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福和楼的“全面”,松年楼主打的则是南省本地的特色菜。
鲜香嫩滑的红膏呛蟹、酥脆鲜美的苔菜拖黄鱼、紧致咸香的新风鳗鲞等沿海名吃渐次上桌,被福和楼荼毒过的谈某人眼前一亮。这一桌,起码顶得上她在镇上一旬的餐食用钱,该说不说,白嫖令人心情愉悦。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王韫秋故意道:“唉,今年生意不好做啊,谈妹,你是不是得支持姐姐些许呀?啊?”
“可不是呢王姐,”谈黛摆出一副愁苦模样,“今年生意不好做,来找我相面的有钱人都少了不少,小妹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哎呀,在京城你手里有不少权贵肥羊吧,回去找几个大官宰一刀,白花花的银子不就来了?哪像姐姐我还得四处奔波呢。”
一旁待宰的“肥羊”倒是非常有自知之明地笑道:“这顿我请。”
谈、王二人对视一眼,略微有些吃惊。
不过转念一想,路侍郎一年的俸禄足足有上百两白银,这点钱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茶过三巡,三人终于步入正题。
“钱掌柜骤然离世我们都很意外。因着禁海令,今年的丝绸生意确实比不得往年,又有外面来的叶氏跟我们抢生意,可说句不怕托大的话,淳记底子厚,不至于周转不过来。钱掌柜虽多费心些,但也应付得过来。至于倭寇,早些年我们的货出海被劫也是有的,可做大以后就少了,我实在想不出钱掌柜能在什么地方得罪他们。”王韫秋严肃道。
“钱桂玉此前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谈黛问。
王韫秋不假思索地道:“这两天我细细想过,除了将乔姐送回老家,并没有其他可疑之处。”
这样一来,王氏这边的线索便全断了。
“烦请王姑娘将钱掌柜经手过的账目整理好,下午我会派人来取。”路舒道。
“好。”王韫秋应承得痛快。
谈黛一边偷偷摸上酒壶,一边调侃:“王姐你可要小心了,可别被他查出你家的账有问题。”
王、路二人几乎是同时把那酒壶提走。
偷喝失败的某人讪讪地缩回手,转头就看见路舒在偷笑。
王韫秋也笑了一下,“这个你大可放心,我王氏的账经得住查,最不怕路大人秉公办事。”
路舒点点头,“还有一事,王姑娘可知新来的叶氏是何底细?”
此言一出,王韫秋夹菜的筷子在空中一滞。
看来,路舒这是问对了。
“或者,我换个问法。”路舒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再问下一道菜上什么似的,“他们是否同公门中人有什么关系?”
王韫秋缓缓放下筷子,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抬眸看向路舒,眼底闪过一丝锐利,随即又恢复如常,“路大人这话问得有趣。叶氏不过寻常商贾,能有什么门路?”
路舒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是吗?可我听说,他们近日连着拿下几处码头,若走寻常流程等官府的批文,可至少要等几个月。”
谈黛目光一滞。一个可怕的猜想令她背后发凉。若说叶氏同官府有所牵连倒也算不上奇怪,可为什么路舒会试图从王韫秋这里打探消息?官做到他这个地步,同年故旧当是不少,在南省为官者纵是十分不巧的没有,借由他人牵线搭桥,消息总是能打听到的。可他没有走这条寻常路子,而是直接来问一名商贾,这极其的不正常。
除非,他在朝中已孤立无援到令人惊骇的地步。
可是,若真如此,他又如何能重新坐上户部侍郎的位置呢?京城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那些人若是有意打压他,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她突然想起悦来客栈里刺杀,当时的刺客身份至今不明,路舒事后也没有追究。
看来,官场的水远比她想象的浑。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路舒在处理同南省这些同僚的关系时极其慎重。至于这背后的原因,实在超出她能想明白的范围。
王韫秋不知有没有想到这些,她状若无意地转着酒杯,“衙门里的事小女一介白衣如何清楚,只是前些日子,听说叶氏的叶长科掌柜曾登门拜访李县尊府上的娄姨娘。”
这便对上了。
“再多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王韫秋笑笑。
路舒若有所思地略一点头。谈黛只觉得他的目光很深,仿佛在某一刻,他已穿过层层迷雾,看到了这一局里所有人的,遥远的结局。
但无论真相如何,众人结果如何,谈黛告诉自己,她只有一个目标——保全王氏。
*
王家的账本送来得很快,好像从一开始就已整理完备,随时待人查阅的样子。于是,一整个下午,路舒便泡在客栈房间里翻账册,一次都没有出来过。
谈黛在他门前晃荡过几回后,终于提着袋酥饼,敲响了房门。
“谈姑娘?”路舒有些意外。
谈黛轻轻将袋子放下,笑道:“这不是看路大人查账查得辛苦,给你带点吃的。”
“多谢。”路舒撂下笔。
“可有什么发现?”谈黛扫了一眼账册上密密麻麻的码子,觉得一阵眼晕。
路舒笑着摇摇头。
是没有什么发现,还是有了什么但不方便同她讲?
