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陆鸢热着粥, 便端了一盆水盥洗。洗漱好了,又端了一盆给祁晟盥洗。
怕粥煳底了,又着急忙慌地跑了下来,回到小厨房。
小栈掌柜提了一捆柴进来, 她便打了声招呼, 然后转回头继续搅拌险些煳底的粥。
小栈掌柜把柴火放下, 嘱咐道:“咱们小栈有在夜市讨生活的,过了子时才回来的, 早间还在睡,娘子出行或说话都请小声些。”
陆鸢笑着点头, 表示理解。
小栈掌管正要转身出厨房时, 忽然想起了昨晚的事,转身看向她, 道:“苏娘子的郎君是个会疼人的。”
陆鸢听得莫名, 转头疑惑看向他, 小栈掌柜只是朝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没有言明就出去了。
陆鸢歪了一下头, 眼里满满的疑惑。
他背着她干嘛了?
粥好了,陆鸢从小栈的锅里盛回到原先的锅里, 端上了二楼,用脚轻踢开门, 把粥端到了桌上。
她看向擦脸的祁晟, 问:“你昨日找小栈掌柜了?”
祁晟动作一顿,没有转头, 只应:“昨日你睡得不踏实,我便下楼找掌柜要了个汤婆子。”
陆鸢一想,好像夜里还真抱了个暖和的物件。
她走到床边掀开被子, 果然看到了个汤婆子。
她就说怎么下半夜睡得舒服了,原来是这个小玩意的功劳。
不,也算祁晟一份功劳。
陆鸢笑道:“谢谢。”
祁晟能帮得上忙的很少,倒是第一回听到她朝着自己说这两个字,微微一愣,随之道:“你我夫妻,不用谢。”
陆鸢把汤婆子拿出来研究了一下,问:“一会要还吗?”
祁晟道:“小栈掌柜让我们离开时还回去就成,你若还是觉得不舒服,就晚些时候还。”
陆鸢想了想,说:“那就晚些时候还吧。”
正好可以让她热敷一下后腰。
她把汤婆子放到桌面上,把粥盛到了两个碗中,说:“也没配菜,先凑合喝着,等我得空了,再用剩下的那些菌干做些小菜。”
祁晟转身走来,坐下,应道:“我不挑,能果腹就成。”
喝了粥,陆鸢找了拿了换用的月事带,与换洗的衣服,包起来,再拿了桶,与祁晟道:“我去洗洗,一会儿就与你出门。”
昨日她与祁晟都没洗就睡了,他没出汗倒好,倒是她刚好来了事,浑身难受。
她刚上来的时候,洗干净了小厨房的锅,舀了半锅水,就着灶眼的余温放着,这会应该已经温热了。
祁晟道:“客栈人来杂乱,便是小栈也有外男。我与你下去,在外边守着,以免外人偷窥。”
二楼有四间小屋,除却对门,另外两间屋子有男有女。楼下那间也是个汉子。
陆鸢点头:“也行。”
有个人守着,总比没人守着有安全感。
下了楼,祁晟给她拿着包裹,她则进厨房打水。
陆鸢怕来城里还得花钱买洗漱器皿,也就自己从围山村带来了桶和盆,没用小栈里的。
陆鸢不大敢用客栈里的盆,谁知道上一个泡脚的会不会是个有脚臭的大汉。
打了水,便让小栈掌柜给了澡间钥匙。
小栈就一个澡间,不分男女。
平日都上锁,要用到就让掌柜给钥匙,把锁拿下,再从里边锁上。
防的不是进去用的人,而是让进去沐浴的人能在里边反锁上,以防有歹人趁着女客沐浴时做什么。
自然,很多时候,女客几乎都是把水提到屋子里用,很少用到澡间。
祁晟跟着陆鸢到了澡间外,听到她喊停,便站在了原处,把包裹递给她。
小栈掌柜探头出来瞧了眼,看着亦步亦趋跟在自家娘子的郎君,啧啧摇头。
也不知是因为眼睛瞧不见才这么黏妻子,还是本身就是离不得妻子的。
陆鸢简单洗漱后,浑身清爽。
洗了衣物晾在房中后,就与祁晟一同去医馆。
祁晟不仅要热敷,还要针灸,估摸着要半个时辰。
陆鸢在医馆等候时,顺道与医馆来等着瞧病的人唠嗑了起来。
彼此交流一会病情。
晓得是城里人后,陆鸢便苦恼道:“我郎君治眼疾,每日都要花许多银钱,现在住的小栈一日也要十几文,我寻思着要找个便宜的月赁小屋,可去了牙行,又觉得不可靠。”
有带着孩子来的妇人道:“你若是不怕吵,倒是可以去夜市附近租个小院,双日夜市要至子时,夜市铺面倒是不愁外租,可有些铺子能住人的后院却是难租出去。”
陆鸢听到吵闹,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排除在外,毕竟病患需要静养。
可直到二息之后,才反应过来了重点。
夜市!
这不是妥妥的赚钱门路么!
祁晟这身体也养得差不多了,睡眠质量也上来了。
他现在还年轻,年轻人熬点大夜怎么了?
陆鸢心里有了些主意,继续打探:“那这租金贵不贵呀,太贵我承担不起。”
妇人道:“应该有便宜,也有贵的,得看人家环境。你要是真有心想租,自己便去瞧瞧,那里要是有屋子外租,都会在外头贴着告示。”
陆鸢把这话听在了心里,然后打听夜市所在,就等祁晟针灸完后再去瞧瞧。
小腹隐约有点坠痛,陆鸢便拿出早上装的热水喝了一口。
竹筒不保温,都已经凉了,也没什么作用。
等了好一会,祁晟才从隔间出来
月前刚醒的时候,祁晟身形消瘦,就是脸色唇色都苍白无血色。但经过月余的调理,日日吃了睡或坐,身形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单薄了。
黑布覆着双目,笔挺唇薄,轮廓极好,一瞬间就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力
对此,陆鸢也已经习惯了。
一同出了医馆,她问:“感觉怎么样?”
祁晟应:“没有太大的感觉。”
陆鸢安慰他:“大夫说要几次之后才可能见到成效,再等等。”
祁晟略一点头。
陆鸢带着他往夜市的方向而去。
祁晟似乎察觉不对,便问:“这好似不是回小栈的路吧?”
陆鸢讶异道:“咱们从小栈到这里也只有两回,你就记住路了?”
祁晟解释:“我常年在山里打猎,避免迷失在林子里,都会记住路线,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习惯,就是眼睛看不见,也会根据听觉嗅觉来判断是不是原先那条路。”
陆鸢:“我就说嘛,我丢了你都不一定丢,老太太还嘱咐我要照看好你。”
祁晟无奈道:“我只是记得较短的路,太远了,还是认不出来的。”
说着,又问:“你想去哪里?”
陆鸢道:“我刚刚和来瞧病的人闲聊了一会,打听到夜市闹区的住宅会便宜,我打算去瞧瞧。”
“本来我想到你,就不想考虑了,但是我转念一想,要是在闹市,我要是想支个小摊,我都不用来回跑,方便得很。”
祁晟微微蹙眉道:“可夜市比日市要混乱,且多靠近瓦子,三教九流的人也多,你一个妇人,恐怕不太安全。”
陆鸢看他,道:“不是有你么?难不成你没打算和我一起出摊?”
祁晟愣了一下,随即道:“你不怕我帮了你倒忙?”
陆鸢:“你来了,没准还能多招揽生意呢!”
俊男美女总能吸引来更多的顾客。
祁晟显然也和她想到了一块去,皱眉道:“你这样想是不对的,得脚踏实地,我纵使皮囊还过得去,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陆鸢道:“晓得了晓得了,这还是得靠真材实料才能留住客人。”
循着问路,便找到了夜市所在。
夜市在白日,与东西两市不同,很是安静,但街道上还未收拾完的杂乱,都无疑在表示昨晚的热闹。
他们还未到夜市最热闹的地方,两边的屋子也相对矮小。勾栏瓦舍的楼阁就在前头,晚间灯火通明,日间却是安静得好似空无一人似的。
陆鸢与祁晟穿入巷子,左右张望,在后巷的一些宅院的角门看到有张贴有租赁启事,租金详谈,若有要租房,双日夜市时到前铺询问。
走了一圈,都是这样式的,也就只能是等明日双日了。
回去时,陆鸢买了些肉和菜,等回了小栈做饭吃。
上楼前,她询问小栈掌柜:“我中午要做个中食,不会影响到旁人歇息吧?”
