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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妖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围山村。


    武家大朗从河里挑了一担水到何家。


    何老婆子放下了针线活, 打开了水缸的盖子,道:“晟哥儿和丽娘都去了城里,多得你们兄弟俩能搭把手,又是柴又是挑水, 要不然就我这个老婆子和两个干不动活的孩子, 怎么能日日有柴有水用。”


    大武应:“嫂子找我们干活, 离开的时候,也说好的, 我们来负责柴火和水。”


    这一个月以来,因为帮忙干活, 挣了一些银钱, 兄弟姐妹四个也能填饱肚子了。


    挣了些银钱,这个冬天也不用挨饿了。


    何老婆子道:“说好只负责做豆乳和豆花的水和柴火, 可你和小武日日都来挑水, 三天两头就砍柴过来。”


    大武把水都倒进了水缸里, 道:“顺手的事。”


    把水倒进了水缸后, 大武问:“最近天冷了, 明天要不要少做些豆乳和豆花”


    何老婆子想了想,说:“还是少做些吧, 省得浪费。”


    去镇上的人少了,这豆乳豆花凉得又快, 也做不了那么多。


    虽然按着孙媳的法子, 弄了桶套包着,但路途上也耽搁了一个时辰, 在市集上,若是半个时辰卖不完,也凉了。


    而且村子里有人也做起了豆乳的生意, 用的水也是山泉水,所以现在都是靠卖豆花挣钱,还得分成三份,所以先前还有五六十文钱的收入,慢慢地,挣的钱也少了,最近这两趟都挣不到三十文钱了。


    大武离开后,何老婆子才进了屋子,春花正在和秋花说话。


    秋花她娘走的时候,就交代过了,每天都要陪着秋花说说话,不然这孩子以后说话都不利索。


    何老婆子进来的时候,两个孩子都看向了她。


    发现春花的眼睛红通通的,便问:“咋的了?”


    相对比姐姐,秋花则平平淡淡,说:“姐姐,想娘。”


    春花瘪了瘪嘴,不说话。


    何老婆子看向秋花,问:“秋花不想吗?”


    秋花眨了眨眼,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却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想。”


    何老婆子笑了笑,道:“你们的娘很快就能回来了。”


    这一天天的,没了个拌嘴的人,还怪不习惯的。


    听了何老婆子的话,不仅春花的眼睛一亮,就是秋花也定定地看着她。


    “真的吗?”春花满是期待地追问。


    何老婆子点了点头:“算算日子,再过几天就能回来了。”


    春花又问:“那回来的时候,祁叔叔的眼睛是不是就能看见了?”


    何老婆子默了一下,淡淡一笑:“能看得见。”


    这也是何老婆子最希望的。


    早间,何老婆子让大武把做好的豆花和豆乳提出了厨房。


    牛车也正好在院门外等着了。


    大武把豆乳和豆花放上牛车后,就离开了。


    何老婆子目送牛车离开后,就转身回了厨房,开始做朝食。


    做好了早饭,喊两个孩子:“别喂鸡了,快过来用朝食。”


    两个孩子乖乖地走了过来。


    何老婆子给她们姊妹俩都舀了半碗冒着热气的豆乳,然后给她们递过水煮鸡蛋。


    姊妹俩接过鸡蛋,都往桌面上敲了敲,然后才开始剥鸡蛋。


    两个孩子正剥着鸡蛋,就有个老妇人提着个篮子进来了。


    “哟,吃朝食呢。”


    见着两个小姑娘正在吃整个鸡蛋,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


    何老婆子道:“你要我留的豆乳在厨房,你跟我进来装吧。”


    老妇人跟着进了厨房,瞅了眼外头的两个孩子,才嘀咕道:“你这也太糟蹋了。”


    何老婆子皱眉看向她:“怎的?”


    老妇人睨了眼外边,说:“人家亲生的孙女,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能吃上一个鸡蛋,你还舍得给这两个便宜孙女吃?”


    何老婆子脸色一沉,道:“咋的,我自家的鸡蛋,想给谁吃就给谁吃,你还要管到我头上来了。”


    老妇人见她生气了,忙道:“没的事,就是这么一说。”


    何老婆子冷哼了一声:“我又不是那黑心肝的,人家娘亲是晟哥儿的福星,而且还挣钱给晟哥儿治病,我不至于连个鸡蛋都不舍得给她们吃。”


    老妇人还是小声嘀咕道:“人家娘亲也不在家,给不给,哪能知道?”


    瞧着那俩孩子现在的模样,不说白白胖胖,但干净整洁,不黑了,脸上也圆了一些,瞧着养得比村子里其他闺女都要好。


    现在这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刚来围山村时,黑不溜秋且皮包骨的模样?


    何老婆子冷嗤道:“那是黑心肝才能干出来的事。”


    被指桑骂槐黑心肝的老妇人不说话了。


    装了一大汤碗的豆乳,给了两文钱后,就匆匆地走了。


    何老婆子冷嗤了一声,把锅盖上后,才从屋中出来。


    见秋花剥鸡蛋,剥得极慢,而且只剥了外边的壳,却是把蛋衣留着。


    每回吃鸡蛋,这孩子都会把鸡蛋壳剥去,留下有蛋衣的鸡蛋,最后才会撕开来吃。


    何老婆子道:“你这孩子还怪有耐心的,以后跟我学刺绣。”


    春花道:“我也要学。”


    何老婆子点头:“你能坐得住,也可以学。”


    只要不像她娘那样坐不住就成,一双鞋子就只把鞋底纳好了,现在连鞋面都没做呢。


    何老婆子想着这几天他们就要回来了,就给他们收拾收拾屋子,晒晒席子。


    一收拾,就把只做了一半的鞋子找了出来。


    她们娘就天生不适合做针线活。


    吃完了朝食,何老婆子拿了银子,就带着两个孩子去里正家里抓老母鸡。


    里正娘子让大儿媳给她逮了一只鸡,问:“这怎么忽然想要抓鸡了?”


    何老婆子道:“晟哥儿和丽娘去城里这不快一个月了么,我就想着抓只老母鸡,让他们回来后好好补补。”


    里正娘子算了算日子,道:“这也确实是快要回来了,奔波了一个月,也该补补了。”


    说了一会话,里正娘子拿了一小把干花生分给两个小姑娘。


    春花秋花看向何老婆子,在何老婆子点头后,才接过花生。


    春花:“谢谢里正娘子。”


    秋花也跟着姐姐说:“谢谢,娘子。”


    里正娘子乐道:“这两个孩子教得可真好。”


    何老婆子瞅了眼两个小姑娘,笑道:“那还不是她们的娘教得好,这姊妹俩乖巧得很,带她们也轻省。”


    夜里也还能有个说话的人,倒也不会那么孤独。


    里正娘子:“不仅有礼貌,模样也是越来越俊了。”


    她看着两个孩子如出一辙的大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转头看向何老婆子:“俩孩子养养都能变了样子,你说你那孙媳从城里回来后,是不是也变了样子?”


    何老婆子笑了笑,不甚在意道:“丽娘五官底子本来就不错,只是吃了太多苦,才熬成了那模样,变不变都无所谓,平平安安回来就成。”


    去广康城前,丽娘的模样也是寻常妇人的模样了。


    反正也不是她和她过一辈子,何老婆子也没那么在意漂不漂亮。


    吃过中食后,何老婆子带着两个孩子去歇了晌。


    半睡半醒间,似乎听到了院子外传来声响,睡得浅的何老婆子醒了。


    听着声响,心道这青天白日的,总不可能是贼吧?


    琢磨了一下,想着有可能是刘家三郎回来了,便放轻动作下了床,穿上鞋子,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子。


    何老婆子仔细一听,声音是从厨房传出来的,她拿起倚在屋外的扁担,一步一步,慢慢地朝厨房走去。


    这还没走近呢,就看到有一个穿着杏色衣裳的妇人从厨房里走出来。


    她愣了一下,惊道:“你是何人,怎么……丽娘?”


    虽然第一眼没认出来有些变化的孙媳,但不过几息就给认出来了。


    陆鸢见着何老婆子,笑容顿粲:“老太太,可想我了?”


    何老婆子惊讶了一瞬,左右张望,寻找孙子的身影:“晟哥儿呢?”


    陆鸢道:“在后头呢,我急着回来上茅房,但偏生路难行,到村口我就给跑回来了。”


    她晓得她们在睡午觉,就没去打搅,上了茅房,便到厨房找水喝,没成想一出来就看到拿着扁担要打贼的老太太。


    何老婆子放下的扁担,眼神期待地看向她,嘴唇颤颤地问:“晟哥儿的眼睛……治好了吗?”


    陆鸢也不与老人家卖关子,径直道:“好了六成,视物没什么大问题了。”


    “我们跟着刘家三哥的牛车回来的,应该也差不多要到家门口了。”


    他们在城里打听了许久顺道去安平镇的牛车。


    正好打听到今日有回来的牛车,正好是赶集日,还能赶上刘家三郎的牛车,他们也就提前两三天回来了。


    何老婆子也不在意他们是怎么回来的,她耳中只听到自己孙子的眼睛能瞧见了。


    她也顾不得再问旁的了,转身就往院子外跑去。


    陆鸢忙提醒:“老太太你慢些。”


    提醒后,她笑了笑,然后入了屋子。


    两个孩子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都醒了。


    姊妹俩都已经坐了起来,听到开门的声音,有些懵懵地与陆鸢对视。


    陆鸢带着笑意地走到床边,轻弹了弹她们的小脑袋瓜子:“怎么,傻了?看到你们的娘,也认不出来了?”


    春花张开嘴巴喊了一声“娘”就大声哭了出来,蓦地扑向了自己的娘。


    陆鸢抱住了她,道:“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怎么就哭了。”


    秋花虽然没哭,但也扑过来抱住了她。


    陆鸢把两个孩子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们的后背,说:“好了好了,别哭别哭,我给你们买了好吃的回来,一会等叔回来,我就给你们分。”


    陆鸢哄了好一会,外头传来了声响,她便给两个孩子穿上布鞋和厚衣,牵着她们走出院子。


    祁晟正搀扶着红着眼眶的何老婆子进院子。


    夫妻二人看了眼对方身边的人,眼眶都是红通通的,随之对视上视线,都很是无奈地一笑。


    第62章


    素日里要强的何老婆子, 望着自己已然可视物的孙子,眼泪都落了好几回了。


    陆鸢道:“老太太你别哭呀,郎君都可视物了,是喜事。”


    何老婆子抹了抹眼角的泪, 望着和刘家三郎一直修缮杂物间屋顶的孙子, 道:“你懂什么, 这就是高兴。”


    说罢,她转头看向孙媳, 问:“你们在城里,是怎么过来的?”


    陆鸢应道:“在夜市附近租了一房的小院, 夜里摆摊子卖油条豆乳, 双日白日就去摆早市。”


    黏着陆鸢的春花问:“娘,油条是什么?”


    陆鸢看向趴在左边腿上的春花, 说:“等过段时间, 再做给你和秋花吃。”


    右边的秋花听到关键字, 说:“秋花, 要吃。”


    陆鸢点了点她的鼻尖:“你这小丫头, 就对吃最敏感。”


    何老婆子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她手背上的皮肤略微暗红, 便问:“你这手怎了?”


    陆鸢举起给何老婆子瞧,说:“先前被油烫了, 好在伤得不重, 就是过了好些天,都是有些红。”


    孩子俩一听到被油烫伤了, 都扒拉着她手上的手。


    春花瞧着自己娘亲红着一片的手背,眼眶顿时又红了:“娘,疼不疼?”


    便是秋花也踮起脚尖, 往手背那块较为深色的皮肤吹了吹。


    陆鸢看得心软软的,笑意温和:“不疼了。”


    何老婆子问:“怎会被油烫到,还把半个手背都给烫了?”


    陆鸢便简单的与何老婆子说了过程。


    何老婆子听完了她的话后,就黑了脸:“要是我在,我非得逮着她赔钱不可,看谁比谁横。”


    陆鸢:“我这不是被烫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么,要是反应过来,我非拽着她,让她赔钱。”


    后来越想越气,就有一种吵架没发挥好,懊悔不已的感觉。


    何老婆子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反应也忒慢了些。”


    说着,便也拉起她的手仔细看,说:“瞧着也不会留疤,过些时候就能好,要是真留了疤,掘地三尺都要找到那妇人。”


    她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修缮屋顶的两个人自然是听到了。


    祁晟望向她们四个,距离太远,瞧得有些模糊,但也能看得出来那边其乐融融。


    天气冷了,暂做澡间的杂物房也没个屋顶,洗个澡都能把人冻病了,是以回来后,祁晟便让刘三郎留下帮忙把屋顶修缮好。


    刘俊生正要让他把干草递上来,循着他的视线也瞅了一眼。


    压低声音调侃道:“成了婚怎么样,是不是与我先前说的那样,心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祁晟把茅草递给他,说:“我先前不认同,是我觉得,三哥刚新婚燕尔。待过两三年后,估计就不是这么想的了。”


    刘俊生笑道:“确实,成婚久了,与你嫂子也常有会有龃龉,可这不就是过日子嘛?我就不信你与你媳妇就没有半点口角。”


    祁晟笑了笑:“我媳妇那么能干,我岂敢有意见,”


    刘俊生道:“你这小子还别说,昏睡不醒竟也能让你讨到这么好的一个媳妇。”


    先前大家都说,祁晟这样骄傲的人,娶了个带着孩子的丑寡妇,若是醒来了,那还不得又给气死了。


    但随着苏丽娘给祁家挣钱了,祁晟也因冲喜醒来,她还挣钱给其治眼疾,且瞧着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砢碜了,村子里哪个不羡慕他娶了个好媳妇的?


    祁晟唇角的弧度不禁又上扬了一些。


    杂物间修缮好了,刘家三郎也就提着梯子准备归家。


    陆鸢连忙喊住了他,把一包糕点递给了他,说:“这是送给里正和里正娘子的红枣糕,你帮我拿给他们尝一尝,若我们拿过去,旁人会说我们巴结,说得不好听。”


    毕竟也不是给自个的,刘家三郎便接了。


    祁晟把他送出了院子外。


    刘俊生问:“你现在眼睛也能正常视物了,可想好之后要干什么了吗?”


    祁晟道:“还得去城里,或许之后会在城里找一份活计。”


    刘俊生闻言,诧异道:“你们要去广康城生活?”


    祁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这眼睛还没彻底好,每隔一段时日就得去一趟广康城。”


    “每个月去一两回太过麻烦了,再者现在日子也能过得去,便打算在城里先生活一段时日。”


    送走刘俊生后,祁晟才去洗了手。


    何老婆子道:“正好,我今日去里正家抓了一只老母鸡,现在我就去宰了,让你们俩补补身子。”


    祁晟道:“祖母你坐着吧,我去。”


    何老婆子有些担忧道:“你眼睛还没好全乎,可以吗?”


    陆鸢道:“不用担心他,他虽然眼睛才恢复六成,可干活还是很利索的。”


    她手烫伤后,也继续出了两回摊子,活基本上都是祁晟在干,她就炸炸油条。


    祁晟也点了点头,然后去鸡舍抓鸡。


    打开鸡舍时,看到了险些替自己拜堂的大公鸡。


    他不禁觉得好笑,还真的把这只公鸡留了下来。


    大公鸡睨了他一眼,似抬头挺胸从他跟前走了过去。


    祁晟:……


    老太太走了过来,说:“这也不知道咋办,就养着了。”


    说着,她给孙子指了刚买回来的老母鸡。


    祁晟一下便抓到了老母鸡,利落得很。


    祁晟宰鸡的时候,去烧了热水的陆鸢也带着两个孩子去围观。


    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割喉放血。


    陆鸢捂住了两个孩子的眼睛。


    春花道:“娘,我不怕。”


    陆鸢闻言,就放下了手,秋花也拨开了她娘的手,眼定定地看着她后爹是怎么杀鸡的。


    陆鸢瞧着两个孩子兴致勃勃,心说这时代的孩子还真大胆。


    祁晟先前不愧是打猎一把手,这给鸡拔毛也利落得很。


    何老婆子看多了这个场面,也没半点好奇,喊了声:“丽娘,你来我屋里一趟。”


    陆鸢让两个孩子看着,自己就去了何老婆子的屋子里。


    入了屋中,就见何老婆子从墙角捧起一个小坛子,然后放到桌面上打开,上边是一团稻草,取出稻草后,则是半坛子的铜板。


    何老婆子把坛子推到了她面前,说:“这些都是你们不在家里的这段时间挣的,应该也有三四百文。”


    陆鸢心算了一下,道:“这是没怎么用呀?”


