命……你现在身体没事了吧?” “……”姜斯欲言又止,海棣当人的时候怎么比当鬼更好骗,虽然沈笏说得也不算错吧。 就是稍微夸张了点。 “还好。”姜斯心虚几秒应了声。 车子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海棣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就去了最不容易出错的他家乡菜的餐厅。 姜斯有点感动,“太难得了,我本来以为今天还得吃外卖。” “吃外卖对身体不好。”海棣道:“你要是喜欢可以经常来,这家味道还可以。” 姜斯摆手,“我在宁市待了七八年,这边我也熟悉。主要是我不会做饭,平时全靠外卖活。” “你在宁市工作过?” “嗯,上学工作都在这边。”姜斯叹气,“本来以为会是第二个家乡。” 海棣蹙眉,“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我能帮忙绝对不推辞。” 姜斯扭头看他,海棣脸上的表情不像开玩笑,问道:“忘了问,你今年多大了?” “……27。” “我以为三十五往上呢,说话这么老干部。”姜斯的嘴一如既往的犀利。 海棣只当没听见,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姜斯快走了两步,扯了扯他的飞扬的衣摆,等人回头看来,弯起眸子笑道:“别啊,这就生气了?” 从他嚣张翘起的发梢再到含笑的眉眼,一寸寸看下来。海棣的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脱口而出:“没有。” “那就好。”姜斯松手,进入包间落座。 服务员很快将菜上齐,厨师做得还算正宗,姜斯只要不用自己动手做饭就一点也不挑,吃得津津有味。 过了一会,海棣没忍住问:“……你现在住在哪?” “酒店啊。”姜斯坦然,“我来这边办点事,待几天就回去了。” “什么事情?我能——” “海哥哥,你放心要是有需要,我不会客气的。”姜斯捏着嗓子故意道,说完后自己先被逗乐了。 颇为感概,“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傍上大腿。” “嗯。”海棣抿起唇,摆出正经的模样。 姜斯心情还算不错,直到葛凯的一通电话。 劈头盖脸地质问姜斯为什么不信守承诺,放他鸽子。 手里舀了一勺汤,姜斯边听边喝,等他一通话说完才道:“你说的对,我就是故意的。明天我也有事,不然我们过两天再说呢?” “你!姜斯,你是不是不想在这个圈子混了?信不信我让人封杀你!” “诶呀,我好怕啊。”姜斯面无表情,“有这个本事,你早点使出来。我看看出了你那个部门,谁还能听你的话。” “本来以为三个月过去,你多少有点长进,没想到还是这么没脑子。都说聪明绝顶,看来你这还违背了人类正常生理发展。既绝了顶,又没有智商,简直拉低了人类正常人的水平线。你是不是忘了,我来宁市,是你有事求我。” 话筒里传来几声闷哼,葛凯被姜斯气得不轻,又得忍着怒气,保持理智沟通:“你明天能不能过来?我们尽快解决问题,谁也不要浪费时间。” “我……”姜斯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冲海棣点头示意,“再说吧,我明天看情况。” 说罢,电话一撂,直接挂断。 那头葛凯气得血压直冲脑门,头昏眼花地跌坐椅子上,逼着自己硬是深呼吸几口气才缓过来。 张烁全程听在耳中,见他这样,冷笑道:“看来姜斯真不把你当回事了。” “这简直,简直无法无天!他怎么回事!” 姜斯不是回老家,他是去进修了吧?一张嘴怎么能这么毒! 原本说话就不客气,现在离职后就跟没有紧箍的孙猴子一样,彻底放飞自我。 “你说你好好的,惹他干什么?”张烁总算出了口恶气,前几天被葛凯弄得当众下不来台的场景他还记忆犹新呢。 这边姜斯无辜地解释道:“我一般说话不这么直接。” 最多就是阴阳怪气。 见识过他本事的海棣无奈,甚至有点莫名的庆幸。 幸好他家教挺严,没有大少爷脾气。 第40章 第 40 章 人生而为人 一顿饭吃完, 姜斯起身要回酒店,他还有事情需要去处理。海棣跟着起身,“我送你。” “好啊。” 两人再出去时, 外面的小雨已经停下, 夜幕彻底降临, 从远至近, 到处都是灯火辉煌的热闹。 车子一路驰行到酒店下,姜斯下了车后,没立即走开, 敲了敲车窗,示意海棣打开一些。弯腰对他道:“你回去好好休息, 我可不想因为你熬夜猝死再收留你了。” 从见到人起, 姜斯就注意到他眼中困倦, 就算在说话也总是不自主地闭眼。 海棣这段时间确实因为处理落下的工作日夜连轴转, 只是没想到会被看出来,忍不住笑了下:“我记住了。” “去吧, 再见。”姜斯摆手。 “再见。”. 找前台借了两张空白的A4纸, 姜斯回到房间后重复白天的步骤, 将纸张折成相同模样, 将其点燃。 纸灰飘飘然在空中上下起伏几下,凝成一个人形, 人形越拉越长, 直到显现出完整的正常人的形态。 “”姜斯和它对视的下一秒, 立刻领悟它的意图, 手疾眼快地用纸团堵上他长大的嘴巴,及时制止住未发出声的嚎叫。 “闭嘴!”姜斯警告,“再叫我就把你一直关起来。” “听懂了吗?” 楼齐磊没反应, 眼神呆滞地和他对视,被堵住的嘴呜咽声不断。 “”姜斯明智地选择向沈笏求救,给他打电话说明情况,问有没有办法让它恢复正常。 沈笏沉吟片刻,找了个开法场时拍摄的视频发给姜斯,让他连着外放几遍。 姜斯照做,空寂的酒店房间内满是道经吟唱的声音,在夜晚中格外震撼人心,幸而还不到休息时间,没人敲门警告。 直到姜斯洗漱完后,蹲在地上的楼齐磊才恢复了正常。具体表现为还是愣愣地看人,但眼神中恢复了点神采,不再是看人就想嗦一口的目光。 “好了吗?”姜斯半蹲下身,把纸抽出来扔进垃圾桶。 楼齐磊反应半天开口:“我见过你。你是那个葛凯手底下的人。” “看来效果还行。”姜斯关闭视频,正色问他:“说说吧,你怎么死的?” 对鬼来说、尤其是对有怨气的厉鬼来说,问它的死亡原因乃是大忌,稍不注意就会被反杀当作替死鬼。 姜斯知道,只是他压根不在意。眼看楼齐磊眼睛有发红的迹象,一掌拍到他的神庭穴位上,让他稳定意识,老实答话。 “我记得,我好像是加了个班——”楼齐磊打了个冷颤,陷入回忆。 等了半天都没听见下半句,姜斯稀奇道:“就没了?” “我不记得了。”楼齐磊默然,“我只记得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写完策划案后出门,然后进入电梯——” 楼齐磊反复喃喃:“我进了电梯、进了电梯然后,然后就” 记忆随着他的话展开,钟表时针反方向拨转,时空回溯到一周前。 对于传媒公司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公司的休息制度从每天996、一周休一天变成了实行大小周制度,两周休一天,一个月休两天。 在某种意义上,人就是浸了水的海绵,看着已经压到了底,可你再使劲压一压,还会有多余的水分。这种压榨方式在职场上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弹性工作——具体为工作时间不保证,休息时间不保证,工作总量不保证。 而对楼齐磊来说,休息时间不止是放松自己,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去照顾生病的女儿。 但是一个生了病的女儿在老板眼里就成了拿捏他的引线,稍微不听话,就能以开除为理由让他失去挣扎能力。 楼齐磊被成功拿捏住,晕头转向地天天在公司加班。于他而言,只有卖了命的付出才能为女儿挣到医药费。换句话说,用他的命为女儿铺路。 领导依然觉得不够,将最新谈下的合同丢给楼齐磊,美名其曰:你是公司老人,你办事,我放心。 楼齐磊去看望女儿的计划就此打乱。他鼓足勇气敲开办公室的门,彼时领导靠在椅背,手捧一杯热茶,惊讶地看向他。 “有事吗?” “领导,我想说一下这个方案的事情。我这周本来有事的,方案能不能交给其他人来——”在领导温和的注视下,楼齐磊的声音越来越低。 “哎,有困难就提出来,公司是大家的第二个家,有什么不能说的。”领导放下杯子,面带鼓励。楼齐磊猛地一喜,以为这事能成功。 领导话锋一转,“这样,你去问问其他人有没有愿意接手的。只要有人愿意,我这边就没问题。” 楼齐磊感激的话没出口,就听他接着道:“不过,我记得你手底下有两个实习生是吧?还有小张,他很不错,刚进公司就能上手很多事情。我看他有你当年的一些风范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盆凉水当头泼下,楼齐磊愣愣地看见领导含笑的眼中划过的冷意。似乎只要他真的把这方案交出去,他这个人下周也不用来上班了。 沉默片刻,楼齐磊道:“不用了领导,我可以的,不用麻烦别人了。” 领导再次夸赞:“你看看,不愧是公司的老人,就是比那些年轻人有责任感。” 楼齐磊走出办公室,看着周围一圈都比他年轻的同事,忽地发觉,他在领导眼中,似乎也只有好拿捏这一个优点了。 既然反抗不了,他只能尽量早点完成,腾出时间去看女儿。 当晚,他留在公司加班,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觉。一直到第二天早晨,被同事叫醒,他迷迷糊糊到卫生间洗漱。看着镜子中憔悴不似人样的中年人,楼齐磊苦笑。刚用清水洗了一把脸,喉间忽地涌上阵痒意。 他剧烈咳嗽起来,在清水池中,丝丝红血飘在水里。 楼齐磊再次走进办公室,向领导请假,“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去医院做个检查。” 这次他的态度比上次更加坚定。 领导皱眉:“小楼啊,不是我说你。年纪大了,有点小病小痛都是正常的,你要学会克服懂吗!就当是为了公司,再坚持坚持。到时候我一定给你批假。” 楼齐磊想再说些什么,被领导不耐烦挥手赶走。 门还没关上,他清晰地听见领导啐骂:“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干个活跟要命一样。不想干就早点滚蛋,有的是人干。” 这句话明明白白就是冲着他说的。 楼齐磊心知肚明,可是他不再年轻,没有一腔热血,能做的只有关上门,若无其事回到工位,打开电脑继续干活。 这天,他依旧通宵,等到天光大亮才结束工作,关上电脑,打算下楼买点早餐吃。 他来到电梯前,一天一夜没合眼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致,眼皮干涩沉重,仿佛滴了502胶水般,怎么也睁不开。 等电梯门打开,他看都没看,便一脚踏入深渊. “好像就是这样。”楼齐磊缓缓说完,僵滞的眼神一动,看向姜斯。 “我难道错了吗?我每天辛辛苦苦工作,把我最好的时间和精力全部奉献给了公司,我为公司创造那么多价值。可是为什么没人来救我?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我老了?我年纪大了,比不上那些年轻能熬夜干活,所以就要抹杀我曾经的付出?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也是有自尊的!我不是个用完就能扔掉的垃圾,我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还有女儿,我的女儿还在医院等着我去看她,我怎么就会这么死了?我死了,我女儿怎么办?” 憋了多年的委屈在这时找到了宣泄的口子,浪潮决堤般源源不断涌出。 他蹲在地上,把脊背弯成惊人的弧度,上面明明什么也没有,又仿佛压了千斤重的大山。 被多年的现实打磨后,就连哭声都是下意识压抑,沉闷憋屈。 他抱头痛哭好长时间,直到一点点收声,姜斯才起身道:“你对我哭有什么用,在这哭得再感人,该知道的人不还是听不见。” 楼齐磊通红的双眼仰头看他,“什么意思?” “你领导是秦战生?” “是的。” 刹那间,楼齐磊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姜斯脸色称得上风云变幻,瞬间难看到了极致。片刻,他哼笑一声,“原来是他。” “你和他打过交道?”楼齐磊奇怪,姜斯和他不是一个部门的,怎么会认识他的领导。 “我和他,打过。”姜斯道:“字面上的意思,我打过他。” “啥?” 说这话的时候,姜斯甚至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看来还是打轻了。” 楼齐磊不明所以,姜斯没有解释的打算,拿起张白纸折出个纸扎小人,让他附在上面,并道:“明天我先办件事,然后去医院看看你女儿。” 听到他的话,楼齐磊对这个并不熟悉的前同事千恩万谢,在感激之余又生出几分不真实:“你为什么要帮我?” “可能因为我也被这么压榨过。” 不同的是,姜斯只有一个人,没有任何压力. 经历过昨天的事情后,葛凯再不敢摆什么谱,生怕慢一会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照姜斯那个破脾气来说,不得扭头又走。 赵苏苏跟他想法完全不一样,带着崇敬的膜拜心理恭恭敬敬把人请到办公室。 “咳你先坐。”葛凯正襟危坐,扯了扯自己的衣领,让姜斯落座,刚要对赵苏苏说话,就听她已经先开口嘘寒问暖,“姜哥,你要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有新买的大红袍。对了,果汁饮料也有。” “茶吧,谢谢。”姜斯微笑。 赵苏苏立刻应声出去准备泡茶,整个过程看得葛凯是目瞪口呆。 这赵苏苏怎么回事! 今天居然这么没眼色! 那是他珍藏的茶,怎么能给姜斯喝! “说正事吧。”姜斯提醒他,“你见客户也这么吝啬?看来真是越活心眼越小。” 葛凯深呼吸,充耳不闻,“关于版权问题,公司早在几年前就支付过版权费,现在《避世》的所有版权都在公司手上。这点你没有异议吧?” “没有。” “好。你先说说你的诉求,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做到。” 姜斯挑眉,扭头看了眼窗外,眼神古怪之极。 葛凯:“你在看什么?” “我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葛凯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我好着呢。” 看起来确实不像脑子被门夹过,那就是有更大的利益让葛凯不去计较姜斯这点细枝末节。 姜斯正想着,赵苏苏在这时推门送茶,甚至非常细心地将杯子挪至姜斯手边,便于他伸手去够。对于葛凯就是随意一放,接着退了出去。 姜斯抿了口茶,慢条斯理讲出自己的条件,“第一、我要张烁发声明,全网道歉。” “可以。”葛凯毫不犹豫。 “公司也要发函正式声明解释清楚我离职原因,恢复我的署名权。就算我离职了,电影依旧是我拍出来的,你们直接换人,不太好吧。” “这个不行。”葛凯道:“我让你来就是想私下解决,不把事情闹大,你这样让公司怎么办?而且这部电影已经送审了即将上线,现在加上你,时间来不及。” “好吧。”姜斯摊手,“那就谈不下去了。” “你——” “你PUA我没用啊。别一口一个公司怎么怎么样,你们公司和我有关系吗?”姜斯道。 “等着律师函和起诉书吧。” 不等葛凯继续说话,姜斯起身拉开门,猝不及防看见张烁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个老熟人。 “” 姜斯回头,语重心长:“老葛,你最好尽快做出选择,不然我怕你们活不到见我律师函的时候。” 一直缩在口袋里的楼齐磊显出形,飘在姜斯身边,直勾勾盯着他那位领导——秦战生。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暴击变态 “姜斯……”张烁的眼神比楼齐磊都要恐怖, 如果眼神是把剑,姜斯已经死了不下于百次。 姜斯目不斜视,冲秦战生点头:“秦总好久不见。” 他一靠近, 秦战生下意识退后半步, 反应过来后又觉得丢人, 装模作样整理下衣摆, 昂首挺胸,摆出领导姿态。 “是你啊。” 姜斯微笑,“听说秦总手下有个员工在公司出事了, 节哀啊。” “哼。”秦战生一言不发。 姜斯也不在意,直接走了出去。全程一个眼神都没给张烁, 把人气得几乎要咬碎了牙. 下电梯时, 楼齐磊一直念叨:“你为什么要拦我?我死就死了, 但是我得出口恶气!” 姜斯:“有鬼帮你出了, 你就别凑这个热闹。他背上趴了一只,腿上抱了一只, 还有一只骑在他脖子上。你要过去挤一挤, 抱他腰啊?” “……那我怎么办?” “先去看看你女儿。” 下了楼, 姜斯专程去找保安问起昨天的命案。 保安说警察已经查清楚了, 这是意外。 根据监控显示就是楼齐磊没注意到电梯门开的时候,电梯厢没上来, 一脚踩空, 掉了下去。 而后保安上班发现电梯故障, 将其围起来。却因为师傅有事, 耽误好几天才过来修。 楼齐磊只撑到第二天,受伤加长期熬夜,导致心脏破裂, 不治身亡。 恰好姜斯来的那天碰上电梯修好后第一次运行,发现了不对,然后报警。 至于为什么保安没从监控里及时发现意外情况,光看他闪烁其词的表情,一人一鬼都能懂。 “是我的错。”楼齐磊喃喃,“要是我没有下楼的话,也不会发生意外。” “你看,又开始自我PUA了。”姜斯戴上耳机,装作打电话,实则跟他说话。 “你那个时候本来就不应该在公司,秦战生要是不让你加班,你怎么会遇到这种事?现在就看他有没有良心,能赔你多少钱吧。” 出乎姜斯意料,秦战生的人品再次刷新他的三观。 医院走廊里遍布消毒水和小孩的哭声,明明是最有生气蓬勃的年龄,却跟医院死亡的气息交织交融。 在楼齐磊的引导下,姜斯推门进入他女儿的病房。 床上躺着个安静瘦弱的小姑娘,插着氧气管,像个没有生命的娃娃似的一动不动。 床边坐了位中年妇女,满脸愁容。 “你是谁?”妇女见到姜斯,立即露出警惕之色,“回去告诉你的老板,和解书我是不会签的,我弟弟死在公司里面,就是工伤,别想用一点钱就把我打发了。” 楼齐磊的姐姐? 姜斯自我介绍:“我是齐磊哥的朋友,听说意外后就来看看孩子。她现在怎么样了?” 妇女脸色缓和不少,讷讷道歉:“不好意思,我误会了。我还以为你是他老板派来的人……这孩子昨天刚化疗完,一直没醒。谢谢你来一趟。” 姜斯把刚才买的果篮递过去,看了眼小姑娘,压低声音问起她的话:“齐磊哥老板是那个姓秦的吧?他私下找你谈过什么和解书?” “对,就是他。那个王八蛋,说我弟弟死得时候不在上班时间,是他自己没看清电梯踩空了,这是物业没到位的问题,算不上工伤,跟公司无关。还说公司只能人道主义赔一点钱,我们再继续纠缠下去就告我们敲诈勒索。” 妇女捂脸痛哭,“我就是普通家庭妇女,我老公也就是个小职员,家里还有个孩子要养。现在齐磊走了,他女儿又是这样,到处都要用钱,我自己怎么拿的出来啊!” “小月的身体要经历四期化疗,每期化疗至少八千,后面还有吃药,复健各种要花钱的地方。我又不能不让她做治疗,那不就成害她了吗?她才四五岁啊,还这么年轻。” 顾忌着小姑娘在休息,她把声音压的很低 ,断断续续地从嗓子里发出普通人被逼到绝路上的哀鸣。 姜斯将纸巾递给她,继续问道:“你们不走法律程序吗?找劳动局维权啊!赔偿的事情又不是他一个人说的算的。” 妇女将哽咽吞下,摆手几乎说不出话来,眼睛哭得红肿一片,缓了好一会才道:“你不知道,那老板有关系。他想碾死我们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姜斯沉默。 他旁边的楼齐磊更是紧握双拳,眼睛血红,恨不能找秦战生拼命。 “大姐,你先别急。好好照顾孩子,我想办法和那秦总谈谈。”姜斯安慰她。 “你认识他?” “算是吧。”姜斯拍了拍她的肩,“我会尽力的。” 妇女连连道谢,把姜斯送走。 姜斯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病房前透过门上的小片窗户往里面瞧。妇女哭完后就坐在病床前发呆,凌乱的头发被她扎在脑后,脊背狠狠佝偻下去,再次被命运压垮身体。 “我要杀了秦战生!”楼齐磊眼睛充血,咬牙切齿,“我要杀了他。我给他当牛做马,跟狗一样捧着他这么多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他居然一点活路都不想给她留。” “他明明知道我女儿癌症需要化疗,他明明知道这个畜牲!” 楼齐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鬼是没有呼吸,可他依然会下意识保持当人的习惯。 姜斯破天荒地想点根烟抽,靠着墙,对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打秦战生吗?” “……为什么?” “因为这个死变态职场性骚扰。”姜斯补上一句,“他想潜我。被我用花瓶砸碎了头,后来我就辞职了。” 姜斯至今记得,他在公司加班到深夜,扛不住困意趴在桌面上睡觉,结果被秦战生摸醒。 当时他穿着单薄的短袖,披了张毯子在背后,秦战生将手探入毛毯下,摸他的后背。姜斯一抬头对上满脸暗示笑容的秦战生。 仗着当时只有他们两人,秦战生直接挑明来意:“我看上你很久了,想不想更加进一步,取代葛凯的位置?” 那场事闹得很大,姜斯拎起同事摆花的花瓶朝他头上砸去,碎瓷片烟花似的炸开,秦战生脑袋上鲜血四溢。 姜斯甚至拿出削水果的刀,把他压在地上,踩着手背,打算割掉那恶心的手指。 “是哪根手指?你说不说?不说我现在就全砍了!” 秦战生被吓得涕泗横流,脸紧贴地板不断求饶,说他错了,他不该动歪心思。 姜斯气上心头,就要动刀的那刻被前来赶工的葛凯拦了下来。 手没砍成,但是把人吓得够呛。 秦战生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以为自己安全了,指着一脸血的自己,嚷嚷着要去告姜斯故意伤害。 “我告诉你,我能看上你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今天这事没完,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给我等着!” 姜斯手里的刀硬是被葛凯夺走,没了武器,又被他抱着腰,动作一直僵持不下,只能刻薄又恶心地骂他死变态。 秦战生趁机拽开领带,朝姜斯脖子上套,想把人勒死在这。 姜斯腿长,一脚把他踹翻,甚至差点挣脱葛凯的束缚把人往死里揍。 最后还是葛凯怕自己受牵连,拼命拦下来,把姜斯硬是拖进自己办公室开导:“今天的事就算了,你也是出了气。一个大男人,被摸两下又不能少块肉,别计较这么多。” 姜斯不说话。 他继续道:“那秦总都四十多岁了,有钱有地位,想贴上去的男男女女还不多的是。你要是真不想跟他,就离他远点,平时少出现在他面前。” “不过你也是,刚才太冲动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要不是我拦得及时,你真要杀了他不成?你啊,就是太年轻,太冲动了。只为了一时意气,就不想想以后怎么在公司待下去?好声好气地跟他说清楚不完了,秦总又不能真的强迫你。” 姜斯当时回答得非常恶毒,冷着脸问葛凯,“你这么懂他,难道你们俩也上过床?” 葛凯涨红一张脸,骂他:“不识好歹,你简直不识好歹!” 姜斯把工牌摔他脸上,干脆道:“老子不干了,滚你爹的不识好歹!喜欢他你就自己爬床,别恶心我。” 兴许是被他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葛凯没敢再说话,姜斯踹开门,拿上自己的东西回了家。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有葛凯的调停,直到姜斯离开宁市,都没再被秦战生找上来。 回忆拉回现实,对上楼齐磊震惊的脸,姜斯扯开嘴角冷笑。 “你看见今天他身边的鬼了吗?” “看见了。” 姜斯道:“本来不想说的,现在我也懒得藏话,就直说了吧。那是他自己的老婆孩子。” “孩子是他亲生的。” 之所以知道这事,还是因为姜斯离职后,想去找秦战生算账。他当时已经到秦战生家门口了,远远看见两个孩子被秦战生领着上车。 身旁跟着他的夫人。 姜斯盯着那两个孩子看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没走出那一步。自己收拾东西回了老家。 没想到,三个月过去,秦战生的妻儿都死了。 楼齐磊一时半会接收到太多爆炸信息,大脑有点加载不过来,愣愣站在原地看姜斯:“那怎么办?” “……”姜斯冲他勾了勾手指,“今天晚上,你去找他玩玩。” 秦战生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吗?人间人脉这么多,希望他阴间也有关系。 不然他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今天是个晴天,姜斯从住院部出来漫无目的到楼下的小花园里。 这边聚集了不少穿病号服的老年人。 医院又向来是不缺鬼,飘着的游魂跟人的数量几乎持平,以阴影为界限,双方泾渭分明。 身后突然有人叫了他一声,回头发现居然是海棣,他穿着休闲西装,闲庭信步似的走来。 “你怎么在这?”两人都纳闷,同时出口。 姜斯:“……” “我来探望个人。”他解释。 “我自己来复查。你来看朋友?”海棣端详了下他的表情,“你心情不好?” “看看朋友的孩子。”姜斯摇头,问他道:“有烟吗?” “我不抽烟,你最好也别抽,对身体不好。”海棣想了下,补充道:“你昨天还让我保重身体,你自己就不重视?” “……“姜斯无奈,“那就算了。我还想长命百岁呢。” “一起走走?” 姜斯点头,“你今天不用上班?” “我是老板,给自己放个假还不简单。”海棣道,“听说你自己开了店,比我更自由吧。” “还行,不过比上班好多了。” “小心。” 姜斯刚拿出手机看,蓦地被海棣拉了一把,原来是没注意走到了花坛边,前面有块多余出来的角,差点撞了上去。 不过这下没撞上花坛倒是撞上了海棣的身体。 姜斯闷哼一声,脸瞬间白到失去血色,勉强站直身体,手臂微微弯起侧身挡在两人之间。 “你——”海棣愕然,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 方才恰好往姜斯的伤口上撞了一下,原本差不多痊愈的伤口,再次隐隐作痛起来。姜斯半低着头,轻轻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压下痛意,回应海棣的关心。 “没事,不小心闪到腰了。” 海棣不置可否,扶着人顺势在花坛边上坐下。“你休息会缓缓。” “都是老毛病了。”姜斯唇色发白,解释道:“我转行前别说腰了,肩颈也有旧伤,现在已经算好的了,难得发病一次。” “姜斯。”海棣沉默几秒。 “嗯?” “一般人的腰伤都在侧后方。”姜斯手别说往身后按了,那位置甚至都不是腰部。 海棣浓密的眼睫稍稍垂下,居高临下和姜斯面对面对视。他什么也没说,又像什么都知道了。 第42章 第 42 章 猝不及防的亲吻 霎时间, 姜斯的表情如春水遇凛冬,瞬间凝滞。巧言善辩如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善意的谎言再善意也是谎言, 能说一次, 却不能说一辈子。 沈笏没详细说内情是等着姜斯亲口对人说, 现在却苦了姜斯这个当事人。 他能嘴毒地对别人冷嘲热讽, 但这种自我牺牲的话怎么也难以启齿。说出来就跟特意邀功似的,多矫情。 “是因为我?”海棣道,目光落在他手上。 久久沉默, 空气像是自他们两个划开一个圆圈,隔绝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和喧闹。 姜斯无可奈何地点头, “是。” “为什么?”海棣很奇怪, 为了自己能让姜斯做到这个份上?结合沈笏的话,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放血的方式原来就是捅自己一刀。 往自己腹部捅一刀,姜斯疯了吗?他就不怕死? “”姜斯被他看得直接破罐子破摔, 狠了狠心, 伸手抓住海棣的衬衫领子往下拽。两片温热的唇瓣接触的瞬间, 海棣眼睛陡然睁大, 清亮的眸中写满难以置信。 姜斯身上一直萦绕着的清浅的浮香在此刻异常浓郁,鼻息间, 全是这种香烛夹杂着洗发水的清香。 不到一秒的时间被拉得就像一小时那么长, 连带着风声都像退了潮般落下, 只有震如擂鼓的心声。 姜斯松开了手, 往后倾身拉开点距离,低声道:“就是这样,明白了吗?”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不需要多重要的理由。 他想,所以就做了。 向来坦然自若的海棣此时是彻底呆若木鸡,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不动。 少顷,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两个……是这种关系?” “可是沈笏说……” 姜斯:“我们确实只是朋友。” 海棣一副你不要骗我的样子。 哪有亲吻的朋友? 姜斯绷着脸,看着平静得跟什么也没做过一样,实则耳根已经红透了,用手摸一下就会发现烫得惊人。 “反正就是这样,你爱信不信。”姜斯推开人起身,“你要是能接受,就这样,你要是不能接受……” 说到这,他想到什么,顿了一下,“你不能接受也得接受。你的命都是我救的,由不得你。” 这话简直是蛮不讲理,霸道至极。 开口的时候,姜斯心里都在唾弃自己,他这样去对一个失忆的人,跟性骚扰有什么区别? 不过,凭他这张脸,怎么看也是海棣赚了。 这可是他初吻。 “我不知道。”海棣回望,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姜斯的脸色僵硬,搞不懂这是什么回答。 紧接着就听他说:“我不能就这样做出决定。我什么都不记得,这样对你不公平。” “能立刻和一个刚认识的人在一起,那叫见色起意。我做不到这么随便。” 姜斯:“……所以,你还想日久生情?” “给我一天时间。”海棣的回答再次出乎意料,一本正经说着,“我要好好想想。” 姜斯忍住想抽搐的嘴角,抿唇笑了笑,“那你可真是深思熟虑。” “你慢慢想吧,我去忙其他事情了。”被他打了岔,姜斯那点害羞的情绪烟消云散,拍了拍他的肩,往医院大门走。 海棣立在原地看他颀长的身形越走越远,直至完全消失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 腿脚站到发麻,心情却出奇的好。 仰头看天,怎么看都觉得今天天气不错,天是蓝的,树也是绿的,顺眼极了。 …… 楼齐磊一直附在纸人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酒店后看姜斯一直抱着手机发呆,还以为他在思考晚上的计划,不敢打扰。 状似无意从他旁边飘了过去,惊鸿一瞥,看见手机上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没有。 那他在想什么? 楼齐磊挠头。 不过姜斯这些状态不到半个小时就恢复了正常,着手晚上的事情。 “你知道秦战生的家吗?” 楼齐磊点头,“知道,我给他送文件,去过两次。” “那就行。”. 秦战生下午有个酒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 他特意请了商场上朋友作陪,目的就是为了一起款待即将合作的大老板。 本来以为能亲眼见到那位传说中的海家公子,没想到在酒桌上等了半天,只有他的助理过来,笑吟吟带了句话:“我们海总今天有事走不开,我来和各位谈谈合作事宜。” 秦战生,一个四十多岁的、经常仗着年龄自诩前辈的男人,此刻面对比他小了二十岁的年轻人愣是一句重话也不敢说,连连点头,甚至还得亲自打圆场。 “应该的应该的,海总日理万机,这点小事确实不用他出面。我们自己商量着来就行。” 助理微笑:“那倒不是他太忙,海总今天约了医生做检查,抽不开身来。” “……哈哈哈哈哈哈,身体最重要,理解理解。”秦战生笑道。 助理客气地先敬他一杯酒,让秦战生憋着的气缓和不少。心里想着从这助理身上讨回点面子,出出气才行。 哪知道这助理也不是个好惹的,除了第一杯酒喝了,接下来愣是一口没再碰。 不是讨论正事,就是一套一套的劝酒话术,桌上的五六瓶酒全进了秦战生和朋友的肚子里。 等最后秦战生才发觉不对,这时候已经晚了。助理先一步上车离开,只留下一桌的残羹冷炙以及空酒瓶。 “曹。”秦战生摇摇晃晃地上了车,回家。 可回家连个灯都没有开,秦战生原本对妻儿的事情一直忌讳莫深,现下喝了酒倒是全忘了彻底。 推开门就大声嚷嚷:“人呢?都死哪去了?赶紧出来给老子倒水喝。” “这一天天的,麻烦的要死。什么玩意,敢在我面前摆谱,那死助理也是狗仗人势,连我的酒都敢不喝,真是给他们脸了。” 他自顾自说了半天,一个人都没见到,不由大怒,一脚踹开主卧的门,想跟原来一样把妻子从床上揪下来打骂一通。 掀开被子,只有一团空气。 被酒精灌醉的大脑短暂地运行起来,他的妻子……似乎不在了。 不在了? 秦战生摇摇晃晃没想明白,忽地听见一道女人的声音从厨房那里传来。 他走过去看,借着客厅的灯去看,一个散着头发的女人正站在料理台前一下下剁东西。 “靠,你原来在这!”秦战生下意识出口,走近一把抓住她的头发,伸出巴掌招呼过去 。 手上一用力,竟然跟拔萝卜一样把头颅拔了起来。手里抓住的头悬在空中,慢慢的转一百八十度,和秦战生对视。 一张满是血的灰白的死人脸完全露出来。 而没有头的身体依旧在切着菜刀,一下一下,发出不紧不慢的当当声。 在看见那张脸的时候,秦战生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瞳孔缩成一个点,把手里的人头往地上一丢,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刚跑到有光的客厅,他忽然看见电视亮起来,播放着一部儿童动画片。 液晶屏幕上的两只卡通熊角色对话,声音十分熟悉,“爸爸,你在哪里啊?” 另一个也在说,“爸爸你怎么不来陪我们啊!” 然后它们一起转头朝秦战生看来,咧开嘴笑道:“爸爸,你快来陪我们玩啊!” 不对,这不对…… 秦战生扶着墙,摇摇欲坠,死死盯着屏幕上的两只熊。它们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诡异,唇角咧开的笑容占了一张脸的二分之一、三分之二…… 直到一条缝从中间撕开,两只手从熊的身体里爬出,接着是一颗小孩的头,小孩的身体……他们从熊的身体里爬出来,再爬出电视屏幕,慢慢朝着秦战生而来。 笑声天真无邪如银铃,“爸爸,你来陪我们玩啊——” “爸爸,爸爸——” “爸爸,你来啊——” 四面八方都是两个孩子的笑声,逐渐把秦战生包围。 秦战生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理智告诉他,那是他死去的孩子,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可情感上,这两个孩子越来越近,从整齐干净的模样,变得浑身是血,胸口有个黑洞,贯穿他单薄的身体,小小的脚丫踏出两条血痕。 “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滚开,滚啊!” 眼见大儿子已经摸到他的衣服,秦战生再也受不了,一脚把他踹开,直接踹飞了几米远。 稚嫩的身体重重摔到地上,碎成一摊烂肉,腥臭的血水从身下流淌来。 头颅如皮球一样滚至秦战生脚边,不偏不倚地露出眼睛死不瞑目瞪着他。 小女儿哭着喊叫:“爸爸不要再打了,爸爸不要再打了——” “嗬嗬——”秦战生呼呼歇歇,喘着恐惧的粗气,手脚冰凉发麻,只想赶紧离开这恐怖的家。 他刚迈出一步,就看见妻子握着一把刀站在大门前,冲他微笑。 “老公,你回家啦。” 她手上的刀,滴滴答答流着血,落在地板上开出一小朵一小朵的花。 秦战生恐惧地退后,死死瞪她,色厉内荏恐吓:“给老子滚开,不然我打死你!” “爸爸不要打,爸爸不要再打了——”小女儿尖利的哭声越来越大,几乎要刺破秦战生的耳膜。 妻子保持微笑,有些可惜道:“老公,你都没有手,用什么打啊?” 听到这话的秦战生猛地低头,发现垂落身侧的两臂空空如也,血流如注。 他的手没有了! “啊啊啊啊啊啊——”到这时,他才感觉到疼,脸色煞白,害怕到了极点,“我的手!我的手呢?” “你的手在这啊!” 秦战生回头,站在厨房的妻子一手菜刀,一手拎着手掌。站在大门处的妻子拎着菜刀,一点点走近。 前后夹击,意味着秦战生彻底逃不出去的命运。 “爸爸,真好吃!” 小女儿闪现到秦战生面前,抱着比她头都大的手,一根根啃着手指。 小小的乳牙尖利无比,将骨头咯嘣咯嘣咬的脆响。 察觉到秦战生的视线,她露出沾着血肉的笑容:“爸爸真好。” “老公你真好。”妻子也这样说。 手里的菜刀折射森寒的光。 “救命——救命——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秦战生紧紧贴在墙上,浑身冷汗浸湿他的衣服,喝到肚子的酒化成水,在此刻极剧的惊恐下,尿了出来。 “你们放过我,放过我行不行!我不是故意的——”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会出车祸——” “对不起,对不起——” 秦战生站在腥臊的尿液中,哭得眼泪鼻涕糊成一团,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哪还有白天风光无限的模样。 “就是你杀了我们!” 妻子目露凶光,“要不是你喝了酒,怎么可能出车祸!” 秦战生追尾一辆货车,长长的钢筋串葫芦串一样插进妻子和孩子的身体中。 罪魁祸首却安然无恙。 这让她怎能不恨! “对不起,真得对不起!我也很痛苦啊!” 秦战生死死靠着墙,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里,来躲避妻子的靠近。 而下一秒,他忽然感觉身后坚硬的墙壁软成一摊粘腻的烂泥,湿滑的手从后面抱上他的腰。 没等秦战生反应,一声幽幽叹息,“秦总,我也要跟你算算账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秦战生发出杀猪一样的叫声,拼命把自己向前扯,无奈身后东西力气太大,他压根动不了。 楼齐磊眼见自己没地方站位,便另辟蹊径钻进墙体里,从后面控制秦战生。 现在看来,这个效果真不错。 秦战生吓得两股战战,就差晕了过去。 但楼齐磊那能让他就这么轻易躲过去,对两个孩子和妻子道:“你们等一等,让我插个队先!我的情况比较着急!” 第43章 第 43 章 鬼诉 气氛诡异地沉默片刻, 妻子脸色难看:“你是哪来的?” “我刚才看你们半天了,别光吓他啊,倒是来点真格!”楼齐磊说着:“等着, 我给你们打个样呢” 说着, 他手按在秦战生的胳膊上, 使劲一掰, 清脆的一声骨裂响起,秦战生发出凄厉的尖叫。 疼得浑身发抖,却怎么也晕不过去。 楼齐磊嘿嘿一笑:“怎么样啊秦总, 爽不爽?没想到吧,我这头驴不光能拉磨, 还能掰碎你的骨头呢!” 这熟悉的声音…… 秦战生胆战心惊:“楼齐磊!” “是我。” “我没杀你!你的死跟我没关系, 你老找我干什么!“ 秦战生怕的要死, “冤有头债有主, 你要找也应该找物业,关我什么事!” “话可不能这么说, 我死在公司里, 不找你找谁啊?” 楼齐磊阴恻恻笑了笑。 “我听说你还找了关系把我的死压下去, 还想昧下我的赔偿款?” 秦战生激动的摇头, 脖子被楼齐磊掐住,往后使劲拉, 嗓子几乎要被割断开来, 一句话都发不出声音。 “你明明知道我女儿就靠钱救命, 你凭什么!你把我骨头渣子都要吃干抹净不说, 还想逼死我女儿,你还是人吗?你这个畜牲!” “嗬……嗬嗬——”秦战生无力地仰头,腿脚弹腾挣扎。 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的时候, 突然又被放开来,楼齐磊警告他:“明天我要看见你赔给我女儿的钱,不然我明天就来杀了你!既然我不好过,你也别想活着!” 妻子目光凛冽,扬起手里的刀:“我今天就要杀了他!” 楼齐磊:“你要不先折磨折磨他呢……这么直接死了就便宜他了。” “爸爸和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小女儿天真无邪地舔着手指道。 楼齐磊对孩子的包容度非常高,安慰她:“你放心,叔叔会帮你完成心愿的!” 妻子沉默一会,冷声道:“你尽快。” 在他们旁如无人的讨论声里,秦战生逐渐失去意识,昏死过去。 等他第二天醒来,除了他半干的裤子,再没有任何昨晚的痕迹。 灵魂深处的恐惧依旧存在,秦战生恍然以为是自己的一场梦,摇摇晃晃走到洗手间,打算冲把脸。 一对上镜子,他惊恐地看见自己脖子上有一道深深陷入肉里的青紫勒痕。 那不是梦! 有鬼要杀他! …… 某个逼仄拥挤的小巷里,常年不开张的丧葬店终于迎来一位客人。 老板倒在躺椅上昏昏欲睡,一边的手机还在外放着搞笑视频。 姜斯把人叫醒,要了一沓金银纸。见他是个年轻人,老板麻利地装东西,用个透明塑料袋装上递过去,“现在的年轻人能懂这个的不多了。” 姜斯认同:“确实这样。” 老板狐疑:“那你是?” “我是你同行,做个市场调研。” 说罢,姜斯扬了扬下巴,说道:“感谢同行支持。” 老板:“……” 靠,丧葬品要什么市场调研? 用的东西烧了就烧了,难不成还有什么用后反馈? 来的时候姜斯也没想到还能遇到这事,他本来没打算用玄学外挂,法律的手段多好,以理服人! 奈何对方自己先作死的。 姜斯也无奈,就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死的人。 但凡少干一件事,他们都不一定落到这种地步。 他要打车去地铁站,站在大路边刚抬起手,一辆卡宴低调地驰来停下。 车窗降下,司机温声道:“上车,我送你。” “!” 姜斯一惊,倒也没拒绝,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上去。顺手系好安全带,抬头对上旁边人注视的目光。 “你怎么在这?” 这边破旧的城建和他这辆卡宴可是格格不入,姜斯想不通难不成这边还有什么商务局? “一半是我的原因,一半是你的原因。”海棣笑了笑,耐心开口。“你想听哪个?” 姜斯:“我想你先开车吧,交警要过来贴条了。” 前面路口两个穿着反光衣的交警已经开始对路边违停的车一一开罚单。 “……”海棣低笑出声,发动车子。 姜斯扭头,“你笑什么?” “我笑我们真是有缘。”海棣解释,“这边有个白云山,我去白云观里拜了拜。你知道我得到什么结果了吗?” 姜斯稀奇:“你信道啊?” “……我不太相信。但观主算是我的长辈,会经常来看看。”海棣说着,发现话题又歪了,忍不住偏头无奈看了他一眼,“你别乱打茬。” 好好的气氛全没了。 “我连话都不能说了?”姜斯震惊,“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果然男人有钱就会变,以前的海棣完全都会顺着他来。 平稳前进的车陡然停下,这处人少,没有交警,就算是多停一会也没事。 海棣解开安全带,向姜斯附身压下。190的身高在此时显示出绝对的压制性,高大的身躯将天光遮了大半,阴影下的姜斯意外地和他对视。 “观主对我说,万事随心,不必瞻前顾后。” “我又从山上求了个东西。”海棣耐心解释,从手边储物盒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装了一条红绳,红绳上坠有一排的暗红色珠子。 拉起姜斯的手戴上,可戴完后却没立即松开,握这手跟把玩玉件似的,摩挲轻揉。 “上次看见你手上就感觉太空了,我定做的紫檀串……还挺适合。” 紫檀珠发出莹润的光,暗沉的颜色衬得姜斯的皮肤更加的白。 姜斯却想到其他事,他原本确实有条手串,是爷爷留给他安魂用的。在和恶鬼缠斗中断开,珠子碎落一地。此后姜斯也懒得买其他东西戴上,手腕一直空着。 海棣居然下意识察觉这里少了东西。 “怎么了?不喜欢吗?”海棣一直没听见姜斯回答,脸色微微凝重。 姜斯抬眸无辜道,“你不让我说话。” 海棣:“……” 他凑得更近,几乎与姜斯鼻息交融,低声道:“我昨天一晚上没睡,今天一早就出了门。一直在想你昨天的话。” “哦。” “我回去反思了下,昨天有些话其实说的不对。如果是性冲动,那叫见色起意,可若是心动,那第一次见面叫倾盖如故。” 他握着姜斯戴手串的那只手,摁在胸膛前,心跳搏动,向四肢百骸迸发的血液都在叫嚣对姜斯的情感。 那股炽热、隐秘、不被大脑察觉,却深刻骨髓的热爱。 姜斯细白如瓷的脸忍不住红了些,眼睫颤动,忍不住想这读过书就是不一样。 “那你?” 海棣用自己的行动来回答放在昨天的问题。 手指摁压他的唇角,微微用力迫使姜斯抬头,轻而又轻地在他唇瓣上啄了一口。 一吻之下,稍稍退后,哑声问道:“可以吗?” 亲都亲了,还问什么问? 其实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这只是礼貌性的一问,接着又凑过去贴在一起,这次比刚才更加深入,不再是饱带怜惜的轻啄。 舌尖试探地启开紧闭的唇缝 回程的路上气氛安静异常,姜斯忍不住打开窗,外面清寒的风吹进,他脸上的温度立时降下不少。 海棣故作矜持地认真开车,实则早往姜斯身上瞟了好几眼,还是没忍住道:“你今晚有空吗?” 姜斯侧头,“怎么了?” “我爸妈他们一直想见见你。” 姜斯被吓了一跳,惊诧不已:“你都跟你父母说了?” 才过一晚上而已,海棣说回去想想怎么连父母的思想工作都做完了? 海棣知道他想歪了,解释道:“他们只知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别的还没来得及说。” 所以也不算见家长吧……? 姜斯沉默一会,还是摇了摇头,“今晚不行,我今晚要去见个人。” “谁?”海棣警觉,什么人还得晚上见的?大白天就不能吗? “周扒皮。” “???”海棣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接了句:“你朋友?” 姜斯:“好冷的笑话。” 他脸上的无语滥于言表,海棣脑中的弦终于搭了回去,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前老板啊?他做什么了得到这个外号?” “什么都做了,就是不做人。” 海棣放下心,多问了句:“需要我陪着一起吗?” 姜斯真诚地发问:“请问你出场的身份是打手还是花瓶?” “我就不能作为你的家属?” “下次吧,下次。”姜斯难得接不上话,“今天场合比较特殊。嗯。” 海棣遗憾道:“那我等你下一次。” 那估计没下一次了,他也就在这一个公司上过班. 下车前,姜斯刚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海棣忽地叫了他一声。姜斯回头,只听海棣道:“有事给我打电话,没事也要打。” 姜斯无奈,“行行行,给你打,煲个超长电话粥可以了吧。” 接着下了车,挥挥手目睹海棣离开,一转眼正对上不远处飘在酒店檐下的楼齐磊。 四目相对,刚刚脱单的姜斯脸皮稍薄,忍不住有些尴尬。回忆一下他刚才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心里有了数,上前的动作也就格外有底气。 “秦战生那边怎么样?” “被吓得不轻,他老婆孩子都想要他的命,被我暂时拦了下来。”楼齐磊道,往姜斯手上的金银纸上看了眼:“这是什么?” “以后就知道了。”姜斯卖了个关子,没立刻说出来。边往里面走边道:“我约了秦战生晚上见一面。” “你还要见他做什么?他昨天都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什么不答应下来?” 电梯下到一楼开了门,姜斯进去,摁亮开关继续道:“口头答应有什么用?我找了律师一起去,希望他能还有点脑子能想清楚利弊,不然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保全他。” 楼齐磊:“都亲眼见过鬼了,他还能不怕死?” “鬼怪哪有人心可怕?”姜斯说道:“而且秦战生在宁市混到公司副总位置也不是一般人,一天时间够他找个大师来看看了。你说他老婆孩子要杀他?鬼怪不能轻易杀人,等秦战生反应过来后,可能还会将其反杀。” “啥玩意儿?”楼齐磊实在没憋住,家乡话都蹦了出来,“那电影不都这么拍的吗?那《午夜x铃》,那《x怨》,那鬼杀人跟切瓜似的,咔咔乱杀。怎么到现实就不行了?” “这鬼当的也忒憋屈了。“ 姜斯:“你这么想,你把秦战生杀了,到时候他也成了鬼。你们见面不尴尬吗?” “其实特殊情况还是有的。‘鬼诉’听过吗?真有冤屈,去向地府判官告状,等评定因果报应,该报的仇自然可以报。” 楼齐磊:“啥?还真有地府啊?那我不应该早就被阴差带下去了吗?” 姜斯:“这就是另外的一段故事了。具体内情我也不清楚,何况就算你现在下去,到了判官前也说不清因果。秦战生也没真害了你,你要杀他,你就得受刑了。” “靠。”楼齐磊不服,“就没能治他的办法了?” “有啊。”姜斯慢吞吞说,“你一直缠着他,等他身上阳气虚弱,阴气过重,运势不好的时候,秦战生随时都会因为意外死亡。但是这个时间会比较长,我没时间跟他耗。” “等见到他再说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第44章 第 44 章 见家长? 秦战生脸色蜡黄, 被吸干精气一样在外面呆了一天,也不敢回家。到处找人打听宁市有没有厉害的高人能帮忙。 其中有个来自港市的合作伙伴,一直相信风水玄学这个东西, 听到秦战生的求助, 就立即给他推荐了宁市本地的一个大师。 秦战生收到消息就马不停蹄赶了过去, 却不想他来的不巧, 大师人不在家,但徒弟在。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秦战生厚着脸皮请徒弟帮他看看。为了以防万一, 秦战生没说缠他的是谁。 徒弟一眼就看出来秦战生阴气缠身,直接点明:“你家里人是不是都死绝了。” 话糙理不糙, 秦战生虽然觉得这话有点难听, 但还是能接受:“啊对对对, 缠我的就是我家里人。” 徒弟丢给他一张符纸, “拿着它,要是符纸没了, 就来再拿。” 秦战生捏着符纸, 不情愿离开, “就没有能彻底解决的办法吗?” 徒弟冷漠道:“解决不了, 你早晚都得死。” 秦战生一噎,悻悻离开, 回去的路上还在自我安慰, “他说的也没错, 是个人都会死。万一是过了几十年再死呢?” 路上, 他收到姜斯的信息:今晚八点在公司楼下咖啡厅,不想死就过来。 看的第一眼,他以为是姜斯在威胁他, 忍不住勃然大怒,被鬼威胁就算了,姜斯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威胁他? 再看一眼,秦战生品出点不对。这姜斯被网暴他看在了眼里,听说他和葛凯谈崩了,难不成是走投无路开始报复人了? 姜斯发疯的样子,秦战生比谁都清楚。把他惹急了,是真敢掏刀子捅人。 左思右想,秦战生应了下来. 八点,姜斯准时出现在咖啡厅门前,身边跟了特意请来的律师。 见到两人,秦战生皱起眉,也没起身,嘲弄道:“还是有备而来。” 姜斯不语,律师率先友好地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姜先生的律师。全权代理他和已故的楼先生案子。” “他和谁?”秦战生以为自己听错了。 “楼齐磊先生,您应该认识。”律师和气说着。 秦战生听到这个名字就浑身一紧,手往口袋里摸去,想从那张薄薄的黄纸汲取几分安全感。 硬着头皮道:“他的事情我会和他家人谈,你掺和什么?” 姜斯道:“他让我帮的忙。昨天他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秦战生如遭雷劈,呆愣当场。 面前那张曾让他垂涎欲滴的脸此时跟厉鬼一样狰狞,那唇角若有似无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是不怀好意的冷笑。 随时就能变成楼齐磊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你怎么……你怎么会……?” “别问那么多,你就说今天能不能好好谈谈吧?” 秦战生这时忽然反应过来姜斯发的信息什么意思。 就是表面意思,不想死就过来和他谈。 不是姜斯要杀他,是姜斯背后的楼齐磊…… 或者还有更多。 秦战生想到自己的妻子儿女,脸色更加惨白。颤颤巍巍地吞咽一口口水,“你要谈什么?” 律师虽然不知道这俩人打什么哑迷,但是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保持专业风度:“是这样,姜先生只想恢复自己对作品的著作权,以及公司要承担向大众解释的义务。楼先生则是要求贵公司按法律规定的工伤赔偿进行赔款。”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两份合同,先翻到楼齐磊工伤赔偿那份,“根据宁市最新工亡赔偿标准来,贵公司需要支付的赔偿金应该是丧葬补助金加一次性工亡赔偿金加供养亲属抚恤金的总额。” “考虑到楼先生属于离异状态,他仅有一个女儿,且女儿重病需要进行另外的人道主义支援。供养亲属抚恤金每月会在原有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二十。这么算下来,贵公司一共需要赔偿的金额是——” “一百七十八万六千五百元。” “需要一笔付清,不能拖欠。” 律师说完,不只是秦战生沉默,连同姜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百多万买一条人命,到底值不值? 楼齐磊却没想这么多,听到金额的时候下意识松了口气,有了这笔钱,起码女儿的医药费是够了。 “秦先生可以先看看合同。”律师推了过去。 秦战生低头翻看两页,忍不住道:“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他还觉得太多了。 律师愣了下,道:“这是根据规定按宁市平均工资算出来的金额。据我所知,楼先生的工资是比平均工资更高一些。” 秦战生哑然,想到了什么,将合同合上,道:“楼齐磊的死也不只是公司自己的责任,商业大厦物业就没责任吗?凭什么只要我们赔?” 律师忍住骂人的冲动,继续道:“这是工伤赔偿,是只针对贵公司的。至于物业,另外还有合同。” “那也不行,这太多了。楼齐磊也就在公司工作了十年而已,公司能给他一份工作让他有基本的生活条件已经够不错的了,现在居然还狮子大开口要一百多万!” 秦战生道:“他给公司带来过这么多价值吗?” 楼齐磊亲耳听着这话,几乎压不住自己的怒火,双手死死捏在身侧,恨不能扑上去掐死他。 姜斯突然插话进来,“到底是公司不想给,还是你不想给?” 律师侧目,眼神询问这不一样吗? 秦战生有瞬间慌乱,到底还是稳住神情,“当然是公司了。我身为公司高层,不能不为公司考虑。” “小楼死了,我也很难过。但是这件事重点错不在公司,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下电梯。他人死了,可公司还活着,最近公司又是困难期,真拿不出这么多钱。” 姜斯盯了他一会,点点头,“行。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了。私下不能和解,就去法庭上谈吧。” 说罢,他率先起身,律师早就待不下去了,跟着也走了出去。到了门口,问他:“那这事?” “麻烦您回去整理一下,向法院递交起诉书吧。” 律师好心提醒,“姜先生,对方这个态度不像是怕官司的人,您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姜斯:“我知道,你去准备就好,剩下的我会解决。” 律师这才放了心,道别离开。 等他走后,姜斯远远跟秦战生对视,无声地笑了笑。 楼齐磊着急:“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算不了,等着吧。”姜斯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发现了秦战生一直隐藏的秘密。 “我们这行有个说法,不是自己的钱一分都不能多拿,拿了就是自己的买命钱。” 回去后,姜斯给海棣打去电话。 彼时海棣正在书房加班,看见手机的刹那,眼神霎时软了下来,接起温声道:“你那边结束了?” 姜斯叹气,“不欢而散,没谈拢。就先回来了。” 他眼皮恹恹垂下,无精打采。海棣关心问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能和我说说吗?” 姜斯刚想开口,眼睛瞥见窗户外的高楼大厦,话锋一转不答反问:“男朋友,你家里是不是非常有钱?在宁市的地位蛮高的?” “?”这是什么问题。 海棣认真地思索下,“还算可以,反正是养一百个你也没问题。至于地位……现代社会,人人平等。说不上什么高不高的。” 姜斯眼前一亮,笑了起来,“能不能拜托你帮我查个人?” “你说。” “xx传媒影业副总秦战生。”姜斯说道,“我想知道他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比如赌博,吸x这些。” 海棣沉吟,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一时没想起来,也不觉得为难。“可以,只要是在宁市,都能查到。” “辛苦了。”姜斯好听的话张嘴就来,“幸好有你,不然我在宁市连个熟人都没有,也不知道找谁帮忙。” “你朋友不在宁市吗?”海棣还记得他去医院探望这事。 “他前几天意外去世了。” “……” 海棣紧急补救,“我应该做的,正愁没地方帮你忙。我们两个不用这么客气,有需要直接说就好。” 隔着屏幕,姜斯冲他比了个小心,笑道:“爱你。” 他说话的时候正躺在床上,刚吹干的头发软软贴在脸颊边,衬得皮肤雪似的白。一笑起来更是唇红齿白得惊艳。 海棣片刻失神,笑容受到感染也弯出弧度,“你在酒店住得惯吗?要不来我家,家里客房多,阿姨厨师也都在,也方便你吃饭。” 姜斯犹豫:“但是你父母……” “他们一直期待你来做客,尤其是我妈,早就备好了见面礼。”海棣道。 姜斯矜持几秒,“等我拜访完叔叔阿姨再说吧。现在不太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要是不喜欢,我在其他地方还有自己的房子,我带你去那里住。” 姜斯被他豪气的话震摄到了,终于对海棣的经济状况有了实质性认知。 宁市的房,他居然可以拥有好几套! 姜斯当初一年的工资也不少了,加上奖金,税后都有三十多个,但也就能在宁市买个几平米的地。 “虽然我很心动,但是真的不太合适。”姜斯叹气 ,将镜头移向楼齐磊,“你自己看吧。” 楼齐磊茫然对上镜头,姜斯介绍,“这是我对象。” “……你好。“楼齐磊打了招呼。 他浑身上下透出不是正常人的青白色,脸颊浮肿,眼睛发红,衣服又是破破烂烂的。 归功于他那个稀奇古怪的病,海棣这些年也算见多识广。一眼就瞧出不对来,僵硬地回答。 “你好。” “我这边有点事要帮他解决一下,去你那边不太方便。”姜斯解释。 没道理拖鬼带口去男朋友家同居的。 海棣无奈扶额,“我明白了。” 须臾,他补了句,“那你自己多小心。” “放心。”姜斯强调:“一般的鬼打不过我,要是遇上其他事,这不是还有你吗?” 根据姜斯多年看番经验,情侣之间适当表示对对方的需要,能给对方带来满足感,加深感情。 现在看海棣缓和的脸色就知道这招效果不错。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姜斯瞄到被海棣压在胳膊下的文件提醒,“年纪大了就少熬夜,不然容易秃顶。” 他前两天还收到深山里拍戏的王兆哭嚎,说他年纪轻轻就有斑秃的趋势,着急忙慌问姜斯怎么保养的。 姜斯当时双手一摊,“爹妈基因给的好,没有保养过。” 海棣刚加深笑意:“……” “不可能。”他正色表示,“我每周作息非常健康,并且经常锻炼。家族也没有脱发基因。” 事关他的形象,海棣不能容忍他胡说。 “那就好。”姜斯点头,“请继续保持你的美貌,这样对我眼睛也友好。” 海棣还想说什么,姜斯就已经对着镜头摆手,“晚安晚安,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一句话咽回去,海棣:“晚安。” 手机界面跳转回聊天界面。海棣刚放下手机,就见书房门被敲响,海夫人推门。 饶有兴致地倚靠门框,问道:“刚才跟谁聊天呢?” 海棣:“没谁。” “别装了,你声音都夹成那样了还没谁。”海夫人兴致勃勃,“你谈恋爱了?对方怎么样的啊?多大了,哪里人?” “你说话啊,我又不会去私下调查人家。” 海棣无奈,“妈,你别问了。到时候你见面就知道了。” 海夫人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是套不出话来,只得放弃。 “起码男的女的该给我说一下吧?总不能对方连人都不是吧?” 海棣这些年来是不是就要离魂一次,海夫人对这些超自然生物早就接受良好,甚至还有多个玄学朋友。 她唯一担心的是,他儿子要是领回来一个阿飘,她可能连面都见不到。 “……是人,你想哪去了。”海棣佩服她的脑洞。 话罢,他静止须臾,压着嘴角向上的弧度,“是个男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脑中满是姜斯笑意盈盈的模样,眼睛弯成一汪盛满星光的水潭,漂亮极了。 第45章 第 45 章 又死一个 深夜正静谧时, 楼齐磊靠着墙边昏昏欲睡。突然被一阵大力拍醒,姜斯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他面前,眉眼间满是凌厉, 直接道:“起来, 跟我出去一趟。” 楼齐磊愣住, 下意识问:“去干啥?” “秦战生出事了。”姜斯抽出房卡, 将门打开,快步朝电梯的方向走去:“我在他身上放了个纸人,本来是想检测他的行踪, 可是就在刚才我手上纸人突然自燃起来。” 他做的是双生纸人,一分为二, 只要秦战生那边有任何动静, 姜斯手上的纸人都能感觉到。 姜斯下楼后才发现这个点打车太困难了, 只能告诉楼齐磊大致方向, 让他先去一步,自己想办法找车赶过去。 楼齐磊面色凝重, 忙应下来。 秦战生什么时候死都行, 就是不能现在死。 这一条街道除了灯牌就只有几个阑珊的路灯, 姜斯只能跑到路口拦车。幸而出租车司机有夜班, 没一会就路过一辆。 姜斯道:“师傅,滨江大桥北段。” 司机应声发车, 因着姜斯再三强调要赶时间, 他干脆拿出几十年的开车本事, 一路上风驰电掣, 紧急超车。 等红绿灯间隙还不忘八卦:“都凌晨两点多了,你去滨江大桥干啥子?还这么着急的噻?” 姜斯对上后视镜中好奇的眼睛:“” “不抓奸,不自杀, 师傅你别多问了。”他默默开口。 “哦。”师傅有些失望。 滨江大桥横跨宁市的滨江,全长四千多米。一路行过去,料峭的江风铺面拍来,路边两排路灯飞似的向后跑。 出租车内形成一个封闭的小空间,手机一直传来电话打不通的嘟嘟声,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姜斯的心情也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不断下沉。似乎感受到他的心情,手腕的紫檀串隐隐发热。 等出租车自南向北行驶,越来越近之时。忽然不远的路段突然一声巨响。 “嘭——轰隆——” 窜天的火光的驱散黑暗,在夜色中格外显眼。从漫天浓烟冲出一辆火团,直直穿过大桥护栏,坠入江里。 四周,所有驰行的车辆不约而同紧急刹车,朝起火的地方看去。 随着爆炸的车掉进江里,火光也逐渐熄灭,像极了转瞬而逝的烟花。 “我靠!”出租车司机也紧急刹停,目瞪口呆看着这幕,震惊之色滥于言表,“这大晚上的,不会又是醉驾吧!都穿过护栏掉下去了,这得开多少码啊!” 姜斯没理他的话,降下车窗往外看。周围的司机乘客都下了车,有爬在栏杆边看情况的,也有拿电话报警,更多的是举着手机录视频。 他推开门,远远望去,一辆汽车掉进江里居然跟水汇入海里一样,一点水波都没有。更别提里面的人,肯定死透了。 飘在江边打转的楼齐磊看见姜斯,忙靠近,解释道:“我刚找到秦战生,他的车就起火了。” “他老婆孩子呢?”姜斯低声问。 不等楼齐磊回答,姜斯自己就看见了。那道飘在江面上,长发飘飘的鬼影正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居高临下看着水面下的丈夫。 “太狠了!一点机会都没给他留,就算被打捞出来肯定也凉透了。”楼齐磊感觉自己浑身发寒,“怪不得都说不要惹女人,这发起疯来丝毫不念旧情。” 姜斯言简意赅:“他活该。” “但他就这么死了,我的赔偿金怎么办?”楼齐磊着急,“他死就死了,我女儿不能因为他耽误治疗啊!” “那不更简单了,直接起诉公司。”姜斯刚说完,就远远瞧见秦战生的妻子突然朝他看了过来。 出租车司机看了会热闹,探出车窗冲姜斯大喊:“喂,小伙子,你还去不去了!就剩最后一段路,我绕个道,马上就能到。” 姜斯回到车里,“不去了,把我送回去吧。” “啊?”司机纳闷,“这就回去了?你不有事吗?” 姜斯:“已经没事了。” 司机这下终于确定自己拉了个神经病,大半夜跑大桥上转一圈,看了场车祸就回去。 不过他能赚钱,乘客想看什么也不关他的事。 司机想得很开,返程路上一个人独角戏般叹气,“现在生命真脆弱,你看看,这好好的人说不定哪天就出事死了。所以说啊,赚多少钱都不如好好陪陪家里人。” 见姜斯不说话,他又问:“小伙子,你是本地人吗?在宁市工作啊?” 姜斯瞥了他眼,“不是。” “唉,看你这么年轻估计才大学毕业吧。一看见你,我就想起来我儿子。他今年刚上高中,天天叛逆期跟我对着干,要我说就是你们年轻人太年轻气盛,一点不懂我们这些当父母的心情。” 姜斯滑动手机屏幕的手指一顿,接了句:“确实理解不了,我爸妈早去世了。” “”司机正叹气的动作陡然一僵,难以置信又小心翼翼地往后打量,只见姜斯低眸看手机玩。 我多什么嘴啊! 后面一路司机都保持沉默。 听到话后,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后悔夹杂着震惊,在结账时破天荒给姜斯抹了零头。 楼齐磊一边看得目瞪口呆,还以为姜斯实在烦司机的絮叨口不择言,等下车后,惊叹道:“你这嘴真是太猛了。” 什么话都敢说。 姜斯平静侧目,“我说得是实话。” “!” 话罢,留下石化当场的楼齐磊自顾自上了楼. 姜斯推门刚进去就嗅到股阴湿潮冷的味道,开灯往周围看,腿边赫然站了个仅到他膝盖的小孩。 他低头和它对视,女孩有点不好意思,羞赧一笑,“哥哥你真好看!” 姜斯:“你妈呢?” 女孩:“妈妈在你身后啊!” 姜斯猛地回头,正对上女人阴冷的目光,她说道:“就是你想帮秦战生?” 她一身白裙,下半身几乎被血浸染成深红色,长长的头发披在身后滴滴答答流着水。脸上除了太惨白倒是正常的样子,站在昏暗的走廊上,看不出什么异样。 “你怎么会这么想。”姜斯摊手,“我以为你知道我和楼齐磊是一边的。” “你最好是。”女人冷冷道,“不然你也得死。” “这话很多鬼对我说过。但我依旧好好活到了现在,我劝你下次还是换个话术吧。”姜斯伸手,“来都来了,进去好好聊聊吧。” “我跟你没什么可聊的。”女人皱眉。 姜斯嗤笑,“那你专程跑一趟就是为了警告我的?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女人牵着孩子进门。 姜斯合上门,双手环胸说道:“我有三个问题,你先回答再说其他事情。” 女人沉默。 “你是被秦战生杀的?” “……”楼齐磊好不容易挤进来,就听见这句话,顿时又心惊肉跳起来,生怕女鬼暴走杀人。 女人却很平静,“起初是场意外,他酒后开车,追尾上一辆货车,钢筋打碎车窗,从我跟孩子的身体里穿了进去,来不及治疗,我就和孩子死了。” “你说起初是意外,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是他背着我偷偷买了三份巨额保险,每一份都超过了百万,三份加一起的保额高达千万。我发现这不是场简单的意外,就一直跟在他身边,这才知道,秦战生是个赌狗。” 女人再说起这话时依旧咬牙切齿,“他家暴,出轨,□□也就算了,他居然还赌博……他居然赌博!” 姜斯没说话,等她将话说完:“所有赌博的人都该死,全部都该死!赌狗都不是人,他们赌上了头后什么都敢拿来当赌注。” “你知道吗?我爸就是赌博赌死的,在我上中学时,他被讨债的人追到家里,砍掉了两条胳膊,全身被钉在墙上。我和我妈回到家里就看见他死的样子。从那之后,我就发誓,我这辈子永远不要再接触任何关于赌博的东西,我的丈夫也绝对不能!” “秦战生明明知道,我们结婚的时候,他发过誓,他说这辈子永远不会上赌桌。因为相信他,我宁愿忍受他的家暴,我宁愿他在外面找各种男人女人……” “我这么相信他,他居然把我和孩子的命都当成了筹码一起赌了出去,我不会放过他的,就算让我下地狱,我也要让他得到代价。” 楼齐磊却想到其他,小声地道:“那我的赔偿——” 姜斯和女人一同看去,都沉默下来。 “染上赌瘾,就算给他一个亿也得赔进去。” “靠!我曹他八辈祖宗,这个sb!”楼齐磊气得几乎跳起来,愤怒地到处走动,抬眼望向女人,“秦战生死透了吗?” 他想去鞭个尸! 女人冷笑:“我把他的四肢全卸了,别说死没死透,现在连灰都找不到。” “这个蠢货,还以为一张符纸就能把我除了,做他的白日大梦。” “好了,我第二个问题。”姜斯了然,继续道:“你后面还要杀谁?” “……”女人一愣,“你怎么知道。” 姜斯:“找秦战生报仇的方法很多,在滨江大桥搞一场爆炸,你想给谁看?” 女人眯眼问他:“你想拦我?” 姜斯:“这取决于我第三个问题了,先回答我再说。” “是还有。” “是谁?” “你们应该都熟悉。”女人笑笑,“秦战生给自己找了个好大腿,帮他解决了多少麻烦。你们不就是受害者之一吗?” “xx局的胡副局长。” 姜斯跟楼齐磊对视一眼,心念四起,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当然是我的死,他也是幕后凶手。”女人道:“没有他,秦战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拿到保险赔偿金。” 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依靠着女人的腿,抱着她想要睡觉。 女人安抚几下,看着姜斯:“我都说完了,现在到你了。” 姜斯不语,楼齐磊被女人的话给说动,踌躇着一起望着他,“要不你……” 姜斯没理他,定定看了一会母子三人,才道:“我不介入因果,都随你。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不要对无辜人下手,不然判官面前,你难逃地狱责罚。” “我知道。”女人垂眸,推了推孩子,“我来找你……主要是为了他们。” “一切的后果我自己承担,他们还是孩子,什么都不懂。你有没有办法让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姜斯:“你要我给他们超度?” 他神情莫名,“我看着这么博学多才吗?” 这明摆着就是道士跟和尚的活,姜斯一个门外汉懂什么。 他甚至一句经都不会念。 女人:“……你手上戴着不就是法器?” “这是法器?”姜斯拨弄两下,“不知道啊,这是我对象送的。” “……” “求你了,我孩子都是无辜的。他们不应该在死后还要跟我一起作恶杀人。”女人深深弯下腰,言辞恳切。 姜斯吓一跳,往旁边躲去,“有话好好讲啊,大姐你这鞠躬不折我寿吗?” 两个孩子都随妈妈,即便是死了,脸色青白,也能看出很漂亮的五官。一左一右地望向姜斯,很难让人说出拒绝的话。 “我帮忙还不行吗?”她一直没起身,姜斯没了办法,只能应下来。 他这边刚和女人谈拢,另一边的葛凯骤然听说秦战生死亡的消息悚然一惊。 连夜爬下床,打电话问情况。 “到底怎么回事,昨天见他,不还好好的呢!” 对面人是秦战生助理,此时说话声带着恐惧:“几个小时前在滨江大桥发生爆炸,掉进水里。警察忙活了好长时间,只把车打捞上来,他的尸体连个渣都不剩!” 葛凯:“怎么这么突然?他晚上怎么不回家还在外面呢?” “不知道啊,秦总说晚上去见了个人,见完后就一直开车到处瞎逛。” “他见谁了?” “姜斯。” 第46章 第 46 章 邪性的姜斯 听到这个名字, 葛凯就牙疼。捂着脸悲哀地想到一件事,这个姜斯也太邪性了吧? 才到宁市几天? 就死了两个人了。 同样疑惑的还有负责这次事故的警察。 炽白灯光照在整个审讯室里,这种高强亮度的灯也是审讯的一种隐形手段, 一般嫌疑人习惯生活在阴暗的世界中, 乍一面对这么亮的光就会有种内心的阴霾无处遁形的暴露感, 方便后期的审讯工作。 姜斯坐在灯下, 坦坦荡荡,甚至心情颇好地向警察要了杯水喝。 “你昨晚和死者见面后去了哪里?” 姜斯想了想,“我和他聊完后就回酒店了。” “你在酒店做了什么?” “洗漱, 休息,顺便和我对象打电话聊天。” “就这些?”警察沉声问道。 “就这些。” 警察从档案袋里掏出一沓照片, 摔到桌子上, 冷声质问:“今天凌晨两点十二分, 你从酒店出来, 搭上一辆出租车,目的地正是出事的滨江大桥。” “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在凌晨去这里?你有什么目的?秦战生的死和你是不是有关?” 姜斯眼下的乌青十分显眼, 眉眼间笼罩着一层疲倦。他捧着水杯抿了口, 真诚地抬头说话:“警官先生, 你不会认为是我造成他的死亡的吧?” “他只是我前老板而已, 我这次找他商谈的事情就是普通的民事纠纷,我和他有多大的仇要杀他?我没有动机啊!而且我只是恰巧看见了他爆炸, 也没有提前准备的时间, 我怎么知道他的车会爆炸?” “你太高看我了, 我高中学文科, 大学学艺术,化学那些知识早就忘的一干二净,就算想搞炸弹也做不到啊。” 警察冷冷注视着他, 实在没看见任何破绽,正打算从其他地方下手。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另一位穿制服的警察道:“时间差不多了,让他走吧。” “……什么?” “让他走吧,这案子跟他没关系。” 姜斯在两人的视线中迤迤然起身,礼貌道:“如果还想问其他事情,我会继续配合的,再见。” 他对警察态度的转变也是不解,直到走出审讯室后,这才恍然大悟。 几步之外,海棣安静地负手站立,身边跟了位西装革履的律师跟他说话。 见人出来了,海棣打断律师的汇报,朝姜斯招手,“过来。” “你怎么来了?”姜斯讶异,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我没和你说这事,你从哪知道的?“ 海棣伸手压了压他额前蓬松的碎发,“你朋友发信息说的。” 海棣知道的朋友也就一个,还不是人,怪不得能碰到他被警察收起来的手机呢。 姜斯无奈:“你不来我也可以,又不是第一次做笔录了。” 听他话倒跟警局的常客一样,海棣失笑,牵上他的手,“我不亲自来不放心。” “这是张律师。”海棣介绍道,“刚才是他和警察做的交涉,说你没什么事。既然出来了,我们就走吧。” 姜斯刚打了声招呼,就被海棣带走。不由好奇问道:“真难为你还能想到找个律师来。你一天天这么闲?都能随叫随到了?” 说完,他的手被重重一捏,海棣无奈:“还不是担心你。” “我刚才才听说死的人就是你前老板,叫秦战生是吧?你昨天刚让我查这个人,今天凌晨就死了,你让我怎么放心?” 姜斯睨他:“你也觉得我和他的死有关?” “我是担心你出事。”海棣叹气,“先是你朋友,再是老板,你这任职的公司不说是传媒公司吗?怎么搞的跟黑恶势力一样,老是死人?” “可能风水不好吧。”姜斯看他担忧的样子,忍不住上手扯了扯他唇角。 “我命硬着呢,不怕这些,你就别操心了。” 海棣顺势亲吻他的指尖,一把握上蜷缩手回的手,再次试图诱拐:“你跟我回家住得了,我也放心一些。” “再说吧,再说吧。”姜斯目光飘忽,落到停在路边的车上,催促道:“快上车吧,我好累,先去吃个饭再去补个觉。” 这是没告诉海棣实情,要是他知道后面还有人会死,那还得了? 海棣都随他,带人先去附近的餐厅吃饭。 他找的是家高级私人餐馆,在宁市相当出名,里面装修全是中式风格,典雅不肃穆,包间中甚至有很好的隔音效果,关上门后,外面一切声音都听不到。 姜斯从昨天折腾到今天,又一大早被警察叫到警局,睡觉时间加一起也没有五个小时。 因此吃了没两口,就撑着桌子,闭上眼睛假寐。 海棣一扭头,给他夹菜的动作愣在半空,看了一会他小鸡啄米似的动作,有些好笑。 把人硬是狠心叫醒,“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你要实在困就去车上眯会。” 姜斯抬头,发现他自己都没吃几口,摆手道:“没事,先吃饭吧。我一会再睡。” 海棣把服务员叫过来,吩咐把菜打包起来。又拉着姜斯,“别硬撑了,回去睡觉。” 听他的话,姜斯撑着下颌,懒懒地看服务员用餐盒将饭菜一一打包,想到秦战生妻子托付的事情,仰头问道:“你上次说白云观,里面的法师你有比较熟识又有本事的吗?” “有是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姜斯笑笑:“我想请人办场法会。” 当着外人的面,海棣没多问,等服务员走后才拦下就要跟着出门的姜斯,“你要给谁办法会?” 他眼中带着探究,上下打量姜斯的神情。 “帮朋友的忙。”姜斯想含糊糊弄过去,海棣不给他这个机会,捏着手腕,继续细问:“是你身边的那个鬼魂?” “不是。”姜斯老实回答,眼见他还想深究,手动给他闭麦,凶狠地警告:“不许再问了,等我有空再跟你说。” 海棣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将他细长的手指拿下来,不为所动,“你老实说,长期和鬼打交道,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正常人但凡被鬼摸过都要倒霉几天,像姜斯这种天天跟鬼待在一起的,海棣压根不信会没有后果。 别的不提,就连沈笏这种自小修炼的天师都不会做这种事。 姜斯:“” 现在的海棣越来越不好忽悠。 真想念失忆时候的他了。 “有一点点吧。”姜斯再三强调,“真的只有一点。而且我也不是天天都跟它们打交道,只是偶尔。” “只要我不参与它们因果就不会有事。” “向天师在宁市,我会找他给你看看。”海棣警告道,“君子不立危墙下。姜斯,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任何人都不值得你以牺牲自己为代价。” “知道了。”姜斯悄悄松了口气,刚才板起来的海棣气势真是堪比他高中教导主任。 一下子就让他梦回中学被老师训斥的时候,简直可怕。 不知道姜斯的想法,海棣边走边说起其他事,“酒店不方便吃饭,先去我那边睡会,吃过饭了,我再送你回去。” 姜斯刚想说酒店也有微波炉,忽然听见一声诧异的男声,从旁边传来。 “姜斯!” 姜斯往那边看去,忍不住挑眉,居然是他们。 “你怎么在这?”葛凯穿着黑色正装,身旁跟着张烁。 看样子是来这边谈生意的,正好撞上了出来的姜斯和海棣两人。 “这是你开的店?”姜斯反问。 葛凯一噎,自从他得知姜斯和秦战生见过面后,就一直心不在焉地反复想起这人,哪知道这么不禁想,还真的见到了。 现在看他,葛凯怎么瞧怎么觉得姜斯浑身透着诡异。 刚来公司,姜斯就发现了电梯上的尸体。 和公司副总见了一面,几个小时后,副总就死了。 现在又见到了姜斯,葛凯忍不住胡思乱想,总不能接下来该到他了吧? “谁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听说秦总出事前只见过你,指不定秦总的死有没有你一份。”张烁没他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海棣脸色瞬间冷下,想出口维护,被姜斯自己抢先。 “现在你也见过我了,那就祝你晚上和他一样。”姜斯微笑,没有感觉丝毫被冒犯到。 “正好我在做丧葬生意,欢迎你来捧场哈。” 张烁脸都绿了,梗着脖子说不出话。 憋了半天只出来一句:“你有病吧!谁特么要捧你场!” 姜斯惋惜,过去几个月了,不止葛凯没有长进,怎么张烁也一样。 一开口就落了下风,让姜斯继续反击的欲望都没有。 “走吧。”姜斯懒得继续和他们说话,拉着海棣转身离开。 “怪不得你看不上秦战生,原来是找了个更好的高枝去攀了。”张烁不甘心继续说道,“明天我去做笔录,到时候你和他的事,我都会全盘托出。我倒要看看,警察会不会怀疑你。你哪来的脸去和我争电影——” 话没说完,一声脆响响彻走廊。 姜斯手掌半麻,垂落身侧。向来带笑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紧绷,冷声道:“我看在阿西的面子上一直忍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算什么东西,真以为偷了别人的东西再把自己名字刻在上面就真成自己的了?一部电影而已,我能做第一部,就能继续做更多。” 此刻,在场人全部鸦雀无声。 葛凯眼皮猛跳,下意识想到姜斯拎着刀捅人的画面。冲击力太强,让他直接忽视掉姜斯口中的“阿西”。 没人敢说话。 海棣平静上前牵起姜斯的手,从口袋中掏出手帕,极为耐心地一根根擦过去。 最后才给张烁一个眼神,声音温和,却是对姜斯开口,“看不顺眼有的是办法对他,何必亲自动手。” 姜斯愣了片刻,没说话。 张烁摸着被打的半边脸,嗤笑一声:“说的真好听,给阿西面子,她知道自己被你这么在意吗?” “哦对,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说到这,葛凯猛地反应过来,想拉住他。“你别胡说八道了!闭嘴!” 张烁推开他,满脸恶意,“阿西已经死了,没想到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情绪过于激动,嘴角渗出血丝都没注意到,瞪着一双眼睛,死死注视姜斯,期待他的反应。 “你说什么?”姜斯僵愣。 “不是……阿西,阿西她,她……” 葛凯的声音逐渐低落,心里已经把张烁骂上几百遍了。 这个衰神,早晚都得把他开了! 出乎张烁和葛凯意料,姜斯的反应甚至不如刚才大,一直保持沉默,像在发呆出神。 海棣察觉他情绪不对,想问清情况,对面包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伴随着句话。 “怎么都在门口不进来———” “……老板!” 海棣助理作为唯一一个不知道发生什么的人也是葛凯他们这次要谈生意的人。 无比震惊自己老板怎么出现在这,别人震惊的是他的话。 葛凯感觉自己的身体就是生锈的机床,脖子扭动间都要发出咔咔声。 以防听错,他重复问道:“海总?” 张烁痛快的笑容僵硬唇边,同样难以置信。 海棣问助理:“公司合作的传媒影业就是他们?” “是的。”助理不明所以。 “很好,挺好的。”海棣说道:“没想到这么巧。” 视线扫过两个不安的人,海棣说道:“贵公司商谈合作就这些诚意吗?” 第47章 第 47 章 让他滚 “不是, 我可以解释。”葛凯忙不迭出声,“都是误会,误会…刚才我们在和小、姜斯开玩笑的, 没有恶意, 真的没有任何恶意。” 姜斯一点面子也懒得给, “我会去弄清阿西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她要是因为你们而死……”他停顿几秒, 说道:“你们可以先期待着。” 海棣对助理道:“合作的事情,你回去再考察考察。” 说罢,他大步跟上已经离开的姜斯。 两人一前一后走, 大步流星的姜斯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这么突然。 阿西居然死了。 海棣悄然跟在后面,一路都没出声。直到出了餐厅大门, 姜斯站在阳光下, 回身看来。 “海棣……能不能拜托你……” “可以。”海棣干脆应下, 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他面前, “但你得先告诉我,她是谁。” 姜斯心念微动, 主动牵上他的手, 解释道:“你不要误会, 阿西她是我朋友……也算是我妹妹。” 海棣耐心听他讲。 “我和她既是大学同学也是公司项目的同事。她和张烁是大学时期就在一起的情侣。我想不明白, 我离职前她还和我说要结婚了,怎么就突然出事。” “我这次还以为……她只是辞职准备婚礼。” 没想到是阴阳两隔。 “我会去查清楚。”海棣摩挲他的手指, 把人带上车。 姜斯情绪低落了一会就缓了过来, 转而问海棣刚才的事:“你要和葛凯他们合作?” 海棣并不知道葛凯是谁, 但是稍微一联想也能猜出来, 思忖着什么话说出来能安全点:“目前是考察阶段,并不是真的确定合作。” “你也想拍电影?”姜斯奇怪。 “不是,拍电影太麻烦, 不如直接买现成的版权用。”海棣看了他一眼,“现在新媒体行业发展已经饱和了,我想插一脚也难,不如另创一个新的产业出来。” “如今国内ip周边经济发掘空间很大,与其去拿钱投资不知道能不能起来的影视剧,倒不如去发展对标粉丝群体的周边产业。” 姜斯听懂了,“我说葛凯怎么那么大方说要给我补偿,原来是找到了金主。” 海棣尴尬,“这件事前期都是由我助理负责,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没有怪你。”姜斯道:“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好巧。” “那句话说的真不错,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这个公司目前已经死了六个人了。” 算上和公司有间接关系的秦战生妻子儿女的话。 “六个人?”海棣一惊。 姜斯偏头,“或许很快就有第七个。” 被张烁那番打岔,姜斯完全没了困意。跟着海棣去他自己房子里呆了会,等吃完饭后便提出想去白云观看看。 海棣盯着他眼下的青痕直皱眉,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至后脖颈,温声道:“你先休息会,不耽误事情。” 午后的风顺着窗子飘进,掀起白纱在空中摇晃。 姜斯想拒绝,被海棣大力扯入怀中,半抱半推,搡进卧室内。 “我睡不着……”实在挣脱不开,姜斯只能顺着力道被压在床上,仰头看他。 “那你躺一会。”说着,海棣拨开他的碎发,手指摁上太阳穴,轻轻揉捏。“我在这陪你,到时间叫你。” “你真的好闲。”姜斯嘴上打趣,身体极为诚实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不到五分钟,刚才还嘴硬的人已经睡熟过去,双眼紧闭,发出细微的呼吸声。 盯着他看了会,海棣无奈笑笑,将被子给他拉好,悄然起身处理其他事情. 在宁市某处别墅区内 保姆拎着买好的菜刚回来,发现大门半掩,以为主人家回来了。 进门瞧了一圈,却发现一个人影也没有。 便只当人家在楼上休息,先去厨房烧了几道菜,等摆上桌已经到了饭点,依旧不见人下来。 保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先去打声招呼。 吃不吃无所谓,她专业的服务态度得摆出来给主人家看。 沿着扶梯上楼,走近主卧,保姆还没想好措辞,手指刚放到门上就听吱呀一声,卧室门就这么被推开来。 她心中一紧,眼睛霎时间瞪大,猝不及防将室内场景一览无余后捂着嘴难以置信地往后跑去。 “快来人啊——死人了——” “有人死了——” 她身后房门打开的屋子里,一个中年男人吊在半空,双眼翻白,脸色青紫。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而他脚边躺了张写满密密麻麻文字的白纸。 …… “死者身上除了勒痕,没有任何外伤痕迹,上吊的绳子是死者钓鱼的鱼线,上面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根据监控显示,在保姆回来之前,整栋别墅只有他一人。暂时可以判断为自杀。” 法医说道,将密封袋的白纸递过去,“你看这个。” 接过白纸的警察一目十行看完,神情一凛,叫上其他人,“都跟我回局里,看来还是个大案!” 宁市高架桥上七八辆警车闪烁一路灯光,轰轰烈烈朝着逮捕现场而去。 经过一晚上的忙活,宁市警察剿破四个赌博窝点,其中最大的一个居然就在郊外别墅区,牵头人正是以自杀而亡的死者,他仗着公职权利,为赌博提供严密的保护伞,肆意收敛钱财。 工作上任人唯亲,不务正事,贪腐成性。 私生活上更是混乱不堪,找的情人都能排到国外,被他下手玷污的女孩最小只有16岁。说一句欺男霸女,鱼肉百姓再合适不过。 可这样的人居然离奇自杀在家中,死前还能把自己犯的罪包括同伙一起交代出来。 警察感到不可思议,但再三确认,又没发现任何与纸条上出入的地方。 最终只能以他良心未泯为解释告终。 还不知道宁市已经暗中发生巨大动乱的姜斯,一觉醒来,看见外面将暗的天色还有些发懵。 室内温度处于不冷不热也不干燥的舒适温度,床垫软和,被褥蓬松,躺进去就像陷入棉花一样,四肢舒服地一丝力气都没有。 姜斯浑身通畅,眯着眼睛翻了个身,拿起手机看时间。 打开手机一瞬间,先跳出来一条葛凯发的消息。 扫了一遍后,姜斯心中了然。看来葛凯见他和即将合作的金主关系不一般,原本坚持的态度终于退让了。 他起身穿好鞋去找海棣。 客厅的灯没开,光线昏暗,只能看到有个人影影绰绰坐在沙发上。走近了,才看清是海棣在看文件,电脑的屏幕光亮自然降低,也显出一些灰暗。 “怎么不开灯?”姜斯站在沙发椅背后看他,骤然从强光到暗处,他还没适应过来。 “看入神了,没注意天黑。”闻话,海棣这才发现周围天色已经暗下来。放下电脑,无奈道:“我和观主联系过,明日是十五,观内照常做法事。你正好可以明天一起去。” 姜斯道:“好哦。”,说罢,转身将灯打开,“你要是有事忙的话,就先忙着。明天我自己可以去。” 再看向海棣,倏得一愣。海棣穿着黑色的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细细的金丝眼镜,灯光在镜片上看不清眼神,浑身上下透漏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质。 “过来。”海棣只冲他招手。 姜斯疑惑走过去,“怎么了?” 他刚坐下来,海棣就将电脑转到他面前,鼠标点开一份文档。 “你看这个。” 姜斯迅速浏览过去,刚休息出来的好心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会这样…” 海棣查人的动作很快,仅仅几个小时候过去,就拿到了阿西出事的前因后果。 其实也很简单,没有任何的阴谋诡计。 仅仅只是因为她过劳猝死。 和楼齐磊不同的是,她死于下班路上,从地铁口的步行楼梯上昏迷,心脏破裂,来不及抢救就直接宣告死亡。 “注意这里。”海棣手点鼠标,将一行字标红。 “死亡日期是三号,五号就下葬了。你不觉得时间太赶了吗?” 正常情况,过劳加班猝死,家属肯定要和公司谈员工赔偿问题,时间短则一周,长则数月都有可能。只不过有一点,死者的遗体对确认是否属于工亡有关键作用,绝不会这么轻易就火葬。 沉默片刻,姜斯道:“阿西是孤儿,她的家属……只有当时的未婚夫张烁。” 说到这,他终于明白过来,“怪不得是他顶上我的位置,本来无论是从能力还是资历来说都不该让他当项目负责人。” “他拿阿西的死,和秦战生谈了场交易。” “好,真好。”姜斯运气,硬生生把怒火压下。拿出手机给葛凯打电话。 葛凯接到他电话的时候还有点懵,没想到姜斯居然还能主动来打电话,他自己都做好热脸贴冷屁股的准备了。 姜斯只说:“其他事情都算了,我只要求一件事。” “什么?”葛凯不解。 “让张烁滚出去。” “那我把他调去其他项目组?” “把他开了。”姜斯看着屏幕,“我要让他在圈里混不下去。” “……这不好吧?毕竟他也没做错什么……” 姜斯:“他和秦战生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葛凯顿时哑了声,不敢再说下去。 “三天时间,找个理由让他滚。” … 海棣给他看了一个文件,还有另外一个,见他打完电话后顺便打开来。 “虽然秦战生已经死了,不过我还是顺手去查了下。截止到现在,他做的事情被警察挖了个彻底。” “这里面的内情你知道多少?”他看向姜斯的眼神晦暗莫名。 第48章 第 48 章 她先是个人,其实才是母…… “?”姜斯将文档看完, 一头雾水,“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信吗?” 海棣眼神中带着探究, 须臾才稍稍点头, “信你。” “……”姜斯凑过去细看他的眼睛, 伸手摘下眼镜, 试图看清他里面深藏的情绪。 “你就这么信任我啊?万一我骗你呢?” 海棣叹了口气,“就算不想说也没事,他那边我会处理好, 不会牵涉到你身上。” “我相信你就算是瞒着我也肯定有理由。” 姜斯怔住,“为什么?” 失忆后的他海棣居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到底是他长的太好看, 还是对方恋爱脑。 只听海棣一本正经分析:“你和秦战生的恩怨不至于到了要他命的程度, 更不要说他背后的复杂关系网。根据我从熟人那边探知的情况, 堂堂局长突然自杀, 死后还特意留了封遗书。别人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鬼怪的存在,我却是知道。这么推测, 那最大概率不是他妻子或者就是你身边那个朋友策划的一切。你充其量只算是个知情者。” “……” 姜斯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恼羞成怒, 把眼镜丢一边, 伸手去扯他的脸, 粗声粗气道:“那你问什么问!心里明镜一样,还装模作样!” 海棣一脸深沉, “我在教你不要刨根问底, 不然影响感情促进。” 说着, 自己都笑了, 抓起姜斯三两根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不说这个了,姜先生什么时候能拨冗给我一个带你回家的机会?” “真的要见啊?”姜斯踌躇, “我没什么跟长辈打交的经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去了就好,什么也不用想。”海棣哄道:“我家人口构成简单,就一家三口。而且因为我身体的缘故,他们其实都对我另一半很开明,更别说你还救过我的命。” “紧张的应该是他们才对。万一你跟我有什么矛盾,想要我的命不是轻而易举?” 姜斯觑他:“你别说的跟我是什么杀人魔一样。” 但又犹豫,“我要不要带见面礼?他们都喜欢什么东西?” “都不用。”海棣想了下补充道:“你别喊错称呼就行,我跟我妈姓,我爸姓祁。” 姜斯:“啊?叔叔难道是?” 海棣点头,姜斯干巴巴道:“那这,确实少见。阿姨挺厉害的哈。” 海棣失笑,“我妈就是女强人。祖父家的产业原本就是小规模企业,传到她手里,短短十年就扩大了几十倍。不过什么都好,就是看脸,喜欢好看的人,不然也不会一眼从众多追求者里面看上我爸。” 姜斯若有所思,“那还好,起码看着我脸面子上,不能直接被打出去。” 他们聊了半天,海棣想留人今晚在这边住下,姜斯干脆拒绝。 察觉到自己语气太坚定后,又软下解释:“酒店里还有两个小朋友,我明天要带他们一起去法会。” “是秦战生的儿女?”海棣对刚才看得文件还有点印象。 “是。” 海棣无奈只能先送他回去,并约定好第二天来接他去白云观的时间。 楼齐磊没事都会跑医院看女儿,秦战生妻子也不在,留下一双儿女给姜斯照顾。 姜斯边用金银纸折了两个小人让他们玩,以防上身出去胡闹,特地没点睛。 不防一推门,房间还是被弄得乱七八糟。两个小孩盘腿高坐窗台,对着外面一群野鬼比划挥舞。 隔着玻璃窗都阻挡不住它们的激情,说话的老鬼跟说书一样,正激情澎湃地讲故事,刚出口一句:“话说那刘关长三人刚从桃源结义完后——” 瞥见房门被推开,紧急刹嘴,一溜烟全散了干净。 对上两个小孩相同无辜的表情的姜斯:“我都看见了。” 他刚才打眼一看,粗略至少有十二个野鬼。 能都老老实实听俩小鬼训话讲故事,也是奇了怪了。 “你们对它们做什么了?” 哥哥举起小纸人,老实回答:“我说手里有很多金元宝,只要和我们说话就能免费发,这个就是证明。” 妹妹也说话:“哥哥,很棒!” 姜斯:“……” 这真的是秦战生亲生的吗?孩子居然这么聪明。 想到女人平静说话的样子,嗯,看来都随妈。 “你们在这很无聊?” 两小鬼一起点头。 姜斯安慰道:“那明天我带你们出去玩。” 听了他的话后,哥哥抱着妹妹兴奋地转了个圈,“太好了!” “太好了,太好了!” “那今天晚上乖乖听话,不要大声吵闹,能做到吗?” “能。”兄妹俩异口同声。 哥哥多留个心眼问道:“妈妈能来吗?” 姜斯也不知道,只能先哄他,“我会和你妈妈说的,放心吧。” 哥哥毕竟年纪还小,不知道大人嘴里的间接回答一般都是否定的意思。把姜斯的话听了进去,带着妹妹蹲在角落自顾自玩起来. 白云山说高不高,因着有千年的历史在宁市乃至整个华东地区都闻名遐迩,正应了那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山上白云观多年来香火一直鼎盛不断,每逢初一十五,都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这代观主姓陈,单名一个流字。 初听他名字的姜斯着实沉默好一会,真情实感地说道:“在南方,这个名字是不是有点太为难人了?” 海棣:“所以大家都叫他观主或者陈道长。” 之前听海棣介绍说观主和他父母是朋友,姜斯先入为主以为见到一个起码四十往上走的道袍中年男人。 压根没想到面前最多三十岁的年轻人就是海棣口中的观主,姜斯没忍住惊讶,“陈道长居然这么年轻。” 陈流看了眼自己身上:“我三十有二,也不算多年轻吧?” 跟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比起来,那还是年轻不少。 把腹诽从心头丢掉,姜斯竖起大拇指夸赞:“看起来相当年轻,您要不说,我以为我们两个一样大呢。” 海棣朝陈流脸上多看一眼,又瞟了眼姜斯的手,抿直嘴角不语。 陈流笑笑:“姜先生真会说笑。”他伸手为姜斯和海棣两人引路,“这边走,香客会少一些。” “听说姜先生也想做法事,请问逝者的生辰八字,可有写好表文,准备路引?” 法会,说白了就是超度,将亡魂送往阴间投胎。现今地府出了乱子,阴差难以上来,绝大部分的亡魂全靠道观或者寺庙做法会将亡魂送下去。 根据法会规模、主持法师的本事,一次送走的亡魂数量不等,少则几个,多则上百个都有可能。 法会说白了也就是个传送门,有成功自然也有失败。如果亡魂的准备充分,送走的几率会更大。 其中八字是必不可少的,表文则相当于拜帖,意味着一个外来户要过来,先递表文以表敬意。 路引全名为酆都路引,也就是通行证。一般由死者家属提前准备,以便后续方便投胎,当然道观寺庙也可以代写。 姜斯来得急,没想这么多,只记得女人说过的八字,其余什么都没有,老实地摇摇头。 陈流也不失望,说道:“那我来写一份。” 姜斯轻咳,在海棣和陈澄一起望过来的视线中交代:“麻烦您写两份,我今天带来的是一对兄妹。” “都来了吗?”陈流往他身后去瞅,什么也没发觉,“我得先看看他们。” “来了。” 姜斯从背包中拿出两个巴掌大的小纸人,轻轻一弹纸,兄妹两个接连被弹出来。 光看眉眼能瞧出是亲兄妹,哥哥比妹妹稍微高个头尖,两人眉眼至少有七八分相似,都是细眉圆眼,可爱极了。 见到它们,就连海棣都忍不住紧缩眉头,带上怜悯神色。 两个孩子是龙凤胎,约莫也就六七岁的年龄,居然就这样死了,真是可惜。 “妈妈呢?”哥哥问。 “妈妈还没到。”姜斯耐心回答,“我先带你们在这边玩。” “怎么样?”他问陈流。 “可以。”陈流放心下来,他提出先看看的目的主要因为年纪太小的孩子极有可能变为怨灵,这种比普通的野鬼要难超度得多。 甚至就算强行超度也有反噬的风险,将孩子逼成婴灵,失去理智后随机选择母体寄生,吸收母体的生气使怨力大增,更加难对付。 “你将八字交与我,我去准备。”陈澄说着,手指掐诀,在两个孩子眉心,一人点一下,祛除天台穴的阴晦,以便待会法会进行。 姜斯给了他,又哄着孩子去一边亭子里玩会。 看着它们走后,海棣才好奇问道:“它们的妈妈是秦战生的妻子吧,她现在在哪?” “她来不了。”姜斯平静地回答:“杀了人的鬼进不来道观这种修行场所,更何况她手里有两条人命。” “能答应帮她给孩子办法会已经算我仁至义尽了,多余的事情,我不会再插手。”他说着,冲站到凳子上的妹妹挥挥手,微微一笑。 “是她动的手?” 姜斯点头肯定。 “孩子确实是无辜的。”海棣无奈,“她做得已经算最好的选择了。” 几道墙外,人声鼎沸,周围香客赶着时间都聚了过来。随着声音一起传过来的还有浓郁焚香的味道,飘在空中,散入风里,又难以消散。 “我曾经对她讲过,我能先把她送入阴司,让她找判官诉冤,争取由阴差带着合法报仇的机会,她直接拒绝了。她说,秦战生多活一天都是便宜了他,她实在等不及。就算被阴差捉去打入畜牲道受罚,也要先报仇。” “生前没弄明白的事情,死后终于搞清楚了。她先是个人,其次才是女人,最后才是母亲和妻子的角色。瞻前顾后,委曲求全,她考虑了所有人唯独没考虑过自己的想法。现在,她想先做自己。” 姜斯这边刚说完,就见那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已经飘了起来,朝中央法坛的地方而去。 “这是?”海棣诧异,刚迈一步,姜斯拦了下来。 “是法会开始了,它们去吃香,让它们去吧。” 第49章 第 49 章 再亲一下 太阳落下柳梢头, 满天红霞即将拉开夜幕时,钟磬轻轻一击,悠长清脆的声音便晃晃悠悠传荡千米外。 法坛上, 陈流一身紫红色法衣踩在八卦阵图行罡步, 依次随星宿排列而转折行进。金线密密麻麻绣在法衣上的花纹折射点点亮光, 看起来精美又古韵十足。 他身后空地上, 几排草团铺地,香客随意选择是否跪拜。 吟唱道经的声音与陈流飘逸的步姿相得益彰,自有肃穆庄严的宏伟气势。 一场诵经下来, 陈流登台执香插拜,宽大的法衣衣摆不断往他身后摇曳, 似乎有风在吹动拉扯。 陈流不为所动, 目光如炬, 手上结印手势迅速变幻。 一请三清观瞻, 肃阴正清。 二请后土安镇,摄鬼行稷。 三请左右黍离, 不得妄惊。 今我持令, 赦开地府, 度使等众, 急急超生! 白烟袅袅飘上九天,自他身后, 数十道虚影显形, 随同香烟而慢慢消散。 姜斯远远瞧着, 那对兄妹因为吃香正上头, 还没反应就已经被带走过去。 它们离开,姜斯总算松了口气,这下算彻底了解。 “一会三元宫有斋饭, 你吃吗?”海棣时刻观察他的表情,见他长舒一口气,忍俊不禁。 “吃!”姜斯揉了揉脸,“这几天一直跑来跑去,都没认真吃过几口饭。” “这边的饭好吃吗?”他问。 “还可以,白云观属正一派,能吃肉,也能喝酒。你应该会喜欢的。” “那还不错。”姜斯点头,拉起海棣的手往三元宫的方向而去。 道观建在山上的弊端就是到处都要爬山,姜斯好不容易爬完最后一阶,实在没忍住,扶着山石找了个位置坐下歇会。 海棣走出几步察觉背后少了人又退了回来,见他摆手扇风的样子,无奈半蹲下来,递给他水。 “这么累啊。” 姜斯先点头又摇头,灌了口水才道:“其他还好,我腿疼。真不知道这些道士怎么能天天在这上班的,我一次就快累死了。” “你这是缺乏锻炼。”海棣理了理他头发,“他们每天都要做功课,像太极拳这些更是每天都会练习的,上下山早就习惯了。” 姜斯回答得理直气壮:“我懒得动。” “……” 海棣:“等下山我背你?” 姜斯沉默,“不是,你不应该督促我去锻炼吗?你这样溺爱,我都不好意思了。” “那明天起,我带你健身?” “我就说说而已,怎么还当真了。”姜斯直接拒绝,“不要,不想动。” 换成其他人这样,早就在第一句话的时候,海棣就会自己转身离开,一句话都懒得继续问。但姜斯这般,却怎么看怎么感觉可爱。 心脏软成一团棉花糖,摸着是软的,尝起来是甜的。横看竖看都觉得心情愉悦开心。 他耐心问:“那您的意思是?” 姜斯左右看了一圈,时下没人在附近,又有夜色遮挡。于是他一手拿水瓶,一手扶上海棣的肩,飞速地亲完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我充个电就好了。” 海棣只感觉到他忽然凑近又离开,皮肤隐约还残留几分柔软的触感。 愣了几秒,见他夜晚中依旧亮晶晶的眸子,压下莫名的暗火,声音喑哑哄道:“现在没人看得见,你再亲一下。” “乖。” 姜斯矜持:“这是道观,不好吧?” “没事,我们还没进去,再亲一下,我背你过去。” 姜斯稍微抬眸,抿了抿唇,轻踢了他一脚,“但是有人在看,你快起来。” 海棣愕然起身,姜斯跟着站起来,不远处站着的人往前走两步也显出脸来,正是刚才法会上的陈流。 三人这时候见面,都感觉到几分尴尬。 陈流从另一边上来,远远瞧见这边有两人一坐一蹲面对面说话,还以为是香客受了伤,过来关心一下情况,结果就听见海棣的话。 一心求道,六根清净的陈流内心受到极大冲击。 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惊讶男人和男人居然也能在一起,还是海棣和姜斯居然是这种关系。 姜斯若无其事打招呼,“陈道长好,听说三元宫有斋饭,我和他过来蹭个饭吃。” 陈流恍惚地听见自己说:“欢迎,就在那边。” 他话落,姜斯立即走开,留下海棣和陈流面面相觑。 “你怎么……”陈流说到一半,实在开不了口。 海棣比姜斯更要平静,甚至没放心上:“先别和我妈说,我自己告诉她。” “……好。” 海棣冲他略一颔首,快步跟上姜斯的背影。 吃饭间,姜斯脸上的余温依旧没散,边出神边夹菜,冷不防听见海棣说道:“多他一个知情人也没什么,反正迟早也得察觉。” “嗯。”姜斯起身开窗,“这里有点闷。” 山上的晚风瞬间灌入,将墙上挂的画吹得猎猎生风,噼啪作响。 “……” 姜斯尴尬合上,只留个缝隙通风。 转身回座位的瞬间,灯光忽然全灭。 尴尬的神情一凛,姜斯微微压眉,往窗外看去,外面的山上依旧灯火通明,人声沸腾。 只有这里突然断了电。 是电路问题,还是其他? 姜斯正沉思,鼻间忽地嗅到一股纸灰味,猛地朝门口看去,刚才还没人的地方凭空出现两道身影。 高帽,长舌,手持锁链拖行另一道身影。 不是阴差是谁。 嘶—— 眼睁睁看着两道身影靠近,锁链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姜斯快步走到海棣身前,和他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你是姜斯?”阴差一开口,阴冷粘腻的凉意自四周凭空升起,夜晚山上温度本来就低,加上地府buff加成,温度又降了个七八度。 硬生生让人体会到初秋接近零下的感觉。 “是我。”姜斯忍着被冻得发抖的冲动,故作平静道:“您找我什么事?” 阴差空着的手推了推帽檐,惨白的脸在昏暗的房间内,活像是自带打光。一张口就掉出舌头,也不耽误他发声讲话。 “这个人,你认识吗?” 姜斯顺着他的话,往旁边送去目光,霎时愣住。 阴差的话还在继续:“我方才上来勾魂,见道观周围居然有如此厉鬼,身上背负两条人命也就算了。你老实交代,她身上怎会有你做的贡品味?你是帮凶?” 女人脖子缠着锁链,低头不语,避开姜斯的目光。 姜斯心中了然,她还是放不下孩子特地来看,却没想到进不来就算了,还被来勾魂的阴差抓个正着。 他纳闷问道:“她身上有贡品味,怎么就一定是我做的?” 阴差冷笑:“自然是我吃过才知道!” 姜斯:“……” 真胡说,他从来没在这边贿赂过阴差。 这下,真不得不认真去打量对方这张瘆人的脸了。越看越眼熟,姜斯惊讶:“你不是在榕城吗?宁市的魂也归你管啊?” 这阴差正是被姜斯请上纸扎店捉恶鬼的那位。 但是两地相距千里,这阴差跨区执法了吧? 本地城隍居然同意? 阴差依旧冷声道:“我本来就在这任职,有何不妥?榕城一事,是受大人派遣才去。” 他口中大人,是指本地城隍。 姜斯更是不解,“城隍大人为什么要帮我?我明明是请地府阴差来着……” “我哪里知道大人的想法。不过据说他生前是榕城人,或许跟你有几分同乡渊源,特意相助。” 阴差虽然冷言冷语,脾气却很不错,都将姜斯的问题回答一遍。 “少废话,快快回答本差的话,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现在不回答,等到了判官前一定因果,有你苦头吃的。” “没关系。”姜斯说道:“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能有什么关系。” 这真是姜斯发自内心的话,他是真的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对上阴差冷飕飕的眼神,姜斯福至心灵,补充道:“要不我回去烧点东西,您再细细品品?” 咕嘟…… 阴差想到香烛的味道,暗自咽下口水。假装思量片刻,暂且相信了,“我且信你一回。” 说罢,他瞥了从始至终没说话的海棣一眼,长眉轻挑,落了句:“你倒有本事。” “……”姜斯莫名其妙。 一阵阴风从窗外而来,两道身影凭空消失。 他们刚走,灯光骤亮,又恢复到刚才的样子。 姜斯叹气,坐回饭桌前。想去吃,被海棣拦下,“这饭不能再吃。” “鬼碰过的阴食,失去味道就算了,吃了对身体也不好。” 姜斯奇怪,“刚才他又没碰——” 突然,他想到阴差那根长长吊在半空的舌头。脸色难看起来,松开筷子,看着早就失去热气的饭菜无语:“……怎么还偷摸蹭人饭的。” 他自己才吃了两口! 见他脸色不好,海棣笑了笑:“再去拿一份就是了,应该还有。” 姜斯幽幽道:“我想吃牛舌,要麻辣味的。” “别想了,正一派唯一不吃的就是牛。”海棣失笑,轻轻拍拍他蓬松的头发,“我去拿饭。” 吃完饭后,天色已晚,两人索性在道观住上一晚,翌日才下山。 未及下车,海棣正打算趁着姜斯没有行程安排,把人抓回家里见家长,就听姜斯神情凝重接起电话。 隔着话筒都能听见电话中的男生哭喊:“姜哥,我好像又撞鬼了,你啥时候回来啊,救命啊!” 声音之凄惨,海棣趁着等红灯间隙,忍不住侧目观望。 姜斯皱眉:“你干什么了?” 这倒霉孩子,怎么天天出事。 林楠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我和朋友玩了招灵游戏。” “没救了,等死吧。”姜斯一秒收回多余的同情,冷漠道,“自己作死,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若问他们这种吃阴间饭的最讨厌什么人,那必是这种作死的人无疑。姜斯能救那些无辜被鬼怪盯上的,却救不了这种故意找死的。 这群人性格使然,即便能救一次,以后迟早也得出事。 “别别别!!”察觉到姜斯语气冷下,有直接挂电话的意图,林楠一口气不带停歇地忙解释。 “是我们去玩剧本杀,剧本杀中有个环节是招灵的仪式,我们就跟着DM做了,哪知道这个仪式居然是真的,我们招来了真东西!招灵游戏是这个意思,不是我们故意玩的……” “说说具体情况,你怎么知道招来了东西?你亲眼见到了?”姜斯这才缓和下脸色,问他。 “……我没见到,但是,但是……”林楠此时正坐在客厅沙发,所有窗帘都被拉开,阳光一览无余地直接晒在他身上。 明明是非常温暖的场景,可林楠只感觉自己浑身阴寒,寒颤不断。 “但是,我们玩完的第二天,带我们玩剧本杀的DM就从商场的七楼跳楼自杀了。” 第50章 第 50 章 箱子新娘 他现在只要一想到那天他和朋友去商场散步, 刚到一楼,就突然听见一群人惊呼,随即一个人的身体重重落在面前的场景就感觉天旋地转地反胃恶心。 剧本杀的DM是个年轻小伙子, 也就比林楠大两岁。 当天游戏结束后, 林楠还特地加了他微信, 约定以后有什么新本第一时间跟他说。 可昨天刚见面的鲜活的一个人, 此刻已经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林楠亲眼目睹DM坠楼的全过程,包括坠落地面的瞬间,后脑被撞破, 无数血滴飞溅到了他身上。 DM倒在地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顶空, 身下血液四溢渗入, 很快就聚成大片的血泊。 被血液洇染通红的嘴唇急促地颤抖, 最终只发出一声灰白的呜咽, 便失去生气。 循着他的视线,林楠看见的是七楼上DM工作的剧本杀招牌。 上面只有暗红色的剧本杀名字。 脸上滚烫的触感犹在, 林楠忍不住一直抬手擦脸, 身边地上扔了许多废纸巾。看着正在通话中的界面, 活像是看再生父母一样。 “我现在一闭眼就是他的尸体, 总感觉他一直缠在我身边……我是不是要买点东西给他烧过去?” 红灯转绿,海棣发车启动。姜斯接着问道:“你确定DM的死和剧本杀的招灵仪式有关?万一是巧合呢?” 林楠哭丧着脸, “哥, 你还记得我前几天也给你推荐过这个剧本杀吗?当时我还说网上评价它都特别玄, 昨天出事后, 我又去网上查了,你猜我发现什么了?” “特么的玩剧本杀死的不是只有我们这,只要玩过这个本的人, 不是死了就是生大病住院,能在网上评价的全是仅剩的幸存者!” 一时间,姜斯竟有种荒缪的感觉,重复问道:“你的意思是,只要玩过这个剧本杀的人,非死即残?” “对,是这样。我找一起玩的朋友说过,他们都不信,说我就是心理作用,但是我真的感觉到一直有人在盯着我。哥,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听你的话不玩这些东西。” 现在说这个也晚了。 姜斯揉了揉眉头,“你玩的那个本叫什么?我先查查确认下。你在家要实在怕,就去立个筷子,暂时能避避邪。” “剧本杀叫《囍》,两个喜的那个囍。” 林楠连忙冲到厨房拿了个碗和三根筷子,听姜斯在电话那头的指导操作。 “找家中东南方位,把碗放在墙角,倒入半碗清水,将筷子插进去,心里默念你身边认识已经死去的人,不知道名字也没关系,只说关系,回忆对方长相也行。一个个试,直到筷子能在水里立起来再说。” 林楠手上动作不停,问道:“立起来会怎么样?” 姜斯淡淡道:“说明就是他缠上你了。” 林楠心脏猛地一紧,手指僵硬十分,小心翼翼地默念DM的名字,同时松开拿筷子的手。 刚松开就立刻倒下,他着急去接,又忍不住舒了口气。 看来不是DM。 再次回忆身边的已故的亲人,忽然,灵光乍现。 记忆闪回一天前,他正和朋友玩剧本杀。招灵仪式是对着牌位上香,并叫牌位上的名字。 为了营造恐怖氛围,他们所处的房间装修完全是中式风格,大门禁闭,只有两排白蜡点亮。 当时环境昏暗,烛火噼里啪啦跳跃在空中,将他们在场的人影子拉得特别长。 林楠念完名字后,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痒。 忍不住低头去摸,就是这偏头的刹那,余光看见旁边的空地上有条拖拽地上数米长的黑影。 林楠被吓一跳,在他印象里,他就是最边上的站位,旁边明明没有一个人。立马扭头正眼去瞧,可地上却又恢复如常,什么也没有。 事后,他只当是神经敏感,完全丢到脑后。现在再想来 …… 他脑中回忆当时场景,再次插入筷子。 这次,小心翼翼松开手后,筷子一动不动立在水中央。 林楠瞳孔紧缩,失声尖叫:“姜哥……立起来了!” 姜斯“嗯”了一声,道:“别慌,你家里有小米吗?拿一把小米,沿着碗画一圈。要是画完后,筷子倒下,就没事了。要是没倒下……” 他沉默片刻,“那你就收拾东西来宁市找我。记得期间不要任何人碰这碗水和筷子,包括地上的小米也不能动。” 话筒中林楠慌慌张张应了一声,脚步声与衣服摩擦、塑料袋拍打的窸窣动静不断,过了好一会,林楠哭丧道:“姜哥…没倒!” 林楠真想对筷子磕两个头,把对方赶快送走。 缠他干什么啊?他又没做什么! “嗯,那你来宁市。”姜斯叹气。 他解释自己暂时回不去榕城,“我这边还有事要解决,你先过来,我要亲眼看看情况。” 海棣一路安静听他打电话,瞥见他收了手机,这才找到机会插嘴,“你朋友遇上什么事了?” 姜斯打开百度查询,头也不抬回答:“你不是听见了吗?玩剧本杀被缠上了。这倒霉孩子,但凡早一天,就能赶上沈笏在榕城的时候,也不用特意跑到这边。” 海棣跟着一起惋惜,又问道:“打电话的人跟你挺熟的,都知道你也能看见鬼了。” “……” 姜斯一顿,轻薄的眼皮往他的方向撩起。海棣正在开车,双目直视前方,看起来就是随口闲聊。 “你这是……好奇还是吃醋?”他问道。 海棣被他直球打得猝不及防,扶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又松,简直万分无奈。 表面还保持着形象,为自己辩解,“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什么都不对我说,还不让我主动问吗?” 意味深长地觑了他一眼,姜斯慢慢道:“可以,你随便问。” “那个是邻居,刚上大学,比我小五六岁,但你别说,他长的还可以,瘦瘦高高,蛮清秀的。” 海棣警铃大作:“你说这个做什么?” 姜斯一本正经道:“我就随口一说。” 手机页面跳转出来,他低头去看,越看越感觉不对。 《囍》这个剧本下面前排都是清一色好评,越往下翻,就会发现零星的咒骂评论。 几个污秽的字眼夹杂一大串乱码,看起来发评人的精神不大正常。 再翻到后面,有条评论引起姜斯注意。 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几百字的“不要玩会死人”,没打一个标点符号,读起来费力又诡异。甚至发评人生怕不够吸引别人,还配了一张昏暗无比的图片。 点进去放大才勉强能看清,是一间空荡荡光线阴暗的房间,角落里出现一个举止怪异的红衣人。不起眼,要不是姜斯看得认真,压根不会发现。 红衣人的姿势就像吊在空中,头颅垂到胸腔,两只胳膊反手高举,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环绕脖颈,双腿跪在空中,全身仅靠一根若隐若现的绳子支撑。 但无论是靠什么支撑,毫无疑问的便是他绝对不是活人。 “这个剧本杀,还真有问题。”姜斯反复看了很长时间,没发现p图的痕迹,便又查了查这个剧本的作者是谁,哪知道最上面的回答却是今年年初就去世了。 而这个剧本是七月份才面世。 “和他说的一样吗?”海棣问。 “现在看着大差不差。”姜斯道:“刚才看评论大概数了数,至少有四个地区,十四个不同账号的人都玩过这个剧本杀出了事。但是这个剧本杀最少也要三个人才能玩,算上DM,一共至少有四个人。如果按玩一次至少死一个人的概率,目前也已经有十几个人死亡。” “但是,如果死这么多人……为什么没人发现呢?” 姜斯对此深感疑惑。在现代,一个人非正常死亡都算是件大事,死者亲属和警察得弄清楚死亡原因,周围人也会谈论。 “的确很奇怪。”海棣明白他的意思,“宁市这边也有几家剧本杀店,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姜斯手指摁在手串上摩挲,想也不想就拒绝。 “我又不是专门破案的,给自己揽什么活?帮林楠保住小命就行了。” 说着,他给林楠发个酒店定位这才抬头去看外面。 发现海棣开车方向不是送他回去的路,“你去哪?” 海棣:“回家吃饭。” 姜斯顿时正襟危坐,如临大敌,不可思议道:“我还没做好准备呢!你这是先斩后奏,哪有这样的?” 眼看车已经进了别墅区的门,姜斯一颗心被拎在悬崖边一样,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 “昨天晚上我跟你商量过。” “我怎么不记得——” 姜斯回忆昨晚,顿时噤声,扶额无奈道:“我那时候困得不行,你跑来对我说什么能听进去?你也太有心机了。” 海棣坦然应下这句评价,甚至还补上一句:“无奸不商,我们这种商人,总是会点手段。” 姜斯:“……” 他放弃挣扎,琢磨接下来要应对的话术。 海棣径直驶入负一层车库,刚停好车,一转头就看他靠着椅背沉思的样子,不禁好笑。凑过去给他解开安全带,宽慰道:“我没说我们在一起的事,你别紧张。” “我不紧张。”姜斯抿了抿唇角,还是有点不放心,再次确认,“你真没说?” “没。” 脸部肌肉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姜斯暗自松了口气. 别墅内,一直在国外出差的祁山牧被老婆叫回来 ,此时正坐在客厅吃水果。 海夫人换了身米白色的长裙,长发用簪子挽起,又画了个淡妆,与平时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模样大相径庭。 她从楼梯上走下来,在祁山牧面前转了一圈,低头扯了扯自己裙摆,问道:“我这身怎么样?会不会还是太严肃了?” “不就是见儿子的朋友吗?你弄得这么郑重做什么?”祁山牧不理解,往嘴里塞了颗葡萄。 “这葡萄还挺甜的,是新品吗?我在国外好久没吃到这么汁水饱满的了。” 海夫人闻话,瞥了眼被吃了一半的葡萄说道:“这葡萄是从R国昨天空运过来,一起送来的还有其他食物,都是你儿子特意安排的,废了不少事呢。” “儿子总算长大了,知道我今天回国,居然准备这么周全。”祁山牧感慨,“也不枉费我们父母对他这么多年的培养。” 海夫人冷漠:“想什么呢?他都不知道你今天在家。” 祁山牧震惊:“……这些是给他朋友准备的?” “不就是个朋友吗?这么大动干戈?” “那是你儿子的救命恩人。”海夫人恨铁不成钢,“一天天脑子里面除了实验数据,能不能装点其他事?我早就打电话对你说了!家里什么事都不上心,你跟你的实验去过日子吧!” “……”祁山牧自知理亏,不敢反驳,乖乖听骂。 直到保姆来提醒,海夫人这才收起怒火,给祁山牧递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理了理裙摆,转身去迎客。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箱子新娘2 两人拾阶而上, 海棣被姜斯的情绪感染,不禁有种说不出来的紧张,一刻不肯松开牵着人的手。 碰巧从里面走出来一位中年女人, 长裙款款, 眉眼间带着几分和海棣的相似。 姜斯一愣, 下意识甩开他, 往旁边挪了一步,乖乖叫人:“阿姨好,我是——” “你就是小姜吧?小棣说今天他要带一位朋友回家, 终于等到你了。”海夫人微笑,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侧。见面的第一秒, 眼睛已经在姜斯身上转了一圈。 “是我。”姜斯笑笑, “冒昧上门叨扰, 您见谅。” “客气了。”海夫人语气淡淡, 看够了姜斯这才把视线放到儿子身上,发现海棣一直侧眸看着姜斯。 “……” 海棣只说是朋友, 但是海夫人也不是个傻子。 自己儿子德行她一个当妈的还不知道么? 先是天天翘班在外面跑, 接着又是大费周章安排今天的见面。谁家朋友会这么郑重? “咳。”拉回海棣的眼睛, 海夫人警告他一眼, 又笑道:“先进来说话。听说小姜你是榕城人的啊?我去年到榕城出差,那个地方挺不错, 景色蛮好看的。” “果然是人杰地灵, 榕城的人也很优秀啊。” “阿姨您太客气了。”姜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我就是普通人。” “你太谦虚了。”海夫人边走边说:“沈大师都说了, 他这次能回魂全靠你。你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大本事,怎么是普通人呢?我们一直想当面感谢你救了小棣。” 姜斯干笑,“应该的, 就是顺手的事。” “你啊……既然你是小棣朋友,我们也都不是什么外人。再说客套话显得生分,阿姨希望你今天在家里玩得开心,把这当自己家就好。” 姜斯刚道完谢,就听海棣突然纳闷叫了声:“爸。” 祁山牧背着手走近,矜持地姜斯颔首,“我回家看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见到这位当事人,姜斯立刻先去看对方的脸。 海夫人已经算是美人了,那能靠脸赢得美人青睐的传说中人物到底长什么样? 姜斯只一眼就感觉果然名不虚传。 海棣的爸爸确实能靠脸吃饭。长得确实好看,具体说是很俊,是非常标准的三庭五眼,脸型流畅,五官精致适中,却不显得阴柔。 即便是五十多岁,头发依旧茂密,周身带着种书卷气。 “这就是你朋友?”祁山牧满眼审视,越看姜斯越觉得不像什么好人。 海棣居然为了这么一个朋友,把亲爹都忘了,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救命恩人,能这么厉害,让他儿子都毕恭毕敬。 作为一个研究物理的学者,祁山牧这么多年,一直抱着世上没有玄学,只有未解密的科学的态度看待海棣的离魂症。 他坚信,一定是目前科学的研究还不到位,没有捕捉到属于灵魂微观粒子显影,这才有了“鬼”的说法。 他越看越觉得姜斯也就一张脸能看,其他地方都是毫不起眼。 就这,能帮助他儿子回魂? 他凭什么! “叔叔好。”姜斯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仿佛自己被切片放在显微镜下观察一样。 “你好。”祁山牧说着,突然问他:“你知道光具有波粒二象限特征吗?” “……啊?知道啊……”姜斯茫然。 大名鼎鼎的杨氏双缝干涉实验,他就算不是理工科的人也听说过。 和姜斯不同,海棣和海夫人齐齐意识到,祁山牧这又是犯了职业病。海夫人瞪了他一眼,让他不要乱来,祁山牧直接忽视。 继续问道:“听说海棣离魂期间一直和你在一起,你怎么能看见的他的魂魄?你觉得这种情况是为什么发生?” 谁知道为什么,总不能说自己与生俱来的本事吧?他踌躇着怎么回答才行,海棣直接牵着人,略过祁山牧走开,“不用理他的问题。” 姜斯悄悄回头,正看见祁山牧同样一直盯着自己,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分辨不出喜怒。 “叔叔这是怎么回事?”他小声问道。 “他一直试图从科学角度弄明白我的病是怎么回事,以前是在国内到处跑,后来发现国内这方面的实验器材不够先进,他就跑国外的顶级学府进行学术上研究。” “刚认识沈大师和他师兄的时候,我爸的反应和今天一样,他不是针对你,就是太执着弄清楚这些事了。” “哦。”姜斯不好评价,尤其是当着人面,太没礼貌,干脆不说话乖乖跟着海棣。 海夫人和祁山牧一直没过来,阿姨麻利地将洗好的果盘先端上,又问姜斯要喝什么。 “白水就好,谢谢。”目送阿姨离开后,姜斯才奇怪问道:“叔叔阿姨没事吧?” “没事。”海棣早就习惯了。 “叔叔这家庭地位……不过我也好奇,你这是从小就会离魂?” “差不多吧,天师说是魂魄不稳,经常会无意识地脱离身体。不过以前没这么严重,都是在家附近飘着,只要一叫魂,就能立刻回去。这次不同,他们都说我是直接跑到了榕城,接着在那里遇上了你。” “我家那边有个习俗,身体不好的小孩满月后得带上一件贵重的饰品来压魂。避免孤魂野鬼靠近,惊扰孩子。一般过了三岁就不需要再这样,正常人三岁后的天眼也会退化,再看不见那些东西。你这种情况,还真是第一次见。”姜斯道。 “我也戴过,没什么用就是,后来嫌麻烦就摘了。”海棣解释,“不过经此一事,我现在已经彻底没事了。” “那是当然。”姜斯伸手从盘中拿出一颗青提,又拿出一颗紫葡萄。一起摆在桌面上。 “假如你原本是颗普通的葡萄,现在经过进化后,你就变成了一颗升级版的青提,抗灾能力明显更强。知道为啥吗?” 海棣:“杂交了?” “是这个原理。你差不多就类似这种情况。”姜斯想到他还没恢复记忆,收住话头,接着道:“你遇到我是命中注定的转机,我被你提醒做定格动画,从而才去翻找我爷爷的手札,这才看到最后能救你的方法。” “冥冥中自有天定,少一步都不行。我们这就是缘分。” 海夫人进来就听见这句话,再看两人都是笑意盈盈的样子,还以为是年轻人趁机说点小情话,顿时刹住脚步。 祁山牧险些撞上她,纳闷道:“怎么不走了?” 海夫人斜了他一眼,祁山牧无辜对视。她不止一次在心中叹气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外面有人叫你,你出去看看。”海夫人将他打发走。 祁山牧没听出来她的用意,还真以为有人到家里,回头望去,“哪来的人?你邀请别的客人了?” 海夫人:“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祁山牧耳朵动了动,还真听见点响动,“嚯,真有人来。怎么想的,挑这个时间上门。” 海夫人以为他在说胡话,不想搭理人,下一秒就听到一声嘹亮的“姑姑!” 瞬间,海夫人和祁山牧齐齐看去,骑着登山车的年轻人丝滑地映入眼帘。 见他们看来,还特地扬手打招呼。 祁山牧忍不住提醒:“注意看——”路 话音未落,重响传来。 “嘭——” …… 客厅,气氛安静到落针可闻。 姜斯惊愕地瞧着面前上半身全湿,裹着毛毯还瑟瑟发抖的年轻人。他头发还不断滴着水,落汤鸡一样顶着张干毛巾,说一句话就要打上一个喷嚏。 “……姑姑,姑父,我没事,你们别担心我。”年轻人吸了吸鼻子,拒绝上楼换件衣服的提议,坚持认为自己火气旺盛,可以凭借体温把衣服烤干。 “……”海夫人无语,只有祁山牧依旧劝道:“就算室内有空调,你也不能一直穿着湿衣服啊。” “没事没事。”年轻人摆手,“我可以的。”他将话题引到全场唯一一个不认识的人身上,“这是谁啊?我哥朋友吗?” 海棣给姜斯介绍,“我表弟,海默昀。脑子不太好,你多包容。” 海默昀当即大怒:“我很正常!你不要乱讲话!” “正常人能骑自行车把自己丢进喷泉池里?” “……”海默昀耳根通红,嗫嚅道:“我那是太激动了,谁让你们家在院子中央放了个喷泉?” “你是第一次上门吗?”海棣反问,把海默昀说得哑口无言。 姜斯左右看看,海夫人和祁山牧显然见怪不怪,没有说话的打算。只能他自己硬着头皮打圆场,“一时没看清很正常,年轻人嘛……都是这样。” 海默昀抹了把眼角,大为感动,如遇知己,“我就说有人能懂我吧。您贵姓啊?” “免贵,姓姜。” “姜哥!”海默昀一拍大腿,“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好朋友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海棣难得黑了次脸,忍住把表弟踹出去的冲动,没好气问道:“你到这交朋友来了?” “是哦。我有正事的。”海默昀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紧了紧身上的毯子,正色道:“我来告诉你们一件事。” “我好像撞鬼了。” “???”海夫人诧异,“你干什么了?在哪遇到的?” “没,不是一般的撞鬼。我这个不一样。”海默昀见几人紧盯,压低声音道:“就是昨天,我和两个朋友去玩剧本杀,当时感觉没什么。但后来一整晚都在被鬼压床,我想翻身,就感觉自己被钉在床上一样,怎么都无法动弹。给我硬抗到天亮才睡了一会。” “我哥不是这方面经验丰富嘛,我就来请教请教。如果不威胁到我的小命,还能忍两天。” 姜斯和海棣互相看了一眼,开口道:“你玩的剧本杀是不是叫《囍》?” “啊对对对,是这个。姜哥你也玩过啊?”海默昀忙不迭应下。 “略有耳闻。”姜斯道,“你们一行几个人玩的?” “我和两个朋友,加上主持人,一共四个人。怎么了?” 姜斯看了眼手机,继续追问:“你们昨天几点玩的?” “下午四点吧。” 现在是早上十点半,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姜斯没多解释,只要求道:“你去联系一下一起玩的其他三人,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海默昀被他接连的话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啥这么做。 “确认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姜斯沉声说着,满脸严肃,看不出丝毫开玩笑的迹象。 拿着手机的海默昀倒吸一口冷气,咧开嘴角干笑问道:“哈哈哈哈,你别开玩笑,怎么会死人呢?就是一个游戏而已……” 姜斯不语。 海默昀的话再说不下去,呆立当场,左右环顾,“不是,这……真的假的?” “你不是第一个玩完剧本杀就撞鬼的,已经有人出了事,等他来宁市,你应该会和他有共同语言。”姜斯说道。 第52章 第 52 章 箱子新娘3 海默昀匆匆忙忙去阳台打电话, 留下姜斯被海夫人和祁山牧围观。 半晌,海夫人才问道:“刚才没来得及问,小姜你是道士吗?” “不是。”姜斯摇头, “家里干丧葬业的, 我从小算耳濡目染学到点东西。但是大学专业是学影视导演, 之前就在宁市工作。几个月前辞职回榕城发展了。” “那也是家学渊源了。”海夫人感叹, “你后来回榕城做影视类的自由职业吗?还是什么?” 姜斯笑笑:“我开了家纸扎店,平时没事也会拍拍片子。” “还挺好的。”海夫人道:“自己当老板比上班确实自由多了。” 穿过阳台的玻璃门,她流露出几分担忧, “刚才你们说的剧本杀是怎么回事?小昀真的被缠上了?” 旁边的祁山牧一脸不信任,他老婆不让他随便抓人就讨论专业, 又没说不能质疑别人的专业。 “你看见小昀身上有东西了?”他问道。 姜斯忽略祁山牧身上那点敌意, 唯物主义的人不信这个东西很正常, 以前见到的比这反应更激烈的人都有。他认真解释道:“我没看见他身上有东西, 不能确定。” “那——” 一声“嘭啪”响彻,陶瓷花盆从天而降, 天女散花一样在空中炸开, 海默昀不偏不倚被碎片砸了个正着。幸好他反应快, 又裹了层毛巾, 瓷片只擦着他脸边飞过,划出一道血痕。 “我靠, 我靠!”他被吓懵愣在原地, 反应过来后连忙拿着手机推开门回去。惊魂未定靠在墙边, 望向同样被惊到的几人。 “花盆, 掉了!”海默昀默默道。 “看见了。”海棣率先起身去查看,他站在海默昀刚才站的地方,扶着栏杆探头去看。 一楼阳台上是二楼的花房, 这花房设计是半封闭状态,冬天可以将外面的窗户完全封上,夏天则可以打开透气。现在是初秋,天气也没那么冷,海夫人偶尔去花房看看书,为了透气和采光,干脆一直开着窗户。 开得正艳烈的秋海棠此时混着红褐色的泥土摔在地上,红艳艳的花瓣铺在地面,远远看着就像是一滩鲜血。 “这个位置”姜斯也迈步走来,上下去打量,脸色同样不好看,“要不是他躲得及时,恐怕会直接砸中头。” “张姨!” 海夫人反应过来后,连忙去把阿姨叫过来问询,“刚才楼上有人吗?” “没有啊。您今天吩咐有客人登门,我们几个把楼上房间打扫完后,就去后厨帮忙了。”张姨匆匆赶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大家都满脸严肃,不明所以的同时又有点忐忑。 “是发生了什么吗?” “你确定吗?”海夫人冷声问道,“要不是有人故意推,我那盆秋海棠怎么会掉下来?它离窗台的距离可是很远!” “真没有啊!”张姨着急澄清,“您要是不信可以去查监控,没有人去二楼。” 姜斯听见她们的话,走到海默昀面前,问道:“你刚才在阳台上注意到楼上有人吗?” 海默昀依旧惊魂未定,颤抖的嘴唇就像被冷冽的风中不停晃动的草叶一样,怎么也停不下来摇摆。“我没注意到,我一直在打电话,电话,电话没人接。” “没人接?是一个没接还是都打不通?”海棣突然插话,姜斯抽空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和自己想的一样。 “都打不通。” 姜斯暗道,看来那个东西是真的凶,连一天都等不及就想下手。听见海夫人还在质问几个佣人,走过去冲她摇摇头,示意让这些人先出去。 海夫人收到他的眼神,不禁一怔,把人打发出去,开口问道:“小姜你想说什么?” “不关这些人的事,不是他们做的。”姜斯言简意赅解释,转而又问:“阿姨,海棣以前身体不好,您在家里有没有请过什么法器神像什么的?” “有倒是有,只不过都没什么用,被我收起来了。你的意思是这是缠上小昀的鬼做的?” “没用是针对海棣的离魂症没用,但如果是真从道观里请来的真东西,现在肯定有效。”姜斯道,“至于是不是鬼我没看见。”他看向海棣,海棣同样摇头,“我也没看见。” 海夫人闻话,不再多言,亲自上楼去拿东西。 留下祁山牧还是怀疑,“真的假的,万一是意外呢?小昀这不是好好的吗?也没晕倒什么的。” 他目前接触到的唯一一例超自然现象就是他儿子以前老是突然昏迷,怎么也叫不醒。便以为所有人碰见这事都是相同的反应。 “意外不会让花盆朝着他的头砸去,太巧合了。”姜斯摘下手上的紫檀手串,让海默昀拿着,谁知就在接触的瞬间,手串的珠子立即升温,滚烫无比,烫得海默昀立刻弹开手,嗷嗷大叫:“这啥玩意,这么烫!” “”姜斯手指接触却是正常温度,最多是沾染了他身上的体温而已。 他奇怪地拎起手串反复看,纳闷道:“这就奇怪了,你身上的阴气这么重,我为什么看不见?” “这都能被看见啊?”海默昀捧着手指吹气,忽然反应过来忙不迭追问:“既然我差点被砸死,那我朋友岂不是都遇到这种事?他们会不会已经?” “不好说。”姜斯也不知道。 “你记得当时的招魂仪式是什么吗?大概说一下,我看看是那个地方的风俗。” 海默昀微微抬头,眼珠朝右边转动,陷入回忆状态。好一会才皱着眉说道:“大概就是我们在祠堂里面,朝牌位磕了几个头,然后在纸上写上自己的生日,再烧了。用烧完后的水将蜡烛浇灭,大家围在一起低头默哀就行。会有主持人念咒,咒语听不清,不是普通话,有点像华南地区的方言又有点像外语。” “就这些?”姜斯问,“你有没有觉得场地有什么不对劲的?” “没有啊都挺正常的,恐怖本经典场景就那些,不是学校就是精神病院,中式恐怖风就是这种复古的木制房间。等等有一点,就是牌位后面是个非常大的箱子,这个很奇怪。” 姜斯想了好一会,还是没想到这会是哪里的习俗。如果是杜撰的,他没听过很正常。可这种仪式既然能招到真东西,那肯定是现实存在的,没道理他连听都没听过。 想来想去期间,海夫人已经捧着一个木盒下了楼。海棣过去帮她拿,顺便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东西。 “这是”姜斯挑眉,“泰山石?” “之前说石敢当能镇邪安气,我特意从那边求了一块石头,又请人用白玉和墨玉雕了阴阳鱼镶在上面。但是请回家里,没什么用不说反而招了不少怪事,我就又收了起来。”海夫人说道。 看得出她对海棣十分上心,尝试过各种办法治病,现在说起几年前的事还是了如指掌一般。 “雕阴阳鱼来让气流动,确实是个好办法。”姜斯叹为观止,上手摸了摸,触手温润发热,可见用的玉都是最顶级的料子。 “这个有用吗?”海棣问道,“泰山石应该放在家里才能有效吧,也不能让默昀一直随身带。” “泰山石就挺好的,也不用带。” 姜斯扭头去看,多亏海棣家够大,选址也不错,东西南北方位非常标准,没有丝毫偏差。 “放在那里。”姜斯指了个地方,见他们都疑惑,便解释道:“泰山石敢当说是石敢当,其实就是缩小的泰山。放在西南角,就相当于八卦中的坤卦上建了座山。古语云‘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坤卦意为大地,山接大地,加上阴阳鱼运气,万事无所不利。正好能帮他解煞。” “原来如此。”海夫人听得连连点头,“之前还真没了解这么多。” 海棣亲自抱起石敢当,放到已经腾空桌面的玄关柜上。确认放好后,扭头看向姜斯,“接下来呢?” 姜斯推了把海默昀,“到你了,去拜泰山,不说要三跪九叩,但是必须要诚心诚意,不能有丝毫杂念。” “这,这,我还得磕头?”海默昀为难,“这不好吧?我连爸妈都没跪过。” “泰山封禅没听过吗?古代就连皇帝也得拜,现在拜拜又不会少你一块肉。想想你的小命,就不怕出门再遇到一个从天而降的花盆吗?” 听见花盆,海默昀脸上还没愈合的伤口就隐隐作痛。咽了口口水,心一横,义无反顾地把毛巾毯子丢一边,重重朝着泰山石一跪,板板正正磕了几个响头。 这时的风吹动纱制窗帘,橘黄色的阳光穿过落地窗照入,光影打在灰白色的泰山石和黑白阴阳鱼上,似乎这瞬间,它们都活了过来,隐隐中有生气循环流动,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心底汇入一股暖流,贯入四肢百骸,让人浑身通畅。 同样感觉到异样的祁山牧这下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紧盯这一幕。 姜斯正看着海默昀哐哐磕头,忽然感觉有人靠近,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海棣悄悄握上他的手心,低声问道:“你接下来去哪?” “”姜斯瞧着前面两个长辈都没有回头的意图,同样压低声音,“你是会读心术吗?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是我比较了解你。”海棣笑道:“你想去玩剧本杀?” “怎么你也想玩?”姜斯觑了他一眼。 “这个本至少三个人。我不去,你还想找谁组局?” “你去也凑不齐三个人啊。”姜斯刚说完,余光瞥见前面的人,忽地一顿。犹犹豫豫道:“别了吧,还让他再去,不太好吧?” “他惹出来的事,他不去谁去?”海棣说道:“你都想以身入局了,他也不能光看着。” “你说的对。”姜斯被说服,“反正有我在,他死不了。” 正跪在地上诚恳祈求自己能好好活着的海默昀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好不容易磕完头起身,蓦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不是吧,真感冒了?”他怀疑人生,抬眸对上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表哥,硬生生打了个冷颤。 靠,为啥这么看他啊? 姜斯冲他微笑:“默昀你过来,给你说个事。” 第53章 第 53 章 箱子新娘4 姜斯去剧本杀店之前, 先去丧葬品店买了点东西。老板还记得他,对这位同行的脸记忆十分深刻,见他过来, 不说起身迎客先问句:“又来做市场调研了?” “”姜斯默默道:“调研结果反馈不错, 我二次回购。” “那必须的, 我家的货, 不说全国,放在整个宁市都是数一数二的。”老板吹嘘一波自己的货,起身给他拿东西, “你要不看看其他的东西?我家这金银山搭得可漂亮了。” 姜斯扫了一眼,劝道:“老板, 你要注意防潮啊, 那边上都发霉了, 该扔就得扔, 一直留着也不好。” 老板拎起来上下看了眼,果然看见一圈黑边, 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发。 姜斯也就随口胡说了句, 那不是什么发霉的印子, 而是因为旁边围了两个小鬼, 一直抱着金银山,长期浸染下来, 再鲜亮的颜色也得褪色。 让老板丢掉也是为他好, 小鬼不害人, 但是终归不能长久留在身边。 老板还在嘟囔这也没多久, 怎么就发霉了。一边说,一边拿了个新的换上,把这个丢进路边垃圾桶里。 姜斯付完钱, 拿上东西走人。 海默昀大老远就看见他手上多了个袋子,等人上了车,才好奇问道:“你去买什么了?还跑这个地方,搞得神神秘秘的。” 姜斯没说话,递给他,让他亲眼去看。 海默昀还想说的话卡在喉间,难以置信地用手翻找,“不是,你、你去买这些玩意干什么?你要去剧本杀店里烧啊!” “宁市不让乱烧这些丧葬品,你不知道吗?小心被警察带走。” 虽然他脑子看起来不太机灵,但出乎意料地还是个遵纪守法的富二代。 姜斯意外道:“你居然还知道宁市有这个条例。” “哈哈哈——”海默昀目光游移,不敢多说。 驾驶位的海棣出声,幽幽道:“他十三岁的时候撞上我离魂,还以为我死了。也不知道听谁说的,亲人死了就要烧纸钱。他买了一大堆纸钱跑到马路边上去烧,不巧风还大,烧着的纸钱飘到绿化带里,连带着绿化带烧毁了一大片。最后消防车都出动了,才把火扑灭。” “警察教育他一番,回家又挨了一顿父母家人教育,这才算是长了个记性。我也没想到,人生第一次收到来自表弟的钱,居然是冥币。” 眼看海默昀被迫回忆青春期干得蠢事,已经臊得脸颊通红,坐立不安。姜斯强压下笑意,把袋子拿过来,抽出一张黄纸,手指灵活地上下翻折出一个人形。 自己留一个,又给海棣和海默昀分别递一个,嘱咐道:“收好了,待会玩剧本杀的时候,如果感觉不对,就把它握在手里。” “好哦。”海默昀把玩一会,这才好奇问道:“哥,你到底干什么的啊?。” 姜斯:“开纸扎店的,你需要吗?我给你打九八折。” “不用了,不用了。”海默昀忙摇头拒绝。 “让你去联系一起玩剧本杀的朋友家人,现在有消息吗?”姜斯问他。 “有了。刚才虚惊一场,他们在家里睡觉呢,都好好的。”海默昀说到这,忍不住拍了拍胸口,“幸好没事。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我真连门都不敢出了。” 姜斯不置可否,往车窗外看去。 剧本杀这种新兴的娱乐产业主要受众对象都是年轻人,最好是放在大型商场里经营最好,就像榕城的那家店,就位于人流量比较大的商场内。 包含有《囍》的剧本杀店,全宁市也只有一家,还是开在非常偏僻的街道上。 姜斯看着眼前这家毫不起眼的冷清店铺纳闷问道:“你们怎么找到这家店的?” “导航的呗。” “不是,我的意思是,宁市那么多剧本杀店,怎么会选择这家这个本?” 这时有两个孩子嬉笑打闹从人行道边走过来,路过这家店的时候,孩子青春洋溢的气息和店铺森冷的破旧完全格格不入,十分突兀。 海默昀也忘了,含糊回答:“有人想来玩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过来试试。” 停好车的海棣走过来,“走吗?” “嗯。”姜斯率先走进去,店里同样很冷清,只有前台一个人,趴在桌上玩手机。 “你好,我们预约的《囍》。”姜斯一边说一边打量面前的人,是个同样年轻的小伙子,就是看起来精神不太好,说话有气无力。 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姜斯总觉得他的眼白笼上一层暗色的阴翳,完全不像正常人那种健康的偏黄的暖白。 他扫码确认了姜斯几人的身份,这才道:“你好,我就是带你们玩的DM。今天只有你们一波人,跟我来吧。” 他在前面走着,姜斯刻意慢了两步,问海默昀:“带你们的是他吗?” “是他。”海默昀奇怪,“他明明还看了我一眼,怎么会认不出来我?” “你一会主动问问。”姜斯嘱咐他,“试探一下他的反应,我感觉他是真的对你没印象。” “行。” 他们玩的房间就和海默昀介绍的差不多,非常古旧的中式建筑风格,房门推动,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吱呀声。门内呈现出灰蓝的暗色,几缕阳光照进,在门槛后就止了步,仅靠里面的一排蜡烛照明。 这个本的故事线很简单,大概将一群大学生到古村探险,不听村里老人劝告,闯进一个古宅。在里面却迷了路,只能一间间探索出口,眼看天色已晚,迫不得已的他们来到古宅的祠堂。 有人提议玩个招灵游戏,来询问出口的方向。 于是他们就在祠堂对着牌位招灵,自然是什么都没招到。几个人失望地在祠堂呆了一晚上,第二天却意外发现了出口,各自回了家。 里面最刺激紧张的部分是在祠堂里发生的各种让人误会的意外,一直牵扯玩家情绪,让他们有种真的身临其境的感觉。 但姜斯在看剧本的时候却感觉不大对,结局写的是他们各自回了家,看起来是好好的结局。可回家之后呢? 是不是在隐喻着什么? DM分发每个人的身份牌,并嘱咐道:“既然都是花了钱来玩游戏的,就希望大家认真对待,熟悉自己的人设,不要ooc。” 姜斯自己拿到的是大学生小林,而海棣的身份牌是小林的女朋友。DM和海默昀各自是他们的同学。 海棣看着还挺开心,拿到身份牌就立刻牵上了手,美名其曰:提前熟悉身份。 海默昀震惊:“你学习工作卷就算了,怎么玩个游戏还弯道超车?” 姜斯:“……” 呵。 DM倒是挺高兴,“不错不错,就是这样,放得开才好玩。” 姜斯瞥了眼海默昀,对方会意。装模作样地晃到DM面前说道:“哈喽,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昨天刚过来玩的。” DM茫然:“你昨天来玩的?我怎么没印象了?昨天有人来玩吗?” “啧……你看看你,我都记得你,你姓马是吧!” DM惊讶,“你怎么知道?” “昨天你自己说的啊!真不记得了?”海默昀诧异的神情不像演的,他是真的奇怪怎么有人的记忆能差到这种程度。 一天都没过去呢。 “可能我真的忘了,最近一直没休息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DM笑笑,看向姜斯和海棣两人,“你们也是昨天来玩的玩家吗?” “不是,我们第一次来。”姜斯摇头。 “这样啊。”DM揉了揉脸,无奈道,“真不好意思,最近一直感觉晕晕乎乎的,连人也记不住了。不过没事,这个本,我很熟悉的,肯定能带你们好好玩。” 姜斯不置可否,跟着DM进行这个游戏。 整个场地大概有四个房间,一个比一个暗。也不知道是为了气氛到位,还是为了省钱,准备的场景道具都是不太好的木制家具,像椅子和桌子这些,稍微碰一下就摇摇晃晃的动,下一秒就能散架一样。 封闭空间之中,木头潮湿腐朽的酸涩味夹杂浓郁的香灰味一起飘荡。几个人在里面开始寻找线索,一边说话。 姜斯走到堆在墙角了一张木桌边,发现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趁着没人注意,上手抹了一点,又用两指揉开。 粉尘细腻,轻易就能被推开。 不用看,姜斯也能猜到这是什么。他掏出纸巾擦了擦手指,问道:“这里是祠堂吗?” “不是吧?”DM被灰尘呛到了,咳嗽几声,回答:“谁家祠堂这么小还这么暗的?应该就是杂物间这种。” “也不知道多久没人住了,这么冷清。” “不是祠堂,这里怎么会有香灰呢?”姜斯奇怪,“你看这里。” 其他几个人都围了过来,海默昀还特意弯腰闻了闻,同样奇怪:“还真是。我就说刚才一进来哪来这么大的香灰味。这里落灰也应该是普通的土才对,怎么还能有香灰呢?” DM跟着确认了一下,他也是才知道这件事,不想承认是道具上的bug,打哈哈道:“谁知道呢?都是灰,没啥区别。这个房间就这么大,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去另一个房间瞅瞅?” “这个桌子”姜斯没理他,低头看这张岌岌可危的桌子,刚才被海默昀不小心撞了一把,现在四根桌腿还在吱呀晃动。 “一个桌子有什么好看?”DM的人设就是不着调的男大学生,现在说出这种话倒也不显得突兀。 “桌面上有个压痕,你们仔细看看。”姜斯起初没发现,那层厚厚的香灰上有个浅浅的三个印子,呈等边分布成三角形状。“这个桌子应该是张供桌,这是放香炉的炉脚印。” “这也难怪上面怎么会这么多香灰。” “可是往这摆放供桌,能供谁?”海默昀纳闷,供桌前面就是一堵光秃秃的墙,别说有什么挂画神位,连个装饰花纹都没有。 姜斯也只是碰巧发觉,同样搞不清楚。扭头看向DM,“这个房间找完了吗?” “本来就没有什么。”DM道。 “那就去其他地方看看。”姜斯提议,DM早就巴不得他们出去,海棣两兄弟自然也没异议,几个人出了门。 走过斑驳的石子路,来到另一间暗沉的房间,同样没什么发现, 唯一不同的是,明明没有人动,突然就有个圆椅自己散架了,“哐当”一声,好像被人推倒在地上一样。 离它最近的海默昀立即摊手,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可没碰它哈,这是碰瓷!不关我事!我哥——小月可是站在我旁边,一直看着得,“她”能作证。” 突然被cue的小月.海棣,在海默昀的注视下,僵硬地点点头,附和道:“他确实没动。” “没事,这东西年纪都大了,不经用正常。”DM时刻保持人设,“反正这除了我们一个人也没有,谁也不知道。” 姜斯盯了一会这个圆椅,没瞧出什么古怪,转头前往另一间房间。 第54章 第 54 章 箱子新娘5 过去的大宅院都以祠堂为脸面, 向来是谁建的最大,最阔派越有脸面。这家古宅一样不例外。 空旷又静寂的祠堂甚至回荡着他们的说话声。 “这里的构造。”处于其中的姜斯皱了皱眉心,“我总感觉这里的结构和外面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海棣说话间, DM已经掏出打火机将祠堂最前面供桌上的蜡烛点着, 火苗跳跃, 橙红色的光将白蜡烛镀上一层暖光, 衬得周围暗处越发的幽蓝冷寂。 “上面这个建筑的构造似乎不太对。”姜斯指着房梁,“一般像祠堂这种占地更大的地方对房梁承重要求会更高,常见使用穿斗式房梁, 这个明显不是。” 见海棣还是不懂,姜斯这才想起来, 因为一些历史原因, 宁市内保存的古建筑非常少, 像海棣这种从小精英教育又不是专业学建筑的人, 不清楚很正常。 “算了。接着看看其他的吧。”姜斯悄悄拍了拍他手背,示意他向前看去。 烛光之中, 几排木雕牌位影影绰绰依次排列, 数道细长的黑影被映照在墙面上, 像一双扭曲诡异的手影挥舞。 “你们听说过一个小众的招魂仪式吗?虽然知道的人不多, 但是挺有意思的。”DM面朝这些牌位忽然出声道,语气幽长, 要不是这时足够安静, 恐怕都听不清他说什么。 海默昀就是因为这仪式招惹到了东西, 再听他说这话, 汗毛根根炸起,想要退出,又想到来之前嘱咐他的话, 觉得这样确实不仗义。 还是忍忍吧。 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他才178,他怕啥! 他往后面看去,表示自己不敢说话,让姜斯去接话茬演下去。 姜斯只好问道:“真的假的,说得这么神秘?” “当然是真的。”DM道:“跟它比起来,什么笔仙碟仙都弱爆了!盒子新娘听说过吗?” “没,那你讲讲。” DM便幽幽说了起来,“传说有一年战争引起灾荒,很多流民逃难。逃难里面有个女生长得格外漂亮,被当地的一个大户人家看上,便把她买进家里。起初是想让她当仆人,后来看她长得实在好看,又觉得这钱不能白花,就让这个女生嫁给主人家二儿子为妻。” “听着很好是吧?麻雀攀上枝头,一跃嫁入豪门了。”DM古怪地扯了扯唇角,“在那个时候,无数人都只能啃树皮吃草,她能吃到大鱼大肉,确实被很多人羡慕嫉妒,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十分幸运。于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嫁给二儿子,只是她没想到,那个人是个残疾的废物,连个床都不能下,一天二十四小时,能躺床上昏睡二十个小时。女生嫁进去就是当成保姆使唤的。” “她一开始想着,光伺候人就能吃饱饭也不错,和外面的灾民比起来已经算很好的境遇了。于是她在家里将丈夫照顾地服服帖帖,无微不至。但是他丈夫身为一个男人,身体残疾又娶了个漂亮的妻子,心理越发扭曲,仅剩的清醒时间都在打骂妻子,质问她是不是不守妇道。女生解释,丈夫压根不信。他不信可又没证据,为了能抓住妻子的把柄,让自己从人格上碾压她。丈夫故意找了亲兄弟和叔伯和妻子发生关系,他再去捉奸。” “女生不知道这事,以为是自己的错,从此对丈夫的任何要求都是言听计从。丈夫喜欢喜庆的颜色,她就天天穿红裙。后来他丈夫听说有个东西叫畸形秀,是把长相美好的女人关进小小的容器里,可以当成摆件把玩观赏。” “于是他就骗女生跳进一个箱子里找东西,趁着她不注意,将箱子锁死。女生为了活命,只能拼尽全力从仅有的小口中探头求救。丈夫觉得她像极了花瓶上的一朵花,格外漂亮,不肯让她出来。只是每天喂点水喝,把她摆在床头,醒了就把玩揉捏,睡了就让她唱歌。” “没过多长时间,女生就彻底死在箱子里 。后来她怨气不散,一夜之间把大宅院中所有人都给屠杀个干净。她自己因为死在箱子里,灵魂无法挣脱,也只能一直困在里面。” “这就是仪式背后的故事,据说我们做完这个仪式就能见到新娘,请她帮我们做一件事情。”DM扫了一遍不说话的三人,故意反问道:“怎么了?都怕了不敢玩吗?” “不就是一个游戏吗,有什么怕的!”姜斯上前,“你说怎么做?” “很简单,跟着我来就行。”DM从背包里拿出几张纸和一支红笔,提前警告道:“仪式期间,不许乱讲话,不然她觉得自己被忽视,会不高兴的。挨个写上自己的生日和名字。” 姜斯娴熟地写完递给海棣,趁机多问两句:“你说的故事就是发生在这里吗?” “还挺聪明的。”DM挑眉惊讶,“实话实说吧,我就是为了这个仪式才带你们来这里玩。我想来试验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玩这个就只是好奇?”姜斯奇怪,“特意大费周章跑来到这里玩。” “嘿嘿,我有要求的东西。你们要是有想要的也可以一起求。” 姜斯不接话,往后面看去,“这牌位后面是什么?” “不是墙吗?” “不是。”姜斯微微眯起眼睛,唤海棣道:“宝宝,你看看那后面是不是有东西。” “……”海棣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的角色是姜斯角色的女朋友。 对上他那双带着调侃的眼睛,很快就适应好这个称呼,并且主动揽上姜斯的胳膊,依偎上去,亲昵道:“等我看看,宝宝。” “……” 我靠。 海默昀此时身上的汗毛比刚才炸的更激烈 ,自己都想跳起来,朝面前大鸟依人的熟悉身影当头敲一棒,再极有气势地大喝一声。 “大胆妖怪,居然敢假冒我哥!” 可惜他不敢,只能当做没听见,一边写字一边在心里吐槽。 “是有个东西。”海棣低声道:“一个四方形的……大箱子。” “我也看见了。”姜斯道。 DM被他俩的称呼雷了一下,忍不住扭头看去,反复看了好几遍,甚至揉了揉眼睛还是道:“哪有东西,只有一堵墙啊。” 姜斯沉默片刻,心里有了数,便转移话题问道:“我们写好了,接下来呢?” “接下来听我说就好。” 他和三个人站成一排,齐齐鞠躬。 三次之后,火苗蹭的一下,发出噼里啪啦地响动,火焰更加旺盛。 DM清了清嗓子,快速地开始念咒。 没有一个字能听清,一大串的句子被用奇怪的声调念出来,抑扬顿挫带着节律,似乎在吟唱般。 嘴里忙着,手上也不闲着,掏出一瓶水,将燃烧中的纸丢进去,等纸灰将水染成深褐色,各种各样的纸灰碎片飘在水里浮沉。 他将水浇到烛火上。 一支蜡烛熄灭。 同时,姜斯听见一声闷沉的金属碰撞声从牌位后的箱中传来。 紧接着第二支蜡烛熄灭。 整个空间完全陷入黑暗。 随着DM念咒的声音落下,整个祠堂被罩子围上一样,没有丝毫的声响。 “想要许愿的都跪下来,默念自己的愿望。”静谧中,DM说道。 姜斯一动不动,左手被海棣握在手心,右手悄然捏住纸人,放在掌心摩挲。 “吱呀——”微弱的木门被推开的牙酸声再次响起。 姜斯屏息凝神,忽地听见这么一声,感觉方位不大对。祠堂是坐北朝南,木门的声音应当从他们身后传来,怎么像是在身前? 这里太安静了,他连压低说话都不能,只得保持沉默等待。 幸好的是,纸人一直没有动静,姜斯也没闻到奇怪的味道。 稍稍放松下来警惕,就听见海默昀用气声说道:“你别拉我袖子,一会再说。” “啧……都说了别拉—” “你跟谁说话呢?”DM重新点着烛火,往海默昀方向去看,一脸严肃警告:“仪式期间不能随便讲话!” “那不是——”海默昀委屈,往旁边看罪魁祸首,却发现他周围没人。以为在身边的姜斯,此刻离他有半米远。 他愣住,“你什么时候跑过去的?” 姜斯抬了抬他和海棣交握的手:“我一直都没动。” “怎么可能,刚刚不是你拽我吗?”海默昀刚说完,想到另一种可能性,脸色异常难看。 姜斯转而问DM,“仪式需要将她送走吗?” “不需要吧?已经结束了。”DM刚说完,就见姜斯已然上前,走进供桌,还没来得及问要干什么就见他伸手居然堂而皇之将牌位举起来,对着烛光去看。 “你做什么?”DM失声惊叫,“放下它!” “平川氏男,四十五岁。”姜斯低声读出上面已经被模糊掉许多的字,又转到背面,漆黑的木板上用鲜红色的墨水写着一竖排的文字。 “果然是这样。”姜斯拿起另一个牌位同样看去,接连好几个都是一样的。 “怎么了?”海默昀走近,不敢碰这些东西,站在旁边伸头去看。姜斯手腕朝他倾了倾,撩起眼皮淡淡地看向DM,“这个故事的背景究竟是不是在国内?” “什么意思?”DM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剧本上没有这玩意儿,你乱加什么戏?快把东西放下,我们剩最后一段了,演完就能出去。” 啪嗒。 姜斯真放了下来,把牌位朝DM面前一扔,鲜红色的文字直接暴露在DM面前,“你看看上面写的什么东西?这个故事,包括这个祠堂到底是怎么来的?” 圆润的文字连笔下来,没特意学过的人还真不懂,但是这其中没有DM。烛光虽然昏暗,但上面过于清晰的字迹让他一下就认了出来。 “东瀛文写在牌位上,这祠堂供的是哪国的人?这个游戏的背景到底是什么时期的?” DM也惊呆了,震惊地指着牌位道:“我我我,这我也不知道啊!怎么会是这样的?” “我靠,这他爹的,这不纯纯是间谍吗!”海默昀被气得害怕都忘了,伸手去拿其余的牌位,一个一个看,发现背面写得都是东瀛文,而正面则是清一色的汉字。看一个往地上扔一个,劈里啪啦一会就堆了一小堆。 第55章 第 55 章 箱子新娘6 “你会东瀛语吧?”姜斯走近DM, “刚才你念的咒就是东瀛的某个经文,就算刻意变了声调也能听出来和他们的发音很相似。” DM在质问下,老实交代:“不是, 我就是学东瀛语的, 语言专业出来就是死路一条你们不知道吗?好不容易在招聘网站上看见这家店的招聘信息, 我就报了名。谁知道还真过了面试, 然后我就一直在这了!” “大哥,我也就上周刚入职,那合同上的日期写的一清二楚, 我也不能骗你们啊!我也不知道这牌位上写的都是东瀛人的名字。” 姜斯:“你为什么会选这家店?” “他们招人限制学过东瀛语的专业的人,我一看我不就符合吗?工资给的也还行, 而且还有双休和五险一金, 这不比去写字楼上班好?” “”听到这, 姜斯没忍住带入一下, 发现这条件还真的挺难拒绝。 双休加五险一金,对现在的打工人简直是绝杀。 见姜斯失语, 海棣接话继续问:“你知道一个剧本杀店为什么要求员工会东瀛语吗?” DM木着一张脸, “那谁知道, 他给钱就行, 我一个员工管这么多干嘛?那H底捞还要求员工会跳舞呢?还不是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真不知道这个游戏的背景来源?”姜斯再次问他。 “我我知道那个咒语是东瀛语的时候猜到一点,但是也没多想, 这不就是个游戏吗?不至于这么上纲上线。”DM叹气, 指着一地的牌位, “你们扔了出了气, 我一会还得再收拾。道具而已——” “什么只是游戏?你知不知道这个仪式是真的!”海默昀怒气冲冲拎着牌位走到他面前,“我就是在你们这玩完游戏,被鬼压床不说, 上午差点被花盆砸死了!” “”DM虽然没说什么,但眼中满是“你没事吧!”看傻子一样的表情,“你走大马路上被车撞也能是游戏的事?这就是你自己的运气不好!” “你——” “行了行了,反正都玩完了,你们赶紧走吧。”DM弯腰把牌位一一捡起,“刚才被你们吓了一跳,真以为我犯了啥错呢。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能不能不要这么保守!再大的仇恨也已经几十年了,有什么过不去?” 姜斯深深看他一眼,“刀子不落在自己头上,总会有各种漂亮话,希望你到时候也能这么宽厚。” DM暗骂自己真是遇到了神经病,长得人模人样的,结果居然是上门挑事的。 他不理睬三人,姜斯便自己先走了出去。站在飞檐下,抬头看四四方方的蔚蓝色天空,发觉不只是这个祠堂像个盒子,外面的构造也像个盒子。 这露出来的一片天,说不定就是游戏里新娘最后探出头的空间。 “我们就这么走了?”海默昀不甘心,“我们什么都没发现啊!”他说着,掏出一直紧攥手心的纸人,黄色的纸人被他用力下捏得发皱,纸边都卷两圈。 “他的眼睛?”海棣看向姜斯。 “他的眼睛里面有东西。”姜斯点点头,刚打照面时他还以为是光线原因,可刚才试探了两三次,才确定DM的眼睛有问题。 “啊?他眼睛有啥问题?不是,就算有东西,我们也不能把他抓过来挖出眼睛研究吧?这犯法的!”海默昀提醒,“就算姑父做人体实验也不能这么干。” 海棣冷觑他一眼,“你最好回去当他面说,他第一个先解剖的就是你的脑子。” 海默昀往旁边躲去,避开海棣的视线。 “”姜斯抿了抿唇,有点好笑,“我看起来很像法外狂徒?” 海默昀被问住了,仔细端详一会,坚定摇头,“就你这长相,说是出道的大明星我都信。” “那不完了。”姜斯道:“他眼睛被东西遮住了,在我们看来很奇怪的东西,他却看不见,也许这也是他不记得你的原因。他的认知也在被潜移默化的改变,主动成为维护游戏的人。” “现在几点了?” 话题转得太快,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海默昀没转过弯来,海棣却立刻接话:“四点半了。” 他们玩这个本用了将近两个小时。 姜斯冲他笑笑,“我们先回去,我有点头绪了,但是得找个人问问。” “找谁啊?还有谁知道这东西吗?”海默昀好奇。 “找沈笏问问,听说他参加过国际交流会,说不定知道这个箱子新娘。” “哦哦,好吧。” 姜斯走的快,一马当先出了店门,见海默昀远远坠在后面,悄悄拉住海棣衣角好奇问道:“刚才你弟说什么了你脸色那么难看?” “?” 姜斯提醒,“他说叔叔做实验那话有什么问题?” 海棣无奈叹气,“我爸是研究微观物理的,他不解剖人体,也不会解剖。” “”. 路上发生一个意外,海棣开车本来好好的,突然前面车子变道,也没打双闪,来不及反应就这么直直追尾撞上。 前车司机怒气冲冲下车,正想理论,看清追尾车子的车标后,顿时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好声好气地同下车后的海棣道:“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我开得有点慢,是我变道没注意,不好意思。” 海棣看了眼车子状况,撞得还挺严重,一个车灯已经碎了。 他没理司机道歉,直接打电话叫交警,又让保险公司派人来处理。 司机自知理亏 ,好话说了一箩筐,生怕海棣让他赔钱。 这可是卡宴,还是几年前限量版,就这一个灯起码都得十几万了。 “严重吗?”姜斯见他们一直没动静,干脆自己也下车查看。海默昀待的无聊也跟着一起出来,靠在栏杆边低头打游戏。 “还好。”海棣轻描淡写回了姜斯的话,手机还在通话中,嫌司机说话太吵,没什么情绪地朝他望一眼。 司机立时噤声,只剩忐忑不安。 “对,是在高架桥上。嗯”三言两语打完电话,海棣朝前车看去,他的车尚且被撞坏好大一块,别提前面这辆车,车屁股撞凹陷一大块。 再看司机的打扮,海棣平静地开口:“我通知保险公司过来,车辆维修不用你出钱。” 没等司机高兴,他接着道:“一会交警也会过来,你好好想想怎么和他解释你酒驾的事。” 一身的酒味被风带向海棣鼻间,司机刚开口,海棣就知道这人喝了酒,也懒得和酒鬼掰扯,尽快处理事故才是正事。 见他都安排好了,姜斯站在旁边袖手旁观,手机“叮”一声,消息跳出来。 是林楠的信息,他坐的高铁马上到宁市。给姜斯汇报一下。 姜斯回复:“嗯,你路上小心。” “放心吧!我找我妈专门守在碗旁边盯着,谁也别想动那碗水和小米。我一定能安全抵达你身边!”林楠眼看距离越来越近,也更有了底气说话。 姜斯:“…祝你顺利吧。” 林楠是第二天,海默昀也是第二天,一个还没发生什么,一个已经在死神下走了一遭。 此时正是晚高峰,旁边车道的车辆一辆接一辆穿梭,白色车灯和红色尾灯闪成了一道流光划在高架桥上。 气温下降几度,从江面吹来的风带着密密麻麻的湿气扑面迎来,姜斯站在风里,莫名感觉背后涌上一股寒意。 心脏突突剧烈跳动,似乎在印证他的第六感般,手串瞬间升温,烫得惊人。 到底哪里不对? 姜斯下意识环顾四周。 海棣在等人,前车司机在打电话,海默昀低头玩手机…… 几个人站在车辆与栏杆之间的空地上,无意间围城一个小圈,都在忙各自的事情。 他呼吸忽地暂停,听到轮胎狠狠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声,这声音近在咫尺。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将海默昀往前面猛地推去,同时拉着海棣胳膊往前扑倒。 两个人的身体在地面翻滚的瞬间,一声爆响在脚边发出。 惊天动地地声响让在场人的耳朵短暂陷入失聪状态中。 整个世界变成一场黑白电影,镜头中失控的卡车摩擦地面擦出一串的苍白火花,直直地撞向汽车,撞开护栏,腾空飞出高架桥,落进江水。 “……” 姜斯勉强稳住身体,又捂着腹部猛地咳嗽起来,大片的冷空气灌入他肺部,刀片似的刮蹭喉管的肉,一点一点磨出不少血丝,混杂着急促呼吸艰难地吐出。 “咳咳咳——嗬……” 阵阵耳鸣让他听不见海棣的呼喊,只隐约感受到他拍在自己背上的大手。 “……”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姜斯才断断续续听见海棣急切的声音。他说:“姜斯,姜斯…能听见我的话吗?你怎么样?” 姜斯用手肘撑着地面,一说话就跟搭在高山上破了洞的帐篷,簌簌穿着冷气。 “我没事……你怎么样?” “我也没事。”海棣勉强露出微笑,手指擦过他脸上的泥土,实在没忍住把人拥入怀里,涩声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不是这样。”姜斯停顿片刻才幽幽叹气,“是我的错。我低估了那个仪式的凶险程度。” 海棣的头发扎得他脖颈痒痒的,比身上疼痛还难以忍受。姜斯只坚持一会,就去推搡他,“你让我好好说话。” “你说。”海棣声音喑哑。 “我知道为什么我们都看不见仪式中招来的邪祟存在了。因为那压根不是邪祟,玩游戏的人不是被邪祟缠上。而是我们通过仪式这个媒介,被吸取了气运。” 姜斯激动中忍不住咳了两声,接着说:“我们被吸走气运就会非常倒霉,像被花盆砸到,开车遭遇车祸,这种本来是生活中小概率事件都会无限放大,把一个偶然事件变成必然事件。” 海棣沉默,盯着他眼睛,“你是说借运?” “差不多。” 姜斯挣扎起身,爬在剩下的一截栏杆上看向江边,一大一小两辆车全泡在水里,只剩个车顶露出。忍不住苦笑:“你这车算是彻底报废了。” “家里还有几辆,总会有车开。”海棣拍拍手上的尘土,把他往旁边拉了几步,栏杆被货车生生撞开一个大缺口,底下就是涛涛江水,稍不注意就能直接掉下去。 这边动静太大,周围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看热闹的,打电话报警的,里三层外三层站了许多圈。 “我手机也飞了。”姜斯无奈,“刚才真的是——” 他说着,眼尖看见海棣的手指不停滴着血,自己却毫无所察,认真听他说话。 “你的手。”姜斯皱眉去拉他的手,到眼前才看出是被地面磨掉了一块肉,泥土混在血液里,在伤口上沾了一圈。 光是看着就心惊肉跳。 “没事,破点皮而已。”海棣想收回手。 姜斯低头朝刚才摔的地面瞧,平坦的地面不会这么大杀伤力,是那处正好有置放栏杆而凸起的台阶。大概就是从台阶的边缝刮了一下。 是为了护他的头,姜斯还记得刚才情形。 “疼吗?”姜斯小心翼翼地略过伤口,拂去旁边的灰土,面露心疼。 海棣其实没感觉到多疼,反而是因为他的指尖擦过皮肉泛起不少痒意。刚欲说不疼,就见他眼中的情绪。 心念一转,耷拉下眼睫,抿直嘴角轻而又轻地点头。 姜斯信以为真,捧着手轻轻吹了一下。 这时,沙哑声从车底幽幽传来。 “我说,有没有人能看见我啊?” 第56章 第 56 章 箱子新娘7 车底下是海默昀狼狈的脸。他用手支着车门, 艰难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姜斯和海棣面前,哽咽道:“哥——” 他伸手想寻找安慰, 被海棣冷漠推开, “你十八岁不是八岁, 不要来这套。” 海默昀的哭诉戛然而止, 无助地看向姜斯。 “我们是不是都要完蛋了?” 姜斯:“……”默默松开海棣的手再说话。 “你别胡说。” “可是这车,这车——”海默昀抹了把眼泪,眉清目秀的少年人右脸颧骨划出好大一块红肿, 看着可怜又滑稽。 “我怎么能这么倒霉,今天都第二次了, 真的非死不可吗?我才十八啊!祖国这么多大好河山我还没玩一遍呢!” 姜斯扶额, “我们二十多岁也不想死啊这个不重要, 我已经知道这怎么回事了, 剩下的就好办了。” “怎么办?” “你知道借命吧?”姜斯说道:“这种事在医院或者医院周边常见,通常是一沓钱扔在地上等人去捡, 捡了就相当于答应这个交易, 要把命借给扔钱的人。一般也不多, 就几年, 那段时间相应的运势也会低迷。” “我在医院见过。”海棣附和道:“从一百到几万都有,据说借的寿命和金额对应, 钱越多, 要的命越多。” 海默昀眨眨眼:“不都说‘信则有, 不信则有钱’, 这还是真的?” “有假有真。”姜斯继续说:“碰上假的还行,要是碰上真的,就不好办了。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 万一就差那几年呢?于是民间就有个办法应付,拿钱后又不想付出代价就要把钱烧了。这样的钱直接会到下面,人间的纸币阴间又不能花,最后的归处就是地府的破钱山。” “这样一来,钱没落到自己手里,讨债也得下去讨。” “这和我们玩的游戏有什么关系?” 姜斯颇为诧异,“没想到你还能想到这点。这些破解之法都是共通的,我们解决不了的东西就丢到下面解决不完了。” “啊?” 他手掌握拳,大拇指摁下,比出打火的手势道:“一把火把它烧了,这个契约不就就没了。” “好像是对哦。”海默昀挠头,恍然大悟。朝他哥看去,发现海棣一脸平静,不禁纳闷,“姜哥知道就算了。哥你也知道这个办法?” “不知道。”海棣坦然,“我们两个有一个懂就行了。” “搞不懂。”海默昀撇嘴。 远处一排警灯呼啸而来,听见声音,姜斯顿时松了口气。 “总算来了。” 幸好追尾事故发生时,两辆车都没有人,也因此没人伤亡。 更幸运的是货车司机同样被救了出来,不过因为溺水昏迷,而被送往医院抢救。 眼看护士和医生围在救护车前忙碌,姜斯厚着脸皮上前问护士要纱布和碘伏棉签。 护士一怔,还以为是姜斯受了伤,上下去打量。 “不是我。”姜斯无奈,把海棣叫过来,“我朋友手擦伤了,需要消毒包扎。” 不容他拒绝,直接将手拉到护士面前,露出那一大片已经干涸的血迹伤口,白色的肉在黑褐色的干血下隐隐显现。 护士训道:“这么严重刚才怎么不早说?幸好是天气冷了,要是天热,明天肯定会发炎。” “您说得对,我回去教育他。”姜斯应道,“这么大人了还逞强。” 护士扑哧笑了出声,往两人身上瞟了去。个子高的男人一脸无奈,稍矮些的满眼都是担忧,一看就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 她缓下语气,用碘伏消毒后,拿起纱布包扎,边忙边道:“你们也是幸运,这么严重的车祸,居然一个人也没死亡。上次这桥上发生一次连环车祸,死了七八个人,还有一个人截肢。家属都哭晕了好几个。唉……” 姜斯对这句幸运不置可否,只笑着谢她帮忙包扎。 泡了水的车被拖车拉走,三人加前车司机一起做了调查笔录,最后天色完全黑透了才回家。 海夫人见三个孩子都是一身土回到家,吓了一跳,还以为经历一场恶战,连忙打听事情经过。 姜斯三言两语讲了一遍,着重在剧本杀的古怪,把车祸的事情一带而过,免得她和祁山牧过于担心。 海夫人捂着胸口,用当地话嘟囔几句。 姜斯虽然没听懂,但是听语气,骂得应该挺脏。 海夫人转成普通话,皱眉道:“这种东西居然能在市面上流通,审核也忒放松了。不行,我得找个时间和他们局领导提一下,文娱类的产业怎么能出这种漏洞。” 姜斯默默比个大拇指,“阿姨真厉害。” “行了。”海夫人被他逗笑,拉着人去餐厅,“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本来是邀请你来家里做客,没想到还得去帮默昀处理麻烦。既然都回来了,先去吃饭,吃完饭再说其他。” 海棣的手伸到半空,眼见人被越拉越远,无可奈何放下手臂。 “走啊哥,这一天的,快饿死我了。”海默昀神经大条,闻见饭香就冲到餐桌前大快朵颐。 这边姜斯刚回答海夫人的一句话,就见海默昀已经下去了半碗饭。 “……” 也就半天,他到底是怎么饿成这个样子? 正吃饭期间,助理上门来送手机。 姜斯的手机泡了水,虽然被捞了出来,但还是宣告报废。助理便给他买了同款手机,将手机卡重新安装上去。 接过手机,姜斯忍不住感慨:“谢谢你,太贴心了。” 助理深藏功与名,微笑表示:“您客气了,这是我们老板特意吩咐的。” 姜斯冲海棣弯了弯眼睛,表示谢意。 “应该的。”海棣看着稳重,心里已经盘算要不要把助理的奖金往上提一提。 也就是手机开机的瞬间,林楠十几条信息机关枪一样接连不断跳出来。 看到这,姜斯的笑意蓦然凝滞。 此时,深夜九点。他终于想起身处寒风中的某个倒霉孩子. 林楠从踏上宁市的地界开始就接连倒霉,先是高铁上去洗手间路上被泼了一裤子可乐。 对方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不停地给他道歉。 林楠能怎么着,只能忍了,大度地原谅对方。想着去洗手间顺便把衣服洗洗,结果刚小解完,烟雾警报器响了。 在尖锐的滴滴声中,乘务员瞬间奔过来,强行打开门,跟同样被吓一跳的林楠撞个正着。 退伍军人出身的男乘务员一个擒拿把趁机溜出去的林楠制服逼问他烟头扔哪了,女乘务员直接冲进去找。 林楠简直百口莫辩,“我真没吸烟,我就是过来上个厕所,谁知道这玩意响了。” “你没吸,它怎么会响?赶紧实话实说,不然我们有权以危害公共安全罪,把你移交铁路警察拘留。” 女乘务员焦急道:“你知不知道现在高铁运行速度达到了每小时310公里,一旦车厢燃烧,五分钟内,整辆高铁都会燃烧殆尽!” 林楠也怕,他单膝跪地,努力扭头对男乘务员边哈气边道:“我真没吸烟,不信你自己闻闻。我都不会抽烟啊!” 最后两名乘务员把洗手间完全翻了一遍,确认真的没有烟头这才罢休。 林楠面对他们给出的烟雾警报器故障的理由也只能接受,有气无力地拖着酸痛的身体回到自己座位。 临了马上到站了,他又发现走错车厢,坐错了位置。 在路人各异的眼神中,他涨红脸颊,抱着包埋头狂奔下车。却因为没看清台阶,左脚绊右脚从楼梯上滚下去。 剩下的台阶只剩十几阶,摔得不严重,但也够林楠社会性死亡的了。 感受到无数道视线落到他身上,林楠平躺地上,默默将包盖在脸上。 旁边过路的小女孩认真地戳了戳林楠的头发,奶声奶气道:“哥哥,这里不让睡觉哒!” “……” 林楠二次落荒而逃。出站后,他长了个记性,多看几遍目的地,找司机重复交代好几次才放下心。 没成想,这司机大叔看着浓眉大眼憨厚老实的样子,却是个黑车司机。 拉着他兜了大半圈宁市才送到目的地。 林楠听着耳机里不断说“您已偏航”的提示,瞥见副驾驶位上一根崭新的棒球棒,敢怒不敢言。 忍气吞声付完钱后,气得连“谢谢”都没说,下车重重关上车门。 黄色的出租车扬长而去,留在原地的林楠,气得握紧拳头,怀疑人生。 肯定是意外,人怎么能倒霉成他这个样子! 林楠坚信否极泰来定律,接下来的事情一定会顺顺利利。 给自己打了番气后,他昂首挺胸,背上背包,像个战士一样走向姜斯定位的酒店。 嘭—— 两步没走出去,他因为头抬得太高,没看见有道石阶,再次摔倒。 林楠疼得差点哭了出来,红着眼圈去找酒店前台问人。 却因为联系不上姜斯,前台不肯告诉房间号,也不让上楼。 听闻噩耗的林楠这次真没忍住,连带着之前的委屈一股脑发泄出来,捂脸痛哭。 一个一米八多的成年小伙子蹲在地上痛哭流涕,头发凌乱,脸上带伤,衣服皱巴巴,又是浅色的衣服,上面粘的土格外清晰。裤子上带了大片赭石色的污渍。活脱脱一副被欺负的小可怜形象。 前台姐姐心软,把他劝到一边沙发上等人,又拿了纸巾和热水,让他稳定下情绪。 “——谢谢你。”林楠知道自己这样肯定很丢人,但他真控制不住了。 再看不见姜斯,他一定会死的。 前台正好这时段没事,多问两句,“你来宁市找他做什么啊?是不是他欺负你了?有什么困难一定向警察求助啊。” “我……我就是想来见他。我不能没有他。”林楠说着,端起杯子灌了一口。 下一秒,表情更加扭曲,眼圈再次泛红。 这水居然是刚烧开的。 见他这样,再听他的话。前台姐姐自认为有了判断,忍下掏出手机和姐妹八卦的心,温声安慰:“酒店的房间还没退,他肯定会回来的,你别着急。” 她对这几天常出入酒店的姜斯有印象,他那张脸见之难忘,让人实在忍不住一直默默关注着。 “唉,他长得确实好看,也不怪你这么执着。”前台姐姐叹气,“不过我们还是应该以自己为先,什么时候都不能为了别人失去自尊。” 林楠:“?” 自尊和命,他觉得还得是命重要点. 星夜迢迢,等姜斯赶到的时候,看见林楠坐在大厅沙发上吃泡面的场景。 一见人,险些没能认出来这是林楠。 这也太狼狈了 他上前试探叫了声:“林楠?” 林楠猛地抬头,如遇救星。哭啼啼地扑过去:“姜哥——我太难了——” “你都不知道我这一路有多难!” 姜斯被他吓一跳,连连后退好几步。海棣手疾眼快拦至两人中间,冷冷地看着他。 “?”林楠紧急刹车,试图踮脚尖去看后面的姜斯,委屈巴巴道:“姜哥。他谁啊?” 姜斯轻咳,忽略这话:“你怎么会成这样了?” 同时间,海棣开口:“我是他对象。” 第57章 第 57 章 箱子新娘8 林楠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连害怕都顾不上,试图从这个陌生男人脸上看出开玩笑的痕迹。他有些不安,又朝姜斯看去:“姜哥, 你——你们只是男性朋友是吧?” 姜斯虽然没料到海棣会这么直接, 但既然说都说了, 也没什么好否认的。索性大大方方承认, 上前握住海棣的手,“是这样的。” 刹那间,只听晴天霹雳, 五雷轰顶。林楠难以置信。 不远处竖起耳朵吃瓜的前台姐姐同样一副震惊的表情,手指劈里啪啦打字出了残影, 实时和朋友转载瓜。 “你这什么表情?”姜斯神色复杂, 心中暗自反思, 他出柜真的这么突然吗? 还是对方恐同? “没事, 没事。”林楠捂着胸口,深呼吸一口气, 强挤出微笑:“我很好, 我没事。” “”姜斯点头, “好吧, 来都来了,我们上楼说话。” 林楠本想去找前台开房, 被姜斯制止。“只上去一会, 晚上不会在酒店睡, 没必要开。” “那我在哪睡?不对, 你去哪啊?” “喏,去他家,他家房间多。而且今晚你不能单独在外面。”姜斯说着, 带人一路回了房间。 林楠默默朝海棣看去,对方面无表情回视。他后知后觉对方的长相似乎有点眼熟来着,好像在哪见过。 但凡换个人,凭着他厚脸皮的程度早就凑过去混个熟脸了,但是,莫名的,林楠就是觉得不舒服,更不想给一个好脸色。 他的敌意若有似无外泄,察觉到的海棣压根不放心上。亦步亦趋跟在姜斯身后进入酒店房间。 开门插卡取电,姜斯招呼他们随便坐。自己则去书桌上拿起上次没用完的黄纸,分成两半,一半放一边,一半徒手折成各种纸牛纸马的样子。 “你做纸扎要干什么?”林楠奇怪,“这也能用来帮我吗?” 姜斯头也不抬,手指在黄纸间灵活穿梭,白的几乎泛光,“你把路上的事情说一说,怎么搞得这么狼狈的?” 他折完一个就递给海棣,让他摆在一旁,两人没有任何语言交流也默契极了。 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 林楠移开视线,落在地板上,将遭遇的一系列倒霉事说了个干净。 刚说罢,海棣突然发出一声轻笑。林楠以为他在嘲笑自己,就听他说道:“居然还能活着,命挺大。” “这还算命大?我一下午都没遇到什么好事!” “我们今天还遭遇了连环车祸。”海棣举起手掌,“这才是九死一生。” 姜斯对他们的暗自较量感到莫名其妙,抬头各看一眼,“你们俩要是觉得太轻了,可以直接从这跳下去。这是十二楼,绝对能达到你们想要的效果。” “”林楠忙拒绝:“我还是想活的。” “你一路上没出大事,那是在榕城摆了水碗筷,压住一部分晦气。现在你身上那些,最多让你受点伤,不会要命。” 姜斯折完最后一个,活动了下双手,起身冲着一桌子的纸扎扬了扬下颌:“这些都是贡品。待会要烧给下面的鬼,生人不能观看,一会记得去躲到洗手间去。” “那他呢?”林楠看向海棣一脸不服气。 “他跟你不一样。”姜斯想也不想直接道:“他见多了这事。你没跟鬼打过交道,沾了阴气更不好。” 他清棱棱的眼睛朝林楠看去,不容拒绝道:“你忘了怎么向我会保证听话的?” 林楠不情不愿地朝洗手间走去,趁姜斯不注意,冲海棣翻了个白眼。 这人看着眼熟,说不定就是他上辈子的仇家。 海棣直接忽视,问姜斯:“纸牛纸马做贡品,这么厚重的贡品一般人消受不起,你这是要请神?” “嗯。”姜斯点头,眼睛盯着这些纸牛纸马:“昨天答应给阴差烧贡品,顺便请他上来问话。也不知道东瀛的鬼,我们的地府能不能管。” 海棣失笑,看着他沉思片刻,点燃一支白蜡,拿起那沓没动过的黄纸,放于双掌之间,绕半圆将其搓散开,一一点了火又将纸牛纸马一起点燃。 胳膊一甩,纸灰便如蝴蝶般飘散。 “纸人纸马做刍灵,滴血画睛请神明。人哭马叫皆不听,便下黄泉唤阎明。” 请神咒一出,周围空气瞬间冷下七八度,灯光啪一声全部切断。 只剩外面高楼大厦的万家灯光透过窗户进入。 影影绰绰看不清的窗帘凭空掀起一角,阴森森的声音传进姜斯和海棣耳中。 “怎么又找本差!又有何事?” 熟悉的阴差拖着长锁链出现,语气虽是不耐烦,但举止极为诚实,将姜斯烧的东西往怀中揣了个干净。 姜斯看他心口不一的表现,也就有了点数。 “烦劳阁下一趟。确实有点问题想要问问。” “说罢。”阴差冷冷开口。 “听闻地府体系依旧是遵循古制划分,那这东瀛的鬼,地府能不能管制?”姜斯以防他没听懂,特意补充道:“就是以前的扶桑国。” 海棣以为他也就嘴上说说,没想到还真有一番道理。东瀛往前数几百年,一直是附属国,各种礼制均是一样,现在是没什么关系了,但放在依旧处于古制的地府还真难说。 阴差愣了一会,犹豫道:“你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是我久在此地当值,从没碰到国外鬼,对此不甚清楚。” 姜斯怂恿他,“那您回去问问同僚。这事还挺重要的,现在都开放了免签政策,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外国人入境,万一哪个死在这边,你们也得处理不是。” “”阴差掂了掂手里的钱,砸吧两下嘴。少见地升起几分拿人手短的感觉,点头回答:“行吧。我回去问问,有消息给你托个梦。” 姜斯笑道:“等我明天再买点黄纸,一并烧过去,就当请诸位同志喝茶了。” 阴差难得勾起笑意,“本差就喜欢你这么上道的人。阴阳合作,本差晓得,你且等着吧。” 说罢,纸灰再次旋转成圈飘在空中,顷刻间,阴差已经消失。 一切恢复如常。 “好了。”姜斯伸了个懒腰,忍不住打哈欠,“都忙完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海棣理了理他的发梢沾上的纸灰,“这些阴差做派还真符合民间的刻板印象。” 都是视钱如命,见钱眼开。 姜斯低声嗤笑,觑他一眼:“乱山前纸灰飞蝶,做鬼也要铜钱。当人当鬼都逐利,海老板,你才知道呐?” “我不一样。”海棣眸光微闪,自然而然接道:“我只逐你。” 姜斯:“你够了。”他耳根升温,低头瞥见一地的纸灰,颇有点忧愁,“一会还得想想怎么和前台解释。” 海棣无奈,也不知道他脑回路怎么能跳这么快的。 “一会我去交涉,你歇会。” 事实证明,钞能力在人间非常好使。钱给够了,前台不仅没有责怪,反而笑颜如花亲自送他们出门. 路上,林楠坐在后排怎么都不自然,眼睛看着手机,实则一直在注意前面的两人说了什么话。 姜斯趁还没太晚,联系上沈笏。 海棣那辆卡宴阵亡,他就从车库里又挑了辆宾利开,亲自给姜斯当司机来回送人跑。 车窗稍微降下一条缝隙,晚风在车厢内到处乱撞,打破本来凝滞的氛围。 “是我今天看到的情况。对,没有见到鬼,但是这种手段就已经够凶残了。”姜斯懒懒地倚在座椅靠背说话,“你听过这些事吗?” “不只是宁市和榕城,还有华南沿海另外两省的省会都有,跨度范围不小,受害者至少有十几人。” 沈笏神情凝重,“我还真没听到过风声。你是第一个说这事情的人,我会找各地的道友协助,你现在怎么样?” “还行,能活着。”姜斯拜过泰山石,好了不少,至少过来的路上没再出事。 “我其实有个想法,你听听看。”他把下午的灵感给沈笏说了一遍,又道出自己的顾虑。 “那东西不仅凶残,还是记仇的。如果不是我们动了那些牌位,不会立刻就遭遇车祸。所以我担心,这边一烧着,其他地方会不会直接反噬,把它逼得狗急跳墙就不好了。” “你的意思是?” “我想着要是我们一起烧了它会怎么样?”姜斯幽幽道。 沈笏眼皮一跳,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 “我以为你会换个徐徐图之的办法。” 姜斯轻笑,“这东西多留一天就相当于往自己脖子上多架把刀。我还不想这么早死。” “这样,我一会就去找人商量,明早给你答复怎么样?”沈笏开口,“箱子新娘,我的确没听过。但是东瀛民俗中有用箱子做巫术养鬼的传说,不过都是用婴儿,小孩为原料,几乎没有用成年女性的。” “采生折割法,以孩童效果最佳,一来是好控制,二来就是容易获取,三来便是据说孩子的魂魄干净,成功率更高。” 听到拿孩童炼鬼的邪术,姜斯忍不住蹙眉,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才道:“你是说小鸟箱?” 名字一出口,姜斯立刻感觉到就连沈笏都安静片刻。 “……应该和它没关系,要是它的话——”沈笏顿了顿,“那麻烦就大了。” 小鸟箱,听着很有童趣的名字却是公认的最歹毒的邪术之一。 据说它起源于几百年前,战国时期的东瀛社会动荡,各地幕府征战不休。 有些百姓为了自保,抵抗外敌就想出一个损招。自己造神,来获得他们的庇佑。 兵荒马乱之际,那些幼小的孩子被视为累赘和充当口粮的替代品。因此用他们也没多少人反对。 当时的东瀛对丧葬文化的认知是以单数为吉,双数为阴。 一个箱子分别放入偶数的孩童,数量越多,成功率越大,其威力也越大。 流传在册的方法是将孩子的头皮揭开,往柔软的头骨里注入水银,慢慢让皮肉分离。接着用刀,将眼睛、耳朵、鼻子、舌头全部割掉,称为封五感。最后再将他们的身体骨头一寸寸掰折,最好成橡胶做的软骨一样。期间必须保证孩子一直处于活着的状态,放入箱子里最后密封埋葬。 立石碑于旁边,村民们日日前来祭拜,最终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神”。 这种方法起初是保护了他们不受外敌侵略,但更可怕的弊端也随之显现。 一个接一个的村民被剥了皮挂在村落的树枝上,夜晚常有孩童嬉笑拍手声,游走在村落各处。见到它们的人,无一幸免全部惨死。 这些始作俑者死了倒也不足可惜,可没人料到这个小鸟箱威力大的能覆盖方圆百里外。只要靠近它的人,几乎都死了。 最后硬是靠着上万名高僧一起做法,将其暂时压制。这才免于一场灾祸。 据传当时黄沙蔽日,阴风呼啸天地间,而僧人念经声如雷震耳不绝,两相对抗半月才逐渐消减。 姜斯叹气,“鬼是可怕,但是想出这种方法的人显然更可恶。” 沈笏不敢多耽误时间,匆匆挂了电话就去联系同行道友。 等姜斯几人再回到别墅区时,海夫人和祁山牧早已歇息。 阿姨收拾出两间客房供姜斯和林楠居住。原本看着是挨着的房间,林楠还挺高兴,正想拉着姜斯多聊两句。 姜斯对他嘱咐一句:“早点休息,有事叫我。”扭头就跟着海棣离开了三楼走廊。 留下林楠看两人背影,久久伫立。 半晌,他恨恨跺脚,曹,都怪剧本杀。 他怎么能这么倒霉。 这头,姜斯边走边道:“明天还要再去剧本杀店看一看。” “嗯。”海棣应声,和他十指紧扣,“我睡不着,你陪我待一会吧。” “你怎么了?”姜斯少见他这个语气,之前被他离魂时期吓到的记忆再次涌上,凝眸关切道:“你身体不舒服?” 海棣点头又摇头,伸出被包扎的手,“有点疼。” 姜斯左右没看出渗血的迹象,问道:“是伤口疼还是骨头疼?” “伤口。” 姜斯神色更凝重,以为是化了脓,忙拉他回房间重新包扎。 小心翼翼解开纱布后,伤口倒是好好的,没有流血,就是因为束缚挤压而稍稍泛白。不过只看这么深的伤口也足够让人触目惊心。 捧着手指,姜斯一边上药一半问力度怎么样:“这样疼吗?” 他没注意自己的脸几乎要贴了上去,呼吸间温热的气流挠过伤口,在海棣心尖泛起阵阵酥痒。 盯着姜斯自然垂下眼睫半天,海棣心念一动,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姜斯” “嗯?”姜斯抬眸看他。 海棣那只被他握着的手反客为主,把他拽得更近,不容拒绝地亲了上去。 第58章 第 58 章 箱子新娘9 唇齿相依, 气息交融。 姜斯撑着他的大腿,接吻了一会,再迟钝的脑子也回过味来。将手上棉签扔进垃圾桶, 没好气嗔他一眼, “你在这耍我呢?亏我还担心好一会。” 海棣抬了抬手, 认真道:“是真的疼。” “疼死你得了。”姜斯看也不看, 起身就走。“我回去睡觉,你自己想办法包扎吧。” 他推门离开,海棣看着被清理到一半的伤口, 片刻后,忍不住悄悄扬起唇角. 当晚, 姜斯刚入睡, 忽然感觉自己腾空飘了起来。 漫无目的地来到一座坟边, 月华笼罩这一小块地方, 周围全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姜斯正觉得莫名其妙之时,后脑忽然一痛。回头去看, 身后出现个一身红色长袍的老头, 长翅方形黑帽, 腰间缠带三寸宽的躞蹀腰带, 脚上却滑稽地踩了双黑色布鞋。 老头身高只到姜斯眉间,气势格外得足, 拿根拐杖教训他:“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 姜斯诧异地叫了声:“阿爷?” 老头冷哼一声, 拐杖重重敲击地面, 极为痛惜道:“我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干这行, 你自己倒好,上赶着找死是吧?今天是你幸运,改天遇上个厉害的, 你还能没事吗?” 这语气,这神态,姜斯确认了,就是自己早就过世的爷爷没跑了。 他揉着头,替自己辩解:“我也不是没办法。除非你把我眼睛剜了,不然我注定要跟这些鬼怪打交道。” 姜老头气得又锤了锤拐杖 “你啊你,真是不省心。” 姜斯忙道:“话不能这么说,我现在过得挺好的。而且我现在连对象都有了,不是孤家寡人,你就甭操心了。” 姜老头一顿,狐疑道:“真的假的?你别蒙我?” “真的,改天我让他给你上柱香,你们俩见一面。” 姜老头这才半信半疑地点头,稍微松了心,“有个伴就好,我就担心你这孩子无牵无挂,自己也不把自己放心上。” 姜斯不想让老人家过世后还担心自己,插科打挥把话题揭过去,“诶呀,您就放心吧!我一个人生活说不出的轻松,熬夜都没人催我睡觉,多爽。” “您也别说我了。你怎么样?这么多年一次也没给我托梦,我都以为您投胎了。” 姜老头咳了两声,面露尴尬,“也不是不想给你托梦,只是毕竟阴阳相隔,不好让你总惦记。而且规定也不允许找亲属托梦,就一直没找你。” “……什么规定这么坑?” “咳咳……”姜老头摸了摸鼻子,想了一会还是说出来,“是这样,原本我是准备投胎来着。但是因为生前积了不少阴德,又恰逢地府缺人,就去任了个小官当当。没想到这地府的公务员规则比人间的都要严苛,首先就是避免胡乱托梦行为。” “……” 姜斯木着脸,“您是地府公务员?” 他当年没考上的公务员居然给他爷爷当上了。 “比公务员稍微高一点。” 姜斯再猜:“那是类似阴差无常之类的?” 姜老头:“我是本地城隍。” 姜斯难以置信,“宁市城隍?” 姜老头含蓄点头。 姜斯感叹,“您可真谦虚。” 一个直辖市的城隍,那就是阴间的市长。这还能说是普通阴间公务员? 不过,姜斯突然愣住,“我召唤的阴差都是您派来的?” 他还记得,阴差曾说过,本地城隍是他老乡,看在同乡人份上,特意派阴差出差帮他捉恶鬼。 原本的疑惑全部迎刃而解。 原来不是什么同乡之情,那就是正儿八经的血缘关系。 “您真是……”姜斯扶额,“我就说,这人间哪来这么好的同乡情谊。” 说到这,姜老头一甩袖子,皱眉问他:“有个阴差今天到处打听什么引渡外国人,这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姜斯:“……算是。” “这和你身上的诅咒有关?” “我猜到应该是掠夺人运势的什么咒法,原来是诅咒。”姜斯恍然,“您既然能看出来,那能解决吗?” “不行。”姜老头拒绝,“地府不管阳间事。” “您就不怕我真死了?” 姜老头:“你死了,我给你安排插队去投胎怎么样?” 姜斯哑口无言。 接着他忽然转过弯来,“不对啊。要是真不想管,何必来托梦找我?”说着,理直气壮道:“阿爷,你是不是也看不过去了?” 他试探问道:“是因为这玩意来自东瀛?” 姜老头将近百岁才离世,他这辈人是亲眼见证过那段心酸历史,对于东瀛的情感远比后面几代的年轻人要强烈得多。 姜斯对此心知肚明,姜老头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这东西有什么说法吗?我问了天师,他们也都不清楚到底怎么来的。” 姜老头:“不知道也是正常,毕竟是东瀛的东西。那里地方小,手段却个个阴险至极。诅咒在国内没怎么发展过,很少有人能关注到这门邪术。” “我年轻时,前往过某个海岛。在那里见证过一个特殊的邪物,就叫箱子新娘。从村落中选出一个女孩精心打扮。再把她四肢扭断扔进仅有一个开口的箱子里,只让她露出来一个头,从此就只能在箱子里生活。借用这种打造出来的畸形人,飘洋到各地做展览,以此获取报酬。” “一开始,女孩一个接一个死去,死了就换上新的,重新装进去。可没想到死去的人太多,怨力深重附着在箱子上,让箱子成了精。靠吸人气来供箱中怨灵生活。此后再经手箱子的人都会遭遇诅咒。” 姜斯还是感觉不对,“既然都有诅咒了,怎么现在还会出现?制作的人就不怕同样被杀?” “应该是以前留下来的东西,有人害怕诅咒就送到了其他国家,试图用不知情的陌生人,来消解诅咒。同是吸运势,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吸,和集中在几十个人身上能一样吗?” 姜老头自我肯定点头,“不过,地府虽然是不能插手阳间事,但是那个箱子里面的怨灵倒还能管一管。这得需要你明天将它放出来再说。” 姜斯应下,见姜老头挥手,以为自己能走了。又听他道:“都二十一世纪了,你烧什么纸牛纸马。有这个心思,给我搞点核潜艇、航母过来。人间与时俱进,地府也得改革发展。” “?!!”姜斯震惊,“我做吗?” “你要它做什么?地府还打仗呢?” 姜老头豪气十足,“刚才聊了半天,你说跟谁打呢?” 他这样一身官袍威风凛凛模样,哪有半点年过耄耋的老人感。 姜斯彻底叹为观止,果然九十岁正是能打拼的年纪。 一梦初醒,外面天色蒙蒙亮光。 姜斯躺在床上,看着陌生的环境缓了会神后才想起来忘了问,地府到底出了什么事,才导致这么多孤魂野鬼游荡人间。 “算了,下次见面再问。” 想着,姜斯去洗漱换衣服。刚忙完就接到沈笏的消息。 他说:“我暂时赶不到宁市,已经联系好了几个道友,各自前往开设剧本杀的店。待会我师兄会上门找你,他今天和你一起去看看情况。” 姜斯点头:“好。” “多谢你告知情况,不然我们都还被蒙在鼓里。”沈笏真心实意道:“姜小友虽然不是修道的天师,却也怀了一颗慈心,肯为百姓出头。人间幸有你这种热心人士。” “……” 姜斯摸了摸发热的脸颊,难得不好意思谦虚了句:“沈大师谬赞,我一开始也没想插手这事。只不过是身边朋友卷入,不得不去帮忙。” “君子论迹不论心。你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他敢说,姜斯都不好继续听下去,匆忙找了个理由打断滔滔不绝的夸赞。耳边清净许多,终于恢复了正常。 姜斯开门和林楠撞个正着,发觉对方恹恹,毫无生气,眼下两道黑眼圈格外醒目。 “早上好。” “早上好呢”林楠勉强笑了笑,游魂一样走过去。 姜斯以为他这是没睡好,不想到了楼下餐厅,海默昀同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纳闷和海棣对视一眼,奇怪问道:“你们两个怎能回事?” “别提了……”海默昀摆手,虚弱道:“我一晚上都在做梦自己被关进一个小箱子里,腿脚都伸不开。早上一醒来,没睡好不说,两条腿都抽了筋,可疼死我了。” 姜斯挑眉,在他说话间坐到海棣旁边,又问林楠,“你呢?” “我也一样。”林楠说着,扯开高领毛衣挠了挠脖子,“被迫抻了一晚上脖子,腰酸背痛腿抽筋 ,难受死了。” 用手指挠了两下感觉不过瘾,索性扯的更低,加上几分力度去揉捏。 其他人表情忽地古怪起来,林楠不明所以,“干嘛看我?” “兄弟,你这……”海默昀指着自己脖颈比划,神情惊疑不定。 “什么啊?我毛衣有点扎人而已 ” 姜斯快步走到他跟前,让他手挪开,打量一会又拍了照片,递过去。 “什么啊?”林楠眼睛立时瞪大,“卧槽,这什么玩意?” 照片上,他的脖子赫然有一圈密密麻麻的红色勒痕。 像是绳子勒成,又像是人手掐出来的。 姜斯问他:“你只梦到自己被关在箱子里,没梦到什么人吗?” “没有吧?”林楠瞪大的眸中布满红血丝,“我做梦断断续续经常醒过来一阵又睡着了。但是肯定没有梦到别人。” 姜斯拍拍他的肩,“那应该没事。你别害怕,暂时死不了。” “……”林楠欲哭无泪。 姜斯敷衍安慰他两句就回到餐位上,扭头问海棣晚上怎么样。 他摇头,表示什么都没梦到。 姜斯正想跟他说昨天从爷爷托梦获知的事情,阿姨引着一个高挑男人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黑色运动装背了个包,头发挽成道髻扎在脑后。 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却因身量颀长,不仅没有油腻发福的感觉,更多几分仙风道骨。 “这是……沈笏的师兄?”姜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人,不大确定。 他看着高冷难以近身的模样和沈笏可是天差地别。 海棣主动介绍,“这是向古昀道长,沈笏的师兄。” 向古旬轻轻颔首,就打了招呼。 一句话也不多说,姜斯暗道,果然高冷。 简单认识一番后,向古昀便迫不及待提出要过去,海棣道:“稍等一下,我在等人消息。” 姜斯好奇看向他。 “市场监督管理局的人。”海棣解释:“以防人多不便查看,干脆先把店封了。宁市这边是我来对接,其他地方,天师协会应该已经联系了人去做。” 向古旬点头,默认他这说法。 又略等一会,收到那边消息后,几人这才起身。 海棣自己开了车只载姜斯一人。其他三人则由司机开车送往。路上,看着窗外的路景,尤其是过桥时,海默昀ptsd几乎要犯了,一直小声念叨“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向古旬没忍住给他递了张符纸。 