小栈掌柜道:“只要上午不吵,中午做吃食是正常的,其他住客也没道理阻止。”
闻言,陆鸢也就放心了。
她与祁晟上了楼,对面屋子的门忽然打开,陆鸢看了眼,只见昨日见的那个叫黄鹂的女子卸了妆面,梳在了腰后,显然是刚睡醒。
卸了妆面之后,隐约可见她眼角有微微细纹。
瞧来不像是二十出头,应差不多有三十了。
也不知道作甚,她定定地盯着陆鸢。
陆鸢被盯得有些头皮发麻,正要回房,黄鹂凉凉出声:“我问过旁人了,他们说那个鸮心鹂舌不是什么好话。”
陆鸢转头一笑:“我可没说娘子你鸮心鹂舌,我只是说是鸮心鹂舌的鹂。”
黄鹂轻笑,随即调子柔柔的道:“我也不是兴师问罪,只是想给你们二位介绍一份赚钱的活计。”
陆鸢深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正想回绝。
祁晟却先拉住了她,淡淡应道:“不用了,我们有自己的活计。”
说罢,就把陆鸢拉进了屋中,把门阖上。
入了屋中,祁晟道:“那女子是瓦子里的舞娘,莫要走太近。”
陆鸢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祁晟道:“昨日闻到了浓郁的脂粉香味,昨日又是双日,而且她再次从屋中出去的时候,我听到了细微的铃铛声,是走路时发出来的,只有瓦子里的舞娘才会在跳舞时佩戴脚铛。”
他又问:“你昨日见她,脸上是不是浓妆艳抹?”
陆鸢惊讶道:“神了,你都没看到人,竟也能观察得这么仔细。”
祁晟道:“只不过是打猎时观察猎物要仔细,才训练出来的敏锐罢了。”
话音刚落,房门被敲响。
陆鸢开了门,见又是方才的黄鹂,她有些无奈:“娘子你又怎了?”
黄鹂道:“你们不如先听听我说的什么活计,再拒绝也不迟呀。”
陆鸢默了默:“那你说?”
估计她就是关上门,她也能在外头说出来,还不如一次性让她说完,一次性拒绝。
黄鹂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男人身上,说:“我是轻韵舞坊的舞娘。”
陆鸢心下一诧,竟还真被祁晟给说中了。
黄鹂继而道:“我们舞坊新排了一支西域舞,正缺个扮演西域憎人的男角,我瞧你家郎君样貌出众,短发,且脚步也扎实,不若来我们轻韵舞坊试一试,出场一回一吊钱。”
她还真敢想,祁晟都裹着眼布了,明显是个瞎子了,还让他去跳舞……
陆鸢皮笑肉不笑的道:“我郎君眼睛不好,就不去了。”
正要关门,黄鹂一把按在了门扉上,道:“正巧那角色也是眼盲高僧,不需要太大幅度的动作,只需坐定打坐就成。”
陆鸢一听,脑子里边就浮现了唐僧在盘丝洞被一群女妖精包围的画面。
……
她觉得自己猜得也八九不离十了。
黄鹂笑道:“我听说你们来城里是为了治眼疾的,治眼疾定然要花不少银钱,还不如来舞坊接几场舞,也都能够你们在城里的花销了。”
祁晟唇抿了许久,沉了声:“请离开。”
黄鹂却是个厚脸皮的,说:“这位郎君,想来你也不想做拖累,也不想被人说是吃软饭的,不若就此挣些银钱来补贴家用。”
陆鸢沉了脸,拍了拍她按门的手:“我家郎君脸皮薄,去不了。”
等那黄鹂松手,她立马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听着她果决拒绝,祁晟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吊钱对于常人来说不少了。
寻常五口之家,一年的花销也不过是五吊钱。
若是她真动心了,劝他去,他或许真的会去。
毕竟,对于现状而言,他对她来说确实是个拖累。
外头的黄鹂也不气恼。
没同意,估摸着是银钱不够,但她也拿不定注意,还是寻班主过来,让班主先瞧过人再说。
她们舞坊不拘于舞娘,舞男也有,毕竟着男人的银子得挣,女人的银钱也不能少挣。
那郎君的样貌,一看就是能让女人们舍得花银子捧的。
不过,若是眼睛能瞧得见便好了。
她们舞坊貌美娘子多了去了,哪个不比他那个妻子长得好?
若是瞧得见,便能用美色引诱了。
瞧了眼紧闭的房门,有些不甘,但还是转身先回了房。
陆鸢趴房门上,听到离开的脚步声,还有关门阖门的声音,她才转身嘀咕道:“我还以为她是瞧上你了,没承想是瞧上你的脸了。”
祁晟试探地问:“方才说一吊钱,你就没动心?”
陆鸢心说是一吊钱,又不是百金,有什么值得她动心的?
再说了,高僧与舞娘,这怕不是让他去跳那些艳舞?
她真要是同意他去,这和怂恿另一半下海有什么区别?
这瓦子里还真是什么人都有,竟也敢亵渎僧人。
“要是老太太知道,你去了那舞坊当舞男,那还不得气死,我可不敢动这个心。”
“再说了,一吊钱也不是很多。”
祁晟在旁提醒:“出场一回一吊钱,若是一个月出场五次便是五吊钱,且另有打赏,说不定一个月能挣个十两,你的百金,一年就能挣够。”
陆鸢眼里浮现怀疑,她微微眯眼看着他。
她觉得,他是在给她挖坑。
她若是真敢有半点动心的念头,便是给他抓住了小辫子。
“我又不是不能挣钱,哪至于让你去挣这些钱?”
祁晟闻言,微蹙的眉头稍稍一松。
可没等他心悦几息,她便质问了出来:“不对呀,你明明住在安平镇,怎会对这勾栏瓦舍这么的了解?!”
祁晟便解释道:“我很久以前确实去过。”
陆鸢瞪眼:“我瞧着你老实纯情,没承想你也流连过这勾栏瓦舍!”
虽说这勾栏瓦舍在古代也是正规场所,可同时也是销金窟,人来往集,也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陆鸢了解瓦子,可让她不了解的是祁晟。
她没想到,一撩就耳朵红的祁晟,竟也去过这勾栏瓦舍,算她看走眼了。
祁晟察觉到了她的不喜,上前循着她声音的方位,拉住了她的手:“你且听我仔细说。”
陆鸢甩他的手,没甩开。
“说便说,别动手动脚。”
祁晟把她拉到床边坐下,说:“我先前不是与你说过,我打过狼吗?”
