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陆鸢记挂着要做新吃食, 所以一收摊回去,就开始琢磨起做酱料的材料。
这个时代还没有辣椒,所以必须得有花椒和茱萸。
茱萸可是这古代辣椒的替代品,她也是在夜市摆摊后, 才知道的。
“花椒茱萸要买, 还有八角, 桂皮桂叶,小茴香, 孜然,生姜, 草果, 肉豆蔻,蒜, 对了, 还要芝麻。”
陆鸢把能想起的香料配料都写了出来。
祁晟给她把发髻解下来, 听着她的嘟囔, 无奈笑笑。
昨日在市集上, 她有些警惕他了,可这点警惕却不多, 这会又开始说出一些寻常人根本不知道的香料。
好一会,祁晟问:“还要继续想吗?”
陆鸢摇了摇头:“这些应该够了。”
“咱们明天巳时正就出门吧。”
祁晟对此怀疑道:“你能起得来吗?”
陆鸢斜眼睨他:“你瞧不起谁呢?”
她把写有材料的纸撕了下来, 然后放进枕头底下, 打了个哈欠:“早点睡,这样就能早起。”
她躺上床, 滚了几圈,滚到了最里头。
被窝早早就放了汤婆子,一钻入, 她就满足得喟叹出声。
陆鸢无比庆幸自己穿的流放之地,而不是宁古塔,不然能不能活到明年开春都是个问题。
第二日一早,陆鸢罕见地也没有赖床,辰时就起床盥洗,出门采买。
家中黄豆还存有二十来斤,也不急着补。
这一斤黄豆能做多少的豆腐,她没做过,也不大清楚。
当然,她这会还不确定是否真要做油炸豆腐的小吃,所以也不急着做豆腐,而是先去市场买现成的。
真的确定要做后,她才会去尝试做豆腐。
这水豆腐她还真会。
只要在做成豆花之后,倒进模具中捣碎,用竹子或是木板子压住,若是想要豆腐是嫩的,就只需在上头放上重石头,或者装水的水盆,压上小半个时辰即可。
若是要做老豆腐,那就得压久一些。
市集上的豆腐,两文钱一大块,瞧着由半斤多点。
买两文钱的豆腐和姜蒜后,陆鸢便拉着祁晟去医馆。
正好,他要复查,她也可以在药材铺子买需要用到的香料。
在医馆买香料,应该会比香料铺子的要来得便宜。
大夫给祁晟查看的时候,陆鸢则去让药童帮忙抓香料。
她细数了一遍需要用到的药材,然后看向记好在纸上的药童。
药童记好后,也抬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了好半晌,药童问:“娘子你没说要多少呢。”
陆鸢忙道:“这些大概多少钱一两?”
药童道:“八角、肉豆蔻、草果、花椒七文钱一两,茱萸、孜然,芝麻六文钱一两,桂皮、桂叶、小茴香则五文钱一两。娘子要多少两?”
陆鸢:……
这香料还真是死贵死贵的。
“每样先给我称二两吧。”
十样香料,每样二两,就花去了一百二十二文。
这香料捣成粉,也有一斤多重,只是用来调味,也能用许久了。
药童拣着药材,她则走去祁晟在的隔间。
撩开帘子时,大夫正好坐回位上。
陆鸢问:“大夫,我郎君如何了?”
大夫笑道:“你家郎君是我见过恢复能力最好的了,旁人若是他这样的情况,少则半年才能养好,可现在不过数月,他这身体半点毛病也没有了。就是这双眼,也没有太大的问题了,也不用再喝药。”
想了想,又道:“我给你开些药用来敷眼,另外切记莫用眼过度,平日便是不睡,隔一个时辰左右,闭眼休息一刻。”
陆鸢闻言,明白了。
这是进入康复后期了,那么这眼保健操也可以派上用场了。
大夫开了药方,陆鸢拿着去抓药。
祁晟这诊费和医药费花得少了,拢共四十六文。
从医馆出来,祁晟问她:“你抓好要的香料了?”
陆鸢点头:“抓好了,贵得很,这每样二两,就要了一百多文,之前还想着做卤肉呢,但这香料就这么贵了,肉也贵,一份得买多少钱,才能挣钱?”
最主要这卤肉不适合在夜市摆卖,再说夜市上也不缺卖肉的。
有烤羊肉串,有卖煎羊肠和羊肺片,一碟子卖十五文钱,吃着也可香了。
这卤肉卖得太贵,别人也见不得能舍得吃。
她昨日逛了一圈,还没见着有油炸豆腐。
这豆腐成本低,就是这香料贵了些,平均每份下来,成本应当也高不到哪去。
祁晟道:“咱们先试一试,生意好,便继续做下去。”
陆鸢点了点头:“东西都买了,只能如此了。”
回去时,顺便绕道去了西市,买了一个竹子编的大漏勺,还有一个石臼。
是回到家中陆鸢就开始做料汁。
陆鸢也不知道比例是多少,把香料全部炒香后,除了芝麻外,都让祁晟分开来帮她捣成粉。
有个人帮衬,轻松多了。
祁晟臂力好,也极有耐心,逐一帮她把香料捣成粉,却没有半点怨言。
因是手捣的香料,不是很细腻,但也可以用了。
陆鸢逐一尝了尝这些香料的味道后,才凭着感觉来调配,一份有辣味的,一份是不辣的。
调好了香料,陆鸢便开始把水豆腐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天气冷,陆鸢都会熬好一坛子猪油备用,所以她用小锅装了新的猪油。
等油烧至没有油泡后,她才用竹编漏勺盛着豆腐下油锅。
炸至金黄,她捞起放一会后,又多复炸一遍,最后才捞起。
沥一会油后,才放进盆中。
舀进两勺酱油和少许盐,再撒进香料和芝麻,还有蒜蓉,继而在上头淋上热油,一股香味瞬间飘散了出来。
她拌了拌,便端着油炸豆腐回屋,忙催促在编藤编的祁晟:“你别编了,快来给我试一试。”
祁晟坐上了桌子,在她期盼的目光之下,夹起了一块油炸豆腐。
豆腐外皮入口微酥,香味一时在口腔中蔓延开。
祁晟诧异地看向她,说:“虽豆腐里边味淡了一些,但料汁搭配得极好,色香味都俱全了。”
陆鸢问:“那是行,还是不行?”
祁晟点了头,中肯道:“可以出摊。”
陆鸢嘴角顿时上扬,她也开始尝了一小块。
入口微麻微辣,香料和芝麻搭配,很是香浓,一点都不淡。
这吃着有些像不臭版的臭豆腐。
她琢磨着要不要也加入酸豆角和酸萝卜一块拌着吃,这样吃着就不容易腻,而且这样搭着,也算是新鲜吃食了。
祁晟问她:“可你要卖多少钱一份?”
陆鸢道了声“等等”,她转身去把册子拿了过来,磨了些墨水后,就开始算了起来。
豆腐若是自己做的话,一文钱都不用。
这香料和豆腐顶多算两文钱一份,还有摊位费和油耗费也算两文。
这成本就要四文钱了,算到这里,陆鸢眉头皱了起来。
祁晟见她皱眉,便看向她所写,也能看得出来个大概。
“成本就已经四文了,加上损耗,起码得卖七文一份。”
陆鸢不确定道:“会有人花七文钱买这么一份油炸豆腐吗?”
祁晟道:“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
陆鸢的热情因为这价格而有些消退,但香料都已经配了,那就先试一试。
因着其他摊子也做了油条,且生意大不如前了,所以双日晚间做油条的面,陆鸢做少了一半。
做豆乳的豆子多加了两斤,她要自制豆腐。
豆腐她还真看过别人是怎么做的,所以做起来很容易。
她做得不多,就只做了两斤豆子的豆腐。
最后得出来的豆腐,她让祁晟大概掂量了一下,差不多有七斤重。
这两斤豆子十二文钱,七斤重的豆腐,起码能做二十来份油炸豆腐。
果然,这豆制品小吃,成本就是低。高的成本都在佐料里了。
差不多要出摊了,陆鸢才想起招牌的事。
她忙剪了一块长条布,磨好了墨,让祁晟给题字。
她道:“就写苏记小吃。”
祁晟瞧着笔墨和布料,问她:“你从未见过我写字,怎么能确定我的字就一定好看?”
陆鸢不以为然道:“那也总比我的字好看吧?”
祁晟心忖这倒是事实。
他提了笔,在布料上提上了“苏记小吃”四字。
陆鸢凑近看了一眼,字体工整有力,虽然没有龙飞凤舞,但瞧着很舒服,看得出来是下过工分练字的。
她道:“我就说嘛,你人都长得这般好看,字怎么可能会丑。”
祁晟瞧她:“那你可要学?”
陆鸢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不要,我可以吃生活的苦,但我吃不来学习的苦。”
祁晟:“可你这字着实需要练一练。”
陆鸢一想,她繁体字确实是短板,确实得认一认,正好祁晟就可以教她。
“那等得空了,你再教我,现在先出摊。”
祁晟点了头。
他先把搬桌椅出去,陆鸢则在题好字的旗帜两头都缝上套口。
缝好后,再把竹棍穿过去。
等到摊子外,让祁晟在挂灯笼的竹竿上绑上去,如此就成了他们的招牌。
做好招牌后,陆鸢也开始把东西搬出摊子外。
等人多起来后,陆鸢便先炸了一份豆腐,然后放好佐料,热油一淋,滋滋作响,香味顿时四溢,引得路人停驻。
最后再放了些许切好的酸萝卜和酸豆角进去一块拌。
陆鸢趁着有人围观,忙招呼:“油炸香豆腐,又麻又辣,最适合在冬日吃,诸位要不要尝一尝?”
有人问:“多少钱一份?”
陆鸢笑道:“七文钱一份。”
那人道:“贵了贵了。”
陆鸢拿了签子递给他:“我这用了十种香料做的料汁,自是要卖贵一些,客人你先尝一尝,若是不喜欢吃,或者觉着不好吃,也可以不买。”
不用钱也可以试吃,便也没再拒绝,便挑了一块豆腐来尝。
其他人见有试吃的,也都凑了过来。
一份十几块炸豆腐,没一会儿就试吃完了。
十几个试吃的,倒是有两个人点了。
有人开始买了,就是一个好的开头。
第72章
陆鸢的豆腐准备得不多, 拢共也就二十二份,还让人免费试了两三份,差不多收摊的时候,也没有剩的了。
天气越发地冷, 太晚了, 夜市也没什么人, 所以他们也会提前一个时辰收摊。
提前一个时辰收摊,也就是亥时正, 这个点对于陆鸢这个现代人来说,还早, 不算熬夜。
回到家中, 陆鸢例行泡脚,算账。
这油炸香豆腐在有试吃的情况下, 卖出了十九份。
每份挣三文钱, 也有五十七文。
豆乳和油条因天气, 竞争的关系, 收入少于上一次夜市。
扣除杂七杂八成本, 大概也就只有七十八文钱的利润。
陆鸢在本子上自己制作的表格记账。
她在标有夜市收益利润的对应行中写上一百三十五文。
夜市加上早市总收益,二百一十八文。
等墨迹干了, 她才阖上自己的账本。
祁晟见她收起账本,才停下手里的藤编, 问她:“油炸香豆腐的买卖可以做下去吗?”
陆鸢不确定的道:“要是每次出摊, 都能维持卖出去十五份,也还是可以做的, 大钱赚不了,但小钱还是可以继续挣的。”
说着,她看了眼他编制的那一小堆小篮子, 问:“这些打算什么时候拿去卖了?”
祁晟应:“今日收摊早,就明早吧,这卖篮子也不用打下手,是以我自己去就成。”
陆鸢:“你确定你自己可以?”
祁晟见她怀疑自己,不由地笑了,反问:“你怎么就觉得我不可以?”
陆鸢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说:“照顾人照顾习惯了,一下子没适应过来。”
虽然祁晟双目已经恢复得能自己过活了,但还真没让他自己出过摊子。
她想了想,他瞎眼时,都勉强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如今也没有太大的问题了,就是简单的近视和散光,还有什么可需担心的?
陆鸢躺了下来,道:“那你自己去吧。”
翌日辰时,陆鸢起来时,祁晟已经不在榻上了。
她赖了一会床,起床出门后,一眼望尽整个院子,也没找到祁晟的身影,她想应该是出摊去了。
祁晟能文能武,虽然未必够得上文武状元的级别,但做这小摊小贩会不会太浪费了?