海默昀大喜,立刻接过来,如获至宝捧在手里问道:“这是什么符?” 林楠看得眼馋,盯着两人。 只听向古旬淡淡说道:“静心符,你太吵了。” “……” 林楠立刻收回视线,目不斜视。 海默昀立刻垮下脸,往口袋里随意塞去。 两辆车先后抵达,到地方的时候,低调的市场监督管理局的工作人员已经等候在路边。他被上级打过招呼,不能贸然进去惊动情况,便一直等待。 各自打了招呼后,一起走进去。前台依旧只有一个年轻的员工在店里值班。 只是却不是昨天那位。 姜斯:“昨天的DM不在这吗?” 新面孔听姜斯上来就问他的情况,脸色有点不好看,警惕地朝一行人扫去,瓮声瓮气道:“你们来这是找不到他的,他已经死了。” 第59章 第 59 章 箱子新娘10 “死了?” “怎么会死了?” 石破天惊的话砸下, 震得在场人都是一愣。姜斯最先反应过来,拉着他问:“他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你问这个干嘛?你们是他什么人?”新店员奇怪,悄悄把手伸向柜台后面的座机, 时刻准备有不对劲就立刻报警。 “你好, 我是工商管理局的, 你们店违规经营, 需要暂停营业配合调查。”眼看该自己出场了,市监督局的老徐一巴掌把证件拍桌上,严肃警告他, “麻烦你配合我们调查。” 店员一惊,老实回答了姜斯的话, “他是昨天下班路上被车撞死的, 肇事车辆逃逸。听说因为天太黑了, 一时间没人看清, 后来接连被两三辆车碾过去,四肢都被生生碾断了。” “嘶——”不知道是谁倒吸一口冷气。 姜斯想到昨天当着箱子和牌位前, DM说得那句反问——“走大马路上被车撞也能是游戏的事”。凉意从指尖向上蔓延, 心中沉了又沉。 店员还在叹气, “谁能想到意外发生得这么突然, 我前两天刚入职,和他也就说过两句话。一转眼, 他就没了。” 抿着唇, 姜斯道:“我们要去进去看看, 你” “这, 要不然我给老板打电话说一下?”店员踌躇,拿出手机就要拨号,被海棣拦下, “先不要通知他。” 说着,他冲老许使了个眼色,“辛苦你在这和他聊聊,我们要进去查看。在出来前,谁也不能通知。” “好。”老许隐约知道点内情,听到他不用进去便忙不迭应下,拉着店员到一边问起这个剧本杀的情况。 店员阻拦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进去,战战兢兢对老许道:“你好,我也只是刚入职,什么也不清楚,这店到底是有什么事啊?” “不急,先聊会。”老许道. “姜哥,那个死的人是这里的员工?难不成他也是剧本杀的DM?”林楠这么问,心里早就有了猜测。浑身越发觉得森冷,坠入寒冬腊月般的冰窖一样,寒颤连连。 “是。”姜斯手指无意地蜷起,“昨天,他带我们刚玩过这个剧本杀。” “” 察觉他情绪低落,海棣将他冰凉的手掌包在手心里,沉声道:“这和你没关系,他一直在这里工作,就算不是我们也会有其他玩家。” 姜斯还没来得及回答,向古旬在问过海默昀祠堂方位后,已然大步流星推门进去,将几人都甩在身后。 “我们进去看看。”说着,姜斯也走进去。这次门没关,阳光照进来稍微驱散几分阴暗,只是还是有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弥漫整个祠堂。 “曹。”林楠看清的一瞬间就低骂出声,引得其他人视线后才解释道:“这里的布置和榕城一模一样,简直是一比一复刻出来的。” “这里很干净。”向古旬道,“要不是你们提前说有古怪,就连我到这里也发现不出来。” 他说的干净自然不是里面环境干净,而是没有鬼。单看着,这就是一间有些年头的老房子而已。 他边说边走到祠堂前,去看上面两牌被摆的整整齐齐的牌位。拎了拎,又低头闻了下,接着翻到背后,红字东瀛名的那面牌位,沉默片刻。 “桐木做的牌位,朱砂写名字。”他扭头看向姜斯,“你说这是什么?” “地府生死簿。”姜斯道:“生死簿不仅可以用来记录魂魄生平,还能拘魂。” “给逝去的亲人用这种办法,看来这家店的老板也不是什么孝子贤孙。应该想着用他们的魂魄给自己挡灾罢了。” “没错。”向古旬放下牌位,刷地从背包中抽出一把桃木剑,捻出两张黄符掐咒使它自燃后甩至空中,长剑挑纸,趁火光未熄灭,一招朝着牌位扫去,将其尽数扫空。 劈里啪啦地实木牌位纷纷落了一地,只剩干干净净的桌面。 “这样,不会激怒它们吗?”海默昀还记得自己就是把牌位扔了后,路上就遭遇了车祸。 “早晚都是一样的,用不着客气。”向古旬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对它温柔点,它就会放过你?” 海默昀闭上嘴。 姜斯正要上前去说箱子的事,就见向古旬脚尖点地,一个空翻腾空而起,长剑朝着木箱直直劈去。 金属被撞得一声巨响,却丝毫没有要断的意思。 向古旬踩着供桌再次使劲一劈。 力道之大,整个实木桌子都在颤动,更别提动手的向古旬了,手掌被反击的力完全震麻,桃木剑也有要裂开的趋势。 “”林楠小声叨叨:“用木剑打金锁,怎么想的?” 姜斯拍了他一下,低声解释:“那不是普通的木剑,雷击木锻造出来的,硬度可比金属大多了。据说,就连托塔天王的锁妖塔都能被劈开。” 林楠震惊:“真的假的?” “假的,传说而已。”姜斯道。 说着,向古旬已经翻身落地,沉声道:“这个锁有问题,我刚才感受到上面有股力道在和我做对抗。” “这真的不是力的相互作用吗?”林楠默默在心里吐槽。 姜斯咳了一声,“正常,不然这间祠堂不会这么干净。”面对向古旬疑惑的眼神,他把昨晚获知的来历一股脑说了出来。 “那该怎么破开?”向古旬盯着箱子陷入沉思,“直接放火?” “先别放。”姜斯道,“等我找人帮个忙。”话落,拿出准备好的纸钱刚要点燃,忽地想起什么,看向海默昀和林楠催促道,“生人勿看,你们关门先出去。” 早有经验的林楠这次没有一句反驳,直接跨出门槛走到院外。海默昀则一头雾水地左右看了看,听话地关门出去。 大门一关,所有光线被隔绝在外。 祠堂内昏暗又安静,在一片晦蓝幽寂的气氛中,火光陡然冲破这片空间。姜斯幽幽念出请神咒。 纸灰无风呈漩涡状一圈圈飘起,室温下降的同时,赤红色的长袍逐渐显形。 “咳咳——”姜老头和梦中一般,又隐隐不同,手持白笏板,端出一副威严模样。斑白的头发头上戴了四方黑色巾帽,双眸精光目视众人,带着洞若观火的清明。 “这是?”海棣刚露出不解,眼神落在姜老头手中笏板墨笔题有四个隶书大字:你来了吗。 好奇怪的题语。他心道,暗自记下找个机会问问向古旬。 姜斯牢记“工作中要称职务”这句话,起身向两人解释:“这是城隍大人。” 其实不用他讲,向古旬已经认了出来,收起剑冲着姜老头规规矩矩作揖,“小道向古旬见过城隍老爷。” 城隍属道家一脉,由《周礼》蜡祭八神之一的“水庸”演化,乃是道家正统的管领一方的神明。历朝历代都有立庙祭祀城隍一说,在民间威望极大。 没想到姜斯居然能将城隍正身请出来,向古旬惊疑不定,不动声色朝他连连看去,心中估摸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回去一定得好好问问沈笏,打听清楚。 不是说这人就是个开纸扎店的老板吗? “嗯。”姜老头稍稍颔首,看向正前方的供桌,问道:“这就是那箱子新娘?” “是。”姜斯道:“刚才向道长用桃木剑试图将锁斩开,却丝毫未动。我们怀疑这不是普通的锁,也是邪术制成的。” “邪魔外道的东西,也能在宁市撒野。”姜老头将手中的笏板甩出去,就见这外表其貌不扬的一块长板在锁上敲击,啪嗒金属声落地。 锁被砸得四分五裂。 伴随金锁落地,木板吱呀吱呀响个不停,就像是被解除什么禁制一样,半人高的木箱从悉悉簌簌的颤动,变成砰砰巨响,似乎下一倾,就有什么东西就要破箱而出。 “装神弄鬼。”向古旬将桃木剑掷出,剑尖直直插入箱中,一声凄厉惨叫像是挠在毛玻璃上发出的,刺耳尖锐到人只听着就生理不适。 桃木剑扎破木箱外壳的刹那,被严密包裹在箱中的恶臭铺天盖地地冲着在场的人鬼一并袭去。 能叫人头脑眩晕,脾胃翻天覆地滚动,就差跪地直接吐出来的恶臭。 又是这种味道。 向古昀和海棣已经齐齐露出难色,屏住呼吸勉强才能站立。 姜斯身处其间,居然觉得还好。 也许是他从幼年到少年时期经常闻到这种尸臭的原因,居然在此刻产生了抗体。不顾海棣拉扯,孤身上前,踩上供桌,将木箱彻底打开。 因着原本祠堂就没什么光亮,箱中更是里面黑漆漆一片,姜斯点燃蜡烛送至箱前,往里看去。 和一颗灰白泛着青黑色的头颅对视个正着。 姜斯下意识屏气,直勾勾盯着它。这颗白骨化的头颅,或者称为髑髅,便圆滚滚沿着箱子一直滚动,擦着姜斯的脚,滚落地面。 黑洞洞的口腔透了风,竟然神奇般的发出铃铃笑声,比刚才尖叫声好了一点,也仅是一点而已。 被味道熏得连嘴都不想张的向古旬和海棣只能看着它这样发疯,姜斯不惯着它,跳下桌子,冲着髑髅踢了一脚,没曾想这玩意顺着力道滚出去一圈又回到原地。 这次变了声调,阴恻恻警告:“你想死吗!” 很可惜,它说的是东瀛语,在场人每一个能听懂的。 它破口大骂一会,发现没一个人在意,甚至姜斯还举着蜡烛威胁:“闭嘴,再发疯就烧了你。” 只可惜,髑髅也没听懂他再说什么,依旧喋喋不休,听语气应该是在咒骂。 姜斯只能拧着眉心冲着海棣道:“你把手机拿过来。” “?” “打开翻译软件,我跟它聊两句。”说着,他拿出自己的手机,两个设备放在一起,一个翻译汉语,一个翻译东瀛语。 姜斯对着它的声音录了一会,低头去看屏幕上的文字。 翻来覆去竟然都是:“你们这群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全部都不得好死——”诸如此类的话语。 “” 姜斯懒得再听,干脆打字,把刚才威胁的话让设备翻译。 这下,髑髅竟真的安静下来,骨碌碌绕着姜斯转了一圈,十分正常的语气说道:“你烧了我,你也会死。” 姜斯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姜老头。殊不知,姜老头其实一直在打量他,看见姜斯一直有条不紊地处理事情,心里原本对他不听话来吃阴间饭的行为有了动容。 当年爱哭的小孩,也是长大了。 姜老头道:“髑髅有灵,能觉知世事,经常有髑髅神一说。它说的不一定是骗你的。” “我就不信,你烧成了灰,那诅咒还能残留。”姜斯恶声道。 “哈哈哈哈哈——你以为就没人想过这样?那些想动手的人,白骨早都堆成了小山。”髑髅空洞洞的眼睛面向姜老头,阴毒道:“就算你们把我带走,这诅咒也会生生世世传留下去,直到真正地被时间消解。” 到底它也颇为忌惮这些人,能将木箱破开,百年来的也只有他们。“除非你们帮我找个人。只要他死了,我会放过你们。” “找谁?” 髑髅声音一滞,接着蓄足了力气仿佛是个人将嗓子捻成一条极细的缝隙,怨毒而尖细开口:“我的后代,我那唯一的孙子。” “平川氏最后的血脉,平川春原。” 第60章 第 60 章 箱子新娘11 群青色的夜幕与辽阔的海际晕染成一团怎么也化不开的浓郁墨色。在海水波动起伏中, 游轮甲板像幼时的摇篮般缓慢而又稳重地晃动。 迎风而立站了个身材中等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头发微长, 架着副金丝眼镜, 眼镜下的一双单眼皮眼睛稍稍眯起, 朝远方看不见的尽头望去。海风呼啸, 扬起风衣衣摆,正在猎猎作响声中,有个白裙金发女孩端着酒杯靠近。 她白净的脸上洋溢起热烈的笑容, “平川先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看风景?” “我不是在看风景, 我是在看人。”平川春原伸手指向前方, “你看见了吗?” “这片海除了我们, 还有谁吗?”金发女孩循着手指方向看去, 但无论怎么睁大眼睛都看不见任何一艘船的身影。 “没有啊。” “不,他们就站在那里, 正看着我们。”平川春原一开口, 轻声的话就散入风力, 只让女孩听清一两个单词。 她懵了一瞬, 面对这位著名的作家,试图再次搭话, “那您知道他们是谁吗?” “是我的家人。”平川春原一出口, 女孩的脑子跟头发一样在风里凌乱。 什么叫他的家人。 作为拜读并且崇拜这位平川先生的忠实读者, 女孩对他的遭遇能倒背如流。 平川春原, 三岁丧祖父,五岁丧父母,同年, 颇为兴盛的平川家族一家上下几十口人,全部因为意外纷纷暴毙,只剩下他一个年幼的孩子。 后来平川春原靠着一本自传书爆火,所著的书被翻译成十几个国家语言,畅销几十个国家。也靠着这本书,让无数人都认识到这个命途多舛的天才作家。 女孩没了话,愣愣站在一边。 平川春原却提起兴趣,主动说道:“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大海。这里非常平静,祥和又开阔,到处都是自由的生命力。” “但是,东瀛不就是岛国吗?您从小应该经常见到大海才对啊。” 平川春原沉默,偏头看她,不远处的灯光反射到镜片上,东亚人特有的黑色眼珠此时已经和夜色融到了一起。女孩看不清,也不知道平川春原此时脑中想到的画面。 潮湿的海腥瞬间将思绪拉回几十年前,女孩风中凌乱的长发下的脸和记忆中的疯女人重叠在一起。 幼年的平川春原仰头看着巨大箱子中只露出一个头的疯女人,她的皮肤枯黄如树皮,头发比夏天疯长的野草还蓬乱,两只黑色的眼珠像墨色的扣子,只是缝在脸上作为装饰。 除了听不懂的咒骂,平川春原从来没听到她说第二句话。 父亲骂她疯婆子,母亲骂她下滥货,周围的叔叔伯伯没一个对她好脸色,似乎多看一眼都是晦气。 他起初并不知道这个疯女人是他亲生奶奶。她被关在箱子里,像被插在花瓶里的仙人掌,格格不入又生命力顽强,似乎怎么也死不掉。 后来平川春原才听从堂兄口中得知,原来疯女人每天面对的黑白照片就是他已经过世的祖父。 至于祖父为什么过世,大家都说是被疯女人气得。祖父原本身体就不好,施舍这个逃荒来的疯女人各种好饭好菜和一个能遮风挡雨的房子,而代价仅仅只让她来照顾祖父而已。 她却连这都不能办好,甚至不甘寂寞的和祖父的兄弟眉来眼去。 祖父的病越来越重,常常咳血,就在这时,他又撞见疯女人和别的人勾搭滚在了床上的场景。 他为了惩罚疯女人,特意托人从海外运来一只大箱子。假装里面有要找的东西,叫疯女人钻进去去拿,等人完全缩了进去后,忽然从后面锁上。 疯女人只能靠着一个仅能容纳头颅的开口存活。 祖父告诉她,这是惩罚,什么时候愿意改了,什么时候就放她出来。 疯女人信了,乖乖在箱子里一呆就是一个多月。 祖父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宽容,从时不时的打骂,到后来能温柔的抚摸。疯女人成为一个安顺乖巧的床头花瓶,听从他的各种指示。 就在她以为能获得自由的时候,祖父突然自杀了。他当着疯女人的面,将掌心中长长的铜制钥匙生生吞了下去。 等别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倒在床上,身体僵直。 疯女人还没从死亡的恐惧中走出来,便想到另一件事。没了钥匙,她怎么出去? 她用一张嘴,好话求了个遍,求他们大发慈悲放她出去。 大家族的人自然都是知书达理的人,听她的恳求,说不动容是假,更何况她还有几个孩子。 但是一问起钥匙在哪。 疯女人便说在祖父的胃里。 在活人的胃里尚且不能吐出来,更何况死人的胃? 人死了本来就可怜,怎么能用刀子剖开腹部,割开红色的胃去出一把冰凉凉的钥匙?这是对亡人的冒犯。 于是,所有人都想尽了借口拒绝她。 钥匙不行? 那锯子呢? 平川家的人请了工匠试图打开木箱,不想祖父找的箱子都是特殊材质定做,看着普通,实则暗藏玄机。 割也割不开,打也打不开。只能让她在里面一直呆着。 平川家的人将祖父风光大葬,按家族祖训,丈夫死后,妻子要守孝三年。 正好疯女人出不来箱子,离不开这个家门半步。 于是他们将巨大的黑白照片挂在墙面上,三五个人抬着箱子把她移到照片前,好让她一解相思之苦。 这个好主意正是和疯女人滚过床单的小叔子想出来的。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哥哥,于是想了这一招来弥补。 他又觉得自己对不住嫂子,于是起初会天天亲自喂她吃饭。 当所有人都觉得这事办的再完美不过时,疯女人突然疯了。 她一开始还能软下声音,求助各种人,男人女人、大人小孩、主人下人。可没一个人能帮她。于是她疯了,见到谁都是破口大骂。 她骂的越凶,家里人越说她疯了,更不把她当人看。 几个月下来,被装在密不透气的箱子里,身体再干净也是污臭熏天,气味被风一吹,能飘十里远。 渐渐地,大家觉得太不能入鼻,干脆连房屋的门都锁了上去。想到她,才去喂一顿饭,想不到,就只能饿着。 记不清到底将她关了多久,反正年纪还小的平川春原误闯了进去。 他仰头看着她,从她杂乱灰白的长发中,隐约窥见那黑洞洞的眼睛,盯了会,突然从里面爬出一条又长又粗的蛆虫,在空气中蠕动着白嫩嫩的身体。 疯女人没有死去,她的头还在随着呼吸平稳地缓慢地晃动,却入了定一样,感受不到外界的存在,口里只知道重复一句话。 “平川家的人都该死。” 祠堂里,髑髅忽然扯起更加尖锐的声音,重复大喊:“他们都该死!全部都该死!这群畜生,我不能容忍有一个杂种活着!” 空洞洞的窟窿用尽力气迸射自己的恨意,讲述接下来的事。 “我在木箱中整整呆了一年零三天。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忍下来的,我感觉到我身上爬满了虫子,箱子里不见天日的身体不断腐烂,散发出难闻恶心刺鼻的气体。腐肉上的虫子肆无忌惮啃噬我的血肉,钻入我的血管在里面产卵,然后无数的虫子游走在我的身体里。” “有的虫子爬上我的脸庞,爬到我的头发,钻进我的耳朵,从耳朵又滑入眼睛,一点点吃着我的身体。到了最后,我两只眼睛全部都看不清了,我的舌头,我的鼻子,全部被吃了个干净。” “都是他们害的,每个人都知道该怎么救我,没一个人是想救我的。” “可是平川家的人也不知道,虫子啃噬我的身体,我也在啃噬他们的身体。靠着他们,我强撑着活过一年,我知道我就是在等这个箱子最后的时间。它能帮我报仇。所有靠近箱子的人都会被吸干生气而死。” 姜斯低头看着一个小小的髑髅在地上翻动,问道:“你的身体是谁分解的?” 宁市只有一个头颅,那就说明身体被分布放在了其他各市。 髑髅冷笑,“是他们请的高僧,说我怨气太重,必须找同样的几个箱子,将我分成四块,分别锁进去,这样才能让我的诅咒的消减。” “你知道吗?平川家是一个非常大又很潮湿的木制宅落,就和这间祠堂一样,到处弥漫着发霉的难闻的味道。这群人以为把我分尸就能解决问题,为了不让外人知道,花重金打点好高僧的嘴,将四个箱子分别埋在东南西北四个角,美名其曰:用人气压制诅咒。”髑髅哼笑,“他们错了。” “他们以为就我一个人,其实我身边有好多人。这箱子里面,有无数道人抓出来的指甲印,一道印就是一个人。这些蠢货还找了同样的四个箱子将我们关进去。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所以其他人都因为你和这些箱子死了?”姜斯问道,“那平川春原怎么躲掉的?” “”髑髅道:“他和你一样,想放火烧我。我放了他,他跑了。” “正当我以为他不会再回来的时候,过了几十年,他居然又回来了。他还是害怕家族的诅咒会蔓延到他身上,于是特意来解决我们这些祸害。他觉得既然我是要报复,就干脆找一群人来给他挡命,什么时候我消了气,他就能好好活着了。” 姜斯抿唇,“所以,他特意开了家剧本杀店,又特意将这里装修成平川家的模样,诱导不知情的玩家进来做招魂仪式,实则是让你吸气运平复怒火的?” “是这样。”髑髅嗤笑:“他怕死,连来也不敢来。找个你们的国人当合伙人,忽悠他代笔写了个故事。结果刚把我带到这边,那个合伙人就死了。他也是个蠢货,谁都信。” 这话音外的不屑谁都能听出来,在场的人毕竟不是冷血动物,听到接连有无辜人死在他们一家人来回的算计中,说不愤怒是不可能的。 姜斯一脚踹在髑髅身上,冷声道:“你找平川家复仇就算了,其他人何其无辜,他们不仅没做过什么错事,反而更多人是对你抱着同情的。你就这么趴在他们身上吸走气运,当真心安理得?” “有什么不安的?人性本来就是下流又龌龊的,同情算什么东西,能把我从箱子里放出来吗?”髑髅心安理得说着,甚至笑了几声,腾空飘起,似乎在和姜斯对视,“你别忘了,我也能要了你的命!” 姜斯越过它看向姜老头,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安心。丝毫不在意它的要挟,甚至上手一把抓住它,微笑道:“你可以试试,看我会不会把你挫骨扬灰。” 髑髅沉默半晌,恨恨道:“今天,我必须要杀了平川春原。” “平川家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你知道他在哪吗?” “隔得太远,我感应不到。”髑髅骂道:“说不定早跑到其他国家,他那么贪生怕死。” “我来找人。”海棣终于开了口,旁若无人地忽视其他视线,盯着姜斯认真道:“我应该知道怎么联系他。” “嗯。”姜斯点头。 髑髅补充要求,“我要他出现在这个城市。这样我才能动手。” 不等海棣说,姜老头沉声道:“按照东瀛习俗,女子出家从夫姓,你自己也是平川氏。你可记得?” “” 姜老头不管它有没有回话,继续道:“人间曾有屠全族者,行凌迟之罚。屠杀自己亲族,在地府中判决更重。在地狱则是一一受过十八重地狱才行,你确定想好了确定要杀这最后一个人?” “我必须杀了他。”髑髅咬牙切齿,“他身上的血脉,这么肮脏,早就该灭绝世上了。他的父亲是我被强迫生下的。当年心软放他一命,现在我早就后悔了。” “好。”姜老头点头,“子时,阴差准时带你去黄泉。” “就算暂时留下你,这箱子也不能再留。” 木箱成精,为祸人间。 精怪不似人类鬼魂,做错了事还有地府出面惩治,这种东西一旦走向邪道便只有毁掉它一个途径。 姜斯转头取出一沓黄纸,点燃朝那空了的木箱扔去。 髑髅本想说这箱子轻易烧不坏,却没想到这纸沾火居然隐隐泛着金光,沾了木箱,几乎瞬间就将其吞噬。 “这是什么纸?居然这般奇特?”向古旬忍着腐臭的异味惊讶开口。 “就是普通的黄表纸。”姜斯说道,“我把它在泰山石下压了一整晚,用来烧邪祟正好。” 纸灰飞做白蝴蝶,纷纷朝外飘去. 木门被推开的霎那,金光随之倾泻进来。姜斯还没跨出门槛就见海林二人齐齐往这边看来,两人不仅年纪相仿,就连眼神都神同步,像小狗似的带着湿漉漉的期待。 “怎么样了?”海默昀最先耐不住性子,大步跑过来。 “今天就能了结。”姜斯说着,看向海棣。海默昀跟着期待看去,“哥。” 海棣颔首算是认同了这话。 海默昀发现只有他们两人,诧异问道:“是不是少了一个啊?向道长呢?” “他在处理那堆牌位。”姜斯回头往里去看。虽然里面并没有什么鬼,但是毕竟是正儿八经的的牌位,向古旬在毁掉之前还得做个法事规规矩矩将其安顿。 而姜老头在交代完事宜后则径直离开,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姜斯多年没见他,不说落寞是假的,但是正事在前,也只能把这点情绪往后放放。眼见向古旬已经完事跟着出来,问道:“接下来的事——” “我要去其他几个城市协助道友一一处理。”向古旬道:“事不容缓,我现在就要出发。” “我安排司机送你。”海棣道。 向古旬也不推辞,向海棣道谢后就匆忙离开。 他离开了,海默昀以为自己也能跟着走,哪知刚迈步,就被喊了回来。 “你干嘛去?”姜斯奇怪,“事情还没完呢,得在这等着。” “还有啥事?”林楠插话。 “还有个该死的人没死呢。”姜斯淡淡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循环就差最后一步了。” 他们留下来,一方面是等着最后髑髅报完仇,一方面是盯着它不能放任它滥杀无辜。 在地球的另一边,夜幕早就降临。凉凉的夜风和手机铃声一起来到平川春原面前。 颇为愉悦的心情被这通电话撕了个粉碎,他顾不得接下来还有的应酬,径直找到主办方表示要立刻离开,前往最近的机场。 主办方再三挽留,平川春原难得冷下脸,生硬地要求:“我必须现在立刻马上离开邮轮回到陆地上。” 见他这么强硬的态度,主办方只能答应,安排了小船送他先离开。 秘书为他预订好了机票。等平川春原一路终于上了飞往华国的飞机这才算安心。手心紧紧攥着轻便的手机,在源源不断的冷气吹拂下,竟然还沁出了粘腻的冷汗。 几个小时前,他接到的电话正是来自华国警察的正式通知,让他立刻飞往华国配合调查近期的意外死亡事件。 平川春原自然第一反应就是因为他搞出来的剧本杀游戏的原因,眼看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他自然不可能自投罗网。 正要找理由拒绝,就听对面的警察用字正腔圆的英语道:“如果你不回来,那你私自偷渡入境的木箱将会遣返东瀛。我们也会以官方名义,通过对你提起警告和诉讼。” 平川春原现在的身份不在于他姓平川,而是他身上拥有的知名作家身份。 如果被华国警方这么一搞,他将会身败名裂,更别提还有麻烦的官司。 他只能先应下来,安慰自己只是回去而已。剧本杀游戏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此消彼长之下,在他身上的诅咒也不会剩余多少。 只要他足够小心 飞机平稳落地,平川春原一直紧绷的神经在眼看乘客陆续下机后提到了最高阈值,像被上紧了的琴弦,经不起丝毫的拨弄。 他僵硬地下了飞机,没有行李的拖累,走得格外得快。 电话再次响起,依旧是华国警察。对方告诉他,已经派了公车在机场等待。 平川春原舒了口气,有专业的警察保护,这一趟肯定不会有什么意外。 却不想,他这个念头刚起,背后猝不及防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发胖的身体顺着惯性向前扑去。 迎面是一辆机场作业车辆,在撞到平川春原的前一秒,旱接在车窗上的钢管突然脱落,呈一个与平行地面的角度,径直插进平川春原胸口。 扑哧—— 尖锐的钢管尖贯穿他的身体。鲜血立时四溢,将雪白的衬衫完全浸湿。 平川春原难以置信地握住钢管低头去看,任凭他再如何才华横溢,也找不到除了“疼”的任何形容词来表达他现如今的情绪。 四周的行人似乎发现了这场意外,有人大叫安保过来救人。 平川春原觉得这声音在耳边逐渐远去,似乎不久前海面的风声又袭来,揉碎眼前的视线。 他竟然看见他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一幕场景。 在近在咫尺的作业车辆玻璃的反光中,有一个干枯的女人头,粗长的白蛆从她眼眶中钻出来,又钻到和她面对面瞪大了眼睛的平川春原眼中。 他身体触电般颤抖,拼命想退后,挣脱钢管,逃离这里。 嘭——嘭—— 瞬间,迎面的玻璃忽地爆裂,无数细小的渣滓朝着平川春原的眼球里面争先恐后的扑去。 几片大点的玻璃碎片往他的脖颈动脉极为迅猛扎去。 猩红的血如喷泉涌出。 周围人吓傻一片,而他原站在原地,以这么一种极为离奇巧合的意外就此结束了生命. 阴差一手拎着髑髅,一手拎着锁链,锁链那头拴着平川春原的脖子,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出剧本杀的大门。 姜斯往他两边看去,指着平川春原,难掩厌恶问道:“他带回去会怎么处理?” 根据从天师协会那边的统计,仅因为剧本杀意外死亡的人数高达十六人,另外有十五个人因为各种意外或轻伤或重伤。因为木箱诅咒的效力,甚至人传人改变了受害者家属的认知。 这么长时间,没有一个家属发觉不对。发觉不对的当事人又没证据证明——在警察那边,早就确凿定下都是属于意外死亡。 髑髅的罪洗不清。但平川春原作为一手的操纵者,不会比髑髅的惩罚更轻。 阴差瞟了一眼平川春原,“他啊,他回去必定是上油锅下火海,起码得煎熬个几百年吧。” “你放心,判官最讨厌的莫过于这种贪生怕死的人了,绝对不会放过他。” 姜斯这才点头,给他让开路,“那就好。” 阴差带着人走了没几步,忽地又转头对他道:“你可还记得在白云观中,我曾押解的女鬼?” “她怎么了?”姜斯没想到在这还能听到关于秦战生妻子的消息。 “她托我给你带句话,上次见面忘了说来着。”阴差顿了下,说道:“秦战生死之前,她就把人给阉了,也算给你出口恶气。其实她早就在她家楼下见过你,你当时拎把刀站了许久。最后你还愿意答应帮忙送走她和秦战生的两个孩子,她完全没想到,还说非常感谢你什么的。” “行了,大概就这些,再多我也记不住,你且听听就行。” 阴差走了一步,再次转头对姜斯道:“她是个穷鬼,这带话的钱,你得给我出了。” 接着挥挥手,转眼消散眼前。独留姜斯愕然愣在原地,百感交集。 海棣打完电话再进来,就看见姜斯坐在柜台后,支着下颌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他走近了,姜斯依旧没什么反应。 “我在思考人生。”姜斯闷声道:“你说人活着到底为什么呢?” 这下轮到了海棣诧异,“好好地想这个干什么?阴差刚才对你说了什么?” 姜斯抬头,看向他,“没说什么,是我自己想不明白。感觉特别没意思。” “你不开心?因为那些死的玩家?”海棣居高临下只能看见他挺直的鼻梁和一点点因为挤压而溢出掌心的颊肉。 心头软了下,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蓬松的短发,“一直见你都是游刃有余的样子,还以为你看惯了这些事,没想到也还会低落。” “见得再多,那也是一条条人命。”姜斯说到一半,忽然觉得是自己钻了牛角尖。 他惋惜没错,可这也不是他的错,尽力能做到恩怨两讫已经是尽力了。 “算了,我们走吧。”姜斯无奈叹气,起身绕过柜台朝外面走去。 海棣惊讶他这么快的情绪转变,紧跟上去。 寂寥的店外此时围了不少被拉来工作的警察,扯着蓝白警戒线正要将店给封起来。见此姜斯顿了顿,忽地想起来他好几天没见到了楼齐磊了. 时隔几天,葛凯再次接到姜斯的电话。 彼时他正端茶享受好不容易才有的休息时间,看见姜斯两个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时,一口茶含在嘴里不上不下。 踌躇半天,才接起电话。 姜斯这次没故意刺他,难得心平气和地问,张烁有没有离开公司,以及关于《避世》最后的声明怎么发。 葛凯诧异:“你不知道他早就被开除了吗?据说还被人出手封杀,在这行混不下去,只能回西北老家待着。” 姜斯一愣,听他继续讲。 “我们公司被收购了,我也已经辞了职。至于《避世》,版权转让了出去。你不知道这事?”葛凯奇怪,“海总没对你说吗?” 姜斯这次是真的没忍住,觑向若无其事把玩手机的海棣。 他手上包着纱布,总算是放弃了自己开车的意图,让家里司机来。 “没有。”姜斯问葛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天在那家私人餐馆见面后,第二天海总的助理就来商谈这事。”葛凯沉默片刻,“姜斯,你实话说,老秦的死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杀了他?”姜斯很奇怪,“你一个,张烁一个,我就算要杀人,不应该先从你们下手吗?” “”葛凯震惊,后知后觉发现,身为同一个部门的同事,好像确实是他和张烁得罪姜斯更多。 姜斯继续道:“我现在生活挺好的,犯不着因为他葬送未来。” 葛凯:”“我知道了……那个谁,楼齐磊是吧?老秦赌博不剩一点钱,我就把自己的钱都拿出来把他家人安顿好了就当我替老秦做的最后一点弥补。” 他后面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自从辞职后,忽然一下子闲下来,就像顿悟一般,葛凯也渐渐开始反思起以前的管理问题。 这行放在哪个国家都是绝对辛苦的,但是大家都搞得这么累,就是对的吗? 姜斯直接打断他的废话,古怪问道:“你和秦战生到底什么关系?” 这个铁公鸡居然会拿出自己的钱来替秦战生赎罪? 葛凯:“我自己良心发现不行吗?” 姜斯无语,还以为发现了什么大瓜。兴致一下跌落,懒得再说,挂断了电话。 海棣压根不知道姜斯已经知道了这事,借着海夫人要当面道谢的机会,将人再次拐回家里,拿出准备好的文件递过去。 “这是什么?”姜斯配合他,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 “你看看。”海棣的唇角几乎压不住,下意识抱臂侧靠在书桌边缘,好整以暇注视姜斯的神情。 “嗯。”姜斯翻了一页看见《避世》的名字的时候就已经猜了出来,一目十行浏览一遍,笑着递还回去,“恭喜了。” 海棣对他这么平静的态度感到不理解,再三确认,“你真的看完了?” “嗯嗯,看完了。你买了《避世》的影视及周边版权不是?它是我和很多人的心血,我们只希望它能顺利上线被更多人看见。在你手里应该会发展的更好。”姜斯笑了笑,“我对它有信心,你绝对不会亏钱的。” “你看见这个了吗?”海棣沉默片刻,将合同翻到倒数第二页。指着上面的字,甲方公司持有代理版权。 甲方公司就是海棣手下的影视公司。 “代理版权?” “我觉得一部作品应该只属于它的创作人。所以我另外准备了其他的合同。”海棣解释,主导项目的人不仅会拥有应该的署名权,还包括相应的分红和版权。 良久,姜斯叹气,并给出评价:“你真不是个合格的资本家。” “我们这是社会主义国家。” 姜斯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涟涟的笑容从琥珀色的眸子晕染到了眉梢,又在清脆的琉璃吊灯的暖光中跳跃,一阶一阶向上攀爬,直到紧攥海棣的心脏。 “我该叫你什么?老板还是男朋友,又或者亲爱的?”他慢慢道:“你要是恢复记忆就好了。” “你不喜欢现在的我?” “不是。”姜斯下意识摩梭手腕上的紫檀珠,避也不避和海棣直直对视,“我不想让你一直带着愧疚想要补偿的心理和我相处。” “你不觉得”他努力寻找着准确的形容词来形容,“你太迁就我了吗?” “”海棣觉得他找助理看得书都是假的,说好的面对恋人要多多顺从,这样才能加深感情呢? 一会他就把书扔了。 “咳——”海棣慢慢靠近,等姜斯的目光从平视变为稍微的仰视,他才幽幽开口,“其实我是别有所求的,没你说的这么好。” 说着不等姜斯反应,一只手扣着他的头,十分亲密地滑落他后颈上,贴着纤韧的皮肤稍微用力板了一板,便稍稍俯身吻了上去。 这是第一次,姜斯发觉眼前人和那生魂不同的地方。 海棣的手指太过炽热,贴着的皮肤都快要被灼痛般。一点不似多日前,那冰冷刺骨的触感。 这样一冷一热的温度,完完整整合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小棣——”海夫人习惯性地先敲了敲门,接着直接开门进入。 霎那间,她僵滞在即将进入的动作上,书房的两人同样呆立原地。 姜斯死死低头,额角抵在海棣的肩头,不肯抬头面对现实。 海棣无奈回头,带着无可奈何的埋怨和一点点羞愤,冲海夫人道:“妈,你下次听我的回答再开门可以吗?” 海夫人一句话没说,砰一声关上门。 气氛安静了几秒,她从门外掩耳盗铃地补充道:“小姜,夜宵被阿姨放在了楼下,你记得忙完下来吃两口。” “” 姜斯这辈子第一次这么窘迫,简直不敢想以后怎么面对海棣的父母,只能先放空自己,抵着额头,闷闷道:“都怪你。” 海棣毫不走心,反而觉得难得见他这样,捏了捏他的后颈肉,试图哄道:“反正都发现了,他们肯定不会再来。我们再亲会?” “嗯?” 翌日 姜斯特意没早起,等到十点钟才下了楼。没想到,海夫人是去上公司了,祁山牧还在客厅看书。听到声音后,头也不抬地打声招呼。 “起来了?” 祁山牧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只见海夫人从书房回卧室后,就开始翻找东西。问她,她也不说。今早又把一个蓝色的丝绒布盒交给他,叮嘱一定要转交给姜斯,让他千万收下。 祁山牧便一直等在客厅中。 “嗯。”姜斯颇有种想掉头回去的冲动。 “那个东西,是你阿姨让我给你的。你收着。”他冲桌面的盒子抬了抬下巴。 姜斯奇怪,“这是什么?” 难不成还是什么法器,要让他看看? 想着,他好奇拿起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块男士腕表。 祁山牧见他拿起来便默认他已经收了下来,自觉任务完成了,转身就离开客厅,丝毫不给姜斯反应的机会。 看着这块价值不菲的腕表,姜斯欲言又止,好想知道这是不是海夫人觉得他配不上自家儿子,于是就甩出一块豪表,让他识相点自己离开。 于是他找到海棣咨询。 海棣诡异地安静片刻后,给出准确答案。 “她应该是觉得给你传家手镯不太适合,就换成了腕表。嗯,这是表示对你身份的认可。” 姜斯对此表示将信将疑。但直到他离开宁市也没找到机会将腕表当面送回。 眼看他自己和公司的谈判结束,楼齐磊的工亡赔偿也已经到位,他女儿继续进行化疗。姜斯感觉应该回榕城继续经营自己的小店。 再不回去,他店都要彻底关门了。 海棣试图挽留,多让他在宁市待几天。 姜斯摊手,“我也不想异地,但是我家里还养了几个鬼怪,再不回去,我怕她们直接找到宁市。而且我回去还要拍片子,剧本已经写好了。” 海棣没了话,拉着人抱了好一会,才亲自送人去机场。分别前再三叮嘱一定要多打电话。 姜斯笑着应下,转身离开。 他一路心情颇好拎着行李回到家门前,面对好久没回来的房子,正想着一会先去外面吃饭,回来再收拾卫生。 哪知一进门,迎面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音乐。 铿锵有力的DJ随着节奏律动,红□□光闪烁,在数不清的身影中,一身红衣的小凤仙尤为显眼。 她穿着蹁跹拖地的戏服,踩在客厅的茶几上随着音乐蹦迪? 姜斯深深吸了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几秒后。 他走进房门,将电闸拉断。音乐戛然而止。 正沉醉的白七娘没好气大吼一声,“谁啊!” 一扭头,她看见鬼群身后的姜斯,正面无表情盯着她们。 扬起的胳膊默默放下,她扯正袖子,老老实实站好,顺便通风报信给小凤仙。 “姜斯回来了!” 60-70 第61章 第 61 章 伥鬼 不到一分钟, 如鸟兽散的众鬼纷纷逃离,只剩下小凤仙和白七娘站在墙根乖乖听训。 姜斯气得太阳穴都疼了,拎了根半成品的哭丧棒——一根桐木条, 来回踱步, “你们要在我家占山为王吗?” “我要是不回来, 你们是不是还想天天在家里开派对?” “今天是第一次。”小凤仙解释。 “你还有理了!”姜斯气得抽了一下墙壁。 轻脆的一声, 反将墙面上一连串的墙灰抽得簌簌落下。 “” 小凤仙和白七娘自知理亏,不敢再说话。 姜斯闭着眼睛,没好气道:“把我家, 恢复成原样。你们接下来一个月,别想再从我这吃到任何香火。” 他拎着箱子回卧室整理, 外面两个鬼装模作样收拾一会, 见人一直没出来, 便凑到一起小声道。 “姐, 你看他这是成了还是没成?” “我又没经验,我怎的知道?”小凤仙摸了摸鲜红的长指甲, 怂恿她, “要不你去问问。” “反正你不老出这些主意吗?” 白七娘长眉倒竖, 觉得这不像什么好话。 “我才不傻呢, 刚被他骂还去触霉头,把他真惹恼了, 我去哪吃香火?你养我啊?” “……”小凤仙白眼一翻, 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革命友谊瞬间破裂。心里嘟囔着这小蛇居然长了脑子, 能听懂人话了. 不等姜斯稍微休息会, 就听有声音叫他,只得再次起身去开门,“有事?” “有人敲门。”小凤仙大摇大摆坐到沙发上, 手指稍微动动,扫把自己便立起来来回打扫。 那姿态,悠闲极了。 姜斯没忍住,“你当着我面,连装个样子敷衍一下都不想吗?” 小凤仙瞟了他一眼,整整衣摆,正襟危坐,伸手继续操控扫把扫地。 “这样总可以了吧?” “……算了。”姜斯摸了摸鼻尖,自言自语叹气:“你都不是人,我跟你计较什么。” “?”小凤仙紧锁两弯细眉,这话怎么这么奇怪? 开了门后,姜斯意外发现登门的居然是林楠的父母。 “你们这是?”他纳闷。 他和这家人平时鲜少交往,林楠父亲一向不太能看得上他们家搞得这些东西。私下还经常说这种糟粕文化早该被取缔了,全是封建思想。 现如今,竟然主动找他。 “咳,小姜啊,我和你林叔叔听见动静,才知道是你回来了。就连忙过来看看你。”周姨笑道,往里面看了一眼。 门缝被姜斯遮挡大半,她只能收回打量的视线,客套道:“你在宁市玩得怎么样?我看你好像都瘦了点。” “还行。”姜斯伸手不打笑脸人,礼貌回答,“林楠回来应该都说过了吧?” 林父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神情,偏过脸只当没听见。 “小楠说了,他说多亏有你呢。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看,这都麻烦你两次帮忙了。”说着,周姨从怀里拿出一个包的厚厚的红包,递给姜斯。 “上次就想找机会给你,但是恰巧你那时候一直忙,就没来打扰。现在终于找到机会给你了。我知道你们这行的规矩,这钱你得收着,都是我们应该给的。” 姜斯接过来,两指一捏,就对数额有了数。有点惊诧他们态度的变化,“周姨,您这是……” “我们就是想当面道个谢。”周姨真诚道:“多亏有你在,不然小楠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客气了。” “这孩子最近一直倒霉不断,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撞了什么煞还是怎么,接二连三遇到不干净的东西。我这次其实还想顺便问问,有没有什么帮他转转运势的方法?毕竟我们也只认识你这么一个靠谱的人了。” 姜斯这下了然,也不推辞,收下红包,认真给出建议。 “您让林楠没事在家多晒晒太阳,出去见见人气就好。” “就这样?那他之前老出去跑着玩,结果还玩了个什么恐怖游戏……小姜,报酬不是问题,我和你林叔就想要个解决办法。” 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姜斯沉思一会,又道:“您去买点艾草放家里每天熏一熏。” “这样就能驱邪?” “那倒不是,艾草味提神,能让林楠脑子清醒点,别乱作死。”姜斯没跟她开玩笑,正色道:“他如果自己不改变,别人再怎么帮忙也救不了他。” 深知自己儿子德行的周姨惭愧低下头,丝毫无法反驳。 见两人把这话听了进去,姜斯捏着红包,以为此事到此为止,没想到,转天就看见主动上赶着当免费劳动力帮忙的林楠。 他自己说,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过来到店里帮姜斯点忙,给不给工资无所谓,全当打发时间。 听完后,姜斯觉得麻烦,正要一口回绝,让他老实回家呆着。 突然又想起来,他确实需要一个人帮他在店里看店。 于是也就顺水推舟,给了他一把钥匙,让他第二天准时去店里开门营业。 林楠以为这是认可自己的作用,特意早起跑去纸扎店,结果等了半天,却是连个姜斯人影都没见到。 给他打电话问在哪。 姜斯只说,把店里的明细清单都用A4纸打印了出来,让他自己看着对照。不懂得再问。 “那你呢?”林楠不解。 “我?”姜斯隔着话筒的声音有些模糊,“我有其他事情要忙。你帮忙的工资,我会照常支付,帮我看好店就行。” 此时说话间,他刚迈进榕城一块废弃的居民楼里面。 这是上个世纪的产物,是当年全国兴起轻工业,各种纺织厂纷纷在榕城落地开花,当时的榕城政府就划了好大一块地给来这建厂的老板。 工厂旁边就是家属院,方便工人上下班生活居住。 据说当年最鼎盛的时期,这片土地上居住了十余万人。 后来为了保护环境,加上产业转型,这些厂区被限制发展,要么搬离了榕城,要么就是升级转型做其他上游产业。 原本是该“你方唱罢我登场”,但二十年的变迁中,周围地方都变成了商业小区或者商场,只有这一块破败的家属院区至今没有做好规划怎么去利用。 姜斯想着仅靠他自己搭不出来想要的场景,还不如直接找现成的来拍摄。 哪知这个想法刚说出来,罗妍瞬间就想到了这个地方。 给他想了个主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进去拍个片子也没事。 说不定还能做个宣传,让某些人产生过来建设发展的想法。 于是姜斯就先抱着过来实地考察的心理来了这片居民区。 站在荒废的墙边,姜斯皱眉往左右去瞅,到处都是黄青色的野草混杂黑绿色阴湿的青苔。 他沿着一段稍微宽大点的土路走来,本来以为够破败的了,没想到真走到居民楼下,发现结论还是下太早了。 两排高楼夹了只有一条一米多点的路,还不等进去就能感觉到昏暗中逼仄的阴湿。 阳光到这,戛然而止一样。 阴影将这里硬生生划分成两个世界,姜斯站在边缘线朝里面观望。 一般人站在这,想得绝对是各种看过的恐怖传闻和惊悚电影。 也难怪罗妍会直接推荐这里。 姜斯打量一会,颇为满意。 这个场地就是他想要的,而且没人居住,避免了到时候让人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再引发什么误会。 他略站了会,就往里面去走,整个居民区现如今仅剩下两三栋楼,其他全是荒废的用来堆放杂物的荒地。 每栋楼是圆形的筒子楼状,最高有十五六层的样子。 因为是老式建筑,没有电梯。姜斯徒步走了一会,哒哒脚步声在安静昏暗的楼道内显得异常清晰。 扶手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正想伸手去靠一下,低头瞧见这情况,就立刻收回就要伸出的手。 不由头疼地想,这里好是好,就是怎么搬运设备来拍摄? 光是来来回回上下楼梯就够累的了。 转角处的白墙上印了个掉了角的数字8。姜斯意识到他已经爬了八楼,索性在这层休息一会,再到处看看。 这边每一层都是大同小异,刚才站在楼下往上看,姜斯便感觉到说不出的压抑。现在居高临下去张望,入眼尽是如同蜂窝格子一样的密密麻麻的门窗,很震撼,也很诡异。几根已经退休了的电线依旧扯在空中,就跟这片的废宅一样杂乱无章。 不少住宅的门其实都是开着门的,有的已经完全空下来,有的还剩几张陈旧的家具。 透过门窗,姜斯逐户看了几家。最后靠在栏杆边,举起手机打算先拍点照片,回去再想想怎么布景。 手机取景框刚刚聚焦,画面上猝不及防出现一个人影,白色东西在远处走廊一闪而过。 正要摁下拍照键的手指一顿,下意识抬眸往那边去看。 没有一个人。 只有几块掉了漆的红木板堆积,沿着空寂的走廊没入阴影。 是他眼花了? 这边荒废成这样,除了他,还有哪个脑子有病的人会来这里看?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姜斯吓了一跳,定睛去看,发现是海棣。 屏幕上一直提示信号不好,姜斯便一边举着手机,一边朝空地上走,希望找个信号好点的地方。 “嗯,我在忙,没在家里。” 电流吱呀几声,好一会才听清海棣的话。 两人在视频通话,海棣见他的第一眼,就下意识露出点笑意。他身后是窗几明亮的办公室和姜斯所在昏暗到连脸都隐没在黑暗中的场地完全截然相反。 忍不住纳闷问道:“怎么跑这么破的地方了?” 姜斯道:“我打算拍个惊悚题材的短片,找人问了后,才发现这里还有这么个宝地。” 他说着,将镜头转向对面,“是不是很有氛围感?要不是被人提醒,我还不知道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榕城居然还有这么个地方。” “除了我,这一整栋楼都没有一个人。” 姜斯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笑意,“我感觉这里光是拍场景都够吓人了,到时候加上我的演员,恐怖氛围绝对拉满。” “姜斯。” 海棣打断了他。 姜斯一愣:“什么?” “你背后有个人。” 第62章 第 62 章 伥鬼2 紫灰色的云被风吹着遮了太阳, 霎那间,天光阴翳下来 。 姜斯看着屏幕上的人,海棣本来将手机放好后, 正一手拿着文件准备要批阅, 突然连笔也停住了。 莫名的凉意从身后而起, 姜斯捏着手机转身去看, 他刚才经过的楼梯口前确实有个人形身影。 白色上衣,长发遮脸,看不清面容。 浑身只有白色的衣服发着光, 其余全部与昏暗阴影融在一起。 “你身上带东西了吗?”海棣问他。 姜斯摇头,“我今天就是出来走走, 除了手机, 连个钱包都没有。” “把定位发我, 你想办法从其他出口离开, 尽量保护好自己——” “没事。”姜斯本来正往那个身影方向一直看,海棣却越说越急促, 搞得真要面临什么危险一样。 实在忍不住笑道:“你搞得我都紧张了……就算是鬼, 我徒手都能打, 用不用什么东西不重要。而且我看着, 她应该是个人。” “这么偏的地方,除了你还有别人?” 海棣明显不信。 也不怪他, 有的地方遇见鬼的概率可比人高多了。 “万一有人和我一样闲呢?”姜斯边说边往那个方向走去。 环形的走廊看着大, 实际上走起来用不了多少时间。 几个呼吸间就走到了地方, 距离在不断缩短, 姜斯越发确定对方就是个人。 还是个身材瘦高的小姑娘。 他听见对方在和人打电话,用的西南方言,大概能听懂一点。 是在说已经到了地方, 但是没找到约定的对象。 “我就到这里嘛,第八楼,就是第八楼,怎么不见你噻?” 姜斯站在几步外,同样拿着手机,疑惑问道:“你好?” 小姑娘一惊,仓皇扭头去看,发现是个人后,顿时松了口气,手掌捂着胸口,埋怨道:“你谁啊?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尽管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她长得很漂亮,五官清晰立体,瘦瘦高高非常有气质。 上身穿了件白色卫衣,下身是阔腿长裤,脚上一双帆布鞋,是经典的大学生装扮。 姜斯不答反问:“你来这里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毕竟就是个小姑娘,轻易就被他的话唬了一下,语气开始不确定起来:“这里…是不让外人进吗?” “你说呢?”姜斯道。 小姑娘懵逼了,忙解释道:“不是啊,有人约我来这里来着。他说这边有家工作室,我是来这里做兼职的。” “……” 姜斯下意识朝两边看去,杂乱的墙角堆积废品,随处可见的蜘蛛网,时不时经过的蟑螂和墙皮下裸露出来的砖块。 “你说什么?来这里兼职?” 姜斯诚心提问:“你兼职鬼屋npc吗?” “不是啊……”小姑娘茫然,“对方是摄像工作室,我来这边拍平面模特照片的。” “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姜斯无语了,“谁脑残把工作室开这里?” 他手机里传来一声轻笑,小姑娘怔怔站着,颇为手足无措,“但是、但是,他说的就是这里啊!八楼。你看,他还和我打电话呢。” 姜斯往她手机上瞧去,“电话呢?” “电话……他怎么给挂了!”小姑娘茫然。 “八楼我都转了一圈,一个人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工作室。这边又偏僻又安静,你但凡遇到什么危险,喊人都喊不到。”姜斯无奈,“要你来这里的人不是恶作剧就是别有用心,赶紧回去吧。” 小姑娘后知后觉惊出一身冷汗,胆战心惊地忙道谢离开。脚步匆忙,几乎是跑着下了楼梯。 目送她人离开视线范围后,姜斯这才重新举起手机通话。 “你看吧,这是个小姑娘,别担心了。”他笑了下 ,“出个门还能做件好事,我今天要好好地犒劳自己一顿。” 海棣失笑,“你想吃什么?” “附近开了家烤肉店,我过去试试。”姜斯边说边踱步向前,正巧走到一块有阳光的地方,瓷白的脸被照出橘红的暖意,瞬间多了几分人气。 “嗯,好吃的话,等我过几天去榕城,你带我再去尝尝。” “你要来这边?”姜斯惊讶,“你不用在宁市工作吗?” 海棣道:“我去出差。” “好吧好吧。”姜斯就是随口一问,“等你来了,我一定扫榻以待,带你玩一圈。” “我很期待你的前半句话。” “?” 姜斯忽地反应过来,把手机偏了偏,对准蓝天白云,义正言辞道:“这大白天的,海同志你是不是太放肆了!” 海棣意会,表示理解:“那我晚上再说。” 姜斯:“……” 他移开视线,脸颊被晒得有点发红,便往阴影处退了退,哪知他刚动作,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 姜斯瞬间脸色严肃起来,匆忙对海棣道:“一会再说。” 海棣一句“你小心”都没说完,就被挂断电话。姜斯把手机收起,往声音源头地方找去。 这边平时安静得可怕,突然的尖叫声将四周栖息的鸟兽都惊动起,纷纷扑腾翅膀飞离。 也因此,声音来源尤其清晰好找。 听声音是在楼上,姜斯一口气跑了两层楼,赶到地方。 地上坐了个人,上身穿着红色的旗袍,因为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旗袍两边的开叉都被卷了上去露出下身穿着的黑色打底长裤。 一只脚蜷在裙底,一只脚上还穿着尖头红高跟鞋。 她扶着栏杆似乎想要挣扎起身,却扭伤了脚怎么也站不起来。 姜斯没立即过去,站在往前后两个方向的走廊张望,什么都没看见。 “你没事吧?” “啊——”旗袍女孩同样被吓了一跳,浑身一抖。在看清是个人后这才稍微放了点心。犹豫问道:“是你吗?” “什么?” “不是你发的地址让我来的吗?拍平面照片,给网店做宣传。” 姜斯这下听懂了,看来和刚才那个白衣服的女孩是一样的情况。“你也是来做兼职的?” 女孩眼前一亮,“真的是你?” “不是。”姜斯把她先从地上扶起来,这才接着说,“你们被骗了。刚才我才遇到一个和你一样情况的女生,同样说是来这里做什么兼职。但是这边一个人都没有,又哪来的网店?” 女孩自己心里也有了数,撑着栏杆,将高跟鞋拿下来,干脆利落地将掉了的根彻底掰下来,再穿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请求,“你能帮我把楼道里掉得另一只鞋捡一下吗?” 姜斯转身走了,过了一会,拎着只鞋过来递给她,只见她如法炮制掰断后跟再穿上。 她动了动脚,感觉还行,站稳在地上,这才说道:“其实我也觉得不靠谱。一进来我就发现这里太破了,但是毕竟来都来了,就硬着头皮上来瞧瞧。万一真的有人呢?” “你碰见了人吗?” “就是没有碰见才可怕。”女孩叹气,“我走了好久,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看见。本来都想回去了,结果突然被飞出来的蝙蝠吓一跳,一下子踩空摔了下去。” 姜斯打量了她一下,瞧见她胳膊上确实有被擦出来的大片淤青,纤细的胳膊上挂着血丝:“还能走吗?” “应该可以。”女孩无奈地理了理碎发,把头发都拨到肩后,“真是太倒霉了,钱没挣到不说,还遇到这种情况。” “这个天气穿裙子不冷吗?”姜斯奇怪,他自己都得穿个外套才能出门,对方居然只穿了件旗袍出门,手臂裸露在外,一副盛暑打扮。 “没办法啊,还不是那个老板要求,说什么来了得试装,看看气质适不适合。我一听还得穿别人的衣服,还不如自己穿着自己的衣服呢,这样好歹干净点。”女孩叹气,啐骂一句。 “呸!真倒霉。碰见个死骗子。” 姜斯不置可否,想着他自己看得差不多了,干脆和她一起下去,免得再遇到什么突发情况。 女孩其实不太信任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男人,即便他有着让人掉以轻心的容貌也一直暗自保持着警惕。 趁姜斯在前面下楼,她悄悄拿出手机给朋友发了信息和定位,让朋友马上来接自己。 等一起出了这片居民区,女孩借口说自己朋友马上赶到,让姜斯先走,她留在这里等一会。 姜斯早就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倒不在意这事,转而说起其他,“你回去后最好收集证据去报个警,以防万一。” 女孩点头,“我正好也是这样想的。” 到此,姜斯不再多言,直接开车离开。等他开车回到市区时,已经过了午后。给海棣报完平安,便约了林楠和罗妍一起出来去吃饭。 林楠到得最早,一见姜斯就小跑过去,追着问他到底去哪里做了什么? 姜斯被他问得头疼,端起可乐抿了口,这才说:“我去找拍摄场地去了。” “就这?”林楠狐疑。 姜斯:“就这,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好吧。”林楠得知原因后兴致越发高涨,跃跃欲试道:“姜哥,我也想跟着去拍戏。我去打个下手也行啊!免费劳动力,好歹让我见识见识都是怎么拍戏的。” “不行。”姜斯一口否决,“你不能去。” 就他这倒霉样子,再跟那群鬼怪呆一段时间,完全被阴气浸了个遍,林楠父母都能给他准备好棺材了。 “为什么?” “我没记错,你一开始自告奋勇地是帮我看店吧?”姜斯似笑非笑撩他一眼,“你跑了,谁给我看店?” “”林楠只能放弃,趴在桌面叹气,“那你有好玩的事,记得给我讲讲。我在店里好无聊啊。” “怎么会无聊呢?”姜斯道:“那不是有很多人吗?” “哪来的人?一上午连个进来看看的人都没有。” “纸扎人不是人啊?” 林楠一个寒颤,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脸色发白,“你别说了,我再脑补一会,下午都不敢去了。” 姜斯嗤笑,“就你这胆子还是多去太阳下走走吧,收收你的好奇心。” 罗妍在这事拿着包走来,听见姜斯最后一句话,好奇问道:“他怎么了?” “没事。”姜斯把手机递过去,让她坐下点单,“我请客,你们看看要吃什么?” “呦,姜老板去宁市一趟这么大方了?”罗妍笑道,“那我可不客气了。” 她一边在屏幕上点单,一边问道:“你去看了吗?那场地怎么样?是不是还挺合适你那个恐怖题材的?” 提到这个废弃的居民区,姜斯就奇怪,“其他都还好,这个地方真的完全废弃了吗?” “当然啊,你去看过就知道了,里面压根没法住人。”罗妍十分肯定,“我今年刚去那边看情况。而且咱们这边也没有什么流浪汉,里面谁能住进去?” “那就奇怪了。”姜斯把上午遇到的两个女孩的情况给她讲了一遍,“要是就一个人,还能说是有人恶意整蛊,但是第二个情况一模一样。如果里面真的没人,那会不会有人在这里打着网店平拍兼职的借口想做什么坏事?” 罗妍刚才还轻松的表情忽地严肃起来,若有所思,“你说的也是。我回去就提议一下,问问派出所能不能经常去那边巡逻看看,也得把监控装上了。万一真发生什么事,那可真是疏忽了。” “我说,”林楠咬着吸管,硬是插了一句话,“要不我们边吃饭边聊呢?” “你自己动筷子先吃。”姜斯看向他,“不然还得要我喂你吃?” 林楠脸色一红,埋头深深吸了口饮料。 罗妍笑了笑,“你别说,我刚想起来一件事。你现在在网上已经小有名气了,知道吗?” 姜斯没听懂,“什么意思?” “前两天有人拍到了你的照片,后来被人认出来就是宣传片的导演嘛,然后就小火了一把,你没发现现在你的粉丝已经有十几万了吗?” 姜斯一惊,拿出手机登陆上许久没上线的账号,发现还真是。 甚至还看见了那张被偷拍的照片,就是一个侧脸,应该是光线的原因,有些曝光,连带着画质也不是很高清。 “就这么个照片?”他真的不理解,“居然被转发的这么多,这有什么好看?” “现在不都是喜欢看脸吗?”罗妍笑盈盈,“我觉得你自己上阵拍戏都行,当什么导演,直接转行得了。” 姜斯对自己的职业定位非常清晰,坚定拒绝,“我要靠自己的技术吃饭。” 吃完饭又聊了会,三人各自有事。姜斯径直回了家,收拾过两天要用的拍摄器材以及给小凤仙和白七娘讲戏。 因着剧本是王兆给的,姜斯找到机会又和他捋了最后一遍情节,定下最终版稿子. 月朗星稀,一栋高楼上,女孩仓皇在走廊上逃离。眼看跑了一层又一层,却跟遇到鬼打墙一样,一直不断重复在眼前这个第八楼层。 鲜红的数字8,淌下的几滴油漆跟血似的渗人。 女孩惊魂未定,扶着墙大口喘气。她凌乱头发下,脸色纸片一样的惨白。抬头盯着这个数字,浑身哆嗦,一颗心落到了谷底。 看来今天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脚步声一下一下,由远及近。地上黑色的巨大影子,慢慢显出形来。 女孩心跳如擂鼓,愣愣看着影子一点点靠近,最终出现整个身影。 在这时,她忍不住失声尖叫—— 啊啊啊啊———— 同样尖叫的还有一道雄浑的男声。 啊——卧槽,什么玩意儿! 女孩一愣,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紧接着,强光手电从楼梯间里打开,顿时将这片昏暗的地方照得亮如白昼。 男人拿着手电,警惕地问道:“你谁啊!黑灯瞎火的,搁这干嘛呢?” “” 女孩——白七娘把头一扭,往后喊了声,“姜斯,你是不是改剧本了?这段台词我怎么不记得?” 第63章 第 63 章 伥鬼3 高壮的男人闻话却是愣了, 没明白她说的意思,什么叫改剧本? 啥玩意儿? 他的手电威力实在强大,光束打到哪里, 哪里的阴影就无处遁形。然后他便眼睁睁瞧着一个身材颀长、相貌清隽的男人慢慢走下楼梯, 值得注意的是他穿了件工装马甲, 嘴里还叼了根吸了一半的烟。 眉眼好看是好看, 就是带着股不耐烦的躁意。黝黑的瞳仁凉凉地朝他一斜,站在楼梯中央居高临下问:“你谁啊?” “这不是你找的演员?”白七娘纳闷,“那他怎么会从下面上来?” “谁知道呢。”姜斯本来就因为这场戏一直重复感觉烦躁, 好不容易看白七娘渐入佳境,谁知又蹦出来捣乱的怪人, 将烟头摁灭, 没好气道:“你没看出他是个人啊?你大半夜来这里干什么?” 后半句是对男人说的。 他手上不仅拿了个手机, 还有一把黑色的手机稳定器, 看着是专业的拍摄设备。 “你们在这拍戏?”男人同样感觉奇怪,“我是个探险主播, 前两天我刚到这边踩点, 没见过你们这剧组啊!” “我们刚来。”姜斯拧了拧眉头, “你来这探什么险?这块深更半夜连个人都没有, 连鸟都睡觉了,有什么好来的?” 男人奇道:“你来这拍戏都不打听打听的?这片可是榕城出了名的鬼地, 老有名了!” “” 姜斯怀疑自己和他呆的是不是一个榕城, 他从小在这长大, 怎么都没听说过。 “这边。”他问道:“有什么说头吗?” “那当然了。哪个出名的鬼屋鬼地没个灵异传说, 不说远的,就说最近网上特别火的一个话题。”男人调了调手电筒亮度,啪一声, 光亮只能勉强照亮这一小块地方。 他拿着手电筒从下往上照,下颌和鼻底被照亮,整张脸在刻意的底光下照射下呈现出诡异的脸色,压低声音酝酿气氛。 “最近老是有人能收到一份待遇十分优渥的兼职邀请,毫无例外的,地址全是在这栋楼上。不少人来了后,却发现这边连个人影都没有,打电话后,对方依旧只说这一个地址。” “最关键的是,有人去报了警,但是没用。那通话的号码,压根不存在,可是在警察调查前,明明有不少人可是都打通过。你说这是不是很诡异?” 男人期待着面前的一男一女露出惊慌的神色,哪知他们一个比一个淡定。 姜斯好歹给了个反应,淡淡说了句:“哦。” 白七娘压根连个眼神都没递给他,自顾自整理着衣服。 “你们听说过?” “没有。”姜斯道。 “那你们反应这么平静?不觉得细思极恐吗?那可是一个空号码,居然被十几个人打通过,就在这栋楼上呢!” 姜斯听他说话,实在没忍住抬手打了个哈欠。昨晚他和海棣打电话压根没睡好,今晚又得通宵拍摄,睡眠时间几近于无,不得已之下,只能靠抽烟来提神。 “我们不怕。”姜斯懒得再耽误时间,直接给他指了个方向,“你要不然去那边呢?我们还得继续拍戏,我们各忙各的互不打扰怎么样?” 男人的网名叫作死老汪,平台上有几万的粉丝,预计晚上十一点才开始直播,眼看时间还差点,本想着多说几句磨蹭一下时间。看着姜斯已经赶人的态度,也不好再耗下去,只得点头应下来。 “行吧。我们待会再见。” 他继续往上面的楼层去爬,发觉这边说是在拍戏的剧组,居然只有两个人。 “看来也是草台班子,不是什么大制作。”他心中暗自笑着,身后那两人的交谈隔了一层楼都能听见。 女的问:“他刚才说这边有鬼?” 男的语气平静:“管它有什么,再打扰我们拍戏,就算是鬼我也得削一顿。” 还挺能吹的。老汪嗤笑,忍不住揭开对方的面具,估计真见到了鬼,跑得谁都快。 不知道这人的腹诽,姜斯收拾收拾场地,将机位固定好,对站在楼道处的几个NPC鬼道:“一会她跑下来,你们就慢慢往上走,我没叫停,就一直动,懂了吗?” NPC鬼默默点头。 姜斯满意回去,过了几秒喊了声:“Action!” 白七娘再次重复刚才的表演. 榕城最近的昼夜温差又有点大,深夜的居民楼不仅比白天更幽暗,而且更加阴冷。一阵阵的凉风从破了玻璃的窗子吹来,紧紧缠绕在老汪身侧。 他穿了件薄款的冲锋衣,依旧感觉到寒冷,下意识抱着手臂,用手电筒打光慢慢往上爬。 脱离刚才腹诽的情绪后,慢慢地开始被上楼时一直发出的有节奏的声音所吸引,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数着数。 一下两下 脚步声在楼梯间飘荡,从轻盈逐渐变得沉闷。 眼看数字一点点增加,老汪最终停在八楼这层。 他松了口气,平复因为爬楼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手上也不闲着,固定好稳定器后,架上手机,调整好角度准备马上开拍。 又是一阵风吹过,放在脚边朝天花板立着的手电筒突然平倒,一路往走廊深处滚去。 老汪“卧槽”一声,连忙跟着跑过去,边跑边弯腰伸胳膊去够。 手电筒被一个东西挡停,他紧跟着捡起来,正庆幸着抬起头,发觉眼前的东西不大对。 刚才不是一堵墙吗? 怎么会会变成了个人? 老汪迅猛地站直身体,同时打光朝面前去照,着实被吓了一大跳,心脏瞬间停滞,连同着呼吸也屏住。 “”他开口的声音微微颤抖,“你、你是不是楼下拍戏的人?” 被手电筒照到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穿了件洗到发白的衬衫和靛蓝色长裤,除了脸色有点发白外,一切正常。 被强光照到眼睛也不恼,和蔼地点点头,“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吧?我从这边路过来着。” “呼。”老汪心里骂了两句,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有错,不能全怪人家突然出现。于是便顺着话摆摆手,“没事,没事,不碍事。是我太着急了,什么也顾不上。” “那就好。”中年男人自我介绍:“我在这边工作,叫我李叔或者老李都行。你来这里干嘛呢?” “哦,我是来这边拍摄的主播。”老汪调试好设备,将镜头面对自己,见李叔好奇跟着侧身,把他也照了进来,“你看,我是用手机直播的。跟你们那专业设备没得比。” “都挺好的。”李叔呵呵笑道,“你这个很厉害的嘛。” “嗐,也就够糊口饭吃,哪能跟正儿八经的演员比。”老汪话锋一转,“刚才我看见你们导演在楼下拍戏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不用拍吗?” “拍,我过来拿东西。”李叔点头,“正巧碰上了你不是。” “这样啊。”老汪打开直播,定好了开播时间,瞧着还有几分钟,便继续跟他攀谈道:“叔,你们这行一个月能拿多少工资啊?” “不多,就几万吧。”说的云淡风轻。 老汪瞬间瞪大眼睛,惊叹道:“我去,这么多啊!你每个月都能拿这么多吗?” “差不多吧。” “我羡慕了,怪不得都说娱乐圈的钱最好挣,这随随便便就比外面的白领工资高多了。”老汪假装抹了把眼泪,指着自己笑问道:“您看我现在入行来的及吗?” “你?”李叔朝他打量一眼,整张脸有一半没入黑暗中,笑容也隐没掉不少,“什么时候都不晚,只要你想。” 直播在这时开启,老汪笑吟吟给涌进来的观众解释,“本来是来榕城这片废弃的厂区探险,结果遇到一个拍戏的剧组。这是他们的工作人员,我们先唠会,等人齐了再出发。” 说完,他继续和李叔搭话:“叔,你这工作累吗?有啥技术要求吗?” “不累。”李叔弯着嘴角,“正好我们这缺人,你干不了我的活,但是你可以考虑一下其他的工作。” “什么?” “换衣服,拍几组照片。” 老汪给自动理解成拍剧组定妆照,一听就没啥技术含量,忙不迭应下,“这个我可以。不过就这样确定了我?能行吗?” “行的。”老李道:“拍完后,我立刻就给你一万。” “!”老汪还以为他在说笑,也笑着接话,故作夸张道:“我的天,这么多。叔你这可太大方了。那我上刀山下火海都得给你拍完啊!” 弹幕纷纷嘲笑老汪出个门,居然还有意外之喜,看来更新的频率还得增加。 老汪苦笑:“可别说了,也就这么一次,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他对着镜头说得正兴,李叔瞥了眼手机,催促道:“走吧,别在这耽误时间了。” “啊?”老汪震惊,没想到是真的。拿着手机连忙跟上去。 但李叔并没有下楼,而是沿着环形走廊绕了一大圈,才推开一扇门来。随手拉开灯,里面的一切出乎老汪的意外。 感叹道:“我靠,这里装修的这么豪华,跟外面简直两个世界啊。” 他这回是真的结结实实被震撼一把,外面墙皮都掉了一多半,当年砌墙的红砖都露了出来,地面随处可见的废弃的木板家具什么,可这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不说装修的多奢侈,至少是干净整洁的一间屋子。米白色的地板和暖黄色的墙板,中间有个酒红色幕布高高悬挂,将空间一分为二。 “进来吧。”李叔下意识搓了搓手指,再次对站在门边的老汪催促道,“你不是还赶时间吗?赶快拍吧,拍完就能走了。” 老汪往手机屏幕上觑了眼,网友显然也听到了李叔的话,纷纷刷起来“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还有人让老汪赶快搞,他们还等着探险呢。 “那个,叔,这大概需要多久啊?我这还得去其他地方走走。” “半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半个小时,一万块钱。老汪脑子被油糊住一样,不断重复李叔之前承诺的话。 这谁能拒绝? 他踏进门,正要往幕布后探头看看,被李叔一把抓住,“你干什么去?先换衣服,换完衣服就过来拍。一共有四五套呢。” “哦哦。”老汪以为说的拍戏的服装,便欣然答应,举着稳定器跟着李叔朝试衣间溜溜达达走过去。李叔从墙角的一堆衣服里面随便捡了两件,隔空比了比,就塞进他怀里,“去吧,先换上看看。” 试衣间就是个稍大点的地方,老汪站在里面甚至都不能直接张开双臂,只得慢慢吞吞将衣服看了一遍,发觉是件灰紫色的短卦,做得样式非常复古,不过能看出来是件好东西,上面的花纹都是绣出来的。 下身的裤子是件同色系的衣服。 老汪穿好后,推开门,自我感觉良好地原地转了一圈,想找人问问,却发现李叔不在这。便举着手机,尽量伸直胳膊让网友看个清楚。 “家人们看看老汪这件衣服怎么样?是不是还挺适合的?” 弹幕有人说还行,也有人骂他磨蹭瞎浪费时间。 老汪都一笑而过,没当回事。举着手机朝幕布后走去。 “叔,你别说啊,你们这剧组看着没几个人,没想到准备的道具还挺好。这衣服材质还挺舒服的。” 李叔看了他一眼,笑笑:“你这身衣服确实挺合适的。” “我也觉得。”老汪扯了扯衣摆,好奇问道:“我要演什么角色啊?大概什么时候能过来拍?今天晚上可不行,我还有事。” “不急不急。”李叔示意他站在幕布前,“先拍完这个再说。” “我要做什么姿势?” “什么都不用做,站直身体,面向镜头就好。”李叔笑容逐渐加深,盯着镜头中的老汪逐渐露出狂热的神情,不停地夸赞,“很好,非常好。就是这样。” 老汪被夸得不好意思。丝毫不知道,被他随意摆在地上的手机已经炸开了锅。 弹幕飞速刷屏讨论。 【我说,他这件衣服是不是】 【是我想得那样吗?】 【曹,你们看他衣服上的扣子,是不是双数?】 【不止扣子,衣服上的花纹怎么这么诡异?我靠——服了——这什么鬼衣服?】 【谁家衣服设计得跟寿衣一样?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兄弟们,就是说,有没有可能这不是像寿衣,它就是寿衣呢?我奶奶就是开寿衣店的,我从小就看惯了。现在非常确定这就是寿衣。】 【那老汪还穿,他疯了!活人穿死人衣服要死的啊!】 好不容易听到李叔喊停,老汪顿时松了口气,捏着胳膊活动,感觉这活也没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这组拍完了,后面还有几套衣服。老汪一回生二回熟,已经自觉抱着衣服走进试衣间。 趁没脱衣服前一扫手机,整个人僵滞在原地,脑子发懵,“什么玩意?” 网友见他终于看了手机,纷纷弹幕提醒他赶紧把衣服脱了,赶紧跑路,那老头不是啥好人。 “为啥啊?这不挺好的吗?” 【挺好个鬼,up主知道自己身上穿的是寿衣吗?】 老汪震惊,难以置信,“你们逗我玩呢?这怎么能是寿衣?这就是剧组的道具服装,看起来比较像吧?” 有一条弹幕认认真真回答他的话:【up主可以看看,这上衣是不是六颗对襟扣子,上面绣有花纹里面夹杂的都是团寿纹。并且是不是没有口袋?】 顺着他的话,老汪一一看去,发现还真是。被当头泼了盆冷水似的,瞬间从上头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这件事。 一个废弃的居民楼,怎么可能有这种装修漂亮的屋子,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好事? 老汪拿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门之隔外的李叔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开始催促:“换好了衣服没有?这么慢?” 咕嘟—— 老汪浑身一抖,咽了咽口水。慌忙把手机放到一边,将寿衣脱下来换上自己的衣服。 可衣服是换下来了,他该怎么出去? 他举着手机小声问网友,“我靠,家人们,我出不去啊!那老头就在外面守着。” 至今还有人以为他在开玩笑。 【up要不然主动投降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听他们的,up主这身板搁这摆着呢,谁打不过?还怕那个小老头?】 老汪欲哭无泪,要是人当然不怕,怕得不就是对方不是人吗? 李叔等了一会,也没听见回话,直接上前拍了怕门,语气不善道:“还没好吗?” 眼看门被拍得不停晃动,老汪着急敷衍两句,慌乱间想到一个办法。 他稳住声音,装模做样道:“叔,我有个东西落在了幕布后面,你能不能帮我找找递过来?” “什么东西,你自己出来找去。” 老汪心一横,直接说:“是我的痔疮膏,我刚才不小心把它弄破了,现在流了好多血,我总不能弄脏你衣服不是?” “” 李叔沉默几秒,啪嗒啪嗒踩着鞋往远处走去。 听着声音走远,老汪悄悄推开门,确认人的确跑到了幕布后,拔腿就朝门边跑去,拉门,跑步一气呵成。 就算出来,他也不敢停留,一口气朝楼下跑去。边跑边往口袋里摸去,悲惨地发现刚才太紧张,只记得拿手机,把手电筒忘了。 漆黑的楼道隐约透了点惨白的月光,他只能凭着感觉下楼。 粗喘的呼吸声夹杂跑步声响彻楼梯间——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老汪扶着墙,低头大口大口喘气。 手指摁亮手机屏幕,朝上去照,打算先看看跑到了哪层楼了。 昏暗的手机光勉强照亮了一点,老汪眯着眼睛用力去看,心脏瞬间沉入谷底,。 鲜红的“8”血淋淋挂在墙上。 没来得及惊恐,他身后便传来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 “我没找到你的药。要不然你自己去找找?” 老汪下颌的骨头寸寸作响,咬紧了牙关,不敢回头。 第64章 第 64 章 伥鬼4 咯吱…咯吱… 人在过于紧张的时候, 身上的骨头就会像机器的零件,不由自主地发出动静。 这点窸窣声,听在老汪耳中, 如同天雷般震耳。 他不敢回头, 也不敢往前再跑。 眼前的事情简直颠覆了他几十年来世界观, 怎么会这样? 他跑了那么久, 为什么一直还呆在第八层。 这个老头,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这年轻人,一句招呼不打就跑了出来, 太没礼貌了。”李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照片还没拍完呢,你跑什么跑?快跟我回去继续拍!” 老汪听到要回去, 浑身猛地一哆嗦, 知道自己不能再磨蹭下去了。 李叔看他一直不动, 便往前去走, 打算亲自拉着人回去。 忽然一个支架砸过来,狠狠打中他的头。 扔完东西的老汪仓皇间回头看了一眼, 正是这一眼, 让他胆肝俱裂, 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不管不顾往下冲去。 李叔被支架砸中的头居然就这么掉了下来,像颗皮球在地上来回滚动。 昏暗的光线下, 他的脸呈现出死寂的白, 被砸到地上后滚了几下, 霎时间被吸走了所有精气一样, 迅速干瘪。 楼梯间里,只有老汪沉重的跑步声不停回荡。 他跑到全身没了力气,勉强扶在墙边大口喘气, 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朝墙边一照,再次绝望地发现,他竟然还是在八楼。 但是这次没再遇上李叔。 老汪稳了稳心神,手忙脚乱地解开手机密码,想向外界求救。 这时才发现,直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中断,连一点信号都没有。 曹他爹的! 老汪心里怒骂,极度恐惧下,绝望的情绪铺天盖地蔓延几乎要把他摇摇欲坠的神经压垮。 周围的昏暗在这点手机光的驱散下显得愈发的压抑,他控制不住地去想,难到真的要被困在这里了?. 凉凉的夜风袭来,姜斯正在调试机器,突然忍不住捂嘴打了个喷嚏。纳闷地抬头看看天空,“今天这么冷吗?” “说不定是谁想你呢。”白七娘路过,幽幽来了句。 “谁?”姜斯瞥向她。 “哪谁知道呢?”白七娘摸着下巴,嘿嘿一笑,“你想的谁就是谁。” 姜斯:“” 他刚才还是骂轻了。 今天这几场戏拍的差不多,他收拾东西打算回去。突然走了几步,又立在原地。 站在圆形筒子楼中央空地回头去看。素白的月光打在他一侧的脸庞,不断有结算完工资的npc鬼从他身边打招呼走过。 “再见啊,姜老板。” “明天我们再来。” “拜拜——” 姜斯没理他们,总感觉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了。 白七娘看他愣在原地似的,过来催促,被姜斯反问:“你记不记得那个说是来探险的人进去多久了?” “啊?几个小时了吧?” “他到现在还没出来。”姜斯沉吟,把东西递给她,“你把它放车上,我去看看情况。” 这栋楼当年建造的时候只有两个出口,这么多年废弃后,另一个出口全部被木板堵了上去,只剩下一个。而想要出去,不管从哪里都得从他们拍戏的地方路过。 眼看这天都快亮了,那个探险博主居然还没结束直播。 姜斯不得不多想几分,把这事和前几天有人被骗到这边做副业的恶作剧联系起来。 白七娘见叫他无果,跺了跺脚,暗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出事不成? 姜斯就是多余操心。 到底她还是怕真遇上什么事,又把手里的东西扔给过路的鬼,命令他去放到车上,自己跑了两步赶上姜斯的身影. “这有什么好瞧?”白七娘小声嘟囔,“你担心他出事,怎么不担心我会不会被饿死?” 姜斯斜了她一眼,开口就是绝杀:“你都开始拍戏了还没点演员的自觉吗?知不知道人家女明星都多瘦?再看看你,最近吃了揽月姐不少供品吧?” “什么?”白七娘瞬间抬高十几倍声调:“你什么意思?我胖吗?你好好看看,我这身形,我这线条,怎么胖了!” 她恨不得直接给姜斯当场表演个大变活蛇,让他好好看看什么叫身形纤细。 姜斯压根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戳到她的破防点了,惊愕不已,还真的下意识朝她身上去看。 白七娘手掐在腰间,挺直身板让他打量。 半晌,姜斯凭借自己多年绘画人体的敏锐视觉,直接指出:“你下颌角圆润了一点。” “” 白七娘瞬间捂脸,一句话都不想搭理姜斯。 “哎呀,行了行了。”姜斯不甚走心安慰她,“你又不是人,在意这个干嘛?再说就算是人也不能一直减肥啊,演员的身材需要根据角色进行调整,我刚才逗你玩呢。” “”白七娘依旧不吭声。 姜斯无奈,给她留下悲伤的空间,朝楼上不停走去。 一层又一层楼看下来,连个人影都没看见。他不住地想,难不成这探险博主还真离开了? 外面这时已经隐隐有天光大亮的迹象,脚步声拖长了声调敲打在布满灰尘的地板。姜斯又转过一层楼,一时发呆没注意眼前的场景。 猝不及防被墙角挂着的人头吓一跳。 那个男人竟然就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扒着墙探头看出来。 两只眼睛幽幽发着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姜斯,声音极其警惕:“你是谁?” 姜斯一连后退两步,察觉对方的情绪不大对,试探着开口:“我们刚才楼下见过面的,我是拍戏的导演。” “你TM的到底是人是鬼?”男人崩溃地发出一声怒吼。 “他爹的,老子受不了了,老子不躲了,你要想杀了我,就给我一个痛快!” “我当然是人。”姜斯直觉这人刚才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去报警。我为什么要杀你?” “报警?这里有信号?”老汪怔怔重复这两个字眼,慌忙拿出来快没电的手机去看,发现已经恢复了正常,差点喜极而泣。 抱着手机,放声大哭起来。 “吓死我了——我以为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呜呜呜呜呜——妈妈——我还活着。” 年过三十、身形剽悍的大汉抱着手机痛苦叫妈妈的场面实在难以恭维,姜斯神情复杂看了好一会,直到白七娘跟在后面一起爬了上来,惊疑不定地问姜斯。 “你怎么他了?”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姜斯也纳闷了。 老汪哭了一会,抱着手机就要匆忙离开这里。被姜斯手疾眼快一把拉住,询问发生了什么。 他问话的时候,目光紧紧盯在老汪的脸色,清楚看见他眼中瞬间放大的瞳孔,咬肌紧紧绷着,额头上青筋一下一下鼓动,那是一种非常恐惧的表情。 “我、我看见了。”老汪舔了舔干涩开裂的嘴唇,反手拉住姜斯的手臂,想从他身上获取点安全感。 “有个老头,他的头被我一把砸掉了——我、我就轻轻用手机支架朝他扔过去,没想到,他的头就这么被砸掉了。” “我不是故意的,他肯定不是人。人的头不可能这么容易被砸掉。” “人头?”白七娘咧开嘴角,朝地上看去,“这里哪有什么人头?你做梦吧?” “真的有!”老汪尖声反驳。 “你们没看见而已,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被困在第八层好长时间了!我尝试过各种办法,但是无论是上楼还是下楼,怎么都是只在八楼打转!” “鬼打墙啊。”白七娘了然,“这个我也会弄!太简单了,就是有东西捂住了你的眼睛,让你看不见真实的路而已。” 姜斯听她说话,慢半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之前看上林楠,在他回家那天同样搞出来鬼打墙,让人回不去家的事。没好气地训道:“你还骄傲上了。” “啧。我就说说。”白七娘搅了股头发拎在手里把玩,接着问他,“你既然说那个老头鬼的头被你砸掉了,怎么就一直把你困在这,不直接杀了你呢?这鬼脾气还挺好,居然不找你算账。”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他逼我的!”老汪将他上八楼后遭遇的一系列事情娓娓道来。 姜斯起初还没什么反应,听见他说对方是要老汪换衣服拍照片的时候,突然出声打断:“你好好讲讲,当时他怎么对你说的。就说你拍照片,他给你钱吗?” “是啊。”老汪抹了把眼角,“我还以为他是你们剧组的人。他一说,我就跟猪油蒙了心一样就信了,巴巴跟在他身后去拍了照片。” “你拍了?” “拍了一套。” “我真没看出来那是寿衣啊!”老汪吸了口气,“靠,我回去就找个大师看看。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姜斯让他先别走,要他带路,一起回去看看。老汪本来打死都不想再回去,姜斯就让他指个路,自己去看。 老汪害怕自己一个人再呆着,便鼓起勇气带人回到那个拍摄房间。 门没关,一推门就能看见里面全是破布烂木头,发霉的潮味混杂着灰尘一起飞了出来,呛得老汪连连咳嗽。 边挥手边道:“这不对啊,我刚才来的不是这样的。明明装修很精美的!” “行了。”姜斯看到这,心里大概有了数,和白七娘对视一眼说道:“你这是鬼迷眼了。把幻觉当成了真实的场景,也难怪你一晚上都没走出这层楼。” “啥?”老汪见他似乎懂点这方面的事,拉着人忙问:“那我现在呢?我现在好了吗?” “” 姜斯指着自己,“我是真人,你放心吧。” “鬼迷眼也只能在晚上奏效,阴气越重,越容易成功。这边连个人都没有,也难怪你会中招。”说到这,他又忍不住道:“你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怎么能怕成这样?你越怕,阳气更弱,相比之下,它就会更强。” 怕鬼也有错吗?老汪真想揪着他领子大声问道,但是他不敢。 只能讷讷求教:“那我应该怎么做?” “骂鬼啊。你骂得凶点,要是遇到了胆小鬼,就能被你骂跑了。” 老汪沉默几秒:“我当时开着直播,骂太脏会被封号。” “果然什么鬼都没有穷鬼可怕。”姜斯从他手里紧紧攥着的手机,到他坚定的眼神,总算明白了这句话。叹了口气,转身下楼。 老汪亦步亦趋,不停问道:“那个老头会不会跟着我回家?我、我能干点啥把他驱走吗?” “你回去睡个觉,然后就到这里来。我给你留个电话。” 姜斯身上没带手机,便拿着他的手机留下电话,认真道:“这家店很靠谱,东西绝对保真,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给那老头烧点东西,花钱买个安慰。” 看着这串数字,老汪如获至宝,忙不迭点头,“行行,好。我一定去看看,谢谢你们。” “嗯。” 目送他离开,姜斯跟着也上了自己的车,白七娘好奇道:“你留得谁的电话?” 姜斯:“那是我的店,不留我的还能留谁的?” 白七娘:“” 姜婆卖瓜,自卖自夸。 怪不得说那么情真意切,原来是在给自己招揽客户. 熬了一晚上的姜斯同样回去睡了一觉,醒来时正好接到海棣的电话。两人聊了一会有的没的,就到了下午要上班的时间。 姜斯让他专心工作,自己稍微找点吃的就去纸扎店看看,想观察一下林楠适应的怎么样了。 不想,刚到门口,就看见里面围了好几个人。 带头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个子不高,但极有气势,一大串的长篇大论说下来,居然连一句停顿都没有,跟把机关枪似的。 以她为主力,旁边的一男一女加上一个年轻点的小男孩,不断附和。 总之,姜斯听了一会,发现通篇就一个中心思想,他们买了自己店的东西,但是买的不对,惹出来了事,所以老板要负责。 中年妇女的声音有点尖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地上陈列出来的纸扎人道:“你们连死人的钱都骗,丧不丧良心?居然还卖给我们假货,你让我们回去怎么和家人交代?怎么和去世的长辈交代?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林楠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实在抹不开脸和她吵,只能干巴巴地让她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我跟你好好说,我家老爷子可不会和我好好说,直接托梦到梦里来骂我了。我辛辛苦苦半辈子,居然被你们这帮丧良心的骗了。你们老板呢?让他出来,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能干这种事!” “不是,阿姨,您小点声。我马上叫我们老板过来好不好?我们有话好好讲,这店里的东西绝对都是老板亲手制作,不会有的假的,肯定有什么误会。” 中年妇女瞪大眼睛正要张口继续骂。肩上忽地被拍了怕,一扭头,对上一张面含笑意的年轻男人的脸。 年轻人长得唇红齿白,眉眼温润,下意识让中年妇女失了声,推口而出的话全卡在嗓子眼。 过了好一会,才问道:“你谁啊?” 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了几分。 姜斯给林楠使个眼色,让他端杯水过来,亲自递到中年妇女面前。“您消消气,先喝口水平复一下。” 中年妇女正好说得口干舌燥,便没拒绝,仰头喝下。 “我就是老板。”姜斯在这时说话,“有什么事找我说就行,不要为难一个兼职的学生。” “咳咳咳——”中年妇女差点一口气呛到,拍着胸口,表示质疑:“你是老板?你、你、你怎么可能?” 她向一同前来的家人求证,见过姜斯的男人点头,“妈,他就是老板。” “”中年妇女收起刚才的好态度,冷哼一声,“别以为你年轻,我就不会继续追究责任了!我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你知不知道你干的事有多恶劣?在供品里面掺假货这事都能干出来!” 姜斯面不改色,语气温和,“您说我卖假货,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中年妇女道:“我家老爷子给我托梦好几天,说我们给他烧的房子完全不能住,一直漏水,你这不是假货是什么?” “哦,托梦啊。”姜斯点点头,林楠实在没忍住,插嘴道:“阿姨,您这说话也没个证据,我们怎么知道是真的假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话,中年妇女直接炸了。 “你什么意思?你说我来骗你们了?你们自己翻翻购买记录里面有没有我儿子的名字?他当初卖的纸厝屋就是在你们这订购的!花了五千多呢,这不便宜吧?结果居然是个不能住的破房子,放你身上,你生不生气?” “是是,您说的有道理。”姜斯安抚她,“要是我的问题,我一定会负责。您别生气。”他边说,边往中年妇女的儿子看去。 发现他还真有点印象,这位似乎是姓孙来着,半个月前在这定了一套纸扎,包括纸厝、纸车、纸扎人、纸马纸羊什么的。记忆最深的是,孙先生说他家老爷子就喜欢养猫,问姜斯能不能做几只小猫,一起烧过去。 姜斯也就一起应了下来。 “我记得是有这回事。”姜斯沉吟,“这样,您能把事情完整说一遍吗?我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老爷子托梦原话说什么了?” 孙老爷子八十五岁大寿过完没几天就在梦里去世了,因着他去世前没什么痛苦,又到了年龄,家人就把这场丧事当作喜丧来办,没多难过。 孙先生作为唯一的孙子辈,便一手操持老爷子丧事上的事宜。他家里也不算缺钱,也想让老爷子到下面也住的好点,便想着去找人定做一套宽敞点的纸厝。要求是两层中式四合院一样,高一米,宽半米。 等姜斯做完后,孙先生还挺满意,觉得这钱没白花,高高兴兴地拿到家里,就等着老爷子停灵时间一过,下葬当日一起烧了。 结果烧了没两天,老爷子就开始给家里人托梦,说房子漏雨,压根没法住。 起初家人没人在意,觉得就是太思念老爷子才会这样,没想到接下来几天都是梦到老爷子蜷缩着身体,浑身湿漉漉一片,哭诉自己的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八十多的老人被弄成这么可怜兮兮的模样,这谁看了不得生气? 中年妇女心疼父亲,摸着眼泪道:“我爸这辈子一直积德行善,对谁也没红过脸,谁提起他不说一句好。结果他死了,我连个好房子都没给他烧过去,我太不孝了。” “这怎么办啊?”林楠为难道:“哥,这听着也不像假的,难不成真的是你” 姜斯递过去纸巾,依旧不慌不忙,继续询问道:“您说梦里的老爷子浑身都是水?” “是啊。” “林楠,你查一下这一周的天气情况。”姜斯说道:“我要是没记错,秋季不是榕城的雨季,最近更是连一滴雨都没下过,老爷子怎么会淋这么多水?” “这我哪知道?”中年妇女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姨,我做这行见多了。您说托梦,我一点都没怀疑。但是这事挺蹊跷的,就算我那纸厝做的有破损,可是没下雨,这水总不可能是从纸厝里面莫名其妙的跑出来的吧?” 姜斯道:“况且我们目的都一样,都是为了亡故的人能继续好好生活,不然我年纪轻轻干嘛来干这行?咱们总得把事情弄明白吧?” “您把老爷子葬在了什么地方?当时是几号?附近有没有河流或者湖泊什么的?” 孙先生一一回答:“就是这个月的十三号下葬,在郊区的墓园里面,那边只有山,没有河。” “有山就会有河。”姜斯纠正他:“有的只是暗流,站在平地上看不见而已。” “葬礼后,你们有没有再去看过呢?” “那倒没有。” 姜斯思索着,“我应该知道怎么回事了,你们找个人先去墓地看看,不要只站在那里去看,到后面转一圈,看看下面的土是不是湿的,带有很多水分那种。” 第65章 第 65 章 伥鬼5 孙老爷子所在的墓园离这边不远, 开车不到半小时就能到。姜斯干脆把车钥匙抛给林楠,冲他微微示意,“你带着孙先生走一趟, 看看墓地是不是有问题 。” “好。”林楠应下, 匆忙带着孙先生离开。 俩人前脚离开, 后脚纸扎店便陷入了沉寂中。 中年妇女从姜斯话中的意思推断出一些原因, 也不好继续胡搅蛮缠下去。捧着水,安静地等待那边的消息。 一直没说话的年轻女人这时开了口,“老爷子托梦说的是真的吗?去世的人难不成真的能托梦?” 她跟着丈夫和婆婆来一趟, 完全是因为婆婆在家里一直骂骂咧咧,实在受不了了才答应过来。 原本想着能赶紧解决, 让老板赔点钱就算了。 没想到, 听他们这意思是, 托梦这事竟是真的。 姜斯愣了一下, 看来她没有做过这种梦。 他下意识地拨弄几下手腕上的紫檀珠串,稍稍出了神。 之前姜老头说地府规定不能随意托梦。 可见逝者想要托梦必定费了一大番折腾。 但是有没有效果还得看家属自己的理解, 有的人重视, 有的人只当是真的做梦, 直接忽略。 可无论是哪种, 托梦都是代表着这世间最浓烈的情感羁绊。 也是唯一的,能让死人和活人产生交集的方式。 见年轻女人不安的神情, 姜斯宽慰她:“没事的, 老爷子托个梦而已, 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危害。” “能在他走后再见上一面, 也是幸福啊。” 就连他自己,空长了一双阴阳眼,结果不仅在父母死后没再见过他们, 而且就连姜老头也是隔了五六年才见到第一面。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相见就成了最后一面,因此托梦这事显得尤为可贵,也是给活着的人最后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 年轻女人似懂非懂点点头. 安静的时间走得飞快,等林楠打来视频电话时,姜斯恍然从思绪中惊醒,忙接通。 林楠捧着手机大声道:“姜哥,这边看起来好好的啊,没什么事。” 他拿着手机围着被封起来的墓地绕一圈。 老爷子墓正巧是这排最后一个,旁边就是块装饰的嶙峋巨石,周围种满颜色各异各种花草。 孙先生也附和道:“我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这里看起来都很正常。” 林楠心里直打鼓,默默祈求姜斯千万别翻车了,不然肯定会闹得更凶。 姜斯微微眯起眼睛,让林楠退后两步,好看个清楚。 “你把手机拿正,不要歪。”姜斯提醒他。 “没有歪啊。”林楠调整好几次还是被姜斯说,简直纳了闷了,“我现在手都不敢动,绝对能保证手机已经放平了。” “你们面前的地不是平的?” “不是吧?”林楠看向孙先生,对方接道:“我们西边就是山了,这个墓园的地势稍微有点起伏。” 阳宅的方位是坐北朝南,而阴宅正好相反,是坐南朝北。 他说的西边正好是墓碑的左边,也就是……那块石头的地方。 “林楠,你去石头旁边,看看那里怎么样。” “好。”林楠痛快应下,大步走过去,刚蹲下身就看见周围都是干燥的土石,只有被巨石压着的下面则是一片湿润。 捻起点土放指腹揉捏,林楠惊奇道:“哥,这下面好像是有水的。这土好湿润啊。” “什么?我看看。”孙先生也走过来,一把拨开表层的泥土,往下面看去,竟然是越往下,水分越多,泥土直接结成了块,黏在他手上许多。 “嗯。”这和姜斯猜想的差不多,便继续问孙先生,“你之前买墓地的时候,这块墓地是不是最便宜的?” 不用他回答,光看孙先生惊讶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姜斯又说中了。 “我不是让你买采光最好的吗?你怎么选这里?”中年妇女蹭一下走过来,指责儿子居然不按她说的做。 孙先生为自己分辩,“我这不是想着放哪里都行吗?那中介说都一样,没区别,我一看又能便宜几万,不选这里就是脑子有病了。” “这里明明都一样,能有什么问题?” 姜斯回答他的话,“问题大了。你知不知道这块墓地本来就不应该在规划之内,应该是墓园建设的时候,有人私自在这多加了个空位出来。” “它本身的方位就有问题,不受光不说,还处于地下水脉上,时间稍微一长就会凝聚大量的水分在土壤里面。这里要是挖井,费不了多少力气就能挖到水源,但他偏偏建了个坟墓。这和直接拿水往墓地里灌有什么区别?” “这、这……”孙先生失语,“你就这么肯定吗?” 姜斯无奈道:“古时候有人想挖井,会提前一天在选好的地上插根羽毛,根据第二天羽毛的湿润程度判断适不适合挖井。刚才让你们看土也是同理,土越湿,那水源越浅。” “行了,你也别先质疑我,有时间赶紧联系人,打开坟墓看看里面的情况。如果非常麻烦的话,你们得二次迁葬。” 说罢,姜斯扭头对中年妇女道:“阿姨,你看我也找到了原因。你要不先回去和儿子一起看看情况呢?如果还是认为是我的问题,我们再说怎么样?” 中年妇女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恼又气,连句话也没说就大步走了出去。 看那样子,应该是回去骂儿子去了。 姜斯悄然松了口气,冲屏幕上的林楠挑眉笑了笑,“都解决了,你回来吧。” 林楠犹豫一下,小声问道:“我能不能留在这继续呆会?” 姜斯:“你要看热闹?” “我就是好奇。” “算了,你看吧。”姜斯想了想,那老爷子早就下去了,对林楠应该没什么影响。又嘱咐他两句别靠近墓里面的东西,便挂断电话。 挂在门框的风铃在这时泠泠响动,他转头去看,失笑道:“你居然真的来了。” 来人正是凌晨相遇的探险博主老汪。这时的光线正好,让他脸色一览无余地完全暴露出来。 不看他的体格,不知情的路人估计都以为他身患了绝症,不仅脸色枯黄难看,就连走路也是虚浮无力,似乎走两步随时能昏倒。 “嗯——嗯?”老汪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过度憔悴下就连惊讶也只淡淡地张了张嘴唇:“怎么是你?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边说,低头左右四看,满屋都是各种纸扎祭品,绝对没来错地方啊。 “介绍一下,我姓姜。主业是经营这家纸扎店,副业拍戏。”姜斯走近了去细细打量他,“我不是让你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吗?你怎么会成个样子?” 明明凌晨分别时,这人看着也就是被吓到了一些,没什么大碍。现在再看,居然眉宇间全是乌青之色。 “唉,我也不想啊。”老汪顾不上吃惊,一股脑先把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 “我是回家睡觉了,可是那老头居然跟着我到了我的梦里。md,他硬是想拉着我继续把寿衣照片拍完,说什么晚上再过去,他给的报酬翻倍。我又不傻,然后就拼命挣扎想起来,结果就被鬼压床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老汪当时躺在床上,意识其实恢复了过来,但是全身就是动弹不得。想着按姜斯方法想去骂鬼,可越着急去想越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隐隐约约间,他感觉一股千斤重的力道压到胸口上,似乎有人跨坐到他胸前,两只冰凉刺骨的手死死扼住脖颈,耳边反反复复都是李叔沙哑的声音:“你来不来?你来不来?” 几乎濒临死亡的边缘时,忽然他养的蓝猫开始大叫,在整间卧室上蹿下跳,追捕着什么东西一样。 蓝猫跳上床,一脚踩中老汪的脸,这才让他从鬼压床的状态剥离出来。 虽然被猫狠狠踩脸很疼吧,但是为了奖励它,老汪还是破天荒奖励个罐罐吃。等它吃完后,老汪就马不停蹄朝着姜斯说的地址奔过来。 “他居然能追到你梦里。”姜斯愣了一下,问他:“你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到他手上?按说不应该啊。人死后成为的鬼大多都是地缚灵,难以离开死得地方。只要你不再去那片居民楼,就不会再遇到他。” 地缚灵是最常见的鬼,人死后,魂魄长期留在死亡的地方便成了地缚灵。请走地缚灵的方式也很简单,做法事超度了就能送其离开。 因此姜斯起初并没把老汪遭遇的鬼当成一回事,现下听他再说,倒是提起来点兴趣。 