陆鸢没应他。
祁晟自顾自地说:“我打了好几头狼,镇上乡绅就算要,也只要得一头狼,我便送来了这城里卖。”
“恰好有人见着我在城里扛着狼,就直接问了,让我送来了瓦子,还留了我用了饭,想让旁人见见打狼的少年。”
“那时才十七八岁,涉世不深,就留了下来,却不想被端菜的人弄得满身油污,也只能换上瓦子里的人送来的衣物。”
没承想那留我的人是瓦子的东家之一,他留了我下来,就让人出去宣传瓦子来了个打狼俏郎君。因此夜里来了许多的客人,都想见见我这个打狼俏郎君究竟长什么样。”
陆鸢听到这里,已经不气了。
他也没必要骗自个。
“后来呢?”她问。
祁晟继续道:“后来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推到了台上,那几头死狼也被抬了上来。满座宾客都催促让我讲述打狼的过程,我便只能硬着头皮说了,然后四面八方投来了不少的赏钱。”
那时,祁晟感觉到的不是挣到钱的喜悦,而是一双双瞧乐子的眼神,而他就是那乐子。
陆鸢皱眉道:“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起码要征得你同意,才能那么干,可你压根就不知道,估摸弄脏你衣裳,让你换上衣裳,也是预谋的。”
祁晟点了点头:“后来他们想高价留我在瓦子里做些轻省的活计,我也没留。”
陆鸢一听就听出来问题了,她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高价留你做轻省的活,谁知道有没有别的坏心思。”
都能先斩后奏,借着打狼俏郎君的名号做生意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要是哪日有个有权有势的看上他了,估计那瓦子东家都能做得出迷晕送上榻的勾当。
说到这,陆鸢又仔细打量了眼祁晟,叹道:“无论男女,长得太好看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祁晟脸上没有笑,只道:“我只是有几分出色的皮囊,倒不至于那等能让男女倾倒的美男。”
祁晟确实不是什么绝世美男,可是在这边陲小城,他的样貌在许许多多为生活奔波,操劳的人之中,显得那么出类拔萃。
不仅长得好,身高也挺拔,也有一些肢体的气质所在,更能增添人的魅力。
他行得方正,坐得也方正,与那些胡咧咧的男人大不相同,他既不缺阳刚,也不缺君子姿态。
陆鸢反手握住了他的手,道:“要不然我摆摊的时候,你就在家里待着吧,万一被有权有势的人瞧上了咋办?”
祁晟:……
他与她说往事,只是想告诉她,他没有流连瓦子的嗜好,并不是想与她说,他有多招蜂引蝶。
他笑得颇为无奈:“人家有权有势的高门大户,也不缺娇娘美妾,不至于目无王法到抢人的地步。”
而且,抢他一个大男人能做什么?
陆鸢想了想,又道:“若不然之后扮丑些吧,粘个假胡子,或是点几颗大痣。”说着,抬手在他的脸颊上点了点,琢磨着在什么位置点痣。
祁晟握住了她的手,语气无奈:“不至于,真不至于。”
或许是他现在大病初愈的模样,才会给了她一种,他孱弱可欺的错觉。
等他双目恢复正常,身体也恢复像以前那般,不仅身体强壮高大,还会些身手,旁人轻易都不敢招惹他,她也不用为此担心他被人欺辱。
第52章
夫妻二人说清楚后, 对于对门黄鹂的提议,都没太放在心上,反正他们很快就会搬离这里,以后还能不能遇上都说不准呢。
再说这单日夜市不开, 陆鸢身子也不爽利, 索性就在屋子里躺平。
真真切切地躺平, 躺在榻上一动不敢动。
陆鸢看着帐顶发呆,琢磨着夜市的夜宵能做什么。
大鱼大肉不适合夜宵, 她更没那手艺。
思去思来,还是得做过调查才行。
小栈地方小, 屋子更小, 她就和祁晟挤在屋子里头。
她躺在榻上,他坐在床边, 不说话的时候, 还有些许的尴尬。
平日里, 除了睡觉的时候外, 都很少一块在屋子里待这么长的时间, 聊完话题之后,祁晟也不主动说话, 也没旁的可聊的了。
陆鸢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 祁晟还坐在原本的位置。
她没好气地问:“你坐了这么久, 也不知道挪个位置呀,就不累呀?”
祁晟也在想旁的事, 应:“不累。”
陆鸢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上床躺会儿吧。”
祁晟被她轻拉了拉,便站了起来,坐到了床榻上。
“躺吧。”她了拍床外侧, 顺道往里边挪了挪。
祁晟脱鞋顺势躺下。
他才躺下,旁边的人就坐了起来,准备下榻。
祁晟一愣,问:“你要去哪?”
陆鸢:“起来做点针线活。”
她衣衫就一身没有补丁的,要是真在这城里做吃食,就得穿得齐整些,好歹干净整洁没有补丁。
来时,陆鸢就让何老婆子帮她布料都剪好,她直接缝上去就好了。
何老婆子是知道她的针线活到底有多差的,所以不仅帮她把布料剪裁好,也大概给她缝好了形,她只需要逐一再加固就成。
像这样待在小栈没事做,估摸两天就能做完了。
做得累了,她转头看了眼榻上的祁晟,双目紧闭,呼吸匀称,应是睡着了。
他这人还真奇怪,她睡他不睡,还非得让她叫才睡。
她转头瞧了眼天色。
也差不多可以做晚饭了,不然等晚些时候,其他客人用了厨房,她也用不上了。
舀了半碗米,再拿上三个鸡蛋和几根豆角,一块肉和刚泡开的菌干下楼。
豆角炒鸡蛋,煮饭的时候顺道蒸个肉菌干
出门在外,买肉方便,在吃的方面可不能省,还得养身子呢。
油盐都要自己备着,今日也顺道买了回来。
陆鸢正炒着鸡蛋,对门的黄鹂闻着香就下来了,她倚靠在厨房门,道:“给我也送一份饭上来,我给你付银钱。”
陆鸢转头瞅了她一眼,再转回头:“只够我和郎君吃的。”
黄鹂说:“我的饭量只是你的一半,一顿给你二十文钱,干不干?”
陆鸢在心底算了一下。
跳舞的人注重饮食,对饭量都控制得非常严格。
就黄鹂的身段,最多就是二两米饭,这成本也就一文钱,菜最多就是五文钱。
这能净挣十几文呢,她挣扎了一下:“我可没有多余的碗筷。”
“等着。”说着,她便上了楼,片刻后端着个托盘下来了。
托盘上有一个碟子和一副碗筷。
碗筷和碟子很是精致,都是上了彩釉的。
瞧着碗筷,陆鸢琢磨了一下,算了,谁愿意和钱过不去呢。
最多不和祁晟说就是了。
她可不能让他觉得她见钱眼开,形象还是得要一点的。
陆鸢做好了饭菜,先把黄鹂那份端了上去。
作贼似地瞧了眼自家房门,然后才轻敲了敲黄鹂的房门。
敲门声落下,传来黄鹂的应声:“来了。”
不一会,门打开了,黄鹂瞧了眼托盘上的分量,且菜色也不敷衍,她便递给了她一小串钱。
“若饭菜好吃,下回继续让你做。”
陆鸢没应声,怕自己出声,祁晟听见。
拿了铜板,陆鸢欢快下楼把暮食都端了上来。
祁晟这会也起来了。
陆鸢道:“洗洗手,吃饭了。”
昨日陆鸢就已经把东西摆放好,与他逐一确认过位置了,地方小,且他记性好,一次就记住了。
祁晟洗了手,转身两步就走到了桌前坐下。
陆鸢把菜都夹到了他的碗里,然后把筷子和碗都放到了他的手里。
“吃吧。”
吃完了饭,陆鸢就去把碗筷洗了。
入了夜,陆鸢和祁晟都要洗个澡,祁晟在外守了一会。
陆鸢从澡间出来后,给他把水提了进去,与他道:“你把换下来的衣服递给我,我顺道给你洗了。”
祁晟摇头拒绝了:“我是眼睛看不见,但还是能干点的。”
陆鸢闻言,眉眼一弯:“那你顺道给我洗了,成吗?”
祁晟一愣,随即点头应:“那你放着。”
想了想,又说:“夜深了,你先回房,过一会再下来。”
方才他在外看守时,感觉到有男人走动。她一个妇人在外,他不放心。
陆鸢想了想,反正热水都给他提了进去,便道:“那行。”
她往盆里装了一些水,端上房中洗贴身的衣物,外边的衣服就交给祁晟了。
在围山村她可没少给他洗衣服,他给她洗洗又怎么了?
而且她今天才来事第二天,也可以矫情点。
陆鸢晓得他沐浴的时辰,差不多时候,晾好小衣后,她就端着用过的水下楼了。
祁晟这会已经洗好出来,在楼下等着了。
陆鸢倒了水,再舀了水过去,然后把她的外衣扔了进去,还有他的,最后把皂角塞到他的手上。
她则蹲着了他身边,小声说:“等有人来,你就把衣服塞我手里。”
她可不想让旁人觉着她亏待瞎了眼的郎君,且祁晟性子好,也尊重人,她也愿意迁就这个时代的规矩,在外给他些面子。
祁晟第一次给女子洗衣,有些生疏,也不敢用力揉搓,全副身心都在手上的衣服上,应:“旁人又不认识我们,怕什么?”