陆鸢胡思乱想了一会,便去厨房掀开了锅盖,里边温着一碗肉粥。
烧了些温水洗漱后,端出肉粥出来,复而拿出装了酸豆角和酸萝卜的两个坛子,各舀了一小勺放到粥里头。
这朝代太平,小吃产业也格外繁荣,竞争自然也激烈。
别说旁的,就这酸豆角和酸萝卜,味道也不比她以前吃过的差。
吃完了朝食,趁着今日得空,她也就把这小屋都收拾了一遍。
收拾着屋子,没察觉时间流逝,不知不觉间,日头都已经到正中了。
她瞧了眼天色,暗地嘀咕祁晟怎么还没回来后,便洗手做羹。
这正搅着饭,防止黏底时,就听到院子门推开的声音,她侧身扭头看向外头。
只见祁晟拿着一根扁担和一个看着轻便的背篓进院子,她也没看见有剩的篮子。
她诧异地问:“带出去的篮子全买完了?”
祁晟放下扁担和背篓,走到水缸前舀水洗手,应道:“都卖完了。”
陆鸢惊喜道:“生意竟这么好?!”
祁晟:“孩子和一些年轻妇人都凑过来买,也就都卖完了。”
陆鸢闻言,心道这有一部分肯定是冲着他这张脸来的。
果然,长得好看就是能当饭吃。
祁晟转身从背篓拿了东西就走到厨房门口,把手中的三个小盒子递给了她。
陆鸢看着面前的三个盒子,愣了一下,问:“这是什么?”
祁晟笑了笑:“你打开后,不就知道了。”
陆鸢明白是礼物,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她的双手有些湿润,便往身上擦了擦手,期待地接过了三个盒子。
她打开了第一个盒子,是一对玉绿色的耳铛。第二个盒子装的是一小盒妃红色的口脂,最后一支妃红色花翠绿叶子的绒花簪子。
陆鸢看完了礼物,满脸笑意。
收到礼物,谁能不高兴?
只是,祁晟为什么忽然给她买这些东西?
陆鸢琢磨来琢磨去,恍然想起前几日那几个舞娘来喝豆乳时,揶揄她不修边幅。
这些话,祁晟大概是听了进去,所以这些天他一有空就做藤编,就为了卖钱给她买这些。
陆鸢笑盈盈地抬起眼看着他,道:“谢谢。”
祁晟见她笑得欢快,也很是愉悦,道:“夫妻间,不用这么客套。”
陆鸢望着礼物,心里头说没有半分感动,自然是假的。
她把盒子反手放到了灶台上,蓦地上前抱住他。
同床共枕多日,且也不止相拥一回两回了,祁晟只一息惊讶之后,便抬起手抱住她,下颚微微搭在她发顶之上。
这才刚抱上手不过三息,就被推开了。
陆鸢兴冲冲地道:“你看着火,我回屋子试试。”
说着,拿起几个锦盒就出了院子。
祁晟双臂都还做环状,他低垂视线瞧了眼自己落空了的怀抱。
有些没反应过来。
陆鸢跑回到屋子里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扒拉着门框,探出头问他:“你就只买了我的礼物吗?”
祁晟暗暗呼出了一息,转头应她:“有祖母的,也有春花秋花的。”
陆鸢讶异道:“买了这么多东西,你那些藤编到底卖了多少钱?”
这一盒口脂,怎么样都要几十文钱,就这三样东西,没一百文钱肯定是买不下来的。
祁晟应:“五文钱一个,卖出去了三十八个。”
陆鸢杏眸圆睁:“你这买卖比我做小食还挣钱?!”
五文钱一个,三十八个就有一百九十文了。
祁晟默了一下,道:“钱花完了,还花了一些今早带出门的,你可会生气?”
陆鸢摇头:“这都是你挣的,家里的钱财也是你我一块挣的,自然能支配。”
他闷声不吭干活,给自己这么个惊喜,她肯定不能扫兴。
扫兴一次,以后就算发达了,也不会再给她这种惊喜了。
在不愁吃穿的情况下,适当的娱乐花销,能提供情绪价值,没有什么可苛责的。
陆鸢好奇道:“我先试一试这些,一会再给我瞅瞅给老太太和孩子们的礼物。”
她缩回了屋中,拿出老太太给她买的铜镜,然后把简单的发髻拆散,花点心思编了几股辫子,再盘成中高发髻,然后再把簪花插进发髻之中,继而戴上耳铛。
耳朵是打有耳洞的,一直都是用树枝梗子串着,以免堵塞。
戴上耳铛后,她便用指腹沾上胭脂,涂抹在唇上。
陆鸢没穿前,也是个爱美的姑娘。
只是医院规定不能化妆,不能佩戴耳饰,所以也只能是休息时间装扮装扮。
如今来到这个时代也没条件装扮,清汤寡水了这么多天,现在终于人模人样了,她看着镜子都笑了。
只是看着看着,镜子的模样陌生得很,她笑意也淡了。
她把镜子倒扣后,起身出了屋子。
“祁晟祁晟,你看,好看吗?”
祁晟转头看去,就见她站在廊下,笑意盈盈地晃了晃脑袋,耳铛也跟着她的动作摇晃。
齿如瓠犀,巧笑倩兮,甚是灵动。
她的笑容,让人心情也跟随着愉悦。
在她的身上,祁晟感受到了勃勃生机,也感觉到了鲜活。
似乎每一日都充满着生机,充满着趣味。
“很好看。”他说。
陆鸢笑意更加灿烂。
她走了过来,问:“你给老太太和两个孩子买的礼物呢,快给我也瞅瞅。”
祁晟道:“在背篓里头。”
陆鸢走到背篓前,往里看去,两只布老虎还有两个拨浪鼓。
这不用想也知道是给两个孩子的礼物,只是没想到他也这么用心地买了两样。
背篓里还有一个打磨得很圆滑的木枕头和三个的汤婆子。
陆鸢嘴角咧得更开。
他竟连这点也想到了。
买了这么多东西,也难怪不仅把挣的都花了,还花了些旁的。
陆鸢把东西都搬进了屋中,放好后才出来,说:“这宅子地方太小了,放不下太多杂物,咱们等后天得空了,就把多余的桌子,还有这些搬到新宅去吧。”
祁晟点了点头:“行。”
陆鸢想了想,又问:“那啥时候回村把人接到城里?”
祁晟琢磨几息后,应:“明早我去问问赶牛车的鲁大,从广康城到围山村往返一趟要多少银钱,确定好回去的日子后,再寻人传个口信回去,让祖母他们提前收拾好行李。”
翌日,鲁大送了别家的货后,便赶着牛车过来帮他们把摆摊的物件运到东市。
祁晟便顺道问了广康城往返围山村的价钱。
围山村是哪,鲁大不大了解,可说到安平镇就知晓了。
鲁大道:“现在广康城外不太平,牛车马车都不敢轻易出去,更别说这路途还远。倒也不是说没人接这生意,只是路途不太平,租车都涨了价,若不是顺路的话,这整租一辆牛车,没三百文,估计是没人肯走的。”
“郎君娘子若不缺银钱的话,可以租一辆马车,往来都不用两个时辰,比牛车快了一半不止,而且也是四五百文。”
祁晟和陆鸢两两对视了一眼,她微微摇头,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道:“那我们先考虑考虑。”
鲁大赶着牛车,继续道:“虽说咱们县丞剿匪是好事,但那些穷凶极恶的山贼悍匪本来就不是善茬,你越剿匪,他不仅不怕,反倒越发嚣张地挑衅。”
“这不,今早我从城外送菜进城时,就听说有村子被抢了,妇人被抢走,还死了不少男人,光是听说,都让人心里打颤。”
听到有村子被抢,陆鸢蓦地抓住了祁晟的手,脸上露出了惊忧色。
祁晟反手握着了她的手后,安抚地轻拍了拍,他问鲁大:“可知是哪里的村子?”
鲁大道:“好像叫什么杨村。”
不是围山村。
可便不是围山村,陆鸢也没有半分的庆幸。
毕竟,是真真切切的有人丢了性命。
况且,这一回的平安无事,谁又能确定下回,下下回,那些山匪贼寇会不会抢掠围山村。
第73章
摆上早市后, 陆鸢边打开桌子,边与祁晟商量是到底是请牛车还是马车回去。
商量过后,二人一致觉得觉得该请马车回去接人。
马车虽然贵,但往返快, 老人和小孩也不用受那么多的罪。况且外边不太平, 快点回来, 也不用担惊受怕那么久。
祁晟道:“等会儿我去趟西市,问问家具什么时候才能做好, 到时再确定回去的时间。”
确定日子前,得先去瞧瞧家具做成什么样了, 总不能把人接进城了, 有房子却还得出去住小栈。
陆鸢应:“正好,我也有了新的想法。”
祁晟不解地问:“什么新想法?”
陆鸢道:“刚到城里, 应当也没有什么杂物, 倒座房可以先给春花和秋花住。等孩子大一点时, 再换大点的宅子。”
她想把那间屋子装扮成儿童房。
祁晟道:“先前不是说先和祖母一个屋子, 怎又改变主意了?”
陆鸢摆着长板凳, 头也没抬,与他说:“孩子虽然还小, 但还是得有点隐私空间的。”
祁晟闻言,微微挑眉。
隐私空间, 他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还是用在两个加起来还没十岁的孩子身上。
祁晟也没多嘴询问,只道:“你想如何安排都行。”
人流渐少, 陆鸢便去了一趟西市。
询问家具何时可以做好的同时,也把自己的要求与木匠说了。
把其中一张床的床脚锯短一半,弄成矮床。
然后多定制了一张带着两个小抽屉的矮桌子, 然后再把倒座房的尺寸给到木匠,让他做些板子铺地上。
倒座房就似她和祁晟现在住的屋子大小,床底也不用铺,所以也不用过多的木板铺地。
天冷的时候,就算不出门,平日两个孩子也可以在屋子里头,在地上铺上席子玩耍。
多做这些,得另加四百多文。
陆鸢咬了咬牙,应了。
先前的家具是差不多快做好了,原本两日就能做好,但她提了这么些要求,全部弄完得四日。
陆鸢说清楚后,便回东市找祁晟。
才出西市,到东市口,就听到哒哒的马蹄急促的声,还有人高呼“避让”的声音,她连忙避开站到路边。
不一会,就见县丞骑着大马,领着一行人策马往城门口的方向浩浩荡荡而去。
陆鸢望着策马而去的一行人,愁上眉梢。
若是没有猜错,这县丞应该是为了那柳杨村的事而去的。
今日早市,不少人议论山贼土匪强抢村子的事,也就知道了那遭祸的村子叫柳杨村。
好些男人被杀,一些妇人和小孩都被贼寇所掳,今早就有人送了信来,向公署索要赎金。
陆鸢瞧得出来,只山匪贼寇明着要赎金,暗着是在挑衅,同时也是威胁。
威胁公署,若是继续剿匪,他们会更加过分,而这柳杨村只是一个开头。
难怪了,先前那么多官员剿匪,最后都是不了了之了。
这些山贼土匪这般心狠手辣,他们也担不了这么大的责任。
她听祁晟提过,这些山贼土匪平日里虽然只劫一些过路富商富户,却不会动平民老百姓,可一等到粮食的收获季节就会下山来抢粮抢人。
就好似是圈养一样,一养肥了,便开始收割。
长期以来的侵扰,每到粮食收获的季节,都人心惶惶。
若是不剿匪,长此以往,只会越发猖狂,因此而死的人也会更多。
陆鸢也担惊受怕。
再说祁晟便估计也是四日后回围山村接人,正遇上县丞剿匪的时候,她心里直发慌的。
可若是不接,她和祁晟也睡不了安心觉。
陆鸢闷闷不乐地回了摊位,与祁晟说了见到县丞出城的事。
祁晟默了默,道:“四日后我就回去把祖母和孩子接进城。”
旁的事,他亦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解决。
收摊回去后,吃完中食,他们去车行预定回去的马车,同时也想询问最近有没有车夫经过安平镇,好传口信回去,但这几日都没有人经过。
见此,他们俩也只能让驿卒送信到安平镇的有间食肆,等刘家三郎送菜去食肆的时候,就能传信回去。
四日时间,眨眼而过。
一早,定好的马车就到了家门外。
陆鸢把祁晟送出门,叮嘱:“接到人就早点回来,别拖太晚。”
祁晟点了点头:“晓得了。”
陆鸢递给了他一个篮子,说:“三个汤婆子都在里边了,路上会冷,老太太和两个孩子身子弱,你让她们在路上用。里边还有一些包子,你回去的时候可以吃,返回来的时候也可以吃。”
祁晟好笑道:“你今日一大早爬起来,就是为了买这些个包子?”