老汪认真回忆了会:“我跑的的太匆忙,落下不少东西,当时只记得带着手机跑路,像平时探险的装备都没顾得上拿,那些都是我用了好几年的老物件,本来还想着反正也这么多年了,丢了就丢了,也不可惜。” 姜斯:“这就难怪了。你落下随身带的东西,就相当于在你和他之间建立起一道桥梁。他想找你可太简单了。” “那怎么办?我还能回去拿回来吗?”老汪丧着脸,欲哭无泪。 “我晚上会继续去拍戏,你有时间可以跟我一起,简单做个法事,把他送走就行。”姜斯不以为意,“你看看想给他烧点什么?也可以不去,我能帮你代办。” “这、这行吗?” “你猜。”姜斯微笑。 老汪努力把眼睛睁大,打起精神来和姜斯对视,几秒后捂脸叹气:“我还是跟你一起吧,不然我一个人在家更害怕了。” “可以,都随你。”姜斯给他找了把椅子,让他坐会缓缓。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洒在外面茂密的梧桐树荫,一团团的光芒连成了片蔓延进室内,本是温馨宁静的场景,如果没有几个纸扎人虎视眈眈盯着就更好了。 老汪应激般连个眼神都不敢给纸扎人,宁愿梗着脖子往外瞅。 直到天快落了黑,林楠才迟迟归来,正巧碰上姜斯带着东西出门,不禁纳闷:“姜哥,你去哪啊?” “你回来的正好,我正要用车。”姜斯从他手上接过钥匙,“你看着时间,到点就关门吧。” “哦。” 姜斯走了没两步,想起来还没问孙先生家的情况,于是转头又问道:“你在墓园看见了什么?” “哦对。我正想说呢。”一提这个,林楠就来了劲儿,也不管在场还有个陌生人,直接说道:“你是没看见,孙先生和墓园中介都打起来了,俩人互扯头花,到最后把警察都叫过来进行调解。” “要我说,那中介真不是个东西,知道那个墓地有问题,还卖给孙先生。这都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也有个倒霉蛋买到了这个位置,结果没两天,就一直被家人托梦说住不下去,只能又匆匆迁坟。过了一年又轮到了孙先生这个买家。” “我当时可亲眼看着,那墓地被人撬开,里面积了好多水。而且也不止有水,还有各种蛇虫的尸体,你是没见那情况,太恶心了,在场的警察都快吐了。这谁能住的安心,也难怪老爷子一直哭诉住的房子漏水了。” “那里本来就不适合做阴宅。”姜斯继续问:“他们家人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迁走啊。还得找墓园开发商赔钱,搞出这种事,也真不怕折寿。”林楠一个接受高等教育的现代年轻人,一口一个折寿说得无比流利,让老汪看得恍惚觉得自己是来到了什么打着国学旗号的传销机构。 这还是他熟悉的世界吗? 说好大家都是唯物主义战士呢? 姜斯这才放下心,带着老汪离开。 车上只有他们两人,老汪想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奇怪问道:“你不是说拍戏吗?这就我们两个人,其他人呢?” “还没到时间,先办完你的事再拍也不迟。” 老汪这才放下心. 月朗风清,圆形筒子楼尽是死一样的寂静。 再来到这里,老汪全身僵硬,紧紧跟在姜斯身后,生怕落下半步。精神高度紧张下,听觉也变得异常敏锐,时不时就会被莫名其妙的细碎声吓得一惊一乍。 “卧槽——” “那是什么——” 姜斯蹲在地上完全不为所动。这边是个空地,方便点火烧纸,但同样的风也很大。白蜡刚点上火,瞬间就被吹灭。 反复几次后,姜斯把胆战心惊的老汪叫过来,让他蹲下身体,人肉挡风。 这才勉强能留住火。 姜斯站起来后,两掌夹着厚厚一沓黄表纸,稍微用力搓动。黄表纸便顺着力道一一展开呈圆形错列开来。 弯腰点火,纸灰被火光里的小旋风吹起盘旋半空。 “虽不知其名讳,但请飨食酒宴赍钱,冥中受用,勿留人世。” 火光徐徐映得姜斯的手指极近透明,眼见纸钱烧得差不多。他拉开一罐路上现买的白酒,径直朝地上倒去。 湿漉漉的酒水沾湿一地纸灰,流淌到两人脚边,又渗入泥土当中。 老汪以为这事就要好了,刚松口气,破风声忽起,烛火啪一下瞬时熄灭。 四周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他整个人还没从突然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姜斯就已经拎着他的衣领往后上方一提,硬生生把人提溜起来。 就在这一息不到的时间差内,方才老汪所在的地方凭空现出一个人头,几乎是贴着老汪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直勾勾的浑浊眼睛盯着两人,嘿嘿一笑:“居然有人给我送钱来了——” “卧槽——”老汪瞳孔骤缩,手脚发软。姜斯拎着衣服的手刚松开,他就一屁股往后跌坐下去,简直不敢想这老头贴脸盯了他多久时间。 “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好心请你来,你居然敢拒绝。”李叔的头在空中飞舞。 姜斯往后瞟了眼老汪,知道他绝对被吓得不轻,也懒得废话。伸手把跟个苍蝇一样乱飞的李叔拽了下来,手掌死死揪住他的头发,拎至自己面前。 变故来的太快。 李叔咧到耳根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这么僵在原地,被迫和姜斯对视。 他这时才注意到,还有一个年轻男人。 “原来你也懂什么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姜斯面无表情看着他。 “你、你,你谁啊!” “我好心烧纸送你离开,你却跑出来捣乱。”姜斯道:“拿了我的钱,还不想按规矩办事,你想干什么?” “” 头在人手中,不低头也得低。李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打死他也没想得这世界上还有这么生猛的奇才。 姜斯盯了一会,讶然道:“你不是地缚灵。” “地缚灵不可能身首分离,你怎么死的?怎么一直留在这里?” “你能看出来?”李叔比他更惊讶。 姜斯一把将头扔到地上,有点嫌弃地拍了拍手掌,警告道:“把你的身体接好。我问你答,不然我今天就把你打死在这。” 老汪瞪着眼睛看这个老头鬼,这才知道他不仅可以凭空变出头颅,还能凭空变出来身体。在地上滚动两下,就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形。 “之前在网上发布信息的的都是你?”姜斯问道。 “是我。” “你要杀人?还是要做什么?” “我没杀过一个人。”李叔咬牙,“我只是想赚钱。我想开寿衣店赚钱,找人来拍寿衣照宣传怎么不可以了?” “你要赚钱?”姜斯愣了愣:“你一个孤魂野鬼,赚钱有地方花吗?” “谁说我要花钱了,我就不能攒着?”李叔说道:“我就喜欢守着钱过日子,光看着就很开心。” 一个喜欢囤钱的鬼又不为自己花钱,还只能留在一个地方不能进入轮回。 这么稀奇的吗? 电光火石间,姜斯旋即反应过来,奇道:“原来你是银伥鬼。” “伥鬼”一词由来已久,《北梦琐言》中有记载:“凡死于虎、溺于水之鬼号为伥。”像“为虎作伥”便是讲得虎伥,“水鬼”大多都是江伥,这种伥鬼死后不能自行投胎,需要找替死鬼来代替他们留在原本的地方。 但除此外,还有个特殊的伥鬼,就叫“银伥”,顾名思义,死后要守在银窖的鬼就是银伥。银伥和虎伥、江伥又不同,它不需要找替身,没有攻击性,唯一的爱好就是守财。 李叔不答话。 姜斯依旧感觉不解:“银伥鬼极难形成,你究竟是怎么死的?看你打扮也不是古人,现代怎么还会有银伥的存在?” 第66章 第 66 章 伥鬼6 趁着一人一鬼对峙时, 老汪从地上爬起来,悄悄挪动到姜斯身后,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袖子道:“那个, 我突然想起来。他身上穿的衣服似乎是这个厂子的工服, 我小时候在大姨家见过。” 他话刚落, 本来安静的李叔猛地暴怒跳起, 两手像橡胶做的一样陡然伸长,直掏姜斯心脏处。 枯瘦如树枝般的手指眼看就要碰到姜斯的衣服,突然被姜斯握住手肘, 反方向折断,同时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不等他再次翻身, 姜斯紧跟着一脚踩中他的手掌, 居高临下道:“看来是被他说中了, 你就是原来厂子的工人。” “当年厂子工人数以万计, 有人死在这里也算正常。”老汪被变故吓了一跳,来不及反应就见姜斯再次控制住了局面, 心里对他的信任值更是直线上升。 不愧是敢半夜独自来这荒郊野外拍戏的人。 “不一样。”姜斯轻哂, 目光在脚下仍不停挣扎的李叔身上逡巡, “你知道银伥是怎么形成的吗?” “把一个活人丢在窖中反复折磨, 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还不能让其神志不清, 必须心甘情愿答应给凶手看守家财才能获得一个了断。凶手将他杀了后, 用秘法将其魂魄困在想要他看守的地方, 让其生生世世不能自行投胎。因为是要帮凶手保护财产,所以称其为“银伥”。” 他越说,李叔挣扎的愈发剧烈。此时只剩一只手能动弹, 便单手捂着脑袋仰天陷入痛苦的低吼中。 嘴里发出被沙子蹂躏过的嘶哑含糊声,一连串说了很多话,却没一个字能听清。 “他这是怎么了?”老汪吓得忙退后几步,犹疑不定紧盯着李叔。 “被你勾起原来的记忆了。”姜斯松了脚,平静地看着地面上的鬼。 “按你刚才的说法,这、他、他是被人故意害死的?”老汪震惊,“那你说这个案子被人发现了吗?” 姜斯:“肯定没有。银伥鬼想要挣脱束缚,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他的尸体,尸体一露面,他就能自行解脱。” “我靠,那这听起来还挺惨的。” 姜斯瞥了他一眼,“他全身的骨头都被人打碎了,连头都被割了下来。不然身体不会这么柔软,头颅也不会说掉就掉。” 所幸他带来的纸钱并未烧完,白酒也剩了一些。姜斯点燃白蜡,再次将纸钱烧了个干净。 拿到钱的李叔稍稍恢复几分理智,抱着一堆纸钱不肯放手,把它死死护在怀里。 “银伥鬼对钱有种病态的迷恋,只要见到钱,他什么都不在意。”姜斯叹气,“也是不容易。” 老汪幽幽开口:“你这话说的,谁会不爱钱?” 别说鬼了,就连人都很难戒掉对钱的喜爱吧? “”姜斯无言以对。 眼见天色越来越晚,乌青的天空风云翻卷,遮住几分月色,天地间忽然暗淡下来。 姜斯不用看时间也知道白七娘和其他的鬼就要过来了,待会要是撞一起也是麻烦。只得尽快来解决眼前银伥鬼的事。 他问道:“这下能讲讲你当年的事了吗?想要离开这里,我可以帮你,想要讨个公道,我也可以报警。” “我——” 李叔抱着钱,缓慢地抬起头,却是未语泪先流。第二句话开口时,已然泪流满面。 看得姜斯也是心中一惊,鬼已经脱离了□□,居然还能流泪。 “我的确是这里的工人。你问我的身体在哪里,我告诉你,你脚下站的每一块地方都有着我的身体。我和这些大楼已经密不可分,我就是它们的一部分。” 随着他的话,夜风四起,卷起一地的纸灰摇摇飘举,绕在李叔周围如同翻飞的蝴蝶,将他又带回三十年前。 上个世纪末,正是万物竞发之时,全国工业发展都呈现出如火如荼的向上趋势。 李叔只有初中学历,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胜在踏实,在轻纺厂一呆就是十来年。 这边大部分都是女工,做得活都是关于纺织相关的活。理所当然的,李叔这个为数不多的男性便被分配到了锅炉房干着更加苦累的活。 他对此没什么不满足的,好歹是有口饭吃,只要厂子在,这就是一份铁饭碗。 直到一个雨夜。 他因为中午多喝了两口酒,在宿舍多眯了半天,等醒来时发现天色都要黑了。想到今天还没开火,便匆忙赶到了锅炉房。 从宿舍到锅炉房有一条榕树林小路。听说是建厂前这片本来就是一大片榕树林,后面因为开发就把百分之九十的树全给伐了,只剩这一小片,平时厂里三令五申严禁在林子里面乱跑,抓到了就要重罚。 李叔着急赶路,想着没人看见,走就走了。他走得飞快,丝毫没留神周围的动静,等他真到了深处才发觉不对。 安静的林子里除他外还站了个黑衣人,他拎了把铲子一下一下地挖土,似乎在埋着东西。 李叔酒劲上了头,也没来得及多想,愣愣地就过去打了声招呼,“喂,干嘛呢?要打灯吗?” 黑衣人被吓一跳,猛地转身和李叔对视。 霎那间,李叔看清了黑衣人的长相,也看到了对方在做什么。 被挖出半米深的大坑里面,扔了个大袋子,里面密密麻麻露出来的都是钱。 坏了—— 被酒意熏上头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李叔知道自己是坏了人家好事,这里黑灯瞎火,连个人都没有,对方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于是他一句话没说,拔腿就跑。 黑衣人见他跑了,拎着铲子慌乱跟了上去。 李叔慌不择路朝着林子深处跑去,被凸出的榕树根绊了又绊。最后还是没逃过黑衣人的追杀。 他至今还记得那天被一铲子砸破了头,倒在地上踌躇时,仰头看到挂在树梢的朦胧月亮。 黑衣人两铲子下,李叔全无反抗的力气。任凭黑衣人拖死狗一样把他带进附近废弃的屋子里。 屋子暗无天日,他以为自己很快就会被杀死,却没想到黑衣人打定了另外一个主意。 被关的一个月是他这辈子最痛苦的一个月。浑身的骨头被逐渐打断,直到像瘫烂泥一样倒在地上。 李叔求他给自己一个痛快。 黑衣人要他答应死后为自己看守钱财。 李叔无法,只能答应,他以为自己迎来的死亡就是被黑衣人直接一刀捅死或者用药毒死。 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被再次带回锅炉房里。 黑衣人将他包进一个麻袋里,放在烧红的、满是煤炭的炉边,轻轻一推,就把他送了进去。 几千度的高温,让一个大活人连个渣都不剩,更别说那时的刑侦技术压根没现在这么先进。 李叔消失的一个月里,不是没有人奇怪。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就有了一个谣言,说他赌博欠了一屁股债,早就跑出去躲债去了。 他无儿无女,死后连个坚持报警的人都没有。 这件失踪案就一直不了了之。 原来厂子的工人走的一干二净,就连厂区都被扒了重建,那块榕树林也早就成为城市化的献祭品。 一切都在奔流不息,只剩他被困在这里。 姜斯叹气,“你知道杀你的黑衣人是谁吗?” “知道。”李叔低头摩挲手里的钱,“就算说了你也找不到他。” “?” “现在和以前又不一样,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别想逃掉法律的制裁。”老汪愤慨道。 李叔觑了他一眼,语气古怪,“他早死了。” “那个人是我们厂长,世纪初就因为贪污被抓了进去,判了枪毙。现在坟头草估计都有几米高。” “”姜斯和老汪对视一眼,无话可说。 这还真是,他们也不能把人拉出来鞭尸吧。 “不,那我嘞?我也是无辜的,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还追到我家来?”老汪道,“你不是喜欢钱吗?我多给你烧点,你就放过我吧!我对那什么照片真不感兴趣。” 李叔没搭理他,偏头去瞅姜斯,哑着嗓子道:“你说的还作数吗?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白七娘到的时候,姜斯正叼了根烟坐在楼梯上玩手机,看烟抽的长度,估计已经等了好一会。 没来由的,她心虚片刻。今天出去玩的太开心,把时间都忘了,估计又要挨姜斯骂。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前,白七娘小声打招呼,“姜斯。” “嗯,你等一会。”姜斯头也不抬地说道。 “?”白七娘不敢相信,忍不住往他把玩的手机上看去。 熟悉的绿色屏幕,姜斯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地飞快。几秒钟就打完一长段话,给对方发了过去。 再看备注,嗯,没有备注。 仗着姜斯看不见,白七娘正大光地窥屏,发现姜斯说得都是看不懂的正事。 什么“捡骨头”“找坟墓”,看得她是兴致缺缺,正要移开视线。 姜斯又敲了两个字:爱你。 白七娘倒吸一口冷气,伸长了脖子去看,还想要看得更多,就发现手机屏幕突然一暗,反射出一张熟悉的脸。 姜斯面无表情扭头,手指把叼着的烟拿下,一字一顿道:“你信不信我真的会把你炖了。” 第67章 第 67 章 伥鬼7 炖蛇羹, 是一道很有名的菜,以味道鲜美可口出名,在国内被不少人所接受并喜爱。 白七娘听到这句威胁, 感觉双腿一软, 有种要立刻变回原型的冲动。 她委屈道:“不就是看了两眼吗?看把你小气的。” 真是的, 人真是世界上最善变的生物。刚才还在说情话, 下一秒就能这么恶毒。 简直让蛇大开眼界。 姜斯快被她气笑了,“我要真小气就不会把你带回家,让你天天白吃白住。” “……”毕竟拿人手短, 白七娘只当没听见这话。 把头扭到一边,扯开话题问道:“你来这么早就一直等着?其他鬼呢?” “主角不来, 可不都等着吗?你说是吧?”姜斯一哂, “你刚才都看见什么了?” “……就扫了一眼。”白七娘心虚。 “既然你都看见了, 我有话就直接说了。”姜斯起身, 顺手把烟头掐灭,说道:“我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白七娘联想到刚才的话, 心里直打鼓, 难道是说他对象要来了? 眼看多年看的话本子里面的爱情故事就要成真, 她有点激动地握拳, 想也不想道:“可以,没问题。” “这栋楼里有具人的碎骨, 我自己一个人找起来太麻烦, 你发动一下同类帮我一起找找。” 两人同时开口, 姜斯一怔, 颇有些感慨:“这么爽快,没想到你们蛇看着是冷血动物,实际上还挺热心肠的。” 白七娘同样怔住, 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让我们蛇去找人骨?”她羞愤地抬手指着自己,“你看清楚好不好,我是蛇,不是狗,这应该不是警犬的活吗?” 姜斯:“不都是动物吗?都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白七娘不甘心,“狗怎么能跟蛇比?” “怎么不能比了?十二生肖里面,你们还是同事呢。”姜斯语重心长教育她:“现在讲究众生平等,你真该改改那点阶级思想了。” “再说了,你好好想想,如果这活你们干不了,但是狗能干,这是不是说明你们还不如狗?换个角度,你们要是找得比它们还快,那不就证明,你们比它们更优秀吗?” “而且你现在修成了人形,比普通的狗更多了百倍的灵智,难道自认为连这种它们能做到的小事都做不到吗?你这是自贬身价!” “有句话说得好,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你自己没试过怎么知道就不行了?” 他压低了声音娓娓道来,认真给白七娘分析帮忙找人骨的利弊。 白七娘听上了头,竟觉得居然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说的也是,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 蛇干什么都行! 姜斯这时突然急转直下,拿出手机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咱们这关系好歹也算朋友,不好让你为难。我还是直接报警得了。” “!!!” 白七娘从小读的都是各种爱情话本子,从未涉猎人间的兵法书籍,更对里面的谋略闻所未闻。 一下子热血上涌,拍着胸口当即表示,她回去就叫同族来帮忙,一天之内绝对能找到。 姜斯满意了:“好,我就知道你身为仙家肯定是有担当的,我的眼光果然没错。” 白七娘抿着唇角,努力忍笑:“还行吧,还行吧。没想到你这么有眼光,那我倒也不是不能考虑考虑在你家做个保家仙——” “那倒不用了。”姜斯十分诚恳:“我自己一个人挺好的。” 白七娘:“……” 她狐疑问道:“你不是在蒙我玩吧?这里能有什么人骨?” 姜斯叹气,把李叔的经历给她讲了一遍,最后道:“他的尸体被烧成了灰,确实不太好找。但是据他说,尸体焚化后是被倒在这块地方,只要能找回一部分,就可以把他送走。” “你的意思是找一块带有他骨灰的土?”白七娘道,“这倒也行。只是这人居然真能形成银伥,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说来也怪,这几年怎么到处都有怪事频发,什么鬼怪都跑了出来。” 姜斯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事就辛苦你了。” “知道了,烂好人。”白七娘撇撇嘴,“怎么拍个戏还能这么多事。” 说到拍戏,姜斯总算记起本来的目的。他返回车上拿了机器,找好机位,正巧这时陆陆续续的群演都来的差不多了。姜斯先照例给他们讲了一遍今天的几个场次,又排了下走位,便开始拍了起来。 也幸好他目前做的是短片,走高精路线,一集也就半小时左右的长度,倒也不是很麻烦。 姜斯整天通宵下来,竟然也不觉得困了,反而更加精神,一口气把剩下的镜头全部拍完后才收工离开。 白七娘找了个借口直接开溜,姜斯也懒得管她,只要不闯祸,记得正事,爱怎么样怎么样。 回家后,姜斯将拍摄的镜头导入电脑,拉上窗帘,打开台灯,便开始昏天黑地地埋头剪辑视频。 王兆跟组的戏拍的已经接近尾声,他这个编剧也能暂时脱开身,来到榕城帮忙。年底有个青年电影节既将开始投递,王兆便和他商量,打算赶赶时间冲一波。 王兆想拿奖,为事业打个更好的招牌,姜斯目的就很单纯,这个电影节由国内外几十家企业赞助,国际大导镇场,奖金十分丰厚。 姜斯看见金额的第一时间便动了心。拿下这笔,他接下来可以歇上一整年了。 窗帘遮挡外面的日月变换,这个封闭的房间独立时间之外。 直到姜斯放下鼠标,忍不住抬手去揉了揉眉心,他眼睛一直盯着屏幕,又酸又涩,使劲一闭,顷刻就沁出点湿漉漉的眼泪。 家里没有准备咖啡,他干脆又拿出一支香烟点上,打算提提神,继续干活。 一直静音放在手边的手机忽地震动起来,姜斯眼睛黏在屏幕上,直接滑动接电话。 “你好。” 那边沉默了会,“姜斯,是我。” “?”姜斯瞬间回神,低头去看手机上的备注。无奈笑道:“我刚才没注意看手机,你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了?” 说话间,他另一手往身旁椅子的扶手上搭,身体后仰,慵懒靠在椅背上,脚踩着地面,慢慢晃动。 “现在是下午三点。”海棣敏锐察觉到不对,“你又一晚上没睡?” 前几天姜斯熬夜拍戏,被他正好抓个正着。当时在电话里面,姜斯做了各种保证,说就这一次,而且回去还会补觉,这事也就被混了过去。 听他这么说,姜斯才反应过来,起身拉开厚重的窗帘,深蓝色的帘布后透出几分光线。顺着窗户往楼下看,还能看见小广场上有三两个孩子在一起打闹。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他不禁有点心虚,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怎么会,我刚才在忙没看时间而已。” 海棣不置可否,低低应了一声。 姜斯刚松口气,以为糊弄了过去,便听他继续道:“开门,我就在外面。” 这下才真的把姜斯惊到了,不敢相信:“你怎么会来了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 “我找沈笏要了地址。”海棣言简意赅,目光紧盯在面前的那道门。 “” 姜斯又惊又喜,把燃到一半的烟扔进烟灰缸里,慌忙起身,又不小心撞到桌边的仙人球盆栽。 “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来回滚动,主人顾不得去捡它,匆匆离开。 悉悉簌簌动静持续了几秒后,海棣清楚听见姜斯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停止,拉开房门,露出张极为熟悉的笑颜。 姜斯举着手机冲他晃了晃,带着戏谑开口,“你这算惊喜还是惊吓?” “看你怎么理解了。”海棣上下打量他,姜斯穿着衬衫长裤,确实是外出时的打扮。正要信了他刚才的话,结果进去后闻到股呛鼻尼古丁味。 “你吸烟了?”他问道。 “不算吸,我就抿了两口提提神。” 姜斯刚随手关上门,还没转身忽地被压至墙边。海棣伏在他脸边上下嗅着,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融化在姜斯脖颈间的皮肤。 “你身上的烟味很重。”海棣保持如此近的距离做出客观评价,手指在他的耳根后摩挲揉捏,“不是说没熬夜吗?怎么还要提神?嗯?” 身后是冰凉的墙,面前是炽热的体温,一冷一热将姜斯夹杂其中,压迫地有些喘不上气来。他自己闻久了烟草味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殊不知他一开口说话,就有着烟味。 “本来就没熬夜。”姜斯理直气壮,“我直接通宵了。” “” “你真是——”海棣正想趁着机会教育他两句,话没说完,便被堵了嘴。 比闻着更加浓烈的苦涩烟草味通过唇齿交融,放在耳后的手也为了更加舒服,滑向腰后,紧紧箍着人,企图贴得更近 海棣这次是来出差的,主要的行李都由助理带去了酒店,他瞒着人上门本来是带了束花来,就是为了给姜斯一个惊喜。 结果—— 姜斯往他手上看去,“你拿的花呢?” 海棣故作平静,“好像是在门外。” 刚才进门匆忙,被他随手就丢了。 姜斯只能再去开门捡花,把花束放到客厅桌上,想起什么又问道:“你要喝点什么?” “都可以。”海棣跟在后面,顺便打量这套面积还算不错的房子,潜意识中总觉得异常熟悉,似乎他以前在这生活过一段时间。 不用姜斯再折回去拿,海棣自己就摸到了冰箱位置,打开挑了一瓶水。 “你这个惊喜来得确实很惊喜。”姜斯无奈,“我今天实在没时间陪你啊。” 海棣道:“你要做什么?” “晚上要去个地方。”姜斯说着忍不住叹气,“我怎么都不上班了还能这么忙。” 海棣上前,长仗着身高优势轻而易举捏住他的后颈,压着人回卧室,“那也是晚上的事,你先睡一觉休息休息。我不着急。” “我睡不着,被你一来都弄精神了。”姜斯道,“都怪你,本来我还能睡会的。” 海棣眼尖地看见烟灰缸里的香烟仅仅是刚燃起一点而已,桌上的东西也都随意放着,电脑排风扇呼呼转动,发出极大的噪音:“我不来,你真的要睡觉?” “对啊。” 海棣点点头,“那是我的错。” 说着他脱下外套,“既然睡不着,我就来帮帮你。” “!”姜斯这下更清醒了,甚至有点紧张,“你说什么呢?大白天的——这样不好。” 多亏他曾经上学的女同学分享过不少资源,让他也跟着大开眼界。导致他虽然母单这么些年,但是理论知识居然异常丰富。 “放心,我有经验。”海棣认真道。 “啊?”姜斯震惊。 “你怎么会有经验?你不是、你不是——”姜斯后知后觉想到,他似乎至始至终都没问过海棣有没有前任这事。 他都二十八了,有钱有颜,一直单身才是不正常的。 各种莫名其妙的脑回路全在此时打成了结,牵动姜斯的心情,一下高涨又一下低落,五味杂陈。 海棣放好了外套,顺便又将盆栽捡起,一本正经开口道。 “以前帮海默昀补习功课,每次讲了不到十分钟,海默昀都能睡着。这效果放你身上应该也可以。” “???” “补课?”姜斯忍住想骂人的冲动,皮笑肉不笑道:“他补得什么课?” “数学。”海棣老实回答:“海默昀高考前的数学只有十几分,换了无数个家教都无法拯救,最后只能让我亲自出马帮他补课。” “嗯。”姜斯了然,“那你对我没用,我高考数学130,谢谢。” “英语也没用,我四六级全部一次过,全都550以上。你跟我讲题,只会让我更精神。” 最后他总结:“你死了这条心吧。” 海棣有点可惜:“好吧。” 但是他人在这,姜斯又不可能继续去忙工作,只能找了个电影,放着一起看看,打发时间。 最后只看了半小时不到,就支着头睡着了。 海棣把人抱回床上,好让他睡得更舒服点,顺便去看了看是什么电影。手指点出去,上面赫然显示着两个评分数字:4.8。 第68章 第 68 章 伥鬼8 也真是不容易, 找了半天,找出这么个电影。 海棣无声轻笑,拿出手机给助理发消息, 告诉他自己明天再回去。 姜斯睡得很不安稳, 在海棣拉好床帘后, 整间卧室完全不透光的情况下, 还是无意识地捂着眼睛。 海棣安静地盯了一会,正要离开,忽地被姜斯拉住了手腕。 以为人醒了, 回头去瞧,发现姜斯依旧保持刚才的姿势。 过了会才低声道:“你别走, 陪我一会。” “你——” 海棣只犹豫几秒钟, 果断选择和衣和他一起躺下来。姜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着, 小声问道:“你来榕城找我, 阿姨知道吗?” “为了我耽误工作,他们会不会不高兴?” “怎么会, 他们不会管我的行程安排。”难得听姜斯说话这么温柔, 海棣心都要化了。 电话打再多也比不上实际见上一面, 牵挂的人就在身边, 这是再多的合同都换不来的安心感。 姜斯也很高兴,“那太好了, 晚上我要去帮忙安置骨灰, 你正好帮我打个下手。” “???” 昏暗的光线照不清对方的表情, 海棣只能凭着感觉, 伸手去捏他的脸,无可奈何道:“你不是在拍戏吗?又从哪冒来的骨灰?” 姜斯的骨相发育极好,折叠度又高, 看着小小的一张脸,上手捏起来居然还有层薄薄的肉。 手感很好,海棣忍不住又揉了揉,被他一掌打开。 “就是拍戏时遇到的。”姜斯说道,“挺可怜的一人,被人活活折磨至死,死后还得被迫为罪魁祸首看管财物,不得离开。即便现在没真正害过人,我怕他长久滞留下去,恐怕会失去理智做出恶事。” “还是早点送走的好。 ” 海棣无奈:“你看着来吧,我都行。” “等我忙完手头上的事,就带你见个人。”姜斯说了一半藏一半,只道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海棣非见不可。 见也问不出什么来,海棣干脆不再深究,让他闭上嘴趁有时间休息会。 姜斯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做做样子闭上眼睛,哪知这一闭再睁开时外面已经天黑。 琢磨着差不多到了时间,姜斯和海棣随便吃点东西就赶了过去。 白七娘是家里的小辈,虽然经常被各路长辈说教。但出了门,在族群里面好歹也是难得一遇成功讨封,有了灵智的蛇。 指挥这片的蛇全部出来干活,没费多长时间,还真找到了。连带着,将那人多年藏匿的银窝也给翻了出来。 《续子不语》里有记载,银伥藏身的地方多在匪徒银窝附近,一旦被人发现,所藏身点必定有难闻刺鼻的气味。这也意味着银伥鬼身上被捆缚的桎梏被打破,获得了自由往生的机会。 姜斯屏息站在土堆旁,往里面去看。特殊材质制作的袋子中一半是纸币,一半是黄金。黑夜中闪烁着的光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海棣扫了一眼大致就猜出来金额,“也就三四百万的钱。不过放在几十年前,确实是笔巨款。” “……”姜斯摸了摸鼻子,“其实放在现在也是巨款。” 他叹了口气,转头问李叔,“你当初看见他埋钱的地方就在这吗?” “是这。”李叔点头,“我后来听说厂长被抓进去,警察从他家里搜到了一笔钱,法院就靠着那些钱判了刑。没想到他到死也没说出这边也藏了一笔,就连他老婆孩子都不知道。” “听说厂子倒闭后,连给工人的基本安置费都无法发放,原来都在他这里。” “贪污受贿,死有余辜。”姜斯说着给沈笏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通过天师协会跟警方通个气,过来处理一下这笔钱。 毕竟也不能直说是有蛇仙帮忙找到的,今天他说了,那明天就会被送到医院鉴定精神状态。 趁着没外人到场前,姜斯先找个地方将骨灰安置,按照规矩做了个简单的法事,烧纸请神,让阴差把李叔带走去地府投胎。 送走了他,姜斯转身便对上白七娘直勾勾而别有深意的眼神。 她眼睛止不住往海棣身上飘,看了两眼又绕到姜斯,不说话也能让人一眼瞧出不对。 姜斯全当没看见,心无旁骛地等着警察过来,好把骨灰和那些钱一起交过去。 海棣对她没印象,目不斜视跟着姜斯,不防白七娘自己凑过来八卦问道:“你还记得我不?” 海棣不语。 白七娘自己捂嘴乐道:“行了,你们在这等着吧,我要去玩了。”说完转身就消失在了原地。 跟着她的蛇群也在这几息工夫间,如潮水退了个干干净净。 等警察来后,也不知道沈笏是怎么提前打的招呼。一句话都没多问。 来的有个是经常协助天师协会办事的警察,对一些超自然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早就习以为常。 让姜斯留了姓名电话,便说他们可以走了。 有个年轻点的警察不太理解,“这就放他们走了?” “不然呢?你还想知道什么?”老警察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有时候该闭一只眼就闭一只眼,这种事情太古怪,背后的原因绝对不是我们想知道的。” “啊?”年轻警察似懂非懂。 他们讨论声逐渐飘远,姜斯出了这处废弃居民楼的大门,目见一片荒草连天,遍地废砖烂瓦,哪还有几十年前的盛况。 轻轻冷冷的月华洒了一地,除却脚下踩地的声音,再别无其他。 事情忙完了,他体力也已消耗殆尽。姜斯走了一会,就忍不住把自己挂在海棣身上,让他拖着走。 两人各在两个城市,见一面都难,别说天天在一起。此刻就算不说话也是别有乐趣. 第一次约会对姜斯来说是种非常新奇的体验。 榕城市生活节奏慢,但各种基础设施蛮完善,一线城市有的,这里一样不少,又有山有水,是个养老居住的好地方。 两人如普通情侣一样,看完电影后吃饭,然后到处闲逛。 附近有个文化广场,也不知道在举行什么活动,傍晚时架起上千盏灯笼,呈两列排放,沿着广场弯弯绕绕,又有不少小摊在旁边支着趁机售卖商品,吸引了附近不少居民观看,好不热闹。 姜斯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见状蹙起眉心,就要拉着海棣避开这条路。 忽地余光远远瞥见被风吹起的灯笼一角,有条长长的幡布翩飞。 立时便顿住脚步,纳闷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什么?”他说话声音小,周围人声鼎沸,太过嘈杂,海棣只能听见他开口的声音,却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 姜斯稍微凑近他说道:“你先等会,我要拍个照片。” 海棣便等着他拍。 姜斯将取景框拉至最大,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真的和他想的一模一样。随手摁下快门,连拍了好几张才罢休。 正要收起手机,忽然想起他今天是出来约会的。 拉近和海棣的距离,兴致勃勃来张合照。 海棣倒没拒绝,就是在镜头前显得有点生硬。姜斯让他试着笑笑,别绷着脸。 海棣照做,结果还不如不笑。照片看着跟和领导视察时拍的一样,就差一身西装领带加身。 姜斯看着照片吐槽,“见过上相变丑的人,第一次见上相变公务风的。” “要不我给你拍吧?拍你好看。”海棣自己倒无所谓,不过留几张姜斯的照片存着也挺好。 “你先别说话。”姜斯对着照片沉吟几秒,果断指挥道:“你把这件风衣脱了,对,搭在手臂上,然后衬衫扣子解开两颗。” 姜导毕竟久在艺术领域浸淫,见多识广,眼光毒辣。让海棣乖乖照他说的这么做后,果然看着是比刚才好了很多。 最后还差一点…… 姜斯趁他不注意,扬手把他头发揉了揉,趁着他看过来的时候,再摁下快门。 姜斯这次满意了,拉着他看照片。 照片中背后的各色灯光全部虚焦,近处几支垂柳适时被风吹动柳条,姜斯单手冲着镜头比耶,身后是海棣有些茫然的看过来,脸上面无表情,可眼中含笑,默默看着姜斯。 灯火人群都在这时定格,最好的时光被记录下来。 海棣也很满意,当即发了朋友圈,留下一群观看朋友圈的商业伙伴和家人处于懵逼状态,不知所以然。 这不年不节的,一年也发不了一次朋友圈的人,突然发朋友圈到底为什么? 几个一直想和海棣合作的老板,甚至找来秘书一起分析研究这有什么深意,试图弄明白他的心思,方便投其所好,在海棣那边留下点印象。 海夫人是第一个评论并点赞的,她太了解自己儿子,一眼就瞧出照片肯定是姜斯撺掇拍的。 并表示拍的非常好,欢迎小姜下次来家里玩。 …… “你刚才瞧见什么了?脸色这么奇怪。”海棣重新穿好衣服,挽着他的手,边走边问。 姜斯诧异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有吗?” 见他点头,只能老实道:“我刚才站在敲上瞥见那边灯笼上似乎有招魂幡。” 说到这,他特意指了指,“魂幡又叫铭旌,顾名思义就招纳亡魂,引魂升天的物件儿。自古就有白事挂魂幡,随着灵柩入土为安,送亡魂归天的习俗” “就是这里突然出现魂幡太过奇怪了。”姜斯依旧不理解,“我想不通在这里挂这东西有什么用。” “想不通就去问问。”海棣说着便走朝那边走过去,这个活动有志愿者维持秩序,他找人问了两句。 不一会就过来同姜斯讲话,“说是本地企业赞助的活动,这些灯笼也是他们提供的,具体有什么东西这些志愿者也不清楚。” “本地企业?”姜斯问道:“说是哪家了吗?” “是家房地产公司,老板貌似姓石。” 姜斯点头,见他还想拿手机找人去调查,一把拦下来。无奈道:“我就是好奇,不用非得知道怎么回事。” “有时间还是去其他地方逛逛吧。” 他转头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专心玩了起来,完全没想到,就在几天后这位姓石的老板会亲自登门。 第69章 第 69 章 影子鬼1 纸扎店前榕树下的婆娑树影随日光溜溜达达不断推移, 林楠这段时间除了吃饭睡觉打游戏就是在搬个椅子看店晒太阳,精气神一天比一天更好。 眼看着脸色不仅红润多了,也长了肉。终于在临近开学才找到姜斯恋恋不舍地提出辞行。 “你终于开学了。”姜斯听到这事立时松了口气, “太好了, 恭喜恭喜。” “姜哥——”林楠眼神幽怨, “哪有学生想开学的。就我们那学校, 饭难吃,宿舍难住,同学里面一群奇葩, 我脑抽了觉得这是好事。” 他胳膊搭在柜台桌面支着脸,生无可恋道:“上了大学才知道, ‘正常’才是对人最高的夸赞。” “等你进了社会才知道什么叫做险恶, 拿着几千块的工资还是被老板pua就该怀念学生时代了。”姜斯一个社畜实在不能理解他点伤春悲秋的心思, 拿手机给他发了个大红包。 “你这段时间帮忙的工资都转给你了, 再去吃顿好的,回家收拾行李吧。” 林楠正要说姜斯多发了不少钱, 忽然余光瞥见外面停着辆豪车, 忍不住给姜斯吹点耳旁风, “姜哥, 你不觉得那谁太那什么了吗?一个大男人,整天黏黏糊糊, 这么缠人, 压根不给你自由空间啊。” “你才从宁市回来几天, 他就追过来了。还天天来找你, 连你正常的工作时间都来打扰。” “要是我,我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姜斯头也不抬看着手上的账单,“嗯, 你没这个机会。” “”林楠脸色一红,想要解释。风铃在此时“叮叮”响起,林楠嘴里的男人走了进来。 眼看正主来了,林楠下意识收回搭在柜台上的手,站直身体,目不斜视和姜斯说话,试图拉扯他的注意力,“姜哥,我后天就走了,你真的不想说点其他的话吗?” “我这一去可是半年不能回来!”林楠疯狂暗示。 姜斯依旧平静道:“祝你一路顺风,学业有成。” “”林楠跟棵晒干的草一样,蔫了吧唧低下头,幽幽叹气,“算了,那我走了。” “嗯嗯,出门当心。”姜斯话都没说完,沉浸在自己思绪的林楠刚迈开腿就平地摔了一下。 “砰”一声重重倒在地上。 这下他终于收到来自姜斯带着诧异的眼神,“你没事吧?走路当心点。” “是啊。”海棣伸手去拉他,“地上多凉,别感冒了。” 林楠一边说没事,一边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怒视海棣脸上虚伪的笑容。心里直暗骂,明明就是被他绊倒的,居然还来做好人。 自己刚才的话还是说轻了,他爹的,这就是个老心机男。 但是忠言逆耳,姜斯压根不听啊。 林楠一巴掌推开海棣只稍微伸了十公分的手,递给姜斯一个痛心疾首的眼神。奈何他没证据,当着海棣的面也不好直说。只能饱含深情的来了句,“姜哥你多保重。” 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这里。 “他没事吧?”姜斯纳闷,林楠怎么摔一跤都能莫名其妙的燃起来。 现在年轻人的脑回路,他是真的不懂了。 “不知道。”海棣不想多聊外人,收回视线后,往姜斯手上瞧去,“你这是理账单呢?” “嗯。”姜斯叹气,“这不是还得报税吗?幸好自从开业来都没什么生意,不然我高低得找个专业的会计来对账。” 说到这,他抬头往门外的车看去,“你最近不是忙着考察吗?怎么还有空来找我。” “再忙来看看你的时间还是有的。”海棣也就是顺路看看,一会还得赶去参加个酒会,他助理已经先一步过去了。 姜斯忙里偷闲冲他笑了笑,“那真是不巧,我一会还有个客人要来,时间已经约好了。” “没事,我待会就离开。”海棣见他忙得说两句话又把头低了下去,只得自觉地闭上嘴,让他安心工作。 和姜斯约了时间的人正是上次来店里闹事的孙先生。他电话里称有个生意上的伙伴遇到点事,希望姜斯能拨冗见上一面聊聊。 看在他态度诚恳的份上,姜斯这才应下。 却不想这一等就是接近一上午,接近午后时对方才姗姗来迟。 孙先生全名叫孙余,三十出头,一身社会精英范打扮。上次见他时还是一身的名牌,这次却是休闲极了,只穿了身夹克衫就匆忙跑了进来,那样子跟后面有鬼追他一样。 比起他这副举动更吸引姜斯的是跟在他身后的人,不知道哪里买的黑色罩袍,从头到脚蒙了个结结实实,连眼睛都看不见。 “姜老板——”孙余见到姜斯才算松了口气,捂着胸口不停地大口喘气。 “太好了,幸好您还在。” 姜斯迤迤然从柜台后绕出来,上下打量这俩人:“你们俩怎么回事?” 要不是认识孙余,他还以为哪来的蒙面人跑进来打劫呢。 “哈哈,这。”孙余也有点尴尬,往同伴身上看去,又冲着姜斯苦笑,“说来话长,我朋友这次是摊上大麻烦了。” 姜斯环手抱胸,懒懒地挑了挑眉梢,问道:“你知道我这是殡葬用品专卖店吧?你朋友这是快死了来准备后事的?” “”孙余生怕同伴生气,心惊胆战地往他身上看去,见他依旧没表示,只能硬着头皮道:“虽然这话有点难听吧,但是也差不多。他确实情况不太好。” “还挺稀奇。”姜斯笑了下,“你问问他喜欢什么样的房子,我都能做。现在定了也好到时候给他烧过去。现在流行火葬,我这可不卖棺材。” 这话就差指着那人说,你赶紧去死吧,我要挣你的钱。 语气和意思实在不算友好,让孙余也哑了火,哼唧半天才道:“不是这样的,他人还没到这个地步。我们今天是想请您看看,能不能还有一线生机。” “我这不是医院,你能看出来吧?”姜斯反问他。 “能。” 裹着黑色罩袍的男人先一步开了口,伸出惨白无力的手将兜帽微微上挑,露出半张皮包骨头的几近骷髅的人脸。 他实在太瘦,脸上几乎没有肉,显得原本不大的眼睛像两个纽扣一样缀在脸上,跟整张脸都完全格格不入。 看清他面容的姜斯下意识皱起眉心,看了半天,摆手道:“既然知道,那就回去等拿到死亡证明再来找我。我只办白事。” “姜先生,你要是能帮我,我会拿出不低于百万的报酬给您。”男人说话像是从肺里直接挤出来的,不需要张开嘴巴,发出一种黏糊沉闷的声调。 要不是姜斯一直在认真听,恐怕都听不清。 姜斯无动于衷,他喜欢钱,但是该拿的钱他会拿,不该拿的钱,一分也不会碰。 依旧表情淡淡道:“你这钱放我手里都属于损阴德的折寿钱,我实在承受不起。” “姜老板——”孙余眼看这事谈不下来,着急忙慌地解释道:“这真不是你想得那样,我朋友什么都没干,他属于是受了无妄之灾,我可以跟你保证。” 姜斯视线扫到他身上,冷冷一笑:“你拿什么保证?就靠发誓吗?孙先生,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他对你说的就是实话呢?” “他一个活人,硬生生搞得不能沾一点阳光。这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就做到的吧?” 连像小凤仙这种稍微强一点的大鬼都能在日光下行动自如,一个活人却不能,可想而知是背了多少阴债。 孙余还想再做挣扎。 黑罩袍男人竟为了证明自己,将外面这身长袍扯开,扒开长袖露出一只满是红色脓包的胳膊。 见光的瞬间,这本来淡红色的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深红色变化,鼓起的大大小小的脓包里面在不断蠕动,慢慢溢出□□色的液体,沿着胳膊滴滴答答往地上流。 男人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疼痛,表情丝毫未变。但是落在孙余和姜斯眼中,一个恶寒得直冒冷汗,一个拧起眉心,偏过头去。 “姜先生,您要是能帮我渡过这次难关,我就算散尽家财也会帮您在娱乐圈里成名,无论是拍什么电影,我都倾尽全力投资帮忙。我知道您不是一般人,和传闻中的天师协会也有着联系,一定有办法帮我的。” 姜斯眸光一闪,“你调查过我。” “是,性命之重,不敢随便托付别人。我已经吃过这种亏了,实在不敢赌上性命再来第二次。” “行了。”姜斯让他把衣服穿好,看他胳膊上密密麻麻的东西一直延伸入肩上卷起的衣服里,可想而知他身上会是什么情形。“长话短说,你身上这些这些瘤子到底怎么弄出来的?” 孙余十分有眼力劲,搬了两把椅子给两人,自己趁着他们说话间,将玻璃墙上的窗帘拉上,遮住外面直射的太阳光。 在窗帘遮住光线后,男人的神色明显好了很多,却依旧惨白。说话的嘴唇颤抖不停,活像一个中风无法控制自己五官的人。 “两个月前,我就感觉自己身上总是有虫子撕咬,尤其是在白天,背后总会感到又痒又麻的。起初,我以为只是衣服不合身,布料过敏,完全没有在意。后来这种情况逐渐严重,甚至影响到了我的工作,因为背后瘙痒难耐,就连在见客户开会的时候都会忍不住伸手去抓挠。” “我受不了了,就跑到医院检查,但是一通体检下来,我的身体非常健康,什么事情都没有,也并没有对布料产生过敏的情况。于是我就怀疑是不是我精神状态出了问题,又去鉴定了精神,结果依旧很正常。” “检查后没多久,我的太太出现和我一样的症状,甚至比我更要严重。从身上发痒到全身溃烂仅仅只过去半个月,她完全不能见光,一见到阳光就会害怕。而我是最近几天才真正地不能见阳光。” “医院那边给不出什么解释,我就开始找各种大师来看。”说到这,他苦笑一声,“您也知道,现在这社会,什么都是良莠不齐,自称大师的人一多半都是骗子,起不到什么作用就算了,有的还帮了倒忙。” “我太太现在身上的肉已经开始一块块地腐烂掉下,好好的人跟个鬼一样。您也看见了,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孙余没亲眼见过他太太的状况,只听他的描述就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部冒出来,坐立难安。再往姜斯看去,发现这人看着年轻,却比他还能沉住气,一直面不改色地倾听男人的话,不禁暗自佩服。 姜斯看他说得差不多了,便开口道:“您太太——” 男人立马接话,“我姓石,叫石单行。” “石太太是做了什么事才导致病情突然恶化的?”姜斯微微点头。 石单行咬牙切齿,“有个姓魏的大师,说把符纸烧成灰再混着他给的水敷在身上就能好起来。可是这人就是个骗子,见我太太不禁没有好,反而更加严重居然带着钱跑路了。” 姓魏?姜斯感觉有点熟悉。 似乎在哪也听过有个姓魏的大师。 不过一时没想起来,干脆也不想了。对着石单行道:“你把左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借着灯光,姜斯打量他手上的掌纹。也幸好这块地方没长什么肉瘤脓包,能将上面的纹路看得清清楚楚。 掌纹主要看事业线、生命线和姻缘线,杂乱的纹路越多越说明这人的生活不顺畅,性格要么易喜怒,要么易阴郁,负面情绪占比更多。 但石单行的纹路出乎意料的干净,从拇指的根部到手腕,径直顺下来,连波折都很少。 姜斯大概在心里有了点数,“你的前半生一路顺遂,万事如意,确实很不错。” 石单行有些不好意思,“您客气了。” 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姜斯哂笑接道:“有句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这种一直顺风顺水的命数招人嫉妒也是正常的。” “您是说?”石单行一惊,压低了声音道:“我确实想过,但是我生意上一直与人为善,没得罪过什么人。实在想不到谁会下这么狠毒的手段。” “那是你自己认为的。”姜斯松开他的手,起身走到货架上,拿出一小把香烛,插在铜鼎香炉之上。 幽暗的火星爬在香烛上,缕缕白烟腾起没多远便化在空气中,只有浓郁的香味在这间店中四下蔓延。 姜斯忙完这些后,转身朝不解的两人道:“这香可以暂时压制你体内的那些东西。” 没等石单行感谢,姜斯一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至于你刚才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石单行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孙余心里跟着咯噔一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有些焦急地踱步。 “姜老板,您这——他都性命攸关了,还能说什么谎吗?” 姜斯眸光平静,像把锐利的刀剖入石单行的心脏,将其挖出来放在日光下暴晒,使得里面的什么心思都无处遁形。 “石先生,你只说你太太的病情恶化,你自己的呢?” 石单行艰难地吞咽一下口水,尴尬笑道:“我这是时间原因——” 姜斯不置可否,颔首迈步到墙边,将窗帘拉开,日光猛地照进店里。 他冷漠道:“那么你们另请高人吧。” “别呀——好不容易来一趟。”孙余焦急道,在两人之间周旋,见姜斯态度冷硬,便催着石单行道:“老石,都这时候了,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赶紧说出来啊!你不说怎么让姜老板帮你,啊?你自己不想活了,你老婆呢?她可是跟着你十几年了,现在眼看你功成名就,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就又遭遇这档子事,糟不糟心啊!” “”石单行捂紧了罩袍,一丝光也不敢让透进来,似乎一旦透进来就会让自己那些不堪阴暗的心思完全暴露出来。 在姜斯嘲弄的眼神和孙余不断的催促声中,沉默半晌总算开了口。 “我、我是做了点事。”他艰涩开口又连忙补救,“但是我完全没想到会这样,我是无心的。” “你做了什么?”孙余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石单行小声道:“我借了点命。” “什么?”他声音太小,孙余压根没听清,着急得扯着嗓子喊,“哎呀,你大点声!” “我找人借了命——” 石单行重复道,这下孙余听了个清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虽然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是光听着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姜斯把他的话补充完,“在外面大肆摆放招魂幡是你干的对吧,借着资助的名义,把这种东西堂而皇之放在人群里面,趁机吸取他们的寿命。你从谁哪里得知这种办法的?” 当时看见灯笼上的招魂幡时,姜斯还只是疑惑,没想到有什么用途。回去后,闲着没事拿当时拍的照片放大看了看,这才发现玄机。仅仅只是招魂幡也没什么事,但偏偏上面的纹路正是一种献祭的经文。 为防自己记错,他还特意找了在西南某地博物馆做文物研究的朋友确认,这就是前几年从那边出土的文物上的花纹。 而那文物正是几千年前的陪葬品,当初刚出土的时候因为不知道其中厉害,折进去了好几位考古专家,后来还是用特殊材质的布掩盖让其不曝光在空气中,也严禁普通人靠近才算暂时解决。 石单行只知道这方法能为他续命,却不知道里面的关窍。被姜斯问起来,只讷讷说道:“是那个魏大师。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姜斯道:“怪不得你后面放心让妻子用符水敷身体,原来是已经先从这上面体验到了好处,相信魏大师的手段了。” “我知道错了,回去我就让人全部撤下来。”石单行连忙保证,被姜斯拆穿到这份上,也不敢再对他有什么怀疑,彻底信服他的能力。 姜斯没立即答应下来,留了他的联系方式,只说有时间会联系他,让他回去等着。 临走前,还将两捆香烛丢过去,让石单行拿回去,身上恶化就点上熏一熏。 石单行大喜,忙接来道谢。 姜斯挑眉,看着他:“一共五万,你们谁来付个帐?” “” 石单行不方便掏手机,孙余只能自己先给他垫上,心里纳闷这是什么香能卖这么贵。 姜斯看穿他的想法,说道:“能救他命的东西,五万算多吗?” 孙余讷讷笑了笑,不敢多说. 目送两人离开店门,姜斯低头扯了扯纸扎人的脸,将其摆正,自言自语道:“你说人心怎么能这么坏呢?” 为了一己私欲,在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做招魂借命仪式,丝毫不顾及无辜人的死活。 事后,他把这事给海棣说了一遍,面对一桌子的佳肴也提不起胃口,支着下颌闷闷道:“有时候真想把这些人一手一个全部掐死,看着就来气。” 海棣无奈,往他盘中夹了块鱼肉,“别他们还没什么报应,你自己先气坏了。来,吃点东西。” “我打招呼让这家店的老板留了条东星斑,这鱼清蒸最好吃,你尝尝。” 姜斯夹起一块,送进自己口里。没有多余的香料,入口即化,十分鲜甜。 旁边还有碟店家秘制的料汁,沾上点料汁一起吃,味道会更加多变。 “我真不想救他。”姜斯用力戳了戳这条鱼,尖尖的筷子一下刺穿鱼皮,丝滑的鱼肉随之散开来。 “那就不救。”海棣道,“他的死活跟你本来就没关系。” “但是我好奇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姜斯叹气,“你可能不知道,全国知道那魂幡上的纹路的人屈指可数。” “我是机缘巧合下知道的。当时正在跟老师做项目,去西南采风,碰巧撞上那批文物的出土。当时觉得特别漂亮,就把纹路记了下来。但是这个好消息还没传出去,就被上面压了下来,甚至派了武装部队将它运走,单独保存。” “后面离开西南,我才听说在文物出土的当晚,就有两个考古专家猝死在房间里面。” 海棣见他说着就提起了精神,实在忍俊不禁,“那你就去看看。” “嗯。”姜斯点点头,“我不拿他的钱,扯不上因果,就算救不活也跟我没关系。” “不过你不是还要拍戏吗?”海棣提醒他,“你有时间吗?” “等王兆来吧。”姜斯端起杯子,抿了口清茶,“我得歇歇,年纪上来了,真干不动了。” 他说完,总感觉这话有些不对,觑向海棣,笑着补充道:“我没说你。” “嗯,我能干。”海棣淡淡道。 “”姜斯再次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压下脸上的温度。 不过姜斯想得虽然挺好,可真到了石单行家里一看,还是感觉低估了他身上的东西威力。 为了遮光,石单行居然让人把整栋别墅给用遮光布遮了个密不透风,一踏进去,就像进入一个完全封闭的盒子一样。 别说有什么光亮,就连一丝空气流动都没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石单行夫妇两人的身体,整个室内弥漫着一种压抑至极的死气。 “你们家这样多久了?” 大门关上,石单行亲自打开灯光。姜斯环视一圈,没见到除了石单行和楼上太太以外的人,按说他这种不差钱的富豪,家里不说有几十个帮佣,起码也该有负责打扫和做饭的阿姨和司机。 “一个月了吧。”石单行自己也记不清,“我自从身体出了状况后,除了去医院就很少出门。” 姜斯扭头看他,“你的生意怎么办?” 石单行苦笑:“生意哪有命重要,而且我不去,还有经理人和其他副总,总不可能我不去,这公司就倒闭了吧?那我每年花这么多钱养的都是废人吗?” 姜斯点点头,“你太太在哪里?我方便见一见吗?” “方便。”石单行忙引着姜斯上楼,“我太太情况不是很好,可能会有些怕人,您见谅。” 姜斯没说话,等走到二楼回廊上的主卧门前。 刚推开门,便有股腥酸刺鼻的味道钻出来,甜腻腻的腐肉味光闻着就好像身上沾上了盛暑天下敞口放置了一个多月的变质米浆,又稠又黏,摸上一把,连手掌张开都会拉出丝来。 他有些不适地摸了摸鼻尖。见状,石单行尴尬道:“不好意思。实在是她身上情况太严重,我也不能清理。” “没事。”姜斯正要进门。 石单行先他一步进去,“啪”一声将灯光打开。 姜斯一愣,紧跟着灯光打开的一瞬间,一个杯子朝着门砸了过来。 躲在被子下的女人用漏了风的声音嘶吼:“滚——都滚出去——” 她说话的时候,头发如同枯草不停颤动。让姜斯也看清了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霎时间倒吸一口冷气。 女人全身的皮肤溃烂,一点点掉落下来,露出里面发红的血肉。如果仅仅是皮肤溃烂倒也还好,但是她脸上长满了肉瘤,比石单行身上的还要大,随着身体晃动,那肉瘤便垂下来,包裹了球状的液体一样,一颤一颤。 似乎只要拿针稍微刺上一下,就能让里面的发臭的脓水迸溅出来。 姜斯忍着视觉上的不适,认真打量她的脸,发现这肉瘤看久了,其实更像一张张小型肿胀起来的人脸。 密密麻麻挤在石太太的五官周围,将那张本就体量不大的五官更是挤得不显眼,不仔细看,连她的眼睛和鼻子都看不见。 第70章 第 70 章 影子鬼2 她藏在被子下的身体不断颤抖, 发出野兽似的低吼声。 姜斯一时无言,石单行以为他被吓到了,尴尬地解释:“自从变成这样后, 我太太的精神就有些不太正常。” “你觉得她疯了?”姜斯问道。 石单行默认下他这话。 姜斯没立即进去, 偏头问他:“你拿回来的香呢?拿过来两支点上。你太太现在看起来快受不住了。” 她脸上的肉瘤皮肤被撑得发白, 里面兜的液体几乎要喷涌而出。 石单行应下, 转身匆忙去拿东西。 姜斯便站在门边边等边往里面打量。 吊顶的光不如太阳强烈,石太太的反应也只是在刚开始剧烈,现在又缩回被角下蒙头不去看任何人。 主卧是套房, 卧室连着洗手间,但是洗手间关上了门, 看不到里面。 姜斯只能先把目光放在卧室的装横上, 一一扫去。 石单行的财力在此得到充分体现, 精致豪华的硬装, 真金白银买的限量软装,一看就是财大气粗。 等石单行拿着两支香刚回来, 就听姜斯问道:“那个桌子是什么木做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石单行恍然, 说道:“那是黄梨花, 我老丈人送的。他老人家就喜欢这实木家具,说黄梨花香安神静气, 放卧室正好。” “这个看着小, 实际上要有两百来斤呢。” 姜斯微微颔首, 收回视线, 接过石单行手上的香,拿出打火机将香点燃,缓缓朝床上的女人走去。 他没将香插上, 而是直接拿在手里,来回踱步。白烟融化在空气中,不一会,整间卧室全部充斥着香的味道。 “你们身上的邪祟越多,这香的效力越大。”姜斯朝不明所以的石单行解释,视线掠过床上鼓起的一团,说道:“石先生,麻烦你和太太沟通一下,我需要看看她身上的情况。” “我尽量。”石单行有些为难,提前给姜斯打预防针:“您刚才也看见了,我太太情绪实在不稳定,不一定会配合。” 姜斯只道:“你说吧。” 石单行战战兢兢走过去,两指捏起被角,动一点就停顿一下,等着她反应,没想到直到完全掀起来,她依旧安安静静的。 他一时惊疑不定,没想到这香居然真的这么神奇。 石太太直勾勾盯着他,即使被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只手臂,依旧没什么反应。 他忐忑不安的心稍微松动几分,温声哄着太太,顺手将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布料下的皮肤。 手臂的状况和她脸上的一模一样,大片的皮肤裂成了拼图状,膨胀鼓起的肉瘤密密麻麻相互挤压,里面不知道什么的东西不停蠕动。 像是无数张大小不一的人脸冲着他们说话。 姜斯眯起眼睛看了会,难掩古怪神情问石单行:“你们去医院看过吗?医生怎么说?” “去过,医生说这是种罕见的皮肤病,他们也从来没见过。后来请了专家会诊,他们给出的方法是切除试试,但是后面被否定了。” 石单行无奈,“说是分布面积太大,风险过高。” “是这样。”姜斯觉得医生考虑得很周全,顿了会,又问道:“第二个问题,你们有孩子吗?” 石单行一愣:“没有啊,我太太身体不好,我也没有这方面的意愿,干脆就选择丁克了。” “真的没有吗?没出生的婴儿也算。” “真的没有。”石单行有点生气,“这种事情,我用不着瞒您,周围的亲戚朋友都知道我家情况。” 姜斯见他这样,兴致缺缺地转过身,这时的香燃得也差不多了,便往一旁的空花瓶里插去。 就在这转身的工夫,就听石单行突然尖叫痛呼:“啊——” 霎时间,姜斯忙定睛去看,刚才还安静的石太太居然张开了嘴,一口咬上石单行的手臂。 石单行手臂上的肉瘤被她咬破,顺着他的手臂和石太太的嘴角流出腥臭粘腻的液体,再淌到床上。 姜斯上前,一把锁住石太太的下颌,逼迫她张开嘴,用力将石单行的手臂扯出来。 这下他离得比刚才更近,似乎隐隐约约地从对方脸上颤动的肉瘤上听到点动静。 那是处于石单行惨叫呻吟下的细细密密的呢喃。 肉瘤上分裂出的小口子,叽叽喳喳地张嘴说话。 它们说:“爸爸——爸爸——” 石太太张着血红大口,嘴角淌着乳白色的粘腻液体,白漆漆的牙齿泛着尖利的光。 被肉瘤挤在阴影里的眼睛骨碌碌转动,整个人毫无意识,仅靠着直觉行事。 就像刚才突然咬人,就是被石单行说的话突然刺激到做出的反应。现在被姜斯控制下颌,机械般挣扎了几下,又陷入呆愣的状态中。 那头石单行还在捂着胳膊痛呼,手指之下,整条胳膊都被粘腻的液体包裹,被咬破的肉瘤坑坑洼洼留在表面,又恶心又难闻。 姜斯问他:“你太太以前也会这样突然性发作吗?” “以前还真没有,这是第一次。”石单行苦笑,无可奈何看向床上的人,带着包容,“她没生病以前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唉,都怪这东西!” 姜斯轻轻放开石太太,顺手扯了下枕头,让她依靠上去。转身道:“你别说了。” “啊?”石单行怔住。 姜斯抿着唇角,凉凉地盯着他,“石先生,我以为你是真的想邀请我来解决问题的。” “但是你这种对我说三分瞒七分的态度真的很让我不爽。” “我、我没有——” 姜斯打了个手势,让他闭嘴听自己说:“容我提醒一句,你太太没有生育能力,不代表你没有。你自己做过的事情,只有你心里清楚。” 当着石太太的面,姜斯算是把话说了个彻底,丝毫不给他掩饰的机会。 “要是还不想说实话的话,下周就是你的死期,自己去想吧。” 这比刚才直接揭穿石单行的话更让他为之色变,或许这才是拿捏到了他痛处。 只见他犹豫几秒钟,眼神飘忽,咬着牙说道:“我以前是有过一个外遇,但是我们真的很久没见面了。自从她孩子没了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她是谁?” 石单行好丈夫的人设装久了,自己也信了几分,这时候突然被挖出秘密,神色极为不自然,撇过头闷闷道:“她是我的知己。我也忘了什么时候遇见她的,反正刚见面,我就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她非常漂亮,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 “孩子就是在我得上这恶心的东西前没的,当时非常突然,我甚至完全不知情。我还想继续追问的时候,就发现她失踪了。至今为止,我一直在到处找她。” 姜斯挑眉,“所以你还是没说出来她是什么人?” “她是我的爱人!”石单行有些魔怔地不停重复道。 这话被石太太听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来一个杯子,朝着石单行的头就砸过去。 噼里啪啦—— 碎片飞溅,石单行吃痛地捂着头,想要发脾气,对上怪异丑陋的妻子顿时泄了气。 “就这些了,我真没再隐瞒别的了。” 姜斯道:“我要去其他地方看看。” 石单行巴不得离开这里,忙不迭先一步出去。等出来后,姜斯把他叫住,问道:“你好好想想,有什么什么东西是和你那位知己有关的,此时就在你家里。” “什么?这和她有什么关系?”一头鲜血的四十岁中年男人梗着脖子不顾生命地和人犟的模样异常滑稽。 很难想象,这个年龄、这个地位的人,还能有这么纯爱的时候。 姜斯以前看过一本书,里面有个非常生动的比喻,将中年时突然遇到的爱情比作一管即将用完的牙膏突然多出一大团,你以为是惊喜,其实就是把尾部的残余使劲挤了上来。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突如其来的爱情,如果有,那大概率就是遇上了仙人跳。 姜斯定定看着他,“你身上的肉瘤又叫婴头蛊,顾名思义,是你亲生孩子的血肉炼制的蛊。这蛊被炼制出来后,会凭着直觉找到它父亲,再爬进父体中。” 石单行表情有瞬间空白,“你在说什么?” “就是你听到的这样。”姜斯耸耸肩,“你还是好好想想家里什么东西和她有关吧。” 失魂落魄的石单行把人带到书房,指着桌上摆着的画卷道:“这都是她给我的。” “她很喜欢书法,写的非常好。我一直觉得她就是我的红颜知已,能够为我红袖添香……怎么会这样…” 姜斯嗤笑:“她对你也是掏心掏肺了,你不亏。” 他上前一一展开画卷,点着火对着试探,直到翻完所有的画卷,都没发觉问题。 “这些都是正常的书画。没问题。” 石单行眼前一亮,“那她就是无辜的对不对,说不定是被人骗了,或者被人害了,她或许压根不知道孩子的尸体被拿去做了什么。” “……”姜斯面无表情道:“婴头蛊用的孩子必须是活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石单行不再说话,似乎受到了严重打击,踉踉跄跄往后连退好几步,径直撞上身后的古董柜。他背后一痛,吃痛扶上柜沿又忙扶住摇摇晃晃的一个唐三彩摆件。 姜斯对此冷眼旁观,在书房里转了一圈都没发觉有什么异样,便迈步下了楼。 海棣在这时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家,姜斯低头看手机回复:可能还得等段时间,我这边没什么头绪。 海棣在那头无奈,劝他没什么发现就回家,用不着一直耗。 姜斯发了个“ok”的表情包。转眼就下了楼,身后石单行亦步亦趋。 似乎才想起来一直没招待客人,这时姗姗来迟了句:“姜先生,您要不先坐下歇一会,我去给您倒杯茶。” 姜斯没拒绝,收起手机,把视线放在墙上的挂画上。石家室内装修都是偏中式的古典风,这里乍然摆了副半开的抽象风格挂画,显得格格不入。 上面符号化的扭曲人脸碎裂一地,浓墨重彩的颜色像血似的洒上,占据大半的画幅。上面的画面内容非常丰富,似乎细节很多,可就是让人看不懂。 身后石单行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姜斯正要问问他这画是出自谁的手笔。 “姜先生,你的茶。”石单行沉闷含糊的声音响在姜斯身后。 这声音近在咫尺,然后姜斯面向的墙上却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说时迟那是快,他反应过来的瞬间往一旁侧身偏去,擦着头,一把水果刀径直刺入画框上。 尖利的金属震碎画框玻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刀尖狠狠扎入那团鲜血似的的画上。可想而知,要是姜斯没及时避开,这刀绝对会刺入他的脑子里。 姜斯一只手扶墙,仗着腿长,一脚把人踹飞了出去,身后衣摆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笔挺的弧度。 石单行重重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黑血,挣扎着要起身,被姜斯再次控制住。 那把刀被他拔下来,沿着石单行的手边插进木质地板里。 姜斯低头,碎发顺着动作滑落到冷白的额角,遮住一半的眼睛,显得十分凶戾。他冷声喝道:“赶紧从他身体里滚出来。” 石单行原本两只稍微浑浊的玻璃体竟然已经全黑,睁着昆虫一样的复眼和姜斯对视。 半晌后,突然诡异地嘿嘿一笑,“爸爸——爸爸——” 突然被当成爹的姜斯:“” “叫爷爷都没用,你再不滚出来,我就把他肚子剖开,亲手把你挖出来。” 姜斯眼皮凌厉地上扬,丝毫没有开玩笑的语气。手里拿着刀,在石单行身上比划,似乎在琢磨从哪里下手好。 见他依旧嘿嘿笑着,姜斯手起刀落,刀尖刺破石单行的衣服,冰凉的锋刃已经抵上他的皮肤。 忽然间,石单行的嘴被什么锐器划开一样,嘴角越张越大,黑色粘稠的液体止不住从他嘴里溢出来,蔓延过脸颊,直到姜斯脚边。 平坦的腹部同时间胀起,像个被不断充气的气球,不断胀大,越来越大。 一直神经紧绷的姜斯及时收起刀,这才避免他涨大的肚子被一刀划开的悲剧。 不过即使姜斯避开了他身体,可石单行依旧没能逃过一劫。 随着腹部胀大,石单行浑身都陷入抽搐中,手指死死扣住地面,指甲几乎被扣断,流出鲜血来。 两只黑色的眼睛浑圆直直瞪着姜斯,嘴里“嗬嗬——”一直不停。 姜斯退了两步,直感不妙,立即打电话叫人来。 不等他电话拨通,从石单行咧到耳根的大嘴里面,忽地探出一只黝黑的小手,紧接着又冒出一颗小小的头颅。 一个小臂长的浑身黝黑的婴儿就这么从他嘴里爬了出来。 石单行似乎恢复了点理智,察觉到到现在的情况,瞪着眼睛向姜斯求救,“嗬嗬——嗬——” 婴儿柔软的身体从的他嘴里爬出来,一路到他的胸前。直到这时,姜斯才看见婴儿腹部居然和真正的孩子一样连着根深红色的脐带状长条血肉。 而另一头被石单行吞进了嘴里。 姜斯知道现在就算叫人就救不了石单行,只能自己上。他眼疾手快,放手一搏,拿刀朝着婴儿的脐带割去。 这是它和石单行唯一相连的地方,如果想救下石单行,只能先断了他们的联系。 鲜血喷洒姜斯一脸,婴儿吃痛“哇”一声大哭出来,被他一把丢到地面。 没了父体的营养供给,婴儿的哭声在逐渐减弱,身体迅速地干瘪下去,缩小成最后一团拳头大小的黑色砖块。 “呜呜呜——”石单行脸上涕泗横流,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只能撑着地面艰难求救。 那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肉条依旧悬在他的脖颈间,血液哗哗往外流,不一会就浸满了他的衣服。 “闭嘴,先节省体力。”姜斯说着,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包上那处伤口。 正巧这时扔在地上的手机也接通了电话,被摁下免提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入姜斯和石单行耳中。 姜斯一边稳住石单行不停挣扎的身体,一边提高声音大喊:“快来救命!” 正在他说话时,身边的石单行眼睛突然瞪大,用力弹腿拼命想要拉回他的视线。 “呜呜呜——嗬——” 往后面快看—— 一团漆黑的人形从姜斯身后的墙面上剥离,幻成实体,一步步朝着毫不知情的姜斯靠近。 70-80 第71章 第 71 章 影子鬼3 “呜呜——”石单行越急越不知道怎么提醒, 全部心绪放在眼前,丝毫不知他发不出声音是源于那大张的嘴里,只剩半截舌头在迎风弹动。 他眼睛越瞪越大, 眼珠子几乎跳了出来。 在黑影扑过来的一瞬间, 半蹲在地上的姜斯突然拔刀迅猛反身刺去。 刀刃如刺空气, 扎了个空。却让黑影僵愣一瞬间, 抓住这间空隙,姜斯把右手的刀往后一掷,金属撞地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他身上的肾上腺素被死亡速度完全激发, 一掌扼住黑影细长弯曲的脖颈,用力朝墙上砸—— 脱下外套的身体只着一件单薄的短袖, 露在外面的皮肤几乎跟白瓷一个颜色, 单薄没有血色, 很容易让人下意识生出轻视之感。 石单行难以避免地以貌取人, 总感觉姜斯这么年轻瘦弱,遇上这种恶鬼一定打不过。 就那胳膊, 看着稍微用点劲都能折断。 尤其是看到水果刀也打不到恶鬼时, 恐惧让他难以控制地闭上眼睛, 绝望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砰——” 几秒的时间在此时被无限延长, 石单行觉得一辈子走到头都没这么难挨。再听见惨叫的声音响彻房子里,下意识默念完蛋了, 浑身的血凉的不能再凉。 可过了几息突然又发现这声音有点不大对。 不是姜斯的。 悄咪咪睁开一只眼, 朝姜斯站立方向仰视。从他这个角度看来, 对方的身形被拉的无限高大, 身上沾着的血迹更像是战袍,硬生生把一个瘦弱的青年增添上凶戾之感。 石单行震惊之情难以言喻,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姜斯身侧拎着是黑影的一只胳膊。 他居然徒手把臂膀从黑影身上撕了下来! 那姿态就跟拎着根大鸡腿般。 姜斯尽量平复急促的呼吸, 鼻息间满是刺鼻的血腥味,沾在他身上一直挥之不去,熏得太阳穴的血管不停跳动。 “你是什么东西?”他冷声问道。 黑影贴在墙上,用看不清面容的头颅诡异地凝视着他。 姜斯直感不对,想把它拎直身体再逼问,可手上一用力,掌下原本坚硬冰凉的身体便像冰一样融化成一团液体。 黑影自脚溢出大片的黑色水洼,快速地往上蔓延,不等姜斯再动作,便贴着墙全部化成了黑水,水迹又被墙体吸收,了无踪迹。 它就这样消失在姜斯面前。 惊愕的姜斯回身跟石单行对视,明明白白从他眼中看出来,的确有那么一个诡异的东西在刚才出现过. 救护车和海棣的车几乎是同时来到这片别墅区。 堪堪停下车后,海棣就不顾形象拔腿快跑出车门,送他来的助理还是第一次见老板这么慌张,不禁站在原地咋舌。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边居然还有救护车? 海棣顾不上整理自己凌乱的衣服,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姜斯不能再出事。 电话里,姜斯撕心裂肺的求救萦绕耳畔,刚踏进门的脚在看见里面的情形下意识一顿,连带着呼吸都有些颤抖。 灯光锃亮的房子里满地都是鲜血,从地上、墙上一连串地连成片,那深褐色的血迹无比抓人眼球,只看着完全可以想见这里发生了什么激烈的打斗。 中央的地板被人群围了一圈,医生在那里紧急抢救。 “病人呼吸微弱——” “失血过多——” “现在失去意识——” 源源不断的字眼朝着海棣砸来,让他完全没了思考能力,上前一把扯开围在旁边的护士,隔着人群空隙看去。 地上的人一身鲜血,被医生正在摁胸抢救。 海棣没看出他的死活,却下意识放松了口气。将恼怒的护士松开手,稳了稳心神,又道了歉,把抢救的空间让给他们。 护士没好气抱怨了句,重回抢救的现场,给医生打下手。 巡视一圈,依旧没看见想找的人。海棣那还没完全落回原地的心脏再次提起,正要抓个人好好问问情况。 心有灵犀般,下意识回头往沿墙蜿蜒而上的步梯看去。 姜斯正拿着几张纸蹲在台阶上不停地擦脸,力道之大,像是要把皮肤揉烂。 这边的骚乱似乎都和他无关,一个人躲在不显眼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收拾自己的仪容。 海棣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身体遮在姜斯面前,落下大片阴影,将坐成一团的人完全包纳进来。 “”姜斯察觉到面前的灯光一暗,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来了,闷声道:“我没事。” “你身上的血?” 姜斯还穿着那件短袖,米白色的纯色布料几乎被血浸染个完全。鲜血干涸后,留在他衣服上变成更显眼的黑褐色。 “都是石单行的。”姜斯用力擦了一把,感觉还是弄不干净,索性放弃了,将手心的纸巾用力团了团,有些泄气:“他家的情况实在不简单,我明明转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不是你的问题。”海棣轻轻拍了怕他的头,温声安慰:“坏人的手段没有下限,你再见多识广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话是这么说,但他算是废了。”姜斯往石单行的地方看去,“即便今天能救回来,这事不解决,他也多活不了几天。” “那东西明明是婴头蛊,蛊虫在人体中一直安好,除非是幕后主使催动才会发作,怎么会这么快就发生了反噬?我今天到石单行家里,除了他自己还有谁知道?” 姜斯想不通,就那么短短十分钟不到的时间,蛊虫怎么就突然反噬宿主,操控起了石单行的身体。 “他的妻子呢?”海棣问道,“他不是说他妻子和他一样患病,在家里休养吗?” “石太太吗?她连意识都不清晰了,而且她自己身上——”姜斯恍然和他对视,“不对,还有个人。” “石单行有个外遇对象,这蛊就是拿她的孩子炼制出来的。但是这个人失踪了。我原本就想去在这个房子里面找这人留下来的东西,只是还没找到石单行突然异变了。” 想到他们刚才去的地方,姜斯起身往楼上走去,海棣跟在他身后一同往书房去找。 “刚才就在这里——”姜斯喃喃自语,在地板上来回走动。尽力调动记忆,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忽略过去的细节。 他专心思考,海棣便安安静静站在墙边,慢慢打量这间屋子。 从小也是在优渥的环境里长大的海棣,见惯了各种珍贵古董,一眼就能从这里看出哪些是真迹哪些是赝品。 也不知道石单行是不是为了防止古董意外破损,摆到外面来充当门面的几乎都是仿制的赝品。海棣百无聊赖,把这里的摆件一一扫去,忽然看见一个灰扑扑还沾了点泥土的唐三彩。 灯光映在它身上,镀上一圈柔光。上面的裂片闪着粼粼波光,十分精美,那种惊细程度绝不是现代工艺可以造假的。海棣来了点兴趣,正要认真去打量。 姜斯似乎发觉了他的意图,突然提醒:“你别碰它!” 海棣一愣。姜斯靠近将这件唐三彩打量一遍后,才说道:“这是人俑三彩,隋唐时期唐三彩制作工艺达到最高峰,大批量的人俑、动物佣面世,从贵族到民间都形成常用人俑陪葬的风气。” “这是陪葬品?”海棣听过这种说法,现在大多博物馆里的唐三彩几乎都是古时的冥器。 “是。”比起它是冥器,姜斯更想不通的是:“这东西作为文物,怎么会被私人收藏?石单行敢把它放出来,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从哪来的?” 海棣低咳一声,“就算现在严打盗墓贼,也有不少人铤而走险下墓偷盗,挖出来的藏品不是流向海外就是转手卖给想要囤积居奇的商人。至于石先生知不知道我觉得他应该不知道。” 不然不会在一堆赝品里面摆上一个真货。 姜斯不置可否,和人俑无神的眼睛对视良久,向海棣要了张手帕,隔着这层布摸上这件唐三彩。 触手时便感觉到了不对,这手感实在过于冰冷,活像是隔着布把冰块握在手心,冻得他手心发麻。 只接触了几秒钟,姜斯就松了手。 在海棣询问的视线中,摇摇头,“没什么发现。” 海棣想要安慰两句,就被他借口去其他地方看看,拉出了门。一关上书房的门,姜斯将紫檀手串挂在门把手上,走远两步才道:“就是这东西。” “婴头蛊藏在它身上才能接近石单行夫妻二人。这人俑被人刻意送到石单行家里,蛊虫会凭借直觉找到活人寄生。等蛊虫进入人的身体后,宿主每碰上人俑一次,就会使他们身上的蛊虫发作一次。石单行这是到了强弩之末,今天才突然被蛊虫占据了身体,突然偷袭我。” 姜斯对这种玩虫子的手段说不出的厌恶,拧着眉心,低低骂了一句。 “真够恶心的。石太太那样子估计就是因为脑子被蛊虫吞噬干净,已经完全被蛊虫寄宿了。” 书房的门发出细微的几声响动,快得像是幻觉,若不是离得近,在场的两人都不会放在心上。 这声响过后,姜斯和海棣互相看了一眼。 想到刚才的时情,再闻着身上一股难闻刺鼻的腥臭味,姜斯环臂森森一笑,“我迟早亲手撕了它。” 海棣默默道:“要不把它砸了出口气?剩下赔钱交涉的事我来做。” “” “不至于。”姜斯往楼下看了眼,此时的石单行已经被抬上担架送往医院抢救,一堆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一楼地板已经氧化的黑褐色血迹。 “我回去摇人来帮忙,不用花钱。” 海棣还不知道有这么个神人,正想多问上一句,姜斯将手串重新带上,拉着人往家赶。 刚到家门,顾不上和一满脸喜色的白七娘打招呼,便一头钻进被用来放遗照供桌的房间。 姜斯穿着那件被血浸染的衣服,老老实实上了香,就开始对着位白发老头的黑白照片告状。 第72章 第72章 影子鬼3 客厅一片死寂, 白七娘目瞪口呆地看着姜斯一阵风似的跑过去,关上门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 好一会,她找回声音, “你们这是咋的了?” “说来话长。” “那你长话短说。” 海棣绷着脸, 只蹦出来三个字:“见鬼了。” “???”白七娘表情空白, 生怕自己听岔了, 重复道:“见鬼了?” 海棣默认。 “他,见鬼了?”白七娘忍不住冷笑,“恐怕他见的人都没有鬼多。他怎么会怕这个?” 这个理由简直在侮辱她活了这么多年的智商。 不知道她心里所想, 海棣思索着另一件事。 玄学方面帮不上姜斯,但是他可以从盗墓贼身上下手. 里屋, 姜斯点燃三支烟后, 委屈巴巴把今天的事情说了出来。 看相框上落了点灰, 顺手抄去桌角一块干布, 擦了擦。 供桌是张红漆实木长桌,两边各放了一个花瓶, 姜斯都会定期更换里面插的花草。中央摆了三张黑白照片, 依次是他的爸爸、妈妈和爷爷。 香炉放在正中间, 里面积了半炉的香烬, 看得出有段时间没被清理过了。 除了按时来祭拜,姜斯其实会很少来这里呆着。父母出事的时候, 他年龄还小, 随着年纪一点点增长, 记忆里的父母模样越来越模糊, 直到永远定格在照片里的样貌。 姜老头一手扶养他长大,就在姜斯即将能报答他的时候。姜老头也去世了,偌大的家, 只剩下一个人和三张黑白照片。 这情况,就连小偷来了也得上柱香再走。 “阿爷,爸妈。不管你们谁能听到,都得给我做个主啊。那个死鬼老凶了,要不是我躲得快。明天都得跟你们一起上桌。咱们一家人来个整整齐齐的大团圆。” 姜斯小声哼哼唧唧,丝毫不提他把黑影鬼徒手撕下来胳膊的事。用语言的艺术,把自己打造成完美受害人,努力引起家长的共鸣。 他专心擦照片,抹布刚移开姜老头的脸,照片上他那双眼睛似乎动了动,紧接着后脑猝不及防被重重一击。 姜斯倒吸一口冷气,捂着头回看,自然是什么也没有。 联想到照片异象,还有什么不懂的。 姜老头果然听见了他的诉苦,就是不知道怎么想的。 香炉中,白烟袅袅升腾。在他的注视下,两截长烟径直断裂,还没燃烧就碎成齑粉状掉入炉中。 这是……什么意思? 都说人怕三长两短,香怕两短一长。 难不成这是姜老头在提示他,会有什么坏事要发生? 不等姜斯自己想明白,白烟被吹动,居然慢慢凝聚成一个图案。 姜斯屏息凝神,仔细去看,生怕错过一点信息。 直到白烟拼成的图形完全暴露在他面前,姜斯眼皮狠狠一跳,抿直的唇角陡然松开,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 只见一只硕大的手朝长竖立,四指收拢,只余一根中指。 “……” 打死姜斯都没想到,居然还能这样。 满腹委屈被这个巨大的中指完全戳破,消失个干干净净。姜斯低头,照片上的姜老头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与之对视。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正义的小老头。 谁能知道他还会竖中指呢? 不止会竖中指,还会把香掰断,摆出个抽象的中指。 呵—— 姜斯腹诽几句,还是乖乖把照片放回原处,亲手把白烟打散,幽幽叹气,顾影自怜:“地里的小白菜啊,没人爱。谁让我就这命呢,没办法。” 他说完,还特意等了会,见香没啥动静这才放心走开。 身上的衣服满是别人的血,要不是为了在姜老头面前卖个惨,一秒钟都不会多忍。虽然现在看起来,卖惨的效果也就这样吧。 拐去卧室换了一套衣服后才消停下,懒懒地靠着沙发。终于想起来,还没问白七娘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都在啊喂!”白七娘无语。 是吗? 姜斯用眼神询问海棣,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这才幽幽道:“那真不好意思,没看见你。” 话是这么说,可一点也不真诚。 白七娘为着一个消息,特意来等了许久,不想姜斯还这个态度。当即就有点委屈。 “我好心过来告诉你一件大事,你这什么意思?” “什么大事?” “今年在东瀛举办的玄学斗法大赛结束了!你猜猜谁是最后赢家?” 她不说这个还好,此时一提,倒是让姜斯想到她那个不着调的二叔公,强行把白七娘塞到他家,自个跑路了。 “谁?” “当然是我们啦!”白七娘得意地忍不住变出蛇尾敲打地面,“我们泱泱大国,人才济济,还搞不定那几个小国术士,简直太小看我们了!” 姜斯和海棣对视一眼,虽然与有荣焉,但是,他举手提问:“这个斗法大赛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么正式为什么不让外界知晓?” 白七娘唇角一抽,忘了这俩人都不是玄术圈子的人。 她心情颇好,耐心解释起来:“这个斗法大会自百年前就开始举办,每十年轮流在一个国家举行。名义上是请各个国家的玄学大师切磋,实际上嘛……你们都懂得,展现国家实力,威慑他们。” “但是毕竟都提倡什么劳什子唯物主义,官方自然不可能把这事向外宣扬,这是各个国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姜斯若有所思,觉得现在各行各界果然都不太平,看似平静的局势下,实际早就暗流汹涌。 “其实这种大会一般都是做做样子,实际上都是背地里下毒手。”白七娘不屑地撇嘴,想到几年前的事情,“两年前,东瀛术士在中原大地,摆下风水局,招引来几百年难得一遇的特大暴雨,险些一夜之间让整座城市毁于一旦。幸好天师协会那群人发现的及时,将阵法破除,这才了结。” “荥州暴雨?”姜斯记忆犹新,不过他只知道那场暴雨中遇难者高达上千人,损失财产过千亿,其中也有不少人失踪,至今没有找到。 “我也有印象。当时我联合十几家公司集资捐款捐物资,因为高铁飞机火车全部无法通行,我亲自跟着车队一路到了那边查看情况。”海棣开口,一回忆当时的惨状就忍不住拧眉。 “再加上高速路被水冲塌,只能走国道,市区外的田地全部是水,市区内的更是惨烈。说一句尸横遍野也不为过,路边随处可见没来得及处理的遇难者尸体盖着白布放置路边。” “这只是其一。”白七娘恨恨磨牙,“所幸阵法破除,布阵的人全部被反噬暴毙。天师协会那群人平时道貌岸然的,那次也被惹急了,趁着那边元气大伤,隔空斗法让他们同样付出了代价。” 姜斯咋舌,真没想到这背后还有如此多内情。 无论是明处暗处,每次国难当前,总会有人先一步以身许国,为百姓的生命安全做出努力。 “如今末法时代,我们仙家修行艰难,人类同样陷入末路。只是没想到,东瀛那边经过两年前的事情依旧元气大伤,作为东道主,竟然两局都没撑下便认了输。” 白七娘也只奇怪这一会,就又开心起来,拊掌大笑,“不管了,反正赢了就行。” 姜斯默默点头,说得是这个理,赢了就行。 她来这边也就是为了过个嘴瘾,没人听她讲,只能来找姜斯说。现如今也说完了,便略坐坐就要走。 姜斯随口客套了句:“来都来了,要不吃点香火?” 白七娘立刻回头,“可以!” “……” 他好像说过一个月不给她和小凤仙供香来着,现在才过去几天? 姜斯懊恼自己嘴太快,起身给她拿香烛贡品。刚给她摆好香,白七娘美美开动。 一旁海棣看了,不知为何,他也有种想要吸一口的冲动. 当晚 姜斯留下海棣住宿,说他跑来跑去实在不方便,留这里住一晚也行。 说完后,姜斯就拿着睡衣去浴室洗漱,留下海棣独坐客厅,有些茫然。 他尽量稳住心态,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就是留宿一晚而已,没有客房大不了就睡客厅。 姜斯完全不知道他内心戏这么多,半干的发梢下搭着块干毛巾,慢悠悠走出浴室门。 被水洗过的皮肤裸露在外,蒸出几分红润。几滴没擦干的水珠落在肩颈上,一路没入没扣严的睡衣衣领下。 姜斯浑然不知,用毛巾随意擦了两下,拿起吹风机,往发梢上吹去。 机器的嗡嗡声掩盖海棣的脚步动静,他一路靠近过来,从姜斯手里接过吹风机,故作为他吹头发的意图,实则趁着对方偏头时,一举擒上同样被水洗过愈发红润的唇瓣。 嗡嗡轰鸣不绝于耳,姜斯恍惚间似乎听见有水声啧啧在两人之间传输。 这声音太吵,姜斯伸手去够想要关停,被海棣避开,一本正经道:“你把它关了,我用什么?” “那你现在也没用。”姜斯斜觑着他。 “我要用。”海棣把头扳正,左手插入蓬松半干的发梢里,右手举着吹风机动作。 每拨弄两下,都要有意无意揉捏摩挲过后颈至耳根的皮肤。带了点亵玩的狎昵的意味。 姜斯懒得自己动,干脆由着他来,对时不时的小动作,干脆置之不理,抱着手机刷刷最近的新闻。 海棣突然疑惑问道:“你家有虫子吗?” “什么?” 姜斯单薄的斜方肌右下侧不知道什么时候红肿了一小块,被睡衣半包,不是仔细看加上他皮肤太白,压根看不出来。 海棣没回答,用指尖揉了两圈,问他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姜斯漫不经心道:“不疼不痒,可能不小心被撞到了吧。” 海棣应了声,老老实实把头发给他吹干,这才去浴室洗漱。 最终姜斯还是没让他去睡沙发,直言道:“你太高了,沙发肯定不行。睡床上得了。” 海棣便顺理成章和他睡到一张床上。 不过也就是盖着被子纯聊天那种,姜斯今天消耗精力过多,躺了没几分就睡熟过去。 黑暗中,海棣悄悄握上他的手,同样闭上眼睛睡觉。 …… “海棣——” “海棣——” 姜斯突然从梦中惊醒,推搡身边熟睡的人。 没有一丝光的情况下,精准捕捉到对方睁开眼睛,在他即将说话的前一秒,用手捂住他的嘴。 姜斯用气声道:“有东西跟着我们回来了,就在这个房间。一会我们先出去,我要拿东西把它弄走。” 海棣几不可闻地轻轻点头。 “我不能开灯,你跟着我出去。”姜斯嘱咐他。 说完,他扯了扯海棣衣角,小心翼翼下了床,光脚踩着地板慢慢朝外面移动。 身后海棣跟上。 两人出了卧室的门,姜斯打开客厅的灯,后怕地不停拍胸口抱怨:“真没想到那个东西这么厉害。居然一直跟着我们,我居然都没发现。” “别愣着了,我要在卧室门口等着,你去帮我拿个东西。”姜斯边说边朝着一个方向指,“就在那,有个盒子,你把它抱过来。” 过了一会,姜斯感觉身后有人靠近,头也不回伸手去接。 “给我——你干什么?” 手掌忽地被刺穿,姜斯震惊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手里拿了把刀的海棣,压制不住愤怒质问。 “你在干什么!” 海棣面无表情,“你是谁?” “我是姜斯啊!” 海棣面部肌肉往上稍微一提,露出个讥讽的弧度,“姜斯是人,你是吗?” 他和姜斯的视线同时落在被扎穿的手心,那块破开一个大洞,汩汩滴着黑色粘稠的液体。 姜斯惊愕的神情不知何时悄然收起,唇角邪肆上扬,舌尖舔过嘴唇,阴恻恻道:“被你发现了啊——” 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一寸寸撕裂,血肉粘连的缝隙里,不停有东西在里面跳动。 海棣的瞳孔倏然紧缩。 他的面前,有个黑色的手撕开外面姜斯的皮囊,破开出来。 一个满身都是头的怪物缓缓显形,全身漆黑连个眼睛都找不到。 但海棣就是直觉对方是在死死瞪着自己。 “不过你早晚都得死,发不发现也无所谓……哈哈哈哈哈” 海棣猛地掏刀冲他身上捅,反被怪物踹开,落地的瞬间,怪物瞬移到他面前,双手死死卡住他的脖子,往方才指的方向去拖。 “呼——” 海棣艰难吞咽,脖颈被掐得一丝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既然怪物想让他去拿盒子,肯定是抱着用盒子来弄死的目的。 眼看离盒子越来越近,海棣使劲闭了闭眼睛,白炽炽的灯光实在晃眼,眼皮一睁一闭之间,他脑中闪过一个从未出现过的画面。 同样是他以这个角度仰视这盏灯。 姜斯受美术专业影响,习惯把每个摆在家里的东西加入点小巧思。 就比如这灯,看着是非常普通的造型,可其实是有左右之分。 如果不是姜斯自己说出来,谁也不会发现。 眼前的灯和记忆中完全相反。 海棣忍着被扼住喉管的痛苦,无声笑了笑。 在即将被压着手摸上盒子的瞬间,他毫不迟疑,抬手一刀从怪物的手背捅进自己脖颈中。 剧痛几乎撕裂他的神经,平躺着的身体抽搐两下。 海棣猛然惊醒,起坐在床榻,浑身衣服被冷汗浸湿干净。 额角一滴冷汗沿着鬓边流入眼中刺得眼睛生疼,海棣捂着脖子喘了两口气,这才迟迟回神。 依旧是在姜斯的卧室。 窗帘严严实实遮住所有光线,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 可能是被海棣剧烈的反应打扰到,姜斯睡梦中翻身,一只手臂搭过来到他小腹上,轻声道:“怎么了?” 声音沙哑,带着浓浓困倦。 “没事。”海棣缓了缓,手掌摸了摸头发,像是在安抚姜斯,同时也在安抚自己。 稳定下心神后,海棣重新掀开被子睡觉。 姜斯靠了过来,小声道:“我渴了,你帮我倒杯水吧。水杯在你那边的桌上。” “嗯。”海棣正要去拿,手掌悬在半空,突然问道:“你要喝茶吗?” “嗯。” 海棣不动声色,起身下床。手擦着杯子的边而过,拿起记忆中桌子上一把用来削铅笔的美工刀。 翻身压在姜斯身上,一手完全拢住他纤细的脖颈。毫不知情的姜斯还有点讶然,“你做什么?” “乖。”海棣面无表情,温声说道。 手起刀落,一刀插入他脖颈,鲜血喷出,冰凉粘稠的液体溅了一脸。 海棣看不见面前的东西,视觉被遮挡,但是其他五感更加敏感。 一只手从被刺破的伤口里钻出,径直抓上海棣的手,以一种死死地,几乎要把他的手骨折断的力道。 同时,他听见无数细微的牙齿碰撞声近在咫尺。 海棣一颗心不断降落至谷底,心知这是这怪物无法被杀死。 想要出去,只能再次杀死自己。 于是,他趁着怪物没有完全破皮出来时,一刀再次插入自己的身体。 这次是手腕。 剧痛伴随着一束光照上他的眼睛,从光晕中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海棣用力去辨认,惊讶地发现居然是和姜斯有七八分相似的一张稚嫩的小孩脸。 小孩唇红齿白的脸越来越近,直到离他一步之远,奶声奶气地叫他:“海棣,你该醒来了。” “……” 海棣再次惊醒,一眼正对上姜斯担忧的目光。 姜斯背后是明亮的灯光和无比熟悉的卧室天花板。 海棣幽幽睁眼,又幽幽合上。 姜斯一惊:“阿爷!” “!”海棣震撼,瞬间睁眼,用无比沧桑的语气道:“瞎了你的眼,谁是他爷爷!” 可以是哥哥,也可以是daddy,但决不能是爷爷! 姜斯脸色复杂,伸手附到他额前,探了探温度。喃喃自语,“这也没发烧啊。” 好好的人,就这么傻了? 这语气有点熟悉,海棣强撑着一口气,一把抓住姜斯手腕,问道:“咖啡和茶,你选哪个?” 姜斯茫然,“当然是咖啡,你知道我不喝茶的。” 因为前老板也就是葛凯给他的阴影太深刻,姜斯看见茶就会产生应激反应想到这个人。久而久之,他便对茶叶退避三舍,敬而远之。 海棣松了口气,不顾姜斯挣扎将人捞进怀中。 有些委屈道:“我刚才真是太累了。” 姜斯不知道他累不累,但是他肯定会疼。 因为姜老头已经拎着拐杖近在咫尺了,见到自己孙子被个野男人强行抱住,怒从心头起,一拐杖敲到野男人背上。 恶声恶气警告道:“你给我放开!” 海棣吃痛,更加确信这不是什么诡异的梦境,心中也踏实许多。 把人放开后,向后望去,这才反应过来姜斯那声“阿爷”是叫谁。 海棣若无其事地起身:“您好。” 姜老头审视这个年轻人,板着脸冲姜斯道:“你们俩是怎么回事?” 姜斯:“……” 他左瞧瞧,右看看,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得。大大方方地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对象。” 姜斯的介绍是,长得好看,还有钱,盘靓条顺。 姜老头一开始很高兴,结果忘了问最重要事。 他忘了问对方性别了。 眼见他要生气,姜斯忙不迭提醒:“现在不是说这的时候,那还有个东西等着处理呢。” “……”姜老头狠狠一甩袖,大步流星出了门。 客厅中站了个熟脸的阴差,一手勾魂索扯住一团黑的跟碳似的人形东西。 阴差那张惨白的脸比之见到姜斯,严肃正经多了。 姜斯咋舌阴间也有这种官僚主义风气。 看见那团黑漆漆的东西是,海棣意识到方才梦里一直缠着他的就是这个玩意。 他不禁出声询问:“这是什么东西?” 姜老头对这个拱了自家白菜的人没什么好脸色,懒得搭理。 姜斯主动解释:“我不是说在石单行家中被一个黑色的怪物偷袭吗?这就是那个怪物的本体。有种鬼不是人死所化,而是人影成精怪,有着和人一样的身形却浑身漆黑,没有五官。状态又和水相似,可拟百态,附着任何东西之上。民间称其为影子鬼。” “这种东西常年处于阴暗中,有光就能出现。又极其会蛊惑人心,编造一个个套环的梦境,引诱人来达到梦中目的。” “原来是这样。”海棣了然。“难怪我怎么都醒不过来。” “他骗你了?” 海棣点点头,“他假装你的样子一直试图让我去碰个东西。” 姜斯道:“他想让你去摸唐三彩人俑,好让蛊虫上你身体,从而控制你。” “但是它怎么会跟回家里?”海棣不明白。 姜斯更加脸色难看,抿着唇角,实在不想承认是因为自己的疏忽。 “我把它溅在身上的血带回家里,它也就跟着进入我家。幸好我机智去找了阿爷帮忙,不然今天就麻烦了。” 海棣握紧他的手,不动声色朝姜老头瞄了一眼,感觉他有几分眼熟的样子。 一身绯红官袍,头顶黑帽,明明是个现代人,却端出一副古人的模样。 姜斯这时似乎想起来忘了给他介绍,凑过去低声道:“你们在宁市见过,他是宁市新上任的城隍。” 第73章 第 73 章 影子鬼4 托回家后给姜老头上香的福, 姜斯虽然当时没从香上看出什么意思,可冥冥之中被他施法护体,让影子鬼无法找上他只能转而去找了同床共枕的海棣。 姜斯其实一直都没睡太熟, 阴差拿着锁链叮当响的瞬间, 他就醒了过来。 见一直无法叫醒海棣, 便先行起身去处理跟着自己回来的影子鬼。不想这次姜老头居然也来了。 影子鬼如水善于隐藏以及分身, 如果不能一下抓住本体,分身便会如同在石单行家中遇到的情况,直接化成液体遁走。 姜斯正跟阴差一起琢磨怎么才能擒贼先擒王, 一举把它捉住。一错眼的工夫,姜老头直愣愣伸手探入墙体中, 徒手拎出来个浑身通黑的东西。 影子鬼毫无反抗能力就这样被被姜老头抓在手心, 四肢软趴趴垂下, 如同一个乖巧的棉花娃娃。 这娃娃被姜老头合掌揉捏搓圆, 从一个等高人形变得越来越小,直至成一个巴掌大的球形, 随意往地上一丢。 影子鬼在地上弹了一下, 正落在姜斯和阴差站的地方, 头颅从团成球的身体刚刚舒展开来, 便对视上有着相同怪异神情的一人一鬼。 “” 还没想好怎么抓鬼的姜斯和还没拿出来武器的阴差齐齐陷入沉默。 瞥见姜老头转身看来,阴差顿时精神一振, 凶神恶煞的模样发出警告:“别动!再动本差就不客气了啊!” 说着, 拿出勾魂锁往它脖子上套。 姜斯默默望了他一眼, 说得跟它真动了一样。 阴差自从得知城隍和这位年轻人的关系后, 就无比后悔曾经索要各种好处的事。但事已至此,他后悔也没用。还不如趁机趁机和姜斯打好关系,说不定还能走个后门, 能从这干了一百多年的差事上挪一挪职位。 于是他好心提醒姜斯:“大人近日的心情似乎都不太好,今天尤甚。” 姜斯用眼神问他,你这句话要多少钱? 看懂眼神示意的阴差:“” 唉—— 姜老头板着脸道:“把它带回去。” “是。”阴差忙不迭离开,被姜斯叫停。 想到石单行家里的蛊虫,姜斯觉得这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说急等救命的石家夫妇,就是幕后的人一个都没找出来。 既然姜老头来了,那就说明这肯定不是什么轻松就能解决的事,不然他只会作壁上观,等着姜斯自己处理好一切。 想到着,姜斯厚着脸皮试图从他那得知一些内情。 “阿爷,您知道这婴头蛊和唐三彩的来历吗?还有那奇怪的魂幡借命,这背后的人究竟想干什么?” 姜老头傲娇地一扬下巴,“你倒是热心肠,什么都想插一脚。” “这种事情,本不应该由地府和城隍干涉。大人不说也是正常。”阴差替姜老头解释,“您要是想知道背后的事,还须得从人身上入手。看似是鬼怪作祟,实则是人心祸乱。” “人心?”姜斯拿不准到底是石单行得罪了谁被报复,还是有人抓冤大头来实验。 “您可以试着把眼光放得再远一点,不仅仅是在榕城,也不仅仅在国内。”