陆鸢:“还不是怕你没面子么。”
祁晟却不在意:“给自家媳妇洗衣,并不是丢脸的事。”
陆鸢闻言,眉眼一弯,趴在膝上看他:“你真这么想的?”
祁晟“嗯”了一声,继而道:“面子从不是在自家媳妇身上挣来的,而是让家人,让媳妇过上好日子,那才是有面子的事。”
陆鸢听着这话,眼里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你怎这么会说甜言蜜语?”
祁晟眉头微一拧:“不是甜言蜜语,是我心中所想。”
陆鸢应:“只要我觉得好听的,顺耳的话,那就是能哄我开心的甜言蜜语。”
祁晟听到重点:“听到这些话,你觉得开心?”
陆鸢也“嗯”了一声:“听着,心情好。”
祁晟唇角微一扬,浮现微微笑意:“是你太好哄了。”
“我也觉得挺好哄的,你以后什么活都包揽了,我能更好哄。”
祁晟轻笑出了声:“那不行,什么活都给我干,那我岂不成了你的长工。”
一听“长工”这个词,陆鸢立刻想到了一些带感的设定,小脑立马一黄。
好一会没声,祁晟问:“想什么?”
陆鸢:“没想什么。”
在想长工与娇蛮千金的限制文。
祁晟心忖她整日嘴上叭叭不停,忽然说着说着没声了,脑子定然在胡思乱想一些什么。
他怕她在外语出惊人,也就没问到底。
小栈掌柜正要去上茅房,从旁走过,然后就看到了小夫妻俩在洗衣服,但看到洗衣的是男人,愣了一下。
开小栈这么久,还是第一回看到男人洗衣,妇人在旁看着的。
陆鸢回过神,与小栈掌柜对上了视线,顿时有点尴尬。
小栈掌柜也没法当做没看见,只笑得讪讪打招呼:“洗衣呢?”
陆鸢点了点头,笑着说:“我郎君心疼我,不让我洗。”
祁晟面色如常,也没有因为有人出现而停下洗衣。
小栈掌柜点头:“理解理解。”
他家媳妇来事了,也是他给洗的衣服,只不过都是偷摸洗,不让别人知道。
哪像她家这个郎君,似乎一点也不怕人知道,好像也不怕别人说他惧内。
打完了招呼,小栈掌柜就去上茅房了,再返回也是匆匆打了个招呼。
祁晟洗完了所有衣物,也没有洗到她的小衣,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更亲密的肢体触碰都还没有,就先触碰到了贴身的衣物,他怕自己今晚一晚都在想着这事,睡不着。
洗好了衣物,便上了楼。
对门的黄鹂似乎听到了声响,忽然打开了门。
四目相对的下一瞬,陆鸢似乎猜到了她要说什么,还没来得及阻止,她便开了口:“明日继续给我准备中食,我还给你二十文一顿。”
陆鸢挤眉弄眼,都没把能把她的话截断。
黄鹂说完后,瞧了眼她身边的男人后,微微一笑:“郎君万安。”
声音一落,便把门阖上了。
冗长的沉默后,陆鸢把房门打开了,也没看他,说:“咱们先进屋吧。”
进了屋,陆鸢就把衣服接过,晾到窗外。
他不问,她也就不提。
“方才对门那女子说的中食,是怎么回事?”他问。
陆鸢:……
他问得也太快了一点。
她索性也就不瞒了,说:“做暮食时,她让我给她送一份上去,给我二十文,她吃得也不多,不过是我平时的一半。”
“我想着我们在城里这么大的花销,这钱也挣得不亏心,那我也不能和钱过不去,对吧?”
她抬眼去瞧了眼他的脸色,果然不太好,有些沉。
“那你吃饱了吗?”他问。
“啊?”陆鸢还以为他会说不要挣这个钱,却没想到他问这个问题。
祁晟又问了一遍:“吃饱了吗?”
陆鸢摸了摸小腹,如实道:“没有。”
祁晟叹了一声,说:“我听掌柜的说,虽然单日没有夜市,但瓦子也会开,夜里的街头巷尾都会摆有吃食,就小栈路口也有一个馄饨摊子,我与你出去吃点夜宵。”
陆鸢想了想,自己没准夜里真会饿得睡不着,反正也挣了十几文钱,吃一碗馄饨也不是不行。
这么一想,她应:“好,咱们出门吃个夜宵。”
拿了铜板出门,给门上了锁,下楼向小栈掌柜借了灯笼后就出了门。
夜里凉,一出门,陆鸢就不禁缩了缩脖子。
还没到深夜,巷子里也有个别人提着灯笼走动。
沿途的两个小栈,檐下也挂了两只灯笼,微弱光亮照在巷中,倒不至于暗夜无光。
可黑暗中带着少许昏黄光亮,氛围更让人害怕,陆鸢不自觉地拉住了祁晟的袖子。
祁晟反手就抓住了她的手,温声安抚道:“莫怕。”
他的安抚,陆鸢心下可一点都安不下来。
他可是个瞎子,要真遇上危险,他能护得住她么?
心慌慌一路地走到了巷口,在看到挂着几只灯笼的馄饨摊子时,陆鸢的心也定了下来。
两人坐下后,陆鸢问他:“你要不要也吃点。”
祁晟摇头:“你吃吧,我不饿。”
陆鸢道:“我应该也吃不完,一会分你一半。”
她转而看了眼招牌,大碗十文,小碗七文。
这还挺贵的,可毕竟是肉馅,贵点也能理解。
她要了份大碗的,顺道让摊主多给她拿一个小碗。
馄饨送了上来。
满满一碗的馄饨,看着是骨汤炖的汤底,上头还飘着葱花,闻着就很香。
她盛了一半到小碗中,然后把大碗给了祁晟。
祁晟摸到是大碗,说:“你暮食吃得少,多舀一些。”
陆鸢摇头道:“我可不是谦让,我是怕吃多了,夜里积食。”
说着,她就舀了一颗馄饨到勺子中,吹了一会才放到口中。
肉很少,但不得不说,味道还是很鲜美的,她甚至还在汤里头喝到了虾米的鲜味。
果然,还是不要小看古代人做美食的能力,他们那个时代会做的,这个时代早就研究出来了。
第53章
第二日, 除了中食外,对面的黄鹂并没有让陆鸢准备暮食。
陆鸢也就没做饭,打算留着空腹去夜市觅食。
夜市可是美食一条街呀,去了就没有什么都不吃的道理。
况且不了解夜市的小食的味道, 又怎么做得出受欢迎的小食?
陆鸢和祁晟是太阳下山的时候出发的。
出门前, 陆鸢把祁晟眼睛上的布拆开了, 说:“夜里也无甚强光,就不用戴了。而且目上覆上黑布, 就真的像是全盲的了,那些屋主或许会不乐意把宅子租给我们。”
祁晟点头应:“那便听你的, 不戴。”
取下了布条, 但还是得继续把僕头帽给戴上。
他的头发还是太打眼了,估摸着到明年五月前, 他都得戴着这个帽子。
而陆鸢, 也没什么好捯饬了, 只需干净整洁就成。
裹头巾显年纪大, 现在不用干活, 也不怕头发会散,她也就没有裹。
她用了好些日子的紫草油护发, 头发倒是没有那么毛糙了,不仅顺滑了, 盘头做髻也轻松了许多。
再说穿着的衣裳, 这几日,她只在出门那会才会换上没有补丁的衣裳, 在小栈里,穿的都是满是补丁的旧衣。
二人捯饬好后,便出了门。
昨黄昏后, 街道就冷清了下来,可今日的街道上,都是三三两两提着灯笼出行的人。
陆鸢瞧着旁人提着的灯笼,琢磨着一会在夜市上也买一个,以防回小栈时看不见路。
走了有小半个时辰,才看到前方灯火璀璨。
最高的那三层楼瓦舍,已挂满了华灯,沿街商铺和小摊贩也都在铺子前,摊子前挂了灯笼。
便是偏远的小城都能这么繁荣,可想而知这个年代到底有多太平。
看来,她暂时是不用担心战祸的事情了。
陆鸢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怕旁的,就怕遇上打仗的时代,日日都活得胆颤心惊的,日子还能有什么意思。
陆鸢收了心思,继续打量夜市的环境。
许是他们来得早,人还没有那么多。
虽然人还不多,但沿街两边已经有小贩开始叫卖了。
陆鸢和祁晟先行去找了租房的地方。
他们昨日来夜市时,她就已经观察好了好几个地方。
她挑的都是店面小的。店面小,就说明后院也小,那么租金就不会太贵。
陆鸢找了第一家,是个卖干果的铺子。
她直接说明了来意,那掌柜似乎就是屋主,仔细打量了他们,问:“你们怎么会想到来夜市租房子?”