陆鸢嘟囔道:“说得好似我平日没试过一大早起来似的。”
祁晟笑了笑:“我是怕你冷着,若是你早说是要去早市买包子,让我去不就成了?”
陆鸢:“你今日还要奔波呢,还是养精蓄锐的为好。”
这路上不太平,她肯定得让他休息好。
确定今日回去接人后,这几日的夜市,在提前一个时辰收摊的基础下还要再早半个时辰,亥时一到就收摊。
祁晟点了点头,说:“你回吧,外边冷。”
马车等在铺子前头,还得穿过一条巷子回去。
陆鸢:“我看着你走了,我再回去。”
祁晟也就没有再劝,拿着篮子和先前带来城里的柴刀上了马车。
他怕车夫胡思乱想,便解释道:“道上不大太平,我便带上防身用的。”
车夫点头道:“理解理解,若不是为生活所迫,这段时日我也不会赶车。”
随着马车驶去,陆鸢望着其渐行渐远后,双手合十祈祷能顺顺利利地把人接到城里。
陆鸢回了家中,小半个时辰后出门去东市买菜到新家去,顺道去把孩子们的屋子再收拾收拾。
家具昨日下午送到的,急着出摊,也没怎么收拾。
她与祁晟说好了,等他们入城后,就径直去新家,不用再来这边了。
到了东市后,陆鸢买了一只鸡后,多花五文钱让人帮忙宰杀。再买两斤羊肉和一根甘蔗,打算做个羊肉汤。
羊肉温补,冬日喝羊肉汤,身子也能暖和。
冬日没什么青菜可以挑选,就只有菘菜,她买了几棵菘菜,打算今日用些羊肉汤烫青菜和豆皮。
近来一直做豆乳,也做豆腐,她也攒了两三斤的豆皮。
她还琢磨着等过些日子,多人做油条后,就不做了,那会豆皮攒得够多了,也可以做些古法辣片呢。
现在冬日,豆乳也可以解腻解辣,等天气暖和了,她也可以尝试着做些饮子。
吃完了重口味的小吃,肯定得喝饮子。
这都是之后要干的事,现在也不用这么急着去想。
陆鸢买了菜后就直接去了新家。
昨日她和祁晟都没有出早市,早早就过来收掇了,所以今日一来就干干净净的,瞧着就很舒服。
陆鸢把菜放到厨房,便开始收拾几间屋子。
每间屋子都多了一张新被褥,从村子里带来的旧被褥,则给老太太和孩子做垫被。
最让陆鸢费心思的,是两个孩子的屋子。
地上铺上一张草席,靠墙的桌子上摆了祁晟给买的布老虎和拨浪鼓,还有两个杯子。
小矮床的床沿多一排七分长的凭栏,晚上也不用担心孩子在睡觉的时候会摔。
周围都用较为轻薄的布料做了床帐子,也能防一些冷风。
床上有陆鸢给做的两个小软枕,也有颜色柔和被子。
屋子虽然小,却是非常的温馨。
春花秋花看到这个屋子,肯定会很高兴。
虽说她现在还不能把这两个孩子视如己出,但她会尽自己所能给到她们最好的照顾。
两个孩子依赖着她,她何曾不依赖着两个孩子,依赖着祁晟和老太太。
在人生地不熟的陌生世界,在解决了吃穿住行的问题后,最可怕的是面对孤独。
陆鸢了解自己,她是个爱热闹的人,她忍受不了长时间的孤独一人。
但她也不敢为了不孤独,在短时间内嫁人成家。
若是一开始穿过来,只她一个人的话,她估计得好几年才会成家。
那么在这几年时间了,足够让爱热闹的她成为一个孤僻的闷葫芦,甚至也有可能因此患上抑郁症。
陆鸢收掇好几间屋子后,就进厨房开始做羊肉汤。
她妈最拿手的就是炖羊肉汤,她也学了一手。
和清汤做的羊肉汤不同,她做的羊肉汤会比较浓郁。
用姜蒜和香料炒香羊肉,期间放酱油和盐调味,香味溢出后,就倒入滚烫的热水,然后切了一节甘蔗进去一块炖。
炖上一个时辰,这羊肉才会软,老人和小孩也能吃得动。
羊肉汤快要炖好了,陆鸢瞧了眼天色。
这会应该也快未时了,祁晟是辰时初出发的,逾今已经有三个时辰了。
祁晟离开前,就说过三个时辰左右就会返回。
这马车行驶快,若不做停留,两个时辰就能往返。这一个时辰也够他们收拾,还有和村子里的人打招呼了,估摸着也应该快到了。
陆鸢坐不住,熄了火后,就出门去道上踱步等着了。
巷子里的邻里大娘见着她,便问:“可是新搬来的住户?”
陆鸢认出来了,是隔壁院子的大娘,她笑应:“今日刚搬进去,等家里人都到了,也收拾好了,再去拜访大娘。”
大娘笑问:“家里人不在城里?”
陆鸢正点了头,就听见马车的声响,她伸长脖子望去。
不一会,就见一辆青顶马车绕进街道。
陆鸢认出来了,那马车和车夫是早间来接祁晟的人。
她激动地与大娘道:“来了来了。”
她忙抬起手朝着车夫招手。
车夫往她的方向赶了过来,到了跟前,她指着巷子道:“就从这巷子进去,第五家的院子就是我们家。”
马车里的人听到声音,忙掀开帘子,露出了两个小脑袋。
“娘!”
“娘!”
两道脆生生的声音,陆鸢听着心都化了。
陆鸢打了招呼,便快步领着马车入了巷子,停在了宅子跟前。
马夫跳下,陆鸢则开始把两个孩子逐一抱下,然后再扶着老太太。
老太太很是无精打采,也没与她打招呼。
陆鸢只当她是坐马车坐累了。
直到人都下了马车,却未见祁晟,陆鸢笑脸一滞,问那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老太太:“老太太,郎君呢?”
老太太瞧了她一眼,没说话,只一副愁容。
反倒车夫开了口,道:“咱们道上遇上了县丞,你家郎君被县丞征去领路了,县丞则派了几人把我们护送到了城门。”
车夫赶了七八年的马车,还是第一回让公署的人护送回来的。
陆鸢听见车夫的话,表情一滞,整个人一瞬间愣怔在了原地。
祁晟被县丞征去领路了?
领路,领什么路?!
第74章
车夫许是因为祁晟得县丞青睐, 所以特别殷勤地帮忙搬行李。
他们一家子便是举家搬来了城里,但因变卖了行李也不是特别多。
只被褥以及一些锅碗瓢盆。
东西搬进屋中后,陆鸢给车夫结清了车费。
老太太进了院子后,瞅了眼院子, 怀疑地看向她:“这院子真的只是用你们摆摊的银钱租的?”
陆鸢刚还因为祁晟的事情而失神, 现在又因老太太的这一句话回神, 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她理所应当的应:“当然了,不然哪来的银钱?”
她继而解释道:“回城里后, 我和郎君每日都会摆上早市,这早市加上夜市, 日均一日都能有一百多文, 这院子拢共也就是四百来文,就是加上这些个家具, 这小半个月挣的银钱全都没存下来。”
老太太毕竟也没想到他们之前归途遇上抢劫的事, 是以也没有过多怀疑钱财的由来。
因两个孩子都在, 陆鸢暂时没有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孩子大抵因为老太太的沉闷情绪, 所以压抑了一路, 只在见到娘亲的时候,才兴高采烈了一小会。
陆鸢牵着她们的手到了倒座房, 在了门前,与她们说:“这以后就是你们姊妹俩的屋子。”
春花惊讶地看向她, 问:“娘, 是我和妹妹两个人单独住的屋子吗?”
陆鸢温笑着点了点头:“里边还有祁叔给你们准备的礼物。”
说着,她就打开了屋子的门。
一看到屋子里的摆设, 两个孩子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陆鸢与她们说:“把鞋子脱在这里,然后穿着袜子进去,也可以坐在地上玩耍。”
两个孩子都把鞋子脱在未铺地板的那一块地方上, 然后跑进屋子。
秋花步子走得稳了很多,稳稳当当地跑到了桌子前,拿起了布老虎。
而春花则惊喜地爬上床翻滚。
陆鸢瞧着她们的兴奋劲,与她们说:“我出去收拾一会,你们在屋子里玩一会。”
她把门轻掩。
窗户是打开的,有透光的窗帘遮掩,屋里还是亮的。
陆鸢转头看向坐在院子里的何老婆子,与她说:“老太太,你的屋子是这间。”
她指了指堂屋右侧的屋子,离两个孩子屋子近的那一间。
她和祁晟大多时候都在夜市居住,这家里平时就只有老太太和两个孩子在,自然是住得近一些,夜里也能听见一些动静。
陆鸢提着包裹,把何老婆子领进了屋子,然后才问:“郎君是怎么回事?县丞怎忽然让他领路?”
提起这事,老太太抬手捂住了眼睛,声音有些颤抖:“这都是些什么事,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了,怎么就发生这种事?”
陆鸢抬手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安慰道:“会平安无事的。”
之后根据老太太的叙说,陆鸢才知晓返程的半道上,道路被封锁了。
马车窄小,有一老两小,又装了许多家当,祁晟也就和车夫一同坐在外头。
恰好正面碰上县丞。
老太太也不明白县丞为何忽然让人把孙子喊了过去,更不知说了什么,不一会后,就有衙差过来传话,说县丞需得她家郎君领路,县丞则安排了几个人护送她们回城。
说完了经过,老太太狐疑地看着她,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说着,又自言自语的道:“不对劲,那县丞怎会无端端的认识晟哥儿,还让晟哥儿帮忙领路?”
陆鸢忽然间也找不到什么没漏洞的借口,而且老太太也是个聪明人,肯定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陆鸢仅犹豫了几息,老太太就瞧出了不对劲。
“你们肯定是又事瞒着我!”
陆鸢开口:“老太太,事情是这样的……”
老太太立马抬起手,止住她的话头:“你这开头的话,我就知道你要编借口来糊弄我。”
陆鸢:……
眼睛要不要这么的毒辣?
老太太:“与我说实话,别让我这个老婆子胡思乱想,你晓得的,我年纪大了,不宜多愁多思。”
陆鸢心道不宜多愁多思,但也不宜情绪大起大落。
踌躇了一下,她还是选择如实告知。
“就先前咱们上次从村里回城的路上,遇上山匪绑架过路人,郎君便追踪而去,最后领着县丞去了贼窝解救了被绑架的人,许是那时县丞知道郎君常年在山林间打猎,对山林了解,所以才会让郎君领路。”
何老婆子听到她的话,陡然扶着桌子在杌子上坐了下来,神情恍惚。
陆鸢道:“县丞只是让郎君领路,不会真让郎君剿匪的。”
她在安慰老太太,也在安慰自己。
静默了一会,她又道:“已经做好中食了,先吃一些吧。”
何老婆子摇了摇头:“我没胃口,你们吃吧。”
陆鸢默了一会,还是转身出了屋子。
她把两个孩子喊出了屋子,到了堂屋,给她们各盛了一碗羊肉汤,让她们先喝。
但两个孩子都没动,春花问:“娘不吃吗?曾祖母也不吃吗?还有祁叔怎么还没回来?”
秋花也看向陆鸢,开口:“娘,爹呢?”