. 与此同时,身处于医院的石单行刚刚从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单人病房。 浑身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瘦得不成人样,躺在床上,全靠呼吸机供氧勉强支撑微弱的生命体征。 深夜的病房只有走廊透入一点模糊的光,呼吸机上蓝白提示灯在病床边一闪一闪,昭示着它在正常运行。 孙余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医院探望,看着石单行落魄至此,心情无比复杂。 安静的病房没有多余的人,也方便他开口说话。 “哥,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也是被迫的,我不这样做,他们就会要了我的命!” 石单行是提携他的恩人,现如今也是无形中救了他命的恩人。孙余非常感激,因此在给石单行找各种大师的事上格外上心,因为他知道,无论找谁,石单行都得死。 他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符纸,轻轻挪开石单行的头,压在枕头下。 做完这件事后,他出门迎面撞上来查房的护士,礼貌地点头示意后。神色平静走至楼梯道,掏出手机先给一个陌生号码发去短信,紧接着给姜斯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川剧变脸一样,从冷漠的神情切换至带着恐惧的悲伤,难掩悲痛对着话筒哭喊:“姜老板,不好了!石哥他在医院出事了!您能不能赶紧过来一趟。” 随着他的话,走廊另一头的病房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像是一滴冷水溅入油锅中,将原本静寂的楼层变得喧嚣不停。 姜斯将电话外放,好让其他的人和鬼也能听见,语气平静地问道:“你说石单行出事了?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刚听说石哥被送往医院,就马上赶了过来。在病房还没坐上一会,就看见好好躺在床上的人忽然一直口吐黑水,甚至从嘴里钻出来个黑手——简直吓死我了!我就被吓得跑了出来。” 他声音颤抖着:“姜老板,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会从他身上爬出来个人,还是全身黑漆漆的!” 姜斯低头瞅了眼被摁在脚底的影子鬼,再次确认:“你说有个鬼附身到了他身上?” “是啊!” “石单行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去抢救了,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孙余远远看着病房前一团人群熙攘。 “我知道了。等天亮了,我会去看看情况。”姜斯说道。 “?”孙余强调道:“可是石哥的情况很严重,您真的不现在来看看吗?” 他越着急,姜斯反倒不急了。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还有事,让孙余跟进情况,留在医院好好照顾石单行。 挂断电话后,姜斯阴沉着脸,低头看着脚下的影子鬼,“我一直先入为主,从来没把这个人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这次孙余太着急,也没想到影子鬼被姜斯抓住压根不会再跑去祸害石单行,他或许还能隐藏的时间更长一些。 姜老头不想掺和这些琐事,看到姜斯没什么事后,随手丢给他一个小册子,“你没事就学学,别没事再哭啼啼地来诉苦了,我很忙的。” “我没哭——”姜斯忍不住反驳。姜老头懒得听他狡辩,指尖微动,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让阴差留了下来,用实际行动表明虽然地府不管,但是可以让阴差接个私活,帮忙处理处理。 他离开后,海棣猝然发现手心温度不断上升,抬手去瞧,不禁讶然道:“这是?” 冷白色的手掌中赫然有个红字隐隐发出金光的“心”。 姜斯将他手拉近,细细打量。阴差认出这是什么东西后,也是惊讶,“万法唯心,万道唯心。这是大人亲自提笔的谶语啊。” “老头子还挺喜欢你的。”姜斯无声笑了下,“他一直死板地认为人心反复无常,不可轻易判别。一直对我都没什么谶语,生怕被打脸了。没想到,你们这才第二面就会对你印象这么好。” “谶语?” “这可是个好东西。”姜斯解释,“道家谶语,又是城隍亲自提笔,鬼怪见了都得退避三舍,以后你也能在它们面前横着走了。” 海棣倒无所谓这个,反握住姜斯的手,“这算是他老人家认可我了?” “嗯嗯,高兴了吧。” 姜斯拒绝立刻去医院看石单行,却没说真不去插手这事。趁着夜色尚浓,他再次来到石家的别墅。 有了姜老头的帮忙后,姜斯这次再也不用顾忌什么,径直走向书房的唐三彩人俑,盯着它灰扑扑的脸,徒手摸了上去。 这次没有手帕的隔断,触感更加冰凉刺骨。那是一种来自骨髓缝隙里的阴寒,不到几秒钟,指尖便如同被吸了血一样,失去血色变得惨白僵硬。 感觉到指腹略有刺痛,姜斯下意识“嘶”了一声,皱眉看着它。 不知何时,人俑表层的灰被抹净,露出底下原本的颜色,红得发亮,绿得幽深。它脸上的一双上挑凤眼活过来一样,分明灯光没有变化,却有点光流动,活灵活现。 海棣担忧上前,被姜斯摇头阻止。 就在这对望的几息之内,一个小到只有小米米粒大小的虫子爬上姜斯的手,撕咬他的皮肤打算往里面钻去,被早有准备的姜斯猛地摁住,两指狠狠一捏。 阴差还在等着蛊虫显形,见姜斯立在原地许久没动,不由纳闷问道:“怎么这么久还没动静?” 姜斯无辜道:“啊?” “婴头蛊而已,这么难引出来?”阴差以为姜斯压根没找到蛊虫,急急推开海棣上前,定睛去看。 便听姜斯淡淡道:“那倒没有,我正打算把它们全部灭了。” “啥?”这下轮到阴差听不懂话。 “已经捏死四五只了,就剩最后的母体没现身。我得再等会。” 阴差一脸惊恐抬头和姜斯对视,“不是,你徒手生捏啊?” 他勒个天爷嘞,怎么能有人这么凶残的! “你知道那是啥吗?那是蛊虫,不是大马路上的蚂蚁!你居然、你、你——就这么上手捏死?” 阴差难以置信,指着姜斯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总算找回自己声音:“你知道一般天师看见蛊虫都得贴上一身护身符才敢去靠近吗?” 这要是被那群天师协会的人看见,不得气疯了。 第74章 第 74 章 影子鬼5 姜斯觉得他真是大惊小怪, 甚至觉得他太聒噪,“你往旁边稍稍,挡光了。我都看不清这人俑的变化了。” “哦。”阴差就要动一动, 可下一秒, 他发觉不对。 “我一个鬼, 挡什么光?” “” 姜斯沉默, 两人一鬼齐齐抬头往书房正发光的光源方向看去。 一个勉强算是人形生物的东西倒爬在天花板,身上像是穿着红色的紧身衣般,毫无保留地展现出她那比例异常的身体线条——胳膊长至膝盖, 腹部怀胎十月一样夸张鼓起,两条腿却异常纤细, 像是两根锯了一半的筷子插在气球上, 格外诡异。 脖子呈出上下方向下的180度旋转, 长长的头发随着惯性悬下, 依稀遮住身边漫射的光线。 从头发的缝隙里,露出一张惨白的人脸, 两只黑色昆虫复眼直勾勾望着下面的几人,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因着她脖子扭曲的姿势, 身体是朝上趴着, 头颅却是正常角度看人。着实让乍然初见她这副面容的姜斯吓一跳,一时没弄懂这是个什么姿势。 “**&##@*——”阴差一个倒退, 差点撞到古董架上, 嘴里机关枪一样发出一串难以入耳的词汇。 姜斯忙护住手上的东西, 一手扶着眼看着就要倒下的几个花瓶, “你小心点,这东西撞碎了是要赔的。” “草!”阴差真情实感地啐骂一口,“这什么玩意, 这么吓人呢。” 海棣回过神,默默朝他看去。 他说的话配上他这身高帽白袍的工作装格外滑稽,姜斯嘲笑他:“在场的人,只有你最没资格说这种话吧。” 一个阴差骂鬼长得吓人,这合理吗? 阴差恼羞成怒:“你别说话!” 他张手在空中虚虚抓握,一道锁链凭空出现他手上。随着“哗啦啦”几声金属碰撞,勾魂索被他往天花板甩去,原本仅有小臂长的链条无限延长,勾魂索头长了眼睛般,自动找到目标,朝着那怪物飞去。 “砰砰——” 只见勾魂索即将碰到她的霎那,趴在天花板上的怪物瞬间消失,勾魂索扑了个空。 “嗯?”阴差发出没见过世面的疑惑。 注意力刚转移到这场意外上,姜斯顿时感觉附着在人俑表面的手被重重咬了一口,绝不同于先前的蛊虫那样。 他疑心是蛊虫母体被引出来,堪堪将手微微移动开一条缝隙,一只冰凉的手瞬间抓上他的手腕。 视线沿着红色的手臂上移。 从金笔工笔描绘的白色瓷瓶瓶口侧后方露出半只眼睛,黑黝黝的眼中完全没有眼白,但有至少三四个瞳孔,密密麻麻挤在小小的眼眶里,齐齐朝着姜斯看来。 古董架是半封闭的构造,只有上面两层是完全打通了的,下面几层为了承重考虑,都是实木封住了后面。此时这架子完全把她的身体遮挡住,看不到丝毫。 阴差还在纳闷那怪物去哪了,竟然能躲过勾魂索的追寻。 “我早说地府该换换装备了,你看,现在连个鬼都抓不到。” “唉,不行,我回去还得再说说——你怎么不说话了?别这样,又没让你资助。”阴差诧异姜斯的安静。 姜斯无暇他顾,一动不动地和面前的怪物对视。手腕被抓住,可一直不见她下一步动作。 似乎,她看不见静态的东西。 “怎么——”阴差后知后觉发现气氛凝滞下来,再次握紧勾魂索,用力吸口气,试图弄清楚怪物的方位。 姜斯和她一前一后将古董架夹在中间,要想挣脱,这个架子上的是保不住了。 思来想去,姜斯无奈道:“看来我的存款又要清零了。” 话刚落,他一手将人俑掷向阴差,“你收好这个。” 阴差慌忙去接,转头看见姜斯一手反握怪物,用力朝自己的方向拉来,白瓷瓶应声落地,碎裂成无数瓷片。 从镂空的置物格中,怪物被他硬生生拽出来,整个木架噼里啪啦作响,除了被扔出去的人俑,其他各种瓷瓶摆件一个接一个落地,碎片如同雨水打在地上溅飞的水花绽放。 全身红色的怪物出来的瞬间,古董架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她的头发在空中甩动,被姜斯一把抓住,薅葱似的往地上狠狠砸去。 见此,阴差没来得及多想,顺手又将人俑扔给海棣,甩出勾魂索配合姜斯控制住她。 小臂粗的锁链,死死扣住她脖子,一头拉在阴差手里。 姜斯腾出手来,拨开她的头发,去打量对方的面容。那张脸上除了眼睛外五官都算是正常,只是脸皮上坑坑洼洼如同砸出来的陨石坑。 她被压在地上,指甲不停扣弄地面,一道接一道的刺耳摩擦声吸引姜斯去注视。鲜红的长甲和惨白的手掌又和通红的胳膊相连,格外怪异。 近距离看下来,姜斯后知后觉发现,她身上不是穿着红色的紧身衣。 那层红色是皮被生生扒下来后,露出的血肉颜色。 “石太太——”姜斯对她的鲜红指甲印象印象颇深,终于认出来这个怪物居然就是石单行的妻子,那个躺在床上连一点自我意识都没有的女人。 “你认识?”阴差问道。 “这家的女主人。”说到这,姜斯还有些心虚。他们外人闯入这家,把他们家的这么多古董摆件给砸碎不说,竟然还打主人。 真是倒反天罡了。 “她身上原本长满了婴头蛊带来的人头肉瘤,看来是蛊虫被催动,一个接一个全部爆裂使她直接褪了皮。” “嘶——”阴差奇道:“这是个活人!” 姜斯没搞懂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见把她控制之后,打算速战速决,先把婴头蛊处理完,再去医院看看石单行的状况。 哪知一回头,海棣正抱着人俑朝这边看来。 “……”姜斯这才反应过来,人俑不知何时居然跑到了他手上。 直到这时,姜斯无比庆幸姜老头给海棣写下谶语,以免蛊虫侵入他身体。 姜斯没好气地接过来,对着人苦口婆心教育:“下次别这么老实,有的东西你不能碰。” “好。”海棣乖巧应下。 人俑的颜色比之刚才更加鲜艳夺目,如褪去灰尘的明珠,绽放出属于它的光华。它眼中似乎带了笑,盈盈和姜斯对视。 姜斯的手指被碎瓷片划出一点伤口,隐隐有血丝泛出。手指压在人俑的脸上,细微的腥甜瞬间便吸引到久藏人俑体内的母体蛊虫,冷硬的表皮软化一些,不久一只小小的黑色虫子便钻了出来。 百足红目,非常典型的蛊虫特征。 它贪婪地吮吸擦在人俑表面的几丝血时,被姜斯乘机捏在手中。 他用的力气大了几分,稍微一摁压,蛊虫便碎成一团黑色渣滓。 “啊啊啊啊啊———” 倒在地上的石太太同时发出身体被一点点压碎的惨叫,全身的毛孔齐齐渗出血丝,像是在原本就泛红的身体上再次刷上一层红色油漆,浸得皮肤油光水亮,而地板上不一会就积了一地的血迹。 骨头也随着挣扎发出咔吧咔吧的断裂声。 难以忍受这种痛苦,石太太仰天长啸,白惨惨的脸上露出一张猩红血盆大口,而嘴里满是尖锐的白牙。 姜斯翻出姜老头留下的小册子,也是天意照人,居然随便一翻就是这种蛊毒的解法。 一目十行看完后,姜斯从茶几桌面抽出一沓还算干净的纸巾,卷了卷塞入她嘴里。 低声道了句“得罪了。” 抽出刀片分别在石太太的印堂穴和两掌上的大陵穴各割开一段伤口。她身体的血液几乎全部被占据脑子的蛊虫吸干,在这时几乎连一滴血都流不出来。 姜斯只能顺着血管按压,他稍一用力,石太太便感觉根根经骨被压断爆裂的痛楚,咬着嘴里的纸巾几乎要发疯。 “丹朱口神,吐晦除氛。用我之血,驱邪卫真。” 姜斯循着刚才所看的咒语默背于心,双手死死控制着她不停反抗的手,视线锁定在她眉间印堂的伤口。 直至,一滴淡红的血被逼出,才真正地松口气。 “她体内的气终于能聚起来了。”姜斯道:“母体已死,她体内的蛊虫随之也死了。这气一聚,蛊虫被逼出体内指日可待,身体恢复正常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她运气倒是好,被蛊虫侵噬到这种程度还能活着,我当真是头一回见到。”阴差阴恻恻一笑,“她要是死了,我还能趁机报个仇,现下便宜她了。” “哪有什么运气好。”姜斯找了个块毛毯搭她身上,扶着人回卧室床上。目光移向那张黄花梨木桌,眸光幽深,“全是她父亲一片爱女心切,阴差阳错救下她一命。” “这黄梨花木至少有几百年的年头,汲取天地精华,早就有了灵气。放在石太太身边,天长日久,也能给她护身运气,才支撑着她躲过这次劫难。” “那石单行?” “石单行早和他原配妻子分居了,自己另和情人居住。” 这都是石单行自己如实交代出的内情,只能说,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天道不会偏向任何一人。 姜斯掩上门,离开石家. 榕城,某娱乐会所 欢快的音乐回荡包厢内,五颜六色的光缓慢从沙发上男人的脸庞略过,照亮他那双幽暗的眼睛,阴影中是他的鼻梁骨从平坦的脸皮上拔地而起,大而耸立的鹰钩鼻和其他五官格格不入,像是从别人脸上移植栽培的一样。 他双腿放松交叉,悠然听着自动点歌机的歌声。 孙余垂头跪在地面,向他汇报在医院发生的事。 “你说石单行快死了?”男人哼笑,“意思也就是他还活着?” “是。”孙余低头盯着他那双锃亮的皮鞋出神。 “废物。”话出口的一瞬间,孙余感觉心脏猛地收缩,刀割一样痛楚收割他的呼吸,只有吸气,不见出气。 他捂着胸口狼狈倒地求饶,额头贴在皮鞋上,急促地喘息,鼻息间满是鞋面上的牛皮发出的味道。 “对不起,对不起——” “滚!”男人嫌他弄脏自己的鞋,抬脚踹到他脸上,把人踢开。 厌恶道:“我让你去给石单行下蛊,结果他好好地多活了半个月。你说趁机可以再除去一个天师协会的人,可现在呢?有一个人死了吗?” “废物,八嘎!” “对不起!是我的错。”孙余掐着手心,感受生命被别人握在手中任意践踏的痛苦,咬牙切齿道:“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今天最后一天,石单行如果还活着,你明天和他一起去死。” … 孙余退出包厢,出了门,风一吹,他感觉身上一片冷意,原来身上早就被冷汗浸了个湿透。 他抵着墙面,半晌冷冷笑了笑。 这样子和一条任人宰杀的狗有什么区别? 他换了身衣服,重新打扮成一副整齐的精英派头,再次回到医院。 推开病房门,正对上早就等在这里的姜斯含笑的眼睛。 “孙先生,你终于来了。”姜斯含笑朝他致意。 “告诉你个好消息,石先生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相信不久他就能醒过来。” “你——”孙余刚要露出惊喜的微笑,便看见姜斯拿着一张黄色符纸把玩,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一样来回翻折。脸色瞬时一变,笑容僵在脸上。 “既然你来了,我们就好好聊一聊关于这张符纸以及你送的人俑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孙余立刻道,“什么人俑,我听都没听过。” 姜斯垂眸盯着那张符纸,手指灵活地将它折成一个人形侧脸,举在自己面前,漫不经心道:“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只要干过的事情,必定会留下痕迹。” “你找人,人会出卖你;你找鬼,鬼也能出卖你。恰好在我这里,无论人和鬼,我都有门路问到我想要事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孙余握紧手掌,再次否定。 这次他想转身离开病房,推门却撞上一堵人墙。抬头发现是一个从没见过的高个男人。 对方冷冰冰的目光表示,他就是故意堵在这里的。 孙余气愤转身,质问姜斯:“姜老板,这可是病房,你到底想怎么样?” 姜斯晃了晃手中的黄色折纸小人,“你看看,熟悉吗?是不是和石单行的情人、那位他自封的知己很像?我没折错吧?” “孙先生,你和石先生认识至少也有十年了吧?他喜欢什么样的人,对你来说早就了如指掌,顺着他心意培养一个女人送给他,对你来说应该也不是件难事。” “让我猜猜,你为什么想给他送个女人。难道你喜欢他?” 孙余顿时被他恶心地脸色铁青,脱口而出,“你才喜欢男的。” 姜斯丝毫不恼,“那你为什么要得到他的孩子?既然不是图人,那就是要害命。” “你要做婴头蛊。” 第75章 第 75 章 影子鬼6 “我没有, 我没有!你这是诬蔑!”孙余面上的平静无法维持,突然崩溃起来,指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石单行。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和石哥认识十年了, 最难的时候是他一手把我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要不是他, 我早就从天台上跳了下去。我怎么可能会去害他!我怎么可能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他一句比一句声音大, 到最后几乎接近声嘶力竭喊出来。仿佛只要声音够大,就能掩饰最深处的心虚。 有个声音在耳边不断拉扯他的神经,“你没错,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石哥教你的,你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石哥既然能救你一次, 为什么不能再救第二次?” 孙余胸腔不住地颤动, 大口大口喘粗气。眼睛通红, 怒视姜斯。 “嘘。”姜斯平静地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轻声道:“这是医院, 干嘛这么激动, 好好说话都不会吗?” “既然你说婴头蛊跟你无关, 那我送你一个礼物, 你收着吧。” “你要送什么礼物?” 姜斯斜睨一眼,示意他过来。东西被放到身后桌面上的普通盒子里。 等孙余靠近, 便将上面的盖子揭开, 露出里面的物品。 孙余脸上血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瞳孔微微放大, 震惊地盯着它。 这可是人俑,这是从墓里带出来的东西,这种邪物, 他居然敢拿过来! “怎么不说话了?”姜斯索性托住盒子往身前一送,“拿着仔细看看,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黏土做胎,矿物着色,高温炙烤下的颜色千变万化。多彩也称三彩,看这成色,至少在土里埋了上千年了吧?能找到这么一件,确实挺不容易的。” 孙余猛地往后退去,死活不敢伸出手去接。 “我不要这个。” 姜斯道:“拿着它走出这个门,或者你一直留下来,选一个吧。” “你这是非法囚禁!”孙余慌忙看向外面走廊,这时才发觉不对,外面的走廊怎么会这么安静? 查房的护士呢?其他病人和医生呢? “我可是守法公民。”姜斯语气不疾不徐道:“只不过把这一层楼暂时包下来而已,别这么大惊小怪。” “而且也不是想囚禁你什么,我只是想跟你聊聊。今天我们说话的内容,不会有人知道。” “你——”孙余陡然发觉自己真是小看了这个年轻人,明明就是普通人,从宁市辞职回家开店做生意,除了长得好看点,懂点风水玄学知识外,要啥没啥还一身的市侩味。 而居然就是这种人,看破了的他的谋划。 孙余完全不能接受这种事情。 “我的时间不多,如果你不说,我就替你做个选择。”姜斯从容地把手上的黄符纸拆开,再次折叠。 “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喜欢学习。恰恰不巧,我刚才正好学了点操纵蛊术的本事,你替我看看学得对不对。” 说完,姜斯冲着手里的黄符纸轻轻吹了口气,它便从手心里飞起来,绕着僵立原地的孙余盘旋几圈。 “一。”姜斯好整以暇观看接下来的动静。 孙余莫名其妙之时,突然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已经动弹不得了,丝毫力气都用不上。 “二。” 孙余脖颈后针扎似的一痛,能呼吸的空间一点点减少,直到喘不上气,气息只进不出。 “三。” 心脏突然抽搐,被一只手紧紧捏了一把,几乎要挤爆泵跳得心脏,挤得它鲜血淋漓四溢。 下半身无法动弹,孙余连蹲跪这种姿势都做不到,只得直直倒在地上,捂着胸口来回翻腾。 他疼得脸部肌肉一直颤抖,拼命争取为数不多氧气。 姜斯冷眼看了一会,才慢悠悠把符纸收回。 落在手心的刹那,孙余全身的痛楚同时消失,无力瘫软在地面,冷汗浸湿发梢,仰头看向天花板。 犹如从地狱走过一遭又活过来,剧痛将这时的轻松反衬得异常可贵,他贪婪地大口大口喘气。 “石单行妻子的皮被生生扒了下来,整个人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不说石单行,石太太和你接触应该不多,你设计这种阴谋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望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孙余眼神空洞,喃喃道:“我想活下去有什么错?” 他视线中逐渐多出一个人影,是姜斯走到旁边,居高临下俯视看来。 “你要是能活,身体里就不会也有蛊毒。受制于人的感受,你比我更有切身体会,你凭什么觉得只要献祭了石单行,你就能活下去?有没有可能,你目前活着就是因为石单行还活着呢?” 孙余心神猛地一颤,眼睫飞速颤动,自欺欺人的借口被毫不留情的撕开,他难堪到了极点。 姜斯沉默望着地上满头冷汗,嘴唇不停翕动的男人,等待他最后做出的决定。 良久,孙余双手捂着脸,遮掩自己狼狈的神情。声音从手掌下发出,沉闷又格外清晰。 “半年前,我的公司被人做套,资金全部被套牢,不仅如此,我还背上了巨额债务。我是做珠宝生意的,有个东瀛人自称珠宝商想找我做笔生意。他自称手上有一批极品宝贝,想借我的手出售,赚的钱和我一起五五分。” “我提出先见见东西才能做决定,他就给了我一块,那是翡翠制作成的麒的摆件,成色稀世罕见,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东西。但是又怕受骗,问他这东西的来源。他说是祖上传下来的。” “我一听就知道这是谎话,这东西分明是我国的。只是考虑到百年前那场战争,他们东瀛从我国抢走了不少东西,有这种东西能流传下来也不奇怪。于是我便答应了下来,专心寻找买家出售。” “这件东西卖的超乎我的意料,我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正当我以为自己即将要转运的时候,买家在拿到麒麟摆件的几天后突然死了,死得特别凄惨,全身只剩骨头架子,血肉全部被吸干,我只看了一眼,回去就做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噩梦。” “那时我才意识到,我被骗了。那根本不是他们抢走的,而是从墓里挖出来的东西。谁碰到这些宝贝,谁就会被下蛊,早晚被蛊虫吸干血肉。我找那个东瀛人质问,可他居然就这样承认了。还威胁我说如果不听他的话的话,不止是我,包括我的家人,一个都不会被放过。” “那可是蛊,是传说中的东西,就算报警也没人会相信我。我只能按他说的做,把唐三彩人俑送给石哥,骗他说是从别人那里拿到的民国时期仿品。你知道的,那个时期的各种仿品文物最多,又过了这么长时间,到了现在也不算赝品。石哥好面子又不想觉得欠人人情,这是最好的理由。他既不会觉得掉价又不会认为自己拿人手软,直接就收了下来。” “后来我费尽心思找了个女人,安排她去接近石哥,然后等她怀孕,把孩子拿出来交给那个东瀛人……” 姜斯问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去害石单行?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你们想要的?” “不是我要的。”孙余反驳,“我也只是听说,石哥醉酒后炫耀说他曾经靠着一个东西换过命,那东西被他放进了身体和他血肉长在一起。我猜是东瀛人想得到它,但是这东西只有宿主死了,才能被拿出来。” 姜斯继续问道:“那个东瀛人现在在哪?”. 午后的阳光刚刚西移寸许,赤金色的光线照入一间毫不起眼的普通民宿。 冷清一天的民宿终于迎来它的第一位人,是个身形颀长,相貌秀美的年轻男人。穿了件灰色帽衫,单肩背包,双手插兜,闲庭信步似的走上台阶,进入前台大厅。 服务员暗道终于来了生意,居然还是个帅哥,忙微笑上前迎客,“您好,是来住宿吗?请问几个人呢?” 年轻男人打量的目光在他身后转了圈,最终定在前台堆笑的脸上,“我找你们老板。我是他的朋友,他欠钱不还,我只能找到这里来了。麻烦你帮忙联系一下。” 前台笑容僵硬,“啊?是吗?这、这您怎么不自己联系呢?” “我要是能联系上就不来这了。” 还挺有道理。前台上下瞅了几眼对方身上的衣服,都是潮牌服装,长得还这么好看,应该不是个骗子。 于是他礼貌请年轻男人稍等,转身去请老板过来。 老板见到人时,不禁一头雾水纳闷道:“我们认识吗?我什么时候欠过你钱?” “在我梦里欠的。” 老板立即冷下脸,“这位客人,这是民宿,你要是不想住房就请出去,这里不欢迎来找事的人。” 年轻男人拍了拍手,店外立即冲进来三四名身材魁梧的壮汉,手上虽然都没拿着家伙,但眼神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往那一站,跟堵小墙似的,把门口的光严严实实遮了个干净。 室内气氛陷入安静,前台见势不对,忙躲到一边观察情况,打算趁机打电话报警。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可是华夏,是法律社会!” 年轻男人对他这话忍俊不禁,“你说的对,这是华夏。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姜,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你应该知道石单行吧?宫田先生。” “!” 被揭穿身份的宫田野的眼神霎时凶狠起来,怒视姜斯,明白自己干得事绝对被他知道了。 这也是玄术圈子的人? 他手掌悄然背至身后,从袖里摸到一个小木匣。 毫不知情早已有只小纸人跳到了他身上,先一步打开木匣。 宫田野的手指刚探入木匣却摸了个空,狭小的木匣里空无一物。 他脸色微变,这时面前的人举起手里的东西,微微一笑,“你是要找这个吗?” 瓷白的两指捏着一只拇指大的百足红虫,和他精致的脸放在一起,显得异常诡异。 “它怎么会在你手上?”宫田野大为震惊。 “因为你太笨了。”姜斯冷笑,稍微一用力,直接把它捏死在手,碎成齑粉的虫子被穿堂风一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在华夏的地界上残害我国公民,简直是异想天开。” “跟我们走一趟吧。”姜斯一扬下颌,两个大汉上前,几招就把想要反抗的宫田野制服,硬生生拖着人往外去。 前台心中着急,忙拨打报警电话,刚接通,就被一只手伸过来按断。 同时,对方道:“别白费力气了。” 前台闻话一脸惊恐。 “我们就是要带你老板去警局。”姜斯将后面半句话补充完,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你,能暂时放假了。” 前台欲哭无泪,老板都没了,他还上什么班,直接失业了都。 第76章 第 76 章 影子鬼 7 民宿外的巷子口停了两辆商务车, 尽头有株粗壮的紫藤萝沿着高大的青瓦院墙攀爬至顶端,紫红色的花藤瀑布般垂下,风一吹, 又像是淡紫色的蝶群。 难以想象, 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巷还隐藏着这么惊艳的景色。 姜斯拨开垂至脸侧的花藤, “你倒是挺会享受, 在这过得与世无争。” 宫田野只当做没听见他话里的讽刺,梗着脖子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当然是去你最喜欢去的地方。” “?” “你不喜欢法治社会吗?我带你去亲身体验一下。” 走至车前,海棣已经降下车窗等他。自觉将车门打开, 让姜斯上来,等他坐稳这才道:“沈笏已经到榕城了, 一会就能见到。” 姜斯点点头。他看着面对宫田野一副有游刃有余的模样, 实际心里也拿不准对方到底什么来头。 以防宫田野再有什么后手, 索性把人放在自己身边, 也方便一直盯着。 海棣只当这是个死人,眼神至始至终没往对方身上移过半分, 丝毫不避讳宫田野的存在将自己查出来的东西告诉给姜斯。 “宫田家族在东瀛是继安倍家族外第二大阴阳师家族, 同样齐名的还有藤原家族。但宫田家是近代才声名鹊起, 有所发展, 直到四十年前起,宫田家现任族长突然获得一种特殊能力, 仅凭一眼就能断人生死, 甚至可以颠倒生死, 回溯时间。自此开始, 宫田一家在东瀛名声大噪,仅凭一己之力碾压其他更加古老的家族。” “宫田野正是宫田家现任族长的曾孙子,上有两个兄长, 下有一个妹妹。他自小对华夏文化非常感兴趣,中学时期便一直留在华夏读书学习,甚至给自己改了个中国名字叫宫兆。” “对华夏文化感兴趣?”姜斯眉梢微挑,“感兴趣的方式就是去盗墓是吧?这国人的习性当真是一脉相承,源远流长。” “不许你这么说我的国家,你有什么资格去评判!” 姜斯一哂,“有小礼而无大义的地方,还真当成个宝了。不说其他,单说你自己,一个阴阳师家族传承人跑去学蛊术,你自己都不觉得奇怪吗?” “哼,你懂什么?阴阳术数是这世间最玄妙的东西,蛊术怎么能跟它相提并论。” 海棣解释了他矛盾的行为,十分简明扼要,“宫田野是家族公认的废物,十五岁都没能召唤出一只式神,没资格称作阴阳师。” 退了求其次,姜斯了然。看向宫田野的眼神也带着戏谑。 更让他恼火的是,姜斯还补充道:“难怪他蛊术也不行,连我都能找到他的破绽。” “所以说他是废物。”海棣总结。 宫田野气得用东瀛语骂他,大嘴一张一合还没几下,忽然被塞入一块有异味的破布,熏得他两眼翻白,几近晕厥。 保镖嫌他吵闹,翻遍了衣服才找出来的一块忘了丢掉的拿来擦鞋的布。 “呜呜呜——”无人在意宫田野愤怒的挣扎。 车厢内安静下来,姜斯扭头给保镖比个赞,夸奖道:“这眼力见,不愧是专业人士。” 退伍军人出身的保镖不好意地挠了挠头,憨厚一笑。 …… 沈笏拿着天师协会的批章,成功和警察交涉到一间空出来的审讯室。 和普通的审讯室不同,沈笏分别在八个方位都贴上各种符纸,包括监控视频上都贴了张驱邪符,避免想来看热闹的警察通过监控看点什么没见过的东西。 和姜斯寒暄几句后,便拎着人去审讯室问话,姜斯出于好奇,选择了旁听。 据沈笏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宫田野至少这么多年来从同一个墓里挖出来过五件唐三彩文物,其中两件已经流入市面被不同买家收藏。 剩下的一件在姜斯手里,两件被宫田野送往了东瀛。 “西南地区的大型考古墓室自六年前才年挖出来,从未对外公布进展,你是怎么在考古发掘的同时,从里面获得的文物?”沈笏问道。 这也是姜斯奇怪的事情。连他当年都得靠着校友和导师的关系,一方面又打着专业调研的旗号,尚且只能看点考古时拍摄的照片,宫田野一个外国人是怎么知道的? “呵呵……”宫田野看见他们疑惑的表情时突然感觉郁气少了许多,歹毒的报复心理完全占据他的脑子,此时此刻,满心只有一个想法。 他要看见对方破防的样子。 “当然是因为考古内部有人专门做倒卖文物的生意,没想到吧?哈哈哈哈哈哈——” “我甚至都不需要下墓,动动手指,就有人能把东西送到我面前。” “他在激怒我们。”沈笏低声道:“别真上了头。” 姜斯道:“确认了是哪个墓里挖出来的东西吗?” “嗯。”沈笏递给他一沓照片,“这是当地传真来的实景图,你看看。” 姜斯将照片接过来,一点点细看。上面是彩印的当地实景图,依次从外景往里深入。 一连翻了几张,姜斯突然顿住往下翻的手指,指着上面一块问沈笏:“这是镇墓兽?” 沈笏错眼看来,“是。这是人鱼俑,又叫仪鱼。” 姜斯指的地方是个有些破旧的半人高石像立在石墓门前一侧,半身藏在暗处,周围都是破败的断壁残垣。光影灰白,显得照片也不甚清晰。 从模糊的画质上隐约能看出那是个人头鱼身的石像,只是被外力破坏削去了半个脑袋。 可即便如此,也能看出剩下的石像庄严而肃穆,仅剩的一只眼睛灼灼盯向前方,警告所有试图来打扰的外来人不要入内。 “是《山海经》中记载的人面鱼身而无足的仪鱼?”姜斯倒是听过这个,“传说这种鱼妇有令人起死回生的能力。” “对,你知道的还挺多。”沈笏赞道。 “之前查资料看过一点。”姜斯抿唇笑笑,指着上面,“镇墓兽应该是一对,这上面少了一个,是被考古队带走了还是什么?” “没带走,原本就是这样。” 姜斯状若无意道:“听说宫田家族长目前高龄120岁有余,却看着还是一副青年人的模样,还挺神奇的。” 宫田野突然听见自己家族被提及,猛地回神,冷冷地凝视姜斯:“我太爷爷注重养生而已,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笏同样看过来。 姜斯把照片往桌上一摆,手掌交叠搭在大腿上,“没什么,沈大师,你继续问吧。” 他手指摩挲腕上的紫檀串,微微低头,似乎还在听两人对话,实则早已神游天外去了。 阴差提示让他把这局往大了去联想,不拘泥于国内。 据孙余说的,宫田野想的到石单行体内能改命的东西,所以让他送个人俑给石单行。 但是招魂幡以及上面的纹样又怎么解释?它也是出自西南古墓里的东西。孙余说他以前并不认识什么魏大师,这人是石单行自己找来的,起初见石单行身体有所好转时,孙余还曾担心自己计划会不成功,没想到峰回路转,魏大师是个骗子,自个跑路了。 人俑、魂幡,两波不同的人都有来自西南古墓里的东西,还都冲着一个人来。 姜斯不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审讯室里屏蔽了通讯信号,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无信号状态,姜斯只能叹气,记着出去后再找人问问。 旁边沈笏的问话还在继续。他问得问题刁钻又一针见血,“宫田野,你既然精通蛊术怎么还要大费周章借孙余的手来除去石单行,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多一个人就会多一种变数。” “如果孙余那个废物不自作聪明,我不可能会失败。”宫田野下意识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瞬间色变——他说错话了。 “所以你承认要杀石单行了。”沈笏不动声色,“石单行自称用东西改命,可事实上压根没有这东西,他能有今天全靠他老丈人做后盾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 宫田野道:“不可能。他身上绝对有,我又不是傻子,不再三确认,我不会做套让他钻。就凭他那点钱,还不至于让我看上眼。” 他说得过于笃信,让沈笏和姜斯齐齐失语。 好一会,沈笏继续道:“你怎么确信的?” “我凭什么告诉你?” “听说你从小无法学习阴阳术数,在家族里一直是被人嘲笑的另类。就算后来跟着南洋的蛊师学了蛊术,还是不甘心不能成为阴阳师,于是想靠着这东西来给自己改个命是吧?” “可惜你错了,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能改命的宝物,如果有,天道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亏你还学习术数十几年,居然连这种事情都看不懂。” 沈笏明明在问他,语气又极其笃定,仿佛亲眼见到过宫田野做的一切。 宫田野嗤笑,“鼠目寸光,井底之蛙。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他的目光寸寸扫过面前的两人,逐渐带上火热的执着,“灵蛇献瑞,蛇吐珠华。你们这种普通人怎么会知道这种传世宝物的妙处?哈哈哈哈,可它居然流落到更不堪的石单行手里,简直是明珠蒙尘,玷污这种宝物。” “只有我发现了它的珍贵之处,我才是天命所归的得到它的人。” “灵蛇献瑞……”姜斯忍不住倾身,“你说的是……随侯珠?” 宫田野直勾勾和他对视,默认一切。 “怎么会!它从一千多年前就丢了,没有任何史料记载它的去向,你凭什么认为它就是随侯珠?” 随侯珠出自春秋时期,传说随国君主出游时期救下一蛇,后来蛇衔珠来报恩,吐出的正是与和氏璧齐名的珍宝,随侯珠。 有书记载,随侯珠“径盈寸,纯白而夜光,可以烛室。” 但比起它的外形更加传世的是它的故事,随侯拿到随侯珠以后,居然多次以弱小的国力成功抵御外敌,可谁也没想到,后来随侯珠无缘无故丢失,随国随即便被大国吞并。 不少人都称随侯珠有能延长国祚的能力,灵蛇衔珠报恩,帮随侯多撑了几年,直到恩情报完,又携珠离去,随国无珍宝相助,只能迎来既定的灭亡结局。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宫田野咬牙切齿,“都怪孙余那个蠢货自作主张,不然随侯珠早就到了我手里。” 沈笏见问得差不多了,走至宫田野面前。 “你干什么?”宫田野有些惊慌,“我是外籍,你们不能动私刑!” 沈笏一句废话都没有,掐出手诀,在他天灵穴倏然敲击。 宫田野身体颤抖,趴在桌面昏睡过去。 审讯室一片安静,沈笏扭头看向姜斯。 姜斯会意,无奈叹气,“审讯室怎么能睡觉呢,要是着凉就麻烦了。”他边说,边拿起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低,风口正对着宫田野吹。 “……” 沈笏对他的反应表示叹服,“我是真的太喜欢你了。” “我有对象了。” “不是这个喜欢。”沈笏认真道:“你有没有兴趣做我关门弟子,我一定会倾囊相授。” “谢谢,不用了。”姜斯摆手,“我还是更喜欢赚钱。” “我可以教你五鬼搬运术,增加你的财运。” 姜斯惊奇道:“你会五鬼搬运术,难不成你发财了?” 沈笏陷入沉默。 “我就说,投机取巧不可行,还是要靠双手致富。”姜斯笑笑,潇洒起身,起身时顺手抽走一张照片,“我先走一步,有什么进展电话说就好。” 沈笏追至门口,宽松的道袍在他身上别有一番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扶着门框,嘱咐道:“你自己小心。” 姜斯十分诚恳道:“我下面有人罩着,就算别人死光了,我都不会有什么事,你放心好了。” 沈笏愣住,看着姜斯潇洒转身离开,三两步走至尽头,和一直等候在这里的海家公子并步消失在走廊中。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沈笏忍不住琢磨,这俩人的的关系怎么感觉有点微妙呢。 哪有人闲得天天跟着朋友出双入对,就算是救命恩人也该保持点距离吧?. 刚走出门,姜斯便举起手里的照片对光而照,眯着眼睛仔细观察上面的仪鱼石像。 阳光透出纸背,石像的眼睛仿若在发光,活了过来。 半晌,他叹气:“忘了问沈笏,石单行夫妇怎么样了?得等石单行好点了,再告诉他那几个被打碎的古董的事。” “我这算是情有可原,都是为了救人迫不得已的选择。你要替我证明!” 海棣忍俊不禁,手掌从大衣口袋里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石单行脱离生命危险了,还没醒。” “好吧。” “不过就算醒了,你也用不着担心。”海棣说道:“你打碎的那堆都是赝品,加一块都没多少钱。石单行不会让你赔的。” 姜斯眼前一亮,“真的?” “真的。不过就算全是真的古董打碎就打碎了,咱们能赔的起。”海棣对自己的财力非常自信,“以后买几个让你砸着玩玩。”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价值千金的话,将姜斯震得顿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表情。良久,捏着照片放在胸口,默默道:“你这话对我说说就好,别到处张扬,不然太招人仇恨了。” 海棣闷笑几声,把人拉上车,笑道:“等你电影上线后,钱还不是随便就能拿到手软。” “……” 不说这个还好,姜斯无奈,“经历这么多事,能上线都是万幸了。” “一定会上线的。” “话说王兆也该来了。”姜斯“唔”了一声,“等他来了,我把片子交给他剪辑,之后得找个时间去一趟西南看看。我总感觉这里面有一些还没被发觉的隐情。” 第77章 第 77 章 影子鬼 终(上) 高铁站门口, 姜斯眼睁睁看着一身大牌、脸带墨镜的男人靠近,他手上拎的不是行李箱而是某高定代言产品一般,一路上吸引众人纷纷侧目。 “老姜——”王兆掀起墨镜, 张开双臂就要来个兄弟之间的拥抱, 可惜被姜斯毫不犹豫地拒绝。 他脚上一双骚包粉跑鞋, 格外醒目。姜斯从他脚一连向上打量, 最终定格在他那头荧光粉头发,对他这种变化致以礼貌地诚挚问候。 “你确定是刚从山里出来的?” “怎么样,好看不!”王兆臭美地拨弄下头发。“在山里拍戏拍得, 我都要忘了自己是个潮男了。来之前特地去做的发型,换个发型换个心情。” “是挺潮, 我风湿都要犯了。”姜斯对他时不时地抽风行为早就习以为常。 王兆, 一个身处娱乐圈名利场的可怜打工人, 常年在极致的潮和极致土之间来回打转, 要么是跟着导演去深山老林拍戏拍的不见天日,要么是跑到电影节上做时尚弄潮儿的陪衬。 身体饱受导演和投资人的折磨就算了, 精神上还要被刺激, 面对如此大的贫富差距, 久而久之精神不正常也在所难免。 “嘿。”王兆心情格外好, 搭着姜斯肩膀一起往外走去,“这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还不是因为你。” “我怎么了?” “别谦虚了, 以前还真没看出来, 你还有这手。你发的视频我都看了, 效果特别好,大白天都给我看得后背发凉,啥音效特效都不用弄, 咱们主打一个原滋原味放上去,轻轻松松就拿捏那群评委。”王兆越说越兴奋,情不自禁加大力气,啪啪两巴掌拍在姜斯肩上。 “老姜啊!我都能想象到我们即将拿到大奖,全网爆红、走向国际的盛大场面了。你往前看——”王兆指着面前反光的地板,“这,就是我们以后要一起踏上的红地毯。” 姜斯抽动唇角,让他看了眼时间,“这才上午十一点,不是睡觉的时间。” “我没做梦。”王兆砸吧嘴,“你知道吗?张导其实也看见了,当即一拍大腿感慨自己不能跟你合作一把。话说你这片子怎么拍的?就那个女主角从楼上逃命那段,看得我浑身毛骨悚然,居然完全被代入进去了。以前没见你除了画画还能掌镜啊。” “是演员选的好。”姜斯对此认知还是比较清晰,片子时长太短,能讲完一个故事都不错了,压根用不上什么炫技的镜头和转场,全是常规拍摄手法。 王兆回忆一会,“也是,这演员确实不错。你哪找的,很有天赋嘛。” 姜斯默默看了他一眼,勾勾手指,“你过来点,我跟你讲。” “其实她们都不是人。” 王兆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姜斯自顾自说道:“你感觉身临其境就对了,毕竟不是人类演得,这是有阴气加持的。” 姜斯说罢,以为他会安静会,没成想刚上车,王兆反应过来,一把摁在方向盘上,跃跃欲试,“姜啊,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最崇拜的人。太聪明了,另辟蹊径啊,活该我们爆红!” “你不怕?” “怕啥?大家都是同事。”王兆嘿嘿一笑,苍蝇搓手:“反正又不会害我,还能拿奖,别说合作了,让我叫爸爸都行。” 姜斯失笑,推开他碍事的手,没好气笑骂,“你先叫我一声爹试试。” 王兆觍着脸,“爹,咱们下个啥时候拍?我剧本都准备好了。” “再看看时间吧。”姜斯发动车子,径直开出停车场。这段路有些堵,只能走一点停一点,“我最近有点忙。而且有个非常重要的事情没跟你说。” “我们接下来拍戏的场地费还差点,得想办法筹点钱了。” 王兆跟组拍戏的经验丰富,却没为经费发愁过。他以前合作的都是知名导演,投资商求着投资还来不及别说连场地费都没有的情况了。他一下也蔫了,犹犹豫豫开口,“我这还有点存款,要不先拿去应应急?” “你有多少?” “去年刚买了房,也没剩多少,不过几万还是有的。”王兆说完,车子猛地一刹车,身体不由自住狠狠撞上椅背,墨镜都被晃掉了下来。 “你这是嫌少?” “没有。”姜斯夸道:“我记得你每个月还得还房贷来着,这样还能有存款,已经很棒了。” 他说着,趁着红灯的功夫接了个电话,是在医院的护工打过来的,说是石太太先丈夫一步醒了过来。 姜斯应下她要求见面的请求,挂断电话后,对把好奇写在脸上的王兆说道:“我要去见一个人,她非常有钱。” 一句话把王兆的好奇心钓到最高值,简直两眼放光,“谁啊?我认识么?这你认识的投资商啊?” “或许吧。”姜斯调头,一路风驰电掣开到医院。 由石单行出轨牵引出来的婴头蛊藏在人俑中,不知不觉爬进石家夫妇俩人身体的事情已经被石太太的娘家人知道了。这段时间他们正在一边照顾石太太,一边筹谋着怎么和石单行离婚,拿到最大化的夫妻财产。 可惜石单行和他夫人都陷入昏迷中,离婚的事情一拖再拖,拖了将近大半个月有余。 姜斯在这期间只是对这场事情略有耳闻,等真到了医院才知道沈笏曾说的那句“石单行有今天全靠岳父扶持”是个什么意思。 为了让石太太安稳休息,直接将她住的私人医院的一栋楼给清了场,大门起便是三步一保镖守着,硬生生把外界的喧闹和楼内的安静隔绝成两个世界。 两人靠近时,还得被询问一番身份才被放行。姜斯对此只是在心里感叹,王兆则直接说了出来,“我嘞个,这也太壕了。在医院里面包楼,这得多有钱啊!” “你买的房子就是他家盖的。”姜斯还记得石太太貌似是姓付来着,全国知名房地产商,曾经连续兼任本省的省首富。 王兆差点咬掉自己舌头,“你说啥?” 眼看电梯到了目标楼层,姜斯道:“震惊吧?我也挺震惊的。” 到了病房门口,姜斯不确定石太太恢复如何,担心会看见陌生人应激便让王兆在门口等一会,自己独自进去。 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石太太一人,她的头发被剃了个干净,戴着顶红色帽子遮住头颅,脸上也戴着口罩,身上是轻薄的病号服。看着像是特殊材质的衣服,反光的地方瞧着格外丝滑柔软。 口罩以上是一双泛红又精神奕奕的眼睛,比姜斯记忆中的样子好多了。 “姜先生。”她礼貌开口,嗓子含沙一样的粗粝却不妨碍能让人听懂。 “我都知道发生的事情了,谢谢你救了我。” 她说话时脸上肌肉牵动,眉心的伤疤也在随之颤抖。姜斯盯着一会,随意道:“是你自己天命保佑,不然换成大罗神仙都救不过来。”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石太太有气无力地弯了弯眼睛:“不过我确实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姜先生会这么年轻,您实在太谦虚了。” “是您救了我,我一会报答您的。我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当面道谢才更好点,原谅我身体原因无法亲自登门,只能辛苦您来一趟。” “没事。”姜斯走过去,“您把手心伸出来,我要再看看。” 石太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信任地递出自己的手。胳膊上的衣服随之向下滑去,露出被纱布缠绕地结结实实的手臂。见此,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些纱布是有点太多了。” 姜斯虚虚捏住她的指尖,垂眸凝神看了会,“恭喜你,否极泰来,只要按照你想的去做,命运终将被拨乱反正回归正途。” “谢谢。”石太太眼中闪动着苍白笑意,“我姓付,单名一个睿字,你叫我名字或者叫姐都行。” 姜斯颔首,往后退了一步,“既然你醒了,我能问一些事情吗?石单行联系的魏大师究竟是什么人,你见过吗?还有他身体里有随侯珠的传闻到底是真的假的?” 付睿锁眉沉思一会,摁了下旁边的座机,话筒电流吱呀几声,吩咐道:“把我的手机送上来。” 保镖应下,电话挂断。付睿解释这举动,“我家人不太想让我见到自己此时的样子,把我能接触到的反光物都收了起来。我正好也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就把手机给了保镖保存着。” “现在的科技很发达,你不用太焦虑,未来总会更好的。” 付睿有些自嘲道:“我都四十多了竟然还没您活得通透,以前和石单行结婚,身边只有他一个人,渐渐的眼界也都窄了不少,满心满眼光想着他了。阎王门前走一遭才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原来这么广阔。” 等了一会,保镖敲门进来,把手机递过去。付睿从相册里翻找片刻,指给姜斯看,“是这个人。魏大师是石单行偶然遇到的,后来石单行就把人带回家里看风水。我当时感觉这人给我的气场很不好,就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照片是我那天在花房拍花时不小心误触到的,后来才发现居然把魏大师也拍了进来。” “啧。”照片被放大,里面的人脸不甚清晰,可姜斯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老熟人。 他就说这称谓这么熟悉,原来是燕鸣山见过的那个忽悠张导的假大师。 当时徐揽月的尸骸刚被找到,警察一心把心思放在杀了人的民宿老板身上,等想到这个招摇撞骗的假大师时,才发现这人早就跑路了。 现如今又出现在了榕城。 姜斯摸了摸鼻尖,问道:“照片可以发给我一份吗?我有其他用处。” “当然可以。”付睿将照片发给他。又接着说石单行体内的随侯珠。 第78章 第78章(二更) 影子鬼 终(下)…… 付睿和石单行相逢于他家道中落的时候。石家原本是书香门第, 父母都是人民教师,石单行还有个妹妹。后来父母妹妹齐齐在地震中丧生,只有石单行幸运的活下来。 他那年刚满十六, 付睿比他要大两岁, 成年后就在公司任职, 在那次为地震捐款捐物时跟随车队一起来到震后现场。 付睿还记得, 她刚到现场时,被当时满目疮痍的人间炼狱景象吓个正着。从一片断壁残垣的废墟里面爬出来两个人,一个年纪稍大点的男孩, 抱着一个浑身流血的女孩。 两人脸上身上到处都是黑灰全身带伤,只有眼睛却亮的出奇。 后来付睿才知道, 这两人是兄妹, 哥哥活了下来, 妹妹失血过多已经去世了。 第二次见到石单行的时候, 他跪在地上,头上缠了圈白布。一旁摆了不少吃食, 有人在不停劝他吃点东西。出于好奇心, 付睿过去问发生了什么事。 这才得知, 继妹妹之后, 男孩的父母也去世了,甚至连个遗体都没有。因为他们的学生亲眼看见, 两个为救人的老师在奔跑时掉进了地震裂开的地缝里, 而后地缝受挤压, 自动闭合。 掉进去的人再无被挖出来的可能。 付睿出于同情, 后来特意叮嘱人多关注这个男孩,她家给包括石单行在内的一千多名受灾孩子提供全款的学杂费援助。 当时她年轻,以为石单行是凭借运气好才在地震中生还。后来在婚后, 石单行一次醉酒将往事隐情吐露个干净。 付睿每次回忆到那晚的情景,都忍不住毛骨悚然,“他说地震前,他在山上见到一条十几米长的大青蛇,正盘旋在树干上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瞧。” 石单行哪见过这场面,连忙跑了回去。可是当时天色渐深,他慌乱之下跑错了方向,误入林子深处,连个路都找不到。 正害怕的时候,身后树枝的摩擦沙沙声吸引他注意,忍不住回首望去,再次看见一条盘旋的大青蛇在距离他不到两三米的地方直勾勾盯着他瞧。蛇信子时不时吐出,滚烫的血腥的呼吸扑面而来,擦着他的脸而过。 石单行当即晕了过去。再睁开眼时,居然已经到了自己家门口,他身边盘卧着一条小蛇,那蛇仅仅只有他手指粗。 意识到是大蛇送他回家时,石单行又惊又喜,惊得是见到了这么可怕的怪物,喜得是他有可以吹牛的谈资跟别人到处炫耀了。他瞒着父母将小蛇藏进自己卧室,甚至把小蛇带进了学校向同学证明自己话的可信度。 有好事的同学把他的遭遇和千年前的随侯联系到一起,笑道:“这蛇说不定就是来报恩的,你该有宝贝了!” “是吗?”石单行捏着睡梦中的小蛇,奇道:“真的假的?这么神吗?” “你剖开看看不完了,反正就在它身体里面。” “是啊,剖开看看嘞,一条蛇而已,又不是人。” 有人跟风起哄。石单行心动了,可手上没趁手的工具,便保证回家试试,有消息第二天绝对来讲讲。 当天回家,他精心挑了把尖刀,从蛇尾开始划,一直到蛇头,硬生生被劈成了两半。石单行拎着刀在一团模糊的血肉里翻找,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连小指粗细都不到的白色珠子。 这东西太神奇了,他试探性地吃了下去,却没任何感觉。 想着第二天去学校和朋友分享,哪知刚上课,昏天黑地搅动风云的一场浩劫就此袭来。 除他以外,所有见过小蛇、参与过那场讨论的人没一个生还。 石单行不知道地震和蛇有没有关系,但是自此之后,便三缄其口,除非醉酒再不会多说一个关于随侯珠的事。 付睿长长说了一大段,嗓子终于忍不下去,率先投了降。跟含在嘴里的沙砾被尽皆咽下来不及喘气,便被娇弱的喉管全部闷闷喷吐出来。她捂着嘴咳得脸色通红。 姜斯麻利地给她递了瓶水,等她缓了缓才问道:“榕城不在地震带上,石单行老家是哪的?” “S省,他是S省人。”付睿低声道。 “最后一个问题,你见过石单行的情人没,她现在在哪?”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付睿捏着自己手指玩,一声不吭。 “她死了?”姜斯有种不好的预感。 “姜先生,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人能死而复生?”付睿道。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石单行的小情人原本死了,后来又活了,还给他生了个孩子,后来就失踪了。她的事情和我无关,我也不想搭理。但是既然是您要问,我就只说了吧。”付睿抿了口水,“一个月前,我亲眼看见那个那女人被车撞死。那辆车司机醉驾,飙车飙到了190码以上,把她都撞飞了二十多米,这人不说支离破碎吧但绝对是抢救不过来了。可您猜怎么着?” “还没过三天呢,我又看见石单行搂着她出双入对,甚至肚子都大了。我当时撞见石单行出轨的场景都没看见这个女人让我惊慌失措。她甚至还回头冲我挑衅笑了笑。” 付睿保持良好的教养没对这个破坏自己家庭的女人做出什么过分的评价,只道:“她长得很漂亮,但是身上没有活人气。我一直想不通,每次看见她时,我都觉得自己浑身难受,石单行居然会对她这么痴迷。” 姜斯清楚记得孙余说得是他亲自找人去学习石单行的喜好然后慢慢接近。对方是不是人,孙余应该能察觉到。 对上付睿微微泛红的眼眶,姜斯一时难以判断究竟是谁在说谎。 “好吧。”他问完问题后就要离开,付睿撑着身体喊他:“姜先生,你要小心点。我觉得对方没得逞,肯定还有后招。” “谢谢,你放心吧。”姜斯笑笑,“你好好休息。” 他关门离开后,王兆开口问道:“怎么样?” “还可以。”姜斯低头把照片发给沈笏,让他去查查魏大师的真实身份。身后的保镖跟着退出病房,手上拎了个纸袋,递给姜斯:“您好,这是我的雇主要我给您的礼物。” 姜斯讶然,接过来道完谢后和王兆一起离开。 上车后,王兆催着他打开看看是什么。里面是件精美的玉器,看着十分精美也有些年头的模样。 “哎呀,我还以为会是一张支票呢。”王兆有些失望,姜斯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亏你还是个编剧,这都看不出来寓意吗?” “谁会拿一张支票当礼物?这是玉器,你想想什么意思?” 王兆想了会,撇了撇嘴道:“这些人搞谜语呢?这也太麻烦了。还拿玉器当信物,让你有事去找他们。” “算了。”姜斯把礼物装好,“摆在店里也挺好看,留着吧。” 不等他把王兆人送到酒店,便再次接到来自付睿的电话,一接听就是个重磅消息:“石单行死了。被人活生生剖开肚子死在医院的卫生间里。” 姜斯消化了一会这个消息,几秒后找回自己声音:“他死前醒了吗?怎么会在卫生间里?” “没有。”付睿语气平静:“他被人拖到了卫生间里。”. 匆忙安置好王兆后,姜斯收到沈笏发来的消息,同样是说石单行已经死了。 车厢内的前置镜子清晰映出姜斯那张被光照亮半边的脸,他和自己对视,眼中倒影也是他自己。琥珀色的眸子因为光照更加地透亮浅淡,眼中一点高光随着光源的移动而变化。高照的太阳变成一盏炽白色顶灯落在他眼中。 “死者石单行,死亡原因被人用锐气剖开腹部,导致大出血。死亡时间在中午十二点三十分至四十分之间,误差不超过十分钟。” 警察讨论的声音响在姜斯身后,他站在石单行死亡的卫生间里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沈笏让他来现场跟着警察看看情况。其实无论是沈笏还是姜斯,他们心里早就有了猜测,石单行不是死在人手上,或者说,他不是被普通人杀的。 石单行死亡状态还映在姜斯脑海中,被剖开腹部,流了一肚子的肠子和血。地面上都是湿漉漉的血水,分不清到底是血流得多还是从水池里溢出来的水多。 沈笏从一旁跨过地上的白色粉笔印迹,走到姜斯身边,“查了监控。没有一个人进来过。外面有天师轮流站岗,也没发觉有什么鬼怪能溜进来。这就很奇怪了,石单行总不能是自己剖开肚子的吧?” 姜斯看见沈笏在说话的时候,自己的身影也随之在动。眸中的倒影同样也在动,那一刻,仿佛他不只是一个人。 “他可以是自己剖开自己。”姜斯突然道:“我们为什么会觉得影子鬼和婴头蛊是两种东西呢?有没有可能,它们本质其实是一个东西?” “一个是精怪,一个是蛊,怎么会是一种东西?”沈笏道。“你是最早发现的,这其中的差别,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每一个字都是不同的种类——” “不是这个意思。”姜斯打断他,微微侧头看他,语速极快:“我是说,影子鬼是由石单行的影子而变,婴头蛊是他的孩子制成,本质上不都是石单行的化身吗?是石单行造就它们的诞生。只要石单行活着,无论我们再怎么防备驱赶,甚至我从石单行身体里拔除蛊虫都无济于事。” “它们和石单行早就血肉相连,根本分不开。也就是说,石单行必死。” 最后两字咬字极轻,姜斯不由为之前的天真感觉可笑。 沈笏醍醐灌顶,“难怪连石太太都醒了,他这个有借命加持的人还不能醒过来。” “我不久前去找付姐聊过一次。”姜斯把自己获知的信息和沈笏讲了一遍,“孙余现在在哪?” “还在看守所,我怕他有危险,找人先看起来了。” “问他从哪里找到的石单行情妇。”姜斯道。“之前没想过,宫田野这么废物的人居然能炼出来婴头蛊,这不免太容易了吧?如果不是宫田野找了别人帮忙就是母体的原因。” 沈笏大步流星出门打电话,十几分钟后再次回来。这次他的脸色也阴沉下来,“是宫田野给他推荐的。” “那就对了。”姜斯和他对视一眼,两人都想到一个东西。 人俑。 古代王公贵族对丧葬一事看得格外重要,不仅要推算葬礼的时间,还会在人活着的时候就到处勘察风水、寻龙点穴。在一处极佳的风水地里,埋葬了千年的陪葬品想要有灵不是件罕见的事情。 就现代考古发展这几十年,光是文物无故出走的例子就有不少。 但是像这种有灵后还能和人发生关系,甚至怀孕生子,炼成蛊虫的也仅此一例。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人俑化灵,被宫田野利用送给石单行从而怀孕产子,最后利用婴头蛊撕开石单行的腹部,将随侯珠带走。 姜斯只能庆幸,他目前还没把人俑交给沈笏,而是放在家里姜老头的牌位旁。灵怕正神,不敢造次更别说逃跑了。 沈笏匆忙离开这里,姜斯最后借用几张从警察那里撕来的笔记本纸简单折了几个纸扎兽,在卫生间里烧尽,全当给这里做法压压阴气。 忙完一切后,姜斯开车回家。 王兆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家,在门口等着顺便摆弄手机。见姜斯后,眼睛猛地一亮,一把拉住姜斯胳膊,有些激动道。 “我刚才把视频通过邮件发了过去,有个合作过的导演直接电话问我是谁拍的。我就说是你,他说想跟你聊聊拍摄的事。” 姜斯边开门边狐疑问,“你这个反应不对啊。对方什么来头让你这么激动。” “嘿嘿嘿——”王兆羞涩一笑,“还是你了解我,是我偶像啊!那个刚拿下来国际知名奖项的佟咏,佟导!” “是他啊。”姜斯也知道他,“他能跟我聊什么?我们做的再好也就是粗制滥造的小片子,他怎么会看上眼?” “嗐,他正在筹备的题材和我们的类似,估计想找你问问灵感。”王兆无所谓摆摆手,“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见到我偶像了。” “”姜斯道:“我还没答应呢。” 王兆意味深长地比了个数,“人家可是带着诚意来的。” 姜斯立刻改口,“那可以了。” “你真是——诶哟我C,这啥东西?”王兆被身后的玩意吓了一大跳,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看姜斯:“不是,你啥时候还会金屋藏娇这套了?” 一个穿着白衣的长发女人半垂头恭恭敬敬地靠墙作揖,从她尖细的水葱指甲和细白的脸庞能看出来是个漂亮的古典美人,随意一站就是仕女图里走出来的姿态。 姜斯沉默一会,扬了扬下巴,示意王兆,“你先去我卧室打两盘游戏,我不叫你,你别出来。” 他的脸色正经起来,王兆立刻意识到不对,忙不迭按他说得去做。 等他关上门后,姜斯才道:“人俑灵,你杀了人还敢出来。” 女人往地上跪下,额头碰地,长发像花一样散开落在地上,密密麻麻的长发虬结,又像是蜘蛛结成的网,“请您救救我的姐姐,我可以去受任何惩罚,但是我的姐姐是无辜的,请您救救她。” 第79章 第 79 章 随侯珠 姜斯在她跪地的瞬间便往旁边侧身避开, 有些头疼道:“我求求您了,您这年纪做我老祖宗都行,别动不动下跪折我寿。” 人俑灵顺从起身, 头发从纤薄的肩头滑落。削肩圆脸凤眼, 非常标准的古典仕女审美形象。下颌稍稍扬起, 将整张脸完全暴露光影中, 那是一张惊心动魄的面容。 姜斯瞳孔略一放大,却不是在震惊她的脸,而是眼尖地看见她被衣服包裹露出的一截脖子上居然有一条长长的疤痕, 从正面像蛇一样蜿蜒向后绕去。 “大人——” “别这么叫我。”姜斯紧急叫停,“这是二十一世纪, 早就进入现代社会了。没有什么大人, 我叫姜斯, 直呼我名字就行。” 人俑灵顿了顿, 从善如流,“姜斯。” “你刚才说你的姐姐?”姜斯将车钥匙往茶几一撂, 坐下自顾自倒了杯水, “我还没去找你的事, 你倒先来求我了。我们一件事一件事慢慢说, 石单行下午死了,这事和你有关吧。” 人俑灵沉默几秒, “是我做的。” “谁让你做的?宫田野明明被关禁了, 周围都有符咒压制, 他没法和外界联系, 你怎么会选在这时候突然下手?” “你等我一下。”人俑灵双手从袖中探出,捏了个手诀往半空扔去,瞬间窗帘无风鼓动一瞬随机又落下。原本还能隐约听到的人声被尽皆隔绝在外。 “这个消音术只能持续半个时辰, 我尽快向你说清楚。我和宫田野立下血契,只要他还活着,我都能感应得到他的控制。因此就算你们把他全身都用封印封住,一样无济于事。”人俑灵道:“他见事情败露已经等不下去了,便让我杀了石单行,取出随侯珠。” 闻言,姜斯坐直身体,“随侯珠现在在哪?” “还在我手上。”人俑灵摊手,一道亮光转瞬即逝,莹白的手掌上出现一颗玻璃珠大小的珠子。“宫田野让我先留着,他会尽快想办法出来拿随侯珠。” 传世闻名的珍宝乍然出现在眼前,姜斯还有些难以置信,刷的起身走近,紧紧盯着它打量,好一会发出几分疑惑:“传说中,随侯珠通体纯白,这怎么是个淡红色的?” 人俑灵下意识把视线也放在上面,用衣摆擦了擦,“就是白色的,那红色的是石单行身上的血。我没擦干净。” “”她还敢说。 姜斯安静几秒后,神色如常道:“哦。” “只要您愿意帮我,这颗随侯珠就是我的报酬。”人俑灵被他噎了下,坚持把话说完,相信姜斯肯定会心动。她见过宫田野为了随侯珠痴狂的样子,便愈发确信,这世间肯定没人能拒绝这样一个可以逆天改命的宝物。 没想到,她刚说完,姜斯还黏在随侯珠上的目光登时便移开了,诡异地冷笑一声:“私藏国家文物是重罪,你这是见玩阴的不行还想玩阳的,把我送进去啊?” 说完看了一眼这珠子,姜斯无语:“判的再重点,都能直接枪毙了。” 毕竟是和氏璧齐名的随侯珠,但凡有点文化的,谁不知道随珠荆玉。 人俑灵还想挣扎:“你不说,别人也不会知道。” “我更相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相信仅凭这个珠子就能逆天改命还不如信我是秦X皇。”姜斯道。 “秦王暴政,怎么能和随侯珠相提并论。”人俑灵反驳他。 跟一个刚从地里挖出来的真古董说话,姜斯第一次感觉到词穷,无语半晌,“交给我肯定不行,但是直接上交国家可以。” “那国家能帮我吗?” “国家不会放弃每一位人民。”姜斯顿了顿想到这位不是人来着,不动声色补充上后半句,“也不会放弃每一件我国文物。” “原来是这样。”人俑灵沉吟,将随侯珠收起,郑重道:“那我要见官府,我要陈情求助。” 姜斯问道:“刚才就想问,你一个人俑灵,哪来的姐姐?又怎么和宫田野这个东瀛人在一起,替他做事?” “我本是西南越陵王墓中陪葬人俑,长眠于地下。直到一天,地龙翻身,天塌地陷,长期不见天日的王墓被人趁机发现并潜入,将墓室洗劫一空。其中不止有我,还有一起守墓的羽人俑、仪鱼镇墓兽。我们虽然都是木石雕成,但是久在王墓中,渐渐修成人灵,相互作伴,按照人类的风俗就是以姐姐妹妹相称。” “盗墓的人就是宫田野吗?” “不是,是华夏人。”人俑灵道:“但它们应当和宫田野认识,转手就将我和其他姐妹交给了他。” 居然是和东瀛人勾结盗墓,转卖文物。姜斯抿直了唇角,心中有股无名火燃烧,勉强压着烦躁的心情继续问:“既然你在榕城,那其他的石俑呢?” “除我以外,都在东瀛。”人俑灵道:“因为我是人形,除了形成灵智外没有任何作用。但是仪鱼和羽人都比我有大用的多。仪鱼能死而复生,羽人可以令人长生,那些东瀛人对它们自然是垂涎三尺,怎么会情愿放回华夏?” 《楚辞》中记载:“仍羽人于丹丘兮,留不死之旧乡。”羽人,化词为羽化登仙,在传统文化中一向是长生不老的代名词。 “呵。”姜斯无声冷笑,“他们打得确实是一手的好算盘。” 手机没有信号,他便随手把人俑灵的屏蔽给破了,给沈笏打了个电话。转身警告她:“一码归一码,你杀人剖腹取珠的事情不会轻易放过去,如果想改邪归正,就好好配合调查。” “那我姐姐——” “属于我们的文物,最终都要被接回家。”姜斯认真道,“这点你放心,我们再难也会把她们带回故土上。”. 沈笏被一些事情牵绊住,人俑灵回到身体里,客厅重新恢复一片寂静。姜斯推开卧室门,看见王兆正用自己的电脑打游戏,声情并茂对着战友激情输出。 非常完美地将编剧丰富的语言能力与生活结合在一起。 眼见他这句打完了,姜斯默默走过去把电脑切屏:“大哥,我就客气两句,你真来打游戏的啊。” “靠!”王兆被他突然切屏的动作吓一跳,咫尺面前的屏幕上,一个张牙舞爪的女鬼正对着他。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真吓死我了。哎呀,我这心脏啊。” 姜斯笑骂,推搡他肩膀,“行了,干正事吧。” “啧啧,你这电脑不打游戏真是太可惜了,这么高的配置,唉。”王兆恋恋不舍地让开椅子让姜斯坐下,自己撑着桌子看他将片子拉出来播放,“这是你新剪的?” “差不多吧。”姜斯点开播放键,“你看看这版,剧情比上版埋了点伏笔,也更自然点。” 王兆一秒进入状态,认真看起来,腿脚似乎在被什么东西摩擦,但又恋恋不舍移不开视线,只能抱怨道:“老姜你看就看,别摸我啊!” 姜斯侧目觑了他一眼:“我有病,摸你做什么?” “那谁摸的?”王兆明明感觉到有个东西在脚边滑来滑去,这房间就他们两人,不是姜斯还能是谁? 他猛地一回神,突然想到,姜斯似乎还在家里养了点不可说的东西,不由浑身僵硬,悄悄用余光往下瞟去。 是没看到人手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但是—— “卧槽,卧槽,你家怎么还有蛇啊!”王兆差点原地蹦出三米高,一个劲地往姜斯怀里钻。“老姜救命啊!” 细长的白蛇迤迤然从地板滑过,把自己身体缠到桌腿上,猩红的信子时不时往空中吐一口,露出尖利的獠牙。 “啊啊啊啊——”王兆控制不住地惊恐大叫,就差把自己完全塞进姜斯怀里,两个胳膊死死搂住他的脖子不放。 姜斯被近在咫尺的尖叫声吵得脑壳疼,没好气道:“你先别叫了。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蛇啊。” 说完又呵斥白蛇:“你跑这来吓人呢?” 白蛇吐着信子道:“我这不是来看看你的近况,哼,不知好蛇心。” 比一个蛇凭空出现更可怕的是蛇居然会说话。 王兆指着蛇,几乎要咬断了自己舌头,浑身颤抖着说:“这、这蛇——这是蛇妖——唔唔唔” 姜斯手疾眼快堵上他的嘴,不让他把话说完。 开玩笑,对着柳仙说它的蛇妖,这不跟当着人骂人是畜生一样。 “你冷静一下,它不会伤害你的,我保证。”姜斯道,“听懂了就点点头。” 王兆迟疑地动了动头,姜斯便把人放开。 白七娘这时也化成了人形,捂着嘴哈哈大笑,“你这朋友真好玩,太有意思了。” 她今天换了身白色长款旗袍,头发盘在脑后,露出全部清晰的五官出来。除了一双眼睛又细又长外完全看不出蛇的影子。 王兆感觉她有点眼熟,愣在原地,结结巴巴问道:“这、这,老姜,这女主角?” 姜斯无奈颔首,“是她。” “她怎么是蛇啊!” “我都说了不是人。” “那你也没说是蛇,我还以为是那、那什么呢。”王兆有点崩溃,“这以后怎么拍啊。” “该怎么拍就怎么拍。”姜斯道:“你亲口说的大家都是同事。” “”王兆哑口无言。 白七娘笑道:“就是嘛,大家都是同事,我又不会害你。再说你长得很安全的,完全不用担心。” 姜斯自动略过这句话,给两人互相介绍。多了条蛇在身边,王兆一直心惊胆战,好不容易挨到姜斯说完话了,一刻也不敢停,拿着东西连忙跑路。 留下姜斯和白七娘面面相觑。 白七娘撇嘴,“我这么吓人吗?” “还好,是他比较内向,不爱说话。”姜斯睁着眼睛说瞎话,眼皮都不带眨。 “那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姜斯与她对视,张了张嘴,那股力气卡在喉间就是发不出声音。 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越来越尴尬。 幸亏这时敲门声响起救了姜斯,一刻不带犹豫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沈笏一身紫红色法衣左手拎了根桃木剑,右手接打电话。 姜斯本想等他一会,没想到沈笏瞥了他一眼,非常自然道:“姜斯在我身边。” “?” “嗯,以后再说。”沈笏挂完电话后,直接道:“你还记得平川春原吧?剧本杀的幕后老板。” “记得,他不是死了吗?”姜斯印象颇深,亲眼看着阴差把人带走,按时间算算,平川春原应该刚开始受刑。 沈笏正色道:“他一个普通人想不到这种把诅咒分散出去的办法,也没能力实现。虽然他后来死了,但是我们还是联系了东瀛政府一起调查,目前查到了当年提出分尸放在木箱里的人就是姓宫田。宫田家早年是佛教徒,后来还俗,正常娶妻生子延续了下去。” 姜斯一愣,“这么巧。” “并不巧。”沈笏接着道:“我们根据这条线查下去,发现除了宫田野,二十几年前,宫田家的人陆续来到了华夏,行踪轨迹基本上都在西南一带。他们借着来旅游的旗号,到处旅居,加一起将近呆了三年左右。直到西南S省平阆大地震后,他们才逐渐离开华夏。” 言至于此,姜斯实在不知道该做何表情,“他们一开始来华夏的目标就是为了盗墓,从墓里拿到镇墓兽和随侯珠。只是他们也没想到随侯珠会阴差阳错的到了石单行手里。” 沈笏对他的猜测不置可否,向室内张望,“人俑呢?我联系了人,一会去做交接。” 姜斯想着应该没自己什么事了,让他自己带着人俑前去就行。把人俑捧出来递给沈笏就要关门,沈笏紧急伸出一只脚卡住门缝,莫名其妙道:“你做什么?一起去啊。” “这还有我什么事?文物交接,我去做什么?” 沈笏:“忘了告诉你,对外不好说是人俑化灵捐赠这种内情,我们一致认为选你当这个善良的捐赠人最好。你要一起去拍照,到时候还得发新闻通告。” 姜斯:“” 见过天降黑锅,还没见过天降表彰的。 “不过新闻肯定会晚一段时间发,宫田家那边还不知道人俑的事情,等文物全部回归再说。”沈笏道。 楼下的车已经安排好了,一辆黑色商务,普普通通看不出什么特殊的。可前后各跟着一辆警车保护,车顶蓝红灯光交错亮起,把这片的居民基本都吸引了过来。 姜斯下了楼就后悔为什么要答应这么快。 幸亏是沈笏的道袍更显眼,不然别人都得以为他犯了事被警察抓了。 不过很显然,大家的脑补能力异常惊人,自动把Bug强行自圆其说。 刚打开车门,姜斯就听见昨天遛弯还打招呼的大爷激动不已道:“现在打击封建迷信力度还挺大,你看看,这把卖纸扎的还有道士一块都带走了。” 旁边还有个迎合的,“就是说啊,这警察都上门抓人了。” “说不定是在家里干了什么事被举报了,你看看,那道士手里抱的盒子,跟骨灰盒似的。” 这不胡扯吗?谁家骨灰盒长这样的。 “”姜斯默默腹诽,主动离沈笏远了点。 沈笏不愧是阅历更多的,没立刻上车,而是稍稍扬起声音道:“姜先生,恭喜你啊,警察同志特地上门来接你去表彰了。一会到了那边千万别紧张!” 他把“表彰”两个字念得极重,确保附近的人都能听见,这才关车门落座。 姜斯竖起大拇指佩服:“大师就是大师。” 沈笏整了整自己袖袍,淡定道:“都习惯了。” “能细说吗?”姜斯想吃这个瓜。 “去年警方去道观找我帮忙,周围群众见了都说我在组织非法宣传,警察掌握线索把我逮了。前年,我和鸡鸣寺的和尚在山上偶遇,被拍了照片。网友硬说我们为了争夺山上的地盘归属打了起来。” 沈笏语气波澜不惊,姜斯却从中品出几分辛酸,不住感叹这当道士也是麻烦。 有警车开道的好处就是一路顺畅,丝毫不堵车。径直驱车到宣传部的大门前,等候多时的工作人员连忙小跑过来,将两边车门拉开。 沈笏一把将盒子塞给姜斯,嘱咐道:“好好表现,等会交接完了,就要送去做鉴定。” 周围的人已经分呈两列站立,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往他看来。台阶之上,几个正装领导早已等候在此,不约而同地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姜斯:“” 上次见到这种场面还是他的毕业典礼。 姜斯只得捧着木箱拾阶而上,在沈笏的介绍下一一和几个正装领导打招呼。 “这是榕城博物馆副馆长,荣先生。这位是宣传部的郑处长” “姜先生真年轻,怪不得都说英雄出少年,哈哈哈。” “荣先生,郑处长”姜斯目光落在下一个人时突然一滞,这不老赵吗? “赵局长。”沈笏介绍。 姜斯扯了扯唇角,露出个礼貌微笑,“赵局长。” 老赵同样没想到居然能在这碰见姜斯,更没想到这次主角居然是他。都说一回生二回熟,他和姜斯也算半个老相适了,便极为自然地摆摆手,“哎,我们认识,不用这么麻烦。也别客套了,都进去说。” 这种场面上的人情世故姜斯还是知道点,等几个领导走了后才跟上,小声道:“你也没说有这么多人啊。我不才跟你说这事吗?他们就有空聚一起了?” 沈笏压着声音,无奈道:“你好像对随侯珠的重要性一无所知。” 姜斯:“好吧。” 他轻轻叩了叩盒子,这是特殊材质的木盒。里面六面各有夹层,夹层中放置了符纸,一起组成一个简易又牢固的符阵压制各种灵力,避免人俑灵突然反悔逃脱的情形。 盒子悄悄翘起一角,姜斯将手指放在缝隙里,一颗圆润温热的珠子落在掌心. “感谢姜先生的热心捐赠,我们会记得您的事迹。我谨代表政府和人民谢谢您。” 灯光之下,作为发言人的宋馆长说了一大堆客气话,底下受邀的媒体记者纷纷举着摄像机朝着台上人拍个不停。 终于到姜斯上去,只有十几个人观看的席位上居然爆发出一阵如雷潮般的掌声,不用看就知道他们手肯定个个都红了。 公务员还包括当气氛组吗? 面对众人,姜斯微微笑了下,炽白的灯自上而下打来,将他整个人照得唇红齿白,就像是精心雕琢而成的一件精美瓷器。随意站立就是摄像机抓拍的焦点,让台下昏昏欲睡的记者都瞪大了眼睛,瞬间回神。 妈呀,本来随侯珠一出就能引爆网络,再加上捐赠人,这下热点肯定够多的了。 姜斯没准备新闻稿,他也没打算说什么。只是在拿到话筒时,遵循本心说了句:“希望我们流失在海内外的文物都能早日重返故土,人有叶落归根,文物也要有。” “肯定会有这一天的。”宋馆长认真保证。 姜斯将木盒递交出去,宋馆长以为这就是随侯珠,示意台下的人上来捧着木箱,小心翼翼将其打开。 镜头放大十几倍,对准木箱。 所有人屏息凝神,等着传说中的随侯珠面世。 宋馆长的手都在颤抖,眼眶隐隐发红,期待珍宝的亮相。直到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浑身一僵。 “嗯?”他发出最真心实意的话。 底下人的人露出和他一样空白表情。 姜斯介绍:“这是唐三彩人俑。” 宋馆长:“能看得出来。” “接下来才是随侯珠。”姜斯展开手心,露出一直被捏着的莹白色珠子。 “?!!”宋馆长大为震撼:“你一直捏在手里!” 姜斯无辜道:“我也没找到包装盒。” 台下的沈笏忍不住捂脸,他也是把这事忘了。 宋馆长生怕把姜斯吓到再把随侯珠摔了,再着急也放轻了语气,“你小心点给我,慢点,别摔了。” 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姜斯忽然升起点恶趣味,要是这位馆长知道这珠子从何而来,估计就不是这个表情了吧。 “这就是随侯珠啊。”宋馆长激动得热泪盈眶,“这种稀世珍宝居然能近距离一见,这辈子值了!” 他捧着随侯珠小心翼翼看了会,又放到一边的托盘里。兀自举起姜斯的手,面对镜头,发自肺腑道:“历史上失踪多年的随侯珠终于在我辈手上找到了。” 镜头定格下此时,将会在后面的某一天引爆整个社会。 第80章 第 80 章 水陆画 最后连带着穿法衣的沈笏, 几个正装领导一起拍了张合影。姜斯这才明白沈笏今天怎么穿这么正式,感情就是来拍照宣传的。 这场表彰会很快便结束,宋馆长带着随侯珠要去做鉴定认证, 匆忙上车离开。 留下姜斯捧着新发的证书和剩余的人纷纷散场离去。 “姜斯。”老赵眼看他要走, 跑了两步上前叫住他, “几天没见, 你悄摸声地干出件大事啊!” 他没注意自己的乡音都被惊了出来。 姜斯笑了笑:“运气好而已。” “谦虚!我早就看出来你不同凡响,绝对是个能干大事的人。”老赵乐呵呵笑道。 姜斯还记得他吹毛求疵的态度,没想到现在倒是变化这么大, 干脆单刀直入问道:“您这是有什么事想说?” “咳。”老赵轻咳,拿出手机示意, “是有点私事, 这人太多了, 我们待会聊。” 姜斯挑眉点点头, 老赵心满意足地拉着他拍了张合照后便离开。 沈笏表示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姜斯挥挥手, 让他自个忙去。 回去的路上, 天色已黑, 两排路灯飞速倒退, 暖黄色灯光穿透车窗映亮半张人脸。 车厢平稳前进,司机从始至终都保持沉默, 安静的车内, 姜斯差点睡了过去, 手机突然被发了两张照片过来, 紧接着就是老赵的信息。 老赵:你会做这种水陆画吗? 水陆画? 姜斯来了点兴趣,将图片放大浏览了片刻,问道:“你要水陆画什么用途?” 老赵觉得打字说不清, 直接换成电话,“我要水陆画还能是玩吗?当然是有用了。” 姜斯沉默几秒后,给他解释:“水陆画分成祭神和祭鬼,根据做的水陆道场不同,绘制的水陆画内容也不同。你是哪种祭祀?” “哈哈哈,是这样啊,我误会了。”老赵笑了两声,缓和尴尬的情绪,“是祭奠家里的先人用的。这不是马上重阳节了,我家打算办场大的道场,去去今年的霉气。你可替我保密点,毕竟我这是公职,这不好对别人讲的啊。” 姜斯“嗯”了一声,“画倒是能画,你想要哪种呢?多大尺寸的,手绘还是板绘?” 老赵疑惑:“这玩意也能电子版的?” “这都现代化社会了,电子香都普及了,这水陆画有电子版怎么了?何况电子版的你可以无限次打印,手绘容易坏损。你想想要是在家里没收好,让孩子摸了碰了打湿了,就还得重新画。” “那行,我要最大的,一人高那种。”老赵一心化解自己的霉气,“钱的事不用担心,我只要最好的!” 姜斯应下:“可以,一会我把定价发给你。” 正要挂电话时,老赵忙不迭补充了句:“你用什么软件画的?我听小罗说现在很流行那个什么P、P——” “PS。” “不是,比这个字母多,是两个单词。” 姜斯恍然:“Photoshop?” “啊对对对,是这个,这个更专业。” 想到以前工作时见到的甲方,姜斯面无表情道:“用这个得加钱。” 老赵这下更放心了,“加钱没问题,但是一定要画好,东西都要最好的。” 姜斯:“” 他难得升起点欺骗老人的愧疚感. 和司机道谢后,姜斯捧着证书和锦旗下来,慢悠悠刚走进小区门口,忽地看见楼下的路灯站了个人,影子被拖得无限长,没入路边绿化带。 这是姜斯兀自一顿,随即快步走过去。腾不出手捂他眼睛,便用一只被风吹得冰凉的手往他脖间去摸,笑吟吟问道:“怎么来了也不打电话?在这等着干什么。” “你——”海棣阴沉的脸色瞬间转晴,将他的手握在手心,无奈道:“想来个惊喜,碰巧你不在家,就在楼下等了会。” 几天前,他被海夫人叫回宁市处理点公事,下午才下飞机,一落地就马不停蹄赶了过来,不想却吃了个闭门羹。 “那真不巧,下午被沈笏叫走帮了个忙。”姜斯边说边把证书锦旗往他面前晃了晃,“人俑和随侯珠都交了上去,石单行不在,沈笏他们对外只能先找我当这个捐赠人应付。” “石单行死了?”海棣才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况,“被婴头蛊杀的?” “嗯。”姜斯:“你看起来完全不惊讶啊。” “早猜到了。”海棣捂着他的手,漠然道:“知道他身体里有随侯珠后,我就知道他就算躲过这劫也会死在别人手里。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随侯珠的秘密隐藏不下去,他又没有自保能力,早晚都得死。” “也是。”姜斯叹了口气,转而又问:“阿姨怎么样?你回去还顺利吧。” “不是什么大事,都处理好了。”海棣牵着他上楼,“你明天有空吗?” 昏暗的楼道声控灯被他一句话瞬间点亮,电梯显示正在下楼。两人站了会等电梯。 “应该没事吧。”姜斯犹犹豫豫,没想到有什么急事要去忙。 “那就好。”海棣撂下句不明不白的话,实在让姜斯摸不着头脑,想出声追问,电梯在此时“叮”一声开了门。 等电梯再开门时,姜斯已经有些发丝凌乱,手中的证书的锦旗洒了一地,将将把手松开,去拿钥匙准备开门。 海棣倚着电梯壁,伸手去拽人。姜斯避开他的手,瞋了一眼,“你记得把东西捡起来。” “啧。”趁着电梯没关门运行,海棣弯腰将东西捡起,跟了上去。 刚进去,便把人抵在门边。手指抹了下姜斯唇边的水渍,低声笑道:“斯斯,你刚才好热情啊。” 姜斯微怔,半眯起眼睛,纤长的眼睫遮住了眸中流转的光,“你叫我什么?” “斯斯。”海棣勾着他的头发自问自答:“那叫什么?阿斯?还是小斯” 话没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这个不好听,再换个,等我想想。” “我有个好提议。”姜斯一本正经道:“你凑再近点,我告诉你。” 海棣顺着他话低头附耳,温热的唇瓣擦过他的耳侧,一声低语,“叫爹——” 看见海棣脸色空白一瞬,姜斯乐不可支,倚着墙眼睛弯成了月牙。但很快,清亮的眸子就蒙上一层湿润的薄雾,瓷白的眼眶被颜料一层层叠加,自粉白变成绯红,闪着光的水珠挂在下睫上将掉未掉,扑闪几下就顺着脸颊滑落下去在瓷白的脸上留下数道湿痕。 海棣看着他可怜的模样,一直被压抑的热情忽地爆发了出来,愈怜惜愈想加大力度去捏碎他,想要看见他露出更多的情绪。 于是,撩起姜斯微长的发丝,把脸埋在细白的脖颈间,深深的吐息,炽热的温度从颤动的肌肉上汹涌迸发,在两人咫尺的距离间传递,流转,相互依偎。 榕城才初秋便有种G省的回南天般的感觉,铺天盖地的湿润能把人溺死在这水汽里,可除了这粘腻的水汽又有令人闷躁郁结的热流滚动。沿着夜风到处流淌,刮过细嫩的初芽又淌了纤细的树枝,沙沙的吱呀声响了一夜,直到天色蒙蒙亮时热气遇冷凝出点露水,挂在颤巍巍的枝头。 床单是姜斯刚换过的,一层质感丝滑的绸面材质,皮肤贴在上面会感觉有种微凉的舒适感。只是现在被水浸湿后,颜色有些更暗。 姜斯懒懒地侧躺上面身上盖了层薄被,挑染的蓝色发丝,东一缕西一缕地乱搭,更多的乌黑发丝胡乱贴在脖颈上,这是被汗水打湿的粘腻。他半阖眼睛,半天也不眨动一次,似乎已经睡着了。 盯了一会后,海棣心情极好地凑近在他鼻尖落下一个浅淡的吻,起身下床。 “我要喝水。”姜斯有气无力道。 海棣应下,端着温热的水靠近,还没将水杯递过去,就被踢了一脚。姜斯扭过头,掀起轻薄的眼皮没好气道:“老实交代,你今天是不是有备而来。” “你想听什么?”海棣问他,“先喝口水润润。” 干涩的唇瓣逐渐湿润起来,姜斯就着这个姿势抿了两口,便扭过头,示意他拿开。“你自己先交代,准备多久了?” “今天在机场顺手拿的。没想过会用上。” “就这样?” “嗯。” 姜斯这才罢休,反正他也爽了,怎么都不吃亏。随便套了件卫衣和短裤,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下床走出了卧室门,没过几秒又探进头来问:“你要吃夜宵吗?” 海棣眸色渐深,在他露出的一截细白的腿上划了道目光,微微笑道:“都可以。” “那我去下个面。”姜斯往厨房而去,随便拿了两个鸡蛋做了道最简单的鸡蛋面。 “沈笏带你过去也没管饭?”看见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后,海棣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姜斯这么晚回家连口饭都没吃。 “我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姜斯斜睨他一眼,“没被你弄晕过去,全靠我年轻体力好。” 海棣走至他身后,从后面环住他的腰,下颌搭在肩上,笑道:“辛苦了,我给你捏捏。”他说着,手在姜斯腰间摩挲按压。 忽地,瞬间的似曾相识的记忆刷一下回荡过眼前。 他愣在原地,注视着姜斯的后背不语。 似乎,他曾经也做过同样的动作。 水滚后,下入挂面,几分钟就能出锅,姜斯盛了两碗,又加上料汁和鸡蛋酱。这才发现海棣的异色,“你怎么了?” “没事。”海棣恢复如常,拿了两双筷子跟至餐桌前。 姜斯不知道他的想法,吃了几口就放下来。他饿得时间长了也没什么食欲了,支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弄手机。 “电影定档了。”海棣忽然道:“就在国庆期间。” “?!”姜斯一惊,“这么快?” “不快了,原本就是暑假档,但是又返回重新做,多耽误了几个月,这两天才又审核完,已经在排期了。” “广电审核不会这么快。”姜斯自己有经验,之前见过审核慢的,一部电影硬生生审了两三年,生生把一部片子给耗死了。这才一个月左右,居然就有了结果。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回宁市就是因为这个?” “就是和广局主任吃了个饭,没花心思。”海棣让他别多想,“这片子只改了片尾,没什么要大审的,本来就很快。” 他说得轻松,可姜斯不是圈外人,不会被轻移糊弄过去。 姜斯只能笑笑,对此不置可否,心里却有了个主意。 在家歇了几天后,沈笏来电话带了个不算好的消息。彼时,姜斯刚醒,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一开口更是吓人的干涩。 “什么事?” “你感冒了?”沈笏纳闷地看了眼外面天气,“这外面二十多度呢。” “熬夜熬多了,免疫力下降。”姜斯闷咳了两声,“你有事吗?” 海棣一只胳膊搭上他毫无寸缕的腰,将自己的脸庞蹭过去,挺直的鼻梁贴在他的肩窝摩挲。姜斯只能小声警告他不要捣乱。 “宫田家应该知道了情况,东瀛国一直通过外交施压,让我们放了宫田野。最多一周,他就会被遣返回国。” 姜斯瞬间清醒,推开海棣的胳膊,翻身坐起来,被子顺着他的肩头滑下,堪堪埋住他清瘦的腰际。 布料悉簌摩擦的动静听在沈笏耳边,他看了眼时间,“你还没起床。” “这不重要。”姜斯哑着嗓子开口,“你说他要被遣返?可是根据属地原则,他在华夏境内杀了人,最起码也得先在我国服刑期满后才能回去。” “他用蛊术杀人,不能作为对公的证据。也就是说,我们没办法指控他杀人。在外界看来,他就是个无辜人。”沈笏道:“将他遣返的事,肯定是要做的。不过我们会尽量提出等价要求,不可能让他这么轻易回去。” “让仪鱼和羽人俑回国?”姜斯道。 沈笏冷笑,“这得看宫田家愿不愿意为了这个后辈大出血了,西南越陵王墓少的可不止这些东西。” 姜斯:“好。我能做些什么?” “有需要我会来找你。”沈笏沉默片刻,“那个,你保重身体。” 姜斯道了句谢谢挂断了电话。 海棣睁着眼睛瞧他,酸酸地了句:“沈笏怎么总是来找你。” “他有正事。”姜斯无奈,“你别乱吃醋,他一个道士。” “道士也不是不能结婚。”海棣拉着他的手腕,离得实在近了,甚至能看清上面细小的绒毛。看了一会,竟有种想要咬上一口的冲动。 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因为姜斯的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密密麻麻全是印记。 姜斯又睡了半天,这才恢复点精神,和王兆约了与佟咏导演见面的时间,开始着手给老赵画起来水陆画。 水陆画起源于三国时期,是随着佛教水陆法会而产生的一种宗教作品。后来随着儒释道三教的发展融合,直至今日已经成为佛道两家共有的水陆道场的宗教文化。 每每举行水陆道场,必定要请水陆画出场,高悬在道场之前。 画中人物不限,可以是儒释道任意一个教派的,但大多都是佛道的神仙。 海棣好奇地问起时,姜斯为他解释道:“也算是我专业对口了,老赵还真找对了人。” “怎么说?” 姜斯笑了下,用笔敲了敲手绘屏上的角色:“姜老头年轻时候专画水陆画,我跟着学了几年。知道我们这行的祖师爷是谁吗?” 海棣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画圣吴道子。不过后来水陆画没落,直至今日,也没多少人会画了。” “这么厉害。”海棣是真的不清楚里面的门道,“怪不得你后来会学美术。” “那倒不是因为这个。”姜斯沉默,“我主要是不想因为这双眼睛被当成神经病。” 诡异的安静后,海棣和他脑回路连接上,蓦地失声笑起。 “你真是,天才。”他笑着摇头。 姜斯毫不谦虚:“我也这么觉得。” 姜斯说了一会就嫌他太烦,让自己不能专心工作,便把人赶到了客厅去玩,自己戴着耳机伏案画了起来. 佟咏导演来到榕城的那天正是一个雨天,细雨蒙蒙打湿他半边肩膀,将伞放在门口,推门就走了进来。 外面湿热霎时间被室内的阴凉吹得一干二净,每一个进门的人都会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姜斯被风铃惊动,抬眸看去,和这个中年男人对视几秒后便恍然,“你是佟咏导演?” “我是。”佟咏点点头,摘下墨镜,“你是姜斯吧。久闻大名,幸会。” 一个世界级的著名导演特意上门来拜访,放在任意一个圈内人身上都会感觉无比地荣幸和激动。 偏偏姜斯就是个例外,他对自己定位极为清晰,一切都是为了搞钱,管他什么人。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颔首招呼道:“你好。” “你似乎很不意外哦。”佟咏头发被刻意染白了,显得两弯浓密的眉毛更急凸显,鼻梁上架着支黑框眼睛,穿了一身简单的黑白搭配的卫衣长裤。至少从外貌上看,他压根不像是已经五十多岁的人。 “已经约好的时间,我怎么会意外。”姜斯礼貌微笑,“你请坐,我去倒杯茶。” “哈哈哈哈。”佟咏爽朗大笑,“你说得很对,是我想多了。以前太多人见到我就想尽办法让我记住他们,我还以为你也是其中之一。” 姜斯举杯冲他示意:“你现在应该已经记住我了。” 佟咏笑得更大声了,接着捂着脖子低低咳嗽几声,接过水来缓缓。 “我看了你拍的片子,很有意思。” 姜斯微笑:“谢谢。” 佟咏拦住他,“不不不,我说得不是你拍摄手法高级或者故事好。我不是从视听语言角度来分析的。我想问问你,你拍的是什么东西?” 温水被他喝下去大半,仅剩小半杯被他在手里掂来掂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盯着姜斯,“你在拍鬼对吗?” 姜斯收敛笑容,“你想做什么?” “我觉得你这个想法非常好,特别好。”佟咏认真道:“仅仅只拍短片就太屈才了,我想邀请你和我合作。我们一起真正拍一部神鬼电影,电影里有人,有神,有各种鬼怪。这比各种炫技特效都会更加震撼。” “只是为了这个?”姜斯挑眉,“你不怕鬼怪?” “恰恰相反,我觉得这些人类鲜少看到的鬼怪才是最为高级的艺术。我们身边的艺术都司空见惯了,只有这种未知的领域才更加值得去探索。” “有意思。”姜斯随手拎起一只纸扎人,让它和佟咏对视,“你猜这上面有没有什么鬼?” “啊?”佟咏茫然,认真看了几眼纸扎人,它脸上带着僵硬的微笑,红通通的脸蛋分外喜人。“有吧?” “纸扎人没有点睛,是不会被附身的。你答错了。”姜斯将它放下,好奇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拍的演员不是人的?谁告诉你的?是王兆?” “不是。”佟咏摇头,“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感觉到的。我一直很喜欢研究这种东西,直到看见你那部短片时,我突然意识到,这就是我一直在研究的却从没见过的东西。我的第六感一直很准,我相信自己。” “你的提议很好,但我没时间去拍一场电影。”姜斯道,“谢谢你的邀请。” “你不再考虑考虑吗?”佟咏道:“我就是票房保证,绝对不会亏损的。” “没时间。”姜斯拒绝,“你可以聊点其他的,毕竟我也收了你的钱,我们不要把时间耗在这种没意义的话题上。” 佟咏失望叹息,转了一圈,接着张口:“我能问一下怎么才能见到这些鬼怪吗?我实在很好奇。” 姜斯这下是真诧异了,没想到这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有作死精神。 “我建议不要尝试,因为你根本没有自保能力,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是真的想试试。” 姜斯一哂,“你之前去东南亚请佛牌也是为了见到这些东西?” 佟咏愕然:“你怎么知道的?没有新闻报道过。” “”姜斯示意他低头,“你的佛牌露出来了。” 他脖间露出一角黑色的四方牌子,挂脖的绳子上还有几颗黑色的佛珠。姜斯从他刚进店就注意到了这东西,起初还以为是为了许愿才请的。 佟咏尴尬地将佛牌塞回衣服里面,正要再说话。 姜斯接着说:“还有,你脖子上趴了个小鬼哦。” 80-90 第81章 第 81 章 降头 佟咏握着佛牌项链的手被吓得一哆嗦, 力气大了些,竟将整条项链硬生生拽了下来。黑绳上的佛珠顺势劈里啪啦往地上哗哗落去,沿着地面向四周滚落, 一颗滞在姜斯脚边。 他弯腰捡起, 将这颗黑色佛珠捻转一圈。“怕了?” “你在开玩笑吧?”佟咏慌忙先将佛牌捡起, 宝贝似的捧在手中又擦又吹, 看向姜斯,琢磨他脸上的神色,“这怎么可能, 我完全没有感觉。” “你不是问我怎么见鬼吗?”姜斯道:“正好这有个现成的,就当我额外赠送的福利了。” 佟咏莫名其妙从心底有些紧张, 握着佛牌的手心沁出汗意, 眼见姜斯迤迤然靠近, 定在半步之外。 “看我的眼睛。”姜斯道。 佟咏下意识照做。浅淡的眸中一眨不眨直直望来, 清晰地倒映出面前人的身影。但除此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 他忽然听见姜斯打了个响指, 接着居然真的看见自己的肩颈上正跨坐着一个小孩。 “这——”佟咏震惊, 下一刻眼睁睁看见姜斯手中把那小孩拎在手里。 那是个大概刚满周岁的婴儿, 浑身一件衣服也没有, 被人捏着后颈在半空,居然也不挣扎, 黑黝黝的眼睛和皮肤是一个颜色, 直勾勾看着佟咏。“咿呀!” 小鬼张口, 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尖牙, 好像在高兴佟咏终于见到了自己。 “曹!”陡然遭遇如此大的冲击,佟咏一个自负有涵养的国际名导也不不禁爆出国粹。 “这、它这哪来的?” 风铃轻动,有人推门进来, 一股风沿着门缝吹进来,把佟咏吓得再次一个激灵,侧身惊叫。 “怎么了?”王兆一脸懵逼,没搞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 姜斯表现得泰然自若,倒是佟导居然一脸惊恐。 王兆暗自纳闷,这是不是不太对啊? “没事。”姜斯再次打了个响指,佟咏眼前一切惊异的东西全部消失。现在再看姜斯手上,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 “真假的?要不我一会再进来?”王兆犹豫地看向佟咏,佟咏这时候只觉得多一个人多一分人气,巴不得他在一边旁听,连忙开口把人留下来。 “佟导,你现在看清楚了吧。”姜斯稍一扬下巴示意,“还满意吗?” “”佟咏僵硬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跟着我呢?” 姜斯稀奇:“这是你自己请的古曼童,还用我来解释吗?”说着,他把手中的佛珠递过去,“您对玄学好奇不能只停留在叶公好龙的程度啊,既然尝试了,就得遵守人家的规则来。把古曼童请来,又不在家供奉,它不跟着你跟着谁?” “你是说,它自我从D国回来后,就一直跟着我?”佟咏艰难地吞咽下口水。 “差不多。”姜斯道:“这古曼童是个正经人,不干什么缺德事。赶紧给它找个家供上就完了,它会保佑你的。” “好、好。”佟咏点头,“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这走向 气氛都营造到这了,姜斯觉得自己不顺便推销点东西都对不住他问的这句话,便问道:“您要不挑点东西带回去?纸扎和香烛都是手工做的,古曼童应该会喜欢这种香。” 王兆眼睁睁看着自己崇敬的偶像被兄弟忽悠着买了一大包东西,最后掏出手机爽快地结账。 佟咏拎着东西就要走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再次发出真诚的邀请,“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和我合作吗?我很喜欢你的能力。” 姜斯毫不犹豫:“不用了。” “那作为技术指导呢?我们剧组需要一个会玄学的人加入,跟组时间不会很长。” 姜斯还想说话,王兆一把捂上他的嘴,笑道:“我们会考虑考虑,佟导您这边最晚是几号要答复?” “两个月后动身,在这之前都可以。”佟咏点点头,“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他走后,姜斯扯下王兆的手臂,“早晚都是拒绝,有什么好考虑的。” 