    何老婆子应道:“你走之前也留了一些钱,而且你还嘱咐了刘家三郎帮忙买肉,家里也有鸡蛋和菜,就只花些银钱买米。”


    “再说了,里正家每个月还得送五斤米过来,我一个老婆子和两个孩子,一天都吃不了一斤米,花销也不大。”


    陆鸢瞧着坛子里的银钱,思索了一会,才看向何老婆子,道:“其实我和郎君过几日还得回广康城。”


    何老婆子闻言,一愣:“为啥?”


    陆鸢便把祁晟还有去复查的事说了。


    “除了要定时去查看外,我寻思着在城里讨生活也比在围山村或是镇上好一些。”


    住在围山村,去镇上都要那么长时间,这时间就浪费了。


    就算去了镇上居住,三日才有一日是赶集日,且镇上人口也不多,消费水平就摆在那了,做啥生意都注定是挣不了太多的银钱的。


    他们若居住在镇上,除了租赁屋子居住外,还有生活费用,这样的花销下来,小富即安都算不上,可能只能算是粗茶淡饭,但凡生病要用到多一些银钱,都拿不出来。


    在城里,不管是夜市,还是早市,都能挣到钱。


    何老婆子沉默了一会,问:“那之后是要留在城里讨生活?”


    陆鸢看得出来老太太大概以为他们夫妻俩去城里,不带她和两个孩子。


    就补充道:“我们打算这回回来,再过半个月,就把老太太和春花秋花也接到城里去。”


    何老婆子听到她这么说,略一怔忪,道:“这城里花销大,镇上两个屋子的院子,都得二百文一个月呢,这城里只能更贵。”


    陆鸢道:“城里双日有夜市,白日都有早市,只要能做些好吃的小食,总能挣到钱,也能在城里过活。”


    “郎君治眼疾花销大,也没能存下几个钱,但也足够我与郎君在城里过活了,如今郎君眼疾也不用那么多花销了,肯定能存下银钱。”


    陆鸢原本以为得再过一个月,才能把老太太和孩子们接到城里,不过祁晟的恢复超过了预期。再加上这里还有几百文,他们再做半个月,应该就够再租两间屋子的宅子。


    老太太听着孙媳的话,想了想,又说:“我趁着你们去城里,也做了九方帕子,你趁着这回再进城,顺道拿去卖了,得的钱也不用拿回来给我,用做你们做小买卖的本钱。”


    陆鸢心道她和祁晟去城里,满打满算也没有一个月,老太太先前差不多三天才能做一方帕子,还是不停不停的做。


    这九方帕子,也差不多是做了一个月。


    算到这里,陆鸢脸色凝重了下来,劝道:“老太太,我晓得你不知道我和郎君的情况,心里担心花销,所以才会做这么多的帕子,现在郎君的眼疾也见好了,可不能再这么费眼了。”


    “你可还得帮忙看孩子呢,眼睛可不能熬坏了。”


    何老婆子轻哼了一声:“敢情你这不是关心我,而是想让我帮你看孩子。”


    陆鸢笑盈盈道:“我也给你看孙子了,也算是扯平。”


    何老婆子听了她的话,没忍住笑了。


    “你倒是好意思说出这话,我孙子还不是你丈夫了?”


    陆鸢反问:“那春花秋花也是你曾孙女,不是吗?”


    一个月不见,春花秋花都长肉了,还白净了许多,脚上也穿着老太太给做的布鞋。


    两个孩子被养得很好。


    哪怕是亲奶奶,都养不了这么好。


    再说,要真是被两个孩子的亲奶奶养一个月,生死难料。


    说着话,春花秋花离不得太久她们的娘亲,所以又跑进来黏着陆鸢了。


    陆鸢便把秋花抱了起来,道:“走,咱们去找陈家二婶。”


    她看向何老婆子,说:“先前陈二嫂托我卖菌子,我现在把钱送给她。”


    何老婆子道:“你晚点再去,估计都没从地里回来呢。”


    陆鸢点了头,正要出去,何老婆子提醒:“你把坛子抱回去吧。”


    陆鸢也没客气,放下了秋花,把坛子抱回了屋子。


    才从屋子出来,便见院子的篱笆外围了好些个孩子,从六七十到十来岁,其中就有小武和他的两个妹妹。


    陆鸢把坛子放回了屋子,才从屋子出来,问他们:“你们瞧什么呢?”


    小武应道:“我们听说祁晟哥回来了,眼睛也好了,我们过来瞧瞧。”


    祁晟把鸡内脏洗干净了,站起来,与他们说:“瞧也瞧过了,赶紧回家去,别乱跑。”


    小武问:“祁晟哥,你真能看见了吗?”


    祁晟点了点头。


    围观了许久,这些孩子才散了。


    陆鸢走到他身旁,嘀咕道:“这些孩子趴在栅栏外,就跟瞧猴似的。”


    祁晟闻言,微微蹙眉,转头看向她:“你说我是猴?”


    陆鸢转头看向他,忽然就捧着他的脸,仔细一看,笑道:“你就算是猴,也是最好看的猴。”


    祁晟眼神略微躲闪,垂眸时,看到两双单纯明亮的眼睛。一抬眼,又看到从屋子出来的祖母。


    便是看不到祖母的表情,也能猜想得到祖母那耐人寻味的眼神。


    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低声提醒:“孩子和祖母都看着呢,注意些。”


    陆鸢轻嗤了一声,心道假正经。


    她放下了手,问:“是要现在炖汤吗?”


    祁晟暗暗松一口气,点头:“我去后山坡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五指毛桃,用来炖鸡汤,能滋补。”


    陆鸢道:“那我与你一块去找。”


    她转头就问俩孩子:“你们俩在家等着,我去去就回来,可以吗?”


    春华点了点头:“娘,早点回来。”


    陆鸢应了一声好,就与何老婆子道:“老太太,我们去后山坡找找有没有煲汤用的佐料。”


    何老婆子刚还带着打趣的脸色微变,似乎是想起了孙子出事的缘由,眼里浮现担忧。


    祁晟未听到祖母的应声,大概知道祖母的担忧,安抚道:“只是去后山坡,很快就回来。”


    何老婆子叹了一口气,说:“那你们快去快回。”


    祁晟点了头。


    陆鸢拿了篮子,就与他一块出了门。


    离了家,陆鸢才说:“老太太刚一听说你要去后山坡,脸色都变得凝重了。”


    祁晟道:“我能感受得到。”


    “我如今才见好,祖母自是心有余悸,慢慢来吧。”


    陆鸢瞅了眼祁晟,他看着也没有什么创伤后精神障碍,却是在他祖母身上表现出来了。


    到后山坡,陆鸢问:“你能分得清野草和五指毛桃的区别吗?”


    祁晟道:“不难分辨,叶大似鸡足,根茎结小果,你见到也能认出来。”


    陆鸢听着,感叹他这储存知识都快赶上她这个现代人了。


    “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她问。


    这六七岁时,家里就生了变故,怎么还能学到这么多?


    祁晟用棍子拨开草丛,应:“我自小记忆便比旁人好,再加上这十里八乡能人不少,东学了些,西学了些,也就什么都会一点。”


    岭南可是流放大省,十里八乡有个别能人,压根就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你是怎么让这些能人教你的?”有能人不是稀奇事,让这些能人教他才是稀奇事。


    祁晟道:“到这围山村的第三年,我学会了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窝。隔壁村子有个腿脚不好的,以前会些腿脚功夫,也会箭术,我与他交换,我给他送吃的,他便教我一些寻常招式和箭术。”


    陆鸢琢磨了一下,可别是个流放的将军吧。


    “那辨别草药和菌子的本事呢?”


    祁晟:“我会了些本事,就开始打猎为生,在山里救了个上山采药而摔伤的老大夫,把他背了下来,他便教我一些简单的草药辨别和寻常治疗头疼发热的方子,还教我制作金疮药。”


    “当然了,我打猎的时候,还得给他采药。不过很可惜,这老大夫前两年就去了。”


    陆鸢:“你这经历,还挺丰富。”


    祁晟闻言,转头看向她,笑道:“你的经历,也不遑多让。”


    “带孩子逃荒,嫁给活死人,旁的妇人所经历的,远没有你经历的曲折。”


    他还算漏了一样——穿越。


    他们俩经历都很曲折离奇,不然也不会巧到凑一块。


    两人找了一会,便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把东西挖了便回去。


    何老婆子有些忧心,见到他们回来,这心里才松快了。


    差不多太阳落山,陆鸢才拿着钱和一包红枣糕,再带着两个孩子一同去找黄兰。


    黄兰刚准备出去,见着她们母女,惊讶了好一瞬才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陆鸢好一会,又惊又喜道:“呀,你这去了一趟城里,咋变了样,漂亮了?!”


    陆鸢爱听夸奖的话,笑盈盈地道:“大概是城里的水土养人吧。”


    黄兰盯着她的脸道:“你还别说,养得可真好,都白净了不少,我以前咋没觉得你的底子竟然这么好……”


    陆鸢做作地摆了摆手:“哪有的事,嫂子你夸张了。”


    黄兰:“我这一点也不夸张,你要是再白些,可比那杏娘还要好看。”


    陆鸢也不想和旁人比,只转移话题问:“嫂子这是要准备去哪?”


    黄兰笑道:“这不刚从地里回来,刚听小虎说你们回来了,正想去找你呢,没成想我们都想一块去了。”


    陆鸢笑应:“不然怎么就咱们能说到一块去呢。”


    黄兰把她们领进了院子。


    陆鸢朝着陈家大娘大爷,还有陈家大郎和大嫂分别打招呼。


    院子里人多,黄兰道:“进我屋子说话吧。”


    陆鸢便让两个孩子找小虎哥哥玩,然后跟着黄兰进了屋子。


    跟着进了黄兰的屋子,陆鸢把糕点递给了她,说:“这是红枣糕,我吃着挺好吃的,也不是很贵,就给嫂子拿了一包尝尝。”


    黄兰诧异道:“还有我的份呢?”


    陆鸢道:“忘了谁的,都不能忘了嫂子你的。”


    黄兰:“就你嘴甜,会哄人开心。”


    接过了红枣糕,又道:“自你去了城里后,我这心里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现在想来是少了个说贴心话的人。”


    说着,黄兰又问:“你男人的眼睛咋样了?”


    陆鸢应:“能看见了,但还是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慢慢养着。”


    寒暄了几句后,陆鸢便把装着铜板的钱袋子拿了出来,她道:“买菌干的银钱都在这里,嫂子你数数。”


    黄兰便拿过钱袋子,倒到了床上,仔细数了起来。


    数完后,她笑道:“你们下回什么时候再进城?”


    陆鸢知道她想问什么,说:“我可不收嫂子的菌干了。”


    黄兰一怔:“咋滴,那铺子不收菌干了?”


    陆鸢应:“那倒不是,只是冬夏不收,但春秋两季还是收的。”


    “我说不帮,是觉着嫂子或家人应该亲自去才更有挣头。”


    黄兰闻言,道:“我们这些乡下人,一问三不知的。至于干货铺子,我们生怕被轰出来,连人家铺子的门都不敢进去。”


    陆鸢道:“我给嫂子牵线搭桥,这菌干数量多的话,自己带去挣头才大,也值得。”


    黄兰仔细想了想,说:“这若是挣头大,你咋与我说了,怎的不自己挣了?”


    黄兰也不是怀疑什么,就是好奇。


    陆鸢笑道:“先前两次算是我直接向嫂子收的,但我觉着嫂子对我这么好,有挣钱的机会,自是不能瞒着。”


    “听我的,自己送去,不亏,以后说不定还能挣更多的银钱呢。”


    黄兰和娘家人对菌子种类认识颇广,有了稳定的渠道后,肯定能挣不少。


    黄兰听着她的话,虽然没有说得太明白,但意思再也明白不过。


    这城里菌干的价钱,远比在镇上摆卖挣得更多。


    “那成,我与娘家人说说看,等之后春季再晒好菌子,就送到城里去。”


    说定后,黄兰忽然朝着她挤眉弄眼,问:“你和你家男人圆房没?昏迷了这么久,还中用不?”


    陆鸢:……


    成婚多年的已婚妇女,话题转移得就是猛。


    “没呢,没呢,租住在别人家,还是屋中的房子,不太方便。”


    她也不敢借口说是祁晟身体还没好全乎,她怕说了,明日村子里就开始传祁晟不太行。


    黄兰一琢磨,道:“也是,这太不方便了,那现在都回来,是不是……”


    未说尽的话,不言而喻。


    陆鸢摇头:“不成,家里不隔音呀,我这打个鼾,隔壁屋子都能听到,要是被孩子和老太太听到什么声响,我都不要做人了。”


    闻言,黄兰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圆房就这么难?可别是那祁晟不愿意,才找的借口吧?”


    陆鸢替祁晟辨驳道:“还真不是他的问题,就是环境的问题。”


    黄兰想了想,拉着她的手,小声劝道:“那你可得早点生米煮成熟饭了,可别到时候被拿出来说事。”


    “虽然你家男人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但还是得防一防,特别长成你家男人那样的。”


    陆鸢点头,满口答应,但践不践行,还不是她自己拿主意?


    第63章


    陆鸢和俩孩子从陈家回来, 一进院子就闻到了浓郁的鸡汤香味。


    她顿时就饿了。


    跑到厨房,望着在厨房忙碌的祁晟,问:“什么时候才可以吃暮食?”


    祁晟切着菜,背对她, 应道:“你若饿了, 就先吃块糕垫一下, 一会儿就好了。”


    陆鸢应:“那你快些,记得留些肥肉和笋干一块炖。”


    “晓得了。”他应。


    祁晟自幼和祖母相依为命, 也能体谅祖母辛苦,等大一些的时候, 就开始学着如何做饭, 是以手艺虽不是极好,但也是会做的。


    这些天, 自陆鸢手伤着了, 祁晟双目视物情况也有所好转, 也都是他做的饭, 她在旁指点, 厨艺倒也算是小有进步。


    何老婆子饶有兴趣地盯着夫妇俩,心说在城里单独生活了一个月就是不一样了, 如今相处得越发融洽了,比一个月前更像寻常夫妻了。


    就是不知道……


    是不是真的已经和旁的夫妻一样了。


    陆鸢去拿了两块糕, 掰成了四份, 她和老太太,还有两个孩子都吃了半块。


    吃完后, 她又拿了一块进厨房,递到了祁晟的嘴边。


    “你也吃点。”


    祁晟转眸看了她一眼,眼里有很浅的笑意, 咬了一口。


    何老婆子心下啧啧,这两人在城里肯定是没羞没臊,不然这会怎么能旁若无人?