陆鸢道:“我郎君前些日子磕着了脑袋,双目因此有些瞧不清,便来城里看大夫。大夫说得做一个月的针灸,我们就留下来了。”
“旁人说这边的屋子会便宜些,我们就过来了。”
东家闻言,看了眼男人,眼睛确实无神,但他重点却不在男人的眼睛上。
他皱起眉,问:“你们就打算租一个月?”
陆鸢问:“不能短租吗?”
东家想了想,道:“租半年的,每月租金二百文。要是短租,一个月得二百三十文。”
陆鸢听道价钱,便立刻子心里算起了账。
一个月三十天,住小栈的话,一天十五文,一个月就是四百五十文。
这二百三十文也不过是住小栈的半个月房钱。
而且住小栈,就无法避免和一些陌生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之下,有诸多的不方便。
这两点下来,太值得了,吵一点都不算是缺点了。
陆鸢飞快算完账,便问:“那能不能让我们先瞧瞧环境?”
东家:“自是可以。”
他提起油灯,走到通往后院的门。打开门走了进去,陆鸢也搀着祁晟一同进去。
夜色还未全暗,依稀可见院子里边的布局。
一间屋子,一间厨房,窄小的院子里还有两间小屋,应该就是澡间和茅房。
小院余下的空间很小,几乎就是半丈长,半丈宽,只够晾个衣服,放个水缸,多余的东西都放不下。
东家道:“我这地方小一些,所以租金上也会比其他地方便宜。”
也因为实在太小了,都不适合拖家带口的居住,所以才没租出去。
陆鸢随着东家进屋打量了一眼,发现卧室有一张竹床,还有被褥,她问:“有人在这住吗?”
东家道:“租不出去,平日开市,我若是生意做得太晚,就会在这歇着。要是租出去了,我自然不会在这住了,你们也可以给门上锁,平日我也不会再到后院来。”
家中也有居住的屋子,若是能把这院子租出去了,也能增多一个收项。
说到最后,又补充:“你们短租,这竹床也可以留下来给你们用,省得你们再花钱去买床。”
陆鸢点了点头,复而打量了眼卧室,比小栈客房大了一些,能放点其他杂物。
但厨房也很小,除一个灶台和放柴火的角落,只能容纳一人在里边做饭,转身就是门口,连个烧火的人都坐不下了。
不过,才二百三十文钱一个月,每天都不用十文钱,还想要什么大豪宅?
就价格而言,这住宅已经可以了。
看了小半会,东家还要做生意,便都到了铺子里商量。
陆鸢道:“东家,这屋子的月租能不能再便宜一些?”
动作眉头紧蹙,道:“这个价钱,你在夜市里都找不到第二家了,若不是夜市吵,这两百三十文压根租不到一个小院。”
“就这二百三十文,不能少,除非你们租三个月,我能给你们少十文一个月。”
陆鸢犹犹豫豫了一会,说:“那我们夫妻俩商量一会,晚点再过来确定,成不?”
掌柜点了点头,也没留他们。
就这点,陆鸢就可以确定没有谈的余地了。
出了铺子,陆鸢便拉着祁晟去看了其他家。
他们陆续又看了两家,确实只有第一家铺子的租金是最低的。旁的大了一些,同时也贵了十文到二十文一个月。
问题是也没大多少,就院子大了些,没什么太大的影响,自然也就是租第一家的院子。
返回与东家说好后,便约好明日下午未时来签契书。
不过半个时辰,就把租房的事敲定了。
离开干果铺子,陆鸢和祁晟在夜市逛了起来。
随着入夜,夜市的人越来越多了,从瓦舍里传出了丝竹管乐之声,轻快悦耳,可想而知瓦舍里多热闹,繁华。
路边的摊子陆续都摆了上来,什么吃食都有,便是豆乳豆花都有。
有卖糕点,有卖胭脂水粉,或是糖人,从吃到玩再到用的,五花八门,让人瞧得眼花缭乱。
陆鸢想知道自己与别人的差距在哪,便拉着祁晟坐了下来,要了一碗豆乳和一碗豆花。
一样大的碗,豆乳一文,豆花三文。
她再要了一个小碗,倒了一小半的豆乳,剩下的给祁晟。
陆鸢尝了几口,味道和自己做的,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但仔细分辨,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与糖的甜味不同,用山泉水做的豆乳,回味间都会有丝丝浅浅的甘甜。
喝了小半碗的豆乳,她又盛了三分之一的豆花,余下还是推到祁晟跟前。
豆花也是一样的味道,大差不差,但也有细微的差别。
果然,水质真的很重要。
只是她就算真想继续干老本行,要有石磨,还要有山泉水,不然能拿什么来和别人比?
喝完豆花豆乳,陆鸢又和祁晟继续逛,要了一个三文钱一个炊饼,依然是她一小块,祁晟一大块。
吃了这么些,她也已经有六七分饱了。
逛了一圈,陆鸢好像觉得少了点什么。
豆乳和豆花,甚至是饼子和包子,在夜市里都有得卖,可好像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陆鸢左右环顾了一圈,看到有人在炸饼子,她就反应过来少了什么了。
少了油条!
豆乳和油条可是绝配,怎么能少了呢。
陆鸢问祁晟:“你听说过油条吗?”
祁晟摇了摇头:“油饼听说过,油条却未曾听说。”
陆鸢形容道:“就是长长两条并在一块的油渣面,可以掰成两条,酥酥脆脆的,真没听说过?”
祁晟仔细想了想,复而摇头:“未曾。”
要是真没有油条,是不是还没被做出来?
不管现在有没有被做出来,反正她在安平镇和广康城都没有看到有油条,她姑且当作没有。
她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豆乳和油条是绝配,有了油条这个新鲜吃食,有没有山泉水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她没做过油条,但看过家里人做,也问过配料。
她奶奶就与她说过做油条的口诀,一碱二矾三两盐。
冬温水,夏凉水,三揣三醒。
虽然忘了用量,但多试一试,总能试到最好的比例。
陆鸢心情甚好的与祁晟道:“我知道咱们要做什么买卖了。”
祁晟:“油条?”
陆鸢笑道:“对,就是油条,还有豆乳。”
她走到了油炸饼子前,买了一个拳头大的油炸饼子。
三文钱一个。
她自己掰了一半,又给祁晟一半。
一口下去,很酥,同时也吃得出来是猪油炸的,只是锅里的油可能用很久了,有细微的油腥味。
吃完了油饼子,她转头和祁晟说:“明天签了契书后,咱们就搬来这里,我再开始琢磨一下该怎么做油条。”
说到这,她又问:“你吃饱了吗?还要不要再吃些别的?”
祁晟摇了摇头:“够了。”
她吃得少,大部分的豆乳豆花,两个饼子大半都进了他腹中,也是吃了七分饱。
回去前,陆鸢又花了十文钱买了个灯笼。
加上吃食,今晚一共花了二十文。
回了小栈。
小栈掌柜见他们早早回来了,诧异地问:“二位,是夜市不好玩吗,怎这般早就回来了?”