“路大人可说过要对我坦诚的。”她玩笑着道。
“与谈姑娘有关的事,我自会对你坦诚。”路舒温言道。
好吧,人家婉拒了。既如此,谈黛也懒得自讨没趣,留下句“你慢慢忙”,便又晃荡回了自己房间。
事情如今已陷入僵局,只能指望楚脂那边能用水镜照见些什么了。
她这样想着,索性倚在床头试图再次推演。然而下一瞬,一股熟悉的檀香味自床头传来。是他?!她暗道不好,却已来不及反抗,失去了意识。
*
“唔,发生了什么?我这是在哪?”谈黛脑中一片混沌,她艰难地抬眼,入目的是一片血色残阳。
这是不知何年何月的战场。只见满地的血污之上堆放着数不清的尸体。几具交叠的尸身旁,斜插着一柄折断的长矛,矛尖挂着半截褪色的旌旗,依稀可辨上面曾书着一个“观”字,寒风掠过时呜咽般猎猎作响。
野狗拖着不知什么逡巡在尸堆间,成群的乌鸦扑棱棱飞上焦黑的树枝,似是冷冷旁观着这惨绝人寰的人间景象。
忽地,焦土中传来细微响动,一只沾满鲜血与泥土的手动了动。紧接着,手的主人缓慢地,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坐了起来。那是一名十几岁的兵士,他的甲胄左侧完好无损,右侧却被削去大半,肋骨间卡着半柄卷刃的长刀,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微声响。
他皱皱眉,咬牙用力往外一拔,鲜血哗啦啦撒了一地。随后,他拖着受了伤的左腿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直到一匹躺在地上的战马前。
那马的腹部有一个血洞,此时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一只乌鸦正落在不远处不错眼珠地盯着这即将到嘴的食物。然而,那马却坚持着不肯合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下,眼中似有无尽哀伤。
“追风,”少年兵士轻柔地抚上它的头,慢慢替它合上眼睛,“很快就不痛了。”
下一刻,他手中的刀刃狠狠地插入马腹中,一横刀柄,利刃直直划了下去。
躲在不远处树后的谈黛悚然一惊,不禁退了半步。
“咔”,她脚下的细枝应声而断。
那兵士抽出染血的刀刃,登时朝她的方向看来。在看清是个活人的一刻,他露出一个极其扭曲的残酷笑容。
不好!谈黛转头就跑。在她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
“啊。”她喘着粗气醒来,单薄的胸口下心脏在疯狂跳动,眼前是熟悉的天机阁暗室石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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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是假的。她按了按额角,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过一会,暗室的石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队侍从手持油灯鱼贯而入。
“噔,噔……”手杖声由远而近。
随即,天机阁阁主萧玳阴沉着一张脸走到谈黛身前,高大的身影下,他用杖尖挑起对方的下巴细细端详:“何文瑜的事,编好了吗?”
何文瑜的事?尚未散去的恐惧中,她努力搜寻着关于何文瑜的记忆。
何文瑜,天机阁户门次老,日前突然叛离,企图以谋反罪引来观朝皇帝颠覆整个天机阁。
顷刻之间,记忆碎片闪过谈黛的脑海:破碎的水镜、强烈的窒息感,以及,“炼狱计划”……
她全都想起来了。
深吸一口气,她偏过头,背靠石壁坐直身子,露出个看似乖顺的笑:“您想听我编什么,我都听您的。”
萧玳皱眉:“事实。你故意激怒何文瑜摔碎水镜,摆脱我的监控后,你们所谈的所有事实。”
“事实就是,六十年后的战争也好,您的炼狱计划也罢,何文瑜一无所知,他只是受我指使。”谈黛面不改色,张口就来。
“你?你会让所有人都去死?”萧玳轻蔑地笑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向您证明,如果您一意孤行,我也有我的办法阻止您。”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手杖被暴戾地砸上谈黛的右肩。
“嘶,”谈黛将痛呼硬生生忍下,冷笑道:“炼狱计划尚未完成,杀了我,谁来替您推演最完美的结果呢?”
“你!”
“其实,天机阁到底无法网罗天下信息,故而枢镜的演算结果并非绝对,炼狱计划或许亦非消除战争的唯一方式。”她盯着萧玳的眼睛道,“如果能够得到朝廷……”
“难道你还想偷窃内阁库房不成?”萧玳打断了她。
“自然不是。即将赴京上任的户部侍郎路舒,三年前因养母去世回云江老家丁忧。他头脑里装着的不亚于一个内阁库房。而且,”她轻轻一笑,“风起于青萍之末,户部永远是最敏感的。”
萧玳嗤之以鼻:“同朝廷命官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他们不会容忍天机阁的存在。”
“路舒会合作的。因为接下来,我会用尽一切手段成为他的知己,了解他,引导他,利用他,”她的指尖掐入掌心,“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毁了他。”
萧玳仿佛听到什么令他满意的话:“我竟不知我们的谈长老原来如此残忍啊。”
“是我平日藏得太好,让您误会了。”
“三个月之内,我要看到结果。否则,炼狱计划将立刻施行。现在,你告诉我,从路舒的那里,你都看到了什么朝廷机密?”
路舒那里的朝廷机密?谈黛一时间有些错乱,她好像不知道自己该记得什么了。
这是怎么回事?
“禁海令。”不知怎的,她竟脱口而出,仿佛这三个字是被楔入她的脑中一样。
“还有呢?”萧玳显然不满意于这个答案。
还有?她努力回想,可她的脑子却如同锈住了似的,除了“禁海令”三个字,什么也想不起来。
忽然,几个奇怪的符号闪过她的脑海。
这些,是什么?头痛了起来,她不禁面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你怎么了?”萧玳惊愕。
所以那些符号究竟是什么?她的指尖死死嵌入掌心,心念电转间,她想起来了!
是码子!路舒的账本!
她正欲开口,一阵剧烈的头痛天崩地裂般地袭来,直教她死死按住头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谈黛……”
意识朦胧间,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下一瞬,她猛地睁开眼。这一次,出现在她眼前的终于是,南汶县城里客栈的床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