    陆鸢喂着祁晟吃完了一块糕点,转身从厨房出来时,对上何老婆子那耐人寻味的眼神,就知道她肯定想歪了。


    没准老太太这会还以为她和她孙子,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


    老太太是怎么想的,对陆鸢也没什么影响,更不用多此一举解释什么。


    等了小半个时辰,祁晟也就把暮食做好了。


    摇摇欲坠的桌子也从老太太的屋子,搬到了他们夫妻俩的屋子。


    他们的屋子大一些,也能坐得下更多的人。


    陆鸢和祁晟今日从镇上回来的时候,顺道买了些肉回来。所以今日吃的,算是陆鸢来到这个时代三个月以来,最为丰盛的一顿。


    祁晟按照陆鸢的要求,做了肉炖笋,还有鸡蛋炒韭菜,最后便是炖鸡汤。


    若换作平时,何老婆子肯定会念叨着不过日子了。


    可一个月没见着孙子了,再者孙子的眼睛也能看得见了,打心里高兴,一句扫兴的话都没说。


    甚至还给孙媳和孙子一人夹了一个鸡腿。


    陆鸢看向两个孩子,道:“我和你们的爹,祁叔可辛苦了,鸡腿我们就吃了,你们就吃鸡肉,成不?”


    两个孩子点了点头。


    祁晟原本想把鸡腿给孩子的心便歇了,但还是夹到了陆鸢的碗中。


    陆鸢看向他:“你给我做什么?”


    祁晟:“你最辛苦,你吃便好。”


    陆鸢瞧向何老婆子,那眼神好像在说——可是你孙子给我的,我可没抢。


    何老婆子睨了她一眼:“吃吧吃吧,还怕我说你不成?”


    陆鸢笑着,夹了一个给她:“我可吃不下这么多,我还想吃点别的了。”


    何老婆子低头看了眼碗里的鸡腿,不知为什么,这心里又酸又涩。


    好久好久,这家里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吃了暮食,缓了好半晌,陆鸢和祁晟才陆续去沐浴,孩子和老人则洗洗脚。


    山里气温本就低,而围山村,正如其名,周遭都群山环绕着,这没了日头,气温骤降。


    身体虚一点,傍晚沐浴,没准第二天就会感染风寒。


    陆鸢沐浴之后,就在老太太的屋子里陪着两个孩子玩耍。


    祁晟坐在屋中,也无书可看,只枯坐等着,听着隔壁传来的欢声笑语。


    从热闹,直至无声,过了也不知多久。


    祁晟复而等了许久,也不见妻子回来。


    他眉头不由地微蹙。


    这么晚了,怎还不回屋?


    总不能是在祖母屋子里睡下了吧?


    祖母屋里的床小,也没有多余的被衾,她怎么睡的?


    祁晟想了想,也坐不住了,多拿了一件外衣就出了屋子。


    外头黑漆漆的一片,祁晟也轻车熟路地走到了祖母的屋外。


    轻叩了扣房门,低声道:“丽娘,该回屋了。”


    陆鸢和两个孩子,还有何老婆子挤在一张床上,昏昏欲睡时,忽然听到了声响,倏然清醒了过来。


    何老婆子睡得浅,听到声也醒了。


    瞧着她还在床上,说:“赶紧回屋去睡,顺道把油灯也熄了。”


    陆鸢掀开被衾下床,冷得身体一抖,她给两个孩子洗掖了掖被衾,才熄了烛火,双臂环抱着身体,在黑暗中凭着感觉走到房门。


    开了门,就只能瞧得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挡住了部分冷风。


    祁晟把手上的外衣直接披到了她的肩上,低声说:“回屋吧。”


    陆鸢转头把房门小声阖上后,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转身就拉上了祁晟的衣角:“带路。”


    祁晟笑了笑,伸手牵上了她的手,漆黑的夜里,把她牵回了房中。


    陆鸢回了屋,哆哆嗦嗦地跑到床上,脱下外衣缩到了被窝中,小声念道:“这村子里比城里冷太多了。”


    祁晟道:“山里是比较冷。”


    陆鸢道:“这会儿才十一月初,更冷的十二月还没到呢,老太太和孩子怎么过?”


    祁晟笑了笑,提起风炉上温着的水壶,倒了一杯热水走到床边递给她:“喝杯热水,能睡得好些。”


    陆鸢瞟了眼,道:“不喝,夜里会想上茅房,我不想起来。”


    祁晟:……


    她不喝,也就自己喝了。


    他继续刚刚的话题,道:“山村里别的没有,就柴火最多,过冬前,大家伙都会砍许多柴火储备着,太冷了,就猫在屋子围着火盆取暖。”


    陆鸢:“这么一说,好像也还行,起码这柴火不用花钱,哪像在城里,柴火贵得很。”


    一把大的木柴都得十文钱呢。


    祁晟道:“城里房屋密集,也没有山里这么冷。”


    陆鸢:“不管是山里,还是城里,我都觉得冷。”


    祁晟问:“要不要烧个火盆?”


    陆鸢摇了摇头,伸出手拍了拍外侧:“你上来。”


    男人天生火气旺,像个暖炉子。


    祁晟明白她的意思,也就放下了竹杯上了榻。


    祁晟一上榻,陆鸢就挪了过来。


    她说得理所当然:“这不比火盆要方便?”


    祁晟:“……”


    敢情是把他当作汤婆子了。


    大武知道他们回来了,第二天就找了过来,询问之后做豆乳和豆花的事。


    陆鸢道:“之后我还是会回到城里,我会教会你做豆花和豆乳。”


    大武愣了一下:“那、那我要做什么?”


    陆鸢摇了摇头:“不用做什么,就是等以后你们要是能吃饱穿暖了,也能做到力所能及地帮扶他人一把。”


    这做豆花和豆乳也不是什么秘方,也卖不了几个钱,反正她之后也不在围山村了,这买卖还不如让有需要的人做了。


    武家这几个孩子,一个个都瘦得面黄肌瘦。


    最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岁,最小的也只有四五岁。家里也没个大人帮衬,只靠着村里的接济,还有就是大武砍柴挑起镇上卖,才能勉强度日,


    她觉得,没人比他们更需要这活计的了。


    “只是我教了你,你是想自己摆摊,还是继续和现在帮我卖豆乳豆花的那小兄弟搭伙?”


    这本来就是小本生意,两个人分了,也就少挣了很多。


    她的问题似乎难住了他,大武脸色有些为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选。


    “嫂子,这万一换人了,别人不来我这喝豆乳了,咋办?”


    陆鸢点头道:“也有这个可能,所以你得想好来,那镇上帮忙的小兄弟到时候也可以自己做豆乳来买,只要味道没有什么变化,旁人或许也会认定他这个人。”


    “镇上就这么多的人,分了一半人之后,你挣的钱其实也差不多。”


    大武还是做不了决定。


    陆鸢道:“我后天才会去镇上,你好好想想,到时也好与人家说清楚。”


    大武点了头,忧思重重地走了。


    人走后,何老婆子才道:“这不是有豆花么,他自己干也成呀。”


    陆鸢摇头:“大武嘴皮子不够利索,而且与人交谈的时候,也不敢与人对视,若只有他一家做豆花的,尚且能挣到钱,但万一又多了一家做豆花和豆乳的,味道也大差不差,他不善谈,很难留住客人。”


    做吃食的,有热情好客的,有闷声就是干活的,在味道没什么区别的情况下,自是选择前者。


    何老婆子微微蹙眉:“那你方才怎么不与他说明白这利害关系?”


    陆鸢耸肩,应:“好人难做,我能教他做豆花豆乳,就已经做得够多了,也不能什么都教,万一他以后觉得亏,说不定还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听我的话呢。”


    何老婆子仔细琢磨了一下她的话,也觉得有点道理:“要是他想自己干,你打算和镇上那小兄弟咋说?”


    陆鸢:“我就是请他帮忙看一个月,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春花在旁听着她们的话。


    她也五六岁了,在这个穷人家孩子早当家的时代,是已经懂事的年纪了,所以听着她们的话,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陆鸢看向春花的时候,便见她定定地看着自己。


    她笑问:“咋了?”


    春花踌躇了一下,才问:“娘,你还要去城里吗?”


    陆鸢点了点头,也没因为她们是孩子而敷衍。


    她说:“会继续去,我和你祁叔先去城里找好住的地方,然后就接你和秋花,还有曾祖母去城里。”


    秋花听到这些话,也看向了她娘。


    春花难过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在脸上表现了出来,


    “会很久吗?”


    陆鸢摇了摇头:“不会很久,会比上一次要快很多。”


    本来还打算陪她们玩两天,让她们高兴两天再和她们说的,但现在问起来了,自然不能瞒着。


    春花巴巴地望着她,问:“那、那什么时候走?”


    “再过四天。”


    他们回时坐的牛车,也是四天后去广康城。


    春花很难过,秋花也耷拉着脑袋,不高兴了。


    陆鸢蹲下来与她们说:“等后日赶集,我带你们去镇上玩,好不好呀?”


    姊妹俩兴致都不是很高。


    春花蔫蔫地应了一声“好”。


    陆鸢揉了揉她们俩的脑袋,莞尔一笑。


    也不知是身体残留的感情,还是说这些时日相处出了感情,对上这两个孩子,心下都是软软的。见不着的时候,也会想念。


    夜里,陆鸢和祁晟睡在同一个被窝,说着今日白天的事。


    “你今天去找里正后,大武刚好找了过来,问之后怎么安排。”


    祁晟道:“不是说好了,教他们做豆花豆乳么?”


    陆鸢点头道:“教呀,不过我问他,要自己单干,还是继续和阿七一块干,他犹豫不决。”


    “当然,他怎么选都成,反正后边生意好坏也与我无关。”


    “那你苦恼什么?”他不解。


    陆鸢:“春花和秋花知道我们过几天要去城里了,一整个下午都没笑过了。”


    祁晟心忖难怪了。


    今日回来,便见春花兴致不高,全然不同于他出门时,笑吟吟的。


    “那也没法子。”


    陆鸢道:“昨日老太太把挣的几百文都给了我,我琢磨着再过半个月就能把人接到城里了。”


    祁晟:“那这次回到城里,我们就留意一下夜市附近相对安静的地方,可有宅子租赁。”


    夜市的屋子两百多文一居室,要是旁的地方,定是得翻倍。


    陆鸢道:“屋子小一点没关系,先应付着,等挣钱了,再换大一点的宅子。”


    祁晟:“再差,也比现在的宅子好。”


    这话,陆鸢是赞同的。


    现在住的是茅草屋,茅草屋顶,夏凉冬冷,这会都在透风进来呢,比城里那屋子冷得不是丁点半点。


    城里,就是条件差点,好歹也是夯土屋,不透风。


    就是只能再租一个一居室的小院,不住在一块,但也是在一个城里,每日都能碰面,也不用整日因为老人和孩子生活在村里而担心。


    ……


    赶集日的前一日,大武找了过来,说了自己的决定。


    “我觉着,还是让阿七继续帮忙摆摊做买卖。”他说道。


    陆鸢问他:“你是怎么想的?”


    大武有些腼腆摸了摸后脑勺,应道:“我嘴笨不会说话,怕留不住客,而且我想开垦种些粮食,做豆乳豆花就要费好些时间,要是再去城里耽搁大半日,便种不了地了。”


    “这买卖也不确定一直都挣钱,但这有了田地,有了粮食,我心里才能安定一些。”


    陆鸢没想到,大武不想单干的原因,竟是想要种地。


    不过,这种庄稼出身的,把田地看得比什么都重,大武会这么想,好像也不出奇。


    “那你可要确定好了,我明日就要去镇上与阿七说明白了,到时就改不了了。”


    大武应得坚定:“不改了。”


    陆鸢道:“成,等明早你早些过来,我教你做豆花和豆乳。”


    第64章


    陆鸢教会大武做豆乳豆花后, 顺道跟着刘家三郎的牛车,带上两个孩子去镇上。


    同去的还有大武。


    祁晟则不去了,明天就得去城里,他得在家帮老太太干点活。


    他身子骨都好得七七八八了, 自是不能偷闲。


    屋顶都要修缮, 还有水缸里的水要挑满, 厨房的木柴也要推满。


    大武一块去,是陆鸢提议的。


    她得介绍阿七和大武认识, 后边无论是有事商议,还是有所矛盾, 都是他们自己解决的事。


    来前, 也就是在做豆花豆乳的时候,陆鸢就与大武说过了和阿七是怎么算的银钱。


    这买卖她也不管了, 所以她那份银钱就归他, 而阿七的那份不变。


    大武也应下了。


    陆鸢还与他分享一些经验, 说:“这豆乳都是有损耗的, 就是定有浪费的, 若是差得不多,也不要计较太多。”


    “但若是差得太多了, 你再仔细查一查,然后再与阿七摊开来说。”


    大武仔细地把这话听进了心里, 点头应:“我省得了。”


    到了镇上, 阿七已经在镇口等着了。


    远远看到牛车上的陆鸢,阿七表情倒是很丰富, 先是高兴,随之失落。


    等牛车到了跟前,阿七上前帮忙把桶提下来, 问:“苏娘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鸢下了牛车,也把两个孩子相继抱下,应道:“上回赶集日就回来了,没见着你。”


    阿七道:“这早间的豆乳豆花放半个时辰就冷了,所以卖不了太长时间。”


    陆鸢琢磨了一下,说:“豆乳可以加热,温着一锅,买完再添,就不至于全冷了。且这天气冷了,豆乳放久也没那么容易坏,也是可以多做一些的。”


    阿七讪讪道:“苏娘子现在回来了,这之后也不需要用到我,这些事情也不用我操心了。”


    陆鸢忙道:“不不不,若你方便的话,这之后还是你继续摆摊。”


    阿七有些诧异,问:“为何?”


    陆鸢与他做了简单的解释:“我之后还会继续去城里讨生活,这豆乳和豆花就让旁人做了。”


    阿七一愣,呐呐道:“人家还愿意让我继续帮忙么?”


    陆鸢笑着看向大武,介绍:“这就是之后与你一同做买卖的人。”


    阿七看了眼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好半晌,阿七先开了口,说:“我叫宋奇,别人都喊我阿七。”


    大武应:“我叫武丰,你叫我大武就成。”


    陆鸢道:“大武,你与阿七仔细说说你的意思。”


    大武道:“我要忙活着田地的活计,所以还是要你继续帮忙看摊子的。”


    “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继续帮忙看顾摊子?”


    “愿意,我当然愿意了!”阿七应得非常快。


    陆鸢见他们两个人没什么意见,便帮大武问阿七:“那这银钱就还按照先前的来算,你看成不成?”


    “成成成。”阿七是一点意见都没有。


    就是在这赶集日摆上半日的摊子,都能比过他去做几日的苦力活了,他哪里敢有意见?


    这还能有意见,不就是把这机会往外推么。


    人可得知足。


    陆鸢笑了笑,道:“之后你有什么事,你们两个就自行相议,也可让刘三哥口述帮忙传递,我就不管了。”


    两个半大的少年都严肃地应下。


    陆鸢又道:“还有,我方才说的风炉,你们可以试一试,柴薪就由大武负责,总归在村里,砍柴也容易。”


    与他们两个人交代完了,陆鸢就让他们自己聊了,她则带着两个孩子去市集上玩。


    来赶集的人,确实比以往的少了很多,但不至于少一半。


    陆鸢带着两个孩子吃了些小食,走走逛逛,顺道把今晚要吃的菜也都给买了。


    上一回带着他们来的时候,还要摆摊,都没能好好逛。


    时至午时,陆鸢能饿一时半会,但孩子饿不得,是以她就带着两个去吃馄饨。


    坐到摊子上,陆鸢点了两碗肉馄饨。


    两个孩子小,一碗就够分了。


    陆鸢正给分着馄饨,便听到隔壁桌子的人在谈论什么广康城,匪寇等字眼。


    陆鸢给两个孩子分了馄饨后,便定神仔细听他们的谈话。


    做馄饨的摊贩也打听了起来,问:“广康城出现匪寇了吗?”