王兆满脸痛惜:“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和他合作,你居然一点也不珍惜这个机会。去看看也好啊,听说他现在的剧组都找齐了,是部S级的大制作,就算只挂个名字也能作为一笔浓墨重彩的简历经验。” 姜斯漠然,“我又不找工作,要什么简历。” “唉,也是。”王兆羡慕地差点哭出来,“咱俩到底不一样了。你现在大小也是个老板了,真想念我们同是打工人的日子。” “”姜斯奇道:“要不你多写几个本子找剧组合作。” “那算了。”王兆变脸极快,“我还是喜欢躺着。” 他就知道,哪有牛马喜欢上班的。 姜斯闲着也没事,和他聊了半晌,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就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关门去吃饭。 “我们点个外卖得了,这多方便。”王兆拿着手机搜索附近好吃的餐饮店,姜斯忽地笑了起来,冲外面招招手,“点什么外卖,我请你吃个饭。” “呦,姜老板这么大方了?”王兆狐疑,店门被推开,正要说句已经休息了,转眼看见一个身高至少一米九的男人熟稔地走进来,长得还挺好看。 根据王兆阅人无数的经验,这一定是个有钱的大帅哥。 这帅哥直直走进来,然后握住他兄弟的手? “给你介绍一下。”姜斯颇有些脱单的小骄傲,“这是我对象。” “???”王兆见鬼一样瞪大眼睛,“我靠,你被什么东西夺舍了?” “去你的,没开玩笑,就是我对象。”姜斯没好气笑骂。 “你居然脱单了。”比姜斯弯了更让他不能接受的就是姜斯已经脱了单,王兆痛心疾首,“说好的一起做个单身狗呢,你怎么抛下我一人了。” “你做梦吧,谁跟你约好了。”姜斯嗤笑,“找个对象还不容易。” 单身二十五年的人在此刻大言不惭,引得仅有三人在场的另外两人纷纷侧目。 “你日子也是好起来了。”王兆装模做样地抹了把泪水,“我今天要宰你顿大的,弥补我受伤的心灵。” 海棣主动伸出手,“我叫海棣,幸会。” “幸会幸会。”王兆有些受宠若惊,和他握了握手,刚收回突然顿住重复问道:“你叫什么?” “海棣。” 王兆不可置信地望了眼姜斯,满脸都是为他以前偷偷撒狗粮的控诉。 他爹的,姜斯这人还说养了个OC叫海棣。感情是他对象啊! 看懂他眼神的姜斯:“那是个误会。” 王兆一脸不信,“你别说了。真是对为了秀恩爱诡计多端的情侣。” 海棣不解问道:“嗯?” “回去跟你讲。”姜斯扶额,这人也失忆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里面的内情. 一场盛大的电影节在隔日开幕,佟咏带着几名主演盛装出席活动。几十米的红毯铺陈开来,会场灯光耀眼夺目,两边挤满了受邀前来的记者和摄影师。 自下车起,便有粉丝不断尖叫支持,将这场电影节气氛推至最高潮。 女主角的扮演者叫云舒,是位圈内大花,长相属于浓颜美艳那挂的。因为容貌太出色经常让人忽略她的演技,这次总算靠着佟咏的电影挤进了实力派。 云舒一直保持完美的微笑,等进了内场总算是能缓缓笑僵了的脸。主办方将剧组的人座位安排在了一起,她便跟着佟咏找到座位落座后,小声埋怨了句:“今天飞机一落地就来了,明天还得跑通告,真是累死人了。” “现在累点正常,等过两个月就能轻松点了。”男主角凑过来打趣,“姐,今天这肯定有你的奖,这不得好好庆祝庆祝。” “别瞎说。有没有谁知道呢。”云舒没好气嗔怪他一眼,将肩头的披肩拢了拢,优雅地挺直脊背,努力在镜头面前呈现出最好的状态。 “网上关于您的呼声可大了。”男主角意味不明地笑笑,把话题扯到导演身上,“佟导,您说是不是?” “看最终结果吧。”佟咏对此态度模棱两可,他心里有信心,可也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留下什么话柄给别人。 “哈哈哈哈。”男主角到处碰软钉子,自个尴尬笑了笑,又问道:“佟导,听说您最近打算筹拍下一部片子了?有定好什么题材吗?” “怎么你也想来?”佟咏似笑非笑,“这是个恐怖类型的,你不是特别怕鬼吗?之前我们在东南亚D国和几个小岛上到处周转,你连进庙都不敢。” 一说到这个云舒就来了兴趣,兴致勃勃道:“是啊。当时我大晚上出去玩,差点就走丢了。幸好遇到一个僧人给我指了路,要不然那人生地不熟的,太危险了。不过那边庙也是真的多,我自己光拜就拜了七八个。” “哈哈哈哈哈,小云,你这也太功利了。拜庙哪能这么拜?”佟咏被她逗笑了,“我看你就是打着实用主义的心态过去碰运气的。” “遇到一个就拜一个,万一有用呢。”云舒压低声音,捂着嘴道:“我反正就许了一个愿,只要能拿下这次的影后,我做什么都行。” “这能有用吗?”男主角有点心动,“可我听别人说那些佛牌有用骨灰做的。” “那谁知道呢,管他呢,能实现愿望就行。再说了,我也没请什么佛牌,就烧香拜佛而已。” 她话刚落,全场一片掌声。主持人握着麦克风上台,念诵开场白。电影节颁奖典礼就此开始。 云舒听着上面主持人口条清晰的话语,越发的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前方。 偶尔镜头扫过她,即刻又露出微笑向镜头打招呼。镜头之外的手指一直紧紧缠绕着,听到既将叫出名字的空隙时,连呼吸都停滞片刻。 下一秒,主持人铿锵有力念道:“恭喜本届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奖的获得者——” “云舒!” 全场先是一寂,接着爆发出浪潮般的掌声。 “恭喜云舒!” “恭喜云姐!” “恭喜恭喜——” 无论是真心实意还是装模做样,云舒统统一视同仁,强装镇定地先和搭档拥抱,然后提着裙摆走向聚光灯。 她接过沉甸甸的奖杯,向主持人道谢后,抬眸直视台上众人。无数的目光向她汇聚,数百张人脸套在各种体面的礼服上,每个人都披上了体面的套子。 云舒清了清嗓子,默背自己的演讲稿。 “首先,我要感谢和我一起工作的各位同事和导演。一个作品的展现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如果没有你们” 她讲着讲着,忽然感觉气氛不大对。 周围什么时候这么安静了? 这种安静不是刻意保持的沉默,就像是偌大的会场只有她一个人,除她以外都是死寂。 云舒的声音淡下来,不解地看向周围。主持人不见了,面前的几百位观众也一起消失了。 一束光从上自下照亮她的神情,妆容精致的脸上,掩饰不住诧异。她捏着奖杯的手隐隐发抖,心跳声都比周围的环境声要大。 “人呢?”云舒想不明白,只是一个眨眼间,怎么人都不见了。 她原地转了一整圈,发现不仅是没有了那些观众和主持人,就连工作人员也不见了。 “扑通、扑通——扑腾——” 心跳放大数倍,响彻耳畔。云舒正呆愣时,忽然感觉自己的裙摆被什么东西扯了扯。她低头去看,拖曳地面的裙摆被啪啪顶起,从宽大的裙摆中忽地探出一只小手。 灯光将它照得无比清晰,云舒自己也不近视,看得清清楚楚——那绝对是个人手。 不等她反应过来,裙摆下接着探出又探出一直手、然后是颗小头,然后是个身体。 一个小婴儿握着裙摆,冲她嘻嘻一笑,露出惨白的尖利牙齿。像是两排鳄鱼的尖牙。 云舒刚提起一口气,另一边的裙摆同样被扯动,扭头去看,又是一个小婴儿探出来。 接着,像是在开花似的,宽大的裙摆一周全是小婴儿。 它们齐刷刷仰头看着云舒,张开血盆大口。 不知是从哪一秒算起,婴儿忽地啼哭不止,一圈圈毫无空缺的音波将云舒围绕在中间。 云舒浑身颤抖,拼命地扯动自己的裙子,但是怎么用力都动不了分毫,甚至因为品牌布料太好,连撕开都不能。她恐慌之下,将奖杯掷出去,重重打在一个婴儿头上。 粉白的脑浆和鲜血迸溅出云舒一脸。 温热的液体糊了她的一只眼睛,眼前尽是猩红一片。 云舒要疯了,她想不明白,明明只是来参加一个电影节,怎么会遇到这种怪事。 一个婴儿被打死,其他婴儿全部被吓得安静下来。这种安静比刚才更加惊悚,“吱呀吱呀”的摩擦声如同电流让云舒全身颤抖,冷意铺天盖地压过来。 它们张开腥红大口,用尖利的牙齿疯狂撕咬云舒的裙摆。 “滚开——滚开——都滚啊!”云舒破口大骂,“你们都是什么东西,全部滚开啊!” 这时,地面猛地一震,云舒癫狂的话卡在嗓子眼,是地震了?还是其他? 接着全世界都在颤抖,她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一圈的小孩将裙摆撕成了碎片,就差摸到她的皮肉,继续撕咬下去。 灯光忽地一暗,“啪嗒啪嗒”的重物重重砸在地上。她下意识抬头去看,霎时瞳孔紧缩,看见了此生见过的最为惊恐的一幕。 一个硕大无比的眼睛正从漏了角的房顶往下瞧,黑黝黝的眼珠嵌在青紫的眼白上,骨碌碌转圈,似乎在打量会场里的情况。 云舒绝望地捂着嘴,不敢再漏出一点声音。她这时才明白也许不是地震了,而是外面有个东西把整个会场当成模型连根拔起,捧在手心观察。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还是她熟悉的世界吗? 可即便是云舒不出声,她身边还有一圈小婴儿,它们那白森森的牙齿即将啃噬完裙摆,逼迫云舒不得不想办法逃脱。 她脱下高跟鞋往婴儿头上砸过去,趁着有两个停滞,忙起身想要跨出去。也许就是这一动作,吸引了眼睛的注意。 它移开眼睛,从空缺的天花板上砸出一个更大的洞,一只比眼睛大上几十倍的手掌探了进来。 跟手掌相比,云舒仿佛是毫不起眼的小蚂蚁,可以轻易被抓住,甚至稍一用力碾一碾,就会全身血管爆裂死亡。 云舒被巨物吓得完全不敢动,僵愣地看着它即将抓住自己 “砰——” 聚光灯下的新晋影后突然倒地,在场所有人陷入哗然。 佟咏第一时间起身,跑下观众席上台把人扶住。精美的奖杯沿着舞台咕噜噜转了一圈,成了完全没人在意的废弃垃圾。 “云舒?云舒?能听见我说话吗?”佟咏一边掐她的人中一边大喊,让人叫120。 而其他被云舒突然陷入癫狂大喊大叫、手舞足蹈的模样吓到的众人总算是反应了过来,七手八脚上去帮忙。 只有几个混进来的娱乐记者,趁乱将这场景抓拍下来,飞快地将头条新闻从“爆!云舒荣获新晋影后”改成“新晋影后疑是精神病发作,领奖现场发疯。” 外界同一时间观看转播的观众和粉丝同样发出爆炸似的疑惑,一个好好的正在事业顶峰的女明星,居然疯了! 新闻传出去,迅速在十几分钟内迅速登顶热搜,力压所有的各种社会新闻事件. 把人送进医院的佟咏和男主角面面相觑。佟咏一拳打在墙壁上,“云舒的经纪人呢?来了吗?” “来了,刚才就打电话到医院了。”男主角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病房,压低声音道:“佟导,这网上的舆论?” “先别理,我们自己都没搞清状况,哪来的时间搭理网上那群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吃瓜群众。”佟咏气愤之极,“你知不知道她有什么身体疾病?” “这,我怎么会知道云姐的身体情况。”男主角笑道。 佟咏略有深意瞥了他一眼,“你们走那么近,她没告诉你?” 男主角虎躯一震,没想到佟导面上不说,居然知道了他和云舒私下的关系。连忙抱拳求饶:“导演啊,我们也不是什么情侣关系,她不会说这些。” “哼。”佟咏拿出手机就要给云舒的经纪人打电话催促,余光瞥见经纪人已经跑了过来。 “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你。”佟咏把他打发走,才和经纪人说话。 “云舒到底是怎么回事?医生全部检查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就说是无缘无故的昏迷,连个清醒时间都没法保证。” 经纪人呼呼喘着气,同样不解,“我也不知道啊,云舒身体一向挺好的。她每天都会按时运动,就算是这几天跑得通告多了点,也不至于上台晕倒。” “你看看外面都说成什么样子了!”佟咏指着手机上的热搜,“说她是个精神病,情绪抑郁,这就算了。还有人骂剧组,说我太压榨演员了!我什么时候这么对过她?啊?” “这就算了,居然还有人说她是请小鬼被反噬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经纪人一愣,“请什么小鬼?云舒压根没弄过这些,这群人从哪搞到的信息?” “我哪知道。”佟咏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的瞬间便怔住,“请小鬼?” 他和经纪人对视,“是在D国的行程被暴露了出去。有人看见我们进庙上香了。” “只是上香而已,现在哪个剧组开拍不烧香拜拜。”经纪人纳闷,“这怎么会跟请小鬼联系上?” “咳。”佟咏尴尬地低头,“我、我偷偷找人弄了个。” 经纪人震惊:“佟导你怎么还信这个!” “就是因为不信,我才想试试。谁知道就弄到真的了。”佟咏也真是服了自己这运气。“再说这是我弄的,关云舒什么事?她不就是在那几个庙里拜了拜吗?” “佟导,你说这会不会是她许的愿望成真了,还愿惹出的事?”经纪人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当时全程盯着现场,云舒拿奖杯和高跟鞋砸空气,明显是看见了什么东西。 云舒的演技只能说还可以,但凡有领奖现场表现得这么好的话,也不至于直到今年才拿奖杯了。 “你去盯着热搜,别搞出其他的舆论了,能撤就尽快撤了。”佟咏想到一个人,嘱咐完经纪人后马上拿手机联系他。 第82章 第 82 章 降头2 在华夏外交部的斡旋下, 关于东瀛方面要求即刻遣返宫田野的要求一直被一拖再拖。直到宫田家答应归还窃取的几件文物,这事才又被提上日程。 姜斯初听这事时还挺高兴,在电话里连连道贺:“那太好了, 这事还挺顺利的。” 沈笏却没意想中的欣喜:“宫田族长说要亲自来华夏运送这些文物, 宫田家的后辈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 怎么会对一个没有阴阳师能力的重孙这么重视。我总觉得不大对。” “他不都一百二十多岁了吗?居然还能长途跋涉。”姜斯奇怪, “这老头身体真好。” 想了想,他放下笔,“我能再见见宫田野吗?” 沈笏自然是答应, 给了他地址,让姜斯自己开车过来。 打开定位看了眼, 姜斯发觉这是在榕城的某个开发新区, 地理位置还挺偏, 估计也是为了保密才把人转移到了这边。 开车一个多小时总算是到了地方。这里是新开发的工区, 听说几家大型的互联网公司打算入驻,只是目前看来还没完全建成。稀稀疏疏的几个行人沿着马路走着, 而姜斯定位的正前方正是一栋毫不起眼的居民区。 保安连登记都没让他登记, 扫了一眼便把人放了进去。 姜斯停车下来后, 四下打量, 对沈笏选得地方极为不解。 就这里有什么保密的作用? 他正打电话要人来接他,远远地就看见个年轻小伙冲他直挥手。姜斯愣了愣, 收起手机走过去, “你是沈笏的徒弟吧。” “是我。”年轻小伙热情招呼, “姜先生, 好久不见。我师傅让我来带你过去。我姓张,您叫我三风就行。” “咳咳——”姜斯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不可置信看向他:“你叫什么?。” 居然敢跟道教祖师爷撞名, 他要是没记错,沈笏就是武当派的,天天拎把武当逍遥扇当武器。 “你师傅平时都怎么叫你?”姜斯好奇,按沈笏那性格,估计也叫不出这个徒弟大名,叫了就会感觉在冒犯祖师爷。 张三风毫不迟疑,“叫我三子啊。我家里排行第三,才叫三风。我大哥叫大山,二姐叫二雨,小妹叫四雪。” “”姜斯冲他竖起拇指,“好名字。” 姜斯总算见到比他的名字更敷衍的了,不禁有些同情,换了话题。 “你们怎么会把宫田野带到这里来?这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姜斯看了一圈,后不靠山,前不临水,风水也就这样。甚至入住率不高,看着也没什么人气。 “哦,这是榕城的天师协会分部在这里,我们总不能一直把人留在警察局吧,还是放在这合适。”张三风竖了两根手指,“最关键的是,这里房价便宜啊,一平才这个数。” “八万?” “八千!”张三风道:“这还是赶上房价高的时候买的,这两年跌了不少,听说这边的价格都跌到六千了。” 姜斯更加纳闷了,“那为什么要放在居民区?这边人来人往多不方便。”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好吧,是为了蹭个买房补贴,降低点经费。”张三风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协会就是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完全入不敷出,还得给我们发工资,又不让我们接私活,有点钱还都用到了研究上。能给点钱买房都不错了。” 真是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姜斯也是服气了。 关押宫田野的地方在最深出的一栋毫不起眼的楼房里,这边都是几十层的高层建筑,光是电梯都运行了一分钟左右才到。进了门,姜斯发觉里面倒是别有洞天。 一层两户的楼房被同时买下,将隔断墙打通,改造成天师协会的办公地点。 推门进去,有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正边追剧边吃薯片,看着屏幕乐呵呵大笑。见有人进来,下意识先把薯片藏了起来,做出正色看去。 “这谁啊?”小姑娘转脸过来,脸上画着浓浓烟熏妆,唇瓣上还打了唇钉,亮晶晶一个,还挺好看。 “这是我师傅的朋友,姜先生。”张三风没好气道:“我才离开一小会,你居然就开始偷吃零食了。” “那咋了。零食不就是让吃的。”小姑娘抽张纸把手指擦干净,好奇凑上前,上下打量这个面生又好看的男人,“你也是道士?” “我不是。”姜斯笑着否认。 “啧,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你身上的香火味隔了几十米都能闻到,还说不是道士。” 张三风道:“哈,姜先生还真不是道士。他是开纸扎店的,身上有香火味再正常不过了。” “好吧。”小姑娘伸出手,“罗杀女,我的名字。” 听清楚后,姜斯表情空白一瞬,“罗杀女?” 今天都遇到的什么奇怪的名字,这居然也是人名? 大概是他的情绪过于外露,罗杀女一眼就看出他大概是误会了,斜睨姜斯一眼,两手合十,掐出一个手诀。 乌黑的长发瞬间变白,年轻貌美的皮囊从脖子处分割,脖子以上的皮肤变得枯瘦无比,好似百年的树皮一样坑坑洼洼。 她的食指张开,皮肤竟是如水融化,露出底下白森森的头骨。一颗惨白的头骨架在正常人的脖颈上,用那双空洞洞的眼眶和姜斯对视。 忽地,她裂开嘴笑了笑。 姜斯眼睛微微睁大,看着她再次恢复成方才烟熏妆小姑娘的模样,“你是——” “她是罗刹女。自己给自己搞了个名字叫罗杀女,还觉得很霸气。”张三风嘲笑道:“结果每个人知道她名字后都得先误会一场,她挨个给人变原型,让人去看。也真是不嫌麻烦。” “哼,死道士。”罗杀女懒得搭理他,一把将张三风挤开,亲热地挽上姜斯胳膊:“我就喜欢不是道士的男人,道士有什么好的,天天念经打坐,死板的要命。” 她努力睁大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像把小扇子扑闪不停。看在姜斯眼中,她那双黝黑到没有一丝光亮的瞳仁越来越大,隐隐有金光浮动。 “小哥哥,你姓姜是吧?我好喜欢你啊!” 罗杀女声音越来越低沉,深棕色的唇瓣一张一合,不像是在说话,反倒像是在念经。 手腕的紫檀珠猛地炙热无比,将思绪瞬间拉回。姜斯清醒过来,一把将人推开,冷声问道:“你居然对我用幻术?” “开个玩笑而已了。”罗杀女笑意盈盈,对他这身皮囊越看越喜欢,“真是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 “你想杀我。”姜斯没忽略她眼中兴味盎然的杀意,往旁边的张三风看了一眼,“是你的想法,还是你们一起的?沈笏知道吗?” “嗯?什么啊?”张三风茫然,“不是,怎么就杀人了,罗杀女你别闹了,姜先生是有正事的。” “不着急。”罗杀女抹了把嘴唇上有些干裂的口红,可惜地看着指腹上那抹深棕色,“你这副皮囊挺好看的,要不借我穿穿?” 张三风恍然醒悟,忙挡在姜斯面前,警告她:“你别胡来,我师傅一会就回来了。你敢动他,我师傅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话罢,他悄悄告诉姜斯,“罗刹特别喜欢好看的人,见了就忍不住夺过来。” 罗刹出自佛教记载,据传是梵天脚底出生,以恶鬼为食。罗刹分男女,男丑女美,罗刹女长相尤其魅人,同样喜好美人,食人血肉,套人皮囊出行。不过据《法华经》记载,罗刹女经受佛教点化,成为佛教的守护神。 看来如今罗刹女也被天师协会招安了。 但本质上,依旧是亦正亦邪,罗刹女杀人的事情从古至今一直屡见不鲜。 “沈笏啊”罗杀女嗤笑,“他可打不过我。” “我靠,你吃薯片不得了,吃什么人啊。”张三风说着,就往身旁的桃木剑伸出手,打算先找个武器防身试试。 不料罗杀女似乎打定主意夺取姜斯的皮囊,凌空冲着两人伸手勾来。 千分之一秒的速度,木剑被人踢向空中。罗杀女手碰桃木剑立刻被灼伤,打断了攻势。 姜斯手握剑柄稍一用力,调转桃木剑的方向,朝着罗杀女直愣愣掷去。剑尖擦着罗杀女的脸,嗖地直入她身后的墙壁上,“叮啷”一声落地。 虽然没伤到罗杀女,却也把她的几缕头发斩断。黑发轻飘飘落到了地面上。 “我靠。”张三风被这变故弄得不知所措,一时不知道该往前看还是往后看。 “你居然会打架。” “废话,我没有自保能力怎么活这么多年的。”姜斯看向罗杀女,“我只是不修道术而已,没说我不会其他的。” 罗杀女侧目瞥了眼地上的剑,忽地掩唇笑了起来,“开个玩笑嘛,不要放心上。我都吃素几百年了,怎么会杀人呢。” 她翻身跳到沙发上盘腿坐下,捧起薯片漫不经心道:“不是说要见宫田野吗?他就在里面呆着呢。” “我就说嘛,大家都是同事,怎么会有同事吃同事呢。”张三风松了口气,拍了拍姜斯肩膀,“走,去看看宫田野。” 姜斯多打量罗杀女几眼,看她确实把注意放在了视频上才放了心。跟着张三风往里走了几步,推开一扇门走进去。 房间的窗户被封了严严实实,只有灯光亮着。里面没有床和桌子,更没有任何尖锐的物品。一张宽大的地毯铺于地面,上面放了套被子和枕头。靠墙的角落,宫田野倚着墙壁似乎在睡觉。 “宫田野。”张三风沉声叫他,“你看看谁来了。” 宫田野用东瀛语骂了一句,转头看来,见到姜斯的下一秒竟兀自笑了起来,操着一口的汉语:“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见我了。” 姜斯也不恼,示意张三风先出去,自己要单独聊会。 张三风犹豫,“你一个人可以吗?” “喏,那不是有摄像头吗?”姜斯笑了下,“放心。” 张三风这才出去。姜斯等门关上,提步慢悠悠走过去,也不管自己穿着鞋子踩了人家的床。 “混蛋,你还穿着鞋呢!” 姜斯充耳不闻,蹲下身看清了宫田野脸上的青色胡茬,“先说个好消息,你快出去了。” 宫田野愤怒的表情立时松开,还有些疑惑,“你说真的?” “真的,估计沈笏一会也会来告诉你。恭喜啊,你的太爷爷亲自来华夏接你。”姜斯微笑,“没想到你还挺受家族重视的。” “不用你多说。我的家人都很好。”宫田野反驳道:“你就是为了说这个?” “还有一件事,我来问问你见过这个东西吗?”姜斯拿出手机,将一张照片点开放大,举至他面前。 半张放大的人脸和一团黑漆漆的房间。宫田野只能看出来这些。 “这什么东西?”宫田野疑惑,“我怎么会知道这是什么。” 姜斯看了一眼,指向角落里的红衣倒吊人,它看起来是个人,可是脖子扭曲,双臂反手拧着向上,像是被一个东西吊在半空一般。 宫田野半眯着眼睛,认真去看,依旧问道:“这什么东西?是个鬼?” “你不认识?” “我为什么要认识。” “这是平川春原搞出来的箱子新娘剧本杀的一张玩家照片,里面出现了这个东西。” 听到熟悉的名字,宫田野倏然睁大眼睛,看着姜斯:“你怎么知道平川的?” “你猜。”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宫田野皱眉,“就算知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姜斯沉吟,“他一个外国人想把这东西偷渡入境可不简单,是你帮他布下的幻术吧。你用人俑灵,迷惑了海关的眼睛,把几个装着尸骸的箱子运进来。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干?他给你多少钱?还是说,你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但是他就是个作者,没多少钱,更别说有什么宝贝的东西。你是在帮他呢,还是利用他来在华夏做个试验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宫田野感觉可笑,“姜先生,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他给我钱,我帮他解决问题,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很想相信你。”姜斯表情真诚,单膝跪在地上,慢吞吞翻找其他照片。正在宫田野一脸无语的时候,再次亮了出来,“如果不是因为近期的一件事的话,我可能都不会发现。你也认识他吧?” 照片上是一个黑袍男人,唇角带血,死白的脸色和黑色的袍子形成鲜明对比。他倒在地上,明显已经死去多时。 “南岭鬼师,应该也是你的师兄。你们可都是玩虫子的人。” 宫田野这下总算是敛起神色,阴鸷的目光从手机移到姜斯脸上,沉默不语。 “他杀鬼,你杀人。你们在华夏是想找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宫田野索性闭上眼睛,拒绝回答任何问题。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反正他在这里没人能用私刑来拷问,不然就是违反国际公约。 姜斯见也问不出什么,也不气馁,随手塞了张薄薄的小纸片在地毯下,起身离开这里。 张三风没料到这么快就完事了,忙迎上前,“怎么样?他说了什么没?” 姜斯抿了抿嘴唇,摇摇头。 “嗐,没事。该知道的我们也都清楚了,剩下的都是小事。”张三风安慰道。 姜斯刚点点头,就听见罗杀女一声惊呼,“哇哦,这下有热闹看了。” “什么热闹?”张三风伸头去看,罗杀女让出电脑屏幕,让姜斯二人看个清楚。 加粗加黑的一行新闻标题赫然显示:新晋影后云舒领奖当场发疯,到底是精神问题还是私下养小鬼? “嚯,我还看过她的电影呢。没想到啊,娱乐圈果然是玩得花,连养小鬼都出来了。”张三风啧啧感叹,“不过这真的假的?别是谣言吧?” “我虽然没看见,但感觉是有东西。”罗杀女将视频放出来,4k高清画质把云舒上台领奖的全过程给拍了下。她目眦欲裂往上看的模样似乎真是有什么东西朝她过来。 姜斯瞧了一会,“你往前拉一下进度条。” “?”罗杀女照做,从云舒仰头的那刻播放。 “停下。”姜斯走过去,冲她勾勾手,示意她把鼠标递过来。 “干嘛啊!”罗杀女虽然不理解,但还是把鼠标递给了他。 姜斯摁下快捷键将这帧截取下来,然后把截图无限放大,鼠标拖动她的眼睛部位放置正中间,手腕轻轻扫动,箭头在她眸子上转圈。 “你们看这里,她眼睛里面有个人。” 张三风闻声凑了过来,眯着眼睛看半天,这才隐约看见个模糊的人头状的东西,不禁佩服:“你眼神也太好了,就那么一闪而过的东西都能看见。” 姜斯:“也许你听过七窍之中唯有眼睛是清明台的说法。三寸清明台,最易招引鬼邪。” “哦。”张三风豁然开朗。 罗杀女崇拜地鼓掌:“哇塞,小哥哥你真厉害。看见没,这才是学以致用。” 姜斯还没忘记她冲自己下手的事,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你们要是多读书,也能这么厉害。” 罗杀女:“” 平等地损了每个人后,姜斯心情舒畅不少。正要再将视频播放一遍,有电话打了进来。 听完电话后,姜斯忍不住叹气:“是云舒对吧?” “是她。您也看见新闻了?”佟咏压低声音,“那您有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有一点。”姜斯十分坦白,“但是看不清,我找不出来什么原因。” “那您能过来一趟吗?她现在还在医院ICU呢,医生说情况不好的话,连今晚都挺不过去了。” 姜斯扫视电脑屏幕上的新闻:“你们在四九城?” “对,我现在安排航班,您尽量帮帮忙行吗?现在骗子这么多,我能相信的只有您了。云舒她一个小姑娘还不到三十岁,要是就这么死了实在太可惜了。” 姜斯往外看了眼天色,迟疑应下:“行吧,我一会就去机场。” “好好好。” 张三风八卦的眼神还在身侧,姜斯起身,嘱咐他道:“今天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进入宫田野的房间,可以看监控,但是一定不要进去。” “为什么?” 姜斯来不及和他多解释,“你记住就好。我晚一段时间和沈笏讲。”他转身匆匆离开,留下张三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问道:“他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 “笨蛋。”罗杀女撕开一根棒棒糖,“看见新闻没,他这是跑到瓜田第一现场去了。” “好像也是,他自己就是导演来着。”张三风把自己往沙发里一塞,“好无聊啊!看守宫田野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罗杀女眼波流转,叼着棒棒糖计上心来,附他脸边耳语几句,张三风迷迷糊糊点点头,应下她的话来. 姜斯刚将车开上高速,一个没留神,再往后视镜看时,后座已经多出一位乘客。 他不防被吓了一跳,差点手滑把车开到其他车道上,稳住方向盘后,惊诧道:“你怎么在这?” “我也想去见见大明星。”罗杀女拿下棒棒糖,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 “不行,你走了,宫田野不就少了个人看守?” “放心。”罗杀女不以为意,“我留了个分身在那,不会有事的。再说张三风也答应我了。” 后视镜中,她笑眯眯地和姜斯对视。过了一会,姜斯无奈给佟咏打去电话,要求增加一张机票。 “你有身份证件吗?”姜斯问她。 “当然有。天师协会给我办的。” 姜斯转手把她的身份证号发给佟咏,等待他那边的消息. 云舒的助理叫邱灵灵,她受经纪人的安排得在这里陪床。云舒一直没醒,她也没事干,索性抱着手机刷起来最近的新闻。 但是经此云舒的事件,一连十来个热搜全是关于云舒的。 她以前状态好的时候没人关注,现在她昏迷躺在医院,网上那群吃瓜网友把她五年前参加综艺的片段都扒了出来,一帧一帧审视。连她当时手臂上的蛇形纹身贴都不放过,非说她喜欢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次总算是得到反噬了。 甚至有人把她的脸P成蛇精脸,挂在评论区让大家看像不像蛇成精了。 下面全是跟风大笑的。 “这群煞笔。”邱灵灵恨恨骂道,抬头看见穿着病号服毫无反应的云舒,再想到外面恨不能直接爬墙进来只为拍照片博取流量的记者,她就烦得不行。 “一群吸血虫,恨不得趴在别人身上敲骨吸髓。呸,做他们大梦去吧。” 现在刚刚二十三点,想到马上就要过零点,旁边有陪护床,她干脆关了手机,打算去上个厕所然后睡觉。 外面的走廊被关了灯,只有应急通道绿油油的光亮照着地板,然后被锃亮的地板反光。漆黑的长廊在昏暗的绿光里愈发显得空寂。 邱灵灵满脑子都是刚才的评论,气冲冲走进厕所里。这里一进去就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她下意识挥了挥手散味,沿着两排厕所隔间径直到最后一格里。 这个点估计大家都睡觉了,厕所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上完厕所又冲了水,刚走到洗手池前,突然愣住。 面前的镜子上居然映照出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 邱灵灵被吓得整个人都精神了,浑身一颤,忙回头确认。幸好女人还在,她背对着邱灵灵,毫无察觉地走进其中一个隔间。 应该是哪个病房的病人吧。 邱灵灵抚着胸口慢慢回神,刚说服自己,她推门就要离开。 手指搭在门把手上又感觉不对,刚才的背影好熟悉。 她跟着云舒工作三年了,早就到了不看正脸就能认出人的程度。 刚才的女人分明就是云舒。 云舒醒了! 邱灵灵惊喜万分,忙回身扬声问道:“姐,是你吗?你什么时候醒的?现在感觉怎么样?” 隔间里传来一声闷哼,没正面回答她的话。 邱灵灵以为她摔倒了,着急过去,想问清楚。不想手指放在隔间门上,没用力,它就自动开了。 里面的女人依旧半低着头直直站在那里,和开门的邱灵灵撞个正着。 长发遮住她半张脸,从窗户渗入的月光,能看出对方的脸非常白,毫无血色。 邱灵灵下意识收回手,尴尬道:“这、我是想敲门来着。” “没事。”云舒摇摇头,伸手抓住她,冰凉的手像块冰覆在邱灵灵手腕上,冷的几乎刺痛她的皮肤。 “我有点晕,你扶一下我。” 邱灵灵点点头,“行,你先出来吧。” 云舒慢慢移动四肢,从隔间走出来。她站在邱灵灵面前,背对着她,忽地又开口:“灵灵,我头有点疼,你帮我揉一揉好吗?” 静谧的厕所里,她的语气比月光还要清浅,几乎要成了流动的风,一出口就能飘走。 “可以啊。”邱灵灵满口答应,脸上也不由露出喜悦的表情。 太好了,云舒没事,明天那些谣言都能不攻自破,她还是那个光芒万丈的影后。 邱灵灵小心翼翼地抬起双手,摁在云舒的太阳穴处,轻轻地转圈揉捏。 正想问问这力道怎么样。 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咔吧一声。 邱灵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居然将云舒的头举了起来。 她愣愣地看着这颗长发飘飘的头和面前光秃秃的脖子。 第83章 第 83 章 降头3 一颗头, 被她抱在手里。 她抱着一颗头,一颗断头。 邱灵灵忽地松开手来,沉甸甸的头颅重重落下, 顺着地面骨碌碌打转, 一直滚到云舒脚边。 此刻的云舒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只感觉自己眼前忽然一黑, 接着就再也看不见东西。她以为是眼睛出现了问题,两只手无措地抓向空气。 想说话,发现自己的嘴也被封住了, 怎么努力也张不开。 冰凉的手像风中吹乱的柳树枝,扑棱棱在空气里乱挠, 一会碰到厕所隔间的木板, 一会打到自己, 终于循着本能向后摸索, 死死抓上邱灵灵的手,想向她求救。 看在邱灵灵眼中便是她那只没有头的身体猛地朝自己抓来。由于体位差原因, 那光秃秃的脖子没有头颅, 更能让邱灵灵看清楚——那段没有头的、脖子横截面。 猩红的血管、白花花的肉、透出粉意的颈椎骨头, 这些还在循着惯性蠕动。 “啊啊啊啊——” 邱灵灵一把甩开云舒朝外面跑去。 应急灯被她的尖叫齐刷刷点亮, 将昏暗的走廊照得亮如白昼。值班的护士这时也被惊醒,匆忙跑出来, 扶住已经濒临崩溃的邱灵灵:“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那边、那边、有、有鬼——” 邱灵灵软倒地上, 拼命拽住护士的胳膊, 抬手指向刚才跑出来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啊?哪来的鬼?” 这大半夜的,护士感觉浑身毛毛的,邱灵灵的指甲隔着袖子几乎嵌入她的皮肤里, 扎得她越发清醒。抬头顺着她指的方向去看,什么都没有啊。 “你是不是看错了?”护士疑惑,“那边是值班室,你跑那边干什么?” “我、我去上厕所。然后、然后,我就看见,看见有个人的头掉了。”邱灵灵恐惧之下,思绪居然异常清晰,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来,“云舒姐、云舒姐有没有事?” 她不认为刚才在厕所见到的是云舒,兴许是其他什么东西呢。反正不可能是云舒,云舒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头掉了呢? “她没事吧。”护士更担心她的精神状态,往那边张望一眼,连忙扶着人,“你别想了,应该就是幻觉,或者你在做梦呢。” “不可能。”邱灵灵崩溃道:“我就捧着它,我捧着那颗头——我明明感觉到了。” “哎呀,那边哪有什么厕所。你就是做梦了,在梦里还搞错了方向。”护士无奈,让邱灵灵转身看后面,一个偌大的指示牌上标着洗手间和箭头。“你不信的话,看看那里。” 邱灵灵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她真的看错了? 护士把她扶回病房,以防万一,还特意让她看清楚床上的病人,云舒正好好地躺在床上还没醒过来,怎么会去上厕所。 邱灵灵怔怔地坐在床边,紧紧盯着云舒,连护士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外面的灯光过一会再次灭下,又恢复成幽绿的昏暗光线。病房内外,一片安静。 这真的是云舒吗? 邱灵灵莫名蹦出一个想法,要不试试呢? 就碰一下,又没什么事。 她这般想着,颤巍巍伸出手,摸向云舒的脸。 云舒的脸上皮肤软弹,更重要的是,那是热的。 邱灵灵捂着脸喜极而泣。一心认为刚才就是她的幻觉,就是她做个梦而已。 她在床边趴了一会,浓倦的困意涌上身体,不知不觉陷入沉睡中。 半夜飞机刚落地,佟咏便让人开车接上落地的姜斯和罗杀女一同赶往医院。路过医院大门时,没立即驱车进去,反而拿出口罩帽子和大衣打扮一番,这才下车。 佟咏见车上两人不解,闷声解释:“门口有好几波狗仔蹲守,我怕他们发现我。” 姜斯这才明白,拉开车门下来。罗杀女心情极好,左瞧瞧右看看,新奇地不得了。“原来这就是明星的待遇啊。” “明星哪有隐私。”佟咏自嘲地笑了下。 姜斯对此不置可否。趁着走路期间,他给沈笏编辑一条信息发去,让人记得把监控拷贝记录,宫田野晚上会吐露出来些东西。 他在地毯下留的纸人可不是白留的。 深夜医院内的人依旧不少,甚至有的人直接坐在石阶上打起瞌睡来。 避开这些人,佟咏边走边说,“我和她的经纪人商量了,无论能否有效都不会让你白跑的,当然如果云舒能醒来,她准备了两百万的感谢费作为酬劳。” “哦?”姜斯没想到他们这么大方,心中如何意动,在没见到人的情况下也不会一口应下。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他眉头都没动一下,淡漠地道了句:“再说吧。” 果然他这副态度摆出来后,佟咏竟感觉是不是给少了。毕竟一条人命呢,哪能只值这个数。心中暗忖一会再跟经纪人说说,把酬劳提高点。 他在前面引路,罗杀女悄悄推了推姜斯:“两百万,这都不心动?” 她在人间呆了几百年,早就融入到人类社会里面,现在的工资都是靠天师协会每个月按时发放。 姜斯瞥了她眼,罗杀女比划道:“我一个月工资也才八千。他居然能给这么多。” “有五险一金吗?” “我要什么五险一金,他们直接折合成工资给我了。” “没有五险一金才八千。”姜斯愕然,一个传说中的罗刹,区区八千就能把她被招安了。 “可他们说虽然工资不高,但是胜在稳定,不用担心被裁员,也不用加班。”罗杀女感觉这待遇还行,“我看有的人辛辛苦苦一个月也就三千。” “”姜斯没想到,那群天师也会搞上PUA这套了。 连鬼怪都骗,让资本家听了都自愧不如。 “还可以。”姜斯默默问道:“你够花吗?” “月月光。”罗杀女叹气,“我现在就在努力存钱买个游戏机,但是还差了不少。要是能接私活,我早就暴富了。等我暴富了,我一定要同时包七八个美男,左拥右抱,天天笑给我看。” 姜斯对她的远大抱负表示祝福,“那你加油。”. 佟咏推开病房门,看见趴在床边的邱灵灵时还颇为纳闷,过去把人推醒,“怎么就睡了,云舒怎么样?” “还好。”邱灵灵揉着眼睛把座位让开,“刚才太困了,就眯了会。佟导,你怎么这个时间来医院?” “我带人来看看云舒。”说着,佟咏往云舒脸上去看,她依旧紧闭眼睛,陷入沉睡中。心电监护的数值一切正常,证明她还没遇到危险。 “这几位是?”邱灵灵好奇看向姜斯和罗杀女两人。这两人的脸放在人堆里面也绝对是一眼就能看见的程度,难不成是最近新出道的明星? 他们半夜过来看完前辈的? “这是我请的大师。”佟咏解释,“这是姜先生和罗小姐。他们都是专业人士,被我邀请过来看看云舒的情况。” “大师?”邱灵灵震惊当场。 “麻烦让一让。”姜斯礼貌道,挤到病床边。 少了摄像机转播的视频上的颜色滤镜干扰,云舒实际上看着更加漂亮,波浪卷的长发海藻似的散落脑后,苍白的脸上一丝多余赘肉都没有,是张非常立体的骨像脸。脸上没有颜色,只有两笔碳画上去的鸦睫。 初见真人,姜斯竟有些晃神。她的状态和睡过去没两样,看起来非常正常。 “怎么了?”佟咏见他久久站立不语,还以为是遇到什么难题。 姜斯没理他,伸手覆盖在她眼皮上。手指撑起她眼皮,让底下黑眼球露出。 昏睡中的人眼球会整体向上看,这个角度正好将下眼白也显现出。 “嗯” “有问题吗?”佟咏心惊胆战问他。 “玻璃体有点浑浊,没什么大碍。”姜斯将另一边也撑开看了下,平静地回道。 佟咏:“” 那你表情干嘛那么严肃。 姜斯扭头看去,将佟咏脸上的表情一览无余,笑了笑,“开个玩笑。你有刀吗?” “什么刀?水果刀可以吗?今天买果篮,老板送了把小水果刀,还没用呢。”邱灵灵不明所以却还是老实回答。 “可以。” 姜斯拿到刀后,在手指上转了圈,撩开被子一角,捏起云舒的手指在上面轻轻划开一道小口。 同时说道:“把灯关了。” 罗杀女离病房的灯最近,随手把灯摁灭,饶有趣味盯看姜斯下一步动作。 他挤出一滴血来,从口袋里拿出个小纸人将指尖血涂抹在纸人头上。两指夹着纸人,一手掐诀,低声念出招魂咒。 “天阴地阳,万物清明。敕招灵灵,魂归、魂归兮。” 随着他的低语,手指松开,纸人轻飘飘落下,就在即将落在地上之时,它仿佛有了意识般,腾空抓住床单将自己荡到云舒的腹部,慢慢移动身体朝她的头颅而去。 佟咏和邱灵灵不约而同露出惊异神色,鸦雀无声地注视这个小小纸人。 姜斯同样紧盯着她它,就在它已经移动至云舒的锁骨处时,突然倒下来,不再动弹。 “它——”佟咏想说话,被姜斯一个眼神制止,连忙噤声。 姜斯捏起纸人,抹了把它沾血的头,几秒后才道:“她的魂又丢了。” “看来是她的魂被什么东西困住,无法逃出来。”他说着,问道:“云舒近期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是去往什么寺庙,拿过什么法器?而且不是华夏的。” “不是华夏的?”佟咏倒吸一口冷气,难不成是去D国之行,她就被人盯上了?他把猜测讲出来,“但是她上次去D国是半年前,怎么现在才发作?” 姜斯摇摇头,“时间不是问题,只要她有头发或者血留在那里,不管过了多久,想被施法随时都可以。” 几人都没说话,姜斯再次挤了一滴血,正想再试次招魂,忽地感觉身后的窗子吹进来一股凉风。 窗帘被这阵突然的风吹得猎猎作响,轻薄的纱帘肆意鼓动,在昏暗的病房里就好像是一个小孩躲在窗帘后刻意捉弄这些人。 “要下雨了吗?”邱灵灵莫名听见外面有沙沙声,不由走过去,想去把窗户关上,不让雨水潲进来。 寒意四起,身处病房的人都清楚感觉到温度在断崖式下降。 邱灵灵紧了紧外套,伸手去拉窗户,拨开窗帘的那刻,一个硕大无比的人头居然紧贴在外面,距离她不过几厘米。 猝不及防和人头对视的那刻,她整个人几乎都被吓傻了,愣愣站在原地。 人头膨胀的像个气球,被风吹到窗边。若不是有防护栏挡着,它会直接进入病房。 过了一会,佟咏有些不耐,“关个窗户这么麻烦,你愣在哪干嘛呢?” 同一时间,风卷起窗帘高高往上扬,将窗外的人头气球暴露个彻底。佟咏的话卡在喉咙里,瞳孔缩成了一个点,死死盯着那扇窗。 罗杀女自觉这里没自己的事,情绪丝毫波澜,静静观看这场闹剧。 只有姜斯反应还算快,清开佟咏挡的道,快速冲到窗子边,一把将窗帘拉上,挡住所有人看向外面的目光。 邱灵灵面对这么大动静也没有反应,呆呆站在原地,眼神中失去神色。姜斯抬手在她后颈摁了一把,她向后倒去,又被姜斯及时拉住,扶至陪护床上躺着。 “我日他个仙人板板,那个是啥子东西哦!”佟咏震惊连普通话都说不好了,一口粗话喷出来。小跑着到邱灵灵身边看她的情况,“有一个人倒下噻,咋子又来个嘞。” “她是被吓出魂了。”姜斯侧身让出点空间,“你扶着她的胳膊,别让她乱动。一会会有点疼。” “哦哦。”佟咏忙配合。 姜斯绕道她身后,拨开头顶的发丝,狠狠朝颅顶一拍。 邱灵灵吃痛挣扎,伸手去捂头,被早有准备的佟咏紧紧压住,不让她乱动分毫。 “啊啊啊啊——”邱灵灵尖叫出声,猛地睁开眼睛和佟咏对视。那股天灵盖上剧痛过后,竟有种魂归其位的踏实感。 “好了。”姜斯收手,转身快步朝外面看去,方才还巨大无比的人头越来越小,膨胀的脸型恢复到正常程度。长发随风飘扬,底下那张灰白脸上描摹出的五官格外熟悉。 她睁开眼睛,唇瓣鲜红几欲滴血,噙了笑意看来。 “云舒。”姜斯半眯起眼睛,再次从口袋里捏出张纸人,趁她不注意把纸人掷出,“锁魂!” 话落,人头气球陡然消失,纸人被硬生生搅碎在空气中,无数的纸渣散于风里。 “她她她、云舒?”佟咏震惊。 “不是。”姜斯将窗户合上,外面的风再灌不进来一丝。“是降头,云舒被下了飞头降。外面的不是她,是操纵降头的东西。” 他踱步到邱灵灵身边,压下她要起身的动作,手指抬起下颌,认真扫视她眸子。邱灵灵被看的有些尴尬,昏暗的光线遮掩几分红意。 “还行,没什么大碍。”姜斯松了手,“你刚才差点被一起勾魂,那个东西对视久了,就会被迷失心智。魂魄从身体里出来容易,再回去就难了。” “那我的头。”邱灵灵想起刚才的痛意还心有余悸。 “不是打你的头,是要把你头顶即将从天窍也就是你的脑门出来的魂魄给打回去。从头顶出魂,本来就十分痛。”姜斯摊手,“这可不是我故意的。” 《子不语》曾记“通幽法”一文,里面就有讲一农夫灵魂出窍,“觉魂从头顶迸出,痛不可当。”有的阴差勾魂,要是对那人看不顺眼,也会故意从头中拔魂,来作为一种折磨手段。 邱灵灵干咳,“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您。那我既然没事了,云舒姐呢?那什么降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斯扭头看了眼病床上的女人,“这个得问她,之前到底拜了什么庙,招惹上邪神。” “嘶——”邱灵灵瞪大眼睛,“是拜庙?可她在国内国外拜了不少呢,几乎是见庙就拜,主打一个广撒网。” “”姜斯无语。 罗杀女毫不留情嘲笑出声,“心诚则灵,你们带着这种目的去拜什么东西都没用。” 见邱灵灵惭愧低头,姜斯干巴巴安慰道:“一般情况,拜庙就是个心理安慰,不至于要命。” “真正要命的是,她进了阴庙。”他以此当例子,顺便给年过半百还有冒险精神的佟咏科普。 “庙宇不分佛教道教都是有着阴庙和阳庙之分。阳庙是供奉像太上老君、观音菩萨、佛祖这类正神,拜了不会有事。阴庙则是供的邪神,说是邪神,其实连神都不算,只是法力强悍点的鬼怪。就像拜仙家,这也算是阴庙内的邪神。不过有的邪神慑于天道,也为了自身修行,不会做害人的事,相反如果信徒多了,也有利于他们的修行。” “真正的害人的是那些歪门邪道上来的邪神,来历本身就不正,供奉它的人也不是正途,对无知拜庙的人只会百害无一利。所以你们在外面拜庙的时候,别什么都进去拜。先看好供的是谁再说。” “啊?那云舒还有救吗?”佟咏头疼极了。 “还不算晚。”姜斯道:“她从D国回来有没有带什么法器?你好好想想?” 邱灵灵当时没跟着前往D国,自然什么都不清楚。佟咏一个男导演怎么会多关注自己手底下的女演员,只能给经纪人打电话,让她先把舆论放一边,过来救人。 经纪人听完佟咏的话后倒是想起来一个物品. 姜斯看罗杀女已经百无聊赖地蹲在一旁打游戏,走过去低声问道:“你有解决的办法吗?” 罗杀女斜睨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一个小邪神而已,我两下就能给它撕了。” “那太好了。” 罗杀女面无表情:“你高兴得太早了。” “”姜斯往佟咏的方向看了看,继续道:“你的游戏机,我出钱买了。” “?”罗杀女震惊,“你拿两百万,就给我一台游戏机?” “别贪心啊,没有我,你也不会接触到他们。再说了,你们协会不是不让接私活吗?” 罗杀女沉吟:“我要十个游戏机。” “可以。”姜斯一口应下。 “你自己不是能搞定吗?干嘛还拉着我?”罗杀女后知后觉,狐疑地看他。 “咳。”姜斯抿着嘴角,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得意的笑,“我对象还在家等我,我得早点回去陪他。” “靠。”罗杀女第一次觉得人类居然能这么狗,“怪不得你不是道士呢,当了道士哪能谈恋爱。” 姜斯坦然道,“恋爱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罗杀女把头扭向一边,“好了,不许再说了。” 姜斯无辜地耸耸肩,拿出手机和海棣报备一句行程。他这边要是顺利的话,明天下午就能回去,然后还能和海棣一起吃个晚饭。 完美! 四九城的凌晨交通依旧十分拥堵,等经纪人带着东西姗姗来迟时,时间早已过了凌晨三点。 “应该就是这个东西。”她在佟咏的介绍下和姜斯握了握手,拿出一个暗绿色礼品盒子。盒子上系着个红色蝴蝶结,是款很常见的设计。 她将盒子打开,里面只放根手链。 “我当时跟着云舒去的D国,她喜欢到处逛,有两天我在谈合作,就没跟着。结果就是那两天,她跑去一个比较偏僻的山上,还住了一晚上。我得知这事后,把她骂了一顿。毕竟现在东南亚整体环境都不太安全,她一个女孩子,要是被人拐了卖了,那不就完了。” “她就向我炫耀这个手链,是从一个好心的僧人那里拿的。说是她在下山路上迷了路,经过这个僧人指路才找到方向。僧人说跟她有缘分,就把手链送给她了。云舒因为被僧人帮了忙,一直心怀感激,还从来没怀疑过这个东西有问题。但是我觉得就是不太对——您看看。” 姜斯将手链放在手心里,触感温凉,还有点被盘圆润的滑腻,是普通的木制品手感。 只是,他翻看一圈道:“这个东西确实不对。” 一根手指将手链悬置空中,示意他们看,“既然是僧人给的佛串,试问,谁家的僧人会佩戴佛头组成的装饰品?” 手链一共十八颗珠子,个个都在木珠上雕成佛头的造型。 佛头还不是经常见到的十八罗汉或者释迦牟尼,而是面容扭曲的的佛,额头上开了第三只眼睛,另外两只眼睛则是闭上。正常人看上一眼,就能感觉出来这个东西很不舒服。 第84章 第 84 章 降头4 经纪人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邪性的东西, 被吓得连连后退,无比庆幸自己没裸手碰过这手链。 姜斯将她变幻的神色看在眼中,笑道:“也不用这么害怕, 正常接触不会有事。” “没见云舒带过这佛头手链, 不说是手串文玩得经常盘才能出油吗?隔了这么长时间, 这上面怎么还是油光水滑的?”佟咏好奇问道。 姜斯手指摩挲了下佛头珠, 平静道:“上面被涂上了尸油,就算不用人盘也能保持光滑。”说着他撩起眼皮看向佟咏,“上次没说, 您脖子上的那佛牌也有尸油。” “!”佟咏瞬间脸色苍白。 “尸油也不一定是人身上的,动物脂肪一样能炼制。传说尸油抹在人眼皮上就能通灵, 不过都是假的, 它的作用和猪油类似, 保湿润肤。你要是皮肤干燥倒是能买来用用。” 佟咏听完他话后打定决心, 接下来一个月都不会吃油制品了,尤其是猪油做的。 “那接下来怎么办?”经纪人弱弱发言, 一圈人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 她只能先把情况说明:“我找了人撤热搜, 但是一点用都没有。这边还有七八家大牌合作商打电话问情况, 云舒现在正是通告最多的时候。” “这样啊。”姜斯瞥向罗杀女,“你来搞邪神?我最后招魂。” 罗杀女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没头没尾来了句:“现在不行, 只能等天亮了再说。” “为什么?”佟咏以为里面有什么说法, “是太阳出来后阳气更重吗?” 罗杀女看傻子一样看他, “现在没精力,我要睡个觉。昨天就已经通宵打游戏了,今天再熬夜, 我皮肤就不好了。” “” 佟咏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无法理解现在女孩的心思,压根不知道他面前这位做他太太太太祖宗都绰绰有余。 姜斯同样对这个理由不理解,“你皮肤不是可以自行变化吗?” “谁说的?”罗杀女珍惜地摸上自己的脸,“以前还能不满意了就去找别人更换,如今又不让我杀人,这张皮得好好爱护着,不然破了都没办法修补。” 她想到什么,竖起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指尖,指向病床上的云舒,有些遗憾道:“其实不救她的话,我也能用她的皮。她长得蛮好看的,很合我眼缘。” 经纪人和佟咏还没消化完她这番话。姜斯移步挡在她面前,面无表情道:“十台游戏机。” “嘁。”罗杀女撇嘴,“算了,我还看不上她呢,长得也忒瘦了。” 姜斯:“” 现实版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佟咏电影的男主角拎着个果篮,前呼后拥带着助理大摇大摆来到医院探望。他只戴了顶鸭舌帽,路过医院门口的时候,还笑着冲门口蹲守的狗仔打招呼。 看见他满脸笑容的狗仔纷纷懵逼,相互对视。 “这不是李纪明吗?”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云舒醒过来了?” “网上没消息啊。” “那他怎么这么高兴?” 有大胆的狗仔端着摄影机悄悄尾随在李纪明身后,打算混进云舒住院楼里,拍到第一手照片来博流量。 跟在李纪明身后的小助理第一时间发现了狗仔,犹豫地提醒道:“李哥,后面有狗仔。” “我知道。”李纪明让他别管,“你看我脸上的妆怎么样?不刻意吧?一会我就是要狗仔拍到我亲自来探望云舒的照片,在发到网上,让粉丝看看我的人品。眼药水你那里备好了吧?一会我还得装出痛哭的表情。” 李纪明为了在镜头表现一下,特意起早让化妆师画了个憔悴点的妆容。 小助理:“挺好的。” 说真的,李哥要是把这个心思放在演技上,早就能拿影帝大满贯了。 昨天跟着佟咏将云舒送进医院,李纪明第二次过来倒也轻车熟路,以防门口的保安拦下狗仔,他还特意嘱咐后面跟着的是朋友,不要阻拦。 保安自然答应下来,对偷偷摸摸的狗仔视而不见。 李纪明正酝酿一会见到云舒的情绪时,刚出电梯就愣住了,那不就是云舒吗? 她居然醒了,还从病床上下来了。 李纪明来不及多想,把果篮往小助理手里一塞,“你先等我一下,我一会就回来。” 他大步流星朝着走廊右手边快步走去,小助理起初还挺茫然,眼神向上一瞟,瞬间明白了。 原来是上厕所去了。 李哥也真是的,尿意这么突然的? 李纪明步伐越来越快,可他发现云舒明明走的也不快,自己却怎么都追不上她。 直到她拐进洗手间,李纪明紧跟着也进去。 眼看她往女厕所方向而去,他一把抓住人,把人扯回身。一双因为双眼皮过大而显得忧郁的眼睛,含情脉脉注视着她。 “舒舒,你没事吧?真是吓死我了,我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早上还是瞒着经纪人偷偷来看你的,幸好你现在已经醒来了。” “”云舒和他对视,眼珠一下下转动,似乎在思考面前这人是谁。 好半天,她开口:“男朋友?” 她嘴唇干裂,苍白到毫无血色,稍一张口却发出一股巨臭无比的味道,熏得李纪明差点吐出来。 用尽毕生演技将呕吐感压下的李纪明装出喜悦,搂住云舒的双臂,开心道:“是我,能看见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云舒扯着干涩的嘴唇微微一笑,眼中不自觉发出精光,“我也很高兴。” 她勾着李纪明的脖子,“你亲亲我好吗?” 李纪明浑身一僵,视线不由自主放在她那张干到起皮的唇瓣上。若是平时也就算了,云舒怎么也算是个光鲜亮丽的大美女,亲了也不吃亏。 可现在,她没化妆,甚至还有口臭。 他真的下不去嘴啊。 “嗯?是我不好看了吗?”云舒努努嘴,做出不满的表情。 “好看。”李纪明勉强微笑,想到她刚拿下的影后奖杯,心中一横,闭上眼睛亲了下去。 唇瓣交叠的那刻,一根软肉探入他的口中,伴随着更为腥臭的味道席卷而来。 李纪明几乎要吐了,受不了地将人往后推。 他越用力,云舒勾着他脖子的姿势越紧,几乎勒着他的后颈迫使他一直保持张嘴的姿势。 软肉从他舌苔上滑过,丝滑地探入他细嫩的咽喉,还想继续往下游弋。 李纪明被熏得麻木的大脑此时才感觉不对,怎么会有人的舌头这么长? “呜呜呜呜呜——”他几乎是掐着云舒的腰往外拽,难受地直摇头。 但是无济于事,就像是吞咽东西一样,他将那根长肉条顺着喉管吞进了胃里,肉条另一端连接着云舒的嘴。两人拥抱地密不可分,像极了热恋中的小情侣。 肉条滑进他的胃里,空间不再像是在喉管中那么拥挤,有了活动空间后便像海绵泡水似的越来越大,几乎将胃内容积全部占满,然后胜生出无数的小小触手,贴上胃壁,汩汩吮吸。 直到云舒心满意足地把他放开,李纪明如同纸片似的一被松开便重重倒地,两眼发直,毫无神采。 她穿着拖鞋的脚跨坐在他腰上,云舒往后拨了下长发,继而捧起他的头珍重地在他眉心亲了一口. 小助理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看见李纪明的身影,连忙挥舞手臂提醒他。心中暗自纳闷,这得多肾虚才能上个厕所都得这么久。 “李哥。”小助理装作看不见身后狗仔的样子,悄悄把眼药水塞进李纪明手中,“我们现在过去吧。” 李纪明点头,抬手将眼药水扔进垃圾桶。 小助理:“!”. 小助理以为病房里最多只有云舒的助理和经纪人在,没想还多出三个人。 再加他们俩,本来还算大的私人病房顿时显得有些拥挤。但是小助理没在意这个,悄悄把目光落在眼生的一男一女身上,搞不明白这是谁? 佟咏见到李纪明有些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李纪明:“嗯。” 佟咏见他视线完全落在姜斯身上,态度还这么冷漠,有点茫然,又不好直接介绍这是请来的大师,只能打着哈哈道:“这是我朋友,听说云舒昏倒后便过来看望一下。” 李纪明依旧直勾勾盯着他,“嗯。” 这人睡了一晚上把脑子睡糊涂? 佟咏纳闷,以前也没见他这么没眼色啊。 “幸会。”李纪明冲着姜斯伸手,唇角带上意味不明的微笑。 落在别人眼中就是挑衅的意思。 小助理一下子就悟了,原来把他当情敌来看! “你好。”姜斯波澜不惊,在数双眼睛下伸手和他浅浅一握。正要松开,不料被死死抓住,无法挣脱。 李纪明手掌中长出根肉刺朝覆在手心的姜斯扎入,却发现怎么都扎不进去。 “?” 围观的小助理一惊,再次悟了。难不成是看上了这人? 佟咏皱眉上来打圆场,“你还不松开,当着病人的面多不礼貌。” 李纪明完全没搭理他,眸子里藏了条毒蛇一样,直勾勾盯着姜斯不放。 姜斯只扫了他一眼,越过站着的人看向翘着二郎腿看戏的罗杀女,用眼神问她,谁来处理? 罗杀女眨眨眼,起身推开碍事的人,笑吟吟一巴掌拍到李纪明肩上,“你别这样,姜先生脸皮薄,有什么可以冲我来。” 看李纪明一点反应都没有,罗杀女笑容淡了点,卡住他的后颈往墙上砸去。 一米六出头的娇小女生拎起一米八的李纪明如拎小鸡崽,毫不费力地摁头冲墙上一下又一下猛撞。 这一幕实在太快,就连身为李纪明的助理都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他被摁头砸了三四下后才尖叫一声,连忙去拦,“你干什么!干什么呢!” “我要报警了嗷!佟导,你都不管管吗?” 被Cue的佟导脸色空白,怔愣地发出声一声:“嗯?” 罗杀女脑后长了眼睛似的,不等助理靠近,一脚把他踹了出去,同时拎起李纪明的一撮头发,硬生生拔萝卜似的把他的头从脖子上分离。 这下不只是愤怒,助理简直要疯了。 身上的痛觉都被完全压了下去,趴在地上愣愣地注视她手里的头。 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杀人应该犯法吧? 门外的狗仔手疾眼快连拍数张照片,直到拍到这张也懵了。 他就一个八卦娱记,怎么还拍到了命案现场? 第85章 第85章(二更) 降头5 罗杀女生生拔出李纪明的头颅后, 往地上一丢。脑袋皮球似的在地上滚动,一溜至邱灵灵脚边,正脸朝上, 怒目圆睁的眼睛和她正好对视一起。 邱灵灵下意识想到午夜厕所那幕, 云舒的头在地上滚动。 随着她的回忆, 地上的李纪明居然真的慢慢变成了云舒的脸。 经纪人吓得一连后退好多步, 紧贴墙根指着地上的人头,牙齿颤抖:“这到底怎么回事?” 罗杀女充耳不闻,抓起李纪明的身体, 五指张开猛地掏进他体内,在里面摸索一会, 拿出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当着所有人的面, 张开嘴吞了下去。 猩红的血沾染她那浓黑色的唇瓣, 连嚼都没嚼就给硬生生吞了下去。在被掏出心脏后, 滚落地上的头颅和身体全部凭空消失在原地,似乎从来没有李纪明这个人进来到病房一样。 密密麻麻的金色梵文在她眸中一闪而过, 随即恢复正常, 将一颗石头吐在手中。 “喏。”罗杀女把石头往姜斯面前一推, “这是她的魂体。” “” 上面隐约还有水光, 姜斯实在不想碰。 他注意到旁边有盒抽纸,忙抽了十几张垫在手上才接过来。还不忘为刚才血腥的场景找补:“这个男的不是人, 是被飞头降操控的云舒, 真正的他应该还在不远处。” 助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从地上慌忙爬起身, “是厕所,李哥刚才去上了厕所。” 姜斯没管他,先给云舒招魂才是当务之急。可被邪神掳走的魂体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被能回体的。 连纸带石头一起放在了桌边, 姜斯不急不慢掏出一本书翻看。 佟咏切实感觉到了皇帝不急太监急,着急问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看什么书啊!” 姜斯头也不抬直接回道:“我现场学学怎么招魂。” “就这点时间,能学会吗?”佟咏表示怀疑。 “试试看。” 经纪人忐忑不安地等待他的消息,翻书声没过几分钟,姜斯一目十行扫了一遍便将书合上,胸有成竹道:“可以了。” “这么快!”佟咏震惊。 姜斯:“本来就没多难。” 他冲经纪人吩咐道:“辛苦你去找一张纸,写上云舒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然后拿到本地城隍庙烧掉,做完这些后就立刻告诉我,我会在这边招魂。” 经纪人应下,匆匆出了病房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病房一安静下来,外面的喧嚷便显得醒目起来。似乎是护士和谁的呼喊声,姜斯踱步推门去看,正是那位跑出去的助理和护士将一个昏迷中的男人抬上担架床。 一行人从姜斯面前跑过去,他注意到男人的脸庞极为削瘦,两颊的颧骨严重突出而腮肉凹陷,脸色枯黄,像是患了重病似的。 “这不是李纪明吗?”毕竟是自己手下的演员,佟咏一样担心,拉着姜斯胳膊忙问道:“他不会也中了那什么降头了吧?” “没有。就是被吸了太多精气,身体虚弱。”姜斯宽慰他,“放心,人死不了。” 佟咏先是松了口气,接着苦起脸,他的电影就两个主角。 两个主角还都双双住院,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行。也幸亏电影早就展映完了,用不着他们去做宣传,不然才真的够麻烦的。 “这些佛头都碎了。”罗杀女对外面的事不感兴趣,捏着手链一颗一颗去瞧。到了她手中,木雕的佛头像是摔炮一样接连劈里啪啦,裂出无数道痕迹。 “碎了会怎么样?”佟咏好奇,想过去看看,可畏于她刚才手拔人头,生吞心脏的壮举一点也不敢靠近。 “佛头碎了,上面的术法也就自动破解。” “那岂不是飞头降已经解决了?” “算是吧。” 姜斯没想到自己话说得还是太早了。他接到经纪人电话着手准备招魂,找护士借了几张两张白纸,徒手折成麒麟,一左一右摆在云舒两侧。 “麒麟镇魂。” 他说着,手指探入盛了半杯水的一次性纸杯中,在云舒眼睛抹上一道水痕。 “目神清明。” 沾水的手指点至她眉心,“灵台入神。” 最后将手上剩余的水弹到她脸上,低喃一句:“魂兮归来。” 云舒紧闭的眼皮剧烈抖动,在佟咏和邱灵灵紧张的视线中挣扎数秒,终于睁开了眼睛。两弧盈润的眸子,刚睁开时还带着茫然,似乎没明白是什么情况。 但随即,她黝黑的瞳仁分裂成两个,泛着红意锁定低头观望的姜斯。 对视的刹那,姜斯微微失神,身后的墙体一个半透明状的人头飞速朝他撞来,即将穿过他身体时,被翻身而来的罗杀女一把抓住。 强烈的阴冷感让姜斯瞬间回神,抄起手中的水往人头脸上泼。 有水的冲刷,人头显现出原本的样子。是一颗干枯瘦小的老人头,睁着两只深凹下眼眶的眼睛不说,额头上居然有第三只眼睛。 姜斯端详片刻,发觉那不是第三只眼睛,而是拿刀硬生生划出的眼睛形状。 罗杀女嫌弃地甩了甩误泼到手上的水珠,“递给我几张纸。” 她接纸擦净后,才拎着头对姜斯道:“这次是另外的价格。我要买个LV包包。” “可以。”姜斯干脆利落直接答应。 罗杀女这才满意,处理起这颗人头。她到底还是知道真正的掏钱人是谁,扬眉问云舒:“大明星,你想怎么办?” “一是到此为止,二是永绝后患,自己选一个。” 云舒虚弱地撑着胳膊坐起来,幽幽看向她手中人头。大病一场后,她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脆弱,不似往常的明艳动人,可也添了病若西施的美感。 血气不足让她连情绪都显得平稳很多,看到人头的时候倒没几分害怕。张开干涩的唇瓣道:“第二个。” “可以。和我想的一样。”罗杀女冲她眨眨眼,“看好了我是怎么替你出气的。” 千里外,山中毫不起眼的某间庙祠,石头雕刻的三眼佛像陡然从头顶断裂出一道长长裂缝,贯穿佛像整个头部。 佛像无神的眸子倏然迸射出两道黑烟,在空气中四散逃窜。 病房中,罗杀女将人头丢向空中,手掌合一,不停变换各种手势。眸子完全变成了金色,注视那颗人头,浓郁得像是一汪刚粹炼出的金水。 口中念诵着听不懂得梵文,忽地一声鸟鸣声从天际嘶鸣,嘹亮声让闻声的人不觉浑身飘飘然,置若云端之感。 “破!”一声轻喝。 罗杀女硬生生撕开虚空,将一团黑影从空气中抓出来。这团黑影上跳下窜,努力躲开她的掌控,却丝毫无济于事。 将黑影越捏越小,直到成为巴掌大的小人。 “尔不思供奉之恩,利用邪术残害生人,当诛入阿鼻地狱永不复生。” 言出法随,随着尾字落下,黑影被生生撕裂成无数碎片消散在空中。 良久,佟咏才问道:“这、这就没了?” “嗯。”罗杀女玩味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想要额外节目?” “不用了不用了。”佟咏浑身一抖,连连摆手。 她得意地转身去看云舒,便见姜斯正虚虚捏着她的手察看情况。 “神归其位,你身上的降头也解除了。”姜斯淡声道:“恭喜。” “谢谢你。”云舒有气无力,还是礼貌地弯着眼睛笑,冲着罗杀女同样道谢。 “以后不要乱进庙烧香,有的庙不是你能去的。这次就当作一个教训,你要牢记下来。” “好。”云舒点头应下。 罗杀女不知看着她的笑容居然入了神,下意识走至病床边将姜斯挤开,不顾云舒的惊愕,伸手去捏她的下颌,向上微微一挑,另一只手去摸她的脸,从下睑一路滑到耳畔,越发感觉爱不释手。 她的眼神太过诡异,云舒僵着头,不明所以,“您这是?” 姜斯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想做什么,肯定是看上人家的皮囊想要得到。 “你长得好漂亮。”罗杀女低喃,着迷地摩挲手掌下的肌肤。 “谢、谢谢?”云舒被她看得毛骨悚然。 “我能亲一口吗?”罗杀女脑子里闪过多个能在不损伤这身皮肉的情况下把皮剥下来的办法,可也只能想想,慑于天道法则完全不能付诸行动。只能遗憾地提出个小小的要求。 云舒:“!!!” “好吧,那我抱抱你总可以吧。”罗杀女叹气。 云舒平时也会和粉丝拥抱,这个对她来说驾轻就熟,想张开手臂去抱,却被罗杀女一把搂进怀中。 姜斯远远看着,心中暗自啧啧,果然罗刹才是最大的外貌协会. 云舒不能下床,由经纪人亲自开车把两人送到机场,顺便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郑重递给姜斯,“姜先生,这里面是您和罗小姐这次的酬金。还希望你们不要拒绝,这是我和云舒的一点心意,非常感谢你们能赶来救她。” 姜斯含笑接过来,客气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我们应该做的。” 经纪人笑了笑,冲两人挥手再见,驱车离开。 姜斯捏着这张卡还没半分钟就被罗杀女一把抽走了,她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呦,救以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怎么不知道你改信佛了?” “胡说,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仰任何宗教。”姜斯声音中气十足。 “哼。走走走,这边我看见有专柜店了,我们现在就去买,回去正好能背着。” 两人拿卡到人家店里一刷,发现里面足有三百万的巨额。 罗杀女默默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钱呢。” “我也是。”姜斯毫不觉得羞愧,“我的存款连它三分之一都没有。” “那我要两个包。”. 飞机落地后,姜斯刚拿出手机想打车回家,远远地便瞧见有人似乎冲自己招手,认出来人后几乎难掩眉眼笑意,快步走了过去。 和海棣拥抱后,姜斯惊喜道:“你怎么来接机了?” “想早点见你。”海棣看了眼他空空如也的手,“这次走得好突然,我连准备都没有。” “意外情况。”姜斯身后陡然插入一道女声,“这就是你对象?” “这位是?”海棣没想到姜斯出门一圈还交了个朋友。看这样子,两人一起去的四九城。 罗杀女叼了根棒棒糖,一手拎一个包,饶有兴趣地打量海棣,“你对象长得也可以。” 姜斯忽略她这话,“这是天师协会的成员,罗杀女。” 果然,海棣也被这名字震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你就是罗刹女。” “哎呀呀,听过我啊。”罗杀女故意夹着嗓子,笑吟吟冲姜斯道:“谢谢你给我买的包,我们下次再约啊。” 姜斯对上海棣沉沉目光,:“” 不是,她绝对是故意的。 第86章 第 86 章 过渡 海棣一手攥着他的手心, 颇有正宫气度道:“慢走,有机会我和姜斯请您一起出来玩。” 已经踏出一只脚的罗杀女:“” 她扬着包包的手臂突然间想放下来,仿佛里面多装了二十斤狗粮, 压得胳膊沉甸甸的。 嘁, 谁稀罕似的。 罗杀女头也不回加快离开的脚步。 不动声色宣示完自己的地位, 海棣把目光放在眼神飘忽的姜斯脸上。某人看天看地, 还装模做样拿出手机划动屏幕就是不扭头看回来。 “我们回家。”海棣话落,姜斯立刻松了口气,忙不迭向外走, “好呀。” “你和她一起去的四九城为什么不和我说?” 姜斯身形一顿,打哈哈道:“这不是当时着急, 忘了说嘛。” “只是打几个字而已, 你说一下, 我还能跑过去找你闹不成?”海棣面色自然, 说出的话像是在谈判桌和人对接项目一般沉静。 如果忽略他越拉越紧的手的话。 “知道了,下次会说的。”姜斯依旧没看他, 满口应下。 “还有下次?”海棣眉头一皱。 姜斯心中好笑, 却没说话。直到上了车, 车门被大力关上后, 眼见海棣绷着脸,扯着安全带系上。 副驾驶位置的姜斯主动倾身过去, 捧着他的脸, 笑吟吟问道:“真生气了?” 他眉眼弯弯, 一点没将对方的情绪放心上。 海棣松开安全带, 下意识解开衬衣最上面的扣子,往后微微仰头,平静和他对视道:“生什么气?” “好吧, 是我误会了。”姜斯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亲,好似蜻蜓点水般,稍转即逝。 “我男朋友怎么可能会这么小心眼。” 一顶高帽戴在海棣头上,偏偏他还没有办法反驳。只能看着他微笑,“别多想,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嗯嗯。”姜斯道:“以后去哪跟谁都告诉你,万一遇上危险,也方便你踏着祥云来救我。” 海棣:“……” 缱倦的氛围持续不到一分钟就被打破,还好他自己早就适应良好,不管气氛怎么样,该有的福利不能少。 开了荤后,他除了必要的工作时间恨不能时刻跟在姜斯身边,结果这人还搞了一出说走就走。 昨晚捧着花回家的海棣一开门,发现室内一片黑暗,别说人影了,连个鬼都没有。 他与花对坐一晚上。 路上,姜斯道:“我订了一件苏绣丝巾,当时专柜里面没货,我就留了地址,让他们到货了再寄过来。上次去宁市拜访阿姨太突然,也没送什么礼物。这次你如果回家的话,一起带上,帮我向阿姨叔叔问个好。” “我爸妈不缺这些这些物件,你不用费钱。” 姜斯瞥了他一眼,“该有的礼数还得有。订都订了,也不算贵。” 海棣无奈笑了笑,“好。”. 四九城,某挂了新闻媒体牌子的工作室 小杨为了蹲守到云舒的一手大新闻,在医院外等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跟着李纪明混了进去后,竟然无意间撞见病房那幕血腥残忍的场面。 他连滚带爬出了医院,一溜烟被鬼撵似的跑回工作室。 回到工位上后,他心绪久久难以平复,心跳如擂鼓,简直进退两难,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东西发出去。 沉思良久后,他敲下第一个字——惊!新晋男顶流竟然在病房遇害。 对流量的渴望冲淡所有的是非观念和判断能力,一鼓作气写出一篇几乎全靠臆想编排的文章并将拍到的照片直接发了上去。 几分钟后,这篇新闻冲上前排,看见内容的粉丝和路人都陷入震惊中。 这啥玩意? 李纪明的头被人当萝卜拎在手里? 这真的不是在拍电影吗? 不少人看见新闻的第一反应是肯定是P图,接着开始骂作者不仅为了流量拿剧照炒作,还诅咒明星本人。 看见这些评论的小杨一股脑把所见所闻,包括医院地址都说了出来,另外又增加两张照片。 【质疑我P图的可以去检测一下,还有我说的所有信息都是真实的,一切全为我亲眼所见,早上李纪明赶到医院探望云舒,却在云舒病房被人杀害。】 李纪明的粉丝见他死不悔改,气得组队跟他对骂起来,扬言说要报警,告他造谣诽谤。 小杨:【可以,赶紧报警,去晚了说不定尸体都没了。】 在小杨和李纪明粉丝吵得热火朝天时候,还有一部分吃瓜群众的重点已经发生偏移。 【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我脸皮厚,我直接讲,那个帅哥是谁啊?好像没见过的嘞。】 【站在佟咏身边,是娱乐圈新人吗?难得有个高质量的新人了,这么糊的画质还能看出盛世美颜。】 【我直接上去叫老公,哈哈哈哈哈】 【这谁啊?有没有粉丝出来认领一下?】 网上的风波发酵一个多小时后,终于被李纪明的助理发现。 他震惊地捧着手机去找佟咏,“佟导,你看这个。” 佟咏皱眉看了眼,立即大怒:“这记者怎么进来的?不是说已经把病房给守住了吗?怎么还给他拍到了照片?” 助理讷讷不敢言,生怕他知道是李纪明的注意。 “算了,估计是安保没看好。你去拍一张立即李纪明的照片发到他账号上,顺便找人发个律师函,这样谣言不攻自破。” 助理小声提醒:“可是李哥还没醒。” “李纪明还没醒过来?”姜斯没瞧见新闻,先接到了佟咏的电话。他安慰两句:“人没什么大碍,就是太虚了。你让人用生姜和黄连一起煮成汤,给他灌下去。生姜化瘀,黄连解毒,两碗下肚就能让他醒过来。” 佟咏记下来,哭丧着脸叹气:“这都什么事啊。是不是这段时间犯冲了,我的电影男女主角接二连三地出事。” “有时候就是赶巧了,我看你的面相没什么事,别乱给自己心理暗示,不然假的也成真了。” 姜斯一句话给他打下强心剂,佟咏心情好了点,“谢谢。” 他问起姜斯手中短片的事,“我听说这是个系列片,你拍的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姜斯就头疼,“剧本确定了下来,但是取景没想好,还在和王兆讨论呢。” “你的主题内容是啥?” “傩鬼。难虽古礼,而近于戏。人扮傩,唱戏驱邪结果遇上真傩鬼的故事。” 佟咏沉吟了一会,给他想了个招:“你要不去山里拍。我之前去过西南,那边十万大山,连绵不绝,正好也是傩戏的发源地,有条件的话在那边实景拍摄绝对震撼。” 姜斯把这话听了进去,打算回头和王兆商量商量。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又在网上小火了一把,只不过还没人扒出来他的身份,就被李纪明的工作室发布的律师函给压下热度。 不过他就算知道了也无心在意,因为沈笏上门了。 深夜十点 “你怎么来了?”海棣表情看不出喜怒,看着门外的人。 沈笏虽然自己猜到了两人的关系,可还是没想到他们俩都同居在一起了。在海棣压迫性的目光下,沉默几秒才道:“我来找姜斯,他人呢?” “沈大师,您应该知道现在几点了吧?”海棣意有所指。“有什么不能电话联系,还得您这么晚亲自来?” 沈笏清楚这么晚是有点不礼貌,只能好脾气道:“我有些急事找姜斯。” “他在工作。”对峙了一会,海棣侧身让他进来,却也没立刻让人见到姜斯,“沈大师,你是天师协会的人,可姜斯又不是。他有自己的正经工作,一两次帮你处理无关他的事情就算了,可是你这么一直找他是不是不合适?” “他昨天深夜飞去四九城,今天才回来,刚吃了口饭又忙着自己的工作,这几天他一直没休息好。我欠您人情,您找我什么时候帮忙都可以,但他和我不一样是吧。” 海棣本来不想把话说这么清楚,姜斯把沈笏当朋友,他们俩的事自己不能瞎掺和。可是深夜十点,万一沈笏又要拉着人通宵熬夜,姜斯肯定不会拒绝。但他不能这么一直任由姜斯保持这个作息下去。 长期熬夜,铁打的身体都会垮,更何况姜斯身体状况一直不算好。 沈笏光惦记着来意,实在没考虑到姜斯平日的作息,这下被直白地说出来,不禁有些羞惭。 往卧室的门看了眼,他只能点点头,“是我太着急了,既然这样,那我明天再来找他。” 海棣冰棱棱的眸子盯了他一会,移了半步,“这是最后一次。” 他转身去叫姜斯,推开卧室的门,就见姜斯戴着耳机一手放在键盘上,一手揉肩,眼睛盯着屏幕全神贯注沉浸在工作中。 “肩颈酸吗?”海棣靠近,大手压在他手背上,替他揉捏,看着他手绘屏上的画面,“你这张画还剩多少?” “进度正常的话,明天就能完工。”姜斯摘了一个耳机,偏头往身后看了眼,“有谁来了吗?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在和人聊天。” 海棣的脸色有点阴翳,语气平静道:“是沈笏。” “是为了宫田野的事吧。”姜斯就要起身去见沈笏,被海棣强硬地压下,专心给他捏肩,语气听不出一丝破绽,“他说不急,我先给你捏会肩再说。是这个地方疼吗?” “往上一点。”姜斯笑着调侃:“你这手法越来越专业了,都能赶上店里的按摩师。” 海棣随他说,“我妈认识个老中医,推拿针灸很厉害。有机会带你去试试。才多大年纪,就落下颈椎病了,以后怎么办?” “以后腰也疼。”姜斯乜他一眼,“这个得怪谁?” 乌黑碎发与深色睡衣衣领中间是抹惊人的白,一层玻璃似的薄脆皮肤透出青蓝色的血管。海棣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下血管的跳动,每一下的泵张都和他这个人一样鲜活。 他没忍住加大点力度,立时将那块皮肤摁红了些。姜斯却没什么感觉,只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他。 “没事。”海棣绅士般笑了笑,体贴地把有些滑落的衣领给他拉整齐。“沈笏在客厅等你,去看看吧。” 姜斯起身,被他拉着轻轻啄了下,不禁笑道:“至于吗?” “尽快把他打发走。”海棣叹息,“他太碍事了。” 坐在沙发上的沈笏还不知道自己又遭到一次嫌弃。看见姜斯出来穿着长袖睡衣,有些为难道:“这么晚来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你说吧。”姜斯给他倒了杯水,洗耳恭听,“是宫田野说了什么吗?” 沈笏郑重点头,“他在监控面前全部都说了,事情可能比我们想的更加糟糕。” 顿了一会,他重新组织语言给姜斯解释:“大概就是他们对华夏所图,比我们意料中的更要大。不仅仅是挖掘古墓、偷渡文物,他们在西南一带活动主要是为了摆设阵法,从而影响龙脉干扰国运。” 姜斯先是一惊,随后抿唇沉着脸。 沈笏在那件房子里设下咒法,限制室内室外的玄术使用,可他没想到姜斯竟然会选择用纸人布设幻境,诱哄宫田野说出来隐瞒的事情。 “我明明限制了术法使用,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找白七娘帮忙在纸人上下了咒,她最擅长用各种媒介构架幻境。”姜斯交代了下纸人的来源,继续问道:“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宫田家族长几天后就会入境,我们打算暗中观察他们的去向。既然经过几十年的筹划,那肯定不会轻易罢休。之前是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一直陷入被动中。现如今也该颠倒下位置,换我们领先。” 沈笏沉吟,“具体细节因为保密需要不能跟你透露,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嘱咐一件事,千万要小心。宫田野出来后,一定会报仇。到时候忙起来,我们不一定会顾得上你。” 姜斯一哂,“随便他来,我不怕他。”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南洋蛊术本来就变化多端,再加上东瀛的阴阳术法,你不一定打得过。”沈笏再三嘱咐,“如果感觉不对,一定要说。” 姜斯应下。 沈笏说完就要起身离开,姜斯把他送出门,说道:“你也要小心,宫田野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率先□□的对象估计不是我就是你。” 第87章 第 87 章 避世 此后, 沈笏再没来任何讯息。钟表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走动,一圈又一圈,直到进了十月份。 《避世》的首映礼就在今天, 姜斯特意订了机票飞到宁市去参加。 他本以为海棣忙着工作, 正要自己打车过去, 不想有个彩虹头发的少年小跑着到了他面前, 笑嘻嘻打招呼:“姜哥,好久不见。” 姜斯迎光而立,透过透茶色墨镜去看对方。抛开少年五颜六色的头发不谈, 还是能一眼瞧出他是谁。 “海默昀,你怎么知道——你哥告诉你的?” “Bingo!”海默昀手指转着一串车钥匙, 上面的红圈银字logo分外显眼, 跟他嚣张的气焰相互衬托。“我哥说你要去参加什么首映礼来着, 让我来做你的司机。” “辛苦你了。”姜斯忍不住往他头发上去看, 即便有镜片降低了饱和度,还是感觉被闪到了眼睛。他琢磨着措辞:“不过你自己不用一直跟着我, 自己去玩吧, 我回头跟你哥说一声就行。” “别介。”海默昀道:“我心甘情愿当司机。” 姜斯墨镜下的脸色森白, 稍微有点血色的唇瓣被他抿得还微微泛白。沉默不语, 和海默昀对视着。 他一直不说话,海默昀有点谎了, 老实交代了原因, “我哥说要是来接你, 就能从他车库里面随便挑车来开。我现在车还没开够呢, 不能回去。” “行吧。”姜斯不懂有钱人的世界。 他抬手把自己的棒球帽盖到海默昀彩虹头上,迎着他疑惑的目光,平静道:“这样衬得你更帅。” “真的假的?”海默昀扶了扶帽子的方向, “这样会更好看吗?我也有个灰色棒球帽,一直没戴过来着,回头我找找。” 看不见那糟心的发色后,姜斯感觉眼睛都舒服多了,诚心诚意建议:“真的,你很适合带帽子。” 海默昀心情大好,对姜斯的态度也就更加殷勤,“走走走,姜哥,今天我就是你的专职司机,你说去哪咱就去哪。” 国庆假期间,学生和上班族都放了假,一个城市瞬间变得哪哪都是人,更别说本来就是车多的高架桥上,更是堵得水泄不通。 托这辆车的福,倒是没什么人敢靠近,生怕擦到一点再赔钱。 海默昀好不容易带着姜斯开到预定好的餐厅吃饭,一下车就没忍住吐槽:“放个假,全国的人都来了宁市一样,这人也忒多了。” “榕城也这样。”姜斯笑道:“毕竟是假期,大家都出来玩了。” “太可怕了,我后面几天一定不出门了。”海默昀边走边道:“这家餐馆是我们这老字号了,我从小吃到大,绝对好吃。” 他找服务员出示订单号后,轻车熟路地带着姜斯走向靠窗的双人落座,“对了,姜哥,你那啥电影啊?我还不知道呢。” “一部动画。”姜斯笑笑,“我手上有好几张票,你一起去看看吗?” “看呗,反正来都来了。”海默昀没多想,直接应下来。 宁市的菜品一向以一盅汤为开始,一盘炒青菜结束。汤是菌菇老鸡汤,色泽鲜亮,滋味醇厚。因为只放了盐巴和一点姜片,味道鲜美极了。 海默昀笑眯眯给他介绍,“这家店的老板用的鸡都是农家老母鸡,现做现杀,食材很新鲜。鸡有鸡味,菜有菜味,让我说这才是最好的美食。” 姜斯尝了几口感觉确实很鲜,正点着头,突然不远处有人打起来架,盘子瓷碗劈里啪啦接连被砸落地面摔碎,夹杂着人的喊声。 吃饭的人不约而同全部放下手中的筷子,伸长脖子去看热闹。 打架的是一对年轻男女,看样子应该是情感纠纷。 男的说:“我怎么就对不起你了?我每天早安晚安打卡一样地给你报备,这还不行吗?” “你当上班呢,还天天打卡。你这么努力,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发全勤奖啊?”女生一巴掌重重拍到桌面上,“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边吊着我,一边又跟别的人勾搭在一块了。” 男的气焰弱了些,“你别胡说!我从来没干过这事。” 女生的怒气直线上升,“我亲眼从你手机里面看见的聊天记录,你还给我装!” “你居然查我手机,你太过分了。” “我作为你女朋友,查你手机怎么了?你要是不做亏心事,查手机又能怎么样?我不仅看见那些聊天记录,我还有你手机那堆□□照片,全部都保存了下来。你等着,把我惹急了,我这些东西全发给你老板,我看你怎么在公司呆下去。” 姜斯听了会,感觉没啥意思,低头继续吃饭。 海默昀却来了兴致,拖着脸饶有趣味道:“啧啧啧,这男的玩得还挺花,幸亏现在知道了,万一结了婚再发现,那就晚了。” “就算没发现,他们俩走不到一起去。”姜斯往他们那边觑了眼,“男的眉心乌黑,眼睛无神,嘴唇发紫,一看就是要大祸临头。这个女生气色更好,面颊饱满,头发乌黑有光泽,可目光总是往上斜,估计她很快就会离开宁市,也许会去国外发展。” “是吗?”海默昀质疑着。 就听男的已经反击起来:“我是找了其他女人了怎么样!你不压根没把我当回事吗?你要出国深造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没跟你讲吗?你扪心自问,我真的没告诉你吗?从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我就说了,我以后要去留学,是你一直没放心上。”女生气得直接掀桌,桌面上一盅刚被端上来的浓汤顺着力道朝男的直直泼过去。 顿时,一声尖利的惨叫从他嘴里发出来。 男的紧闭双眼,捂着脸半弯下腰。他的头发、脸上挂满汤水,皮肤被烧红一大片。肩上挂了个蔬菜,随着他身体在空中摇晃。 “卧槽。”海默昀瞬间瞪大眼睛,筷子停在半空,扭头看向那边。 餐厅里已经乱成一团,有打120的,也有服务员拿着毛巾和冰块上前的,掀桌的女生也反应过来,怔怔站在原地,看向一身狼藉的男朋友,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会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 明明是情侣,怎么会跟仇人一样了呢? 附近就有医院,急救车来得很快,女生跟着受伤的男朋友一起上了救护车前往医院。 他们离开后,餐厅的议论才敢大声一些,指着刚才他们站得地方讨论。 “太厉害了,哥,你这都能看出来?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呗!”海默昀一脸崇拜。 “教不会。”姜斯夹了根青菜放进自己碗里,接着放下筷子,指了指自己眼睛:“全靠天赋,你没这硬件,学不来。” 海默昀羡慕哭了,“我要是也能天天见到鬼怪就好了,现在的日子简直无聊透了。” 姜斯:“你上次抱着我哭爹喊娘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被迫回忆起上次事情的海默昀默默扒口饭。 行吧,平平淡淡也挺好的。 “不过那盆汤下去,男的不会直接毁容了吧?这也挺惨的哈。” 姜斯:“应该不会,这汤顶多八十多度,不至于把皮肤给烫熟。” “那就好,幸好我们来的是这种店,要是一盆火锅泼过去,那油温,百分百得毁容了。”海默昀唏嘘不已。 姜斯吃得差不多后,便放下筷子,等着他。 首映礼在晚上七点,主创团队会按时出场做宣传。之前最初的主创,姜斯离职了,张烁离职了,阿西死了,剩下的还有三四个人。 他们建了个小群,把姜斯一起拉了进去。 拿起手机一看,群消息都99+了,姜斯忍俊不禁,点进去后,发现最新消息都在@他。 马喽也是生命:“姜斯,你来宁市了吗?” 别卷了别卷了:“姜哥要来吗?我们都好期待你能回来啊!@姜就活” 美式哪有我命苦:“来嘛来嘛?今天首映礼后我们出去唱歌k啊!上次来宁市都没跟你好好聊过天。@姜就活” 姜就活:“来了。我晚上准时去。” 别卷了别卷了:“芜湖!姜哥你来了就好,我们也不慌了。” 姜就活:“我只当观众,你们加油。” 美式哪有我命苦:“别介,导演是你啊。你不来,谁撑场子?” 姜就活:“如果我不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别卷了别卷了:“你不来让老马上,我们昨天抽签好的。但是你这不是来了吗?” 姜就活:“我社恐,你们加油!” 美式哪有我命苦:“请问社恐是让社会感到恐怖吗?您是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社恐的?” 马喽也是生命:“不是,我刚笑了没两声,怎么又到我了?@姜就活,你忘了自己拿着刀一脚踩在工位桌子上给我们当模特的事情了吗?你这叫社恐?” 别卷了别卷了:“臣附议,姜哥,你还老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话都多到这份上了,怎么可能社恐。” 美式哪有我命苦:“附议+10086” 姜就活:“我说是就是,都听我的。” 美式哪有我命苦立刻叛变:“大胆老马和小卷,居然敢违抗我们太上皇的话,统统拖出去斩了。” 姜就活:“怎么就太上皇了?” 美式哪有我命苦:“你不是退休了吗?你要回来,我们还拥立你当皇上。” 姜就活:“那算了。” 海默昀见他盯着手机笑,还以为是跟自己堂哥聊呢,悄悄凑过去窥屏,却发现是群聊,不禁好奇问道:“跟谁聊这么开心呢?” 姜斯一愣:“我很开心吗?” “你看你那唇角都掩饰不住了。”海默昀挤眉弄眼问道:“是不是里面有你对象呢?” “别乱说,是我前同事。”姜斯笑了笑,“我对象你也认识啊。” 海默昀立刻目光灼灼,带着吃瓜的殷切:“你还真有啊,谁啊?我还认识呢?” “你猜猜?” 他们俩的共同的熟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可直到首映礼的现场,海默昀都没猜到。 不仅没猜到不说,还越来越离谱,说到后面直接脱离人的范畴。 姜斯领着他检票入场,海默昀嘀嘀咕咕的声音跟苍蝇似的一直盘旋耳边。 “有这么难吗?”姜斯没好气乜他,气笑道:“你都猜鬼了就不能把性别变动一下?” “这怎么行?”进入场内后,海默昀感觉有些闷,边将帽子拿下来,拎在手里玩。“难不成你还喜欢男的?” 他的声音大了点,把旁边的观众视线吸引过来。 姜斯往他彩虹头上看了眼,非常真诚的发问:“你是怎么顶着这个发色,对我质疑的?” 海默昀没听明白:“我头发怎么了?颜色这么多,多酷啊!” “嗯,很酷。”姜斯默默离他远了点。 海默昀掰着手指思考到底是谁能成为姜斯的对象。 临近七点时,电影院的灯光全部熄灭。一道人影拍了拍海默昀的肩,示意他向旁边空位上挪一挪。 “不是,哥们,这是我的位置。”海默昀压低声音。 “一边去。”人影开了口,海默昀立刻听出这是谁,乖乖往旁边移了移,奇怪道:“哥,你不是工作吗?怎么也来了?” “我还要跟你汇报?”海棣反问。 海默昀哑口无言,慑于他的压迫感,悄悄缩回自己的位置上。 “我也以为你不来了。”姜斯小声道,“你不是说今天没时间吗?” “时间总会有的。”黑暗中,海棣将他手指抓在手心中慢慢把玩,“你感觉怎么样?” “不知道。”姜斯老实回答,“我没看过成片。” “”海棣叹气,“算了,看电影吧。” 他刚说完,面前的屏幕陡然发出白光,随着一卷棕褐色画轴缓缓展开,立体环绕音响播放出一段唢呐配乐的前奏。《避世》剧情正式展开。 姜斯最初做这部动画的初心就是要想将古风武侠元素和赛博朋克结合起来。作品最初故事很简单,就是一个侠客误入山林里喝酒,哪知烂柯千年,再醒来时已经是许多年后,外面社会早就不再流行单纯的冷兵器武术。侠客凭借着一把剑,行侠仗义,再次将侠客精神发扬光大。 他花了半年时间去到处采风寻找参考素材,又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来回修改。从剧本到角色形象、静态分镜、动态分镜、场景人物、包括后期特效、声效配音,都是他一点点自己改动。 如今短片被翻拍成长片,姜斯一直忐忑改出来的效果会是什么样? 剧本故事会不会太冗长矫情,让观众厌烦。角色有没有变形,场景声效会不会很敷衍。 可知道在大荧幕亲眼看见自己的心血时,姜斯总算松了口气。 结尾是主角背着长剑,一步一步迈入当年走进的山林中,随着一片竹叶吹来,电影再次落下帷幕。 侠客精神,终会是历久弥新,代代相传。 观众席上安静的可怕,姜斯手指蜷起,反握回海棣的手。 下一秒,掌声雷动,灯光应声亮起。不经意间,姜斯还看见有人在悄悄抹泪。 电影制作人穿着黑色的印有“避世”二字的短袖齐齐走上来,冲台下鞠躬。 掌声越来越响,久久没有停下。 拿话筒的是个年轻的微胖男人,头上带了个兔子发箍,是电影的周边。他先是紧张地吐了口气,开口道:“非常感谢大家能来参加《避世》的首映礼。非常感谢。” 老马讲了很多关于电影的理念以及背后制作组的小故事,将气氛活跃起来。直到他看见观众席靠边的位置上一张熟悉的脸,险些没忍住眼眶红起来。 观众还没收回笑声,又听他道:“其实大家可能不知道,我们制作团队到今天,分分合合,坎坷无数。有的人离开,有的人已经去世。可是幸好我们付出这么多心血的电影还是如期上映了,至少也证明,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今天在台上,我们导演其实并不在场。但是我们知道,他一直会默默陪着《避世》,也陪伴着我们。” 第88章 第 88 章 人熊 姜斯挑眉, 和他隔空对视。看见他眼中闪动的泪光时,哑然失笑。 这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说哭就哭。 老马趁人不注意, 悄悄抬手抹了把眼角。平复下情绪, 等待接下来的观众提问环节 首映礼结束后, 姜斯多留了会, 等人散的差不多了才走出观众席。老马正跟负责人讨论完电影的环节,转眼就看见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拥抱。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老马使劲拍了拍姜斯后背, “今天说什么也得好好聚一聚。你走的那天,我们都没来得及去送送你。” “别说得跟我死了一样。”姜斯无奈把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又冲他身后的一男一女点头示意, “恭喜大家。” “同喜同喜!”老马咧着嘴哈哈大笑, 依旧回味着刚才座无虚席的场景, “真没想到今天能来这么多人,我都做好对着空空如也的影院演讲的准备了, 幸亏没真让我们这么丢脸。” “今天开了个好头, 后面的票房肯定会更好的。你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姜斯笑了笑, 想起身后还有两个人, 给他们介绍道:“这是我朋友,海棣还有他弟弟海默昀。” “欢迎欢迎, 感谢来支持我们的电影。”老马爽朗一笑, 伸手跟他们一一握手。 他不认识海棣, 旁边的负责人却是见过这位海总的。当初谈收购以及后面的推广虽然都是助理过来督办, 但最后还是亲眼见了这位幕后老板一面。 负责人对海总这张脸的印象颇深,瞬间回忆起来他的身份,立刻战战兢兢打招呼:“海、海总好。没想到您百忙中居然还亲自来看电影, 实在辛苦了。” “嗯。”海棣不冷不热地说道:“今天辛苦你盯着了。” “应该的。”负责人汗颜,见其他人朝这边看来,明白这几位是要叙旧,他一个外人格格不入,便找了个借口赶紧离开。 老马悄悄问姜斯:“你朋友就是传说中的海总啊?葛凯走后,我们都以为自己要没工作了,结果听说有个大佬直接把公司收购了,还让我们继续做这个项目。但是从没见过本人呢。” 姜斯:“你们做的很好。” “是老板领导有方。”老马笑容有些拘谨,“这首映礼也结束了,我们——” 他的计划是拉着姜斯一起去庆功,好好吃一顿。但是得知姜斯带来的朋友身份,顿时不敢说了。 毕竟谁也不想下班后还要跟老板一起吃饭,多别扭。 海棣看出他们的神色不自然,主动对姜斯道:“你们去玩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默昀,你跟着姜斯一起去。” 姜斯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大老板离开后,气氛这才轻快起来,老马身后的一男一女上前打招呼,个高点的女生叫卫眉,矮点的男的叫苏江卷。 姜斯拿出手机,“你们有想吃店没?我现在订一下,一会直接过去。” “火锅!晚上吃火锅多爽。”卫眉率先提议。 “你不最近一直说减肥吗?晚上吃火锅就不怕长胖啦?”老马问道。 “减肥什么时候都行,姜哥好不容易来一次,错过了今天,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卫眉吟吟道:“咱们这多人,不吃火锅多可惜。” “行,就火锅了。”姜斯选了家评分最高的店。收起手机向四周看了眼,“走吧,别一会路上堵车了。” 他们三个头上带着兔子周边发箍,为了不显得姜斯和海默昀这么例外,也拿了两个给他们戴上。 海默昀比较在意自己发型乱没乱,拿着手机对镜观察,边看边问道:“你们和姜哥不都是一起做这个电影的吗?怎么姜哥又跑到榕城了?” 讨论声戛然而止,老马三个知道内情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个个口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姜斯倒是无所谓道:“工作太累,我辞职了。” “这样啊。”海默昀深信不疑,“那确实,工作怎么能弄这么累,做得不开心就不要做了嘛。” 一个没上过班的大学生不懂得里面的弯弯绕绕,压根没多想为什么会有人在几年的项目就要成功时,突然选择离开。 老马打哈哈道:“既然姜斯订了餐,那我来打车吧。” “打什么车?这不有吗?”海默昀莫名其妙,摁了下车锁,停在不远处车位上的车灯闪了闪。“费那钱干什么?走吧,我开车带你们过去。” 老马三人齐齐沉默:差点忘了,这可是大老板的弟弟,小老板。 为了不让气氛显得太僵硬以及暴露自己没见识的本质,老马坐上车后主动聊天问道:“欸老姜,听说你自己创业开店了,做的什么生意啊?有空我也到榕城玩玩,顺便照顾一下你的生意。” 卫眉也好奇问道:“上次听葛凯说你做了条宣传片,你自己开了间工作室吗?” “没。”姜斯摸了摸鼻子,“我建议你们还是别来照顾我生意了。” “你这话说的,你买奢侈品呢?搞得我们买不起似的。” “不至于那么贵。”姜斯看他们坚持,从一直背的包里拿出几张名片,一一分给他们,海默昀开着车还想凑这个热闹,也把手伸出来。 姜斯无奈同样塞给他一张。 “可以啊。这连名片都搞出来了,你瞅瞅,自己当了老板果然不一样。”老马调侃的话还没说完,翻到正面看了眼,顿时哑火。 名片黑底白字,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花纹,只印了几行字。 “永安堂纸扎”老马咽了下口水,跟旁边两人对视几眼,“不是吧?你改干白事了?” 姜斯绷着脸,一脸严肃:“你要是实在需要,我可以给你打九折。” “滚滚滚——我不需要。”老马无语,“你这转行转的也太猛了,直接把甲方从活人变成死人,真狠。” 姜斯斜睨他一眼,“你懂什么,纸扎也是艺术,还是传统非遗艺术呢。” 看他还是满脸不信,姜斯调出前几天罗妍发给他的证书,“看见没,非遗传承人。” “我靠。”老马竖起大拇指:“你厉害,居然还有证。” “佩服佩服!”卫眉啪啪鼓了两声掌,“姜哥,你有这能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谢谢,我知道。”姜斯坦然接受赞美和掌声。“别光说我,你们打算以后做什么?这个项目已经结束了,后期的宣传和推广都是营销部门的事情。” 国内的动画和游戏都是项目制,一个团队负责一个项目,根据项目的难度,开发时长从几个月到几年都不一定。但毫无例外的,基本上在这个项目实现后,团队要么立刻转入下一个项目,要么就是把多余的人给开了。 再加上这行投资风险极高,一个项目中途投资链断裂的事情经常见到,这就导致不少人在行业里来回流动,甚至从动画制作的核心岗位转为去外包公司接活糊口。 “唉,看看票房怎么样吧。如果情况好的话,《避世》会进行系列产出。我们也不用走了。”卫眉叹气,“不过我最多再熬个两三年,我也得辞职转行。虽然工资还行,但实在太累了。” “我都可以,做不下去就换别的公司,反正不会离开动画的。”老马道:“我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也没想过去换行。” “马哥真是全靠热爱,一动笔就完全沉浸下去。”苏江卷笑道,“二次元人的热血是不会被现实浇灭的。” 姜斯跟着笑,“小苏你跟老马差哪去了?整天跟白磷似的,动不动就燃起来了。” 他们聊了一路,车内空气都畅快不少。海默昀强硬插入话题:“看来我们今天运气真不错,电影成功,这路也好走了。我还以为会堵车呢,没想到一路畅通。” 周围天阔云黑,平坦坦的汽车道展开铺在天际两端,连成串的路灯飞速后退。这路越走越安静,起初还能听见几声鸣笛,现如今只剩车内热火朝天的说话声。 被路灯照得焦黄的树枝随风拍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层白雾悄无声息席卷整个世界。 姜斯眯着眼睛朝外看,和海默昀说得一样,往常车水马龙的车道上居然只有他们这一辆车。 “车少还不好吗?正好不会堵车。”老马摆手笑道:“欸,老姜你干嘛订那么偏的地方,我们就近吃点得了。” “偏吗?”海默昀奇怪地瞥了眼导航,“不偏啊,就在商业圈里。” 姜斯道:“我订的火锅店离电影院开车直行连二十分钟都用不了。” “我们走多久了?”老马感觉不对,“这恐怕不止二十分钟了吧?” “当然不止,这都快一个小时了。”姜斯脸色阴沉。 白雾逐渐浓郁,直到完全将视线遮挡,海默昀看不清前路,也不敢开了,只得停下车来。心里直打鼓:“是不是我走错路了?还是导航又抽风了把路给我指错了。” “走错路怎么会有这么大雾?这又不是冬天。”卫眉奇怪。 这白森森的雾气一沾车窗就洇成了水,滑腻腻地沿着车窗下流,接连不断的雾气溶在玻璃上,最后竟汇成水淋淋帘幕。 海默昀把雨刮器开启,随着它的运行,所有人这才发现这水究竟有多少,压根刷不干净。 “怎么回事?”卫眉有点慌了,“之前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啊。” 姜斯刚想解开安全带,下去查看一番。 车子忽地启动,向反方向调头。 远光灯就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似的,压根看不清前方的景色。眼前是浓郁的白雾,远处是没有光亮的黑暗,一时间,空气安静到落针可闻。 他发车刚转过方向,往前开了没几米,突然撞到一个笨重的物品,发出一声闷响。 “砰” 海默昀吓得猛踩刹车,惊恐地看向四周。 “姜哥,你感觉没有?”他问道,“我刚才是不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咔吧” 姜斯没理他的话,解开安全带,叮嘱道:“你先别开了,我下去看看情况。” “别下去,万一是有人故意捣鬼呢?”老马担心道。 “我会小心的。”姜斯说着,推开车门下车。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勉强将身前的场景看清,除了雾就只有雾。 凉丝丝的雾拍在脸上就跟冬日北方的清晨似的,满是冷冽的气息。 姜斯一手拿手机,一手拢了拢连帽外套的襟口,稍微一吐气就能看见白茫茫的水雾飘出。围着车子绕了一圈什么都没看见,便敲了敲车窗,等稍微降下后才道:“我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你们在车里好好呆着。” 海默昀见他鼻尖都被冻红了,焦急道:“你别去,赶紧上车吧,我打电话求救,我们都别出去。” 他抄起手机,看都没看直接拨了号码,可是响了两声,听见女式机械声:“您好,您的手机不在服务区内” 海默昀满脸空白,后排的三人连忙翻出自己手机,却发现他们的手机同样没有信号。 “不是,刚才还有信号呢,怎么就没了呢?”老马不敢相信,“这可是宁市,宁市怎么会有信号覆盖不到的地方。” “是啊,这怎么可能?” “我、我们不会是遇上什么鬼打墙了吧。” 姜斯将他们的反应收入眼中,语气尽可能轻松道:“别乱讲,就是天气原因吧。我往外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信号。” “那你小心啊。”老马嘱咐,“找不到就赶紧回来,我们好歹四个大男人呢,阳气足。” 姜斯笑笑,多嘱咐一句:“好,我回来前,你们别给任何人开车门。默昀,把车门和车窗都反锁住。” 海默昀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下一秒就见姜斯朝他扔了一条手串后,径直离开车旁。 这是姜斯经常戴的那条紫檀手串。他错愕盯着这条手串,连忙按照姜斯的吩咐锁门锁窗。 被车撞到的东西落地后的声音极其沉闷,姜斯猜测应该是件重物。他拿着手机,循声找去。 凛冽的空气脆的像把木刀,要从肉做的人脸上刮出血滴来。姜斯放缓呼吸,让这空气不至于刺激到肺腑,冻出咳嗽声。 拿着手机,慢慢循着光去瞧,好半晌,也是什么都没看见。脚下笔直宽阔的四向车道上连颗石子都找不到,更别说有什么笨重的物品了。 他凝眉,打算往路边再走走,突然从黑暗中窜出一只惨白的手扯上他脚踝,使劲用力,把人往外拽。 这手一下没拽动,还想再来一下。被姜斯一脚踩上去,脚尖腻着那只发青的手腕,狠狠在柏油路上摩擦。 如果是人,早就发出痛呼声,张口求饶了。 可这手只是松了点力气,除此外,依旧死死抓住姜斯的脚踝不放。 姜斯眯着眼睛看这只大半没入黑暗中的手,慢慢弯腰,拿着手机去照亮那片黑暗。 不料,手机向前移了一点,就显出一个近在咫尺的人头模样的东西。 和人不同的是,它头上不是黑色的头发,而是毛茸茸的皮毛。眼睛比人眼要圆且大,睁着怨毒的目光怒视姜斯。 在它被光线照亮的下一秒,嘴角张开隐约露出尖利的牙齿,姜斯便手疾眼快地一把拽住它的头往地上去砸。 “砰砰——” 两声闷响在这时的安静中格外醒目。姜斯感觉手感不对,稍微抬起手指,忽然发现它头上棕黑色的茸毛竟然粘在自己手上一大片。 “这什么玩意,居然还会脱毛。”姜斯嫌弃地甩了甩手,看它依旧保持着以脸盖地的姿势,不得不再次揪起它的头,用手电筒的光去观察。 这番打量下来才发觉,它的脸是一张五六岁的儿童脸,这也就难怪刚才会感觉它的眼睛这么大,是儿童的脸骨没长开,五官比例在视觉上会显得更大。 “会说话吗?”姜斯问道。 “嗡嗡——啊呜——”它猛地仰头去咬姜斯的手,被他一掌拍到地上。 “好好说话。”姜斯沉声道:“不然就把你头敲碎。” 它似乎听懂了威胁,缩了缩脖子,还是不甘心地长大嘴巴,露出一截鲜红的舌头和满嘴尖利的小牙。 姜斯瞳孔紧缩,注视它的舌头。那是人舌被硬生生剪断了一截。 他手上用力,把它整个提溜起来,发觉也就一米三、四的身高。儿童的头颅,成人的四肢,动物的皮毛,极其诡异的几种部位被强硬配凑在一个人形东西身上,有种不和谐的扭曲感。 “啊呜——嗷呜——”它不习惯直立站在地面,多次想趴下,都被姜斯阻止。 姜斯看着它,心中隐隐有个可怕的猜测。如果猜测成立的话,那附近一定还有它的同伙。 与此同时,海默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手机,期待信号恢复。 外面的温度逐渐渗入车内,他不得不开了空调保温。嗡嗡的出风声和雨刷刮车窗的摩擦声组成此时唯一的动静。 “姜斯走了十几分钟了,怎么还没回来?”老马紧张地手心全是汗,头上戴着的发箍也被他扔到一边去。 “快了吧。如果他遇到危险,肯定会叫我们的。”卫眉宽慰他。 正说着,车窗突然被敲了两声。一道瘦长的黑影俯下身来,面朝车内,想要说话。 “他回来了!”卫眉大喜,紧紧盯着车窗。因着窗户全是水迹,只能看清是个人,却分辨不出面容。 海默昀也松了口气,正要把车窗降下来,突然感觉不大对。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姜斯头上不是也戴着兔子发箍的吗? 第89章 第 89 章 人熊2 窗外白雾涔涔下流, 把那道黑影映得扭曲模糊。发现不对后,海默昀解开安全带凑近去打量,越看越觉得身高也对不上。 姜斯看着清瘦但是怎么也有一米八, 这人显然要矮上一些。 他还没想到什么应对的方法, 突然那黑影弯下腰来, 跟他隔着窗户对视。即便看不清, 也能感觉到往内窥探的目光。 “怎么了?打开门啊。”卫眉莫名道。 伴随她的话,车外再次被敲响两声。 海默昀急促地吐了口气,“不是姜斯。” “那是谁?”卫眉下意识回答, 大脑先一步转过弯来,立刻噤声, 紧张地攥起拳头和他一样死死盯着那道黑影。 外面的人似乎意识到车内的人察觉不对劲, 索性直接砸窗了。他手里有工具, 一次下去, 车门都在颤抖。 “靠!”老马骂道,“都什么年代了, 居然还有人堂而皇之抢劫!” 卫眉被敲击声吓得浑身哆嗦, 她坐在最左边, 一侧靠着车门, 此时已经用手扯着车门,生怕对方从这边下手。 “他砸不破的。”海默昀看了眼手机, 姜斯正好离开了二十分钟。“这车被改装过, 车窗是防爆玻璃, 连子弹都能挡下。不过我更担心万一姜斯回来怎么办, 要是正好碰上了” “不然我们下去跟他拼了,三个大老爷们还打不过他一个人吗?”老马道。 “姜斯说了不能下车。”海默昀对姜斯的话深信不疑,他嘱咐的事情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那我们就要坐以待毙吗?”老马不甘心。 海默昀盯着手机信号, 不时朝外面看上一眼,心跳慌得异常,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 外面的人察觉车窗砸不开,便换了个位置下手。它的身影闪得很快,在海默昀看见他之前,重重跳上了挡风玻璃前。 “轰隆——” 车身抖了三抖。 它把脸贴在玻璃上,用不知道什么东西将水迹舔出一块模糊的空白出来,露出一只黑漆漆的眸子往里面看。 海默昀看着它,有些崩溃:“我完了,我哥会杀了我的。这个什么死变态,真恶心还舔车。” “你们看那里。”一直不做声的苏江卷开口。“他的手是不是很像熊掌?” “什么熊掌?我还凤爪呢。”老马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 他说完,自己的肚子先咕噜一声。 苏江卷愕然朝他微微鼓起的肚子瞥了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马羞恼地捂住肚子,“忙了一天了,我连晚饭都没吃上一口,饿不是正常的。” “我没说吃的。”苏江卷盯着前面挡风玻璃上印出来的掌印,“你不觉得这个手大的出奇,压根不像是人手吗?” 老马神情一凛,伸长脖子往前看,水雾太多了,只能模模糊糊看清个肉掌贴在玻璃上的样子。他们都是熟悉人体的,很清楚这不是正常的手掌比例。 怎么会有人的掌心肥厚到这种程度。 海默昀见它又开始啪啪敲击起来玻璃,一声比一声大,恨不能整块把车窗敲碎。已经在心里直念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了,捏着姜斯留下的手串,恨不得把它嵌入皮肉里。 “太上老君保佑、如来大佛保佑、救救我啊——” 佛道被他混着念叨,要不是知道这是华夏,恐怕连上帝都得被拎出来念上两句。 似乎冥冥中真有神明保佑,剧烈的敲击声突然消失不见。 海默昀还没反应过来时,车窗外传来一道低闷的声音。 “我回来了。” 海默昀一个激灵,大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沉默一会,才回答:“姜斯。” 海默昀连滚带爬开了锁,下车一把扑进姜斯怀里,哭嚎着:“姜哥你可回来了,刚才来了个怪物,吓死我——” 姜斯退了半步,定定看着他,捧着手机,光亮自他胸前往上照,从鼻梁至眉骨间形成一段幽暗的阴影,神情古怪问道:“你怎么确定我是姜斯?” 他身后跟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长得人模人样,头上戴了顶熊状帽子,眼中冒出嗜血的光。 “!”海默昀全身的血都凉了下来。 吾命休矣! 面前的姜斯面无表情良久,忽地笑了下,“还算你有点警惕性,知道问我是谁。” 海默昀情绪大起大落,差点哭了出来。“我还以为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 “你后面这是啥玩意啊?长得奇形怪状的。” “你怎么了,吓成这样?”姜斯反问。 海默昀吸了吸鼻子,“你没看见啊?刚才有个不知道是啥的玩意一直在敲窗户,差点就要进车了。幸好我机智,及时锁了车窗” “我没看见。”姜斯打断他,“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就刚刚,你们前后脚的工夫,他刚离开,你就回来了。” 海默昀的声音小了下来,周围的白雾溶化在他身上穿着的卫衣上,隔了一层布料都能感觉湿漉漉的寒气。有风透过布料朝他脊背吹来,阴阴发冷。 姜斯和他对视一眼,转身质问那个捡来的人熊,语气强硬,“你的同伴在附近?” “呜呜呜——啊呜——”它张嘴,那条残缺的舌头在空气中弹动,想要说话,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这什么玩意?”海默昀嫌弃道。 姜斯身后有几声沉闷的脚步声,被海默昀看见的时候,几乎已经跟姜斯贴在了一起。 海默昀瞬间睁大眼睛,恨不得把他一把拽过来。 “嘭——”一声,那个偷袭的人影刚伸出手,便莫名其妙地自己仰后摔倒地上。 “嗯?”海默昀惊恐转为震惊,连忙提醒:“在你后面。” 不用他讲,姜斯也听见了。转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地上的人,它有着人的胳膊和熊的手掌,被什么东西死死压在地上不能动弹。 “他怎么了?”海默昀没看出里面的门道来,就看见它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被压住了。”姜斯示意他往这人的腿上看,有个巴掌大的纸人正翘着腿坐在上面,没有五官都能看出它的怡然自得。 “嘶——就这一个小纸人?”海默昀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这纸人附了魂,想有多重就能有多重。”姜斯指了指它,“你要试试吗?保证如假包换,让你铭记一生。” 海默昀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不过你哪搞来的魂?” “现在是人口老龄化,又不是鬼口老龄化,随便找个孤魂野鬼帮忙有什么稀奇的?反正我有钱。” 海默昀默默看着他。 姜斯慢条斯理地补充:“纸钱也是钱。” 海默昀:“”有理有据,堪称完美。 那边车内,见两人迟迟不上车,老马几人还以为遇上了什么麻烦,径直跟着下车来。乍然看见两人变四个,颇为震撼。 “姜斯,你出去一趟怎么还拐了个孩子回来?” “这可不是孩子。”姜斯幽幽扫过三人,冲被称为小孩的人熊招手,“这是人熊。” 周围都是雾气,可见度连一米都没有。老马好奇地凑近打量,“什么是人熊?” 人熊张开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小尖牙,把老马吓了一跳,往姜斯身后躲避。 姜斯叹了口气,拍了拍人熊的头,让它乖点。把纸人收回后,蹲下身警告道:“如果还要反抗的话,我不介意现场解决了你。” 趴在地上的人熊艰难起身,身形只比小人熊高上半头,脸明显也要大上一些,但还是能看出是一个年纪还小的孩子。 它的身上没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部沾满了棕黑色的皮毛。真应了姜斯说的名字“人熊”。 两只人熊站在一块,同样森森带着兽性的目光看得其他人心中害怕,卫眉更是看上一眼再不敢对视。 “以前有人贩子拐卖孩子,有的孩子被拿去卖了,有的孩子可能因为残疾或者生病一直找不到买家出手。这群人贩子便想出一个恶毒的招数,用药把孩子的嗓子毒哑,再扒了皮捆住,拿针刺死,让其全身淌血,趁着血还没凉的时候,用熊皮或者猴皮、狗皮包在他身上,用特制的胶水粘连在一起,永远不会脱落。” “人贩子会用链子锁着它们到处装动物卖艺,或者弄成这种不人不兽的样子,吸引别人猎奇的心,以此赚到卖艺钱。这叫采生折割。” “无论古代还是近代都非常常见,也就是现在科技进步,刑侦技术和法律意识都在不断加强,虏拐小孩做采生折割的事情才少了很多。” 随着姜斯的讲述,其他人的眼神逐渐变得不可思议起来,带着怜悯,“这、它们都是小孩变得?” 姜斯揉了揉小人熊的头,“它们的脸是最真实的部位,因为脸上的皮最难换。至于四肢,皮肤都被换了一遍。人贩子会故意把它们往猎奇方面打扮,像孩子的脸、成人的四肢、熊的皮毛、熊的手掌,这些放在一起就成了他们拿来博人眼球的东西。” “这也曹,人贩子真该下地狱啊。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下得去手的!”卫眉说着,狠狠啐骂出来。 “人贩子真该千刀万剐!” 姜斯抿着唇角和小人熊对视。 似乎察觉到周围变得善意的态度,它有些不安,如果不是被姜斯一直拉着,恐怕直接会四肢趴在地上像熊一样逃离这里。 “姜哥。”海默昀扯了扯姜斯的手臂,他同情归同情,可是他们耽误之急是要离开这里。“你能不能问问它,我们该怎么回去啊?” 姜斯点点头,让附在纸人上的鬼来传话,“你为什么会盯上我们这行人?” 小人熊张嘴咿咿呀呀,连比带划说出一大段话。 纸人鬼翻译道:“它说它们很饿,看你们有钱,想抢点钱买东西吃。” 姜斯表情空白:“抢钱?” 他看向两只人熊,一个低头沉默,一个手指还在半空比划,两张稚嫩苍白的脸上满是忐忑不安。 看来是被海默昀开的车吸引到的,毕竟再不识货的人,一看就能看出这车不同寻常。 “当初抓你们的人贩子还在世吗?” 纸人鬼等了会,“人贩子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它们因为不是正常的鬼,不能被阴差带下去转世,不得已只能相依为命在人间游荡。” 姜斯继续问道:“在我们之前,你们还抢过谁?有没有闹出人命?” 纸人鬼道:“以前抢了两次,都是等春运时直接抢食物,没害过人。今天是实在太饿了,才下山来抢钱。” 姜斯叹气,“你们带我们离开这里,我去给你们找找食物。” 姜斯一行人开车返回正常路段时,时间刚过十点半。宁市夜晚,华灯初上,车辆依旧川流不息。 海默昀开着车,想了想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先去趟商店,一会再去吃饭。我换了间包厢,一会吃饭方便点。”姜斯往后看了眼,征询意见道:“可以吗?” “可以可以。” “没问题。” “好哦,我正好也买点东西。” “去商店干什么?”海默昀不明所以。 “我买两身衣服,让它们穿上。一会去吃饭不会引人注目。”姜斯说道。 “也是哦。”海默昀默默点头。将车开往附近的商场,跟着姜斯去买了两件青少年穿的衣服,回来时看见卫眉拎了一大袋东西,不由好奇问道:“你这是买的什么?” “面包水果什么的。”卫眉拍了拍手上的袋子,理直气壮道:“我始终坚守一个原则,向我要钱不能给,但是要吃的必须给。这都现代了,还能缺人一口吃的不成?” “这么多年,我没被任何人骗到全靠这招,真正的坏人可不是为了吃的。” “高!”海默昀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第90章 第 90 章 人熊3 一行人进店门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无他,还是因为那辆车。 有好事的路人甚至一路跟着到了火锅店里面,姜斯耳尖, 听见远远有的人感慨:“没想到有钱人也喜欢吃这么平民的东西啊。” 姜斯:“” 他也是好起来了, 都能被认为是有钱人。 晚上的十点是个分界线, 早睡的人要回家睡觉去, 而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姜斯他们来得巧,正好撞上这个时间点, 火锅店里人不是很多。系着黑色围裙的服务员微笑迎上来,“您好, 请问你们有预约吗?” “有。”姜斯出示预约的二维码给她看, “我订的是间包厢。” “好的, 请往这边走。” 两个稍矮的人熊全身包裹了严实, 混在他们一行人中,倒也不是很显眼。服务员只扫了它们一眼, 便引着一行人进入包厢。 等她摆好餐具走后, 人熊各自揭开帽子透气, 目光直勾勾看着锅里沸腾的红油。 “那个你们要不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卫眉生怕它们俩控制不住端着锅给吃了, 犹豫着把面包递过去,不料半路就被快速夺过来, 狼吞虎咽地带着包装袋一起下了肚。 “欸, 那个不能吃。”卫眉好心提醒。 但是人熊只听见“不能吃”三个字, 立刻眼露凶光, 瞪着她,生怕她过来抢食物。 姜斯抬手,一手一巴掌, 又递过去几个小面包,给它们演示怎么撕开包装:“没说不给你们吃的,让你们吃慢点,食物还有很多。” “还知道在春运的时候抢东西吃,看来挺聪明的,知道大家过年都会带回年货。” 小人熊“呜呜”两声,嘴里含着食物,更加口齿不清。 姜斯看向纸人,对方如实翻译道:“它说过年时它父母都会给它准备好吃的。” “”姜斯眸色沉下,看向两只人熊的眼中闪过几分同情。 包厢的门突然被拉开,两只人熊瞬间拉上帽子,不再吃东西,生怕被发现了原形再被赶出去。 海默昀配合地挡在它们面前,明知故问道:“你们来上菜啊?” 服务员看了看手上的推车,微笑道:“是的。这是一部分,稍等还有一些会切好端过来。” 她说着,还想把一些盘子端到桌面上,被海默昀抢着接过,“我来我来,你没事就离开吧。” “您坐着就好,我可以的。” “不用不用,我是大学生,我来。”海默昀没想到能用的借口,直接脱口而出。 姜斯无奈扶额。 服务员疑惑地对上他清澈的一双眼睛。 没想到第二次再上菜时,海默昀直接守在门口,等她一敲门,立刻把食材夺过来,生怕被抢了似的。 服务员:“???” 怎么个事?这端菜还能加学分吗? 没有外人打扰后,两只人熊埋头吃得开心,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边姜斯用可乐代酒给老马几个庆功。 “恭喜,终于熬到了电影上院线,一直以来辛苦你们了,祝电影票房大卖,大家发大财!”他弯着眉眼举杯。 “大卖特卖。哈哈哈哈。”老马举杯跟他碰了碰。 “你们俩怎么回事?庆功呢,怎么还喝可乐?眉眉都喝酒了,你们俩大男人装啥呢?”苏江卷硬要他们换成啤酒。 “就是啊。”卫眉端起啤酒杯,笑吟吟道:“来嘛,好不容易聚一次。” “不了不了,年纪大了,喝酒真弄不来。”老马连连摆手,“上次体检医生还要我注意胃呢。真不能喝酒。” 姜斯跟着拒绝,简洁有力:“我吃头孢了。” 苏江卷表情空白:“” “靠,还是你狠。”老马佩服,偷偷和他耳语,“还得是你,小苏这劝酒的能耐到你面前没一次成功的。” 姜斯点点头,“不过我这次是真的,最近换季有点感冒,来宁市前刚吃了顿药。” 他说着,瞥了眼蠢蠢欲动的海默昀,提醒道:“你一会还得开车。” “我知道,我就看看。”海默昀遗憾道。 “干杯干杯!”老马招呼他们,“祝电影大卖,祝我们工作顺利、事业有成——额”他想起这位小老板还在上学来着,紧急补上句:“学业也有成,永远不挂科!” “干杯!” “干杯干杯!” 火锅的红油沸腾翻滚,姜斯一边照顾着人熊那边,一边时不时自己夹根菜吃两口。这菜偏重口,对他现在来说,吃着过于油腻,因此吃饭状态有些兴致缺缺。 老马悄然撞了撞他的胳膊,“你喂鱼呢?就吃这么点。” “我不饿。”姜斯笑笑,“你多吃点。” 老马往两边看了圈,压低声音道:“那个,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问哈,要是觉得不想说可以不说。” 姜斯定定看着他。 老马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端起可乐抿了口,姜斯沉默着颔首。 老马一拍大腿,“我就知道。我以前就感觉你有时候就挺——” “神神叨叨?” “没那么离谱,我就是觉得有时候你望着空气其实就是在看人一样,挺奇怪的。” 姜斯震惊,“我以为我掩饰得很好呢。搞艺术的不都这样有点颠颠的吗?” 老马:“你这样说,倒也没错,哈哈。我以前有个朋友熬夜搞创作,直接给龙场悟道了,无师自通玩起来塔罗牌,天天拉着人算命讲人生哲理。” 姜斯沉默:“我觉得我应该没这么夸张。” “我也就瞎蒙的,你其实都算正常的了。”老马意味深长看了眼吃得正嗨的海默昀那夸张的彩虹头上一眼。 “行吧。”姜斯也这么觉得,他多正常一个人啊。 “那个那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老马好奇。 姜斯:“你信塔罗牌吗?” “不信。” “那就没有鬼。”姜斯给他加了片牛肉,“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好好吃饭,比什么都强。” 老马似懂非懂,听话地吃完这片肉。 那边苏江卷举着手机要求来个合照,姜斯顺从地放下筷子,面对镜头比耶。照片中的他外套衣襟敞开,短袖上方露出一截清癯的锁骨,眸光清亮,噙着笑意望来。 苏江卷拍完后对着照片啧啧称奇:“姜哥,你这脸真是艳压群芳,有你出现的地方,我们都只能沦为背景板了。” “可惜没什么靠脸吃饭的机会。”姜斯笑道。 “这还不简单,等我发个微博,你绝对蹭蹭涨粉。”苏江卷说发就发,直接原相机直出,发了出来,顺便@其他制作人。 他们吃得热火朝天,压根没注意网上的动态。 在《避世》首映礼结束后,国漫崛起的话题再次冲上了热搜。 第一批看完电影的观众出了影院门纷纷掏出手机和亲友安利了起来。 【信我,这个电影绝对值得看!真的很好看,少有的能把故事和画面都做得很少的动画!】 【真的真的超级好看!一定都要来看看!平时总是被各自没营养的恋爱电视剧荼毒,都没想到我们国内的动画已经做到这个程度了,我敢说这绝对是近七八年来最好看的一部。】 【剧情在线,人设在线,画面画风非常好看,绝对值这个票价。】 有的人见推荐的评论的高度一致,忍不住生出了逆反心理,【你们拿了多少推广费,也分我点呗。一个动画电影而已,都是忽悠小屁孩,成年人谁去看啊。】 【我要拿钱,我死全家!】 【真的假的?我去瞅瞅导演是谁,夸这么神呢?】 过一会,有查到导演的人回来了,神情恍惚,【这、这不是姜斯吗?原来是他啊,我还记得他上一段时间刚出了宣传片,他怎么又跑去搞动画了?】 【就是那个被网暴的导演是吧?我当时吃了个瓜,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这个电影宣传的时候就带上他了,不过他当时跟同事撕起来了,没人在意那部电影来着,原来就是这部啊。】 【你们都不记得了吗?姜导当年的毕业作品就是这个短片,当时在网上火过一段时间呢,后来直接被买了版权,连带着人也被签入公司。】 【这么厉害!】 原本网友也只是讨论电影和姜斯之前的瓜,没想到苏江卷在这时又发了条微博,直接热度暴涨。不少人涌进他的微博底下,求更多的照片。 至于姜斯的微博?他半年都不登一次,关注他的粉丝早就清楚这件事了。 【我靠,这是姜斯?这么帅?我还以为是个二次元肥宅呢!】 【卧槽,这都跟其他人不在一个图层了吧?】 【美颜暴击,我都不敢想要是我的同事是这种帅哥,我会有多开心。】 【妈耶妈耶!冲着他这张脸,我也得去把电影看了。】 【震惊我一百年,有这条件,他干什么幕后啊,去当演员不更好吗?】 【楼上的,他似乎去做了演员你们记得云舒的事不?当时被恶意的病房照片里不就有他吗?】 【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我说怎么看他有点眼熟呢,原来早就见过了。】 【这么说,他也要拍戏了?终于不用看资本家的丑孩子了。苍蝇搓手jpg.】 有好事的人直接冲到云舒微博下拿着苏江卷拍的照片问姜斯情况,还有跑到佟咏微博下问是不是要把姜斯拉近剧组拍戏了。 刚巧这两个当事人都是十级冲浪选手,云舒抱着对姜斯的敬重,打字斟酌又斟酌,最后发出一条微博。 【我和姜斯属于朋友关系,不存在前后辈的情况,大家不要往我脸上贴金哈!祝他这次电影成功,大家多去影院支持啊!@姜斯】 佟咏更为直接,正面回答了问题,【他是导演,一直都是。幕后工作没什么不好的,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请大家多关注他的作品,少介入私生活。祝《避世》票房大卖,获得更多人喜欢。】 两人的粉丝都不少,被接连转发评论,热度直逼热搜前三,无数人都通过电影或者照片认识了这位已经离职了的导演。 但是导演本人还不知情。 老马几个人明天有工作忙,今天不好熬太晚,吃完饭后纷纷离开了这里。 卫眉离开前,仗着自己投喂了不少吃食撸了把人熊的头,手感毛茸茸的。“拜拜!”她笑着再见。 最后包厢内只剩姜斯四人。 海默昀好奇问道:“姜哥,它们俩怎么办?送回去的话,不太好吧?” 毕竟是属于鬼怪了,一直徘徊在人间,对人也有伤害啊。 今天遇到是他们这群年轻人,万一遇到有心脏病的老年人,看上一眼都得被吓出病来了。 “不送回去。”姜斯看人熊终于吃饱了,呆呆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动,“我们先去城隍庙。” 城隍庙是阴间的府县衙门,专门管理阴间事。就跟人类遇到困难去找警察一样,鬼怪遇上困难还是得找城隍大人做主。 宁市的城隍庙建在地段比较偏的片区,这深更半夜的,一整条马路只有零星几个人影。 海默昀停好车后,看着飘摇的树影,心里直打鼓,“姜哥,我们要不明天来呢?这大半夜” 姜斯觑了他眼:“你要怕就在车上等着,我一会就回来。” “不用不用,我们一起也能有个照应。”海默昀阅片无数,熟知电影里面落单等于自杀这一定律,坚决不肯自己独自留在车上。 姜斯颔首,带着他们走到城隍庙前。这边只有白天才开门,晚上高门紧闭,抬头向上看,还能瞥见被飞檐遮了一半的淡黄色月亮。月晕抹开,和飞云交杂一起。 “默昀你闭上眼睛,我不让你睁开,你不要睁。”姜斯说着,从背包里拿出几打纸,分别置于两边的圆柱边,四角折叠,呈圆心摊开。 他拿出打火机将其点燃,忽见小旋风起,纸灰飘飘然飞在半空。橙黄色的火焰给他苍白的脸镀上层血色,眸中跳跃着光亮。 姜斯等火焰燃烧殆尽后,抓了把纸灰,弯腰后退,边走边洒,直至海默昀和人熊面前。 他手上有灰,单竖起一根食指在两只人熊眉心分别点上一点。 人熊不明所以,只感觉微凉的手指一触即分。迎上姜斯的目光,怔怔看着。 “门前燃火,户外列灰,请神赴机,万煞退散。” 姜斯低声喃喃,身后的朱门吱呀一声,明明没有被推开的迹象,却跟真的有人出来一样。 “谁啊?” “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鬼睡觉了?有事明天再——姜先生,你怎么来了?” 海默昀没忍住,虚虚撩起一条缝,往前面去看,只看见有个足有两米高的人影出来。 似乎和姜斯是熟识,本来不耐烦的话见到人后便戛然而止,说话间带上谄媚。 “我说今早怎么一直听喜鹊叫呢,感情是您上门来了,我就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嘛,看见您来了,我感觉生活都更有几分力气了。” 姜斯木着脸,看向他怀中露出一角的纸钱,挑眉道:“如果你不拿钱的话,这话更有说服力。” “哎呀,这是您的心意,不拿多不好意思。”阴差使劲往袖筒里揣了揣,满脸笑意,“这不是我说你,咱们都老熟人了,还是这么客气。” 姜斯:“那我下次不烧了。” “别啊。”阴差觍着脸道:“那都是客套话,千万别当真。” 姜斯:“” 他就知道。 90-100 第91章 第 91 章 人熊4 阴差敏锐地察觉到一丝窥探的视线, 目露精光,向旁边走去。 海默昀心知自己暴露了,连忙闭紧眼睛, 不敢再看。 “哼。”阴差冷笑一声止住脚步, 继续问姜斯:“你大晚上过来做什么事?” 姜斯让出身后的两只人熊, “它们一直在人间徘徊, 你们总要管管才行。” 阴差一眼就瞧出这两只是什么成分,皱着眉道:“采生折割炼出的鬼怪,向来不是归我们管辖的。这俩人即便是死了, 也不是单纯的鬼魂,无法投胎转世。” 《国语》中《楚语》中有句话:“左执鬼中, 右执殇宫。凡百箴谏, 吾尽闻矣。”, 其意便是楚王利用“使殇”和“鬼中”术法, 探知臣子的一言一行。 因此可知“使殇”至少从春秋时期就有流传,后有人更是直接提出“鬼中者, 鬼身也, 殇宫者, 小儿魂也。”指明无论是春秋楚国抑或是后期汉魏时期的“使殇”术法都是驱使的孩童魂魄。 巫师术士利用采生折割, 对孩童大兴折磨,以此来炼制各种邪物供自己驱使。被炼制的孩童虽然身死, 却因为被下了各种邪术, 魂魄难以解脱, 游离在三界五行之外, 除非随着天地法则,身形慢慢消散,不然就是阴间地府也难以管辖。 传说划分的源头已经不可考察, 但这条习俗早已约定俗成千年。阴差这话倒也不算蒙骗姜斯。 姜斯沉声问道:“所以,你们不打算管了?只能束手无策任由它们自生自灭?” “实在没办法去管啊。”阴差指着两只人熊,“我即便是勾了它们魂,到阎王殿里走一遭,上面的大人也不会允许它们投胎转世。” “”姜斯回头看了眼只到自己肩头的两只人熊,心知阴差说得有道理,可不能真把它们弃之不顾,“不让它们投胎,但是给一个吃住的地方总可以吧。一直让它们在人间飘荡,对它们不好,对人也不好。” 阴差下意识想说有什么不好的。 别说这人熊不害人,就算害人,也犯不到他头上。人间还有句话叫“死友道不死贫道”呢,更何况鬼。 姜斯幽幽来了句:“我听说地府要按辖区改革,每半年都要做次工作总结,还要进行评比,追责到个鬼,你说要是它们在宁市惹得乱子多了,会不会影响你的绩效?” “”阴差心里我了个大曹,他到底哪听见的风声? 地府改革,关姜斯什么事,还了解得这么清楚? 迎上阴差不可思议的目光,姜斯但笑不语。 姜老头之前托梦说,地府体系积弊已久,沉疴难返,阴差滥抓鬼魂顶包或者干脆放任不管、□□法会纸钱的行为屡见不鲜,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改善一下,提高阴差鬼卒的工作积极性,减少懒政怠政的行为。 姜斯一听,这不巧了。 他转头就向海棣虚心求教管理学的秘诀,从他那里拿了几本书单,什么《管理学大师》《现代管理学原理》连带着《三十天速成管理学》全部下单到货后烧给姜老头,让他去研究研究现代管理学。 没想到,姜老头下定决定要□□整纪,还写了条陈向上面的领导请示,于是上下一体,进行了地府改革。 “这个、这个”阴差无奈,将勾魂索一甩,把两只人熊一起捆住,“我刚想起来,最近事忙,城隍司正缺人手,让它们打个下手也行,一口饭而已,少不了它们。” 姜斯这才满意,语气带上几分真诚:“真是辛苦你了。” 阴差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辛苦,为人民服务嘛。” “你们在这好好干,我有时间会来看你们。”姜斯照例拍了拍小人熊的头,它张大嘴巴“嗷呜”两声,只剩半截的舌头蠕动,完全说不出什么清晰的话。 阴差在前,藏在姜斯口袋里的纸人安静如鸡,一句话都不敢说。 “啧。把这忘了。”阴差一挥手,两只人熊的舌头恢复了正常,“在城隍司做事,可以笨点,但是不能连话都不会说。不然出去有损我们的威风。” “行了,它们交给我你放心吧,走吧走吧。我还有报告没写完呢。”阴差牵着勾魂索,冲姜斯一扬手,转瞬全部消失在原地。 地上烧灼的纸灰也随之不见踪迹。 听见说话声结束后,海默昀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睛,确定真的离开后,才完全睁开。拍着胸口感慨:“刚才跟你讲话的谁啊?吓死我了,看一眼就感觉鬼气森森的,长得好吓人啊。” 姜斯瞥了他眼,无奈道:“别乱说话,小心祸从口出。” 这还在人家地盘呢,当鬼面说坏话,这合适吗? 他话落没一秒,海默昀转着钥匙往台阶下走,一个没留神,直接踩空摔了下去。 “嗷——疼疼疼——” 海默昀抱着脚疼得哭天喊地,眼泪汪汪。 姜斯:“” 海默昀脚腕扭伤,只能由姜斯开车。姜斯路上问他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至于,就是抽了下筋,睡一觉就好了。”海默昀道。 “你喊那么大声,我还以为骨折了。”姜斯边开车边道:“不让你睁眼就是怕你害怕,人一旦害怕,身上的阳火就会弱下来,再靠近阴差,它的阴气就会缠上你。轻则倒点小霉,重则生场大病,死是死不了,可也够折磨人的。” “实在没忍住。”海默昀不好意思笑了笑。 他半路接到个电话,摸出来手机看了眼,感动道:“果然是兄弟连心,我哥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了,太不容易了。” 说着,接起电话,不料第一句海棣直接问道:“你把人给我送哪去了,这么晚还不回家?” “?”海默昀呆住,干巴巴道:“哥,我现在没开车,我刚才脚受伤了,换成姜哥开车,一会就回家了。” 他刻意加重“脚受伤”三个的读音。 “姜斯在开车?”海棣直接忽略前半句,声音缓和下来,道:“你把手机外放一下。” 海默昀委屈巴巴地照做,话筒里清晰传出海棣沉哑的嗓音:“姜斯,能听见吗?” 姜斯忍俊不禁,实在同情这个弟弟,“可以。” “路上小心些,开车不要着急,我在老宅等你。” “好。”姜斯应了声,海棣不想打扰他开车,说完就直接挂了。 留下海默昀目瞪口呆,好半晌,悻悻道:“我哥跟你关系还真是好,连我这个亲弟弟都能忽略。” 姜斯一脸无辜:“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我只是想来加入这个家。” “嗯?”海默昀感觉这话有点熟悉,“什么意思啊?” 姜斯:“你猜猜。” 等海默昀到家后,看见他路上还念叨的表哥亲自出门来接,并且自然而然地牵上姜斯的手时,脑子瞬间连上了网,倏得一下全都通了。 原来如此! 他大呼震撼,原来是这样的 这个点了,海夫人还在客厅喝茶,姜斯看见她时忍不住愣了愣,乖乖过去打了招呼,“阿姨晚上好。” “小姜来了。”海夫人笑眯眯放下杯子,别有深意的看了眼他和海棣,“我听说你的电影上映,反响挺好的。过两天我也去看看。” 姜斯茫然:“还行吧。” “别站着了,坐下说话。”海夫人说道,她离得远,加之姜斯脸色一向都是冷白色,一打眼还没瞧出什么不对劲。姜斯坐到沙发对面时,这才感觉不大对。 抬手指了指他的脸,道:“小棣,你看小姜的脸色的是不是不大对啊?生病了吗?” “啊还好。”姜斯说着,被海棣直接一手抚上额头,只得老实交代:“没什么事,有点感冒。” “感冒了要好好休息啊,怎么还这么晚才回来?”海夫人边说,招呼阿姨去倒杯热水过来。 “没发烧。”海棣淡淡说道,“妈,你先忙吧,我带他上去休息了。” 说完强硬地拉起人上了楼,他们前脚刚上去,后脚海默昀终于一瘸一拐地扶着墙跳了进来,艰难道:“有没有人啊?来搭把手——” 海夫人见他这样,吃惊道:“你这是又怎么了?” “不小心扭到脚了。”海默昀哭丧着脸,“我哥呢?刚才还听见他的声音呢。” “他上楼了。” “那——算了。”海默昀还想问姜斯人呢,转念一想,这还用问吗?肯定一起上楼了。 上楼干嘛? 呵呵。 海默昀为自己以前无意中吃了那么多狗粮感到悲伤 “我真没事。”姜斯原地转了一圈给他瞧:“今天聚餐路上撞上两只被采生折割的人熊,耽误了点时间。不过我跑了趟城隍庙已经都解决了。” 海棣看他这时候声音还正常,稍稍放了点心,注意被他的话引走,“晚上去城隍庙?你进不去吧?”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别说让它出来见个面了。”姜斯神情颇为傲娇,“还好我习惯随身带点纸钱。” 海棣失笑,“你说要帮地府肃风正气,现在倒是上赶着给阴差塞钱,你这合适吗?” “” 姜斯反思自己:“也是哈。那看来下次还真不能给钱了,不然老头托梦也要来打我。” 他们聊了会,阿姨捧着一个白瓷小碗敲开门,姜斯惊讶问道:“这是什么?” “是夫人吩咐的梨汤,姜先生可以尝一尝,我没放糖,不会很腻。” 姜斯连声道谢,郑重地捧着碗关上门后,扭头笑道:“阿姨好热情啊。” “我们家的习惯,谁感冒了就要喝碗梨汤,不禁祛寒还能润喉。”海棣道 翌日,姜斯没事跑出去溜达,他给自己放了几天假在宁市玩一玩。 不料他去哪里,哪里就有人偷偷盯着他瞧。 “???” 姜斯起初以为是自己过于敏感了,可走了一圈,还是感觉有好多道目光如影随形。 他穿错衣服了还是脸上长花了? 正巧前面有个反光的玻璃映出他的全身,姜斯便顿下脚步仔细端详。 不应该啊,他头发又不是五颜六色的,都看他干嘛? “咔擦” 姜斯赶紧转头,警惕地看向身旁装作路人模样的小姑娘,她举着的手机还没放下来,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 “那个请问,你是姜斯吗?” 姜斯震惊:“我被通缉了?” 这小姑娘两眼放光的模样活像是看见行走的五十万一样。 “啊啊?”小姑娘晒干了沉默。怎么也没想到有人的脑回路能曲折到这种程度。 姜斯一点没有身为半个公众人物的自觉,直接问道:“你拍我干嘛?” 小姑娘反应过来,红着脸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您的粉丝,我以为可以拍呢。” “你是我粉丝?”姜斯茫然,“你认得我?” “昨天我参加了《避世》的首映礼。”小姑娘解释道:“又在微博里面看见了您的照片。” 姜斯这才打开许久没登录的微博,没想到各种信息再打开软件后齐齐涌上来,直接把手机卡退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又登上去。他总算明白了一路上的窥视感从何而来。 最后只能给小姑娘签名合了张照片,目送她心满意足离开。姜斯临时买了顶帽子和口罩戴上,这才逛完接下来的行程。 第92章 第92章 请神 姜斯的粉丝果真像苏江卷说得那般直线飙升。 他自己没签什么经纪公司, 账号只有他自己能打理。 姜斯本也不在意通过经营账号让粉丝黏性度更高这件事,于他而言,作品是第一位的, 有人喜欢他的作品, 他当然开心。 但是也不会为了粉丝去刻意营业。 几天过后, 热度稍降, 可依旧有不少人给他发了私信。有的是粉丝留言,有的却是公司邀约,估计是打听到姜斯已经离职的事情, 想签他蹭热度。 “姜先生,我们是真心实意地向您发出邀请, 您可以考虑考虑, 不用这么着急回复。” “不用。”姜斯不耐烦拒绝道:“我对当网红没兴趣, 你不用再问了。” “姜先生, 我们待遇是真的很优厚——” 姜斯看着号码归属地,幽幽问道:“你们公司上三休四, 每天工作时间五小时, 一个月保底工资十万, 提成和公司六四开, 还什么才艺要求都不限就能有五险一金全包?” “是的,姜先生。” “你们到底图我什么?” “我们觉得姜先生您身上的潜力无限, 非常值得投资和培养。相信您如果进了我们公司, 一定成为优秀骨干员工, 也会是新晋网红顶流。” 还挺能吹的。 姜斯无语:“你们觉得我身上的器官潜力无限才对吧?出去打听打听好吗, 现在经济下行低迷,就连缅国都才一个月三万块,你这工资实在太假了, 完全不符合市场规律。” 说罢,直接挂断电话。 他到底当了几年社畜,这方面还是一下就能听出不对。都说人心幽微难测,但是资本家压榨员工的心思却都是空前的一致。 工贼见多了,资本贼还是头一回见。 目睹全过程的海棣好奇:“这又是什么公司?” “一家开在云省的MCN公司。鬼知道是不是真的MCN,还是披着套子的诈骗团伙。”姜斯哂笑,“别看他现在东一句西一句的说,我要真信了,估计就是东一块西一块了。” 海棣失笑,握住他的手,表扬道:“很好,你已经有极高的反诈意识了。” “现在骗子太猖獗了,实在不得不防。”姜斯叹气。 “斯斯真棒。”海棣夸小孩似的鼓励他,“你刚才还想说什么来着?” “哦对。”姜斯经他提醒,立刻想了起来。搂着他的脖子,微微倾身,笑吟吟道:“我和王兆打算去趟云省,去那边采风顺便拍下一部短片。” “……”海棣一秒变脸,“你怎么又要走?” 他语气难掩古怪,“说好的来宁市过国庆,这才几天,你又跟人跑了。” “别闹,法定节假日就五天,剩下两天算调休。我是调休的坚决反对派!我已经待够五天了,剩下两天属于正常周末,当然不能算进去。”姜斯理直气壮。 海棣哑口无言,恨恨地在他唇上咬了口,问道:“把我当老板糊弄呢?还调休,谁谈恋爱分工作日和周末?” “你要是我老板,这算什么?”姜斯乜他,含笑勾着他的衣领,微凉的指腹在他锁骨上打圈,道:“我不明白,您来解释下这属于潜规则吗?” 随着一声惊呼,姜斯游刃有余的姿态被打破,转眼姿势就颠倒过来,被重重压到墙边。 缠绵悱恻的气息尽数被封闭的房间吞噬,只有几声忍不住的呜咽和低笑像虫鸣般跃出窗台,直挂树梢。 …… 几天后,云省沧县 姜斯拖着行李箱沿着导航走进一家餐馆。刚进去就瞧见王兆朝这边挥手。 他穿了件黑色冲锋衣,下身是件灰色工装裤,大马金刀坐在那边,桌边倚了根登山杖,看起来极为专业的模样。 与他相比,姜斯就随意多了,短袖外套了件长袖衬衫,大喇喇敞着怀走过去。 “你怎么来这么早?”姜斯说着,把箱子放腿边,“说好的下午六点碰头,我刚下车,你就迫不及待发了定位,现在……” 他看了眼时间,“五点不到,你就饿了?” 王兆没好气道:“我一个孤家寡人又不用跟谁恋恋不舍地分别,只能早点到了。” “……”姜斯心虚,因为没抗过海棣的软磨硬泡,还是把行程推迟了两天。这事说起来,是他理亏。 “哼。”王兆刺完他后,心情舒服多了,转眼朝他手上箱子看去,“弄这么大箱子,除了摄影机和电脑,你还带啥了?” 姜斯挑眉,“都是好东西。” “啥啊?” “先不说,回去你自个瞧吧。” 姜斯说完,往手边餐单上看,“你点餐了吗?” “那当然了,当地特色,菌子火锅。”王兆出门前做了好一番攻略,不仅把行程路线安排好了,就连吃的住的也提前想好了。 来云省第一天,当然要吃最有名的菌子火锅。 姜斯随身带着的纸人悄悄现了形,正是一同跟来的小凤仙。 一直闷在外套口袋里,此时好不容易坐下来休息,她也仗着周围人看不见她,出来透口气。 姜斯不动声色往倚座身处挪了挪,给她腾出位置。 不一会,热腾腾的菌子火锅被端上来。服务员顺手放了个计时器,嘱咐道:“等时间到了才能吃,千万不能提前。” 王兆闻着味道就感觉自己口水要流出来,不过还是忍着诱惑,点头附和服务员的话:“听说有的菌子有毒,只能等完全熟了才可以吃。” 姜斯刚才还说王兆饿得早,现在火锅在前,他也总算体会到了饿意。 默默点头,和王兆一起注视翻腾着的乳白色的菌子汤。 调了个小料后,只等铃声一响,立刻提筷大快朵颐。 “嘶嘶——呼……”王兆脸部被热度烫得扭曲,还是坚持嚼完吞下,发出感慨:“果然名不虚传,鲜得我眉毛都要掉了。” 白色氤氲的热气腾绕半空,久久没得到答复的王兆疑惑看去。 姜斯不语,只是一味捞菌子吃。 “靠!”王兆急了,“还是你狗。” 吃了一半,两人纷纷拿了饮料,继续边喝边吃。 后半程两人才终于想起来正事还没说。 “我找了当地人做导游,明天去沧县的乌丁寨看看。这个在的海拔不高,也不用爬什么山,很快就能到了。” 王兆嘱咐,“我们多看几个地方,找个最合适的场地取景,不要着急。” “知道。”姜斯点头,“一共有几个地方?” “三个,沧县一个,还有隔壁市两个。这两个都是在山里,车恐怕不好通行,得我们自己走过去。” 王兆问道:“你演员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这个不用担心。”姜斯应声,“到地方也能先找群演。” 王兆这才放下心,夹了筷子牛肝菌,又嫌只吃它太寡淡,便道:“我刚才看见路边有卖酸嘢的,你先吃着,我去买份尝尝。” 姜斯点头,他直愣愣朝外走。 结果还没出店门口,突然又跑了回来,神情恍惚,语重心长:“姜斯,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姜斯一抬头看向他,王兆瞬间原地起跳,猴子一样蹦到椅座上,惊恐万分:“我靠,你身边怎么有个东西!” “?” 沿着他手指的方向,姜斯慢慢转头,对上小凤仙莫名其妙的目光。 一人一鬼都有点茫然。 姜斯再次询问他:“你能看见我旁边的是什么?” “卧槽,这么大个,我瞎了才看不见呢。”王兆抱着自己瑟瑟发抖,“不是吧,我怎么就突然看见了这些东西?” 他越想越觉得细思极恐,“该不会是我突然被开了天眼了吧?不应该啊,我都二十五六了……难道是大器晚成,莫欺少年穷?” “还是说全球突然出现了变异,人类的基因被改写了?大家都能拥有超能力?” 他大器晚成不成不知道,姜斯觉得他这脑洞真不愧做了编剧的人。 小凤仙试探性的起身飘到他面前,衣摆都甩到他脸上去了 ,王兆还是盯着刚才那个地方不动。 姜斯觉得不对劲,继续问道:“你看见的什么样的鬼?” “有红的…蓝的,还有绿的,嘶,还有个透明鬼,飘在了半空。就你旁边,坐了个两米多高的蓝胖子,靠,还是蘑菇头!” 姜斯:“……” 小凤仙:“……” 破案了。 姜斯看着锅里还剩一些的菌子,镇定自若地举手,把服务员叫过来。 慢吞吞嘱咐道:“麻烦您把这些没吃完打包一下。” 服务员:“您这是要带回家吃吗?” “不是。”姜斯指了指对面缩成一团的王兆,又指了指自己,“我们俩好像都中毒了,辛苦你把这些打包,我们要去医院。” 服务员:“……” 他现在有点怀疑是自己吃菌子中毒了。 …… 凌晨三点钟 抱着垃圾桶吐了三次的王兆总算是恢复了点正常意识,仰头倒在病床上,有气无力道:“姜啊,我好像看见我太奶了。” 姜斯左手打点滴,右手刷手机,头也不抬道:“毒素还没代谢干净,你接着吐吧。” 王兆白着一张脸,盯着不断重影的天花板,故作深沉道:“鬼门关前走一遭,我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悟了。” “?” “人啊,就是要该吃吃该喝喝,不然等意外发生后悔也来不及。” 姜斯:“说人话。” “我还想吃酸嘢。” 姜斯真是服了,但是听他一说,自己也口齿生津。 于是下单找了个跑腿小哥,代买一份酸嘢送到医院。两人隔着床头柜,面对面坐在病床上,拿着木签子吃了起来。 …… 王兆找的导游姓白,叫白闪闪。 初听这个名字,姜斯觉得这名字真是可爱,可等到见到真人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这位四十多岁,满脸络腮胡的硬朗汉子居然有这么个名字。 王兆苍白着脸,勉强提起精神干笑:“辛苦您还得来医院一趟。” 白闪闪爽朗一笑:“这有啥嘛,也不远。” 看两人都是脸色青白,脚步虚浮的样子,主动上前拿行李,“你们没事吧?要是身体跟不上,就多歇一天,明天再去也是一样的。” “没事。”王兆抹不下脸说自己不行,硬着头皮也要上,“我们可以的。” “乌丁寨是根据当地语言音译的名字,这里民风淳朴,有山有河,自然风光很漂亮。你们在这住得肯定很开心。”白闪闪介绍。 姜斯踏在山路上往下眺望,果然视野很开阔,所望之处都是无尽的绿意。 走了一小会,就到了要住的房子前。 白闪闪找主人交谈去了,路过几个寨民看见外人进来,不由投来视线观望。 姜斯却觉得这眼神不是单纯的打量,但也没有恶意,像是秩序被打破了的惊愕。 迎着他们的目光,姜斯淡定一一颔首打招呼。 “老姜。”王兆推了推他胳膊,示意他往左侧看去,“那边是不是在举办丧事啊?” 一条长长的黑色布幔被竹子挂在半空,那户人家门口异常热闹,来往都是穿着黑色衣服的人。看神情,个个凝重,面沉如水。 白闪闪听见他的话,回答道:“那不是在办丧事,是在举办请神祭祀活动。你们有空也可以去凑热闹看看。” “嘿,那感情好啊,我们正好学习学习。” 第93章 第 93 章 请神2 乌丁寨是一处相对原始的寨落, 没有进行大的经济开发,这边甚至没有酒店宾馆,姜斯和王兆只能住在人家的竹楼里和主人家一起生活几天。 主人家也姓白, 出门来见人时, 穿着身藏蓝色的宽袍, 腰间系了块彩绣的腰带, 七彩色的穗子垂在一侧,头上戴了两只银钗,长长的流苏一步一摇, 发出叮铃清脆的响动。 “姐姐好。”王兆嘴甜先把见到都往小了叫,靠着这招都能把人哄得眉开眼笑。 这次也不例外, 听见话的白青米笑着应答:“欢迎你们来乌丁寨玩, 叫我白姐就行, 有什么不了解的可以问我或者问闪闪都可以。” 姜斯跟她打了招呼后, 拖着箱子到了楼上房间。他和王兆的房间挨在一起,里面面积不大, 采光挺好, 南北通透。看了一圈, 姜斯打开箱子把带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顶巴掌大的精致纸雕楼放在纸盒中被他放在桌面上, 王兆一进来就瞧见这幕,不禁好奇走进问道:“你这是啥?” “魂楼。” “啥玩意?” 王兆下一秒眼睁睁看着姜斯从箱子底部掏出码的整整齐齐的十几沓纸钱, 立刻噤了声。 他就多余问。 这玩意一看就不是给人用的, 想到他即将要面对的演员同事, 不禁有点紧张。 姜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给他解释:“给鬼暂时居住的地方, 要是选定了演员,也不能让人家一直在外面飘着啊。” “这么小的能住几个?”王兆好奇地弯腰去瞅,发觉别看这纸楼小, 却是五脏俱全,两排房子,共有十间,里面桌椅板凳床铺一件不少,就是个缩小版的仿古客栈。 他忍不住咋舌,“这都是你自己亲自做的啊?这做得也忒精致了。” 姜斯惊诧:“我在你心里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两人面面相觑,姜斯掏出手机:“网上599一个,999一对,现成的不要,我干嘛亲自做?” 王兆这才发现摆在纸雕楼旁边的盒子上还印了个logo,情不自禁打开,发现一张红色的好评返现十元的小纸条静静躺在里面。 “” 他安静如鸡,等姜斯收拾完,两人一起下了楼。 白青米和白闪闪正坐在一起说话,好像是白闪闪说了什么笑话,气得白青米抬手捶了他一下,白闪闪笑着握上白青米的手腕往怀里放,两人旁若无人的亲热气氛,让刚下楼的姜斯二人猛吃了一大口狗粮。 王兆唉声叹气:“怎么在哪都逃不掉被秀恩爱的命运。” 姜斯:“说清楚,我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王兆睨了他一眼,羞答答竖起兰花指,虚虚一抬:“斯、斯——你昨晚打电话,我可都听见了。” “”姜斯耳垂红了红,还是没忍住一脚踹到他小腿上,装没事人一样走上前招呼:“白大哥,白姐。” 白青米立刻收回手,若无其事道:“姜先生,你们东西收拾好了?” “好了。”姜斯点点头,“我们想出去走走,看看附近的风景。” “好呀,老白,你陪着姜先生一起。”白青米吩咐道:“晚上六点开饭,你们记得准时回来就行,回不来就打电话说声,我给你们留着饭。” 三人一起出了门,姜斯没忍住还是问了白闪闪和白青米的关系,看着不是恋人就是夫妻,可是白闪闪事先也没说他们要住的地方实际就是白闪闪自己家里。 白闪闪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络腮胡子上的硬汉脸上居然流露出几分羞涩,“我和她是一家人。” “我就知道。”王兆笑道:“刚才一进门就感觉你们俩眼神不一般了,啧啧啧。哎,你们都姓白,是这个寨子的人全都是白姓吗?” “那倒不是。最多的是姓乌的人。”白闪闪老实交代:“我姓白是因为一开始我和她是姐弟。” “?!!”姜斯和王兆同时震惊。 “不是亲的。”白闪闪忙着解释,“是这样,我是被她家收养的孩子。起初都是姐弟相称,后来逐渐在一起后才不叫她姐姐。” “哦哦哦。”王兆一针见血:“就是童养夫吧。” “你们俩这缘分可以啊,现在感情还这么好,真不错。” 白闪闪抿着唇笑笑,默认下这话。 转眼他们三个转到了街道的拐角,一抬头就能看见屹立在院里挂着黑色长幡的竹竿。这次离得近,姜斯能看清上面不是完全纯色一块布幡,有金线密密麻麻绣了各种图形,看着像是飞禽走兽。 “这是?”姜斯出声询问,王兆跟着抬头一起瞧,忍不住“嚯”了一声,道:“这是你们寨子的图腾啊?有种原始部落的感觉了。” “哈哈哈哈。差不多吧,这是我们这边很常见的一种隼,我们觉得它代表力量和速度,便以它为参考做出这种布幡,象征着对生活的祈愿。”白闪闪解释道:“一般只有家里的孩子或者老人生病了,才会挂起这种布幡,向上天许愿,祝他们身体早日好转起来。” 几人说着,围在路旁的寨民都朝他们看来,又是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姜斯和王兆两个外地人瞧,边看边用当地方言交流。 “他们叽里咕噜说什么呢?”王兆被看得不自然。 白闪闪尴尬道:“乌丁寨比较封闭,很少见外人进来。他们就是好奇,没有恶意的。走,我们进去看看,你们不是想看请神吗?一般三点就会开始,直到晚上十二点结束,现在差不多到了时间。” 他这么说,倒把姜斯的注意吸引过来,跟着一起进入这栋竹楼。 比起白闪闪家的竹楼,这栋竹楼像是祠堂,更加宽敞和气派,和四合院类似的结构将中间空地围出个较大院子,里面却什么植物也没有,只有一口井和一支高挑的竹竿被绑在木桩上,最顶上的布幡随风微微飘动。 院子里站了不少人,清一色的藏蓝色的布裙或者长裤,头上要么是黑布包起头发,要么就像白青米一样用银钗把头发盘起来。乍一见穿着不同的三人,不少人的视线都往这边瞧过来。 姜斯没管这些,看着立于人群包围中的中年妇女。 她头上戴着黑色的瓦盖冒,三层银色流苏层层叠叠错落垂下,遮住她半张脸庞。随着她围着竹竿的行走,一串串流苏不断抖动,隐约露出她脸上深邃的五官。 她也穿着藏蓝色长裙,有个非常宽且硬的披肩搭在她肩上,硬生生把她的气势抬高一大截,阳光像篝火一般簇拥着她。 “这是我们乌丁寨的乌阿婆,听说她能连接鬼神,一般举行这种请神仪式都会找她来帮忙主持。”白闪闪解释道,“她身上穿的叫“塞云”是类似道袍一样的法衣。” “好看。”姜斯言简意赅评价。白闪闪脸上立刻露出骄傲的神色,想要介绍更多,但他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便拍了拍一旁的寨民问道:“阿叔,你知道怎么了吗?” 阿叔用奇异的目光看着他,用普通话回答:“你都带人来看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寨长家的小孩出事了,被吓到惊了魂,现在阿婆要给他招魂呢。” 说着,瞥了眼姜斯,淡淡道:“我们请神一向没有外人在场,你怎么今天忽然就把他们带过来了,要是请神失败了,你担待的起吗?” 姜斯和王兆对视一眼,怪不得都用那种眼神看他们,原来是觉得他们在场会冒犯请来的神明。 白闪闪脸色不大好看,直接道:“神不会跟你一样斤斤计较。让它被更多人看见,有更多信徒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要是像你一样小心眼的话,才会导致我们的神走向衰亡。” 阿叔脸都青了,用当地方言斥责他。姜斯没听懂,不过看表情应该有点脏。 白闪闪同样用方言回敬他。 两人的争吵引起周围人注意,有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老人拄拐拨开人群走过来,神情严厉问道:“你们在做什么?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 “”白闪闪和阿叔立刻闭了嘴,不说话。 老人重重敲了敲拐杖,看也不看姜斯和王兆一眼,只道:“管好你带来的人,别让他们捣乱。” 这话是刻意说给姜斯二人听的,切换成了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以便让他们听懂。 说完,老人走开。 周围人怪异的视线更加直白朝他们看去,王兆如芒在背,浑身不舒服。知道他们都排斥外人,也不想呆下去,便道:“我们要不走吧。” 姜斯:“来都来了,总得看看。” “可他们——” “看几眼又不会少一块肉。”姜斯泰然自若,“你就当他们在看熊猫,大家看熊猫也都是这种眼神。” 王兆:“有道理。” 白闪闪低声道歉,“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对不起啊。” “没事,你们这边信奉的是什么神明啊?”姜斯问道:“刚才听你的话,你们寨的人全部都是信徒?” “差不多吧。”白闪闪道。 “是我们这边特有的神明,据说是千年前的一位战神,带领子民们保卫国土,最后牺牲在了这片土地上。他死后,人们给他建庙供奉,方言里叫他“苏塔诺”,翻译成普通话就是“太子”的意思。我们寨里有间太子庙,里面立有他的金身。你们可以去看看。” “太子神?”姜斯还是第一次听说,“你们请神要怎么做?” “由阿婆祷告唱词,我们要用响轿迎太子神到病人家里,烧钱焚香祈祷,等天黑后再抬着桥子到荒野里绕三圈,齐声喊病人的名字,给他叫魂。如果太子神有感应,会上身阿婆挥剑招魂,让病人丢失的魂回来。” “听着有点麻烦啊。”王兆小心翼翼问道:“这太子神,准吗?” “几乎没有失败过。” “哇,这么灵!”王兆感慨。 暮色四合,那边乌阿婆已经吟唱起来,低沉沙哑的嗓音不断念出各种咒文,随着她身上的银饰叮当碰撞声,有种震撼人心的强烈能量,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散开。 每个人听到诵念声的人都虔诚地低下头默默聆听。 木笛声远远传来,一行青壮男人抬着响轿缓缓走来。打头的八个人吹木笛开路,十六个人在后面肩扛竹子做的撵轿,两步一顿,五步一轻跳,晃得竹轿吱呀作响,才算达到目的。 “原来响轿是这个意思,就是让轿子响。”王兆小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特殊材质的轿子呢。” 姜斯目光落至端坐响轿的太子神像上,他双目炯炯望向前方,唇带笑意,身披战甲,头戴兜鍪,一手负剑背于身后,一手竖着两指放在身前,浑身散发出不怒自威的端庄气势。 随着响轿的靠近,人群自动散出一条宽敞的路,供他们进来。 待他们将响轿放下,乌阿婆拿着主人家早已准备好的纸钱,放在火盆里焚烧,手拿一柄木剑将燃烧后的纸灰挑至半空,然后厉声喝道。 应该是用当地方言念寨长家小孩的名字。 两个男的抬着半人高的香炉摆到太子像前。一男一女捏着香快步上前,借着火盆里的火点燃香,插到香炉里,再跪地叩拜。 这就是丢魂小孩的父母,也就是乌丁寨的寨长和他夫人。两人念子心切,磕头也毫不留情,砰砰叩地的声音连站得比较远的姜斯和王兆都能听见。 乌阿婆继续大喝小孩的名字。 袅袅白烟模糊了太子神像眉眼,姜斯看着这一切,下意识蹙起眉头来。 求神敬香是没错,可搞错了香,这求的神会显灵吗? 第94章 第 94 章 请神3 随着一丈高的香慢慢燃烧, 厚重的香烛味萦绕满整个院落。没人发觉不对,连乌阿婆也在不停地叫魂。 这场叫魂仪式持续到天色蒙蒙擦黑,最后一丝红晕被黑暗吞噬, 远处山脉和树林形成密不可分的剪影, 山头上影影绰绰的树木像是伫立了无数的人群, 都直勾勾往这边瞧来。 天黑下来, 有人拿出灯笼,是用白纸糊的灯笼,映出昏黄的烛光。七八个人拎着灯笼, 那六个人依旧吹着木笛,太子神像再次被抬起, 随着两步一顿, 五步一跳的节奏晃晃悠悠往前走。 乌阿婆在他们走后便停了下来, 让跪在地上的夫妻两人起身, 到围观的人群里看着。 外面拖长声音的号子断断续续传入姜斯耳朵,几十个男人齐声喊叫小孩名字的声音格外的响, 隔了几里地都能听得见。 王兆感觉现在诡异的有点可怕, 没忍住捏上姜斯衣角, 轻轻一拉, 凑过去道:“大家怎么都这安静了?” 姜斯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好歹知道自己处在别人的地盘上, 王兆只敢在心里发牢骚, 丝毫不敢说出口。 过了好长时间, 站在原地的乌阿婆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 仰头叫了一声。猝不及防地把姜斯和王兆都吓一跳,齐齐看去,乌阿婆捂着胸口, 从仰头的姿势逐渐佝偻下身体,手拿木剑支在地面。 周围人终于发出说话声,姜斯问白闪闪怎么了。白闪闪高兴道:“太子神上身了,阿婆马上要挥剑招魂,你可要好好看着。” 乌阿婆果然呻吟一会后,便止住了声音。可却立在原地,向人群里瞧,似乎在寻找什么。 王兆偷偷道:“老姜,你觉不觉得她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不等姜斯回答,白闪闪先一步不高兴道:“有什么怪的?那是太子神上身了。” 王兆讪讪一笑:“” 姜斯却觉得他说得对,“不对。” “什么?”白闪闪没听清,看见姜斯突然动了起来,拨开人群朝乌阿婆走去,瞬间慌了,一把拽住他,“你干什么!” 姜斯甩开他,压根来不及解释:“你放开我。” “别过去!”白闪闪往后退了两步,眼睁睁看着姜斯逐渐走出人圈,周围讨论的声音忽然沸腾起来。 越来越多人注意到姜斯的举动,议论纷纷。 先前拄着拐杖的老人脸色霎时阴沉起来,重重捶地,“抓住他,千万别让他得罪了太子神灵。” 几个年轻人出动,朝姜斯方向小跑过去。 “站住——” “别动——” 姜斯越走越快,眼睛盯着乌阿婆的手,她举起胳膊,别人都要以为她想舞剑招魂时,突然木剑脱手,被她用力掷了出去,开过刃的剑尖直指寨长。 同一时间,姜斯心知来不及了,连忙唤道:“小凤仙!” 小凤仙显身将木剑一掌劈断,断成两半的木剑在寨长脚边停下。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寨长。刚才发号施令的老人也愣住,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是舞剑招魂吗? 怎么会把剑丢出去,差点刺中寨长? 乌阿婆见一剑不成,脚步在地面点了点,迅猛地朝寨长冲过去。 她满眼都是寨长,没注意在半路杀出一只脚,将她直接绊倒。杀死寨长的计划再次破灭。 姜斯没有那么多尊老爱幼的想法,反手压着她胳膊,逼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姜斯!”王兆心里简直万马奔腾,真害怕下一秒自己兄弟和自己就要被当地人乱刀砍死,然后碎尸,丢在山里。 就这深山老林的,过了几十年警察都不一定能找到他们。 他正惊恐时,反应过来的寨长忙跑过去,手足无措地问道:“怎么了?阿婆怎么回事?你又是谁?” 手下的乌阿婆不断挣扎,耳边满是寨长的询问,姜斯被他问烦了,没好气道:“她被鬼附身了,你看不出来吗?” 寨长和赶过来的老人都愣住,“什么鬼附身?不是太子神显灵吗?” “太子神灵会杀你?”姜斯道:“别愣着,过来帮忙。” 寨长连忙弯腰配合他一起把乌阿婆扶起来,姜斯眼睛扫了一圈,找了个看起来最壮实的小伙子,“你过来扶着她的胳膊,不要让她挣扎出来。” 解放出来自己的手后,姜斯活动一下手腕,冷冷注视着她。 小凤仙飘至他身旁,“这是个恶鬼,我也勾不出魂。” 姜斯略一点点头,老人问道:“你有办法救她吗?” “可以试试。”姜斯回头看见木剑断成了两半,有点可惜。察觉他神色不对,有人立刻跑过来送上一把新的木剑,“这是阿婆的备用剑,是一起在太子神那受封的,效果一样。” 所谓“受封”,用佛道两家术语叫开光,指的是在神灵面前挂上号的物品,沾有神力,和寻常的凡物大为不同。 “谢谢。”姜斯接过来。他用剑的招式和乌阿婆不用,动作不快但是很稳,一招一式都像是行云流水般丝滑。 只是,王兆陷入沉默。 这怎么越看越像他和姜斯在大学时选修的太极剑课呢?招式好像就是这些。 姜斯一剑撩起香炉的香灰往乌阿婆脸上带,紧接着手腕翻出剑花,开了刃的木剑破风刺去,在她眉心划出一道血痕。 红血渗出,见乌阿婆的动作有些许僵硬,他紧接着念咒。 可不待他念完,乌阿婆已经挣开两人束缚,朝着姜斯扑去。她被姜斯的举动激动,誓要撕碎他,就连近在咫尺的寨长都入不了她眼。 姜斯挥剑挡人,乌阿婆一手握住剑柄,力气奇大无比,把木剑上下摇动。 情急下,姜斯猛地踢了她一脚,把人踹开两步,提剑想快速念完剩余咒语。 可不到一秒的功夫,乌阿婆再次扑过来,这次,她摘下头上的银钗,狠狠戳向姜斯手背,力道之猛,瞬间便流出大片鲜血。 温热的液体流淌入手心,濡湿一片,握着木剑的手都有些无力。姜斯暗骂了句,再次抬腿踹过去。这次他没收力,一脚踹在乌阿婆腹部。 趁着她推后拉开距离时,握着剑柄的手指紧了紧,没留意鲜血沿着木剑不断下流,渗入了剑刃以及剑身的纹理上。 “诸听我令,妖邪尽散——” 往常他念完咒后会言出法随,直接显灵。没想到这次只感觉到身上有点发热,紧接着全身轻飘飘地荡起来。 四肢躯干被其他人完全掌控,意识冷眼旁观,握剑的招式倏然凌厉,身体腾空飞起,一剑削掉乌阿婆的瓦盖帽。流苏随着帽子甩飞到半空。 没有流苏的遮挡,她眼睛里的古怪完全显露出来,红色的瞳仁细长如兽,不含一丝人气。 苍老干枯的皮肤阴鸷可怕,肌肉不受控制地扭曲,极力掩饰自己面对姜斯身上威压时的恐惧。 姜斯没给他机会,一指点在她眉心,硬生生把附在体内的魂勾出来。 乌阿婆瞬间失去意识,往地上瘫倒过去。 姜斯却没空管她,不等恶鬼求饶,直接抬剑斩杀当场。 那狠戾干脆的动作完全不像他平时的风格。 小凤仙都看懵了,姜斯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解决完恶鬼,姜斯负剑而立,一手置于身前,竖起两指,肩披月光,一字一顿清晰道:“乌苏云,魂归——” 这不是姜斯。 小凤仙猛地反应过来,冲他大喝:“你是谁?怎么会上他的身?” 姜斯扭头看她,眉眼尽显疏离,绷着脸没有任何表情,却凭空多了几分威压。这股无形的震慑让周围人全都喘不上气,只能怔怔看向他,不敢动也不敢想。 小凤仙被他轻飘飘看上一眼就浑身忍不住颤抖。 老人用力拄拐,激动地热泪盈眶。是太子神,他再次显灵保护了自己的信徒子民。 过了几分钟,竹楼里传出道嘹亮的小孩哭声,众人这才被打破桎梏般松口气,和老人一样反应过来,刚才的就是太子神。 他显灵了! 姜斯重新掌控身体后,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双手被十几只握上,全部抓得死死的,几乎撸下了一层皮。 有人摸不到手,趁机在他头发上撩一把,最可怕的是…… “我靠,谁摸我腰了!流氓啊——” 没人在意他的愤怒,摸到的人纷纷捧着自己的手陷入癫狂:“太好了,太好了,我也是摸到太子神的人了。这辈子都不能洗手了。” 老人更是一马当先,拉着姜斯的手不放,老泪纵横道:“谢谢你,谢谢你——” 姜斯:“……” 如果说这话前能放开他的话,姜斯会谢谢他。 还是王兆反应迅速,拼尽全力冲进人堆里把姜斯薅出来,护犊子似的挡在他身前,怒喊:“你们干什么呢?我朋友帮了你们,还想恩将仇报是吧?” 寨长和其他人:“” “不是的,不是的,真不好意思,太、太激动了。”寨长连忙道歉。 思及之前众人对他俩排斥的态度,王兆还想再刺两句出出气,一只手搭上肩头,姜斯有气无力靠过来,慢吞吞道:“算了。” “先去看看孩子和阿婆吧。” “老姜,你怎么样?”王兆心疼地看着他还在流血的手,“伤口怎么这么深啊。” 闻话,姜斯面色缓和,心里暖暖的。 “这还能扛得动摄影机吗?” 姜斯:“你够了。” 旁边早就有人扶着昏倒的乌阿婆进入房间,孩子也被一起抱了过来。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姜斯,等待他的指示。姜斯轻咳一声,“带我去看看人。” 一行人走进乌阿婆在的房间,姜斯和王兆缀在后面,缓慢地挪动着。王兆纳闷问道:“你怎么回事,连路都走不动了?” “你试试被上身是什么感觉。”姜斯唇色白得吓人,无奈道:“我恨不得现在就躺下睡觉。” “行吧。”王兆扶着他进门,里面的人让出空间,让他走到床边。姜斯站直身体,俯身撑起乌阿婆的眼睛,没什么大碍。她眉心的伤口已经凝固,留下一点深红色的伤口。 “没什么大碍了。”姜斯嘱咐道:“让阿婆好好休息几天,等她自己醒来。醒后多煲点骨头汤喝。” “这有什么说法吗?”寨长小心翼翼问道。 “老人年纪大了,骨质疏松要补钙。” “”好科学的说法。 姜斯没管他愣神,扭头朝一边看去,“那个丢魂的小孩呢?” “在这呢。”寨长妻子抱着个三四岁的娃娃出来,胖乎乎的脸上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直勾勾瞅着姜斯。不说话,也不哭闹,安安静静躺在妈妈怀里。 姜斯轻啧,特意换了只没沾血的手去摸他的脸。小孩两只手堪堪握住他一根手指,拿玩具似的抱着抓玩。 趁他玩得不亦乐乎时,姜斯将他全身打量一遍,又问了他的八字,才道:“小孩子阳气轻,受惊离魂很常见。但是你家孩子八字也太轻了,得找东西压一压。” “什么东西?带他多去太子神庙里拜拜可以吗?” “庙里多妖邪,孩子还是少去为好。”姜斯看了一圈,道:“寨子里有百年古树吗?给孩子认个干亲。我家那边常有孩子带长命锁的习惯,你们也可以用银器打造一个小锁给孩子戴上,十岁之前都不能摘掉。” “好好。”女人连连应下。 姜斯在小孩头上肩上各自拍了拍,把阳火体提旺些,这才起身问道:“今天你们夫妻拿的香是从哪来的?” “是从家里拿的啊。我们这家家户户都有备香的习惯。”寨长奇怪道:“这香怎么了?” “一般敬神和祀鬼的不是同一种香,敬神最常用的是降香,都说一炷真香达上苍,邪魔魍魉尽伏藏,可辟一切邪祟。你们用的是什么香?” “就是降香啊,我们叫它紫藤香。”寨长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们每年都会自己制作,给太子神上供的东西不可能搞错的。” 姜斯挑眉,望向身边的柱杖老人,“您闻出什么不对没?” 老人惭愧,“感冒了,鼻子不通气,什么也闻不到。” “”姜斯无语,直接告诉寨长:“香就是拿错了。降香不会发苦,燃烧时烟雾清透,不浑浊。今天你们烧的香发苦不说,颜色过于乳白,被风吹后久久不散,这怎么会是降香?” “不应该啊。”寨长奇怪。 他的妻子想到什么,忙提醒道:“是不是前两天到寨子的那个男人干的?我当时从他身上也闻到一股香火味,他还自称是道士,到咱们家坐下喝了杯茶才离开。” “是他?”寨长恍然,“肯定是他。” 他忙不迭把前因后果说出来,“那个自称道士的男人说我们寨子风水好,想进后山看看,还跟我聊有个大老板看重风水,如果乌丁寨被看上,就会立刻投钱把这里开发成旅游景区。可是我们这边有禁忌,后山是太子神的花园,别说开发了,外人都不能进去的。我当即毫不犹豫拒绝了他。” “他估计是怀恨在心,又知道我们每年都有给太子神上香供奉的习俗,趁机将我家里的香调换了。” “我对他也有印象。”一旁的寨民附和,“他来了寨子一直问我上后山的路在哪,我看他长得就不像个好人懒得搭理他。” “我也记得他。我还想呢,最近怎么这么多外地人来。” 姜斯道:“他还在寨子里吗?” “没有了吧?” “应该早就走了。” “没见到。” 既然人都走了,估计再找到也困难。姜斯只能嘱咐让寨长把香检查一遍,该丢丢,别再用了。嘱咐完这些,便撑着王兆的肩膀离开这里。 寨长跟妻子对视一眼,小跑出去,喊停姜斯二人:“恩人,还没请教您的名字,你们来乌丁寨是做什么的?” “我姓姜,他姓王。我们是过来采风拍戏的。”姜斯简单道:“那个就是我们的导游。” 一直看热闹的白闪闪猝不及防被提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了笑。 “白闪闪啊。”寨长觑视他一眼,笑道:“好好,欢迎你们。你们随便逛,有什么需求尽管来找我。能帮忙的事,我绝不会推辞。” “可以的,老姜你这本事真厉害。”王兆得意笑道:“你看没,刚才出来的路上,他们那表情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 姜斯没说话,低头拿手机啪啪打着字。 “干嘛呢?”王兆斜眼看他,凑近了一眼瞅见他在跟人聊天。看清对话内容后,表情瞬间凝固,嫌弃道:“你搂着我的肩跟你对象诉苦?该诉苦的不应该是我吗?” 姜斯失笑:“你懂不懂什么叫情趣?适当的示弱可以促进感情!” 王兆抱着双臂,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酸,太酸了,这恋爱的酸臭味我可消受不起。” 回到白家竹楼时,白青米刚热好饭,见姜斯的脸色不好,便提议让他回房间吃,省的来回跑了。 王兆则和白闪闪一起去餐厅吃。 姜斯没拒绝,回房间后洗了手,拿起筷子准备吃饭。海棣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果不其然,看见姜斯的脸时,刚扬起的笑意霎时消失,沉沉地盯着他瞧,一言不发。 “我没事。”姜斯心虚解释:“是光太亮了,照得我脸上都没了血色。” 海棣眼尖看到他手背上还留着一道痕迹,单刀直入问道:“你又打架了?” “”姜斯把手藏到镜头外,若无其事,“没有,我来这拍戏,能打什么架。那是颜料沾手上了。” “姜斯。” “在呢。”姜斯叹气,“我一天没吃饭了,有什么事,先让我吃个饭再说。” 海棣:“你还不按时吃饭!” 姜斯:“” 他真是给自己找了个活爹。 “我吃了,那是夸张形容。” “回来我带你去体检,要是少了一斤”海棣看着屏幕,淡淡道:“你接下来半年就别想外出了。” “知道了知道了。”姜斯没放心上,要减肥难,增重还不是轻轻松松的。“放心,回去一定活蹦乱跳的。” “你那边怎么样?工作还忙吗?” “还好。”海棣揉揉眉心,“公司有我妈和副总打理,没什么要紧的事。”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聊了半晌,盯着姜斯老老实实扒完一碗饭,海棣自觉达到盯着他吃饭的目的,又苦口婆心叮嘱他早点休息,不要熬夜,熬夜伤肝,对身体不好。 姜斯叹气,保持微笑:“放心,爱你爱你,拜拜!” 海棣笑意刚加深了点,电话忽然被对面挂断,屏幕自动跳转聊天页面 在乌丁寨转了两天后,姜斯和王兆总算确定下拍第一场戏的取景。 当晚,他跟王兆拿上摄像机,扛着包向外走去。白闪闪出门碰到他们,纳闷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我们拍点视频。”姜斯看他转身去拿外套,作势一起出去的样子开口劝道。“你不用跟着我们了。” “行吧。你们别太晚回来,晚上这边有蛇,比较危险,一定要小心。”白闪闪犹豫道。 “好。” 路上,王兆问道:“你要不要给我开个天眼啥的,我看不见这些演员,怎么配合你拍啊?” 姜斯:“一会给你搞。” 取景地是一片山上,到了选好的地方时,姜斯把摄像机递给王兆,从他背的包里拿出几沓纸钱,呈三列竖着摆放。 周围都是黑压压的树丛,姜斯瓷白的脸庞却在夜色中自带打光,垂头熟练地摆弄手上的东西。 “有烟吗?”姜斯问他,“我这次没拿,你身上带没?” “那必须的,干活抽烟,我都养成习惯了。”王兆掏出烟盒递给他,姜斯取了三支。一一点燃后,倒插地上。星星火点闪耀,袅袅白烟上浮,很快被凭空截断。 他又将纸钱点燃,等其化为灰烬后,才低声道:“各方灵鬼,有意赚外快的请快快现身面谈。” 好一个地府版boss直聘。 王兆虽然看不见,但他大为震撼。 很快有几十道白影出现,姜斯大致看了一眼,心中有数后,让它们排好队,然后由小凤仙记录,自己面试。 于是接下来,王兆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跟空气对话。 “你多大?有什么才艺?看过电视或者电影吗?” “死了两百年了?不行,年纪太大了。” “下一个。” “加工资?你想要多少?” “加钱没问题,但是你认字吗?” “不认字?不认字你还要求加工资?下一个。” “下一个。” “下一个。” 将近两个小时的工夫过去,姜斯总算选出十三个群演鬼,把准备好的台词给他们,先让他们背着。 因为是群演,台词也就几句话,用不了多长时间。 姜斯让小凤仙盯着点,扭头从背包里掏出一把干草,递给懵逼中的王兆。 “这啥啊?” 借着月色,王兆隐约看出手里是把枯了的干花似的草,有股淡淡草木香扑鼻。 “你不是想见鬼吗?”姜斯笑笑,幽幽解释,“这是瞑草,用它熏眼睛,可以暂时通阴阳。” 王兆紧张地吞咽口水,道:“来吧。” 姜斯将瞑草点燃,火光照映在两人脸上。 刺鼻的灰白色烟雾超出王兆预料,熏得他眼睛立时湿润,情不自禁落泪,忍不住闷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看差不多了,姜斯才接过瞑草踩地熄灭,好整以暇注视王兆的反应。 他的眼皮剧烈抖动几十下后,缓缓睁开,一眼便看见站在姜斯身后十几道身形各异的鬼,脸色刹时苍白,结结巴巴道:“老、老姜,我、我看见了。 闻声,小凤仙朝他挥了挥手,宽大的戏袍随着她手臂滑落,露出一截惨白的手腕,纤细如葱根的手指上工整涂抹了鲜艳欲滴的红色丹蔻。 “哈喽!” 王兆惊恐道:“我靠!” 第95章 第 95 章 罗酆山 “怎么还有个红衣厉鬼!” 姜斯白了他一眼, “乱叫什么呢?在场都是我们的同事,大家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哦, 还有预制接班人, 别一惊一乍的。” 王兆委屈, “你总得给我点时间适应适应啊。” 倒也是这个理。 姜斯不强迫他, 非常通情达理 ,“那你歇会,我去给她们讲讲戏。” “记录的怎么样了?” 小凤仙手里拿的是提前准备好的熟宣纸。宣纸号称千年寿纸, 不烂不腐,易于保存。在熟宣纸上, 记名、摁手印, 便是结成了契约。 以防它们其中有人不想干了, 半路退出, 到时候这就是凭据,也好把鬼揪出来算账。 “都写好了。”小凤仙递给他, 姜斯看了一遍, 对折两次收了起来。 他给十几只鬼讲接下来的镜头要怎么拍, 怎么走位, 情绪怎么样。 虽然没指望它们真跟专业演员一样,但是还是得多少懂点里面的门道。 有个白衣的大波□□鬼, 高高举手提问:“我们就在这拍吗?可是这没有灯啊。” 姜斯表示肯定:“你的问题很好。” “一会有打灯。但是我们这种形式属于伪记录短片, 这种光线暗的情况更真实。” 女鬼再次提问:“我们包吃包住吗?” 这个问题算是问到其他鬼的心坎上了, 齐刷刷朝姜斯看过来, 夜色中的十几双眼睛冒着绿光。 被她们看得毛毛的,姜斯下意识退了半步,义正言辞道:“当然有。我又不是那种让人饿着肚子上班的缺德老板。” “金山银山都为纸, 烧厝搭成阴间宅。若问身上衣从哪来,裁纸为裳墨做裙——” 姜斯将准备好的道具服装给她们烧过去,就连常年一身大红戏袍的小凤仙也得被迫换装。这场镜头里,她要扮演一个普通登山游客,身上穿的就是市面上常见的冲锋衣。 头上各自发饰也被一一摘下,扎成利索的马尾。小凤仙感觉良好,原地转了一圈,道:“怎么样?可以开始了吧?” 姜斯比了个“OK”手势,一把扛起摄影机。这是运动摄影机,在同类中算是比较小的了,加上一个稳定器后,简单拍摄镜头倒还可以,如果要拍大全景的话,就得上无人机航拍器。 那边王兆经过一番心里暗示,成功将自己催眠,鬼哪有穷鬼可怕? 这次要是拍不好,他房贷都要还不上了! 于是,说干就干。他负责收音和补光,选好角度,固定设备 不远处,有一道黑影悄悄趁夜悄悄摸上了山。 夜色的掩盖下,只能隐约看出他穿了身深色衣服,背了个大包,一手拿着罗盘,一手拎着折叠铁锹,嘴里咬着一把手电筒照亮地面的路。 这什么破路,真他妈不是人走的。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踉踉跄跄淌过草丛上山,时不时还得停下来注意附近有没有人出没。 就这么艰难地好不容易爬上了半山坡,根据罗盘的指引找到位置。丢下背包,便开始挖掘起来。 “青龙转案,家财万贯;白虎穿堂,家破人亡。”他喃喃自语,一铲一铲的土被丢出来,不止过了多久,总算挖出一个半臂深浅的坑。 “一定是这里。”他眼神迸发出热切的光芒,顾不及满手土,将铁锹往旁边一扔,拿着罗盘跳进坑里,随着他的动作,罗盘指针飞速转动,最终定格在一个方向上。 还不等他来得及高兴,忽然听见有脚步朝这边走过来。 “曹,怎么还有人!”他啐骂一声,抓起包就打算先躲起来,结果一转身,就跟一个女鬼面对面贴在一起。 借着月色能看清女鬼脸上正有两行血泪蜿蜒流下。 “” “我靠——”一人一鬼齐齐发出震惊神情。 男人被女鬼惨白的脸吓到往后退去,却一步没踩稳,重重摔了个跟头。女鬼则被忽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她捂着胸口,大喊道:“导演——” 这凄厉的嚎叫越过山林,飘至姜斯跟前。 已经拍完这段戏,正在收拾东西的他闻声一愣,和王兆对视一眼,起身道:“你先收拾着,我去看看怎么了。” 男人听到女鬼这么喊,瞬间反应过来这边还有其他人,顾不得背包,抱着罗盘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往山下跑去。 可人再快,也快不过鬼。 女鬼被他吓了一跳,哪能容忍他就这么跑路了。一手拎着领子,硬生生把人给拽了回来。 “曹,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想要魂飞烟灭了。”男人大怒,捧着罗盘,圆润的木盘边缘隐隐发出光。他威胁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要杀谁?”姜斯走近正听见这句话。 “杀你——”男人凶狠地朝他望去,倏然愣住,“是你!” 姜斯怔愣片刻,摸了摸自己脸,纳闷道:“你也是我粉丝?” 这深山老林,居然也有人看过《避世》,看来电影真是火了。 “” “是个鬼的粉丝!我呸!姜斯是吧,哼,你居然不记得我了!”比起被鬼抓住,更让他羞恼的是,让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人居然不记得自己。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侮辱人的事情吗? “我姓魏!你居然不记得我了!”男人正是燕鸣山忽悠张导的魏大师。 姜斯平静道:“不好意思,我颜控,从来不记丑八怪。” 魏大师怒气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油嘴滑舌,我看你还能得意多长时间。既然我们在这碰见了,别怪我心狠手辣把你们一起解决掉,也算报了我几个月前的仇。这黑灯瞎火的,你也别指望有谁会来救你。” 他话刚落,天一下就亮了。 王兆举着超强手电走过来,手电筒所照之处,全部亮如白昼。光线直直射入天空,照得空气里的尘埃都清晰可见。 这束光宛如一个耳光抽在魏大师脸上。 “怎么了?遇到啥事了?”王兆不明所以,见姜斯和女鬼都朝一个方向看去,他也跟着去瞅。 握着的手电下意识也照过去,明亮的光照亮那人全身,只看见一个狠狠闭上眼睛的男人立在那里。 “这、这鬼也有瞎的啊?”王兆同样没认出来这是魏大师,纳闷道。 姜斯:“” 女鬼:“” 魏大师被强光冲击得丝毫睁不开眼睛,凭着感觉伸手指向对面,无能狂怒道:“你敢不敢不用这种下作手段,和我一挑一比一场!” 王兆有点失望,“啊,原来是个人呐。” 姜斯仗着光晃不到自己眼睛上,走过去一脚踹倒魏大师:“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他手上没有绳索,便让女鬼去包里拿过来,等她再回来后,把人结结实实绑住,确保他不会乱跑,这才让王兆收起来手电。 “这谁啊?你认识哇?”王兆好奇靠近,跟魏大师大眼瞪小眼面对面看了半天,总算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骗子吗?果然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逃到天涯海角还是被我们抓到了吧!” 地上散落魏大师带来的一堆工具,姜斯捡起一件对着手电筒的光看了眼,不由“嚯”了声,“还挺舍得下血本呢,‘枫天枣地’,这罗盘可不便宜。” 所谓“枫天枣地”指的是罗盘的材料,枫木做天盘,枣木做地盘。这里用的枫木和枣木都是最有灵性的木料,极易产生树灵或者寄生在树上的鬼。这种材料制作的罗盘对做工要求极高,稍不注意便会损坏,因此市场价格极高。 魏大师瞪着他,“把罗盘还给我!” “小气鬼。”姜斯道:“又不抢你的,等警察来了,我再给你。” 一听他会报警,魏大师陡然安静下来,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斯视线落在地上的铁锹和背包上,有些了然:“原来寨子的人说的道士就是你。怎么不抓鬼,改看风水了?” 风水中认为,气无形体,借土为体。魏大师掘土就是要看这处的“气”如何,却不料半路杀出个姜斯。 他只能自认倒霉,冷冷道:“关你P事!” 姜斯拍了拍手,笑吟吟道:“也是,你去和警察解释去吧。” “你当我会怕警察?可笑,区区凡人俗物,能耐我何!” 王兆听得手痒痒,趁着夜色深重,又没摄像头,从后面狠狠踹上一脚:“你装什么?要是不怕警察,之前跑什么跑。” “你、你们,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魏大师气得头昏脑胀,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晕过去。 姜斯只当没看见,回去拿上摄影机和包,扯着魏大师一起下了山。 回到白家竹楼,白闪闪还没睡,看见多了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被吓一跳,愕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遇到个骗子,等明天,我们亲自扭送进派出所。”姜斯说着,实际上已经打定主意,这事不能交给警察,还得给沈笏说一声,让天师协会的人来。 魏大师身上有个自相矛盾的点,他看着跟门外汉一样,什么也不会,可他偏偏还知道更为邪性的献祭经文,向生人借命。若失交给警察,恐怕警察也会防不胜防。 白闪闪似懂非懂点点头,“那他今晚住哪呢?” “先跟我住一块。”姜斯不欲多说,把摄影机扔给王兆,让他回房间导出镜头,自己则拎着魏大师回到房间。 门一关,姜斯先把跟着的十几个鬼安顿好,插上了香,让她们吃饭。 转身看向地上的魏大师,幽幽问道:“你的全名叫什么?” “魏鞅。” 姜斯神情古怪:“你叫魏鞅?” 魏大师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怎么了?” 姜斯:“” 上个叫这个名字的人已经被五马分尸了。 “没事。”姜斯坐到一旁,继续问道:“你还记得石单行吗?” “石总。”魏鞅一愣,反应过来后冷笑一声,“怎么,他也雇佣你了?他现在怎么样了,被你治好了吗?” “他死了。” 魏鞅似乎对此毫不知情,脸上的震惊很真实:“怎么会?他不是向人借命了——” 他紧急噤声,瞪了眼姜斯:“你居然套我话。” 姜斯一脸无辜,“这用得着套吗?石单行自己都交代了,就是你出的主意。”说着,他微微坐直了身体,挑眉问道:“说说吧,你怎么会知道那些经文符号的?” “我疯了才会告诉你。” “好吧,那就等明天警察来吧。”姜斯单手支着下颌,露出个天真的笑容,“还有天师。就算你不说,他们也能直接读取你的记忆。” 魏鞅惊疑不定,心里依旧坚持着,一定不能说出来。 说出来的话,他绝对要完蛋! 姜斯去卫生间洗漱一番,临睡前,把人丢进卫生间呆着,打算第二天一早就会把他交给天师。 不想只有七八个小时的时间内,还是出现了失误。 翌日,推开卫生间门时,地上只有几根被剪断的绳子和一滩已经凝固的血迹。 魏鞅跑了。 姜斯沉着脸看向被打烂的窗户,几片玻璃静静躺在地面,尖锐的棱角处折射晨阳的薄青色光芒。 跟在他身后的天师协会的人看见这幕也怔住,讷讷问道:“人呢?” 第96章 第96章 罗酆山2 “跑了。”姜斯说完, 两人都沉默下来。 这位天师是云省本地人,一大早收到消息便驱车过来,生怕晚了就会节外生枝。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我先看看。”顾天师倒也没太失落, 熟练地从包里拿出一个木制小盒子, 盒子是滑动打开的, 露出一角黑色的圆滚滚的头, 紧接着一条巴掌大的黑色跟蛇一样的虫子跳到地上,围着那滩凝固的血液舔舐。 姜斯看了会,这才发觉这个小虫子并不是纯黑色, 被光影一照,那层油光水滑的脊背上呈现出的是五彩斑斓的颜色, 像是乌鸦的羽毛。 “这是我养的宠物。”顾天师解释, “它能通过血迹寻人。” 姜斯点点头, 说道:“我感觉魏鞅应该有帮手, 他一个人做不到悄无声息离开这里。” “我也觉得。”顾天师应了声,小虫子熟悉完魏鞅的气味后, 扭身折回来。顾天师蹲身去接它, 待它爬上手心后, 静静看着它在手心用头轻点。 “是两个小时前离开的。”顾天师道:“这样, 我去追人。如果行动快的话,应该能追到他。” 姜斯道:“好, 辛苦你了。” 顾天师来不及多说, 捧着小虫匆忙转身离开。出门时碰到了王兆, 险些撞在一起。王兆灵活侧身避过, 目送他背影离开,纳闷道:“他谁啊?” 姜斯没回答,而是道:“今天拍完最后一场, 明天就去下一个地方吧。” “这么着急?”王兆讶然笑道:“看这样子,你比我还紧张进度。” “早点搞完早点回家。”姜斯伸了个懒腰,宽大的衬衫随着动作露出一截削瘦白皙的腰肢。 王兆看得咋舌不已:“这才几天,你怎么又瘦了点。” “不知道。可能是累的。”姜斯诚实说道,目光越过王兆看向对面的窗子。 外面鸭蛋青色的天幕下一座又一座青山连绵不断,像极了在广袤大地上翻腾着的绿色被浪。透明的风穿山越岭在其间流动,越过横飞的电缆,跨过层层叠叠的房檐,狠狠撞在透明玻璃上。 姜斯收回视线,高铁飞速前进,外面的一切景色都有种猝然的模糊,直到穿越隧道,倏然黑下,又过了会,再次豁然开朗,重见天日。 他和王兆来到了下一个地方,伽市。伽市海拔比沧县要高一千多米,与S省毗邻为居。 下车后,白闪闪到一边接了个电话,这个工夫间,王兆突然惊呼,“老姜你看那边。” 姜斯半眯起眼睛,朝他指的方向看去,远处,露出一角雪山。凌厉的脊脉将光一分为二,金色的阳光在雪山阳坡跳跃闪动,紫蓝色的阴影蜿蜒曲折,如同它安静的血管般无声涌动, “这能看到雪山。”王兆笑道:“日照金山,见者发财。真是个好兆头。” 这时白闪闪打完电话,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啊,姜先生,王先生。我们今天要去的地方出了点事,不太方便过去。我们先去下一个地方成吗?” “西寨吗?”姜斯问道,“这里怎么了?” “地方是没什么事,是我们要住的那里,老板说要重新装修一下,这两天在收尾,估计我们看完下一个地方就收工了。”白闪闪说道。 “好吧。”王兆道。 姜斯无所谓,摸出一副飞行员遮阳镜戴上,“都行。” 派来接他们的车很快就到了高铁站门前,是一辆红色的SUV,司机自称是客栈老板的儿子,年纪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非常健谈,一路上都在介绍他们那边的自然风光。 留宿的客栈在山脚下,从SUV上下来后,姜斯拎着行李箱屹立路边,遥望看似近在咫尺的山,问道:“这个山叫什么?” 王兆做过攻略很熟练地回答:“罗酆山啊。这山听说都有几千年的历史了,是伽市著名的旅游景点呢。” “罗酆山。”姜斯那张脸被光照得雪白,唇色也只是淡淡的粉意,任凭谁都能看出他的气血不足。 “是啊,你没听过吗?罗酆山,又称酆都城,鬼门关之地。”司机这时候搭话,“山下有洞天,其上其下并有鬼神宫室。山上有六宫,洞中有六宫,周回千里,是为六天鬼神之宫。” 他“之之”一大堆,听得王兆头都大了,直接问道:“你这是直接背的宣传词吧?” 司机:“能听出来啊?我还以为能唬住你们呢。” “” 王兆无语。 司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忽然有声哂笑入耳,抬眸看去,是那个戴着墨镜的年轻男人,笑容浅淡:“背得还挺熟练。不过都是后世想拉高知名度的胡编乱造罢了。真正的阴曹地府在泰山脚下。” “你——”司机想说凭什么这么说,就见他摘下了墨镜,一手拉着箱子往客栈走去。看清他的脸时,司机心中的怒气全部熄了火,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疑惑,感觉这人眼熟的很,绝对在哪见过。 可是见过的话,他应该记得啊。 就这么想着,他一路琢磨跟着到了客栈前台。姜斯和王兆掏出证件办理入住,无意间瞥见证件名字的司机醍醐灌顶。 “是你啊!”司机惊喜道:“就、就那个导演,那个动画电影,就是你导演的是吧?” 王兆左瞅瞅,右看看,失笑:“怎么这也有粉丝。” 姜斯比他还要吃惊,“你也认识我?” 他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 司机忙不迭点头,“我和我女朋友都是《避世》的粉丝,超级喜欢这个电影!我能问问这部电影有第二季吗?” 姜斯微笑:“可能有吧,我不清楚,我已经离职了。” “那你能给我签个名吗?”司机不好意思道:“我女朋友真的很喜欢你。” 姜斯只能接过笔,按照他说的内容写了个TO签。 白闪闪见证这奇妙的一幕,第一次对这两位客户的身份有了真实认知,“原来你们这么有名啊。我还不知道呢。” 司机一瞧这居然有个不知情的人,拉着他当场科普起来,把电影和姜斯夸得天花乱坠。听得姜斯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拿着房卡匆忙拿行李箱上楼。 瞧见他离开,司机仰头大喊:“我帮你啊!” 姜斯头也不回,加快脚步离开。 王兆跟在后面哈哈大笑,“笑死我了,你也是火了,粉丝都遍布全国各地了。” 姜斯:“” 据说最近是旅游淡季,罗酆山附近的游客都没几个。 第二天上山时,姜斯果然发现这一路上确实没什么人,沿着盘旋山间的公路徒步走着,见到的动物都比人多。 不过这正好便宜了姜斯王兆两人,至少拍戏的时候,不会吓到路人。 他们爬一段路就歇上一会,因为带的吃的喝的都算充足,倒也不是很累。蹲在路边眺望晚霞映照下的一轮绯红色的雪山,别有一番滋味。 王兆百无聊赖视线到处飞,忽然盯住,这条路尽头似乎站了个人。 好像是个穿长裙子的小姑娘。 “老姜——”他刚开口,那路口的小姑娘便瞬间消失,姜斯看去时只有一团空气。 王兆莫名,怀疑是不是最近剪片子剪累烟花了,“我明明看见有个人站在那里的啊。” “没有人。”姜斯道:“你是不是看成树了?” “是吗?”王兆疑惑。 接下来,等天色完全黑下后。他们一人打着光,一起继续往上走,找了个合适的地方便开始拍了起来。 等收工下山时,王兆一个错眼,余光再次闪过一道人影。这次他确定,真的有个人站在不远处盯着他们。 他说完后,姜斯皱着眉,循着他指的方向去看。黑漆漆的山林被光一照,别说人了,就连鬼来了也得显形。 “真的没有。”姜斯说完,向小凤仙求证:“你看见了吗?” 小凤仙老实摇摇头,“我也没闻见味道。” 鬼死后,都会有股香火味。有时候鬼不显形,人看不见它,但是能听到类似塑料袋碰撞的哗啦声或者闻见香火味,都属于鬼在附近的标志。 因为鬼死后要受香火供奉,吃了香火,身上就会沾上气味。 王兆倒吸一口冷气,胡乱琢磨:“你说会不会不是鬼,是什么山里的精怪呢?不老说东北有仙家,仙家成仙前有个规矩就是受封,见人就问‘你看我是像人还是像神呐?’。” 姜斯佩服他想象力,抬手勾住他脖子,让他往远处看:“看见那是什么没?” “山?”王兆茫然。 “我们都跑到祖国最南边了,你说这里有仙家?你说树成精了都比这靠谱。行了,这里这么多鬼姐姐还不够你看的吗?” 王兆:“行吧行吧。” 姜斯回到客栈后,又遇上那个粉丝。粉丝牵着一个同龄女生,兴高采烈地打招呼:“晚上好啊,姜导,过来一起吃个夜宵吧。” “不用了,你们慢慢吃。”姜斯摆手笑道:“这就是你女朋友啊?很漂亮。” “谢谢。”女生道谢。 姜斯寒暄两句后,转身离开。身后两人的交谈声传了过来,“最近虽然是旅游淡季,但是来游玩的外国人不少哇,今天都第二波了。” “是啊,都是东瀛人呢。有个年纪都一百多岁了的老人还要来玩,这身体素质真厉害。” 第97章 第 97 章 罗酆山3 姜斯止住脚步, 回头确认道:“东瀛人?大概有多少人?” “一共加一起十来个吧,他们说喜欢夜爬,办理入住手续都上山了。现在也不在客栈里。”男生说道, “东瀛人怎么了?” “没事。”