陆鸢笑应:“郎君眼睛不好,瞧不见热闹,也就回来了。”
小栈掌柜这才反应过来她男人瞧不见。
主要今日未遮双目,看着一点也不像盲人,还真忘了这一茬。
陆鸢跟在祁晟的身后上了楼。
上了楼,进了屋子,陆鸢便把装着铜板的布袋拿了出来,放在在桌面上打开。
铜板全数过了,也都串成了二十文一串。
这几日,祁晟的药钱和针灸,就花费了一百五十多文了,还有住宿吃食,杂七杂八的,他们什么都没干呢,就花去了三百文。
要不是菌干挣了些钱,他们也租不起房子,最多再待几天就得回去了。
陆鸢数了数,还剩下三百八十多文。
明日祁晟再去一趟医馆针灸,针灸一回五十文。那药包倒是还可以重复用一遍,可还是得花费五十五文。
租了房子后,勉强只剩下一百文了。
她顿时就愁了起来,这一百文估计只够摆摊的成本,那祁晟下下一次去医馆针灸就成问题了。
早知道今日就不花那么多铜板了。
许久没听见她说话,祁晟问:“钱不够用了?”
陆鸢也不瞒他:“全部安排好后,就剩下一百文了。”
祁晟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做小本买卖也要本钱,但用了这本钱,又没法去医馆继续针灸了,是不是?”
陆鸢闷闷地“嗯”了一声。
祁晟道:“我今日问过大夫了,他说不去一两日也没关系。”
陆鸢看向他,问:“你为什么忽然问大夫这个?”
祁晟道:“我大概盘算过我们现在的银钱,再说小栈贵,且住着不方便,肯定得租房子住,这也是一笔支出。”
“另外若不做点买卖,肯定是待不了多久,买卖也要成本,这二者加起来,便得出了个大概的数目。”
他这病,用药和针灸,平均每日要七十多文,花钱如流水,不经造。
“既然停一两日也没关系,那就先等挣上银钱再继续。”
陆鸢仔细想了想,还是道:“待明日我再仔细去问问大夫。”
要是实在没法,她就先卖豆乳,油条就先不捣鼓了。
就是不确定,在这城里,竞争这么激烈,她的豆乳能有几个人喝?
夜里,陆鸢总在琢磨这些烦心的事,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祁晟劝道:“夜深了,莫想了,待明日去问过大夫,就能有答案了。”
他也知道她的顾虑,担心他是为了让她先做生意就撒了谎。
陆鸢轻叹了一声:“钱真难挣。”
她要是知道会穿越,早就去把制作香皂玻璃的法子背得滚瓜烂熟,也不至于还是一文钱一文钱的挣。
祁晟不禁笑了,安抚她:“你比很多人都强多了,很多人都还在为吃饱穿暖挣扎,但在这两点上,你已经做到了,其他的便一步一步来,急不得。”
陆鸢问:“慢慢来,你就不怕没钱治眼睛么?”
祁晟想了想,道:“倒真没怕过。”
陆鸢皱眉:“为什么?”
“自是信你。”
陆鸢在黑暗中给了他一记白眼。
“别信我,我也有把事情搞砸了的时候。”
祁晟:“可以我对你了解,我的感觉告诉我,你肯定能成功。”
陆鸢又叹了一声:“奋斗的可是我,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祁晟应:“是是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
陆鸢推了推他:“你睡你的,我再想想。”
祁晟道:“我陪你一块。”
陆鸢撇了撇嘴,也没劝他。
陆鸢勉强睡了一个半时辰,就起来盥洗,然后去熬粥。
粥熬好,从厨房端出来之时,便看到黄鹂像一个女鬼一样从小栈外游荡进来,整个人蔫蔫的。
仔细闻,还能闻到一股子酒味。
这舞娘还真少不得与人喝酒。
这两日也挣了她三十文钱,陆鸢便客套的问:“要不要喝完小粥?不用你付钱。”
黄鹂没精打采地瞅了她一眼,说:“那就给我送一碗上来。”
陆鸢:“那你把碗拿到门口,给你盛点。”
两人先后上了楼,没一会,黄鹂便把碗端了出来。
陆鸢给她倒了半碗,随后说:“今晚就不给你做饭了。”
黄鹂眼睛一睁:“怎的,嫌我二十文钱还给少了?”
“那倒不是,主要我们今日就搬走了,自然不能给你做饭了。”
黄鹂眉头一皱:“不是说治眼睛吗,这么快就治好了?”
她还想让班主来瞧一眼这俏郎君呢,这么快就搬走,还怎么瞧?
陆鸢只道:“这小栈住宿我们支撑不住,便换个地方。”
“那要搬去何处?”黄鹂追问。
陆鸢笑了:“咱们好似也还没熟到可互换交换住址的交情。”
她才不会傻傻地与她说地址。
她这一看,就知道黄鹂还没放弃想把她家男人拉下海的打算。
黄鹂脸色冷了一些:“我只是问问,这般防备做什么?!”
陆鸢皮笑肉不笑:“就是不方便告知。”
说着就端着粥转身回屋去。
开门进了屋,放下粥去关门的时候,看到对面黄鹂还站在原地,她轻一颔首才把门关上。
关上门,走到桌前小声与祁晟念道:“对门那黄鹂还没放弃呢。”
想了想,又说:“还没到山穷水尽呢,你可别答应她。”
祁晟点头:“你且宽心,我说了信你,自然信你。”
陆鸢把筷子放到他手中,暗自嘀咕:要是真没法子了,他肯定不可能接受自己眼瞎,成为拖累的,到那时,他估计还真会接受黄鹂的提议。
喝了粥后,便出发去医馆。
出门前,还顺道和小栈掌柜说今日中午退房的事。
去了医馆,陆鸢便径直问大夫,是不是可以先停两日针灸。
大夫道:“停两日也行,但得继续敷药,不过最好就是能继续针灸。”说着,又道:“要是银钱不够,倒是可以先赊你们两三日。”
毕竟这针灸一开始做了,旁的大夫很难接手,倒也不用担心他们之后不来了。
陆鸢闻言,眼里露出了惊喜之色:“真的可以赊账吗?”
大夫点了点头:“最多可以给你们赊账三日,但是三日后,得把之前的银钱补足,老朽才会继续给你们继续针灸。”
陆鸢连忙点头。
有三日时间,手头就已经够宽松的了。
如此,她也不用担心祁晟停了针灸后,之后再复针时,会不会对他恢复视力有所影响了。
这事情解决了,陆鸢浑身一松,啥烦恼都没了。
大夫又道:“不过得让药童登记一下你们的过所。”
祁晟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应:“那是自然。”
过所上有他们的户籍所在,登记是为了避免逃账。
针灸过后,时间还早,便回客栈收拾收拾,差不多到时辰了,才去退房。
他们的行李还是挺多了,但大部分都是祁晟来负担。
他不仅背着背篓,还提着装有锅碗瓢盆的桶,只腾出一只手拿竹竿探路。
陆鸢只拿了一个盆和一张席子,本想给他再分担一些的,但他愣是要自己拿。
陆鸢琢磨着他是要彰显自己不是一个废人,为了不打击他的自信心,便也就随他了。
祁晟只是颇为心疼她,却没想她脑子里想了那么多。
在别人异样的视线之下,一路走去。
因着陆鸢走错路,多花了些时辰才找到的干果铺子。
夜市单日不允许摆摊,但铺子还是可以照常开门的。
下午,夜市的铺子都陆陆续续地开了门,也包括干果铺子。
东家瞧见他们俩,道:“我以为你们不来了。”
陆鸢解释道道:“少了摊子,一下子不认识路了,就找了许久,不好意思。”
东家也没当一回事,只道:“只租一个月,租金自然是全给了,屋子不能损坏,若有损坏,我可得报官的。”
陆鸢应:“明白,明白。”
想了想,她又说:“那能不能先确定有哪些地方是坏的,省得生出误会。”
现在也没客人,那东家便与他们在白日里又进去看了一遍院子。
窗户有些坏了,东家找来锤子,直接就修好了,倒也没有旁的问题了。
签了契书,交付了银钱,一人一份的契书。
东家把后院的钥匙给了她,说:“通往铺子的后门,平日我都会上锁,你们若是怕我进去,你们便自己找把锁也给锁上。”
交付完后,陆鸢便和祁晟进了后院,那门也当即落了锁。
毕竟东家也不了解租客。做生意的,自然得防着点,不然真遇上手脚不干净的,铺子里的吃食被贪了些事小,就怕被撒了药,那事才大了。
陆鸢看着满是枯树叶的院子,嘴角却是抑制不住地上扬。
可终于有个私人空间了,在小栈住的几日,住得太过憋屈了。
旁的不说,就隔壁屋住了一对夫妻,夜半时便爱做夫妻爱做的事。
虽然憋住了声音,也小心翼翼的,但到忘情时,总会有些暧昧的声音传到他们屋子来。
虽是夜深,可昨夜她愁得失眠了,夜半也没睡好,就听到了一些声响。
她都能听见了,更别说睡眠浅的祁晟了。
那对夫妻比他们都入住得早,估摸着这几天祁晟都听见了那些声响。
便是有可能知道对方听到了隔壁的动静,可都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提过这茬。
陆鸢敛了敛乱七八糟的心思后,再放下东西后,便捋起了袖子,干劲十足的道:“开始收拾!”