    谈论的人应道:“那倒不是,只是广康城县衙新上任的县丞,在前天带着衙役攻剿了附近山头,以盗墓抢劫为生的贼窝。”


    摊贩道:“那这新上任的县丞倒是个办实事的。”


    岭南山多,地形复杂,最便匿藏,入山为寇的恶人,或是被逼为寇的人也就多了。


    那人道:“不过听说剿匪时,也有一些人逃走了,广康城现在出入城都盘问得都很严格,便是其他镇,夜里也开始巡逻了。”


    摊贩恍然道:“难怪了,今早耆长还带了好些人在镇上巡逻。”


    陆鸢听着这些话,心里也担忧起来。


    穿越后,到目前为止她只为生计奔波,倒是没有波及性命危险,因此都险些忘记了这个时代的法制不够完善,处处都匿藏着凶险。


    她与祁晟还要回城里,可千万别遇上什么逃亡的匪寇。


    天冷,刘三郎会提前半个时辰返回村子。


    陆鸢抱着秋花,带着春花回到家中,祁晟正在做藤编。


    见她们回来了,他朝着两个孩子招了招手:“春花秋花,你们过来。”


    陆鸢一把秋花放下来,她就迈着小腿儿跑了过去。


    春花虽有些迟疑,但还是跟在妹妹的身后走了过去。


    待她们走到了跟前,祁晟把编好的两个小藤篮子递给了他们。


    篮子一个大一些,一个小一点的,但无疑都很小很紧致,很可爱的小篮子。


    两个孩子看到小篮子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


    不仅是孩子,就是陆鸢都喜欢得紧。


    祁晟分别把两个大小不同的篮子递给了她们。


    陆鸢问:“我的呢?”


    祁晟拿起大的篮子,与她道:“我打算给你做两个,到时候可以带去城里,用来盛放油条或是放其他东西,顺道再编一个藤匳放衣物。”


    陆鸢惊叹道:“你怎么什么都会做?”


    祁晟嘴角微扬,道:“也不难,以往看多李叔编织,也就会了。”


    陆鸢:……


    这不妥妥的天才学霸,就只是看看就会了,且情商还高。


    要不是这家里遭逢变故,再怎么样都榜上有名,位列前茅。


    她忽然有了好的主意,道:“要不咱们也在城里编点藤编或竹编摆卖吧?”


    祁晟笑道:“这些编织在西市有太多了,不一定能卖得出去,而且藤蔓在城里可不好找。”


    陆鸢连连摇头:“不不不,我说的是做你给春花秋花编制的小篮子。”


    祁晟瞧了眼对春花秋花爱不释手的小篮子,应道:“这只是给孩子玩的小玩意,没几个人会舍得给孩子买。”


    陆鸢眼睛睁大,道:“怎就不舍得了,孩子哭一哭闹一闹,大人就算不舍得,也会有人会掏腰包。”


    “再说了,城里荷包里有些小钱的人也不少,舍得给孩子买拨浪鼓,买糖葫芦的吃食,自然也能舍得给孩子买个小篮子。”


    祁晟盯着她看,眼里噙着笑。


    陆鸢疑惑,问:“你看什么?”


    祁晟笑道:“你真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怎么挣钱。”


    陆鸢闻言,眯眼笑:“不然呢,总不能日日夜夜想的都是你。”


    祁晟:……


    三言两语就没个正行。


    他低声道:“孩子在,别总说这些话,学了不好。”


    说着,又道“你若觉得能挣钱,一会我再去割点藤蔓回来,带去城里后,再编。”


    陆鸢心说她的话也没多过分,怎么就学了不好了?但想了想,时代不同,理念不同,她还是不要与他争辩。


    她点头道:“那你多割一些。”


    “这个也就是图个快钱,编织的手艺人见能挣钱了,肯定也会跟随,多了就不稀罕了。”


    祁晟听到她的分析,意味深长地多瞧了她一眼,随之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何老婆子串门回来,篮子里提了满满一篮子的干荷叶。


    知道他们要买荷叶包油条后,老太太就说去问问村子里的人谁有,用一碗豆乳都能换很多回来。


    昨日,老太太就提醒让她多做几碗豆乳,用来换荷叶。


    何老婆子把篮子递给她,说:“等明年初夏,等池塘里开了荷花,荷叶便宜得很,自己晒干,也花不了几个钱。”


    陆鸢接过篮子,说:“我今日买了几条排骨,晚上蒸排骨时,下边用荷叶垫着,蒸出来的排骨能有淡淡荷叶清香。”


    祁大厨应道:“行,晚上就用荷叶蒸排骨。”


    陆鸢说:“今晚我做饭,你忙你的。”


    祁晟应:“不碍事。”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陆鸢自然是不能阻挡他的积极性。


    祁晟手里的藤编收了尾,就拿着柴刀出门去砍藤条。


    何老婆子不放心,叮嘱:“你小心点,别跑太远。”


    祁晟应:“知道。”


    人出去了,何老婆子念道:“眼睛一好,又开始闲不住了,天天跑得不见人影。”


    陆鸢笑了笑,转头就看到姊妹俩挽着小篮子,把能装的都装到篮子中,玩得不亦乐,她问:“开心吗?”


    春花和秋花都重重点了点头。


    姊妹俩的亲爹,就没抱过她们几回,更别说是给姊妹俩做玩具了。


    祁晟舍得给两个孩子花心思,就已经比孩子的亲爹强多了。


    ……


    祁晟又去砍了许多藤条回来,再厨房烧热水,浸泡。


    陆鸢在厨房帮他烧水,问他:“要泡多久?”


    祁晟:“要不了多久,泡半个时辰后,刮了外表的皮,再蒸一刻。”


    陆鸢讶异道:“我还以为砍来就可以直接编织了,没成想还有这么多道工序,这么麻烦。”


    祁晟:“这脚踏实地挣钱本就没有什么捷径可走,所以有付出,才会有回报。”


    陆鸢听到他正得发邪的观点,眉眼一下就弯了:“你说得对。”


    虽然她也想天上掉馅饼,但要是真的掉了,她还不一定敢接。


    趁着泡着藤条,陆鸢也烧了热水,趁着厨房暖和,她让两个孩子都在厨房里泡一泡热水澡。


    给孩子洗了澡后,这藤条也泡好了。


    也不知祁晟什么时候去河边搬回了一大块石头,还捡了一些扁形的石块。


    他把藤条放在石头上,再用石块压着,从头一抽拉到尾。


    陆鸢把孩子都送回屋子后,继而回了厨房,也拿了一块石块,准备上手帮忙。


    祁晟道:“不用你,弄这个废胳膊,你歇着。”


    陆鸢瞧着那一捆藤条,迟疑了一下:“要不不弄了?”


    祁晟笑了笑:“我不打紧,累了自然会歇着。”


    陆鸢默了一下,问:“那我能帮着做些什么?”


    祁晟指了指厨房的杌子:“坐着就行。”


    陆鸢坐了下来,手肘支在膝上,撑着下巴看着他干活。


    忽然想起今日在市集听到的事,她也顺道与他说了:“我今日在镇上听说了一件事,广康城新上任的县丞派兵去剿匪,人没抓完,有好些逃跑了,你一会去一趟里正家,与里正说一说这事,让村里大家伙都警惕一些。”


    祁晟闻言,眉头紧皱了起来。


    他问:“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匪寇吗?”


    陆鸢摇头:“没仔细打听,但听说镇上的耆长也加强了巡逻,而且我听说是靠着抢劫和盗墓为生的盗贼。”


    祁晟琢磨了一下,说:“我大概知道是哪个方向的贼寇了。”


    陆鸢睁大眼看他:“你又知道了?!”


    祁晟点头:“我在城里听说过最为猖狂的盗墓贼,是东南方向的山匪,数月前盗窃了贵人墓穴,新县丞上任,自是拿他们来杀鸡儆猴。”


    “你说镇上已经开始戒严了,便说明离安平镇不会太远。”


    陆鸢愣了一下:“等等,东南方向,围山村又是什么方向?”


    祁晟索性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在中心之处划了一个小圈。


    “以广康城为中点,围山村在其西南偏南的方向,正南再过去一些便是东南方向。”


    陆鸢看着这两个方向,脸上露出了担忧之色:“那围山村岂不是很危险?”


    祁晟摇了摇头:“倒不至于,这逃跑的流寇不会太多人,若人数太多就会引人注目,最多便是数人。”


    “他们若是不想暴露行踪,就不敢随便进村,但凡走漏风声,县衙的人就能知道他们在何处,进而搜捕。”


    “那这些人会往哪躲藏?”她问。


    祁晟:“这些人常年在山林生活,自是对山野了如指掌,在其中四处匿藏,县衙也搜捕不到,等风头过了,再另占山为王。”


    陆鸢闻言,忽然道:“我们此去广康城,途经山路,离贼窝也不是很远,你说我们会不会那么倒霉,真的遇上那些逃匪?”


    说完之后,她又立刻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巴:“这破乌鸦嘴,说什么呢!”


    往往都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好似在念书的时候,老师提问的时候,总是默念别喊我别喊我,但最后点名还是点到了自己头上。


    祁晟见她面色忧忧,眉心微蹙了几息后,便面色如常地安慰她:“这素日里从安平镇往返广康城的牛车马车也不止一辆,我们的运气不会那么背。”


    陆鸢丧着脸看向他,真的很想与他说,她便是这么背。


    十四亿人里头,偏生她的运气是背中之背,一下就给干穿越了。


    就是因为这点,她心里惶惶的,但又不知道该怎么与他说。


    祁晟道:“我且会些拳脚,若是真遇上贼寇,人数不多,我且能拖住,给你争取逃脱的机会。”


    陆鸢越听越觉得心慌,听不下去了,便打断他:“别说了别说了,说得我心里突突的,估计今晚我都得睡不着了。”


    祁晟便也就没有再说这些让她心惊胆颤的话。


    他视线微转,落在她身旁的柴刀上。


    等入了夜,再仔细磨得锋利些,等去广康城时再带着去,以防万一。


    第65章


    翌日, 便是回城的日子了。


    许是知道他们一家子以后都会去城里生活,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来一趟,所以与陆鸢交好的黄兰也跑来送她。


    陆鸢与她道:“等明年四五月,菌子长出来了, 嫂子再来城里找我。”


    她早早就把现在的住址告诉了黄兰。


    陆鸢觉得既然做夜市的生意, 那肯定还得继续租现在得院子。


    不仅离夜市近, 离东市也相对近,后边再租院子, 肯定是居住优先,城内繁华之处肯定租不起, 那必然是地处偏僻, 那这个院子就很有必要继续租了。


    黄兰点了头,然后把她拉到一旁说私密话。


    “嫂子与你说的话, 你可得记住。”


    陆鸢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说什么, 但就这偷偷摸摸的模样, 想也知道说的哪一茬。


    “嫂子, 我懂我懂。”陆鸢应得敷衍。


    黄兰瞪了她一眼, 耐心道:“你不懂,你男人那张脸, 那身子……咳咳咳,总归多得是人觊觎。”


    说着话, 两人都暗暗抬眼, 往牛车边上搬东西的祁晟看了一眼。


    和穿得臃肿的陆鸢不同,祁晟似乎不太怕冷, 衣服还是只夹薄薄一层的芦花,所以瞧着依旧肩宽腰劲,腰挺腿长。


    似乎察觉到了她们的视线, 祁晟抬头望了过去,两个女人作贼心虚地收回视线。


    祁晟微微蹙眉,这样子,不用想也知道她和嫂子在议论他。


    议论什么?


    两个妇女收回了视线后,黄兰的声音更低了:“也不是嫂子吓唬人,这谁都保不准自己男人以后会不会变心,你这赶紧生米煮成熟饭才是。”


    陆鸢以为黄兰嫂子想让她如此拴住祁晟,却不想黄兰又道:“不说旁的,就说你家男人以前洁身自好,你还不趁着把房圆了,省得生出变故,便宜了别人。”


    陆鸢:……


    不是,嫂子这么生猛的吗?


    我以为你让我拴住男人,你却让我趁早睡男人???


    好一会后,陆鸢才与黄兰话别,抱了抱孩子后,与她们道:“你们在家好好听话,过段时间便接你们到城里。”


    两个孩子眼睛都红红的,点了点头。


    陆鸢看向何老婆子,道:“老太太,麻烦你了。”


    何老婆子笑应:“这是我的曾孙女,麻烦什么。”


    陆鸢闻言,笑了笑。


    上了牛车,她一直往后边的人挥手。


    走远了,祁晟才问:“你方才与陈二嫂说了什么?”


    陆鸢看了眼赶牛车的刘三郎,然后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嫂子与我说,早些把你睡了,别便宜……”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祁晟给捂了嘴。


    祁晟作贼心虚地往后瞧了眼,才皱眉看向她。


    陆鸢眨了眨眼睛,那眼神无辜得很,好似在说——也不怪我,是你自己要问的。


    祁晟一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见她点了头,才把手松开。


    陆鸢抹了抹嘴,小声嘀咕:“一个大男人,比人家嫂子还害臊。”


    祁晟:……


    要不是在外头,他非得与她好好说道。


    有些话,可以在屋子里头说,在外头可不能多说。


    陆鸢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眯眼看他,小声道:“你可别想与我说道理,我不爱听。”


    祁晟默了默,瞧着她那副“你讲道理我是绝对不会听的”模样,忽然就笑了。


    她素来委屈了别人,都不会委屈自己,所以这性子也格外开朗。


    且她嘴花花,但实则却是个纸老虎,色厉内荏。


    她性子素来就是这样的,他是知道的。


    这便是她,也是因此,他才被所吸引,又为何要改?


    陆鸢暗自掐了一下他的腰身,感觉到他的腰一紧,她失神了一下,随即抬头看他:“你笑什么!”


    祁晟把她的手推开,低声道:“别闹了,刘三哥在呢。”


    身后隐约传来夫妻俩的窃窃私语,刘三郎心道原来你们夫妻俩还知道有我在呢。


    他只是看不见,耳朵又没聋,时不时有个别词落入耳中,一琢磨都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陆鸢斜睨了一眼他,随即也没再闹他,而是趴到背篓上,望着四周的景。


    虽然入了冬,但四季景色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没了日头,天色略显昏暗,但树上的叶子都还是绿色的。


    摇摇晃晃到了镇上,去广康城的牛车也刚到。


    临近分别,刘三郎与祁晟道:“你昨日与我爹说有流寇的事,我也听了一耳朵,你自己小心些,可别仗着自己会些拳脚功夫就逞强,我可不想再听到关于你的坏消息。”


    祁晟点头:“你放心吧,若真不幸遇上了,打不过我会跑。”


    刘三郎道:“别说这些晦气话,肯定遇不上。”


    祁晟点了点头,与刘三郎道了别,便上了另一辆牛车。


    离开了安平镇后,祁晟就把背篓里头的柴刀拿了出来,同一辆牛车的人见此,都微微变了脸色,慢慢挪开了些。


    陆鸢愣了一下,问:“你什么时候把柴刀放到背篓里的?”


    祁晟也没瞒她:“路上不太平,有备无患。”


    说着,也把削好的棍子插入柴刀的刀柄之中。


    听到祁晟的话,刚挪开的人又凑了过来,说:“我也听说了,新上任的县丞大刀阔斧,劝说县令整顿广康的九岭一十八寨。”


    “这东南的寨子就是第一个。”


    说是整顿,但祁晟却也笑不出来。


    整顿是好事,但就怕整顿到一半,这广康县丞又被调走了,留下烂摊子。


    此前,广康城继任的县令县丞不是没想过要整顿山匪。可这些山匪在岭南盘踞已久,根扎得极稳,想要整顿,谈何容易。


    往任官员往往都自满,觉得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但每每落败,任期一满后,就逃跑了。


    不过,新继任的县丞似乎也是有些本事的,起码打得这东南山匪落荒而逃。


    祁晟用木头把手臂长的棍柄敲入了柴刀里头,然后才放到一旁。


    他与身旁的陆鸢道:“早上起了大早,你若困了,就靠着我眯一会。”


    陆鸢摇了摇头:“去镇上的时候,眯了会,现在不困。”


    牛车上除了赶牛车的中年男人外,还有另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中年男人。


    都是些陌生人,她可不想被这些陌生人评头论足。


    倒是祁晟让她稀奇,这早上还想让她注意影响的人,这回怎就变了,还主动让她靠着他睡?