陆鸢应道:“他有事情要忙,过两天才能回来。老太太有些不舒服,要歇一会,我一会再陪她吃一点。”
山林复杂,便是有人领路,山贼窝点也不是一日就能攻下的。
两个孩子也饿了,便捧起羊肉汤喝了起来。
喝的第一口,两个孩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春花抬起头看向陆鸢,说:“娘,这个汤好好喝。”
陆鸢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锅里还有,不够喝我再给你们添一些,也别光着喝汤,也吃点肉。”
春花重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日子慢慢好过了起来,但这羊肉可不是底层人能负担得起的,因着肉猪饲养的环境,以及啥都吃,所以有些钱财的人,都嫌弃猪肉,一般吃的都是羊肉。
这猪肉一斤十来文钱,而羊肉则是数倍,陆鸢买的就要三十八文钱一斤。
她原以为祁晟也会一块回来,所以买了三斤。
如今两个孩子吃不了多少,老太太牙口也不大好,她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
这寒冷天气,最久只能放到后日,希望后日祁晟就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祁晟在第一回助县丞抓贼寇时,领着众人在山路崎岖,地形复杂山林中穿梭,就好似自家山头一样。
当时杨县丞就问了他,为什么能这么清楚记得这山涧的路。
祁晟就在那时解释自十二岁就常在山林行走,打猎改善家里条件,不管是熟悉的地方,还是陌生的山林,他只要走过一遍,就能记得返回的路。
这能力可不是人人都具备的,所以县丞才想招揽这年轻人。
可没想却被拒绝了,还说有眼疾。
杨县丞也派人去医馆询问,也证实了祁晟确实有眼疾,且刚恢复六成的眼力。
六成的眼力,分辨位置就如此精准,这无疑是个人才。
杨县丞还琢磨着之后如何威逼利诱招揽这人,没想他自己撞了上来,这可怪不得他了。
杨县丞把人留下来后,与他说道:“柳杨村被抢第二日,我就率人来柳杨村调查,知晓是附近叫猛虎寨的人做的恶事,但因这周围都是山,根本不知道是匿藏在何处,我们的人好不容易才勘查到他们所在的山,可也不了解地形,贸然派人围剿,不仅会打草惊蛇,也会损失严重,所以才会在此守株待兔,顺道等着护城官兵会合。”
祁晟问:“那大人要我做什么?”
杨县丞道:“山野贼寇警惕非常,你却能跟着他们到贼窝,便说明你善匿藏,追踪。且我上一回就注意到了,那贼寇躲藏的地方,易守难攻,且也容易哨守。你却如出入无人之境地离开,甚至领着我们众人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一网打尽,你的能力只为一个贩夫走卒,着实可惜了。”
祁晟解释道:“我常年打猎,所以才会善匿藏,追踪。这些,许多猎户都能做到,再者我五识灵敏,是因昏睡了数月,也做了两个月的盲人,算不得什么。”
杨县丞挑眉:“你这就谦虚了。”
“还有一点,我也挺欣赏你的。”
祁晟不解,表情带着些许疑惑。
杨县丞道:“我刚进公署任职,这公署里的大部分的衙役捕快在我跟前,可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你第一回见着我,却满脸平静。”
祁晟闻言,心忖自己连吃人的虎都对阵过了,还能怕你一个还有人性的人不成?
自然,他也没实诚到什么话都往外说。
祁晟面上不显,平静从容地应道:“大人是好官,又非穷凶极恶之人,我心里只有敬重,并无惧意。”
杨县丞轻一笑,倒是没有点破他的假意恭维。
“大人到底想让我做什么?”祁晟再次问道。
说了这么些,好似还没说要他做什么,但他也隐约猜到了。
杨县丞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山峦,道:“你领两人假扮猎户入山,一日十二时辰内查清贼窝所在之处,不管成不成,十二个时辰内一定要回来,若事办成,必有重赏。”
第75章
两个年纪三十来岁的捕快被安排听从祁晟的指使, 一个时辰后乔装成猎户入山。
两个捕快看到让他们听命的郎君,是个比他们年轻许多,且面容俊美的男人时,眉头皱了起来。
杨县丞一眼就瞧出了他们眼底的不服, 道:“可别小看着小郎君。”
听见小郎君这个称呼, 祁晟微微蹙眉, 不怎么喜欢这个称呼。
杨县丞拍了拍身边祁晟的肩膀,手劲颇大, 祁晟的身形都不由地微动。
肩膀略疼。
杨县丞道:“先前抓回去的八个流寇,就是这小郎君尾随着贼寇入山, 最后带着我等一行人, 不费一兵一卒就把这些个流寇抓住,把被绑之人救出。”
“你们对山林的了解远不如他, 所以……”杨县丞的脸色顿时冷肃, 沉声吐出几个字:“别拖后腿。”
两个原本带着轻视态度的捕快, 一看到县丞的表情, 似有威严重重压来, 立马就僵直了背脊,异口同声地应:“属下领命!”
几人换上了猎户的衣服, 杨县丞和两个手下上下打量着祁晟。
杨县丞看着祁晟,微微眯眸, 怀疑道:“你真的是猎户?”
就着原先的衣裳, 就腰间围了一块兽皮,脚上也是用动物皮毛着的皮靴, 背后也背了一把弓箭,还有柴刀。
就是祁晟的肤色不像常年游走山林的猎户,虽不算特别白净, 可与粗糙的猎户相比,反倒像是……进山寻乐子的公子哥。
祁晟能猜到杨县丞为什么有这些怀疑,他道:“我本就不黑,且有小半年没打过猎,也没下过地,甚至日头都晒得少,自然就是这个肤色了。”
杨县丞道:“不是猎户反倒像猎户,是猎户反倒不像。”
琢磨了一下:“就这样,小心行事,被逮到了就说是猎户,找机会逃跑。当然,我希望你们别暴露行踪。”
杨县丞给了时间他们交谈行事计划,细节,随之骑马而去,从另一处入山。
杨县丞身边的幕僚道:“大人就这么相信那年轻人能把贼窝位置找出来?”
杨县丞道:“你是没见过先前他领着我们游走山林的那种从容,好像都不是用眼睛找的路,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极强辨别方位的能力,闭着眼睛走过一遍,他估计都能记住。”
“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探路,先前派出去的人都无功而返了,若是屡次派人前去探路,只会打草惊蛇,所以只能快狠准。”
“不说别的,这祁晟探路的能力,比我们这里所有人都好。”
不知不觉便入了夜,两个孩子第一次住新家,不敢自己睡,陆鸢也就只能带着她们俩一块睡。
孩子都哄睡了,陆鸢却没半点睡意。
她披上外衫出来上茅房。
去了茅房回来,就听见从西屋传出叹气的声音。
陆鸢也跟着叹了一声,这可没法安慰,唯有祁晟平平安安地回来,才一切可解。
她看了一眼老太太的房门,最后还是转身回了屋。
早间陆鸢一脸疲惫地给秋花穿好衣裳,出了屋子准备去烧水给她们洗漱。
出了院子,才听到厨房传出声音。
这老太太总不会是一宿没睡吧?
她带着两个孩子到厨房门口,就见老太太已经在烧火做朝食了。
陆鸢问:“老太太你一宿没睡?”
何老婆子转头看了眼她,道:“一宿没睡,我可受不了,只不过是年纪大了,觉少。”
瞧着老太太的精神头也不像是一宿没睡,她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何老婆子道:“桶里有洗漱的热水,应该还温着。”
陆鸢带着两个孩子一块盥洗后,才问:“做的什么朝食?”
何老婆子道:“我手艺没你的巧,就只会煮个粥,见你昨日宰杀的鸡也没烫,就用水煮了,煮出来的汤用来熬粥了。”
白切鸡也是岭南的风味,等晌午吃中食的时候,再切块,准备点酱料沾着吃。
用了朝食后,陆鸢说:“我一会去广康城衙门问问郎君的事情。”
老太太丧气的脸上顿时恢复了些许光彩,眼里也浮现了期待:“他们能有消息吗?”
陆鸢道:“便是没有消息,我也得去问问,这没由来的,忽然就让郎君帮忙引路,那总得有个说法。”
陆鸢收拾好了,就带着春花出门了,这老太太也没什么精神头,也不能让她带两个孩子。
陆鸢找到了衙门,直接说了来意。
衙役道:“我们没收到消息,若你家郎君真被县丞征用,那过几日就能有消息了,且在家等着吧。”
陆鸢没法,只能先行离开。
祁晟被县丞征用,她也没心思出摊,再者怕老太太胡思乱想,出点什么意外,她还得在家里盯着。
祁晟和另外两人是在酉时进的山,在翌日午时就赶了回来。
他倒是平安无事,只有一个人肩膀被弓箭擦伤。
杨县丞神色肃严,问:“被发现了?”
没受伤的人姓陈,他应道:“应该没有被发现,进了山后,祁郎君就逮了一只活野兔,那贼子特别警惕,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射箭,陆捕快不慎被箭射伤,祁郎君当机立断用箭直接刺穿了野兔,扔在了原处”
受伤的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杨县丞看了眼祁晟,问:“那这是没被发现?”
祁晟道:“山野林中多的是这种小兽制造的动静,每天晚上不知会遇上多少,他们不会怀疑。”
杨县丞点了点头,问:“那接下来呢?”
陈捕快回道:“祁郎君让我先行离开危险范围,让我们二人在做了标记之处等候,若是一个时辰没等到他,就让我们先行回来。”
如今三人都能平安回来,就说明这事算是顺利。
杨县丞复而看向幕僚,吩咐:“立刻准备笔墨纸砚,让祁郎君把路线图画出来。”
祁晟用了小半个时辰,把上山的两条路线图画了出来,还有山寨的哨点。
他把画好的图给了杨县丞。
眼力极好的陈捕快继而道:“在后撤之前,我已上树查看过寨子的情况,人数约莫在五百人到七百人之间,所有的人质都被关押在空地的牢笼之中,有人看守。”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消息,道增援的两千护城兵到了。
杨县丞闻言,顿时笑了:“整军歇息两刻后,即刻根据地图上的两条道,兵分两路,势要攻下猛虎寨!”
祁晟已经三日没消息了,家里也逐渐压抑。
两个孩子似乎感觉到了,也不怎么笑了。
何老婆子还是给愁病了,染上了风寒。
陆鸢正在屋子里熬着药,春花过来扯了扯她的衣角。
她低头看向她,就见春花小小的脸上都是惶恐不安,扁着嘴,似乎要哭出来的模样,她蹲了下来,问:“春花,怎么了?”
春花声音带着害怕,问:“娘,曾祖母会好起来吗?”
大抵是先前所在的村子太过贫穷,春花见过太多太多因为生病而得不到及时医治而死的人了,她已经懂得了什么是死亡,所以很害怕好不容易亲近的曾祖母也会一样。
陆鸢摸了摸她的脸蛋,说:“曾祖母喝了大夫喝的药,会没事的。”
春花眼眶红了,又问:“祁叔呢?”
陆鸢愣了一下,她还以为没有在他们面前明说剿匪的事,这俩孩子也不清楚祁晟是干嘛的,却忽略了现在这氛围,有些像先前祁晟昏睡时的情况,所以春花也察觉出来了一些不对劲。
陆鸢默了默,片息后,才道:“祁叔也不会有事的,他很快就能回来了。”
她继而抱住春花,温柔地说:“这些事也不是你个小小孩能操心的,你呀,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就行了。”
春花没忍住,微微抽泣,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娘,我好怕。”
陆鸢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怕不怕,都会没事的。”
她一抬眼,又看向站在门口的秋花,她朝着小姑娘招了招手。
秋花扶着门框走跨过门槛,迈着小步子走到了她们身边,张开小手臂也抱住了她们,然后小手还在娘亲和姐姐的后背轻拍了拍,声音稚嫩地安慰:“不怕,不怕。”
陆鸢原本还相对压抑的情绪,被这小姑娘一捣鼓,都有些想笑了。
这姊妹俩真是全然不一样的性子。
姐姐多愁善感,共情能力强。
而妹妹则是少年老成,小小的年纪,说话都不利索的年纪,却是格外的稳重。
互相安慰了一会,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陆鸢眼神一亮,倏然站起,往院子外跑了出去。
她们入住这么些天,也没有走访邻里,忽然有人敲门,会不会是祁晟?!
陆鸢跑到院门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把门打开,在看见不是祁晟,而是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时,她期待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
还没问话,屋子里头就传出老太太着急的声音:“丽娘,可是晟哥儿回来了?!”
陆鸢心下微微一叹,应:“是别人。”
回话后,她疑惑地看着陌生男人,问:“你是哪位?”
年轻男人道:“我是广康城衙门的衙役,敢问是祁晟郎君的家吗?”
闻言,陆鸢眼里顿时有了光亮,点了头,急问:“可是有我家郎君的消息了?!”