第54章
租的小院, 家具极为简单。
竹床和小木桌各一张,还有两张矮杌子,最后便是厨房那一口不能挪动的锅。
陆鸢仅收拾了小半个时辰,就把院子收拾好了。
院子本来就是两百来文租的, 也挑不了什么毛病, 现下唯一的问题是竹床比小栈的床都还要小。
她站在房中, 手托下颚盯着竹床瞧。
祁晟瞧不见,也帮不上忙, 只得是站到角落不挡她收拾的道。
只是她进屋后,忽然就没了半点声响, 他有些担心, 便摸进了屋中,喊:“丽娘?”
陆鸢头都没转, 问:“咋?”
祁晟问:“你忽然没声了, 我就喊一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忽然没声了吗?”她忽然问。
祁晟摇头:“不知。”
双目虽隐约瞧见影子, 但大夫还是让他继续裹着布条。
陆鸢看着窄小的床, 说:“我在思考, 这床这么小,到底咋睡。”
祁晟闻言, 眼皮微跳了跳,问:“有多小?”
陆鸢想了想, 也不知道该这么形容, 便径直拉把他拉到了床边,说:“你直接用手丈量一下就知道有多小了。”
祁晟摸到了床, 弯腰倾身朝前竹床最里侧摸去,手臂都还没伸直就已经碰到了墙壁。
估计还没到三尺宽。
小栈的床好歹还有三尺三四。
知道尺寸后,祁晟也沉默了。
陆鸢道:“你说咱们得靠得多紧才能睡得下, 睡下之后,还能翻身吗?”
祁晟:……
这会她竟只是担心翻不了身。
陆鸢与他躺一张床上久了,床搭子也没有什么逾越举动,她都已然习惯了,抱到一块,她估计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算了,也不能换床,反正也都能睡下,挤一挤就成。”
她干脆的做了决定,转头看向依旧皱着眉头的祁晟。
陆鸢耸了耸肩,他若有别的想法,那他就自己解决,总归她是没办法了。
她拍了拍身上因收拾而沾上的灰尘,与他说:“我有些东西要问你。”
祁晟闻言,这才从晚间怎么睡的思索中回过神,朝向她,问:“何事?”
陆鸢:“你知道做吃食的碱水是怎么做的吗?我只知用草木灰做的,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她顿了顿,把提取一词改成“炼出来。”
祁晟应:“自然知道。”
闻言,陆鸢顿时露出了喜意,追问:“怎么炼?”
祁晟道:“有稻草就行,不用多,一小把也够了。”
稻草在乡下倒是好找,可这城里也没人种田呀。
祁晟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继而道:“寻常树枝也行。”
这个好找。
反正他们烧火做饭都得柴火,那现在就去市集上买。
明矾的话,应该也能在药材铺子买得到。
“走,咱们出去采买。”
买的东西不少,还得有个人帮忙拿呢。
现在还不到申时,街市也还没那么快收市。
祁晟背上背篓便与她一同出门。
街市离夜市并没有多远,穿过两条巷子便到了。
摊贩大多都已经开始收摊了,找了好一会,才看到还有人在卖木柴。
不多了,就只剩下一小把了,但估摸着也够五六天的用量了。
一小把的木柴,竟然也要三文钱。
陆鸢忽然有些怀念围山村那些不要钱的柴火了,现在再让她去砍柴,她肯定不会再有半句怨言。
买了柴火,还要去买板油。
城里猪肉档多,且秋日凉爽,猪肉也耐放,所以这个时候也还有猪肉卖。
便是板油也还有好些。
广康城和安平镇的物价也差不到哪里去,板油也是二十文一斤。
快要收摊了,还有好些没卖完,摊贩也就给她便宜了一文钱。
陆鸢闻过味后,确定还没臭味,这才要屠户切了三十文的板油。
之后又买了两斤面粉,花销三十文。
明矾则是按两卖,七文钱一两。
明矾用多了有毒,所以用料非常非常的少,一两也足够使用多次了。
最后则是装油条的东西了。
油纸太贵了,只得买荷叶。
在夜市里,经常能看到用晒干的荷叶来打包吃食,不仅干净还便宜。
先前买油纸时,陆鸢也见杂货铺有卖,一文钱一卷,有二十张。
陆鸢要了三文钱。
另外也还买了一个三文钱的竹编簸箕,用来放油条。
买完这些东西后,这手里的银钱就只剩二十来文钱。
她询问过房屋的东家,在夜市摆摊,瞧地段,靠近瓦舍的摊位,一晚三十文钱,稍次一些则需二十文钱,而靠近街尾的,最低十文钱。
这瓦舍附近的位置,还得靠抽签,运气好才能抽到。
而其他位置,也讲究先到先得。
那东家还说,夜市瞧着人多,但也有大多人是凑热闹不买吃食的。有好些小摊贩摆了一段时间后,因生意不好,不干了的也很多。
夜市中最便宜的一个摊子,也比他们住的房子还要贵。
不是广康城的人,若是想做夜市生意,还得有个住处,加上这一晚上二十文钱的摊位费,没有好手艺还真负担不起来。
再要留下摊位的钱,那么他们手上所剩银钱都不够十文钱了。
这回真的是一朝回到了解放前。
这买卖,也是真的不成功便成仁。
回到刚租下的小院,陆鸢就开始催促让祁晟做碱水。
昨晚她睡不着,也回忆了一宿小时候看奶奶做油条的记忆。
时间久远,已经很模糊了,始终记不起来配料的用料比例是多少。
虽然记不起来,但也记得量很少。
祁晟开始指点她做碱水。
“烧好的草木灰,用热水浸泡上一个半时辰,再用布过几遍,得出的橙黄色的水就是碱水了。”
陆鸢惊讶道:“就这么简单?”