    祁晟对上她那稀奇疑惑的眼神,便道:“不想让你太累。”


    陆鸢轻笑了一声,遂转头望向另一边,嘴角压不住,眼里也含着隐隐笑意。


    山路慢行,牛车慢慢悠悠地往着广康城的方向而去,两个时辰的路,已行时过半。


    山林中有风吹动草木的沙沙声,还有虫鸣鸟叫声,除此之外,车轱辘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虽有声,却矛盾地静谧。


    陆鸢昏昏欲睡时,忽然一声尖叫打破这份矛盾的静谧。


    车上所有昏昏欲睡的人都一瞬间惊醒,祁晟倏然握住了柴刀的刀柄。


    紧接着是叫喊救命的声音。


    “完了完了,真遇上山贼土匪了!”车上的男人白着脸道。


    陆鸢心里也是一紧。


    听声音似乎在不远处传来的。


    赶牛车的男人连忙拉着了拴牛的绳子,转头与他们道:“咱们得掉头,从另外的道走了!”


    另一对夫妻的男人道:“那赶紧绕道呀!”


    祁晟却跳下了牛车。


    陆鸢心惶惶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你要去哪?!”


    其他人也都看向了他,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柴刀上,赶牛车的人道:“那可是山贼土匪,你可别冲动。”


    祁晟道:“若是山贼土匪,肯定有马,咱们会被追上,你们先往回走,我悄悄去查看情况。”


    陆鸢连忙对他摇头:“别去,太危险了。”


    祁晟与她道:“我不会莽撞,你先回城里,我若赶不上牛车,便步行去城里。”


    赶牛车的心慌慌地,有些急:“你到底走不走?”


    祁晟摇了摇头,定定地与陆鸢对视:“我不会莽撞乱来。”


    陆鸢犹豫了几息,还是颤颤地把手给松了。


    若是今日祁晟没有跟着来,他们这些人遇上山匪,对方可能就只有一两个人,她自是也希望有人来救自己的。


    牛车掉头,她转头与他道:“你小心点,救不了人就跑。”


    祁晟点了点头。


    若前方只有两三个流寇,瞧清身手如何后,他再决定是否要救人。


    若是流寇众多,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保。


    但现在情况不明,事关人命,他得前去看看。


    祁晟转头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跑而去,近了些,便往高处杂草丛生的地方匿藏,悄然摸了过去。


    牛车上,陆鸢心依旧惶惶的。


    车上另一个妇人道:“你怎就这般心大,竟真让你男人去救人,也不想想那些贼寇都是些十恶不赦的人,去了可就难回来了。”


    陆鸢听到后边的话,看向妇人:“我郎君心里有数,我不爱听这些不吉利的话。”


    妇人念叨着:“你既知不吉利,你怎么就不劝着点?”


    陆鸢没再应她。


    她瞧得出来,祁晟的眼神很坚定。


    他能让这么多人都夸赞,不仅仅是善言谈,样貌好,还有他品性端正的原因在。


    祁晟的三观极正,很难做到见死不救。


    牛车换了道走,晚了半个时辰才到的广康城。


    一到城门口,陆鸢就径自与守城门的守卫说了道上可能有匪的事,赶牛车的人对这些路都非常了解,也就仔细地与守卫说了是何处。


    陆鸢又着急地补充道:“我郎君听到求救声,便去查看了,一路上也没跟来。”


    守卫与她道:“娘子莫要担心,我立刻去禀告县丞大人,县丞大人会派人出去救人的。”


    说罢,遂喊来另一人,道:“你且仔细询问他们遇匪之事,我去禀告县丞大人。”


    那人把他们喊到了一边,仔细盘问过后,便让他们离开,而车夫得留下,一会还得仔细说明位置。


    车夫倒是非常的配合,没有半点的不耐烦。


    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能帮得上一点小忙也是好的。


    陆鸢也没走,一直等在城门口。


    她心下默默祈祷着祁晟平安无事。


    他也真是的,性子那么刚直做什么,自私一点不成么。


    越想,陆鸢就越后悔没劝下他。


    万一他再出点什么事,她该怎么和老太太交代?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忽然有马蹄声传来,陆鸢循声望去,就见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骑着一匹大马,领着八九人策马前来。


    男人浓眉细眼,面色冷峻,眼神也尤为凌厉,似乎二十七八的年纪,穿着藏青色的圆领官袍,手持着一柄朴刀,气势汹汹。


    提着长刀,气势凌冽,似携着浓烈杀气而来。


    陆鸢有一瞬都觉得这不像个官,倒像个匪。


    男人在他们跟前勒马停下,城门守城的人都一拱手,唤了一声“县丞大人。”


    县丞冷冷地扫了一眼众人,扔了一张地图给方才盘问的人,声音肃严:“让他们在地图上指明位置。”


    那人连忙接住,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接着,便展开地图,与车夫细说。


    陆鸢也有些怵这跟前的这人高马大的县丞,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双手交叠在腹前,垂肩低头道:“大人,民妇郎君怀疑是土匪行恶,救人心切,也追了过去,如今不知情况,还请大人也救救我家郎君。”


    县丞扫了一眼说话的妇人,只冷淡地“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不一会,守卫捧着地图到县丞跟前,指了地图上的位置。


    知道位置后,县丞取回地图,就立刻策马领着人出了城。


    瞧着有救兵出去了,陆鸢暗暗松了一口气,但没多久又因为还没见着祁晟,也没他的消息,复而又把那口气给提了起来。


    第66章


    天色快暗下来了, 徘徊在城门口的陆鸢,只得背上背篓,提着篮子先回去。


    她除了早上从家里出门时喝了粥外,到现在就只喝了几口水。


    还没祁晟的消息, 她实在是吃不下东西。


    提心吊胆直至天黑, 院子外才传来敲门声。


    听到声响, 陆鸢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也没提灯笼就心急如焚地跑了出去, 还险些被门槛绊倒了。


    跑到门后,正要开口询问时, 便传来祁晟的声音。


    “丽娘, 是我,开门。”


    陆鸢顿时颤抖着手把门闩拿来, 门一开, 看见人影的一瞬, 陆鸢猛地就扑了过去。


    祁晟还未反应过来, 便看到一团黑影窜了出来, 他下意识张开了手臂,待她扑入怀中, 愣了一瞬才环抱住她。


    陆鸢声音哽咽:“你下回别这逞强,我这一整天都怕得厉害, 胡思乱想的, 生怕你回来的时候是被人抬着回来的,然后东一块西一块……”


    她害怕没法与老太太交代。


    害怕最后在这个陌生的时代, 最后只剩下两个孩子与她相依为命,没了能理解她的人,没了与她三观相近的人。


    最重要的是, 他们相当于谈恋爱都谈了快两个月了,也不舍得他出事。


    祁晟听着她担心的话,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惊惶。


    他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低而沉:“我全乎回来了,没有缺胳膊少腿,平平安安回来了。”


    陆鸢一听,顿时气涌上心头,松开了他的腰身,微微退了些,抡拳打了他几下:“让你能!”


    祁晟点头:“我错了我错了,莫气了。”


    “敷衍!”她抬起脸,瞪了他一眼。


    虽然黑漆漆的,只能瞧见个黑影。


    忽然“呼哧”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响起,陆鸢一愣,扭头朝着左边瞧去,隐约瞧见一个庞大的身影,吓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惊道:“什么东西?!”


    祁晟道:“是马。”


    “我们进去说话。”他说。


    陆鸢瞧了眼那黑漆漆的庞大的身影,满肚子的疑问,但也还是随着他一同进了院子。


    祁晟拉着马进院子,她则进屋把灯笼提了出来,走到马跟前,才发现是一匹黑色的马。


    她问:“这马怎么回事?”


    祁晟道:“是缴获的,县丞恩准我骑回来,但明日得送回公署。”


    陆鸢闻言,等他系好马后,便拉着他进屋,灯笼凑近他,从头到脚,从前到后,没有看到血迹,她才松了一口气,问他:“牛车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祁晟道:“我循声而去,看到有三个山匪劫了一辆马车,车夫与一对四五十岁的夫妻,衣着尚算华丽。几人都被捆绑押走,我便尾随着他们,到了一处地方。


    仔细盯了许久,确定是个七八人的窝点。”


    “我猜到你们肯定会报官,便按照原定的路回广康城,在半道上就遇上了赶来剿匪的县丞,我就带着他们去了山匪的窝点。”


    窝点的山匪人数不多,本不用祁晟出手,但他存了私心,想得些赏银,且在县丞面前露脸,便就出手了。


    以前总觉得靠山吃山,打猎也能养活自己和祖母,可往后自然是不能时常再进山打猎了,想要祖母和妻儿过上好日子,便要从长计议。


    在县丞面前露脸,便算是有了一丝一缕的关系,有益无害。


    自然,这些事是断然不能与她说的,不然她就有得念了。


    听了祁晟的话,陆鸢松了一口气,说:“得亏你机灵,没有莽撞救人。”


    她复而问:“那车夫和那对夫妇呢?”


    祁晟道:“他们应是想要赎银,所以并没有害人性命。”


    “那剿匪,可有人丧命?”


    祁晟摇头:“有人受伤,但没有因此丧命。”


    陆鸢悬着的心也落到了实地上,万幸,没有闹出人命,


    情绪松快了一些,她也有心情问了赏银的事。


    “那你这回剿匪有功,有没有赏银?”


    祁晟瞧着她期待的神色,点了点头:“让我明日还马,也顺道去领赏。”


    陆鸢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之色:“若是赏银可观,我们是不是就能提前把老太太和孩子们接到城里了?”


    祁晟道:“最近不太平,还是等过些时日,太平些之后再把他们接来。”


    陆鸢原本亢奋的心情,在听到他的话后,表情顿时耷拉了下来


    “是呀,还有这一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太平些。”


    祁晟道:“等我这眼睛再恢复一点的,我就回去接,你我也能放心一些。”


    陆鸢点了点头,随即道:“你肯定没吃东西,我也没吃,我去煮些粥。”


    祁晟道:“你胆战心惊了一整日,也累了,我去做,你歇着。”


    陆鸢摇了摇头:“还是我去吧。”


    祁晟笑了笑:“一并去吧。”


    两人都挤在小小的厨房里头,煮粥,烧水。


    粥熬好了,等放凉时,陆鸢提着灯笼,让祁晟陪着她出去一趟。


    祁晟道:“这么晚了,要去哪?”


    今晚单日,没有夜市,四下静悄悄。


    陆鸢:“你与我出去就是了。”


    祁晟只得陪着她出去。


    走到一处院子外头,陆鸢小声与他道:“这院子没人。”


    祁晟瞳孔微缩,诧异地盯着她,又听她说:“里边种有柚子树,叶子都已经长出围墙外了,你个子高,跳起来摘几片叶子。”


    祁晟以为她要他做贼。


    没成想,她还真要他去做贼……


    祁晟抬头看向长出墙外的柚子叶,夜里看得不太清楚,但也能瞧见影子。


    他沉了气,伸手一跃,一把就抓下了几张叶子。


    陆鸢忙压低声音道:“快快快,咱们赶紧回去。”


    一副做贼后的模样。


    回了家中,陆鸢洗了洗那几张柚子叶,就放到了锅里,说:“今日遇上了这么晦气的事,肯定得洗洗柚子水,去去晦气。”


    祁晟笑道:“我以为你不信神佛。”


    陆鸢非常坚定了一声:“不。”


    随后道:“以前我是不信的,但后来我坚信世上有神佛,也有鬼神。”


    祁晟诧异地看向她:“为何?”


    陆鸢提着灯笼与他回了屋,说:“见过鬼了。”


    入了屋子,祁晟阖上了房门,隔绝了外头的冷风。


    问她:“何时的事?”


    陆鸢在桌前坐下,捧起粥碗,喝了一小口,温度已经适宜了。


    她不甚


    她想了想,说:“大概是溺水险些死了的时候。”


    听到她这话,他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有些事,心里有了数,也就不用打破砂锅问到底。


    喝了粥后,陆鸢问:“那院子里的马,要喂点什么吗?”


    祁晟道:“家里还有一些用来生火的禾秆,我一会挑些出来喂它。”


    市集上也会有人挑着稻秆出来卖,是用来生火的好物。


    陆鸢不免好奇道:“老马识途,你说这马之后会不会跑回之前的窝点去?”


    祁晟应:“这些山林强盗土匪,吃的用的,很多都是抢来的,说不准外头那匹马也是抢来的,所以不一定会识途归返。”


    陆鸢:“马,卖得贵吗?”


    祁晟仔细想了想,应道:“贵,寻常马起码十贯钱一匹。”


    十贯钱便是十两。


    五两都够五口之家一年的嚼用了,这十两得是普通人家两年不吃不喝才买得起。


    十两一匹马,这可相当于是豪车了。


    她喃喃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有一匹马……”


    祁晟瞧了她一眼,心下略一琢磨,也是把话听了进去。


    早间起来,祁晟给黑马喂了些稻秆,陆鸢也起来了。


    她穿上厚实的衣服,缩着脖子从屋子出来,打了个哈欠。


    祁晟与她说:“锅里留有温水给你洗漱用。”


    陆鸢点了头,随之问他:“什么时候去公署?”


    祁晟转头看向她,问:“你要不要一块去?”


    陆鸢想了想,应:“去。”


    祁晟:“那等你吃了朝食再去。”


    盥洗后,用了朝食,陆鸢便同牵着马的祁晟一同出了门,


    行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才到公署。


    祁晟与公署看门的衙役说明了来意。


    衙役道:“县丞交代过了,你若来了公署,便让你去县丞廨寻他,你且随我来。”


    说着,便牵过了他手中的缰绳。


    祁晟看向一旁的陆鸢。


    陆鸢道:“你去吧,我在前边的茶摊等你。”


    祁晟点了点头。


    他随着衙役进了公署,往东方向而去。


    步行半刻,便听到飒飒的声响,绕过了内署影壁,便看到那高大的县丞挥舞着大朴刀,招式虎虎生威,招招似有千斤力。


    昨日在路上,若不是见其穿着公服,他还当是又遇上了另一伙山贼强盗。


    县丞见来了人,便停了下来,把朴刀放回架子上,一旁的衙役捧上了布巾。


    冬日里,旁人都穿得厚实,县丞却是一件单衣,甚至还满头大汗。


    祁晟随着衙役朝着县丞行礼。


    “草民祁晟,见过大人。”


    县丞拿起布巾擦了一把汗。


    看向他,道:“不用多礼。”


    祁晟站直,但还是没有直视县丞。


    县丞道:“你此番剿匪有功,不仅助我抓住了八个强盗,还出了手,是以我与县令大人商议过了,赏你八贯钱,粮一斛,布一匹。”


    祁晟没有客套拒绝,直接弯腰拱手道:“谢大人赏。”


    身形强壮的县丞上下打量他一眼,说:“你身形虽不够雄壮,但瞧着也有些身手,可愿入公署当值?”


    祁晟来时,便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出。


    毕竟县丞要剿匪,公署必然缺人手。


    但家中的情况,不允他如此冒险,但也不能一下回绝,让人观感不好。


    “草民数月前曾入山打猎,为躲避雄虎而不幸遭祸,伤及头颅,昏睡了数月。醒来后,双目失明,经过悬壶医馆大夫一月医治,如今才堪堪恢复六成,恐不能胜任。”


    县丞闻言,略一挑眉。


    “大病初愈,有眼疾。”念了一遍,忽然笑了:“若真是如此,你尚能跟踪山匪到窝点,且与山匪交手,毫发无伤,想来你这本事也不小。”


    县丞说话间,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欣赏。


    第67章


    陆鸢在茶馆等着祁晟, 一直望着公署的方向。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她才看到从公署里走出来的祁晟,他手上捧着一匹布,身后还跟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小吏, 两个小吏肩头上都扛着一袋子东西。


    陆鸢忙付了一文钱, 然后跑了过去。


    她问走下石阶的祁晟:“这都是赏?”