那男人点了点头,道:“县丞命我回城传消息,祁郎君便让我顺道来与家眷传个口信,他说他一切平安,两三日内就能回来,让家中妻儿和祖母莫要为他担心。”
陆鸢闻言,险些喜极而泣,眼里有些泛红,惊喜过后,她才回过神,忙道:“官爷一路辛苦,且等着,我现在给你倒水出来。”
男人忙道:“不用了,我还得回家去,就先走了。”
男人离开后,陆鸢把门阖上,迫不及待地跑进老太太屋中,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太太,让她安心。
第76章
何老婆子听到孙子平平安安的消息, 原本病病恹恹的一个老太太,脸色似乎都红润了许多。
有那么一瞬间,陆鸢都害怕是回光返照,吓得她寸步不离。
夜幕降临, 陆鸢把两个孩子的饭送到了屋子里头后, 再把自己的饭菜和骨汤粥, 都端到了老太太的屋中。
何老婆子皱眉看着她的举动,纳闷道:“你不去陪着两个孩子, 来我这做什么,你晚上还要带孩子呢, 也不怕我把病气过给你。你要是也病了, 谁来照顾两个孩子?”
陆鸢道:“我身子可没这么虚,先前手被烫伤还淋了大暴雨呢, 也没见染上风……”
老太太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呸呸呸!你这嘴真的是什么都往外说, 别好的不灵坏的灵。”
陆鸢瞧着她说教的劲头, 担忧地问:“老太太你今早还病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现在精神头却这么好, 真的没有半点不适吗?”
何老婆子有些不大明白,微微眯眼瞧向她, 见她一副过度担忧的模样,一瞬间心领神会, 瞪眼道:“你还当我回光返照不成!?”
陆鸢顿时抿紧了嘴。
她可没这么说。
似会读心术的何老婆子瞧着她这心虚模样, 肯定道:“你嘴上没说,心里就是这么想了。”
何老婆子没好气道:“我这几天是生了点病, 没至于到见阎王的地步,我这是心病,没晟哥儿的消息, 我吃不好睡不着,这病能好得快才怪。”
老太太倒是对自己的病因了解得透彻。
看来是心病有了心药,这病情也就跟着好了起来。
还没用暮食,老太太也是担心病气过给她,所以把她赶了出去。
陆鸢只得回屋陪孩子一块吃暮食。
陆鸢自五天前,就一直没有出摊,幸亏有祁晟的赏银,还有三贯钱,才不至于让她焦虑。
就是半个月不出摊,也不成问题。
时下最重要的,是等到祁晟回来。
这没出摊后,就变天了,日日都阴雨连连,空气都湿冷湿冷的。
白日,陆鸢也得在孩子俩的屋子烧火盆子,以此来保证屋子里的干燥。
祁晟快要回来了,自是要让两个孩子自己睡了。
陆鸢坐在床边的地上,把两个孩子哄睡了,给他们掖了被子,而后把熄灭了许久的火盆子搬出院子外。
见老太太的屋子里还亮着灯,她便走到房门敲了敲,然后推门进去。
老太太正在缝着一个荷包,是蓝色的,一瞧就知道是缝给谁的。
陆鸢道:“荷包可以明天再缝,先休息。”
何老婆子道:“晟哥儿明日就可能会回
来,我得在他回来前,给他做个装平安符的荷包。”
陆鸢愣了一下,问:“哪儿有平安符?”
何老婆子动作顿了顿,也忽然反应过来:“我真是病糊涂了,平安符都没求,急什么。”
陆鸢道:“我听人说广康城有座法陀寺比较灵验,等郎君回来了,我们去拜拜。”
何老婆子道:“是得去拜拜,近来说顺又不顺,说不顺又特别顺。”
陆鸢上前,把她手里的荷包拿过,放到小篓子里,说:“别想那么多,今晚好好歇着,等郎君回来了,病好了,郎君也不至于太过自责。”
何老婆子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所以道:“你回吧,我睡了。”
自有祁晟消息的第三天一早,陆鸢刚盥洗好,准备去附近的小菜市买菜。
这去东市要走小半个时辰,所以这附近有个小菜市。
附近的一些人,都会在院子里养几个鸡,或在宅子周围的空地种点小菜,平日里都会把鸡蛋,或是青菜拿出来卖,挣几个钱花使,久而久之就成了个小菜市。
日常所需,也可以在小菜市解决,但若是要买肉,就得去东市了。
如今祁晟还没回来,家里老人生病,孩子又小,陆鸢只能在附近买菜,偶尔托隔壁大娘帮忙买点肉回来。
前些天,祁晟不在家,怕羊肉汤放太久,陆鸢便送了一大碗给隔壁大娘。整得现在大娘见着她都特别热情,还送了好几把自家种的青菜。
陆鸢提了篮子,朝倒座房喊了声:“春花,秋花,穿好鞋子,要去买菜了。”
春花和秋花应了一声,飞快地穿上布鞋,各拿上自己的小篮子,跟她一块去买菜。
身体好了许多的何老婆子,敞开窗户道:“等我身体好了,就在院子里种点青菜,省得要花钱买。”
院子的围墙边上有一小块没填青石砖的空地,许是之前屋主种花花草草的地方,现在正好可以用来种点菜,让老太太有点事可做。
陆鸢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走到巷口的时候,秋花的步子忽然停了,陆鸢低头看向她,问:“怎么了?”
秋花抬起手,往右前方指去,开口道 :“爹。”
陆鸢心底略微一颤,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远处一个身着暗色衣裳,牵着马的挺拔身影就落入了陆鸢的视线之中。
不是祁晟,还能是谁?
祁晟看到了她和两个孩子,步子快了许多,谁承想她留下两个孩子,掉头就跑了。
这……?
祁晟的脸上的神色有些许怔愣。
他走近了,秋花跑了过来,仰着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马,说:“马马。”
春花扭扭捏捏地也走了过来,既好奇又害怕地看着高大的棕马。
祁晟问:“春花,你娘怎么忽然跑了?”
春花应:“娘说要回去告诉曾祖母。”
祁晟闻言,才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蹲下来问她们:“要不要骑马?”
春花还没应,秋花重重地应:“要!”
祁晟笑了笑,看向春花,问:“春花呢?”
春花有点儿害怕,但还是期待地点点头。
祁晟先把秋花抱到了上头,道:“抓着这里。”
他拍了拍马鞍的前鞍桥环。
秋花听话地弯腰,抓得紧紧的,一点儿也不害怕。
祁晟再次把春花抱起,叮嘱:“抱住妹妹。”
春花有点打颤,上了马背后,则害怕地紧紧抱住了妹妹。
祁晟牵着马的同时,也时刻盯着着两个孩子。
祁晟的出现,引去了巷子旁人的视线,这面孔陌生得很,且是什么样的家底,竟然还养了马?
巷子人家的孩子都跑出来看马,瞧着两个小姑娘骑在马背上,满眼的羡慕,和家里大人闹着也要骑。
春花曾经也是这么羡慕,羡慕地望着骑在爹爹肩头的那些孩子。
原本害怕的春花,在一个个小孩子艳羡的目光之下,不由地挺直了背脊,不再害怕。
隔壁邻居大娘认出了两个孩子,问:“春花秋花,这位是你们家哪位?”
邻居大娘虽与陆鸢打过照面,倒是没见过祁晟。
春花应:“这是我爹。”
说完后,心虚地瞧了眼身边的人,有些怕他不喜欢听,也怕他和别人说她和妹妹不是亲生的。
祁晟转头朝着她笑了笑。
对上继父的笑容,小姑娘心里也安定了下来。
大娘闻言,惊地睁大眼睛看向祁晟。
这祁家的郎君到底是做什么营生的,竟然还能骑马?!
祁晟笑了笑,和大娘道:“我这些天忙了些,搬家也没过来。”
话音刚落,就看到妻子扶着满脸期待且担忧的祖母走来。
祁晟牵着马走去,走近了,喊:“祖母,丽娘,让你们担心了。”
何老婆子上下观察孙子,见没有任何的不适,才拍着胸口道:“还好还好,全乎回来了。”
祁晟:……
这话格外的熟悉,上一回丽娘说的也是这话。
陆鸢道:“人都在看着,先回家,先回家。”
她走到马旁,扶着马背上的两个孩子。
回至家中,关上院门,祁晟把两个孩子从马背上抱下来,继而把马拴在了玉兰树旁。
两个孩子都围着马,盯着它。
祁晟叮嘱道:“别离得太近。”
两个孩子听话,往后小碎步地退了几步。
祁晟:……
这退没退都没什么区别。
他担心马伤及孩子,在马的周围画了个安全圈,让她们在圈外看。
陆鸢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出来,递给他:“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也不知是不是天没亮就赶了路,他头上的僕帽一派湿色的,就是他身上的衣服也是湿润润的,且他脸色也被冻得白了几个度。
祁晟接过了水杯,她又急着去烧热水。
何老婆子也跟着淘米准备熬粥。
祁晟喝了一杯热水,冷冰冰的身子才感觉恢复了一些暖意,道:“祖母,丽娘,你们歇一歇,不用这么忙碌。”
两个人也没听他的话,继续忙碌着。
等水热了,陆鸢把水舀了出来,他则进屋把热水提起。
陆鸢道:“你先洗着,我给你拿衣裳过去。”
新家这也放了一身换洗的衣裳,也不愁没衣服换。
祁晟点了头,提着水进了澡间。
陆鸢给他送了衣裳,进厨房帮忙时,老太太小声与她道:“等会回屋,你扒了晟哥儿的衣裳瞧瞧。”
陆鸢眼睛睁得老大,震惊地看着老太太:“这不太好吧。”
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和老太太住一块了,她都快跟不上老太太的彪悍了。
老太太皱眉道:“你们夫妻俩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陆鸢心说都还没赤诚相见过呢,连个亲亲都没有呢,可不就不好意思。
见孙媳不说话,老太太道:“晟哥儿就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以前他就是身上有伤,也是藏得严严实实的,不让我看见,我怕他现在也是这样。一会回屋了,你仔细瞅瞅,我看着两个孩子,不会让她们去打扰你们的。”
陆鸢道:“这青天白日的,老太太你这话说得好似我要与郎君做什么坏事一样。”
老太太瞅了她一眼,不说话,搅拌着一锅粥。
陆鸢:……
这耐人寻味的眼神,很难不让人多想。
第77章
祁晟沐浴回了屋子, 老太太把陆鸢从厨房退出去:“你到底在羞什么?快去!”
陆鸢没法,只得跟在祁晟身后回屋。
等把孙媳赶回屋子,老太太拿起汤勺正要搅拌锅里的粥时,动作倏然一顿。
不对呀。
孙媳本来就是嫁过人的, 不应该是这个反应才对。
而且, 这俩都成婚都快有三个月了, 方才的反应过于忸怩了。
老太太转身走到厨房门口,往东屋瞧了眼, 皱起了眉头。
这两个人,成亲快有三个月了, 难不成还没有圆房?
可没有圆房, 这两人相处也忒自然了些,就好似成婚有三年五载了。
转念一想, 这丽娘原本就有种能让人很快就亲近起来的本事, 他们夫妻这般融洽也是能说得通的。
要是成婚这么久, 都还没圆房, 可不是件寻常事。
是丽娘不愿。
还是晟哥儿不顶事。
这两者相差甚大。
也不是她自大, 就孙子长得那模样,没几个寻常女子不喜欢, 再加上脾气也好,更是优秀。
丽娘瞧着也是个眼光正常的, 自然是喜欢孙子那样长相的。
若不是丽娘不愿, 那就是晟哥儿不愿,或者说不顶事。
可自己的孙子, 她是了解的,要说不喜欢丽娘,压根就不可能。
这前者不是, 那只能是后者了。
晟哥儿从小到大就和姑娘保持距离,别的小伙子血气方刚的时候,他在打猎,准备给他说亲时,他也没什么兴趣。
总该不会……他二十来岁了,都什么都还不懂吧?
老太太想到这个可能,顿时觉得头疼。
家里也没个男性的长辈,这该怎么让他开窍?
陆鸢推门进了屋子,祁晟正在擦拭着还未及肩的头发。
她阖上房门再转身的时候,就看到他转身看向他,湿发凌乱,衣襟半敞。
陆鸢瞧过他全身上下,恢复之后,就没再瞧过了,但也是摸过的,因此得出了结论。
——恢复得不错。
她的视线从他的头顶扫到脚。
祁晟微微蹙眉,问:“怎么了?”
陆鸢如实道:“老太太怕你隐瞒了受伤的事,让我进来检查。”
祁晟笑了笑:“事情很顺利,你与祖母说,我没受伤。”
陆鸢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道:“那可不行,得亲眼瞧过才行。”
祁晟脸上的神色微微滞了滞,迟疑地问:“亲眼瞧,是怎么个瞧法?”
陆鸢有点羞涩:“自然是脱了衣服瞧。”
祁晟有点不太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再次询问:“上衣?”