姜斯略点点头, 看两人围在大厅的小桌旁开始吃夜宵, 想了想道:“他们要是回来了, 可以跟我说一声吗?” 他总觉得在前脚刚在乌丁寨遇见的魏大师,后脚又在罗酆山的这群东瀛人有些太过巧合。 希望是他错觉。 男生对这点小请求没在意,应了下来 夜阑人静, 本就没几个人的旅店客栈更是静悄悄得落针可闻。似乎是外面变了天,雨滴接连不断拍打在窗子, 发出极有节律的声音。 一声、两声 躺在床上的王兆倏然惊醒, 漆黑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 他捂着胸口感觉心脏跳的实在太快, 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他坐了会,想起睡觉前把窗户关紧的举动不禁有些后悔, 就应该留条缝透透气的。 这么想着, 他起身, 光脚走到窗户边, 抓起窗帘一把扯开。 刷—— 下一秒,跟他仅有一窗之隔的巨型蝴蝶人与他对视。 说是人, 其实不太准确。因为那是个成人高的巨型蝴蝶, 一双扇形翅膀随着身体的呼吸微微震动, 本该纤细的前足中足后足被放大千倍, 像极了六条人形胳膊贴在窗户上。 而与王兆对视的蝴蝶头偏偏是人类的——一颗小男孩的头诡异地嵌在昆虫的身体上,嘴唇变成蝴蝶口器紧紧舔舐光滑的玻璃,粘稠的口水随着他动作淌了大片, 沿着窗户蜿蜒流下。 王兆震惊之余以为是自己没睡醒,抬手毫不犹豫给了自己一巴掌。 响亮的耳光彻底把他打醒,也让他彻底陷入荒诞的世界里。 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这是能存在的东西吗? “姜斯,对,找姜斯”王兆拔腿朝外面跑去,刚才还仅仅贴在窗户上的蝴蝶人突然暴怒,振翅敲碎玻璃,口器瞬间拉长像章鱼的触足一样飞向他的脚腕。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闪现,挡在口器面前,霎时爆发的金光将它灼伤,“嗖”的一下又立时收了回去。 蝴蝶人黝黑的眼睛死死盯着王兆。 王兆仓皇贴在墙边,刚才那道金光转瞬即逝,此时变成焦黑的纸灰散落地上。 急促的喘息几下后,王兆认出这是姜斯之前给他的护身纸人。他一直随身带着,没想到就在今天救了他一命。 只是,他也只有这么一个。 蝴蝶人不知道底细,暂时与他对峙,一旦被发现没有第二个纸人后,绝对会再次下手。 王兆不动声色,将手伸向身后门把手,微微下摁。同一时间,外面姜斯隔门叫道:“开门。” 他险些泪洒当场,好歹还有些许理智能分清轻重缓急忍住了鼻尖酸涩,从里面用力将门打开。 “老姜——”这声音颤抖惊人。 姜斯没空理他,一把将人扯到身后,抬手甩出十几张纸人,这些纸人落地成精,齐齐翻身一跳,炮弹似的冲向蝴蝶人,短小的胳膊抱头的抱头,抱口器的抱口器,几秒内就将蝴蝶人全身团团围住,任凭它怎么抖也抖不下来。 “天罡镇压,阴阳相合,如雷攻此,破瘟除邪——” 随着姜斯唇瓣张合,霎时金光大作,将深夜漆黑的房间照得亮如白昼。而蝴蝶人惨叫一声,振开翅膀想要逃脱,可压根没这个机会,刚飞到半空便被一道金光由上至下完全击中身体。 “啊啊——” 空中的硕大蝴蝶人发出最后一道声音,随即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愣愣坠下,重重砸至地面,随着惯性滚动一圈后又化为一只正常大小的蝴蝶尸体,安静躺在泥土间。 王兆顶着半边肿胀的脸愣愣地看着被空无一物的窗外,金光消失后,房间重归黑暗。半晌迟疑道:“这就没了?” “嗯。”姜斯闷咳两声,将灯打开来,看见玻璃渣和纸灰混杂散落一地,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心,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幸好你来得及时。”王兆抚慰胸口,“吓死我了,那是个啥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奇形怪状的生物。” 姜斯小心翼翼越过玻璃渣来到被打破的窗前,往下望去,确认没有其他奇怪的东西后这才收回视线道:“是式神。式神就是指被人类操纵的超自然生物,最初源于阴阳家的阴阳术,取自天地自然、阴阳调和,万物皆可为人所用之意。但是后来传至东瀛,发展成新的玄术,专门超控式神沟通阴阳的阴阳师。” 王兆懵逼:“东瀛的阴阳师?可是这不是在华夏吗?” 姜斯一哂,“是啊,一群来华夏的东瀛人还不想守华夏的规矩。” 他蓦然转头,看见小凤仙飘来,不由问道:“抓到了吗?” 小凤仙摇摇头,“一被抓住,就全部自杀了,连个问话的机会都没给我。” 王兆开的天眼还没消失,也能看见小凤仙,听到这忍不住插话问道:“卧槽,还有其他的式神?” “那当然,我刚才和姜斯分头行动,他来找你,我去其他地方查看。发现了三四只,不过都死了。这些东西实在太弱,估计那群东瀛人也没想到,客栈里面还有我们在。” “它们要干什么啊?杀人吗?图啥啊,我们又没得罪这群东瀛人。”王兆百思不得其解。 几声汽笛的鸣声打破深夜的寂静,十几秒后,从车上下来一群人,敲响了客栈大门。 姜斯和王兆听见声音,对视一眼,转身朝楼下走去。 因着式神的缘故,除了他们两人,包括老板在内的其他人全部陷入昏睡状态。应急灯光幽幽照亮走廊,整座客栈陷入死一样的安静。 门外的人拎包拎剑的都有,见几下敲门声后,仍没有一丝动静,便有人提议道:“不如我们把门破开,直接闯进去得了。” “这样好吗?随便闯进私人住宅,回去反应上去,我们还得挨处分。” “都什么时候了,人命关天在前,你还想着那点处分呢!你们要是怕都让开,看我一脚给它踹开。” 说话的人穿着身道袍,手拿着把桃木剑,脾气十分火爆,不由分说把几个碍事的同事挤开,拇指掐中指捏出个手诀来,低低念咒给脚上加力。 “瞧你说得,我们是这个意思吗?” “天地浩然,万法无碍,施力于身,赦灵降神,急急如律令!” 提袍,抬腿,踹—— 大门在此时打开,姜斯感觉不对,下意识侧身避开来。道长失去挡力的东西,顺着惯性滑倒在地,劈出一个十分标准的一字马。 “嗷——”道长感觉下半身被硬生生撕开,痛的呻吟声都打了个转才出口。 姜斯看清一行人的装扮后,明白不是那群东瀛人,便连忙把地上的道长扶起来,关切道:“怎么样?要紧吗?” “嘶——疼疼,慢点慢点。”道长扶着腰挣扎起身,脸上写满痛意,没好气问道:“刚才敲门那么久,你为什么不开门?” “我们也是刚下楼。”姜斯疑惑望向外面站着的十几人,“你们是?” “这位小友,请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另一位同样道袍的男人出声问道:“或者在这间宾馆里遇上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老罗,你是不是傻?一看他满身的香火味就知道是同行,直接问不完了。”捂着腰的道长说道:“我且问你,今夜宾馆里有妖魔出现,你见到了吗?” 姜斯颔首:“东瀛式神,确实见到了不少。” “那就对了。”老罗点头,掏出罗盘来,“上面指引的方向没错。” “那些式神呢?” 姜斯刚要说都杀了,抬眸瞅见有几个熟人从人堆里钻出来。数双眼睛对视,双方都很诧异。 “干嘛啊,对帅哥语气这么差做什么?把人吓跑了怎么办?”罗杀女笑吟吟上前,纤细的手指在姜斯胸前虚虚滑了一个圈,“哎呀呀,我们真是太有缘分了,这都能偶遇。” 姜斯:“” 他自觉退后半步,把距离拉开,“式神被我杀了。其他人陷入咒术,还在昏睡中。” “别闹,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大概有多少人?”沈笏轻训了罗杀女一句,问道,“你见过那群东瀛人了?” “三四个人吧,没见过。”姜斯把人都让进来,随着他们的说话声,大厅里的声控灯“啪”一下亮起来。 沈笏点头,和其他十几人商量一会,由其中的两人做法将符咒消除,剩余人先留在大厅等人醒过来。 接着这段时间,姜斯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 跟着沈笏一起来的人里,除了罗杀女和他徒弟就是天师协会里的各家流派的道长术士,四五个道士还有两个秃头的和尚,以及三个专门研究风水的风水师。 “各位大师好。”姜斯叫了声。 那个劈叉的道长问道:“你是哪家的人?听你和沈道长语气这么熟,该不会也是武当的人吧?” 这人好像姓方来着。姜斯有点印象,微笑道:“方道长,我和沈道长只是朋友,不属于任何门派,就是个普通人。” 方道长明显不信,王兆搭茬证明:“老姜之前是导演,现在自己开店创业,跟你们道教没什么关系。” 沈笏也应和,说明情况,方道长这才信了这话,对这个年轻人升起点好奇,“你自己能打过那些式神,怎么做到的?” “跟爷爷学了点纸活,用来自保还行。”姜斯道。 罗杀女幽幽看了他一眼,心中对这话冷笑连连。 仅凭自保的本事可没人能在她手下逃过几招,说这种话也不怕鼻子变长。 方道长扶着腰,眼里满是欣赏,“不错,不错。” 那边做法破除符咒后,听见动静的老板忙不迭起身出来看情况,乍一见大厅满是道士和尚,猛然吃了一惊,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这大半夜的,哪有道士和和尚一块出来玩的? 说是来罗酆山论道或者决战罗酆山之巅的,他都信。 “你们这是?”老板犹疑不定。 “我们住宿。”沈笏道,“先住一晚上。” “好吧。”老板刚醒来意识还不清醒,一时忘了问这群人是怎么进的门,稀里糊涂地给他们都办理了入住。 等上了楼后,沈笏向姜斯解释道:“我们是一路跟在宫田野的身后追到这里的。宫田家族长叫宫田哲,带着几件文物将宫田野赎出来后,就被我们的人亲自送出国境。本来以为这些人都走了,可没想都他们转身从缅国偷渡入境,乔装成来华夏旅游的东瀛人在云省和S省一带活动。” “所幸和他们接触时,罗道长下了道追魂符,等他们一入境,罗道长就收到了信号。我们一路追踪至此。本来罗盘一直标注的方向却突然模糊起来,越靠近罗酆山越发的不准确。我们导航得知方圆只有这一家大型的宾馆,就过来试试运气看能不能碰上。” 姜斯疑惑:“宫田野他们来这里到底为什么?今晚的式神杀意汹汹,如果不是发现的及时,恐怕这里的人都会遇害。” “”沈笏对上他好奇的目光,终是轻叹了口气,“也罢,既然你也和他们交过手了,对你说出来也无妨。” “罗酆山地下有处地宫,是从先周时期便挖出的。传闻找到地宫,可直达龙脉,龙脉下藏有龙骨。传言说,得龙骨者,可得华夏国运。东瀛人就是为了这个才三番两次在华夏打探消息。” “你是怎么知道的?”姜斯惊讶,旋即立刻反应过来,“是我用纸人布下幻境,诱导宫田野说出来的?” 沈笏点点头 罗酆山上,盘腿坐在树林中施法的男人突然皱起眉头,脸色惨白,在同行人发现前,一口鲜血直直喷出,溅红满地青翠草丛。 “山人!” “山人君!” 众人齐齐围了过来,七手八脚扶住宫田山人摇摇欲坠的身体。“怎么了?你没事吧?” 宫田山人一抹嘴唇,鲜红血迹从嘴角滑到耳畔,有气无力道:“有人破了我的阵法。” “什么?难道我们被发现了!”有人一惊。 闻声赶来的宫田野搀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来。老人虽然两鬓皆白,可身形却十分矫健,光看就像刚过五十多岁般,丝毫没有将近130岁的老态龙钟模样。 “发生了什么事?”宫田野忙问道。 “有人破了山人的阵法,山人遭到了反噬。”那人回答,殷切的目光看向老人,“族长,您能不能为山人治疗一下?他的情况看起来不是很好。” 老人不置可否,踩着错落不一的草丛走至宫田山人面前,低头用那双悲天悯人的眼睛注视着他,嗓音沙哑道:“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 宫田山人仰起头,用力坐直身体,眼神坚定道:“为了宫田家的荣耀都值了。” “好孩子。”老人笑了笑,似乎被感动到,眼中有泪光闪现。宽厚的手掌放到他头顶上,像父母温柔抚摸孩子的头。 宫田野深受感动,心中升起无限激动之情。 下一秒,“咔吧——” 宫田山人带着敬仰孺慕的眼神失去所有生气,眼睛逐渐暗淡下来。头颅无力垂下,像颗挂在树梢的果实,只有皮肉连接,内里骨髓全断。 老人手掌依旧放在他的颅顶轻轻摩挲,生生将他全身的生气吸入自己的身体内。 随着他的动作,宫田山人逐渐变成一具干瘪的躯壳,全身的血肉被吸食得一干二净。 老人的脸颊肉眼可见地增加几分活人气,等完全吸完后才依依不舍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松了手,说道:“可怜的孩子,宫田家会以你为荣的。” 他向宫田野露出一个微笑,“你说是不是?” 宫田野震惊地看着这幕——失去人的支撑,宫田山人无力地倒在地上,一身衣服松松垮垮套在骨头架上。 半晌,他僵硬地点了点头。 第98章 第 98 章 罗酆山4 “我们真的不歇两天吗?就这么直接出来继续拍啊?”王兆昨晚刚经历惊魂一夜, 第二天又被姜斯薅起来爬山拍戏,简直觉得这个世界对他实在太不友好,怎么能这么压迫人! 姜斯单肩背包在他前面走着, 闻话回身说道:“我们不赶快拍完, 罗酆山就要封山了。” “为什么?” “那群东瀛人就在罗酆山, 今早沈大师告诉我如果这两天依旧找不到这些人的下落, 他们就会申请当地武警出动搜山。” “那我们还来……万一碰个正着,这不就尴尬了。”王兆有些不安。 姜斯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 “你的大奖,我的五百万, 你确定要放弃?” “……”王兆收起动摇的神色, 递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走!冲鸭!” …… 一个单独爬山女生误打误撞在进山后迷了路。 树林里草木葳蕤丛生, 雾气飘渺,她身上的所有装备全部失灵, 手机没有信号, 抬头不见天日, 无法辨别方向。 她张嘴大声呼叫, 可只能惊起林中的大片鸟雀,周围连个多余的人影也没有。 无奈只能独自在林中穿梭, 小心翼翼踏过草地, 不断找寻着路。 时间不断流逝, 正当她头发散乱, 精疲力竭之时,忽然听见有人说话声。 女生心中大喜,连忙寻声跑过去, 拨开重重树丛却被吓了一跳,骇然屹立原地,震惊注视面前这幕。 数不清的树上挂着密密麻麻的尸体,麻绳吊着人身,随着林中不时风吹而微微晃动。 女生捂着嘴,心中惊恐更甚,不敢大声喘气,拿出手机拍下照片记录。 可是镜头模糊,拍不清全貌,她只能靠近去一点点拍摄。 走到离她最近的一颗树下,她拿着手机仰视去对焦拍摄,开门摁下的瞬间。 被吊在树林上的尸体陡然睁开眼睛与她对视。 “啪嗒” 女生手一抖,手机掉在地上。自己的身体也猛然后退,一步、两步…… 直到贴上身后一堵肉墙,女生惊觉身后也有人。瞬间回头却发现居然是吊在树上的尸体走了下来,贴着她站立,睁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瞧。 女生惨叫一声,慌不择路地拔腿就跑。 可是她根本跑不出去,绕在原地,徒劳挣扎,无可奈何地看着吊在树上的尸体一个接一个落到地上,朝她靠近。 就在几步之遥,突然一阵风吹,白雾消散。 女生面前的尸体全部消失,变成数十个穿红衣祭袍,戴青铜面具,手持短棍的人。 一声惊锣起,他们齐齐扬手将宽大的袖袍甩到天空,又折腰如弓随着鼓点跺脚跳舞。 草丛腾起的尘雾荡起,从青铜面具上仓皇滑落,坠地。 女生逐渐看呆,这些跳傩舞的人逐渐将她包围在中间,呈圈形慢慢收缩。 和她面对面的那个傩者发出低吟,其余人齐齐跟随吟唱。在旋舞停止的瞬间,青铜面具四分五裂,鲜红的血雾随之笼罩女生全身。 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然成为这些跳傩舞的一员,随着他们跺地舞动,和面具上刻画交缠在一起的夔龙相互呼应 “咔——” 姜斯一声之下,傩舞群瞬间停止,齐刷刷朝他看去。 王兆见差不多了,便收工小跑过去和姜斯一起回看监视器的镜头。 感觉可以了,姜斯才道:“没问题,这段拍完可以去休息了。” “终于拍完了,可累死我了。”小凤仙一把摘下面具,往身后随手一扔,把自己吊在树上休息,“我当人都没这么累过,这就是你们经常说的996,007是吧?。” “辛苦辛苦,凤姐您吃点东西?”王兆这些日子下来跟她也算熟悉了,轻车熟路地点根香递到她面前。 小凤仙满意道:“挺上道呢。” 王兆正想呵呵一笑,突然耳畔传来一阵笑声,这笑声刺耳清脆,像极了小孩捏着嗓子怪笑的声音。 他表情瞬间僵硬,迅速回头看去。 身后只有给鬼发工资的姜斯,而除他外,周围空空如也。 “怎么了?”小凤仙莫名。 “自己吓自己。”王兆摇了摇头,暗嘲自己真是昨晚被吓出阴影来了。 小凤仙满不在乎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陶醉地吸着香。 没过一会,一个瘦小的黑影荡起藤蔓朝他们扑来。一把抢过小凤仙没吸完的香,跑到另一边。 过程之迅速,王兆只看清是个跟猴子一样的东西从眼前飘过。 小凤仙愣了愣,随即冷笑:“哪里不长眼的东西,敢抢我的饭,活腻歪了!” 她腾空飞起,追至它身后去捉。 这东西太过灵巧,拽着藤蔓三两下就从小凤仙手下躲过去,气得小凤仙牙根痒痒。 “老娘非把你抓到手不可。” 这边的闹剧惊动姜斯,他将剩余纸钱一合全部丢进火里,丢下一句“你们自己分吧。”其他还在排队等拿钱的鬼便不客气了,一拥而上将烧完的纸钱抢空。 那东西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后面有大鬼追杀,前面只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谁更好对付。 于是它顺势荡到姜斯面前,带着十成十把人脖子扭断的力度,迅猛地朝姜斯瘦弱的脖颈掐去。 姜斯就没见过这么作死的鬼怪,手心里正好握了根用来生火的木棍,在它荡过来前,瞄准对象,打棒球似的一棍抽出。 这东西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被一棍抽到地上翻了几个滚,撞得头昏脑胀,半天爬不起来。 “什么玩意?”姜斯生怕它装出来的,走近后连续补了两棍才罢休,将它拎起来认真观察。 飘到半空的小凤仙遗憾没带瓜子来拍戏,每个遇到姜斯的鬼怪必然要经历的打脸过程让她真是百看不厌。 如果阴间有警察,姜斯这张脸必须得反复刊登上反诈的大字报,确保每家每户都要落实宣传。 记好这张脸,千万别惹他。 看清楚这东西的样子后结结实实让姜斯心中一惊,倒不是多吓人,就是太丑了,多看一眼都属于工伤。 猴子模样的形状,全身都是赭红色的毛发,脸上长满密密麻麻黄豆大小的痘粒,在肉粉色的痘粒中隐约露出两只西瓜籽一样的全黑眼睛。 看得人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曹,这什么东西?”王兆好奇投来目光,却差点吐了出来。 姜斯默默看向他:“我也想知道。” 看它似乎被打怕了,被拎在手里后一直装死。姜斯哪肯惯着它,摸出一张从沈笏那要来的黄符,威胁道:“别装哑巴,你是打哪来的妖怪?” 它抬头和他对视,嘴里隐隐吐出透明的涎水,眼睛里满是对人肉的渴望。 这是把人当成了食物? 姜斯一阵恶寒,把它丢到地上,念起符咒就要引燃黄符丢至它身上。 一支树枝嗖地破空飞来,贯穿烧到一半的黄符。火焰吞噬树枝和整张黄符,最后一起变成黑灰落地。 姜斯被这变故打得猝不及防,警惕地看向四周。那只猴子被一箭救下,倏地窜飞逃离这里。 “我靠。”王兆干呕到一半,猛地原地跳起,又是震惊又是生气,大吼道:“谁他爹在山里打猎的?知不知道这样犯法!伤了人怎么办!” 姜斯被他的话噎了一下,说道:“我觉得,那应该不是普通人。” 说罢,像是印证他的话般,一个高马尾少女拨开草丛走出来,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道:“是我,你能怎么样?” 她手里拎了把大弓,眉心间点了抹红点,素面朝天,十分清秀,长相和她颐指气使的语气截然不同。 王兆怔愣一下,丝毫不慌,“你别以为是个女的,这事就算完了。大姐,出门在外身上的公主病还是要收收的,真把外面当自己家了。” 少女立时沉下脸,冷笑连连:“今天算你们倒霉,既然出现在这里,我正好拿你们来当祭品。” 姜斯隐隐感觉不对,身后陡然传来股阴风,余光一扫,看见大红色的袖袍也就安下心来。小凤仙说道:“她身上有灵气,应该也是学玄术的人。” “她是阴阳师。”姜斯小声道。“姐,我没带武器,你能打得过她吗?” 小凤仙自信地点头,“区区一个黄毛丫头,我还是能收拾得动的。” 少女扬手,周围霎时跳出来七八个男人,个个手拿武器,对准中间的两人一鬼,他们眉心上有着和少女一样的红色印记。 看见这幕后,小凤仙迈出的脚立即收回,语重心长道:“弟弟啊,有时候人总要学会长大,不能总是指望别人。” “” 要不是场合不对,姜斯真想对她呵呵一声。 战局形势瞬间颠倒,王兆也懵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怕是有备而来,早就盯上了他们。 少女笑道:“族长要找祭品,我看他们就不错,把他们给我抓起来带走。至于那个鬼,杀了她。” 轻飘飘一句话,有人便抽出大刀冲了过来。 王兆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被姜斯一把抓住,两人都定在原地没动。 小凤仙说着开玩笑的话,行动丝毫不拖泥带水,一个翻身跳出去和他对打。她身上还是那身大红色祭袍,在半空翻舞的时候,层层叠叠的衣袖堆积像极了盛放的牡丹花瓣。 “几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小子还想杀了我,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吧。” 避开砍上的大刀,小凤仙凌空翻身,用长袖做武器,死死勒住男人的脖子,手腕一拽,瞬间把人拎到自己身前,另一只手张开尖利的鲜红指甲,朝他胸膛插入。 身后一条钢鞭破空袭来,被小凤仙侧身避开,第二个男人加入战场。甩着鞭子和她缠斗在一起,而被袖子禁锢的男人趁机挣脱,挥舞着大刀前后夹击。 眼看两个人都缠上了小凤仙,王兆有些担忧道:“她能打得过吗?” 姜斯紧抿唇角不语,眼睛直直望向小凤仙的身影。 见两个男人上去依旧不占上风,带着笑意的少女脸色阴沉下来,朝另一人使了个眼神,随即又有一个人扑上去。 这人手上没有武器,捏起一片叶子吹响,小凤仙的身影肉眼可见地随之迟缓下来。 “这是役鬼术。”姜斯半眯起眼睛,“不愧是阴阳师。”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吹捧敌人。”王兆恨铁不成钢,“你他爹的热血动漫看多了吧!” “” 两人窃窃私语的时候,小凤仙便察觉到了口哨声的不对劲,想要堵上耳朵,可为时已晚,这声音已经被她听到,思绪不受控制地僵滞下来,对外界的感知逐渐迟缓。 等她发现有人靠近想反击时,已经晚了一步。 大刀直接砍断她的胳膊,这刀被附了魔,专斩鬼怪。一刀下去,小凤仙的手臂倏然化为黑烟消失。 她捂着胳膊惨叫一声,再无法维持腾空的姿态,直直掉落地上。 姜斯快步跑去接住她的身体,手指夹了张纸人塞进她手心。 少女眼看小凤仙的狼狈模样,弯起眉眼笑了出来,“真是不堪一击。本来只是想杀了你,可你刚才的话实在让我生气,我会让你后悔的。” “怎么样?”姜斯低声问小凤仙。 “好多了。”小凤仙闭了闭眼睛,意识清醒许多,“断一条胳膊而已,我之前什么苦没受过。说前来,以前受的苦也是拜这群东瀛人所赐。” 姜斯眼看她脸色青白,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根根青筋爆出,几乎连魂体都维持不下去了,再听她说的话,鼻尖一股酸意涌上。 “呵”少女看他们这副模样,嗤笑一声,倨傲地扬了扬下巴,“这两人还不能死,至于那个鬼,把她给我捉过来,我要把她的魂魄亲自喂给我的式神。” 王兆心中一紧,不管不顾挡在姜斯面前,故作轻松笑了笑:“美女,你这么好看,跟一只鬼计较什么,反正她也快死了,干脆只把我们两个人带上得了,也省得你们麻烦。” 少女一愣,“你叫我什么?” “美女?”王兆犹豫。 少女抬手指他,道:“把他舌头割了,我不喜欢这种称呼。” 眼看拎着大刀的男人就要上前,王兆吓得腿几乎站不稳,连忙改口,“小姐姐,小姐姐,这样可以了吧?” 少女不置可否,正巧姜斯这时候抬头,和她空中对视一眼。莫名的,她来了点兴趣,喊停上前的男人,“等一下,先把他身后那个人带过来。” 王兆暗骂一声,回头给姜斯使眼色,让他赶快想点办法,不然两人都得死了。 姜斯只当没看见,想起昨晚沈笏说的那番话,语气迟疑道:“你认识宫田野吗?” 他这句话下去,所有人齐齐一愣。 姜斯眼睛眨了眨,带着惊喜道:“我听你们口音像是东瀛人,难道真的认识宫田君?” 少女困惑问他:“你是他什么人?” 她这话就算是默认了,姜斯松了口气,露出抹腼腆的笑容。 他长得好看,露出这种笑容更显得无辜,“我是他朋友啊。他以前叫宫兆,我们两个通过南岭鬼师认识,他们俩还是同门师兄弟来着。我说的没错吧?” 少女挑眉,“既然你是他朋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姜斯无奈苦笑:“他之前说罗酆山有龙脉,我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瞧瞧,本想着叫他一起,结果这段时间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他了。” 罗酆山龙脉的事情,只有宫田家的人知道,如果不是真的朋友,也不会知道这种隐秘。至于为什么联系不上宫田野,少女心知肚明。 对他的话信了几分,她语气缓和下来,“我叫宫田灵子,宫田野是我兄长。今日幸会。” 王兆对这奇妙的走向看得目瞪口呆,心情在自己能活下来的欣喜和自己兄弟是汉奸的担忧之间徘徊,喜忧参半又夹杂着几分奇怪。 怎么会这么巧? 昨天姜斯可不是这么表现的。 姜斯抿唇笑笑,自我介绍:“我叫姜斯,这是我朋友王兆。” 宫田灵子歪头弯着眼睛笑了下,“姜先生,王先生,刚才得罪了。” “没事,不打不相识。我们这有句古话叫做‘大水冲了龙王庙’正好能用来形容这种事情,哈哈哈哈。” “我听过这句话。”宫田灵子笑道:“华夏的文化一直让我们心驰神往,十分敬仰。” “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请问姜先生能不能帮我做到?” 姜斯道:“什么?” 宫田灵子视线朝小凤仙身上望去,抬手将一把刀扔至姜斯脚边,“我看这个鬼实在不顺眼,既然你是我哥的朋友,烦请你帮我解决掉这个麻烦。”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没人说话。王兆担忧地看向姜斯和小凤仙,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姜斯垂眸看地上这把翻着寒光的刀,它只有十几厘米,小巧精致,可刀柄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花纹,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专门对付鬼怪的符咒。 “姜先生不愿意吗?”宫田灵子明知故问,笑容甜美。 “没有。”姜斯弯腰拾起来,“我在想从哪下手更快。” “那就好。” 王兆看他真的把刀捡起来,有些急了,用气声呵斥他:“你要干什么!” “王兆,我们要活下去。”姜斯无奈叹气,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异常浅淡,“你也知道,我家就剩我一个人了,我得活下去才不辜负父母亲人的在天之灵。” 王兆莫名其妙,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来家事。 姜斯没在意他的茫然,拿着刀柄在袖子上擦了擦,确保它刀尖干净没粘上一点泥土。转身面向身后脸色青白的小凤仙,面露不忍道:“姐,我对不住你。” 小凤仙目光冰冷,勉强站直身体,“我真是看错了你,没想到最没骨气的人居然是你。” 她朝宫田灵子和其他八个男人一一扫视过去,提高声音冷笑:“百年前,华夏孱弱,可你们最后还不是跟丧家之犬一样逃回老家。现在一百多年过去了,你们还当华夏是当年那个随意你们烧杀抢掠的华夏吗?我活着没低过头,死了更不会,今天就算我魂飞湮灭,也不会求一次饶。” “你们迟早会遭报应!死我一个,慰藉青山,值了。” 她的身影越来越透明,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尖翘的鲜红指甲扎入指腹,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稳住身体的体面。 少女冷眼看着她,催促道:“赶紧动手,我不想再听她说一句话。” 王兆呼吸急促,看向姜斯拿刀的手,心中不断默念。 不要千万不要 可下一秒,刀尖毫不犹豫地刺入小凤仙腹部。姜斯面对面虚虚抱着她脊背,感受着怀里冰凉的身体,将刀又往里面送了送。 “扑哧——” 小凤仙瞬间失去全部力气,烧灼的痛感从伤口处传入四肢百骸,从脚开始消失,化成一团黑色的烟,风一吹,全散了。 姜斯压低声音,认认真真地道了句歉。“对不起。” 小凤仙霎时间想到和他第一次见面时,他似笑非笑的那句话。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这就是要成为聻的感觉吗? “老姜——”王兆扑了过来,想抓住他,恰逢姜斯拔出刀,刀尖擦过王兆的手臂,划开一道血痕。 姜斯皱眉看了眼沾血的刀,没好气道:“你一边去。” “你怎么能这样!”王兆难以置信,眼眶滚烫,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眼睁睁看着拔出刀后的小凤仙吐出一口血,向后倒去,没落到地面便化成齑粉,随风逝去。 “没了”他愣在原地,喃喃自语。 姜斯闭了闭眼睛,说道:“我不杀她,我们就会死。你当我是为了谁?她是鬼,本来就死了,我们是人,我们既然能活下去,当然得继续活下去。” “你想想你的父母,你死了,他们怎么办!” 王兆眼神逐渐陌生,像是从来没认识过姜斯一样,往后退了又退,语气艰涩问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斑驳的光影从林间穿透射在姜斯瓷白的面颊上,这个角度下,他挺立的眉骨连同轻薄的眼皮全部置于阴影中,让人看不清他眼中情绪。 姜斯置若罔闻,抬手擦去刀上的血,猩红血迹粘连在他细白的手指上。他丝毫不在意,随手抹到外套衣角上。 越过王兆,走到宫田灵子面前,微笑道:“我杀了她。” “很好。” “我们可以走了吗?”姜斯问道。 宫田灵子挑眉,朝其他人扫了一眼,“别着急啊。刚才没告诉你,我哥就在附近,既然你们是朋友,去打个招呼也不迟。” 姜斯笑容敛了敛,把刀递给她,轻声道:“好。” 第99章 第 99 章 罗酆山5(二更)…… 宫田灵子伸手, 礼貌道:“那么,请吧。” 姜斯回眸看了眼王兆,他的眼中布满红血丝, 随即失望地低下头, 凭空冷笑一声。 似是嘲笑姜斯刚才天真的想法。 姜斯平静地收回视线, 心里想着一会见到宫田野该怎么办。 方才那只逃窜的猴子再次现身, 一蹦一跳走在宫田灵子面前引路。 这是她的式神?姜斯回神,微不可见皱起眉头,有些难以置信, 对宫田家炼制式神的方法产生好奇。 正常式神是动物的灵体或者鬼怪与人签下誓约,在人需要时, 念咒即可出现帮忙, 这种式神的样貌应该都是正常的形态。可这两天见到的和姜斯印象中的式神大相径庭。 完全就是人跟动物的嫁接体, 诡异至极。 察觉到有人看过来, 猴子灵活转身,冲姜斯凶狠地裂开嘴角, 满脸的肉粉色痘痘随着它的动作狠狠颠颤。 “别闹。”宫田灵子亲昵地拍了拍它的头, “这是客人。” 姜斯身上还背着包, 想到它之前从小凤仙手上夺香的事, 从包里拿出一小把香来,友好地递过去:“你吃吗?” 宫田灵子被他的举动弄得莫名, 猴子却很高兴, 一把夺过放在鼻尖吮吸。燃烧后的香灰掉落身上的毛发间也不在意, 香雾缭绕, 神色飘飘然,沉醉在这香中。 “它很喜欢呢。”姜斯看着它若有所思。 宫田灵子见猴子没流露出特殊反应,稍稍放下心, 微笑道:“东瀛有很多寺庙,它就是在最有名的大金国寺长大的孩子,对这种香烛有着特殊的感情。” “孩子?看来您对它的感情也挺深厚。”姜斯道。 “我当然是最喜欢它的。”宫田灵子温柔地拍了拍它的头,边走边道:“它可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 姜斯诚心发问:“东瀛的猴子能私人饲养吗?” “哈哈哈。”宫田灵子被逗笑了,“姜先生你说话真有意思。我养的是孩子又不是猴子,有什么不可以的。” 猴子适时抬起脸,黢黑的眸子望向姜斯。 姜斯一愣问道:“它是人?” 宫田灵子得意地哼笑一声,“看来我哥没对你介绍过宫田家的情况啊。也是,他连式神都召唤不出来,当然不会对你说什么。” 面对束手无策的姜斯二人,她有绝对的自信能轻易压制他们,如果敢反抗,抬抬手指就能杀了。这种实力过于悬殊的情况下,她丝毫不在意说出一些秘辛,单纯当作乐子分享出来。 “我们宫田家和其他家族最不一样的在于我们对于式神可怕的掌控度。在一个阴阳师拥有一只式神都是非常难得的时候,我们可以轻松拥有四五只,这也是宫田家能在短短时间内迅速在东瀛乃至全球的玄术界都有一席之地的原因。” 姜斯捧场:“哇,真厉害,怎么做到的啊?” “” 宫田灵子感觉有点不对,但是姜斯的目光实在真挚,满眼都是求知欲,顿时给她一种当堂给学生授课的成就感,于是接着讲道:“虽说万物有灵,但是不是每个动物死后的灵体都足够强大到被我们所用,这才是阴阳师式神难以培养的原因。但是,人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动物,他们的身体看似脆弱却灵魂却非常有韧性。 于是,宫田家一个伟大的先人想到将人和动物的灵体结合在一起。就像它,我去大金国寺上香时,一眼看上了这个小和尚,当时他才十一二岁,长得很漂亮,又乖又听话,简直是我心中最完美的宠物。我把他带回家,穿上猴子的衣服,等他慢慢适应后,再让他意外死亡,和我立下契约,成为我的式神。” 给人穿上猴子的衣服。 宫田灵子轻描淡写一句,却让听者无端升起满身凉意。 猴子身上这层皮毛就像是天然长出来的,如果想让人长成这样,除非是先把人的皮肉一点点剥下来,再把猴子的皮毛粘到人身上,等伤口慢慢长合,血肉就会和皮毛融合在一起。 宫田灵子笑着等姜斯评价。 王兆在一旁瞧着,脊背发寒,眼前这个长相清秀的少女和满手血腥的杀人犯有什么区别? 或许杀人犯都没她心理扭曲。 姜斯忍着反胃的欲望,不动声色道:“确实厉害,简直闻所未闻。” 宫田灵子露出愉悦的笑:“快点走,我哥就在前面。待会见到你,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只可惜,并不会。 姜斯清楚知道宫田野一见他绝对会下死手杀了他。毕竟把宫田野心心念念的随侯珠截走上交的人就是他。 不过他面上还是表现出高兴的意味:“我也很想他呢。” 眼看暮色将至,山里的光线逐渐昏暗下来。 趁着这些东瀛人没注意时,姜斯不小心踉跄一步,在王兆下意识伸手扶他的瞬间悄然将一张小纸塞到他的手心里。 王兆正后悔自己手怎么这么快,忽然感觉不对劲。 两人对视一眼,他压下惊诧,攥紧手心的纸,往袖子里塞了塞 幽静的林中,一只小小纸人从沾了雾水草丛里钻出。它的身上被露水打湿半边,拽着一颗垂地的草叶勉强把自己从土里拔出来。 小凤仙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泥泞,抬手恢复成人形,将即将倒地的纸片人接入手心。 她一想到能在那群东瀛阴阳师的众目睽睽下遁走不禁有些得意,看来这段时间的戏没白拍,临时加戏,演技都能这么好。 再转身,已经飘到半空,缩地成寸,不久便到了山下客栈前。 她一个鬼,刚进去就被大厅的天师撞个正着。小凤仙匆匆扫了一圈,没看见沈笏,抬脚便往楼上跑。 其他道士和和尚:“” 从未见过这么大摇大摆的鬼! 方道长那暴躁脾气,平生最讨厌鬼怪,尤其是沾了人命的恶鬼。当即提剑砍来,小凤仙灵活躲过,皱眉嫌弃道:“你这老道士,不要妨碍我的正事!” 方道长一听,乐了,“一个鬼能有什么正事。” “沈笏呢?让他出来!”小凤仙说道:“我要找沈笏救人。” 方道长:“沈大师?” 他回头和其他几个道士互相对视一眼,有人开口打圆场,“沈大师不在这里,你要救人和我们说一样,身为天师,救死扶伤,这也是我们的责任。” 小凤仙别无选择,只能道:“姜斯被一群东瀛人抓走了,这些人都是阴阳师,至少有十个人,个个都带着武器,听他们的话语是打算用活人献祭。” 说着,她把纸人往空中一甩,丢给方道长,冷声道:“这是姜斯留下的东西。你们不是说要救人吗?还不赶快想办法。” 方道长脸色顿变,擦干净它身上的泥土,来回打量这张不足手掌大小的纸人。“这是姜小友留下来的东西,他留下纸人有什么用?” 其他道士和尚纷纷围过来挨个传递观察,其中年纪最大的法空大师,一眼看出里面的名堂,说道:“这是双生纸人,一张在这,另一张应当在姜斯小友手里。两张纸人制作出来后便会相互牵连,一方有动静,另一方也能有感应。” “所以这是他留下来的线索。”方道长恍然,原地转了两圈,激动道:“看来这是姜小友以身入局的谋划,就是为了让我们能循着纸人找到那群东瀛人。那还等什么,我们即刻出发,把这群人一网打尽!” 他撸起袖子,拎着桃木剑就要往外面冲。 被罗道长拦下,“老方,你这破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我们至少先商量一下战术,也好用最短时间找到他们。” “那你说。” 罗道长看向小凤仙:“烦请你讲一下当时的情况。”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们一行人越走越偏,起初还有条小道,现在只能蹚着草丛走路,并且是一直往山下走去。 罗酆山夹在两省之间,往北是S省,往南是云省,周围群峦叠嶂,一眼根本看不到尽头。 天色沉下后,空气愈发冷冽,温度随着太阳落山而降低。 姜斯忍不住问道:“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宫田灵子抬头看了眼天,只道:“快了。” 她看着是走惯了山路的模样,这么长时间过去依旧健步如飞,反之看姜斯和王兆,一个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一个气喘吁吁,扶着腰几乎站不直身体。 姜斯只能在心里感慨,怪不得人家这么嚣张,就这体力已经胜过很多人了。 他们扶着山壁上的巨石往下又走了段路,遇到条小溪,水声汩汩,清脆地碰撞上巨石。现在是枯水季,水势下降,溪岸边布满了圆滑的鹅卵石,小心翼翼走过去这段,才终于看见有火光隐隐出现。 愈靠近,姜斯惊觉这伙人至少有二十多个。守在山洞口的一共有两股人,每股约七八个人架出一个火堆,最中间有个一眼就能注意到的中年人,头发花白,气势最为骇人。尽管只是往那一坐,就让人移不开眼睛。 看见火光后,宫田灵子脸色露出高兴的神色,快步走过去打招呼。 “族长,我们回来了。” 这是宫田家的族长,宫田哲?姜斯眼睛流露出几分兴味,对这个已经120多岁的老人的长相多了点好奇。 没想到宫田哲的警惕心更强,姜斯打量的视线刚落到他身上,他瞬间抬头朝这边看来,指着那边,淡淡问道:“那是谁?” “路上遇到的,说是我哥的朋友。”宫田灵子说道:“族长,祭品找齐了吗?” “只找到了一个。”宫田哲说道:“如果不是昨天被人破了阵,客栈那些人都该成为我们的祭品。虽说人祭越多,开地宫的几率就能越高。不过现在有三个人,勉强也能用。” 宫田灵子一愣,“三个人?” 她朝身后看了眼,立时意会。 姜斯起初还担心遇上宫田野就不好解释了,可没想到他不在这里,反而是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火堆旁。 “这不是那个老骗子吗?”王兆悄声道。 姜斯睨了他眼,“是啊,老骗子。” 第100章 第 100 章 罗酆山6 夜风将树叶刮得哗哗响, 几片浮云慢慢遮住月光,群青色的天幕下,干树枝在火焰炙烤中噼啪作响, 不时有火星溅出, 落在人的身旁。 魏鞅的半边侧脸隐没在黑暗中, 看不清神色。 不过只看他双手被反绑身后, 也能猜到肯定没什么好待遇。 宫田灵子远远地叫了声“姜先生。”才让他循声看去,在视线触及两道熟悉的身影时,眼皮狠狠一跳。 满眼的不可置信——这人怎么会在这? 姜斯忽略他他, 径直朝宫田灵子走近,王兆跟在他身后, 两人在宫田哲面前停下。 “灵子说, 你们是宫田野的朋友?” “是。”姜斯面不改色应下, “好长时间没见到宫田君, 我很担心他。知道他没出事我也就放心了。” 宫田哲脸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火光映照出来的血色,两颊饱满有肉, 眼睛炯炯有神, 除了头发变白了外一点看不出是个百岁老人的样子。 他盯着姜斯和王兆, 眸子逐渐幽深, 盈满了萃着阴冷的笑意。 “好,太好了。”宫田哲伸手, “请坐吧, 他一会就回来了。” 姜斯顺从而自觉地到魏鞅身旁席地而坐, 王兆没立刻坐下来, 而是有些犹豫地瞟了眼宫田哲,小声问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火堆在这时爆发一声噼啪声,这边围着的六七个东瀛人看了眼渐弱的火势, 有人起身加了把树枝。 全程就像没看见新来了两人一般,一个眼神都没给过来。 姜斯估摸不准他们到底能不能听懂华夏语,便没回答王兆。而是一抬手搭上魏鞅的脖子,哥俩好似的打招呼:“好久不见啊,老魏。” “……” 魏鞅如同惊弓之鸟般浑身一颤,惊恐地看向他,眼里写满了你有病吧。 他俩啥关系啊,搁这称兄道弟呢。 姜斯视若无睹:“别这样,不就是闹了点小矛盾嘛。用不着跟不认识我一样吧?能在这见到,这算是我们的缘分了。” “你一路跟踪我来的?”魏鞅想破头也没想明白,姜斯明明人在乌丁寨,怎么才过几天又跑了罗酆山。 “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姜斯笑吟吟道:“老魏,你这是犯了啥事被逮了?” 魏鞅压低声音:“你眼瞎看不出这是群东瀛人呐?他们抓人要什么理由。” “所以呢?” “妈的,这群鬼子是真的会杀人的。”魏鞅道:“你别装个没事人一样,告诉你吧,明天我们都得死在这。” 王兆蹲在一旁,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魏鞅往旁边的东瀛人看了几眼,“一会你们就知道了。” 姜斯:“你死我们也不会死,知道我和宫田野是什么关系吗?那是铁哥们,生死交情。真当你不说,我们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这片是不是有地宫和龙脉?他们想来找龙骨的对吧?” 魏鞅压着声音破口大骂:“靠,那你他妈还有脸说我是骗子,你连这种内情都知道,你才是大汉奸,还帮着鬼子干活。” 王兆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东瀛人,见他们依旧无动于衷,总算是确认了他们是真的听不懂华夏语,不然不能这么平静地坐在这。 姜斯轻哂:“你不是厉害吗?跑啊,怎么在这跑不出去了?” 魏鞅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如果有机会,打死他都不会选择踏入云省一步。 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讪讪道:“这不是我没想到吗?谁让这群东瀛人这么鸡贼,居然还骗我说是富豪,要寻龙点穴看风水。” “救你的人就是他们?”姜斯了然,难怪当晚魏鞅逃跑的时候,他什么都没察觉到。 “不对,你既然和他们是一伙的,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事?”魏鞅陡然反应过来,“你在骗我!” 姜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没说我和他们是一伙的。我只认识宫田野而已。” 魏鞅冷笑:“等召灵阵一成,不说我们,就是周围方圆十几里的生物全部都得成为这个阵法的祭品。宫田野算什么,一个连阴阳师都不是的人,他能保住你,别做梦了。” “召灵阵?” “召灵引龙。借地气、人气,引出龙脉之下的生气。”事到如今,魏鞅也不在意多说几句,扭头往前面一扬下巴,“看见没,这里山川环抱,水流其中,正是龙行止之所。来积上聚,冲阳和阴,土厚水深,郁草茂林,是块绝佳的风水地。更绝的是,这上通下达,气流通畅,金木水火土五行在这里俱全,让这块地活了起来。” 风水里的龙是指山,龙行生风,龙止有砂,环水抱而生气,风主动,水主静,动静皆有,才是块符合龙穴的风水地。 “你不会以为地宫什么的是真的地宫吧?沧海桑田,什么都留不住,风水也一直在变。唯有龙脉千万年不变,这才是我一直追寻的东西。” 魏鞅眼中流露出几分痴迷,“天下风水师毕生追求就是寻龙点穴,当年刘伯温斩天下龙脉,挖井定龙气保下一国江山,倘若我也能寻得龙脉为自己所用也该青史留名了。” 火光照亮他的眼睛,将里面的欲望展露无余。 姜斯仰头望天,这里不像城市有各种光污染,漫天群星闪烁。 他平静道:“可惜你不能。” 魏鞅回神,啐骂道:“都是这群东瀛人设下诡计!” “老魏,该面对现实了。”姜斯幽幽问道:“就是你给他们指的路对吧?不然这里这么多山,他们怎么能找到的?” 魏鞅心虚,“我也是被骗的。” “如果有机会让你活着,你愿不愿意?”姜斯问他。 “你跟我摒弃前嫌,暂时合作怎么样?” 魏鞅动了动被绑在身后的胳膊,眼睛一眯,“你想怎么做?” “在这最懂风水的就是你了,我怎么会知道做什么。”姜斯意有所指道。 一旁的王兆还没从他们两人的对话里反应过来,便听见身后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跑来。 一个男人捂着胳膊跌跌撞撞下了山,他半边衣服都浸了血,神色慌张,大喊大叫着东瀛语由远及近直到跑至宫田哲跟前。 几个人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其他火堆旁的东瀛人纷纷起身,靠拢过去。 王兆正茫然着,突然被一把揪起来,和姜斯魏鞅二人一起推搡过去。 “这谁啊?”他莫名其妙问道。 魏鞅看了看姜斯,说道:“这不是你那哥们吗?” 姜斯不语,脸色有点难看,明白该来的还是来了。 魏鞅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不会又他妈的骗我吧!” “怎么会,我确实和他认识。” 魏鞅刚松口气,走近后就听见宫田野急促地喘息,一句华夏语话分成了三四句说完:“不好,仪鱼灵催动大阵提前开启了。我刚才,路上遇到许多受阵法影响的游魂的袭击。” “什么!”魏鞅和宫田灵子同时出声。 宫田灵子当即大怒:“怎么会这样!你们怎么搞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我怎么知道仪鱼灵突然暴动起来,我身上的伤都是她弄的。”宫田野烦躁地踹了脚一边的石头,“现在怎么办!” 魏鞅不顾自己被绑着的手,硬是挤进来,厉声道:“什么时候开启的,说清楚!” “你做什么?” “你们这群大傻逼,知不知道这阵一旦开启,就再无转圜的余地,这里就是阵眼,所有人都逃不掉了,全都得跟我一起死在这!”魏大师大骂。 宫田野立刻扭头看向宫田哲,并回答着话:“就在九点左右,半小时前。” 魏鞅面沉如水,仰头看天,背在身后的手指迅速掐算时间。 宫田哲问起另一个事:“仪鱼灵呢?” “还在原地,我拼死才挣脱开回来。”宫田野说道。 宫田哲眼神阴翳,看了他眼,随即手指在空中一划,“没用的东西,都被我催眠了几十年居然一靠近这里居然还是不受控制。” 他以手为刃,在掌心划开一道伤口。血液瞬间流出,却没掉到地上。一滴血不断分裂,组成一个飘在空中阵法似的图形。 鲜红的血阵随着他的低吟迅速旋转,暗淡的光隐隐从中发出。 最后一声石破天惊,震碎山石。阵心的光芒流转出残影,被中间的黑暗逐步吞噬,虚空裂开一个口。 一道红影凭空出现,被宫田哲掐在手中。它身体浑似无骨,软绵绵拖在地上。 “简直找死。”宫田哲冷冰冰盯着它:“既然这么想去找旧主,等阵法成功,你就可以去陪他了。” 看到她的刹那,姜斯的瞳孔微微放大,难以置信。 这个女人就是出现在剧本杀照片里的红衣女鬼。 她居然是仪鱼灵,传说中那个让人有起死回生能力的镇墓兽。 仪鱼灵身上的红衣破破烂烂,裸漏出的皮肤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伤痕和针孔,青紫一片,让人不敢相信它平常的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 即使被掐着脖子,它依旧半死不活地低垂着头,浑身的骨头被抽走般,跪也跪不直,站也站不起来。 “哼。”宫田哲甩垃圾一样把它丢到地上,转而问魏鞅:“怎么样了?” 魏鞅阴着脸,“难道我说了就能活下去吗?” 宫田哲轻哂:“魏先生,您旁边这两位先生可以代替你。只要你说出来,我们依旧是合作伙伴。小野,你不介意让你的朋友为我们的大业做出些贡献。” 姜斯心道,果然是这样,他和王兆从始至终都被当成祭品带来这里。 宫田野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姜斯的存在,“我当然不介意,这个人,我巴不得他早点死。” 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俨然是恨到了极致。 此时万籁俱寂,山中的鸟鸣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宫田野的声音异常清晰,听到的所有人都是一怔,不由自主在他和姜斯之间打量,揣测两人这是什么个情况。 八卦是被刻入人类基因里的东西,就算是面临这么紧急的情况下,魏鞅还是没忍住疑惑道:“昂?” 什么情况?不是说过命的交情吗? 宫田灵子皱眉:“他不是你朋友吗?” 自动忽视掉宫田野恨不得扑上来咬一口的眼神,姜斯摸了摸鼻尖,“他都一眼认出我来了,怎么不算朋友呢。” “” 王兆崩溃地看向他,无语到嘴角不停抽搐,这是朋友的定义吗? 谁家朋友是这种恨不得对方去死的关系? “好、真好。”宫田野搞清楚状况后气急反笑,刚才被打伤的身体不停颤抖,几乎喘不上起来,脸颊被憋得通红,笑了没两声,突然捂着胸口,一口黑血喷出来。 “” 姜斯挑眉摊手,“你们都看着呢,我可什么都没做。” 魏鞅和王兆的表情木然,见有人扶着宫田野坐下休息,心里几乎万马奔腾。 这得多恨,才能气成这样? “混蛋——” 宫田灵子一刀甩出,直指姜斯:“你居然敢骗我!” “灵子。”宫田哲面对宫田野吐血依旧无动于衷,淡淡说了句,“他迟早都是个死人,不急这一会。” 魏鞅此时想得更多,看宫田野这样是绝不可能告诉姜斯关于龙脉的事情,那姜斯只能是从别处得知的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天师协会,这个有国家部门背书的特殊组织。 姜斯能从天师协会得知这种关键的事情,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天师协会设的局,让姜斯假意被抓,实则黄雀在后。 这么想着,魏鞅再看姜斯气定神闲的状态,心里的天平不禁朝他倾斜了点。 虽然不知道天师协会会有什么办法出来解决,但好歹能活着也算不错了。 他轻咳一声,拉回其他人的注意力道:“先把我的手松开,我要现场推演龙脉的具体所在。只有找准了龙穴,我们才能避开这阵法的波及。” 宫田灵子手起刀落,尼龙绳瞬间散落一地。 魏鞅推开姜斯,让其他人各退一步,“我要足够的空间让我推演,你们都让一让。” 他弯腰捡几个石头,在地上画起阵图,按照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先定下四象神兽,再逐步向里推进。 众人凝神屏气,连坐在石头上的宫田野吐了口淤血后也不禁放轻了呼吸,等待最终结果。 这时的山谷凉风阵阵,天色越来越暗沉,刚才还能看见的星光倏然被一层黑布蒙上一般。忽然一道闪电撕裂夜空,千分之一秒的白光笼罩大地。 十万大山里的生物,无一逃脱这光的照耀。 山谷里的人整齐划一地抬头看天,却忽略了脚下的动荡。 细小的石粒劈里啪啦掉落,砸到地面。这声音逐渐变大,直到一块巨石轰隆一声滚落下来,整块大地都被它砸得颤抖不止。 “地震了——”姜斯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扯上王兆朝空旷的地面跑去。 这里四面环山,只能朝沿路来的溪流跑。 “快跑啊——”有人在呼叫,可声音在这时已经模糊不清了。 姜斯感觉耳朵被插进一根钢筋般,尖利的痛觉在他耳中脑仁里反复搅动,几乎戳破了耳膜,淌出滚烫的鲜血。 王兆的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姜斯看着他,再顺着他手臂仓皇往后去看,火堆在这时候已经被碎石砸灭,无数的人影四散逃开。 第二道闪电再次袭来,白光笼罩整个世界,也让他看清了这时的场景。 天崩地裂,山川摇晃。 三四个人被乱石砸到身体上,血肉飞。宫田灵子握着刀和其他几个人一起护在宫田哲身前,有式神掩护,将那些乱石给清除开来。 “呜呜——”王兆焦急地扯着他胳膊,示意他往下看。 闪电接连不断,黑夜逆转为白天。还算平坦的地面不停晃动,隐隐有裂开的迹象。 姜斯盯着它再看了眼天,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跑到了山谷的正中间,苍穹在头上一览无余。 “姜斯!”王兆瞳孔紧缩,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 一道利箭从姜斯身后穿空射来,贯穿王兆的肋骨,鲜血尽数被他身上的冲锋衣吸走,因为是黑色的连有没有溢出来的血迹都看不出。 他摔进身后因为地震而更加湍急的河流中,砰然溅出无数水花。 姜斯手臂和手掌被石头陡然划破,应该有鲜血流出来。但他没在意这个,立刻爬了起来去看王兆的情况,可河边只挂了块被撕裂的布,人却不见了。 “王兆。”他稳住心神,向周围去看。 宫田灵子这时候已经搭上了第二支箭朝他射来,剑尾后的眼睛一片血红,森然可怖。 “你要死啊——”一只手从地面窜出,猛然把人拉下来。魏鞅躲在半人高的巨石后,劈头盖脸道:“那女人就是个疯子,你自己在阵心里没发现啊,你要是死了,正好就是现成的祭品。” “这地震怎么回事?”姜斯问他。 “阵法开启,埋在地下的龙自然有感应了,这叫地龙翻身!”魏鞅道:“不止是罗酆山,整个云省和周围省份都会波及到。你别瞪我啊,只要还没人祭,这就没完全开始,还有机会。” “晚了。”姜斯将流血的手狠狠在衣服上擦了把,丝毫不在意痛意,说道:“我看见有几个东瀛人快死了。” “不是吧,自己人都杀。”魏鞅说完,又啐了口,“妈的,这群鬼子真没人性。” 他们在的地方还算空旷,没有落石滚下来。姜斯扭头去看那边的情景。 以宫田野为首的宫田家分成了两拨,一波杀人,一波反抗。可是反抗的到底打不过这些杀人的人,只几下就被抹了脖子,砍下头颅。 那场面,血流满地,几乎称得上是人间炼狱 宁市,海宅书房 海棣看完一份报告,刚端起水杯,不知怎么了,手腕一抖,玻璃杯应声掉地碎裂。 随着这声清响,海夫人急匆匆推开门,说道:“小棣,云省地震了。” 她一手扶着门,着急问道:“小姜是不是正好在云省,他进山拍戏去了?” 海棣看了眼地上的碎片,再看海夫人因为着急脸上还敷着面膜的脸,露出抹安抚的笑意:“妈,他没事。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那你给他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是否安全啊。”海夫人信以为真,点点头转身离开。 她一出门,海棣脸色瞬间沉下,拿出手机给姜斯拨了过去。过程中,提示栏的新闻不断刷新,全是关于云省地震的紧急报道。 电话铃声响了又响,就是没人皆听。 海棣无法,只能先找人去打听具体情况 罗酆山山下,察觉到地面晃动的众位天师,全部有志一同地朝山上看去,只见诡异的白光照亮天幕,尖尖的山端像是巨大的坟墓,立在地面。 他们沉默不语,可谁都清楚,这次出大事了。 第 101 章【VIP】 第101章 第 101 章 罗酆山7 眼看以宫田野兄妹为首的几人拖着尸体朝溪边走来, 姜斯猛然想起什么,问魏鞅道:“罗酆山地界是哪方鬼帝主管?” 冥司划分与人间的方位不同,姜斯甚少在西南一带活动, 对此不太了解。但是魏鞅却了如指掌, 当即道:“是北方鬼帝, 又称北太帝君。” 姜斯记下, 抬手拍了拍他肩膀道:“你撑一会,我去摇人来帮忙。” 魏鞅深呼吸一口气,“那群天师是不是已经在附近了?你们有什么暗号, 赶紧让他们出来啊。” 姜斯:“什么天师?我要去请阴兵帮忙。” 两人大眼瞪小眼几秒,魏鞅表情僵硬:“你请什么?” 他怀疑自己耳朵被刚才地震的音波给震坏了, 连请阴兵这种话都能听见。 姜斯这时已经扒开包拿出一打黄纸了, 掏出随身携带的软头毛笔, 说道:“我要写三官手书, 请本地主管鬼帝出现,现在这形势, 靠人肯定来不及, 只能找阴兵帮忙。” 魏鞅看他已经趴在包上龙飞凤舞写了起来, 咬咬牙,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信他这一回。他毅然从巨石后跳出来,双手高举尽力稳住身体做投降状, 大声喊道:“我有办法走完最后一步阵法!” 姜斯笔尖一顿, 悄悄抬头看去, 宫田野兄妹意识到在场只有魏鞅一个懂风水阵法的人, 暂时没对他下手。 看他暂时安全,姜斯便收回视线继续写着手上的东西。 “三官手书”起源于道家,也叫投文。准备三张黄纸, 开头常写疏文“宣演道法,利世之津梁也。”后书明来意以及姓名时景和地点。 这种格式于做法场的表文类似,不同点在于,“三官手书”需得同时向天地水做表,其一烧于天,其一埋于地,其一沉于水。 他写得飞快,也亏得他多年画速写画得多,手腕奇稳,在这种地面不断晃动的情况下,写出来的字体依旧不失美感。 姜斯写完一张便折一张放在一边。等好不容易全部写完后,先用火烧一张,后用土埋一张,最后一张抛在水里,确保水面将其完全浸湿后才算完成。 接着又从包里一股脑将剩余的香全拿出来,拨开一片地,直直插了上去。打火机一一将其点燃,香雾与土灰混在一起,姜斯默念请神咒。 “纸人纸马做刍灵,滴血画睛请神明。人哭马叫皆不听,便下黄泉唤阎明——” 巨石外,魏鞅撩起袖子弯腰探手,满脸凝重道:“还不到时间,再等等。” “还要等什么?地龙已经感应到了,再等下去,我们全都得死在这!”宫田野怒道。 “那是谁搞出来!要不是你们自作主张,提前发动阵法,怎么会在什么都没准备好的情况下变成这样!” 魏鞅毫不客气怼了回去,说道:“阵眼就在这条河中,一会水落,里面的就会现出我需要的石穴,见不到它,我没法定位。” 宫田野深呼吸两口气,恶狠狠道:“你最好说得是真的。” 魏鞅冷哼,负手紧紧盯在水面上。 土地晃动得稍稍平稳一些,可水流愈发湍急,就像前面裂开一道断崖般,所有水都急不可耐地冲下去。 随着时间流逝,水位果然在一点点降低。河床中央的石块逐渐显露,是一块碑一般的竖石,几道裂痕从下至上蜘蛛网似的蔓延,直到完全碎裂,一块块的石头脱落在泥沙上。 “这是?”宫田灵子被这异象震住,迟疑开口问道。 “传说上古伏羲氏时,黄河中浮现龙马,背负‘河图’,而至大禹治水,洛水浮现神龟,背驮‘洛书’,于是‘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而今罗酆山龙穴之地,水尽石出,显露龙脉阵眼,这都是风水之道。” 魏鞅说着,朝姜斯所在的巨石那边觑视一眼,捉摸不定他到底做的怎么样了,只得尽力为他拖延时间。 好在宫田家几人全部沉浸在即将成功的喜悦中,宫田哲更是一马当先,站在河边,痴迷地紧盯这斑驳的竖石不放,语气珍重:“魏先生,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接下来就是人祭,用人血引龙气现身。”魏鞅顿了顿,回头往身后的尸体上扫视,“这些人还不够。” “已经六个人了,还是不够吗?”宫田野问道,“怎么会要这么多人?” 魏鞅没好气道:“不付出点代价,哪来这么好的事!不够就是不够,你当买菜还能砍价呢?” 宫田野握紧刀,还没想好从谁下手。 血雾喷出,身边两人蓦然倒地,他惊愕向前看,宫田哲正冷漠地用手帕擦手,指尖还有鲜血滴落,没人看清他怎么出的手,就已经结束了。 “现在人够了吧。”宫田哲道。 魏鞅心脏颤了颤,艰涩开口:“够了。” “小野,灵子,你们按魏先生吩咐的做。”宫田哲说道。 “按八个方位一一放置在河床里,头要朝向石穴,脚朝外。”魏鞅指挥道。 松软的河床刚退下水,泥沙粘腻腻贴在这些尸体的身上。魏鞅一脚踏进去,有种要被吸下去的感觉。艰难地抬脚,顶着众人的目光,亲手在每人的脖颈处划了一道,一张符纸贴在竖石上,无火自燃,火光瞬间将纸燃烧殆尽。 接着,地上的尸体从脖颈处流出血,呈线状朝竖石淌去,贴在它的边缘,血液下渗进泥沙。 地面晃动陡然一滞,狂风贴卷地面而起,满地的沙石随风旋转,几乎要将人掀翻。 宫田哲手掌握紧,目露精光看着这幕。 魏鞅下意识抬手挡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忽听宫田灵子惊诧道:“大地裂开了!” 他连忙眯着眼睛往地上看,果真有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缓缓从山脚蔓延过来,两边的地面猛地一颤,有树木处于裂缝之间,连带树根一起坠落进深渊裂缝。 似乎有来自地底的阴风咆哮席卷而来,扑在每个人身上。 魏鞅全身的血都凉了半截,实在不敢相信,低声自言自语道:“居然真的成功了” 他抬头望天,除了无尽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一切都来不及了。 小旋风吹起纸灰在姜斯面前打转,阴冷的声音凭空出现:“何人胆敢诏令阴兵!” 姜斯倏然起身,转身面向身后。一道瘦长的黑影站立,在全身漆黑的铁甲掩盖下,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可姜斯潜意识感觉对方就是在审视自己。 于是他先抱拳揖了一礼,说道:“我有要事请求本地阴差出面,有东瀛术士在此地做法,强行以人为祭,试图召出龙灵,干扰龙脉。如果这种阵法成功,方圆百里的百姓都会遭到横祸,民不聊生,为了百姓,请阁下帮忙阻止此事。” “我非阴差,乃帝君座下鬼将,此地土地公察觉不妙唤我前来,没想到居然是你烧纸请阴兵帮忙。”鬼将道:“地府不参与人间琐事。这是你们的争斗,于我们何干?” 姜斯正色:“罗酆山龙脉也与你们无关?地府动乱不正是因为这些年各地龙脉不稳,阴差难以到人间勾魂。现在罪魁祸首都到你们家门口了,阁下还是要选择放任不管吗?” 鬼将冷下脸,阴鸷的目光打量他全身,忽然看见他手腕上一串紫檀珠,有些疑惑。正欲多问上几句,突然天地一颤,地缝开裂,几瞬息的时间便裂开了两米有余,深不见底的深渊就此打开,隐隐传来龙吟咆哮声。 姜斯和他同时变了脸色,鬼将冷漠地丢下一句,“我只负责龙脉,至于其他人怎么办,那是你的事情。” 他话罢,一抬手,满山纷纷窜出黑影,全是整装待发的阴兵铁骑。黑金色的令牌被他抛到半空,下一秒发出金光,照耀这片山谷。 宫田哲以为地底深埋的龙灵有所感应,全身精力都放在面前的竖石上,时刻等着龙气显露,用身体去吸收。 却不防,忽然之间,马蹄声震耳欲聋,数不清的黑影从四周山坡上纵马奔下,马声嘶鸣,人声喧杂,金属武器碰撞声全部响彻在这一块天地。 见到这幕的众人全部怔住,仿佛突然间误入大场面的武侠电影,从热兵器时代穿越回冷兵器时代。 “这是什么?”宫田灵子发自内心的疑问。 “是阴兵——”宫田哲大怒,在阴兵纵马奔过来前,一掌拍向魏鞅,五指掐着他脖子,将人拎起来,“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阴兵?” 魏鞅自己也很懵逼,他完全没想到姜斯真的把阴兵召出来了,还是这么多! 因为呼吸不畅,他涨红了脸,双手扒着他的手,瓮声瓮气道:“我、我也不知道。” “八嘎!” 宫田哲将他狠狠摔到石头上,眼中狠厉的光芒乍现,都到了这一步,他是不可能放弃的。 别说只是阴兵,就算是天兵来了,他也要把龙脉截断,将龙气全部吸走。 他抬手,一条长鞭出现在手里,朝着奔来的阴兵甩去。 一鞭之下,几个阴兵瞬间消失。 其他阴兵见状,隐隐有退缩之势。宫田野反应过来,拉了把妹妹,两人一左一右跑了过去,拿刀和阴兵打斗在一起。 眼看没有干扰的地缝越来越大,鬼将再无法作壁上观,一个闪身飞到空中,用令牌的威慑试图压制地缝的开裂。 奈何他加上部分阴兵也实在式微,只能暂时抑制开裂的速度,无法让它合拢。 形势比他想得更加严峻,鬼将隔空送音到姜斯耳畔:“你还有没有办法召请其他地方的阴兵前来?” 听到这话的姜斯:“” 啧,早知道就不烧这么多了。 姜斯脚下全是被烧完的黄纸,没有一张能用的,连香也是全部烧完。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再厉害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黄纸让他请神。 无奈之下,只能把目光放在河床里的魏鞅身上。 他拎着包,一路跑过去,扯上魏鞅的衣领幽幽问道:“快点,还有黄纸没?” 魏鞅正躲在石头后偷偷摸摸地观战,猝然被他吓一跳,捂着胸口道:“你那么多黄纸都么没了?” 姜斯拿纸的时候,他看得一清二楚,老厚一沓,居然全烧完了。 姜斯:“快点,我要是有还找你要做什么?” 魏鞅只能掏了掏衣服,从两个暗袋里拿出十几张,全塞给姜斯:“给给给——我看你还能请出什么来。” 姜斯觑他一眼,心里有了主意。 别人请不来,自家人还能请不来吗? 罗酆山脚下,几十辆武警车和军用车集聚,黄白色警戒线将所有上山的入口全部堵死,并有专人看守。 附近的居民被紧急转运走,好在地震来得虽然突然,可是持续时间不长,没什么人员伤亡。 负责人跟沈笏说起这事时,脸上带着庆幸的笑容。 沈笏却没他那么乐观,确认下周围的普通居民已经全部转移后,说道:“我和诸位道友要进山,还请你们在这里密切关注动向,不要让任何人再进去。” “还要再进去?”负责人一愣,“可是,我们收到的任务就是来保护你们的,既然你们进山,我们也得跟着进山。” “不行。”沈笏毫不犹疑拒绝他,懒得再说废话,“你们全部在这里等候。如果明天天亮,我们还不出现,就请将此事上报,调集全国天师到此一起共赴国难。 若是今天没解决此时,将来就是上万人的灾难了,请你们务必牢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负责人闻听这话,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神色不由严肃,也不再劝阻,说道:“沈大师,我们现在立刻去上报情况。” “不,等我们的消息。”沈笏决然:“总要有一批人先去试探情况,不能全部一起来,不然华夏玄术就真的后继无人了。” 负责人只得道:“你们多保重。” 沈笏摆摆手,出了门。门外十几个术士各自穿着自己门派的法袍,手持武器,时刻准备上山。 光看天幕其实已经分不出黑夜白天了,惨白的光照下,每个人脸上是严阵以待的正色。 罗杀女抱臂望天,说道:“一会我会布阵,以我为阵眼,你们助我将罗酆山彻底隔绝起来,纵使不能保下这里也不能让召灵阵向外蔓延。” “好。”沈笏点点头,深深望了他们一眼,拎起自己的剑转身离开。 留在这的负责人身后站了几十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军人,肃穆地目送他们的离开。 各色法袍随风飘摇,逐渐消失在山道上。 “队长,我们真的不跟过去吗?” 负责人摇摇头,“我们有自己的任务要做。” 随即扬声道:“都打起精神来,全部给我盯死了,一个人也不能放进去。” 在最中央的山谷中 魏鞅眼睁睁看着姜斯熟练地在黄纸上写下八字和姓名,随即点燃,念咒。 “不是,你不是请神吗?你随意请个鬼来有什么用?” 请神没有这种请法,需得净手上香烧纸,事事虔诚还不一定能请来真的。在这个破地方,连净手都做不到,还请什么神,更何况哪有直接写八字,谁会知道请来的神或者阴差的八字? 姜斯不受他干扰,坚持念完请神咒。 纸灰随风飘散,不一会纷纷落了地。 魏鞅耐心等了会,发现没有任何奇迹发生,不禁嘲弄道:“就说了,你这样不行,真是浪费我的黄纸。”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姜斯平静道。魏鞅莫名感觉到一阵冷意,识相地不再说话,转而向阴兵那边看去。 宫田哲的体力逐渐被耗尽,七八个阴兵一拥而上,用长枪挑起他的身体朝空中一抛,不等落地,又是一枪直插他胸口。 宫田野就在不远处,目眦欲裂,纵身扑过去大喊:“族长——” 枪尖贯穿宫田哲身体,鲜血四溢,他整个人落到地上的瞬间就没了生气。 宫田野兄妹纷纷找了机会靠拢过来,宫田野抱着宫田哲的身体嚎哭,但宫田灵子稍微冷静一些,拿刀的动作更加凌厉,一刀斩下一个阴兵。 “我靠,宫田哲死了。”魏鞅大喜,“还是阴兵强,人海战术也能耗死他们。” 姜斯跟着望过去,却觉得没这么简单。 宫田哲最让人惊叹的可是他那身能起死回生的秘术,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果然下一秒,宫田哲已经闭上的眼睛陡然睁开,没等抱着他的宫田野反应过来,手指已经插进了他的胸口,硬生生撕开衣服,剖开血肉,掰断肋骨,将他那颗鲜血淋漓的心脏掏出来张口吃下去。 宫田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猩红滚烫的血便溅了自己一脸,随即全身没了力气倒下来。 宫田哲把血全部抹到他身上,站起身来,将旁边的阴兵脖子一掌扭断,扔到旁边,逐渐靠进背对着他的宫田灵子。 他抬手轻柔地拍了拍宫田灵子的背。 “族长!”宫田灵子欣喜的笑容绽放一半便僵在脸上,怔愣地看向他颊边还没干涸的血迹,“您——” 她心中顿感不妙,余光瞥见宫田野的身体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宫田哲微微一笑,鲜红色的舌尖舔过嘴唇,“灵子,到你为宫田家付出的时候了。” 话罢,一掌拍到她颅顶,强行将她身体里的所有生气吸入自己体内。 这一刻,年轻、富有活力的精气盈贯他苍老到腐朽的内脏里,一股活跃的力道从体内油然而生。 他轻轻喟叹一声,为这美妙的年轻的身体感到喜悦,甚至指尖勾起一滴从宫田灵子唇角溢出的血,舔进自己嘴里,细细品尝。 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姜斯道:“宫田哲带上的所有人都是他的移动血库罢了,这种人连自己的亲重孙都不放过。” 魏鞅吞咽下一口口水,“那啥,他好像看见我们了。” 姜斯看了眼地面的纸灰,抿唇不语。 一连吸了两个人生气的宫田哲体力大涨,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将阻拦的阴兵全部扫开,大踏步朝着魏鞅两人在的地方而来。 他的脚步越来越近,几乎和魏鞅的心跳同频震动。 突然,天空传来直升机的震动声。 一阵狂风大作,卷起无数沙粒,几欲迷了人眼。 姜斯抬头去看,发现确实是一架超大号的直升机,可与常见的型号不同,这直升机通身黄褐色,上面用红字书写几个大字——运20.地府专用载鬼机。 “卧槽!” 魏鞅发出惊叹声,显然也是看见了那几个血红的大字。 第 102 章【VIP】 第102章 第 102 章 罗酆山8 接着, 几十道人影如同下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从飞机的舱门跳下,动作利索, 毫不拖泥带水, 倘若忽略这奇怪的颜色和文字, 和那些训练有素的□□没什么区别。 这些人影跳到地面后, 便迅速投入与裂缝纠缠的战斗中。 姜斯远远看着,默默从包里拿出便携摄影机,找准角度后, 对着那边一顿拍。 魏鞅刚从目瞪口呆的心情中抽离,见此, 不明所以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拍段素材。”姜斯岿然不动说道。 这种战斗场景无论是实景搭造还是3D渲染都不是轻松的活, 既然有现成的场景, 不拍白不拍。 魏鞅这才想起这位的职业, 抹了把冷汗,干巴巴道:“哦。” 这时, 裂缝之上, 一道红色虚影缓缓现身, 通身自带金光, 面容在金光的遮掩下不甚清晰,可他一出现, 便压制得在场的阴兵鬼将全部俯首贴耳, 俨然不容亵渎的一派庄重。 他长袖一挥, 无数豆粒雨滴似的落在地面, 随即豆粒变成人,整齐划一排兵布阵。这正是道家术法——撒豆成兵。 阴兵分别立在裂缝两端,同时振臂, 使出所有力气,齐声大呼。 天际倏尔一道金雷劈下,正中深渊裂缝之中。 苍茫低沉的龙吟从遥远的地下传出,天地山川隐隐都在震动。龙吟声逐渐虚弱,裂缝渐渐合拢。 阵眼的竖石晃动越发剧烈,下一刻就要四分五裂一样。 宫田哲清楚再等下去,这趟华夏之行连带着几十年的努力都将付之一炬,只能放手一搏。当即双手合拢,召出式神。 一双诡异的巨大翅膀冲破衣服,在他身后张开,轻轻一扇,便将人带到几十米外。 姜斯盯着镜头,瞳孔微颤。 宫田哲居然把自己和式神融为了一体! 下一秒,他抱着摄影机翻身一滚,宫田哲的手臂沿着他衣摆擦身而过,落到竖石之上。 手掌上的血全部被竖石裂缝吸收,没几秒,石块承受不住压力轰然化为齑粉,散落一地。 红光如线顷刻间缠满宫田哲全身,像一层厚厚的茧将他全身包裹,不漏一丝空隙。 “不好,他体内注入的了龙气。”魏鞅大惊,“快想办法阻止他啊——” “曹。”姜斯没忍住骂了句,把摄影机丢到地上,艰难起身咬破指尖默念姜老头的名字。 宫田哲感受到浑身充满了力量正要仰头大笑,顿时觉得注入身体的龙气越来越多,完全不受控制地游走在四肢百骸。 终于,他慌了。 刚才裂缝上的虚影似乎有所感应,侧目朝这边看来。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无数金光组成的箭矢齐齐朝宫田哲射来,将他万箭穿心。 暗红发光的茧壳碎裂成片,散落空中逐渐暗淡消失。 而中箭的宫田哲□□承受不住这种强势的龙气,随着箭矢穿身,像一个无比膨胀的气球般“嘭”一声,全身筋脉爆裂,血肉如同西瓜穰一样喷得遍地都是。 他的身体不甘地倒下,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瞪着天空,一声多余的惨叫都没有,直接失去生气,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会失败。 过了一会,姜斯缓过了缓僵直的身体,弯腰捡起摄影机放回包里。再靠近宫田哲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魏鞅站在身后,哑声问道:“凉了吗?不会还能复活吧?” “死了。”姜斯吐出一口气感觉嘴里都是血腥味,冷静道:“他身上的血都流干了,活不过来。” “这孙子”魏鞅畅快地笑出声,“总算是死了,他NN的。” 姜斯站起身,回头朝天幕望了眼,发觉这时候的异象已经消失,黑暗再次笼罩这块大地。 他抹了把沾了血的脸,说道:“走吧。” 魏鞅附和一声,跟在姜斯后深一脚浅一脚走向阴兵,不料一声破空声传来,阴冷的触觉如蛆附骨令他全身僵硬。下意识拉了一把前人的胳膊往身前一挡。 “扑哧——” 锐器直直穿透姜斯的腹部,血倾如注。 刀尖刺进姜斯身体时,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过度消耗加上长期没休息的身体让他的反应迟钝很多,甚至感官也出现了问题,竟然觉得这刀热热的。 山谷的夜风在这时被无限放大,刮破耳膜似的,轰鸣声不断。有粘腻的液体从耳朵里流出,淌到脖颈上,濡湿大片的衣领。 姜斯虚弱又无奈地叹了一声,松开手上拿着的包,一手握住刀和面前茫然的眼睛对视。 那是宫田灵子的式神,小猴子。 它反应过来后,不能接受现实般怆然尖叫,双手顿胸,嘴里又不断用日文念诵佛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沾满血腥的它好过一些。 被主人操控多年,杀人成了本能,可在佛寺前那些经文香火又不断拉回它的善念。 两相折磨多年,它自己也分不清是人是鬼。 姜斯无暇他顾,急促地喘了口气,冷冽的空气刺激他的脑子清醒一瞬,狠心拔出刀,踉跄转身看向魏鞅。 魏鞅脸色惨白,慌乱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就是下意识的,我” 可姜斯什么都没说,张了张干涩的嘴唇,眼前飘忽过得却不是魏鞅,而是海棣的脸。 走马灯般瞬时回忆了自己的二十多年生活。 因为有这一双眼睛,他自以为见惯了生死。可后来一个接一个送走身边亲人时还是感觉很痛,钝刀子插入心口,无时无刻不在磨着神经。 回家、开门、吃饭、睡觉,每个瞬间都能让他想起失去的家人。 就像是一场潮湿的阴雨,永远不会停歇。 可海棣怎么办 纷杂的记忆碎片荡然被风吹空,无数的思绪飘浮旋升,所有的一切全部停留在这个黑夜。 “当啷”一声,刀子落地,他身体也随之倒下,不省人事。 剧变发生太过突然,鬼将和赶来的阴差谁也没料到,直到发现跑过来时,姜斯的身体已经冰凉。 一身血浸染他身上的衣衫,旁边跪着手足无措的魏鞅。 “怎么回事——” 阴差一脚踹开魏鞅,忙不迭伸手去探他的脉搏,指腹下,冰凉的皮肤毫无波动。 完了—— 彻底完了—— 虚影刚离开,此时周围只剩这里的阴兵和鬼将,他满心的怒火齐齐涌上又难以置信,“那么大个活人呢?刚才不还活蹦乱跳的吗?你对他做了什么?” 鬼将不明所以,这位也算是他同事,怎么会为了一个生人发这么大脾气,想要劝道:“生死都是常事,你正好顺手把他魂勾走不完了。我知道这位小兄弟有本事,你要是喜欢在上官面前举荐一下,在地府谋个差事也算不错。去去,帮他把魂勾出来。” 他说着,让身边的小卒帮忙。 阴差眼睛通红,怒视他,“谁敢勾?” 一声大喝,着实把周围的人鬼全部吓了一跳。 鬼将懵了:“到底怎么了?” 阴差起身,指着地上的姜斯道:“他身上阳寿还有五十余年,命不该绝,勾了魂能去哪?到时候算账,怪你还是怪我?” “”鬼将被他正义凛然的模样弄懵了,“阳寿未尽而身死者都要送往枉死城,等阳寿耗尽之时再去地府排队投胎。不都这样吗?” 再说阴差勾错魂的次数还少吗?往枉死城一放,谁也挑不出理来,这都成了地府默认的潜规则了。 所谓枉死城便是专门收押枉死之人的幽冥场所,里面关押之人需得等到原有命数注定的寿命终结为止,才能去投胎转世。 “你——”阴差猝然长叹,“呆子,真是个呆子。你可知他与我们城隍大人可是有关系的。我怎么敢这样做!” 鬼将这下懂了,“难怪方才贵地城隍的分身能出现在此,原来是这样。” 现在再看躺在地上已经气绝的姜斯,他也不由得头疼起来,“那怎么办?我只杀人,可不会救人。” 魏鞅愣愣听着他们一言一语交流,这才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都干了什么事,浑身瘫软倒在地上。 可在场谁也顾及不到他,都在想法子怎么做。 嘶哑的声音传来,“让我试试吧。” 阴差和鬼将齐齐转身看去,仪鱼灵不知从哪钻出来的,拖着破破烂烂的长裙缓慢走来。她身上因为被抽了骨头,脊背难以挺立,只得佝偻着背,一步步挪过来。 “你行吗?”阴差对她这时的状态表示质疑,“就算仪鱼能起死回生,可你久在东瀛被人控制,身上的灵气早就被吸干了吧?” 仪鱼灵沉闷地咳嗽一声,全身的骨头都在随着她这声咳嗽颤抖,随时能散架一样。 它没搭理阴差,跪在姜斯身前,注视着他:“他身上有我妹妹的气息,是他救了我妹妹。这恩情,我得还了才行。” 一个陪葬的石俑能有什么妹妹? 阴差正疑惑,忽然想到似乎听说过随侯珠的事。 姜斯不正是将随侯珠和人鱼俑一起上交了吗? 难怪 仪鱼灵闭上眼睛,抽调出全身筋骨里的最后一丝灵气,以手为媒介,盖在姜斯的伤口处。 霎时间,以她为中心,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黑夜里,这白光实在显眼,瞬间就被远处的沈笏一行人捕捉到,马不停蹄跑过来。 在他们靠近的前一秒,光芒戛然而止,仪鱼灵消耗完所有力气,不待露出最后一丝疲惫的笑,便彻彻底底消失在天地间。 沈笏看清地上的人时,瞳孔猛地一缩,慌忙大喊:“姜斯——” 长风跨过旷野,一刻不止奔向远方,在那边,天光会乍然倾泻,所有的生死与回忆都要訇然归位,总有人亮起灯等他归家. 啪嗒—— 病房门打开,海棣推门进入。悄无声息地开门再关门,慢慢靠近病床。 病床上的人紧闭双眼,呼吸平稳,就像正在做一场普通的梦。 “斯斯”海棣指尖轻轻拂开他散乱的发丝,珍重地落下不带一丝情欲的吻。 他熟练坐下,将各种琐事一一分享给他:“电影很成功,《避世》的周边也出来了,我就在这里,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带你去看。” “阿爷也很想见你” “妈妈也是” “我也是” “默昀还等着你签名” 他没注意到,姜斯的手指颤了颤。完全陷入自己的情绪中,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到了嘴边又毫无章法,东一句西一句地想到什么说什么。 “你好吵。”姜斯终于积攒了几分力气。 他感觉自己就在睡觉,可梦里总有一只蚊子在耳边盘旋,怎么也赶不走。结果一睁眼,蚊子变成了人,正殷殷低头看着自己。 这个想法蹦出来的瞬间,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笑意盈盈的眸子对上海棣微红的眼角时蓦然一顿。 “你”姜斯迟疑,他再往身上去看,对方居然也穿着病号服。 海棣执起他指尖,轻轻摩挲,明亮的眼睛暗含汹涌波涛,最终只说出来一句:“我都想起来了。” 从和姜斯的最初相遇起,他全部想起来了。 姜斯表情空白一瞬,有些没反应过来。 后来他才从姜老头那里得知,当初他以命换命的术法其实还有个隐藏bug,就是两人的生命线完全相连,一人死,另一个也活不了。 罗酆山上,姜斯因为失血过多昏迷的时候,远在千里外的海棣同样陷入了昏迷,生死一线。 若不是仪鱼灵及时将他伤口恢复,两人就得双双殉情而亡。 对此,姜斯表示:“生也相依,死也相依,这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时间线回到病房,姜斯刚被扶着坐起身,忽然一把抓住海棣,问道:“王兆怎么样?” 海棣拍了怕他手背,安抚道:“他没事,中的那箭伤口不深,比你早了一天醒过来。而且有你留在他身上的纸人一直护着他,后来沈笏也是通过纸人找到了他。” 姜斯继续睁着大眼睛问道:“我们拍的视频怎么样?摄影机没丢吧?” “” “没丢,都在。”海棣看他大有种立刻下床工作的架势,不禁语气重了几分,严肃道:“你这半个月都不能碰任何工作,必须好好休息。医生说你身体非常虚弱,必须好好养着!” “知道了。”姜斯头有点晕,忍不住闭了闭眼睛缓缓,过了会才道:“听你的,都听你的。你怎么跟我爸一样。” 海棣:“” 他弯腰威胁似的捏了捏姜斯的脸颊,微笑道:“乖,晚上可以说。” 姜斯失笑,“你也太会往脸上贴金了,我看你不是恢复了记忆,是把脸皮加厚了。” “那你试试。” “你靠近点。”姜斯伸手勾着他肩,眼中笑意火花一样的溅出,在他没反应时迅速点了下侧脸。 海棣一愣,“就这?” “你够了。”姜斯推他,“我刚醒来也没刷牙,你也是不嫌弃。” 两人笑闹一团,门口的几个人相互对视,尴尬之情溢于言表,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还是年纪最大的沈笏脸皮厚点,状若无意地用力咳了两声,示意有人来了,都收敛一些。 姜斯瞬间正襟危坐,朝门边看去,惊诧道:“你们怎么来了?” 沈笏身边跟了两个陌生男人,等进门后,最后面还缀了个罗杀女。 海棣直起身,和他们一一打招呼。 这两个陌生男人穿的虽然都是便衣,可那气势和步伐,一眼就能看出是部队出身的人,应该是两位现役军人。 姜斯昏迷得早,压根不知道他被送往医院后,军队和武警已经将整个罗酆山都搜了一遍,把山上的东瀛人尸体全部抬下山,等着进一步调查。 这次前来就是问姜斯具体情况,毕竟目睹全场的人里除了他就剩下魏鞅一个活人,鉴于魏鞅有犯罪前科,军方对于他的证词持保留意见,想从姜斯的叙述中还原当时发生的整个面貌。 姜斯做笔录的经验丰富,虽然不怵问话,但不知道这个交代是怎么个交代法。 视线看向沈笏,对方立即道:“所有的事情说出来就行,不用隐瞒。” 军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鬼怪存在,不需要再找其他借口掩饰。 姜斯点点头,正要说话,一杯水递了过来,顺着水杯上看是海棣一本正经的脸,“谢谢。” 他接过来抿了口,才开口道。 沈笏的注意力微微跑偏,忍不住压了压眉角,总有种他们在这病房里非常多余的感觉。 第 103 章【完结】 第103章 第 103 章 完结 姜斯说完后, 两位军人都沉默许久,互相对视,疑惑问道:“您是说, 罗酆山地界的阴兵和被从宁市借调而来的阴兵联手才将阵法摧毁?并且宁市的城隍也前去帮了忙?” 姜斯点点头。 “好的, 情况我们知道了。谢谢您在这起突发事件中的帮助, 我们会向上级如实汇报。” 他们收起笔记本和录音笔就要离开, 姜斯冷不丁问道:“几十个东瀛人死在了这里,你们接下来会做什么?” “具体的不能告诉您,但是请相信, 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企图损害我国国家利益的势力和组织。诸位天师和您的事情已经结束,接下该是属于我们的战斗。”其中一个军人说完, 微笑着冲他和海棣一一颔首, 转身离开病房。 姜斯反复琢磨这话里的杀气, 明白这就是要让东瀛大出一口血的意思, 不由浑身上下都舒坦许多。 不说他自己,就是官方估计也被东瀛这些年来的小动作弄得厌烦至极, 这下有他们的尸体莫名出现在华夏境内, 总算是有切实的证据去算账了, 沈笏忽地问道:“所以那架直升机也是你搞来的?” “应该是吧。” 姜斯有点心虚, 姜老头之前找他要烧点纸扎飞机航艇什么的,他经不住一直念叨, 干脆高价买了几个模型, 一比一制作出纸质版烧给了姜老头。 不过碍于时间原因, 他就做出了一架纸扎飞机。 没想到姜老头还真给用上了。 当晚看见天上的一架硕大纸扎飞机时, 姜斯也是很震惊,本以为姜老头就是拿来玩的,哪知他是真的想干出点实事, 推动地府向现代化转型。 “啪啪啪——” 罗杀女给他鼓掌,真情实感地感慨:“早知道我也去地府应聘了,说不定还能开上飞机。” “” 姜斯生怕她再突发奇想让自己折点更多纸扎飞机什么的,紧急转移话题,“魏鞅呢?他拉我垫背后不能跑了吧?” “没跑。”沈笏说道:“已经把他移交警察了,就算活下来,他面临的刑期也不会短。” “那就好。”姜斯放心了。 他刚醒过来就被拉着做笔录,又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眉眼间的疲倦之色越来越浓。见状,沈笏和罗杀女识相告辞,说过两天再来探望。 海棣作势要送送他们,沈笏视线扫了他身上的病号服一眼,再看了看姜斯,说道:“行了,你们两个病号还是好好照顾自己吧,我们会走路。” 说罢,转身出门顺便将门带上。 海棣其实也就做个样子,最多把人送出病房。沈笏这一搞,倒显得他多郑重似的。 他默默扭头和靠在病床上的姜斯对视。 姜斯好笑,抬手招他过来,“我不想睡觉,你陪我看个电影吧。” 海棣看他脸色没一点血色,神色恹恹还要勉强打起精神的模样,心脏顿时软成一团,什么都能一口应下。 别说只是看个电影。 就算是要电影院也会毫不犹豫买下来。 姜斯不知这位财大气粗的海总心里所想,百无聊赖看他去拿平板,隐隐又感觉这里实在太安静,不像是正常的医院样子,便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呢?周围好安静。” “宁市的某军区医院里。”海棣道:“你感觉安静是因为这层楼只有你一个人住,这里隔音也挺好的。” 姜斯一怔:“怎么会在这?” “这是全国医疗资源条件最好的医院之一,我以前离魂症经常发作,每次都会在这里住上许久。”海棣解释道,顺便把平板递给他,“说起来,如果医院有会员制,我都得属于VVip了。” 姜斯笑吟吟道:“我也是借了你的光了,第一次住这么高端的病房。” 海棣眼睛含笑,将他有些长的碎发给撩开,低头在他唇角饱含怜惜地亲了亲,说道:“那还真没有,我都没有抢到这个机会,这是军方给你安排的。” 说道军方,姜斯想到罗酆山当时几乎天崩地类的场面,魏鞅一直强调只要召灵阵开启,波及到的范围就会波及整个省,不由问了他云省现在的情况。 海棣如实回答:“有部分的房屋坍塌,虽然有人受了伤,但是好在都抢救了回来,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你们当时阻止的很及时。” 姜斯这才点点头,靠着他肩全神贯注看电影 医院的日子呆了没几天就变得非常无聊,但是医生建议还是多住几天养好身体,海棣对关于姜斯身体的事情格外上心,坚决贯彻医生的意见,不让姜斯出院。 姜斯无奈,住院就住院,反正他近期也没事。 哪知他生病的事情不胫而走,当初和王兆合作拍戏的张导闻讯忙捧着一大束花跑到了医院里来,那架势,不知道还以为是来吊唁的。 张导眼眶通红,满脸哀伤,“姜斯,你怎么都闹到住院了?你、你,唉,你还这么年轻,实在太可惜了。” 彼时姜斯刚喝完中药,被苦的几乎落泪。整个人还没缓过劲来,便听见张导带着哭腔的话。 两人相互对视,都是泪眼婆娑。 张导:“!” 不行,病人跟前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一定要让人保持生的希望才对。 他抹了把眼角,挤出笑容:“没事,一定会好的。我相信你!” “???” 姜斯莫名其妙,眼神不由自主瞥到他手里几乎能把他头给淹没的花束,礼貌道:“谢谢,让你破费了。” 张导一听这话,更是难受得不行。 多好的人啊,怎么就 “你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加油,我们都在!” 姜斯迟疑道:“谢谢?” 他不过有点贫血加低血糖而已,怎么听着这么像绝症? 张导在这呆了没一会,走廊蓦地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人还不少。 “啊,又有人来看你了吧。唉,都这时候,肯定能来的都得来看看。”张导略带伤感地将花放到桌上,想去看看是谁来了,手刚拉开门就和外面的三人面面相觑。 一个是佟咏,另外两人是云舒和她经纪人。 四个人都是娱乐圈里的知名人物,彼此也都相识,就是没想到会在医院碰了面,不由均是一惊。 “你们怎么也来了。”张导看见几人带的花和果篮心中了然,轻轻叹气,把人让进来,“正好姜斯醒着,都进来说说话吧。” 姜斯见此,疑惑问道:“这么巧,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在医院?” 佟咏见他若无其事的模样有些感慨,“我和云舒也是刚知道这事,正好来宁市出差,就顺便来看看你,你多保重啊,千万要听医嘱,安心治病。” 云舒站在旁边连连点头,就连和姜斯不熟悉的经纪人脸色同样是一片不忍和凝重。 几个人围着病床站成一排,姜斯感觉自己活像是被挂在墓碑前的照片。 这真不是海棣花钱请他们来叮嘱自己老实养身体的吗? 沉默片刻后,姜斯觉得自己一定是错过了什么,不禁问道:“等等,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医院的?” 张导:“唉,这不是新闻都说了吗?我还特意向王兆打电话求证了,才确认你是真的住院了。” “什么新闻?都说什么了?”姜斯表情空白。 “说你”张导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脸色,大脑紧急运转思索合适的词语:“说你在宁市医院里看病,不少路人都亲眼见到你了。” “还有呢?” “还有就是看见你出现在了肿瘤科”张导紧急把话题活跃起来,“没事,这医院我打听过了,最擅长治疗的就是肿瘤科,你安心治病,现在还年轻,未来长着呢。” 姜斯安静了一会,气氛陡然压抑起来,众人齐齐屏住呼吸。 张导后悔自己把话说这么直白,这下肯定是戳到对方痛处了,正想找其他话来宽慰他。 哪知,下一刻,姜斯摸出手机镇定地打了个电话,语气十分郑重:“海棣,你帮我找个律师,我要告一家媒体造谣诽谤。对,我要把他们告破产!” 得知真相的张导猛地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真的出事了呢。” 云舒皱着眉骂道:“这些无良媒体,完全是看图说话,随便造谣!” 姜斯看他们这时候义愤填膺的模样,平静道:“是啊,这么离谱的新闻你们也信了。” “” 云舒立刻把佟咏出卖了,“是佟导说的,刚才一路上他还跟我分析什么搞玄学的人都会遭遇三弊五缺,言之凿凿地试图说服我。” 佟咏大惊失色,辩解道:“我、我这是关心则乱了。” 姜斯叹气:“我就是身体有点虚弱在医院里住了几天,没有大碍,也绝对死不了。” 他隐隐在“死不了”三个字上加重语气。 “那就好,那就好。”张导道:“我下一部电影是部恐怖片,开机仪式的时候还想请您过去看看呢,您没事就放心了。” 佟咏默默瞥了他一眼,实在不好意思说他也是这个想法. 在年底前,姜斯和王兆总算是加班加点把片子剪好,又在广电局备了案,选择某家大型视频平台上上映。 华夏有个传统是建国后不许成精,因此在灵异鬼怪题材方面限制很多。 但好在平台上的审核稍微松一些,加上剧本整体都是宣扬正能力的内容,上映面世的过程还算顺利。 姜斯和王兆都是奔着拿奖去的,可没想到没过几天,这部短片突然就在网上大火起来. 小澄是一个刚上大二的追星女孩,这天她如往常一样打开电脑翻看自家偶像最新出的影视剧。 结果鼠标不小心误点了一部完全不知名的片子,正想退出来时,画面上突然出现的人影让她瞬间毛骨悚然。 她尖叫一声,吓到了宿舍里其他两位室友。她们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围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 小澄颤抖着手,指向屏幕:“你、你们看这个,好吓人啊——” 室友A看了眼屏幕:“你没事吧?被一个电影吓成这样,还是国产的,你胆子这么小呢。” 另一个也符合:“就是啊,国产鬼片没有鬼,这不是常识吗?我看一眼就知道后面的剧情走向了。” 小澄刚才紧急给画面暂停了,缓了缓后,感觉身上还是发凉,又不想承认是自己怂,硬着头皮道:“是真的很吓人,你们不信看看啊。” 室友不屑道:“看就看,我就不信能有什么吓人的。” 另一个人直接摁了播放键,让视频继续下放。 镜头有点晃,但是画质还好。能看清这是一道昏暗的长廊,有个女孩突然跑了下来,镜头跟在她身后往前走,随着下楼梯的动作也在不断晃动。 突然,女孩惊恐地一声尖叫,镜头来到她看见的地方,是一堵墙,墙上写了一个数字“8”。 室友看了会,感觉没意思正想说什么,突然下一个镜头就切到了女孩脸上。 她长得很漂亮,长发披肩,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又黑又大,漂亮的不可思议。可是每个看见她脸的人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冷意从身后笼盖全身。 让人心生畏惧,又忍不住好奇接下来的内容。 宿舍里三人鸦雀无声。 过了好一会,镜头从女孩身上离开后,小澄才回过神来,艰涩地开口:“你们是不是也感觉到了?” 室友沉默了一会,忍不住道:“这是什么片子,我也要看。” 如同小澄一样的人不在少数,只要点进去看了片段的人都会情不自禁把整部系列看完,然后被吓得失眠好几晚。 逐渐的,这部系列短片的名声被传扬出来,全是自发强烈推荐的观众,主打一个“我被吓到,别人也不能逃过”的念头,在网上掀起一股热潮。 后来有好事的观众留意了导演名字,想看看是哪位奇才拍出这种吓人的片子。 没想到,是个有点眼熟的人名,上网一查,果然发现是个熟人。 于是,姜斯微博下的留言从催他出第二部动画变成了催他出第二部系列短片。 【姜导啊,你可别累到自己,我们不求多,一天一集就够了。】 【啊啊啊啊啊,你快出第二部啊,不然我就寄刀片了!】 【姜导,求求了,快点去拍片子吧。拯救国产恐怖电影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你再不拍,今晚我就顺着网线去你家找你!】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柏兰青年电影节开幕 不出所料的,那部系列短片成功入围。 当晚,姜斯和王兆一起去了颁奖典礼。 台上,主持人妙语连珠活跃起来气氛,逗得台下的人纷纷大笑。但是面对未知的荣誉,谁也没真的放松下来。 王兆甚少穿正装,此时忍不住摸摸领带,扯扯袖子,十分紧张地小声说道:“你说我们要是没获奖怎么办?这种事情实在说不准,万一就是有评委不喜欢这种伪记录片风格的呢?那我们不白拍了。” 姜斯面无表情道:“拿不到奖,今晚就让小凤仙带着其他演员顺着网线找评委聊聊。” 王兆默默瞥他一眼:“你好坏——” 姜斯没说话,他手机里突然发出声轻笑。 王兆这才知道姜斯居然还有空打电话聊天,表情复杂万分,“你是真不紧张啊?” 姜斯笑了笑:“逗你呢。拿不到奖就继续拍呗,这有个现成的投资人呢。” “!”王兆表情一变,乐颠颠地凑过去和海棣打了声招呼,“欢迎欢迎,海总投资我们,绝不会让你亏的。” 海棣笑道:“我相信你们。” 台上流程已经说到了他们入围的奖项。 姜斯和王兆同时往前看去,明晃晃的灯光打到他脸上,照得他面如白瓷,俊秀温润,头发被他染成了全黑色,看起来有种不符年龄的少年感。 随着主持人念出名单,现场导播镜头缓缓移到姜斯和王兆的脸上。 观看这场直播的评论区突然炸了,从半死不活地看乐子瞬间复活过来,到处问这是谁。 有好心网友说:【这就是《避世》的导演啊!你居然不知道!】 【《避世》不是动画片吗?它也入围了这个奖?】 【没有,是这个导演拍的另一部系列短片入围了,最近网上转发特别火的那些恐怖片段都是他拍的。】 【我靠,这么帅,还这么厉害!我追定了!】 网上的风波,姜斯一概不知。 听到熟悉的名字后,他和王兆同时起身拥抱,会心一笑。 王兆长舒一口气,“加油,看你的了。” 周围掌声雷动,无数人都在看这两位黑马。 主持人笑着打趣姜斯:“恭喜姜导,网上很多网友都在催您赶快拍第二部,您有这个打算吗?能透露一下预计的时间吗?” 姜斯真没想到催更都催到现场来了,只得先把致奖词咽下,无奈道:“我得回去和编剧商量商量,不过会有第二部的。” 主持人笑意加深:“听到您这话,我们就放心了,您一定要记得拍啊。” 姜斯笑了笑,向观众席和镜头颔首,说道:“谢谢一直支持我的观众朋友,还有编剧、诸位演员们,也很感谢陪伴着我的爱人。” 他说完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住,今天没有背词。接下来就随便听听吧,说得不好的请大家见谅。” 底下传来善意的笑声。 “我是动画专业出身,习惯了手绘分镜头,对拍摄其实不是很擅长。从动画转到实拍是有非常大的挑战,所幸观众朋友都很宽容,没挑出我的一些问题,谢谢大家。最近的一年来,我经历过很多事情,可以说是直接影响了我整个生活走向。但是也是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搞清楚了,我想要什么。” “生命不息,艺术不止。” 姜斯微笑,举起奖杯,坚定地望向前方,像是穿过空气遥望对面的那个人:“只要有一个人支持我,我就会坚定不移地一直走下去。谢谢大家。” 场下的掌声更加热烈,一直持续到姜斯下台 散场后,王兆抱着奖杯感慨:“时间过得很快啊,转眼又是一年。” 现在已经是暮冬,过不了几天便是立春。外面的空气凛冽如霜,吐息之间尽皆白雾。 姜斯正想点头,王兆突然停下脚步,挤眉弄眼地撞了撞他胳膊:“老姜,你看那是谁?” 看向前方,姜斯怔愣片刻,忽地抿唇笑了起来。 王兆只看见捧着花的海棣,不知道他身后还跟着一大帮子鬼。 有姜老头、小凤仙、白七娘、阴差 在王兆的起哄声里,姜斯没来由地感觉心脏被剧烈撞了一下,走上前几步和海棣拥抱,将冰冷的手揣进他怀里,感受身前的温暖。 海棣附在他耳畔,温声说道:“生日快乐!” 不远处,姜老头含笑望着他,正如许多年前,姜斯熟悉的那样。 人和鬼彼此相望,生和死的界限在这刻其实已经被打破。 未来还有很长,他们可以慢慢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