    祁晟朝着她点了点头:“赏了八贯钱和一匹布, 一斛米。”


    身后的小吏说:“这些东西最好就是找辆牛车送回去,街头就有牛车, 走个小半刻就到。”


    小吏帮忙指了个方向。


    陆鸢道:“那我去叫辆牛车。”


    这米得有六十来斤了,还有这铜钱, 她可是掂量过的, 两百个铜板大概有一斤重了,这可是八贯钱, 八千枚铜钱呢, 这该有多重呀, 起码快有五十斤了。


    祁晟道:“不用, 我能扛得了, 你只需把布抱着就成。”


    陆鸢道:“这还要走小半个时辰,百来斤呢。”


    祁晟把布给了她, 直接把大半袋子粮食都扛到了肩上,再提着那袋子铜板。


    陆鸢:……


    另外两个小吏也愣了一下。


    虽说大部分男子都能一手提起五十来斤的重物, 但这么轻轻松松地提了起来, 瞧不出一点儿的吃力,就好似提起的是两袋子无甚重量的草料一样, 可没几个普通男人做得到。


    陆鸢问:“不重吗?”


    祁晟道:“不是很重。”


    以往打猎,若打到两三百斤的野猪,也是他自己一个人扛下山, 这百来斤,算不得多重,


    陆鸢捧着布,再次询问:“真的不用叫车吗?”


    祁晟摇头,先走了几步,转头喊她:“回去吧。”


    陆鸢只得小碎步追上。


    看着人走远,小吏道:“我刚才看到这么个俊俏郎君,听说他助县丞抓回来了八个山匪余孽,还因此救下了三个人,我起先是不信的,但现在,我信了。”


    夫妻俩回到家中,院子门一阖上,陆鸢就把持不住道:“快把银钱放进屋子里头。”


    祁晟把粮和铜板都扛到了屋子里,她便迫不及待地打开铜板的袋子,从里头逐一把八贯钱都捧出来放到了地上。


    瞧着八贯钱,她笑得眉眼眯眯,眼里也似乎有光。


    祁晟觉着她对银钱的喜欢,比喜欢他多得多了。


    自眼疾有所改善后,他都未曾看见过她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有那么一瞬,祁晟觉着心口略酸。


    陆鸢道:“有这一笔赏银,可以租个好点的院子了,也可以置办石磨用来磨豆子,如此不用再去点心铺子借石磨,能省下好些钱呢。”


    “置办了院子后,还能置办一些家具,剩下的再存起来。”


    就这么一小会,她就已经安排好的银钱如何花使了。


    她又看向蟹青色的布料,上手摸了摸,道:“这布料厚实,可以给春花秋花各做一张小被褥,这样就不用与老太太一块睡。”


    老人家睡眠浅,还要照看两个孩子,夜里估摸着也睡不好。


    她想了想,又道:“然后你和老太太也可以每人做一身新衣。”


    她又打开了粮食的袋子,看到里头的粮食,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向他,问:“这粮食怎么没脱壳?”


    祁晟也上前瞧了眼,说:“应是直接从粮仓里拨出来的。”


    陆鸢道:“那一斛粮,去了稻谷不就只剩下三十几斤了?”


    她还以为是碾好的米呢。


    祁晟道:“无事,赏银却是实实在在的。”


    说到这点,陆鸢顿时又笑吟吟的:“对,这银钱可是实实在在的,换成粮食的话,还能买一千多斤的糙米呢。”


    说着,又看向粮食,道:“正好家里也没什么米了,这些米下午就送去碾了。”


    陆鸢昨日到今日的心情,直接从地上窜到了天上,大落大起,好一会才把兴奋的情绪平缓过来。


    平复心情后,她与祁晟说:“咱们来对一对理由,之后老太太若问起咱们怎么租得起铺子,我们咋说?”


    “若直接说事情,老太太肯定担忧得睡不着觉。”


    祁晟想了想,就说:“你便说我们每日都去摆了早市,夜市也在摆,我这眼疾又花不了太多的银钱了,也是能存下钱的,祖母应当不会太怀疑。”


    陆鸢琢磨了一下,一拊掌道:“那就这么说。”


    说罢,她转头看向他,问:“你去见了县丞,他就没留你在公署当职?”


    剿匪可是需要很大的财力和人力,祁晟在一众寻常人中,可是人才,她不信那县丞没有这心思。


    祁晟晓得什么都瞒不住她,便点头应:“确是说了这事,不过我以我眼睛不好,且为了不让家中老人担心给拒了。”


    “那县丞真的就没再劝说?”她对此表示有些怀疑。


    祁晟道:“他让我双目恢复正常这些时日,再考虑清楚,若改变了主意,便去公署寻他。”


    陆鸢皱了眉头,道:“这剿匪可是动真格的,这公署的捕快又不是什么正经的行伍出身的,去剿匪也是万分凶险。”


    祁晟道:“听县丞说了一下,似乎会有别地的驻扎军来相助,个中细节,我也不得而知。”


    陆鸢道:“那还好一些。”


    “若是没有这么些山匪强盗,这公署的活计确实是个好差事,可如今却是把命拴在裤腰带上,不管是我,还是老太太,都是不允你去的。”


    她只有小善,没有大义,做不到明知前路危险重重,甚至还有可能会丢掉性命,还劝亲近的人为了前途去拼搏,去灭匪,平一方安定。


    祁晟淡淡笑了笑,与她道:“我省的,为了你们母女三人,还有祖母,我不会轻易让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先前一回,他险些人没了,祖母便过上那等苦日子,他怎会狠下心再扔下妻儿老小?


    有了他的保证,陆鸢心下就松快立,她转而道:“既有了银钱,我们今日就去把床换成大床,再扯些便宜的麻布做床帘子,这样也能暖和一些。”


    “对了,咱们再去石器铺子瞧瞧石磨。”


    祁晟见她心情极好,他心情也格外的愉悦,道:“那我们现在就去。”


    陆鸢却是为难地看着八贯钱,担心道:“咱们肯定不能带这么多银钱出去,那剩下的该怎么藏?”


    “白日人来人往,贼子不敢这么大胆。”


    前边铺子通往后院的门,他们也买了锁头锁住了,就是后门,出去后也会上锁。


    陆鸢想了想,只拿了三贯钱,其余的她都给放到灶眼里头。


    出门前,还得泡上今晚要煮豆乳的豆子,陆鸢琢磨着都要去置办石磨了,便也就多泡了两斤豆子。


    泡上豆子后,就装好两贯钱,就着粮食一同放进了背篓里,由祁晟背着。


    把米送到碾坊,称好了重量。


    碾米收费为十斤两文钱,六十斤则是十二文钱。


    稻谷要反复碾几遍,才能得比较精细的糙米。


    碾米时,还得在旁守着,以免这碾米的人动手脚,贪了或是用陈米代替新米。


    粮食重中之重,可马虎不得。


    在碾坊等了半个时辰,这六十斤的米才碾好。


    碾坊的掌柜问他们还要不要这米糠,若是不要的话,他们会按照三文钱十斤来收了。


    陆鸢与祁晟道:“老太太来城里,估摸着也要养鸡,咱们就留着吧。”


    祁晟也就让留着,多花几文钱买了个布袋。


    碾了米后,就去西市瞧床和石磨。


    这寻常木床,没有任何的雕刻,一张半丈宽的木板床,得两百五十文钱。


    陆鸢还在这铺子里看到了可拆卸的四方桌,桌脚也如后现代的可以直接折叠起来。


    她一下就看中了这桌子。


    这桌子带去早市就很方便,便是搬去夜市也方便。


    陆鸢一问,得八十文钱一张。


    这普通的桌子也才四十来文钱一张,这折叠桌子就显得贵了。


    可这种桌子就方便了许多,夜里收摊的时候,祁晟也不用那么麻烦了。


    犹豫再三,陆鸢还是定了三张桌子。


    祁晟诧异地看向她:“真要这么多张桌子?”


    陆鸢点头,说:“之前新买的那张桌子,等老太太进城后,直接搬到新家去。”


    “且我们不是要置办石磨了吗,到时咱们可以多做豆乳,也可以做一些豆花,那自然得多备一张桌子。”


    说到这,她又看向掌柜,说:“掌柜的,我们现在要定一张床,三张桌子,过些日子搬新家还要再买一些家具,这些能不能算便宜些,若是能算便宜些,之后搬家的家具,也在你家铺子定。”


    掌柜想了想,说:“这床能给你们便宜十文钱,但这桌子,最多只能给你们便宜两文钱。”


    陆鸢道:“床便宜十文,再另外送一张席子,而三张桌子,总共便宜十文钱行不行?”


    掌柜为难道:“娘子你这讲价也讲得太狠了,这生意可没法做。”


    陆鸢道:“掌柜的,若是能便宜这些价钱,我现在就立刻给钱买下,若实在不成,我得再去看看其他家,最后再决定去哪买。”


    掌柜闻言,犹豫了片刻后,便一副痛心道:“算了算了,郎君娘子也是诚心想要,那我便便宜卖给郎君和娘子,但下回搬新家要购置家具,可得来我家买。”


    陆鸢应道:“一定一定。”


    家具买了一百文以上,只要住在城中,都会无偿送到家中。


    陆鸢交付了三成定金,剩下的会在家具送到家中后再全交付。


    定下半个时辰后再送去后,陆鸢和祁晟又去看石磨。


    这比盥洗盆大些的石磨,一贯三百文。


    更大的,则一贯六百文。


    陆鸢自然是要了便宜的,谈来谈去,就只便宜了三十文钱。


    也是无偿送到家中。


    有了石磨,省去花在借用石磨上的六文钱,还可以租大一点的摊位多摆一张桌子,卖豆乳和豆花。


    定好石磨,复而去买了一些碗具和豆子,还有菜后,带出来的银钱花得七七八八了,也就归家了。


    至于宅子,白日多的时间去瞧,也不急于一时。


    归家后,没过多久,这床和桌子,还有石磨也陆续送了过来。


    这一下子添了这么多东西,小小的院子都挤满了。


    陆鸢检查过没有损坏后,便让人把床和石磨都装上。


    装好确定无误后,才把银钱都结清了。


    陆鸢瞧着新床和石磨,越瞧越喜欢,眉眼都是弯弯的。


    这有了新床,睡觉也能翻个身了,而且瞧着也比竹床要好睡得多。


    她迫不及待地把新床都铺上了被褥,脱去外衣后,再新床上躺下滚了好几圈。


    祁晟倚靠在门边,看着她那股子兴奋劲,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瞧着她还在床上使劲地摇晃了几下,祁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微一暗,转眸瞧向了别处。


    陆鸢滚够了,便坐了起来,看放在空出的竹床,与他说:“竹床没地放,得让东家挪走,顺道一次性缴清三个月的租金,每个月还能省下十文钱呢,你说咋样?”


    祁晟心下暗暗呼了一口气,转回视线望向她,应道:“花钱的事宜都由你安排。”


    陆鸢一拊掌,道:“行,咱们现在就去找东家。”


    二人去了前边的铺子,与东家说了来意。


    东家诧异道:“这是挣大钱了?”


    祁晟应:“是挣了一些。”


    东家闻言,道:“我方才还听到后院有人搬了家具和石磨过来,你们这小摊子竟这么挣钱。”


    陆鸢怕祁晟会遭到山匪强盗的报复,所以也不想旁人知道祁晟剿匪有功的事。


    她笑应:“便是见挣到了钱,就趁着这回回老家,向亲朋好友借了些。”


    东家闻言,眉头微皱:“便是挣了钱,但也得悠着点呀,这眼瞅着就是寒冬了,你们也是真敢添置这么多东西。”


    陆鸢道:“便是寒冬,也想多挣几个钱。”


    聊了好一会,东家打开了锁头,从这门把竹床搬到了前头的铺子。


    看了眼满满当当的院子,心道这年轻夫妻就是不会过日子。


    等东家又把门锁上后,陆鸢也有些发愁了。


    祁晟舀米准备做中食,瞧着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琢磨着她一日情绪起伏明显,算了算日子,她的小日子似乎快到了,也就难怪了。


    他问:“怎了?”


    便是因小日子快来了,情绪起伏大也有原因。


    陆鸢耷拉着脸道:“花钱花得太高兴了,这才一个上午,就近乎花去了三贯钱,我得出多少回摊子,才能挣回这么多的银钱?”


    祁晟笑了笑,道:“今晚出摊后,不就知道要多久才能挣回来了。”


    “且入冬后人少,生意差些也没事,等年底,这生意就能好起来。”


    如今也快十一月中旬了,再过一个多月,便是年底了。


    陆鸢愁了一下后,说:“算了,不想了。我多泡了两斤豆子,希望都能买完,赶下回,咱们再弄豆花出来卖。”


    第68章


    整个晌午, 陆鸢和祁晟都收掇着家中新添,还有暂时不用的家具。


    快要入夜时,祁晟便才把桌椅板凳先搬到夜市上,然后才是其他琐碎的东西。


    添置了锅碗瓢盆和桌凳, 有三张桌子, 自然就得花二十文钱租大的摊位, 不然也放不下。


    祁晟这眼睛虽然还有些模糊重影,但也不影响他来炸油条。


    自陆鸢手被烫伤后, 祁晟就学着怎么来炸油条。


    炸油条也不用复杂繁琐的过程,只需掌握好火候就成。


    自祁晟撑场子后, 哪怕现在是寒冬, 这生意越来越好了。


    大多人都是冲着祁晟这张脸来买油条和豆乳。


    要不是怕祁晟听着不高兴,她都想调侃他是油条西施。


    陆鸢退居二线打杂, 只是洗碗的时候, 祁晟会接手。


    经过这个把月的休养, 又长时间接触油脂, 她这双原本满是厚茧子的双手, 如今这茧子都薄了很多,养过这个冬天, 估计就嫩了。


    逐渐夜深,陆鸢冷得跺脚。


    祁晟让她过来, 在热豆乳的风炉旁烤一下手。


    暖了一会手后, 陆鸢掀开豆乳的桶看了眼,大概还有十来碗, 就是做油条的面都还剩一些。


    现在还没到子时,估摸还得再卖半个时辰才能卖完这些。


    “郎君,来三碗热豆乳。”


    陆鸢正烤着火, 娇娇柔柔的声音传来,她猜到了是谁。


    她抬眼瞧了一眼,果不其然,就是那黄鹂。


    虽说黄鹂没再劝说祁晟入他们的班子,但贼隔三差五地,都会带几个舞娘过来喝豆乳,期间这些舞娘总是肆无忌惮地盯着祁晟瞧。


    陆鸢把豆乳舀到锅中,加热后才端到她们的桌上。


    其中一个年轻一些的舞娘看向她,好奇道:“你家郎君怎会瞧上你这样不修边幅的妇人?”


    陆鸢为生计奔波,日日都是素面朝天,头上也只是一条发带,或是一两支荆钗,又或是头巾裹头,便是衣裳也没别的花样。


    陆鸢扯着一抹笑,应道:“那没法子,我家郎君就喜欢我这样不修边幅的。”


    说着,还朝着祁晟瞧去,调子柔柔地喊:“郎君,你说是不是?”