陆鸢忽然就笑了出来,走上前,抬起双手伸向他的衣襟,祁晟微微往后一躲。
陆鸢却不容他多,直接就拽住了他的衣襟,祁晟按着她双手,忙道:“我自己脱。”
陆鸢琢磨了一下,说:“那你松开手。”
她已经看到了,他还没扣上盘扣。
祁晟松开手的瞬间,衣服瞬间被扒了。
……
肩膀至胸膛都袒露在她面前。
两人面面相觑。
祁晟觉得,她也有做女登徒子的潜在能力。
陆鸢抬起双手后退了一小步:“你来,你来。”
祁晟默然,见识过她的登徒子性子,也想到自己昏迷时,全身都被她瞧过了,如今现在也没有什么可吃惊的,他都能淡定地把衣服褪到了腰间,不自觉收腹,绷紧手臂转身给她瞧。
“瞧吧,没伤。”他的声音都带着些许的无奈,转回头看向她,
肌理线条流畅,宽肩窄腰,就是身上有一些旧伤口,有爪子抓伤的,有些像是跌打损伤的浅疤。
陆鸢心酸酸了片刻后,说:“行吧,你赶紧把衣裳穿好,别着凉了,我与老太太说去了。”
她转身就出了屋子,然后又立马阖上了房门。
祁晟这才呼了一口气。
老太太才熬好粥,打算焖一会时,就见孙媳进了厨房。
“你这么快就出来了?这都没有一刻,你可有好好检查?”
陆鸢被问得一时无言。
“没伤,起码上身没看到任何的擦伤。”
老太太闻言,才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陆鸢敲了眼熬好的粥,说:“我出门买点菜回来,没菜送粥怎么行。”
老太太道:“也不知晟哥儿有没有好好吃饭,等你买菜回来,他估摸都已经吃好了,还是等会去一趟东市,买些肉回来,等晌午做一顿好吃的。”
陆鸢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是,小菜市也没肉菜,顶多会有鱼卖,我得买些羊肉回来,上回郎君没吃着。”
老太太微微皱眉,道:“羊肉贵,更别说现在入冬了,只怕一天一个价,你这么多天没出摊了,钱够吗?”
想了想,又说:“这天冷,平日都待在屋中时间多,我也做了绣品,你一会顺道拿过去换钱。”
陆鸢:……
都忘了她前几天骗老太太说租这个屋子的时候,都快把钱用完了。
反正都已经把半个多月前归途的事告诉了老太太,陆鸢索性也没继续瞒着,把赏银的事给说了。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说:“这种危险的赏银,我一点也不想晟哥儿挣。”
陆鸢都没敢说祁晟这回估计也能得到赏银。
刚都忘记问了,他有没有赏银,能有多少。
祁晟从屋中出来,看了眼还在观察马儿的两个孩子,说:“一会我出去找些饲料,让你们喂它。”
陆鸢听见声,问他:“这马咋回事?”
看着好像还是上次那匹。
祁晟道:“县丞问我想要什么赏,我就想着要了一匹马。”
陆鸢愣了愣,看向那匹棕马:“这匹马,就是赏了?”
祁晟琢磨了一下,道:“我想,应该吧。毕竟一匹老马都能值七八贯钱,这匹成色,估计值二三十贯钱。”
陆鸢瞧着马,说:“给他套个板车,之后出早市,都能省下牛车的钱了,而且这样从夜市回这,也能更快,估计都不用两刻,能让我们更轻省。”
这有了好马就相当于他们已经有了豪车,区别在于不用价格高昂的油费,只需要一把稻草。
祁晟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夜市收摊,你要是想回这边也没问题。”
夜里驾驶马车能更快一些,估摸一刻多就能到。
毕竟钱能继续挣,但要挣够买牛或是买马的钱,需要很久。
春花和秋花都眼睛亮灼灼地看向祁晟。
春花惊喜地问:“真的吗,这马真的是我们家的了吗?”
祁晟点头:“你可以和秋花给它起一个名字。”
两个孩子听到他的话,眼睛更亮了。
陆鸢道:“那等会儿咱们把马牵去木工铺子问问,一个车斗得多少银钱。”
马都有了,再闲置就是浪费了。
她好一会后,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就她和祁晟说话了,这老太太一句话都没有说,想到刚刚老太太的话,陆鸢就知道老太太为何兴致不高了。
粥好了,桌面摆了些萝卜干和酸豆角,还有炒鸡蛋。
陆鸢虽然很好奇祁晟是怎么样领路的,但老太太肯定不爱听这个,她也就没敢现在问。
吃过朝食,瞧着祁晟的模样,这些天都没能好好休息,陆鸢就让他先去休息,等下午再去木工铺子。
祁晟回屋后,陆鸢便先去东市买菜了。
孩子太小,走不了太远的路就得抱,她可抱不了那么远的路。
陆鸢买了羊肉和萝卜,还有一条一斤多重的草鱼。
晌午过了,祁晟还没醒。
陆鸢回屋拿针线活去孩子的屋子做,动作够轻了,还是吵醒了祁晟。
“丽娘?”祁晟坐了起来,撩开帘子,睡眼惺忪地往她的方向望去。
陆鸢:“吵到你了?”
祁晟摇了摇头:“没吵,我正好睡够了。”
陆鸢见他醒了,放下针线篓子,坐到了他的身边。
“你与我说说你帮忙剿匪的事呗,老太太在,我都不敢问。”
祁晟也看出了祖母不爱听这些事,所以他什么都没提。
他简略地与她说了剿匪的事,却没仔细说其中的惊险。
“这后来几日,都需得助县丞在林中追踪逃跑的山贼,是以现在才回来。”
陆鸢面上不由露出担心:“你说你这回这么出色地完成了县丞交代你的事,县丞会不会不舍得放你走,让你继续给你办事?”
祁晟沉默地望着她。
半晌后,才言:“他是官,我是民,有时并非以我的意愿说了算。”
陆鸢也沉默了。
是呀,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说,民不与官斗,便是到了后世,道理也是不变的。
她默了半晌,才道:“这事,先别与老太太说,她自你去剿匪后,日日吃不好睡不好,前两日才病了一场,好不容易好了,让她先养养。”
祁晟神色担忧:“祖母病了?”
陆鸢点头:“染上风寒,听到你的消息,就好了。”
祁晟听了他的话,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困境。
陆鸢把手放到了他腿上的手背上:“不管如何,咱们都一起面对。”
心下一软,伸臂把人拥入了怀中。
陆鸢忽然小声道:“你低头,凑过来,我与你说句话。”
祁晟低下头,附耳过去。
还在想这都在一个屋子里头,就两个人,还需要附耳过去说什么私密话?
才凑过去,脸颊顿时传来温温软软的触感,他微敛的眼神不可置信地睁开,一瞬间似乎有亮光在眼底升起。
祁晟转头看向她,便见她笑盈盈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半晌,两道人影缓缓靠近,两唇相触。
陆鸢地心跳加速,抓住了他手臂的力道逐渐用力。
既紧张又期待。
只是……
激动的心情,在只是唇碰唇后,逐渐平静。
就这?
就这!
不是,她都主动了,他竟然一点都不通。
第78章
须臾, 陆鸢推开了他,垂着眼眸,也不瞅他,拿了针线的小篓子。
“我出去干活了。”说着就起身走出屋子, 连房门都没关。
祁晟望着灌入寒风的房门。
原本鼓动的心口, 也被冷风迎面袭来而趋于平静。
丽娘怎是这个反应?
他是被嫌弃了吗?
祁晟望着敞开的房门, 久久没回神。
陆鸢端着小篓子进了两个孩子的屋子,在玄关脱了鞋, 走到桌子旁,静默无声地就坐下。
两个孩子凑过来, 她也只是摸了摸她们的脑袋。
也在屋子里做着刺绣的老太太, 见平日里话痨的孙媳没说话,有些狐疑地抬眸看向她。
瞧着她好似有些郁闷, 便问:“咋了, 晟哥儿惹你不高兴了?”
陆鸢张了张口, 最终说出口的是:“没什么事。”
要她怎么说他孙子跟个傻二楞似的, 亲亲就真的只是亲亲, 可别到时候□□做的事,都还要她手把手教。
那他干脆就别圆房了。
老太太狐疑地看着她。
这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但瞧着她不想说, 那就不问了。
老太太转而琢磨起了别的事。
这大孙子估摸着是没有长辈教导,也不与同辈聊女人, 所以进度才会这么慢。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得想个法子才成,也不知道这城里的书肆有没那等禁书买。
春花和秋花姊妹俩, 看看思索沉沉的娘,又看向眉头紧锁的曾祖母,最后面面相觑, 两个小姑娘不约而同地摊手,耸肩。
过了半刻,院子外头才传来水声。
应是祁晟起来洗漱了。
他洗漱好后,站在倒座房的房门外,踌躇了几息,才抬手叩了叩门:“丽娘,可还要去木工铺子?”
陆鸢还是对方才的亲亲有些失望的,纳闷思索了几息:“去。”
她放下才缝没几针的袜子,站了起来,和两个孩子道:“外边冷,你们和曾祖母在家,好不好?”
两个孩子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陆鸢打开房门,一眼就瞧到了站在门外的祁晟。
一时间有点儿尴尬,她避开视线,说:“咱们走吧。”
祁晟视线一直紧锁着她,也能感觉到她的情绪。
似害羞,却又似兴致不高,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祁晟可以确定了,方才的举动,他没让她满意。
意识到这点,祁晟略为挫败。
果然,还是不能靠自己摸索,还是得问一旁人,或是找些风月书籍来瞧。
祁晟面上也不显,把灌了热水的汤婆子递给她。
“下午寒凉,抱着汤婆子去。”
陆鸢接过,小声道了声:“谢谢。”
祁晟:……
她忽然客气,倒让他不适应了,也有些许的不自在。
祁晟拉着马出了院子,与她说:“你上去骑着,我牵着马。”
陆鸢长这么大,还没骑过马呢,听到他的话,也确实想骑,而且这到西市还要走半个时辰呢,可远了。
有马不骑是傻子,但不想左邻右舍围观,便说:“等过了河再说。
等过了河,祁晟扶着她:”先踩上脚蹬再上马?”
陆鸢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是以踩着脚蹬,一蹬腿就跨上了马背。
祁晟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与春花秋花的表情如出一辙,满眼都是对新事物的好奇,欢喜。
因着两人的氛围有些不自在,是以一路都没什么话。
陆鸢对这马车车斗不了解,就让祁晟与木匠沟通。
最后,等要去定银钱的时候,才轮到陆鸢上场。
整个车斗,没有棚子框架得六百文,有棚子框架和顶上的雨布,得多加二百文。这二百文还是不包括周围需得挡风的。
这还是陆鸢谈了价钱之后的数目。
这迟早都是要做的,现在手里也有些银钱,就算做了车斗和棚子,也还是有两贯钱的,所以陆鸢也就下了定,给了定钱。
等木匠给马量尺寸时,他们俩去东市逛一逛,顺道买了些零嘴。
冬日在屋子里待着,嘴巴也闲得发慌,是以陆鸢买了些瓜子和饼子。
回时,陆鸢都已经没了那么点尴尬。
她骑在马背上,与他说:“咱们明天是不是该回去准备早市和夜市了?”
这一天天花钱如流水,但已经快十日没进项了,刚刚又出了一笔大钱,陆鸢也着急了。
祁晟见她主动与自己说话了,晓得她过了不自在的劲,暗暗松了一口气,应:“是该回去出摊。”
*
夜里,祁晟到厨房烧喝的热水。
没一会,老太太也出现在厨房门口,目光复杂地看着忙碌的孙儿。
祁晟转身看向祖母,问:“祖母若是要喝水,叫我倒进去就是了。”
老太太摇了摇头,说:“我有点事想要问你。”
祁晟以为祖母想问剿匪的事,心下微微一叹。
“祖母想问什么?”
老太太看着孙子那张脸,心道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默了几息,老太太走近厨房,压低声音问:“老实说,你和丽娘还没圆房,是不是?”
问丽娘,她这鬼灵精的,一句实话都没有。
祁晟有一瞬间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他以为祖母要问的是剿匪的事,却不想问题竟是天差地别。
“祖母……这些事,我们夫妻俩自己会看着办的,你别操心了。”
一听这话,老太太心下瞬间有了答案,瞪眼看着他,恼道:“都成婚多久了,你们两个真的就只是躺一张床上,啥都没干了?!”
祁晟神色无奈:“祖母……”
老太太却是神色严肃:“我认真的,你这小子,长了这么一副好皮囊,一个聪明的脑子,可怎就这么不顶用!”
……
祁晟忽然就觉得心下一塞。
老太太没好气道:“也是,家里没个长辈,也没人与你说这些话,今日老婆子我就厚着脸皮与你说道说道。”
祁晟连忙道:“祖母,不用不用,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个什么劲!”老太太越想越气,这么好一个媳妇,他也喜欢,也不知道他犹豫个什么劲!
祁晟不得不说:“祖母,等我这几天得空了,我就去书肆买些书回来瞧瞧。”
老太太听他这么说,才满意道:“这还差不多。”说着,脸色又恢复严肃:“我可与你说,最迟后年年中,我就要抱上孙子!”
祁晟也不管能不能做到,只满口应道:“行行行,后年年中一定能让祖母抱上孙子。”
老太太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屋了。
祁晟好不容易把祖母哄走了,心颇累地呼了一口气,随即又微蹙眉头。
祖母怎忽然问这个,可是丽娘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不知不觉地,祁晟有了心事。
水热了,他端了水进屋。
陆鸢已经躺进被窝里了,见他进来了,才坐起接过他递来的水。
喝了水后,又钻回了被窝中。
祁晟把油灯熄灭,摸黑上榻,入了同一张被窝中。
黑暗中,他默了好一会,才问枕边人:“丽娘,你可睡了?”
陆鸢生怕他要复盘今日下午的事,应都不敢应,装睡。
他这人吧,有事就不会憋到第二天,肯定得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与她说明道白。
这些事,她可不想教他,他自个看着办吧。
祁晟久久没听见她应声,却感觉到她身体略微僵着,没有熟睡后的放松,想也知道她在装睡,不想与他说话。
果然,今日没让她满意,连话都不想与他多说一句。
祁晟顿时没了任何的睡意。
早间起来,陆鸢瞧向祁晟,见到他眼底下的淡淡乌青,愣了愣,问:“怎的,昨晚没睡好?”
祁晟自是不会说,他昨晚想了一宿关于男人尊严的问题,只糊弄的解释:“前些天帮着县丞剿匪,晚间的精神一直紧绷着,所以没睡好。”
陆鸢闻言,一脸的担忧:“那咋办?可别像先前一样,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祁晟瞧着她脸上的担忧,笑了笑,应:“无事,过两日就好。”
陆鸢道:“不行,等会去医馆给你抓两服宁神的药。”
“真不用。”他说。
陆鸢可由不得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了。
“一会去夜市街的时候,顺道去一趟医馆。”
祁晟:“……”
自己扯的谎,还是得自己圆。
用了朝食后,陆鸢和祁晟就准备回去了。
也不知道怎的回事,临出门前,老太太把孙子喊进屋了。
陆鸢则和两个孩子站在院子外。
春花问:“娘,你今天晚上还回来吗?”
陆鸢应:“今晚要出夜市,回来就太晚了,所以明日晌午再回来。”
“等下回马车做好了,我就带你们去逛逛这广康城的夜市。”
春花:“娘,夜市好玩吗?”
陆鸢点头:“当然好玩了,有好多好吃的,也会有人在街头表演杂技,或是跳舞。”
这有些进不了瓦舍表演的,都会在街头表演,挣几个赏钱,所以夜市才能这么热闹。
只是冬天了,穿得多,表演的人才少了一些。
两个孩子闻言,眼睛都亮了,眼里都是对陌生夜市的向往和期待。
秋花问:“马车呢?”
春花瞧了眼妹妹,帮忙解说:“妹妹说,马车什么时候能做好?”
陆鸢应道:“大概四天,很快了。”
这时祁晟从屋中出来,陆鸢看去,瞧见他神色颇为无奈,一时间有些好奇老太太到底与他说了什么。
祁晟倒是没把马带走,毕竟那边院子小,东西又多。
出了巷子后,陆鸢与他商量:“夜市哪的院子那么小,也不方便放马车,要不咱们租满三个月就不租了吧?”
先前交租金的时候,也没料想到会这么快就有了交通工具。要是知道,肯定不会再租了。
祁晟道:“也行,有马车了,不用担心东西多,更不用担心路上时间耽搁太久。”
“就是过些天,马车车斗做好了,也可以回来了。”
陆鸢道:“那咱们夜市的院子总不能空着吧?”
祁晟道:“我且去与东家仔细说说,就让他少退些租金。若是不成,咱们就帮他另找租户。”
陆鸢想了想,道:“这样的话,也能省好几百文,也行。”
两人一路说着话,祁晟都快忘了去医馆的事,她却记着。
到了医馆,祁晟略感无奈,见抓着药,便与她说:“我出去买些东西,你先帮忙看着,我一会回来寻你。”
陆鸢道:“很快就抓好了,你等等,一会咱们一块去买。”
祁晟顿了一息,才道:“我想快些回去休息,为省些时间,我先去,很快就回来。”
陆鸢不疑有他:“那你去吧,我在医馆等你回来。”
紧接着又问:“那你的银钱够吗?”
财政大权,都管在她手里,他也是偶尔才会拿一点。
祁晟应:“够的。”
他手里还有祖母出门前硬塞给他买书的钱,肯定是够的。
第79章
陆鸢等了一刻, 才把祁晟等回来,只见他手上拿着用草纸包着的东西,薄薄的,像是只有一本书。
她问:“你买什么了?”
祁晟道:“平日无聊, 便买了些书。”
陆鸢问:“书贵吗?”
她时常听视频解说号说这古代的书是奢侈品, 那肯定很贵。
祁晟道:“得看是什么本子, 手抄本也得看字体和书面整洁,最次等, 数十文钱,往上一两银子一本也有。”
陆鸢看向他手上包着的书, 问:“那你买的什么书?”
祁晟应:“买了一千字文和一本地理杂志, 千字文有固定的雕刻印刷版,是以买得便宜, 二十文一本。”
陆鸢道:“你是打算要教春花秋花认字了吗?”
祁晟点头:“教她们是其次。”
陆鸢:“那什么是主次?”
祁晟盯着她瞧了几息, 陆鸢有了答案。
——主次是她。
祁晟道:“你应该都会读, 但就是这些字总是少些笔画, 或是写错些许笔画, 得多看看,多练练。”
陆鸢:……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琢磨了一下, 以免以后买卖越做越大,却因繁体字认不全而吃了大亏, 还是学一学吧。
买了药和书籍, 便回了夜市街。
两人也没急着说退租金的事,毕竟马车还没做好, 这一整个月也没过完,先等马车车斗做好了,再去说也不迟。
可谁承想, 比马车车斗来得更快的,是公署的人。
夜里摆夜市,这才刚开摊不久,就一下子来了六七个高大的男人。
一到摊位上,就和祁晟打招呼:“祁郎君。”
其中一个手臂受伤,吊在脖子上的捕快看向她,问:“这位是你娘子吧?”
陆鸢看向祁晟,眨了眨眼,似在问这些都是什么人。
祁晟道:“是公署的捕快。”
应了她,转而对众人道:“这是内子,几位想吃些什么?”
捕快围坐一张桌子,随之把手上提着的东西放到了桌面上,几坛子酒。
几个捕快转头朝着挂灯笼的粗竹竿望去。在竹竿上挂着一面写着今日在售的吃食,以及价钱。
油条三文,油炸香豆腐七文,豆乳一文。
摊位上摆了三个风炉,两个炉子上边皆是半锅油,而另一个是空锅。
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道:“每样都给我们每个人来一份吧。”
陆鸢仔细数了数,有七个人,随即让祁晟去找呼,她来做。
祁晟给他们每人打了一碗还热乎的豆乳,问他们:“千石山的猛虎寨都清理完了?”
手臂受伤的陆捕快应道:“也处理得七七八八了,只留了一些人看守寨子。”
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样貌端正刚毅,是公署的捕头,姓嵇。
嵇捕头看向祁晟,道:“县丞大人让你明日巳时末去一趟公署。”
正在炸油条的陆鸢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
嵇捕头继而道:“此番在猛虎寨子缴获了不少金银和粮食,和护城军平分后。县丞和县尉,还有知县商议过,决定按功分赏赐,就是说拿出五成的金银和粮食分给咱们这些弟兄。”
公署上下不足百人,也就是说去剿匪的,至少都能有几贯钱拿。
祁晟道:“我已经领了赏,能否麻烦嵇捕头与县丞大人回话,我就不去了?”
嵇捕头端起豆乳抿了一口,瞧了一眼他,放下碗后,道:“你功绩最大,在你进山前,县丞大人更是说了,事成后有重赏,如今不仅事成,人员伤亡也少,比起上一回剿匪,伤亡都少了十分之八,你自然还有别的赏。”
“再说,你真以为大人就是为了赏才让你过去的?”
大家都心知肚明,县丞大人剿匪的劲头可比历任大人来得凶猛,更是势不可挡。
如此,自然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他,在山林中如在自家的人才。
陆捕快道:“等祁兄弟你入了公署,那自然是不能让你和山贼土匪动真刀真枪,你只需要探路就成,咱们肯定是拼了命地保护你。”
有他在,他们剿匪才能事半功倍,如此才能保下性命的成算才大。
陆鸢也没发表意见,把炸好的油条剪到了两个小篮子里,端到了桌面上,转头又去继续炸豆腐。
对于县丞还会继续找祁晟,她早有预料了。
而且她和祁晟也料到这事还真拒绝不了。
祁晟拒绝,只是做压根不可能的挣扎。
他默了半晌,点头:“我明天会过去。”
嵇捕头道:“你也坐下,与咱们喝几口吧。”
祁晟道:“我还要与内子一同做买卖。”
陆鸢转头与他道:“我忙得过来,你便陪几位官爷喝些吧。”
若是祁晟真拒绝不得公署这门差事,她自是也想他与同僚相处融洽,可别被排挤。
其他人见他家娘子都发话了,就把人给按了下来。
陆鸢多拿了一个碗给他,又问他们:“你们要不要碗。”
陆捕快道:“不用不用了,用喝豆乳的碗就成,祁家娘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陆鸢也就转身给炸豆腐调味。
原本不打算沾酒的祁晟,抵不住七个大人劝酒,也喝了不少,若不是一直说他得给娘子收摊,其他人还得继续灌酒。
油炸豆腐好送酒,他们又陆续点了好几份。
他们做了半个多时辰。
因他们个头大,一瞧就不是好惹的,喝豆乳的人也就少了,基本是来打包油条和豆腐的。
毕竟天冷,这个时间段,油条和豆腐卖出去还没十份。
油炸香豆腐带着少许汁水,只能用油纸来装,外边是用几条细竹条简单编的一个框,油纸就包着框边,只需要托在外边,拿着竹简夹起来吃。
这些小竹筐是祁晟做的,一个时辰就能做好几十个,只不过竹条纤细,只能用一回。
陆鸢道:“几位官爷怎不坐久些。”
其中一个捕快道:“家里婆娘管得严,得赶紧回去。”
其他人准备走了,嵇捕头却还没有走的打算。
陆捕头喊:“头,你不回去吗?”
有人道:“头家里就一个人,什么时候回去都成。”
嵇捕头瞧了一眼他们:“我与祁兄弟有话说,你们回去吧,一会我来结账。”
几杯黄酒下肚,两桌人都已经称兄道弟了。
其他人纷纷谢过,然后离开了摊子。
这人高马大,身上自带气场的人走了,客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陆鸢一边忙碌,一边分心听着后边的谈话。
嵇捕头与祁晟道:“我是真的希望你能留在公署干,毕竟这拿刀拿枪的大有人在,可能当前锋,能当山中斥候的人,却少之又少,你的能耐,能让剿匪事半功倍。”
“让前去剿匪的人员伤亡减少,且每当一个寨子被剿灭,这广康城辖下的百姓就能多一分保障。”
陆鸢听出来了,约莫县城为了明日让祁晟留下,先差了人过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等明日再去的时候,再威逼利诱一下,祁晟很难不答应。
这县丞可不只是个只知剿匪的莽夫,还是个善于攻心计的。
便是祁晟识穿了,但也很难拒绝。
一则是这剿匪真的是对百姓实打实的好事。有他相助,若真的减少人员伤亡,以他的性子,是真的难拒绝。
二则是官对民的施压,压根没法反抗。
祁晟瞧了眼妻子的背影,不语,收回了目光之后,便端起酒碗,闷了一口酒。
嵇捕头拍了拍他的肩头,随即站起身,数了该辅的铜板后,说:“你仔细考虑考虑,我便先回去了。”
陆鸢闻言,转回头,看见桌面的银钱,忙拿起来,喊道:“官爷且等等。”
嵇捕头脚步一停,转头看来,问:“可是钱不够?”