    祁晟背脊略一激灵,晓得她这个语调是不高兴了,有些无奈,但还是给面子她,应了一声“嗯”。


    那舞娘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矫揉造作地冷哼了一声。


    黄鹂笑道:“你可别看人家娘不爱打扮,可人家的郎君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咱们可都比不上他家娘子。”


    来得多了,黄鹂也知道这郎君的眼睛能瞧见了。


    她们来了这么多趟,也没见这郎君正眼瞧她们一眼,大多时候都在瞧她那娘子。


    每回双日,她们舞坊的姊妹都打赌能不能让这郎君多瞧一眼。可好几回了,都没人能成功。


    几个舞娘喝了豆乳后,畏冷,没坐一会儿就回瓦子去了。


    等人走了,陆鸢才嘀咕道:“我要是装扮起来,定比她们好看多了。”


    祁晟听了这话,转头仔细看了眼她。


    察觉到他的视线,陆鸢抬眼瞪他:“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好看,她们才好看?!”


    祁晟知她这几日的情绪会起伏过大,惹不得,只得低声宽慰道:“我都没有细眼瞧她们,哪知她们是圆是扁。”


    陆鸢轻哼了一声,随后去收碗,放到水盆中,等攒一些再让他去洗。


    等到子时正,里甲敲锣,他们才收摊归家。


    祁晟去烧了热水,端进了屋中,让她泡手泡脚,随即出院子洗洗涮涮。


    陆鸢泡了一会手后,便边泡脚边开始数铜板。


    等祁晟进屋后,她惊喜道:“咱们今晚进账两百一十文呢,就算是扣了这成本,也有一百三四文,照着这么算,咱们到年底,也能挣下差不多三贯钱呢!”


    祁晟道:“我以前也没想过小小的摊子,也能挣这么多的银钱。”


    陆鸢道:“我也没想到。”


    “不过,温饱肯定是没问题的,只是咱们再干十年,也买不起这城里的一处宅子。”


    “我打听过了,这城里偏一些的地方,一进小三房一厅的破院子,也得好几百贯呢。”


    祁晟叹了一口气,说:“咱们寻常人,也有寻常人的过法,这房屋确实是买不起,也没太执着。”


    陆鸢踢了踢盆里的热水,说:“现在买不起,说不准以后就能买得起了。”


    她看向他,忽然笑吟吟地道:“只要咱们肯干,有目的地干,说不准过个几年就能买得起了。”


    祁晟笑着点了点头。


    他一身的油烟,便拿了衣裳出去,简单冲洗后,换了一身衣物进屋。


    泡了脚,陆鸢身子也暖和了起来。


    她钻入了被窝,在床上滚了几圈,随后发出喟叹的声音,道:“还是这大木床躺着舒服。”


    床最底下是稻秆编制的床垫子,然后上头也铺了一层柔软的芦花,最上层才是床单。


    虽然翻身的时候会有细微的声响,但胜在软硬适中,且还有保暖的作用。


    祁晟熄了灯上榻,床够大后,两人挨得也没那么紧了。


    可不一会,她还是凑了过来。


    “天冷,咱们挤挤也能暖和一些。”她说道。


    祁晟琢磨了一下,道:“赶明日,咱们去买个汤婆子,这样不管是出摊能抱着,便是夜里也可以暖一暖被窝。”


    陆鸢想了想,这汤婆子还是很有必要的,便应了声“好”。


    “等明日咱们早点起来,去看看宅子,趁早把老太太和孩子们接到城里。”


    祁晟应了声“行”。


    陆鸢睡着觉着冷,小声道:“这被衾好像薄了些,我有点冷,你能不能抱一下我?”


    这可不是她想占便宜,而是真的太冷了。


    也不知是不是进入深冬了,今晚比前些日子都要冷得多。


    祁晟愣了一下,但还是伸出手臂,让她枕到上头。


    陆鸢哆哆嗦嗦地躺到他的臂弯里头,双手直接就箍上了他的腰身。


    祁晟腰间瞬间绷紧。


    随即觉着自己反应过大了,暗暗呼了一息,让自己逐渐放松。


    只是片刻后,感觉腰上的手在悄然摸索,他蓦然按住了那只手。


    嗓音有些沉:“别闹了,睡吧。”


    却不想她用惊奇的语气道:“你的腰好紧实呀。”


    不一会,又带着隐隐的兴奋,问:“你腰腹上有没有腹……”想到这古代似乎没有腹肌这个说法,她委婉改口:“一块一块的肌肉?”


    祁晟:……


    他默了片刻,似没经过脑子一般,径直拉着她的手放到了他的腹上,让她自己感知。


    黑暗中,祁晟的耳廓和脖子都是红的。


    便是摸上了他腹部的陆鸢,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因此面红耳赤。


    虽然有些躁,但秉着摸都摸了,她还是隔着一层衣裳多摸了一把。


    绷得紧紧,块垒略微分明,似是一层薄肌。


    陆鸢只是摸了几息,就立马缩回了手,转身背对了他。


    接下来的许久,两个生瓜蛋子愣是没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祁晟才低沉着声问:“要摸的也是你,现在怎的好似我唐突了你?”


    陆鸢恼道:“你闭嘴,睡觉了!”


    这可不得了了。


    这以前一调戏就脸红的人,现在反倒把她给调戏了。


    祁晟低低笑出了声。


    似乎因为扳回了一层,心情格外的好。


    陆鸢听到他的笑声,顿时被激起了不服输的斗志,腾地转过身,伸出手就往他的胸口和腹部上下其手。


    祁晟慌忙地抓住她双手,她却是挣扎着,能摸一把是一把。


    她恶劣道:“你笑呀,我瞧你还能不能笑出来!”


    祁晟确实是笑不出来,忙把她紧紧抱入怀中,抑制她的作乱,认输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好丽娘,莫要闹了。”


    陆鸢见好就收,生怕这星火燎原,灭不下来。


    她没再动,而是趴在他胸膛上,感受到他胸膛里的心口沉健有力地跳动。


    祁晟呼出了几口浊息,抱着她,暗暗调整了呼吸与心律。


    许久后,他唤:“丽娘。”


    陆鸢“嗯?”了一声。


    他默了几息,才斟酌地问:“你有没有小名,在只有你我二人时,只我一个人能唤的小名?”


    陆鸢愣了一下,问:“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祁晟道:“我想与别人不同,在你这里起码是不同的。”


    陆鸢没急着应他,反问了回去:“那你呢,有没有小名,或者只有我一个人能唤的小名?”


    祁晟笑了笑:“我的字,明盛。”


    陆鸢问:“有什么含义吗?”


    祁晟应道:“晟有光明,兴盛之意,便取之意为明盛。”


    陆鸢过了一下嘴:“明盛,祁晟,我还是觉得直接喊你名字顺口些。”


    祁晟笑道:“你喜欢唤什么都行,那你呢?”


    陆鸢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哪有什么小名,能有名字,而不是像穷人家那样直接唤大丫二丫,就已经不错了。”


    祁晟在心下暗暗一叹,随即道:“没有便没有,若以后想改名字,或是起个小名,记得与我说。”


    “谁没事改什么名字。”她状似嘀咕了一声,随即又道:“明日还要早起去看宅子呢,赶紧睡了吧。”


    祁晟低声“嗯”了一声,只是拥着她的双臂,微微收紧。


    早间,祁晟熬了热粥,且都已经把盥洗的热水给烧好了,陆鸢还在床上赖着。


    他进屋喊:“不是说今日要去看宅子么,还不快起来?”


    这一次,是他喊的第三遍了。


    陆鸢哼唧了几声,声音中带着些许鼻音,软软地哀求道:“天还早,再让我睡一会儿嘛。”


    祁晟心软了好几回,眼瞅着粥凉水凉了,便也就狠下了心来,强硬道:“不早了,再过一个时辰都该做中食了,赶紧起来。”


    说着,把她的袄子取来,从被窝把她拉起。


    她冷得一缩,还要继续缩回被窝中,祁晟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把她拉了起来后,就给她套上衣服。


    而后在被衾中给她穿上了她自个缝的袜子。


    陆鸢半眯着眼,索性让他服侍自个。


    祁晟倒是耐性十足,掀开被衾,拉出她双脚,给她穿上鞋子后,又取来梳篦给她梳头,绾发。


    做好了这些后,他才道:“好了,出去洗漱吧。”


    他把她拉出了屋子,盛好了热水,就这柳枝一柄塞到了她的手中。


    陆鸢缓过了那股困劲,看到手里的热水和柳枝,忽然就笑出了声。


    祁晟听到她的笑声,不明所以地看向她,问:“怎了?”


    陆鸢笑道:“我怎觉得你好像把我当作闺女一样来照顾了?”


    就好像要把闺女送去上学,早早就喊起来,给穿衣穿鞋,梳头。


    祁晟叹了一口气,道:“你若是能早些起来,我便不用这么照顾你。”


    陆鸢不置可否,盥洗过后,就回到屋子里头与他一块用朝食。


    她喝着粥,与他说:“我喜欢你这么伺候我。”


    祁晟剥了一个鸡蛋,放到了她面前的碗中,应:“我昏睡的那段时日,皆是你伺候我,我伺候回来,也算是有来有往。”


    陆鸢喝了粥,拿起鸡蛋,直接掰开蛋清,随即把蛋黄放回他碗中,说:“都说好几遍了,我不爱吃蛋黄。”


    先前是没条件,有得吃就不错了,她哪里还敢挑?现在大概是手里有点小钱,有些飘了,她又开始挑食了。


    祁晟也不愿再细想穷苦人家出身,为何会挑食鸡蛋。


    他只微微蹙眉,道:“你要怎样,才肯把蛋黄也吃了?”


    这蛋的精华都在蛋黄中,她现今身子还是得进补,可不能由着她挑食。


    陆鸢想了想:“你下回别做水煮蛋了,直接打碎用油煎一下,我就能把蛋黄也吃了。”


    祁晟点了头,说:“我下回就这么做,你也不能挑食了。”


    陆鸢点了点头,随即把蛋清给吃了。


    吃过朝食后,二人便一同出门寻觅宅子去了。


    第69章


    陆鸢和祁晟还是去庄宅牙行看宅子。


    这广康城说大不大, 说小也不小,要找一处价钱合适,治安还相对好的宅子,还真是件困难的事。


    他们是长租, 花一些中介费能租了一个舒适的宅子, 也是值当的。


    进了牙行, 便有人招待他们。


    知晓他们要租宅子后,便有牙子领他们到一旁的隔间, 端上茶水后,问:“郎君和娘子想要租什么样的宅子?”


    家里的事多是陆鸢做主, 祁晟也不说话, 让她提要求。


    陆鸢早就把要求想好了,开口就道:“有个院子, 两间寝室, 一间堂屋, 厨房, 澡间和茅房都要有, 治安要好的。”


    牙子什么样的要求都听到过,所以也不诧异, 然后和另外一个人搬来了一个大牌子,上边是一个内城图。


    祁晟诧异道:“广康城的内城图?”


    牙子忙解释道:“也不算是广康城的详细内城图, 这只是个简略的内城图, 当然,也是在公署落过文书的, 公署准允的。”


    这么一瞧,这个庄宅牙行比先前寻的那个要靠谱得多。


    牙子解释后,便逐一介绍各个区域的住宅。


    他指向一处, 说:“东南区,这个地方是城里最为贫困之处,三教九流的人都会居住在此,不仅不安全,且还尤为脏乱,唯一优点则是租金尤为便宜,租金有日结,有月结,日结最便宜为数文,但依着娘子的要求,这处不提议。”


    说着,又指向另外两处:“其实这两处最符合娘子的要求,离东市得走半个时辰,相对偏远,但治安会比东南区要好,按着娘子要求的宅子,约莫三百文到五百文不等。”


    说着,又往城中心近一些的区域,绕了一圈:“入了这个范围,就娘子所言的院子,四百文到八百文。”


    说到这,牙子就没有再往里介绍,只道:“而越往城中央,租金便越贵,若是要长期居住,不值当。”


    这个价钱,陆鸢还是能接受的。


    夜市两百多文就一个住人的屋子,连个堂屋都没有,相对比和城中偏僻的地方,肯定是贵的,但夜市好歹是闹区,是可做生意的地方,肯定不会比偏僻住宅便宜。


    陆鸢问:“四百文到八百文的,到夜市大概要走多久?”


    牙子应道:“约莫两刻到三刻。”


    陆鸢道:“那能不能带我们去那两个地方去瞧一瞧。”


    牙子客气道:“自然是可以,只是这瞧房子有规矩,先交付二十文的车马茶水钱,我们会在两日时间,带客人去看不少于八处宅子。而后看成宅子后,会收取一个月租金的一成五的佣钱,而确定要租下房屋后,也会退还二十文钱。”


    瞧着收费远比之前的高,但仔细想,人家凭什么收集这么多的房屋,再带着你满城跑看宅子?


    陆鸢爽快地交付了二十文钱,牙子顿时喜笑颜开,带他们去看宅子。


    因牙行就在西市附近,所以路经西市口,恰好看到有一群人围着告示榜。


    陆鸢也好奇往那边瞅了好几眼。


    牙子见此,便与他们道:“我早间就看过告示了,说的是前日有一个壮士路径山林,遇见山匪抢劫绑架,仗义相助,助县丞成功缉拿了在逃的山匪余孽,公署还赏了这壮士八贯钱,还有粮和布呢。”


    两人一听,就知道说的是谁了。


    陆鸢有些心惊,试探:“可有言明是何处人氏?”


    牙子摇头:“这倒是没有言明,要是真言明了,就怕遭到报复。”


    “不过我倒是听说那被救的,是个粮商,也张榜找寻恩人,说是要报答恩人呢。”


    “也不知道这粮商能给多少银钱报答这恩人。”


    陆鸢与祁晟对视了一眼,微微摇头。


    她是爱钱,可不想因为这钱,让祁晟身陷危险。


    先前去公署领赏,是刚出事的第二天去领的,那贼人都没反应过来,再说别说也不知他去公署干嘛的。


    但粮商却不同,都知他是被救的,就怕被人盯上了,祁晟一去认领,就成了待宰的羔羊,报复到家人身上。


    所以和安全太平比起来,这报酬,大可不要。


    陆鸢和祁晟随着牙子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行过一处小拱桥,走过垂柳河岸,入了一条巷子。


    约莫先百来步后,才打开了一处宅院的门。


    牙子道:“这便是七百五十文的宅子。”


    一跨入其中,看到的便是宽敞的院子,石砖铺地。


    院中还有一棵玉兰树,树下还有几个可坐人的石头和一块可做桌子的石头。


    去瞧的时候正好是辰时正,一缕日照落入小院中落在石头上,多了几分惬意。


    夏夜还可以在这处坐着纳凉。


    寝室和围山村那屋子一样大,采光与通风都极好,还附赠了一个小倒座房。


    陆鸢只瞧了一会,就喜欢上了这个宅子,但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


    而后去瞧的宅子,远没有这一眼瞧的宅子好。


    更别说,后边看了更便宜的,三百文到四百文的,简直天差地别。


    不说干净程度,就说这宅子的新旧也有很大程度的区别。


    走了一整日,脚都走酸了,却只看了五处宅子。


    也不急着立刻定下,便与牙子约好后日继续去看宅子。


    与牙子分开后,陆鸢顿时露出了明显的喜好来:“怎么办,我一眼就瞧中了第一个宅子。”


    越看到后头就越喜欢。


    这牙行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先是把最好的拿出来介绍,让人瞧到后边的宅子,都能挑出一堆毛病来。


    祁晟回想第一处看得宅子,确实是所有宅子中最好的。


    他想了想,说:“若是要住的好,治安也好的,七百五十文的确实是值当的。”


    他知道她实在是中意,只不过因这银钱实在是太高了,也缺个人拿定主意,便顺着她的意道:“我们手上也有些银钱,且就着昨日的利润,不算早市,我们一个月就算只出摊十日,也能有一贯四五百钱,足够承担得起这宅子的租金了。”


    陆鸢想了想,忽然就想通了,说:“咱们起早贪黑地做活,不就是为了过更好的生活,这还抠抠搜搜的,怎么过好生活?!”


    祁晟知道她心思定了,但还是笑问:“不是说想买房子吗?”