陆鸢走到跟前,把钱递了回去,说:“这一顿我们请了,官爷不用破费。”
嵇捕头为人严肃,道:“咱们公门中人,可有明文禁令,外边所食所用,皆不能贪百姓一分一毫。”
陆鸢愣了一下,嵇捕头道:“再说,是你家里郎君帮了公署的忙,我们又怎么能吃白食,祁娘子你便安心收着吧。”
陆鸢讪讪:“那我就收着了。”
人走了,陆鸢才转身坐到祁晟旁,把百来文放进了腰间的钱袋子里头。
祁晟问她:“你说,我该如何抉择?”
陆鸢抬眸看向他,此时他已经喝得有些许的上头了,脸上染上了绯意,便是双眼也略红,更重要的是薄唇也有些红,且水润润的,简直秀色可餐。
她都被吸引去了几分神志。
祁晟见她不应,有些怔愣,“嗯?”了声。
陆鸢回神,应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没法拒绝,得去。”
祁晟一叹:“我也清楚得去,只是祖母那边难交代。”
“祖母上了年纪,受不得刺激。”
陆鸢也跟着他叹了一口气,说:“可也不能瞒着呀。”
“且不说老太太现在都已经在城里了,迟早会听到你的事,就说老太太可精着呢,估计一下子就能把我给看穿了。”
说到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又叹了一口气。
陆鸢想了想,又道:“这夜市的宅子还是不要退了,万一你哪天要用到马,摆了夜市后,我也还有个落脚的地方。”
祁晟不言,却是满脸愁容。
退租还是出摊,都不是什么难事,现在的难事,就是如何安抚他的祖母,说服祖母同意他入公署当职。
这题甚难,他又苦恼地想要喝口酒,却不想被身旁的妻子抢了去。
她直接把最后一口酒给喝了,抹了一把嘴巴,说:“你别喝了,一会还得帮忙收摊呢。”
话到最后,又嘀咕道:“这酒也不怎么烈嘛,感觉也就十数度。”
啤酒都有十几度呢,她喝着觉得味淡,还能连着喝几易拉罐呢。
可为何,她忽然觉得头晕乎乎的?
祁晟以为她也是个酒蒙子,却不想她刚说完话,眼一翻,径直地趴到了桌上。
祁晟:“……”
第80章
陆鸢醉了, 祁晟只得让隔壁摊主帮忙看顾一下摊子,然后把她先送回了家里。
今日准备好的豆乳,还有炸油条用的面,豆腐, 就算卖不完, 也要卖得差不多才能收摊, 可不能亏了。
祁晟把人背回了家中,把她放到榻上, 被子掖好后,见她脸色实在红得厉害, 手背就贴上她的额头。
检查没有发热后, 他才出屋子,烧了热水替换下汤婆子里快凉了水。
汤婆子拿回屋, 塞进了她的被窝之中后, 就回到继续出摊。
但实在是担心醉酒的妻子, 瞧着没剩多少材料, 他也就收摊回去了。
回屋检查了一下陆鸢, 见还在酣睡,这才去厨房, 把剩余的面团蒸上,做明日的朝食。
祁晟蒸着馒头, 才取了衣裳到澡间, 用冷水简单擦洗去身上的酒气,再换上干爽的衣裳。
从澡间出来, 他去厨房去把灶台的火熄了,然后抱着一盆热水,再提着一壶热水就进了屋。
他把水端到床边, 动作轻柔且仔细地给她擦了脸和脖子,还有手和脚。
她都躺了这么久,双足还是冷冰冰的。
祁晟把她抱着的汤婆子拿了出来,虽还有余温,但还是拿到厨房换了新的热水。
等祁晟再回屋,就看见刚还在酣睡的陆鸢已经醒了,裹着被衾坐在床上,正一脸哀怨地看向他。
祁晟晓得是自己把汤婆子拿走,让她给冻醒了。
瞧着她的眼神不甚清明,也不知酒醒了没,担心她发酒疯,忙安抚道:“给汤婆子换了水,你继续睡。”
陆鸢从被衾里边伸出了一只手,祁晟:“别急,我先套上布套,以免烫伤。”
她闻言,把手伸回了被衾中,吸了吸鼻子。
仔细瞧,还能瞧到她鼻头红通通的。
祁晟给汤婆子套上了布套,继而倒了一杯热水,一同递给她:“喝点热水再睡。”
陆鸢只伸出一只手,把汤婆子拿进了被窝,然后微微张开嘴,示意让他喂。
她的举动迟钝且憨憨的,瞧着也有几分可爱。
祁晟无奈笑笑,继而把水杯递到了她的唇边,轻缓地喂她喝了小半杯的水。
收回水杯,他说:“好了,可以继续睡了。”
陆鸢倒是很听话地点头,然后躺了下来。
祁晟把水杯放回桌上,看了眼油灯,想了想,还是没熄。
她瞧着还没彻底醒酒,还是留灯好照顾她。
祁晟躺到床上,身边的人就凑了过来,头靠在他的肩头上。
这微醺的丽娘,性子不仅柔和了许多,就是嘴巴也没有之前那么能说会道了。
祁晟伸手轻拍了拍她,待她熟睡后,还未有睡意的他从床底拖出了一个篓子,把今日买的书拿出,随即翻看了起来。
瞧着瞧着,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书已看过半。
身边的人忽然翻了身,祁晟蓦然把书阖上,垂到床外。
他转头看了眼枕边人,见没有要醒的迹象,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对于风月之事,祁晟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不了解个中细节。
这露骨的风月话本,个中细节详细到了极致。
祁晟这才明白为何被丽娘嫌弃了。
身边的人没醒,祁晟也没有继续看下去,而是把书放回了床底的篓子里。
随之平躺着,睁眼瞧着梁顶。
明明是寒冬,却是浑身燥热。
他昨日便休息不足,为何要挑今日看这些书,分明是自己找罪受。
陆鸢早间起来,觉得头沉沉的,还有些许的痛。
她神志迟缓了许久,才想起昨日自己喝了一口酒后,就没了意识。
这……
真见邪了,竟然还真有一口倒的人,而且还是她现在的身体。
陆鸢起身下床,正要去洗漱,就见床头杌子上压了一张纸条。
她拿起来仔细瞧了一眼。
祁晟说灶台上煮有醒酒的汤,让她自己热来喝,他去公署了,很快就回来。
陆鸢出了门,瞧了眼天色,又看向地上的倒影后,大概知道是什么时辰。
她估摸着都睡了有六七时辰了。
她可真能睡,祁晟也不怕她不是睡过去了,而是晕过去了。
她出了屋子,到厨房看了眼风炉,里边还有点炭火余温,这醒酒汤也不用再额外加热了。
她打开瞧了眼,是豆腐汤,里边还放了酸豆角和萝卜干,她搅动了一下,发现还放了花椒。
她现在就想喝口重口味的汤,这确实很适合用来醒酒。
陆鸢烧了些热水来洗漱后,就把汤盛到了屋中,慢慢地喝了起来。
半碗热汤入腹,不适的感觉顿时减少了。
下回她肯定是一滴酒都不会再碰了。
喝了汤,没那么难受了,陆鸢也想到了去公署的祁晟。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
公署内,县丞办公署处,杨县丞让人把东西都抬进了屋中。
是四大麻袋,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杨县丞道:“晓得你们家也没田地,且做买卖也要用到黄豆,便让知县批了你两袋子稻谷,两袋子黄豆,每袋子都约莫有一石重。”
“毕竟你也得了一匹好马,且去剿匪的人多,这分下去后也没多少了,所以给你的赏银也就只有五贯钱。”
这是祁晟应得的,也就没有客气,一拱手:“谢过县丞赏。”
杨县丞道:“这是你应得的,不用谢。”
说着,视线灼灼地盯着他:“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叫你来,可不仅仅让你来领赏。”
祁晟也不回避这个问题了,点了头。
杨县丞笑了笑,他就喜欢与聪明人说话,不用多言。
“我底下还缺个幕僚,主要职责是训练捕快们在山林作战的能力,还有剿匪时探路。你若能同意,我每个月给你三贯钱的月钱,平日剿匪有功劳,奖赏另算。”
衙门捕快,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是八百文,而这三贯钱的月钱,确实是高了。
可毕竟自己媳妇也能挣钱,这生意好的话,一个月都能挣两三贯钱,祁晟一点都没动心。
他抬起头,与县丞对视:“大人,在应下这活前,我可否提个要求?”
杨县丞挑眉:“你且说说看?”
祁晟道:“若平日没有活计,我可否归家。”他想了想,想了个适当的词语,说:“便只当这活是个贴职。”
杨县丞闻言,乐笑了:“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差事,你竟然只想当个贴职?!”
祁晟道:“我家中的情况,大人是知晓,如若当初我没有成为活死人,我定然会鼎力相助。”
“可如今,我也要为家中老人着想。”
杨县丞想用祁晟,自然是把他的底细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活死人这个事,也听说过了。
也是,毕竟祁家就一根独苗了,祁家老太太自然是看得比什么都严重。
老太天还在孙子成了活死人后,还找了个寡妇,似乎是想留下一男半女。
杨县丞把双手放到桌上,双掌交叠在一起,姿态从容:“若真想为老人着想,那还不如让老人家早早抱上孙子来得实在。”
祁晟:……
杨县丞见他被自己说得一瞬无言,笑道:“这不好办,就与你祖母说,是我强制让你到公署帮忙的。”
“当然,我也有强制这个意思,你今日若是没答应,我也会想别的办法威逼利诱你答应。”
杨县丞倒是一点也不遮掩自己的心思,就这么直接地说了出来。
阶级差距就摆在这,也没有什么必要遮掩。
祁晟:“祖母那处,我会说,还请大人应允。”
杨县丞要的是他这个人,可不管是贴职还是专职,总归他的人在底下办事,还是任由他来差遣。
想法才落,这年轻人似乎能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又开口了:“除却剿匪的时期外,双日我得陪媳妇出摊,单日当值,月俸也可减少。”
杨县丞:……
敢情他这公署的体面活计,还比不过他与媳妇出摊重要,是吧?
沉默了片刻,杨县丞问:“你与你媳妇出一次摊,能挣多少?”
祁晟道:“生意不好,不到百文。生意好,能挣两百文。”
杨县丞闻言,心道难怪听到三贯月钱都没见他有半分动摇,原是他们那小摊子都能这么挣钱。
杨县丞点了头:“也行。”
反正先把人留下,比什么都重要。
“那还请大人拟好契书。”祁晟请求道。
听到这话,杨县丞则真的是再次对他另眼相看了。
这年轻人瞧着是个正经人,可这心眼一点也不少。
杨县丞仔细打量着跟前一表人才的人,好奇的问:“祁晟,你本事也不小,怎的一点都不想往上再走走?”
祁晟摇头:“人各有志,我并没有远大的志向与抱负,我志向在于日子平平淡淡,过得平平安安,家人安康和乐。”
祁家曾经的下场,就注定说明了祁晟这辈子是不可能入仕的,也不可能再踏入皇城。
杨县丞闻言,也没继续劝他。
“也罢,就按着你说的来制定契书。”
祁晟又道:“还请大人加上一条,我只在大人任职期间任职,若大人调任,便放我离去。”
这知县和县丞都是三年一调任。
当然,也有继任的可能。只是知县继任,那么县丞就会调走,反之县丞继任,知县必然不可能继任。
杨县丞拿起笔,抬眼睨了他一眼:“你到底是多怕留在我底下办事?”
说着,也没喊主簿,而是自己铺平了宣纸,然后笔蘸墨,在纸上落笔。
杨县丞写得极快,等写好了一份,递给他瞧。
祁晟双手接过,看到上边龙飞凤舞的狂放字体,有一瞬的哑然,但还是仔细查看了起来。
片刻好,祁晟应:“便按大人所写为契。”
杨县丞听到他的话,便站了起来,从位上下来,给了他一个上去坐下的眼神。
“那你再按着内容抄写两份。”
……
原来县丞也知道自己的字拿不出手。
祁晟都对这武力超群的县丞生出了些好奇。
字难看,又是怎么考中科举的。
仔细想想,只有是从行伍出身,才会让人有种即便他一人,也有千军万马之势的感觉。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