    陆鸢道:“这省吃俭用都不知道多少年才能买得起房子,总不能一直省一直吃苦吧,谁知道意外和惊喜哪个先到,自然是先把福给享了。”


    要是祁晟没挣下那八贯钱,她肯定是不舍得的。


    对于她最后的话,祁晟也深有感触。


    以前,他又怎会想到自己会昏睡数月,险些醒不过来了。


    “那明日便把宅子定下来了?”他问。


    陆鸢想了想,说:“得与那牙子压价,所以还得继续看,我觉着那宅子,起码还能再便宜二十文钱一个月。”


    “我看过了,那宅子的窗台上积了一层灰,就说明闲置许久了,若是真心想租,租金压得也不低,屋主没准就肯少二十文租给我们。”


    祁晟道:“确实,这租得起更好宅子的人,会往城中央租宅子,租不起的,只能是租最便宜的,往往剩下的,都是居中的。”


    宅子如陆鸢所愿,顺利地租了下来。


    一下子交付三个月的租金,屋子便同意每个月少二十文。


    因着每月少二十文的租金,便是一下子给牙行一百一十文的佣钱,她也没那么心痛了。


    签字画了押,这宅子便是租下了。


    虽然祁晟的八贯赏银,如今都快花去了五贯余钱,如今加上家中的存钱,全部不过三贯余钱。


    这家里起码还得添置两张小床和一张大床,还有杌子,锅碗瓢盆,这些加起来,估计还得六七百文呢。


    但陆鸢看得开,毕竟这些都捯饬完,意外之财还能剩下三贯钱。


    相对比回村子钱,全部银钱加起来还不够一贯钱的他们来说,就非常的不错了。


    陆鸢与祁晟租下宅子后,便去订了家具,大床和小床都没有了现货,便还等十日。


    十日,也正好把老太太和孩子接到城里。


    宅子租下,日子越发有盼头了,陆鸢干活也越发有劲头。


    早市摆摊,卖力吆喝:“卖外酥脆里软的油炸油条和热乎乎的豆乳咯。”


    祁晟低着头翻动油锅里的油条。


    忽然一道阴影笼罩了半个摊子,耳边的吆喝声也停顿了,接着,便听到低沉的声音:“给我来一碗豆乳,三根油条。”


    祁晟听到声音,抬起了头,看向了来人。


    面前的人,是穿着暗色常服,高大雄壮的杨县丞。


    哪怕没带任何的兵刃,也只是常服打扮,但他身上的压迫气息还是一样的浓重。


    陆鸢悄悄地往祁晟身边迈了几步小碎步。


    祁晟应道:“客人先坐,一会儿就来。”


    对城里熟悉后,陆鸢早间也会花二十文钱,让牛车来接送去东市,所以带的东西也就多了起来。


    几张桌椅和豆乳自然也带着来东市。


    虽早市的摊位费比夜市的便宜,但这么大的一块地方,自然也得要十文钱。


    像是卖青菜的老百姓,也只收取三文钱的摊位费。


    再说回来,陆鸢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那位煞人的县丞,她有些怵,便让祁晟把豆乳和油条送过去。


    祁晟捞起刚油炸好的油条,放到了藤编小篮中,就着豆乳一并端到他跟前。


    “大人,你的豆乳和油条。”


    坐得四平八稳的县丞道:“我微服,便不用称我为大人。”


    祁晟颔首,随即退回了摊前。


    陆鸢小声询问:“县丞大人怎么来了?”


    祁晟摇了摇头。


    县丞拿了一根油条,咬了一口,发出酥脆的声音,有些诧异地瞧了一眼手中金黄的吃食,随即问前边摆摊的夫妻二人:“我走南闯北多年,这吃食,我在别处从未见过,也未曾听过,是你们自己琢磨出来的,还是什么地方的吃食?”


    陆鸢还未开口,祁晟便先开了口:“是内子自己琢磨出来的。”


    陆鸢略一诧异地看向身旁的祁晟。


    她记得自己分明说过是临安地方的吃食,他怎就忽然说是她琢磨出来的?


    县丞笑道:“这吃食倒是新鲜,吃着也不错。”


    这县丞好似就真的是来用朝食的,吃了三根油条三碗豆乳后,付了银钱后就走了。


    陆鸢伸长脖子往县丞离开的方向瞧去,只见他沿途东瞅西瞧,还会再吃食摊子前停下买旁的吃食。


    ……


    这胃容量,能有这个身量,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陆鸢与身旁的祁晟嘀咕道:“瞧来,咱们这位新上任的县丞,竟还是个爱吃的饕客。”


    祁晟笑了笑,道:“民以食为天,哪个挣钱的,不都是为了吃穿。”


    陆鸢小声道:“我还当这县丞对吃没啥要求,只一心办实事,求功绩呢。”


    祁晟:“那也不妨碍好吃。”


    陆鸢点了点头,随即回神,问道:“我记得我说过这油条是临安的吃食,你怎骗人说是我琢磨出来的?”


    祁晟微默,随即道:“说是你琢磨的,也省得县丞再询问临安有旁的吃食,到时你若答不上来,说不准还怀疑你的身份。”


    陆鸢微微拧眉,她总觉得这县丞不似那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


    但随即想起刚刚县丞提起他走南闯北,那就代表着去过许多地方。


    没准还去过临安……


    想到这,陆鸢心下一突。


    这会临安是否已经有油条了,她也不能确定。万一还没有,恰好这县丞也去过临安,她答不上究竟是临安那处的吃食,岂不是招人怀疑?


    想到这里,陆鸢心里有些后怕。


    瞧来往后可不能这么随心所欲了,得小心谨慎些了。


    只是,有一点让她很在意。


    她复杂地瞧向在忙碌的祁晟。


    是错觉吗?


    他方才的举动,分明像是知道些什么,为她在开脱……


    第70章


    陆鸢心中有了疑惑, 探究的目光瞅向祁晟,微微眯眸。


    祁晟就是没看她,也感觉到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他不动声色道:“如今黔地旱情还没得到解决,咱们是普通人家, 若是表现得太多的不同, 会被人当作外邦细作, 一旦被怀疑上,就很难摆脱嫌疑了。”


    陆鸢闻言, 神色微微一滞。


    所以,他怀疑的不是她现在这个人借尸还魂?


    而是怀疑她的来历是编造的?


    这……


    她是该解释, 还是不解释?


    而且, 他这态度,是什么意思?


    是怀疑她的身份, 却还要帮她瞒着?


    陆鸢脑子懵懵的, 一时理不清他到底什么想法。


    她想, 这大概就是她当不了医生, 只能做护士的原因。


    ——脑子不够聪明。


    很快, 就有客人要买油条和豆乳,也打断了陆鸢的胡思乱想。


    陆鸢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直至巳时末, 牛车来了,他们才收摊回去。


    回到家中, 祁晟把今日早市买的排骨洗干净, 然后放到砂锅中炖。


    陆鸢在厨房门口瞧着,道:“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中食?”


    祁晟擦了手, 应道:“咱们回来前,还在早市喝了羊杂汤,你这会也不饿。”


    生活了这么短时间, 他对于她的胃口不说了如指掌,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看到什么都想吃,但每样都只能装下两三口。


    陆鸢嘟囔:“上午的羊杂汤不好喝,有膻味。”


    所以她喝了没几口,就推给了祁晟,他倒是面色不变地喝完了。


    祁晟道:“你还吃了自家的油条豆乳,还用油条换了个隔壁摊子的包子,好像还有……”


    陆鸢立马打断:“好了,别说了,我能等。”


    祁晟轻笑了笑,随即道:“把汤婆子给我,我给你换热水。”


    陆鸢把背篓里早已经凉透的汤婆子拿了出来,脱下布套,再把里头的热水倒了出去后,才递给他。


    祁晟装了热水,套上两层布的布套后,才递给她:“回屋数铜板吧,等可以吃中食,我再喊你。”


    陆鸢接过了汤婆子,斜眼睨他:“我怎觉得你像在哄孩子?”


    祁晟笑笑不语。


    她的性子可不正像个孩子样。


    两人好像都没有把今日遇见县丞之事放在心上。


    陆鸢抱着汤婆子进了屋,然后开始数铜板记账。


    祁晟进屋舀米,见她记账,瞄了一眼就出去了。


    她有时成语连连,可这字着实难看,而且这些字都不似正经认过字的。


    虽是如此,但他也没有把这疑问问出来。


    她本就没有完全信任他,若是让她多疑起来,没准真会像她先前说的那样——跑了。


    所以他什么都不问,或者说,他这辈子都不会过问。


    等中食做好,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吃着中食,两人相互夹菜,一派平和,好似只要没人提起,就是风平浪静。


    陆鸢看向他的双眼,道:“是不是差不多要去医馆复诊了?”


    祁晟算了算时日,点了头:“应当就是这几日了。”


    陆鸢道:“那下午要不要过去一趟?”


    祁晟给她夹了肉,应:“晚上还要出摊,今日又早起了,还是歇好午晌,明日再去。”


    陆鸢点了头:“那行吧。”


    吃完中食,陆鸢消食时,见祁晟拿藤条出来编织,她问:“你不睡吗?”


    祁晟摇了摇头:“我不困,你歇着吧。”


    陆鸢皱起眉头:“你五更天就起来推磨了,下午还得推磨,不歇一会怎么行。”


    “这藤编也不一定要做的。”


    虽然他也说过重活都交给他,可陆鸢也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


    祁晟想了想,应:“消一会食,我再与你一块睡。”


    陆鸢听到这话,才满意。


    过了小半个时辰,祁晟编了小半个篮子,便被陆鸢拉着上榻了。


    被窝里有汤婆子,一进去就是暖和的。


    许是太累了,上榻没多久,陆鸢便睡着了。


    瞧着她睡着,祁晟才放轻动作掀开被褥,披上衣裳,继续编篮子。


    编好后,便放入背篓中,省得她看见后,念叨。


    入夜,陆鸢在摊子前挂上灯笼,没过多久,就听到有人吆喝起了油条。


    她愣了一下,让祁晟看着摊子,自个循声找了过去。


    到了摊子前,果然看到有人在炸油条。


    她和那摊主对上了视线,摊主直接别开了视线,不与她对视。


    陆鸢看出来了,这是先前做炸饼子的摊贩。


    这时恰好有人来买油条,也是三文钱一根,但个头比她家的要大一些。


    陆鸢转身回了摊位前。


    祁晟问她:“是有人也做出了油条?”


    陆鸢点了点头,有些丧气道:“也是三文钱一根,但个头比我们大,今晚我们的生意肯定会很差。”


    她还以为这油条好歹能撑过冬日,旁人才能琢磨出做法来,没成想这才一个多月,人家就给琢磨出来了。


    祁晟拿了四个铜板,让过路的少年帮忙买了一根油条回来。


    转而与她说:“先尝一下别人做的味道。”


    不一会,那少年把油条买了回来。


    祁晟掰了一些,没有酥脆的声音,随即放进口中咀嚼。


    陆鸢紧紧盯着他看,着急追问评价:“怎么样怎么样?”


    祁晟给她掰了一下,送到她嘴边。


    陆鸢也尝了一会,吞咽后,才道:“这油条虽然没有咱们的酥脆,内里也好像有些死面的感觉,但是假以时日,肯定能做出更好的口感。”


    说到这,她表情更丧了:“这盈利肯定会减少很多,咱们才刚租下了一个月七百三十文的宅子……”


    祁晟道:“毕竟不是特别难的吃食,有竞争也是正常的,但也不是人人都能琢磨出来的,起码这会,偌大的广康城,就只有两家做油条,客人也会先选老字号,不至于不挣钱。”


    陆鸢听到老字号,抬头看向挂灯笼的竹竿,道:“对,咱们是老字号,明日去弄面旗子来,写上……”


    说到写什么的时候,陆鸢忽然止住了话头,险些就把“陆记”两个字说了出来。


    祁晟问:“写上什么?”


    陆鸢佯装为难道:“一时不知道该叫祁记还是苏记。”


    祁晟道:“你琢磨出来的吃食,自然是苏记。”


    陆鸢应:“那就苏记。”


    想了一下,她又道:“咱们也不能独独卖油条了。前段十日因这油条是新鲜吃食,所以大家也都好奇地尝试,但久了,都尝过味道了,而且还有别家也都开始炸油条来卖了,咱们生意肯定冷淡。”


    祁晟好奇地看着她:“你还想做点别的吃食?”


    陆鸢点头:“我要仔细想想。”


    她可是刷过各种美食教学短视频的人,虽然能记下来的寥寥无几,而且材料比例也不一定能记得全,但比起这时代的人,已经赢在起跑线上了。


    说了仔细想,她就趴在桌子上开始神游。


    今晚生意差了一些,也不是很忙,祁晟自己一个人也能忙得过来。


    偶尔得闲,转头看向陆鸢,只见她苦恼地拍着自己的脑门。


    祁晟盛了一碗豆乳放到她面前,说:“你就是想不出来,也别这般使劲地拍头,别给拍坏了。”


    陆鸢抬头,抿着嘴,眼汪汪地看向他。


    朦胧的烛光之下,她的神色是那么的可怜,又无助。


    祁晟猝不及防地对上她这副委屈的模样,心头猛然一颤,好似心口被人轻轻地挠了一下。


    陆鸢与他的情绪并不相通,这会她分外难过:“想不出来,咋办?”


    她想过做饮子,但这夜市就有好几家了,就算她想做奶茶,别说是牛奶了,这茶叶都贵得很。


    而且这冬日,热饮卖得不如夏日的凉饮好。


    她也想做麻辣烫,但得要用到炭,成本格外高,且这夜市也有做烫菜的,不见得是新鲜吃食。


    以前要是把小吃法子都当作古诗来背就好了,也不至于书到用时方恨少。


    祁晟声音不由地柔和了下来,劝慰道:“不急在这一时,咱们慢慢想。”


    “喝口热豆乳,暖暖身子。”


    陆鸢低头看向热气腾腾的豆乳,微微眯眼。


    她要不要死磕这黄豆制品?


    毕竟这黄豆便宜,一斤黄豆才六七文钱,做成豆乳也能挣到十几文钱。


    毕竟,这做别的吃食,可没有这么大的挣头。


    心里有了算计,陆鸢捧着豆乳,喝完之后,抱起汤婆子站了起来,与祁晟道:“我去夜市逛逛,你看着摊子。”


    祁晟点头:“你去吧,小心些扒手。”


    陆鸢听到这话,便把自己的钱袋子给他保管后,才离开了摊子,在夜市逛了起来。


    她主要是为了观察夜市上的豆制品小食。


    看了一圈,有豆乳豆花,还有煎豆腐,响铃卷等等。


    陆鸢望着煎豆腐,心里有了主意。


    或许可以先试试做炸豆腐。


    炸豆腐就是水豆腐切小块,块沾上豆粉和木薯粉放到油锅里炸,做法简单,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吃食,但可以在酱料上多费些心思。


    不求一直能做下去,但起码也能挣一些钱。


    总好过她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吃食,干着急的强。


    陆鸢琢磨起了可行性,也就没继续逛下去,而是回了摊子。


    祁晟把油条炸得与前边摊子一样大小,装给了客人后,问她:“瞧得怎么样了?”


    陆鸢道:“暂时有个想法,明天试试。”


    说罢,又道:“估计也挣不了什么钱,只能挣些小钱。”


    祁晟闻言,一笑:“小钱也是钱,积少成多。”


    陆鸢也跟着笑:“是是是,小钱也是钱,那咱们今晚挣了多少小钱?”


    祁晟道:“是比上回出摊差了些,但开摊子到现在小半个时辰,也已经进账三十来文了。”


    陆鸢:“那也还是能挣够花销的钱的,就是存不下什么钱。”


    说到这,她似乎又燃起了斗志,眼神格外地坚定,道:“不琢磨了,明天咱们就去东市,去买材料尝试做新吃食。”


    祁晟定定地望着她,唇角不由上扬,眼里也在不知不觉间盛满了笑意。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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