祁晟点头:“就这么简单。”
陆鸢懊悔地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早知道碱水这么容易就得来,她以前就应该看几眼怎么制造香皂了。
懊悔完,则按照祁晟所言,清理干净了灶台里边的灰烬,然后舀了半一锅水,顺道烧开。
吃饭的两个碗都用放草木灰了,他们今天的晚饭就只能吃油条了。
不然实验出来的也没人吃,浪费。
等碱水的时间,则用来熬猪油。
一斤半的板油,最后熬出来一斤多一些,出油率也算是高了。
油少,且只能用砂锅做油条,所以只能做短油条,也就是寻常油条的一半长。
油熬好,就等碱水和面发好后,才能炸油条。
可估摸得等到子时才能开始炸油条。
他们也饿不到那会,陆鸢便揉了一点面,随便炸了几个面粉团子。
……
没有发过面,就是一团死面。
她吃了一个后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就看着祁晟面不不改色吃完。
这么长的时间,只是不能空等着。
她拿着桶出了门去打水。
这附近有三个水井,都是供附近的人打水用的。
不过这附近因吵闹,不适合孩子和老人居住,所以这个时辰也没什么人走动,且很是安静。
陆鸢打水回来,把油都盛到了砂锅里,涮干净后便开始烧洗澡水。
入了夜后,陆鸢才开始过滤出黄色的碱水。
有了碱水,便可和面了。
油条的面不能揉,得用掌心压搓,不然蓬松不起来。
陆鸢凭着自己的感觉加入碱水和明矾兑的水,还有少量的盐和鸡蛋液,油。
她压了三团小拳头大小的面。
压好后,便全放到砂锅里边,盖上盖子发面,每隔半个时辰再压搓一遍,压搓两边后,就密封发面两到三个时辰。
等压了两遍面后,都已经快要亥时了。
陆鸢昨夜没怎么睡,今日又忙着搬家,收拾,好为摆摊做了大半日的准备,早已疲惫不堪了。
她打了个哈欠,便与祁晟道:“咱们睡吧,明日起来再炸油条。”
便是明早才研究出来配方,他们也有一整日时间做准备呢,也不着急。
祁晟与她进了屋,道:“我还以为你会睡不着。”
她全副身家都用在了这买卖上,他还当她会像昨晚那样翻来覆去睡不着。
陆鸢扭了扭酸痛的脖子,说:“你都说了对我有信心,我当然也得对自个有信心。”
“再说了,我这身子骨也熬不住天天熬夜。”
她凭着感觉摸到了床边,脱鞋上床,接着挪到了最里侧,紧紧贴着墙壁。
“你也睡了吧。”
再愁,也得把身体的本钱给养好。
祁晟坐到了床边,脱下躺下。
虽躺下了,但有半个身子是悬在床外边的。
陆鸢感觉不对,摸了摸他们两人中间剩下的空隙,就知道他是咋睡的,无奈道:“都一块睡这么多回了,你怎比我一个女人还矫情?”
祁晟闻言,静默片刻。
他该如何和她解释,他为何会这么生分的原因?
他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且这身体已经恢复了。不仅恢复了,而且还恢复得极好。
前几日住在小栈,夜里总有些淫靡之音传入耳中,身边又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一个正常男人若没半点想法,实属不正常。
如今淫靡之意倒是没有了,可他确实也确实是动过了心思。
现下这床还这么窄小,二人身躯紧紧挨着,他觉着自己身心都做不到心如止水。
陆鸢见他依旧没有动作,便恼道:“你还不快躺进来,我可生气了!”
以往都好好的,也不知怎的忽然这么矫情了。
祁晟轻叹了一声,还是默默地往里挪动,与她肩并肩,手臂挨着手臂。
她这妇人,与旁的妇人全然不同。
若被她知晓他矫情的原因,她第一时间不是害怕,或是觉得他龌龊,而是该笑话她了。
避免他一个大男人被她笑话,还是不要与她解释的为好。
见他躺了进来,陆鸢嘀咕道:“还偏要我请才躺进来。”
祁晟:……
她这哪是请,分明是威胁。
陆鸢累得慌,也没闲心继续搭理他,闭上眼便睡了。
祁晟闭上双目,也开始酝酿睡意,可当颈窝处吹来温热的气息,还有忽然搭到胸口和大腿上的手脚,他便彻底没了睡意。
第55章
陆鸢因记挂着做油条, 天色还没亮呢,人就已经醒了。
没有油灯,也炸不了油条,只能等天亮。
只是醒着, 一直不动也难受。
更别说时下, 她近乎半个身子都叠在了祁晟的身上。
她这睡姿, 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估摸着是床太小,翻个身就翻到他身上了, 怪不着她。
陆鸢小心翼翼挪动腿和手,但一动, 身下的人就醒了。
“醒了?”刚醒, 祁晟的声音有些低哑。
陆鸢见他醒了,动作幅度便大了起来, 直接收回了手和脚, 整个人躺平。
陆鸢道:“咱们再睡一会儿吧, 不然今晚会喧嚣到子时, 想睡都睡不着。”
祁晟“嗯”了一声, 声音带着倦意。
他好似刚睡着没多久,半个身子都趴在他身上的人动了动, 他便醒了。
陆鸢也怕自个把人再次吵醒,便闭上眼睛强迫让自己多睡一会儿。
一闭眼, 再一睁眼, 天色已然大亮。
她中途醒来时是什么样的姿态,醒来是依旧还是什么姿态。
陆鸢:……
也难为祁晟了。
得亏他睡姿好, 要是睡梦中与她一样,半个身子翻过来,她估摸着隔夜饭都能被他压出来。
陆鸢也是只动了一下, 祁晟就醒了。
二人醒来后,陆鸢先去查看了发酵的面。
用手指戳了戳,松软的就留下来做油条,硬实的就蒸来吃了,
五块小面团,有三个面团发得有女子拳头大小。
陆鸢最坏的打算是没有一个成功的,如今能有三个面团能发酵成功,属实让人惊喜。
现在就剩下炸油条的实践了。
查看过面团后,她便去打水,就着井口边的柳树上折了几根柳枝回去刷牙。
盥洗过后,陆鸢便在风炉内生了火,然后把半砂锅的油放置风炉上。
这油量还是少了些。
炸油条也会有耗油量。
所以挣了钱后,肯定还得买板油来熬猪油。
面团已经很柔软了,轻轻一拉就能拉开来的。
陆鸢用喝水的竹筒滚平,约莫拇指长的宽度。
接着用筷子划断成一小片一小片。
两片叠在一块,再用沾水的筷子在中间压一条痕。
做完这些,拿起压好的面,拉长就放入已经烧开的油锅中。
这个锅,同时只能做两根油条,做不了多的。
陆鸢在厨房捣鼓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才用碗装了六条两指长的油条出来。
她放到桌上,把祁晟也喊了进来,说:“我刚压了一下,就有两个面团做出来的油条是最为酥脆的,你给我试试哪一个比较好吃。”
说着,她就给他掰了其中一根油条,只给了少许。
祁晟吃进口中后,她又从第二根油条上掰了一段给他。
听着酥脆的咀嚼声,陆鸢定定地看着他。
祁晟察觉到她的视线,开了口:“我觉得二者都可以,这油条又酥又香,与炸饼来说,好口感好似更佳。”
陆鸢闻言,也立刻尝了她觉得好的两根油条,确实差别不是很大,有可能是因为她材料大差不差。
也不知道是不是用板油炸的原因,这油条确实很香。
便是如此,这油条的味道对她来说没有太惊艳,毕竟她吃过更好的了,这只能算是一般路边摊的味道。
不过,对于这个还没有油条的时代来说,也代表着没有对比。
没有对比,她家的油条就是最好吃的。
她拿了一根还没掰过的递给祁晟,问他:“你瞧瞧,这能卖多少钱一根。”
祁晟摸索着丈量了一下手中油条的大小。
问:“一斤面粉,你能做出多少根这样的油条,这油量又能炸多少根?”
陆鸢大概算了一下,应:“油用量我也不清楚,面粉的话,估计是三十根左右吧。”
她做的个头小,而且这时代的一斤克数为六百克,应该是能做出这么多的。
祁晟道:“那么就算油用量和面粉一文钱,摊位费也算进一斤五文钱,成本虽不到两文钱,但肯定得挣钱,依着咱们前日去夜市吃得油炸饼子对照,三文钱一根。”
陆鸢问:“会不会贵了点。”
毕竟以前她吃的都是两块钱一根,而且这只有一半长。
祁晟道:“馒头且两文钱一个,你这油条还用了油炸,你怎会觉得贵?”
陆鸢一愣,反应过来:“是呀,我怎么会觉得贵,那豆花都买三文钱一碗呢!”
她真的是被自己世界的物价所影响了。
她回过神来,拍案定板:“那就三文钱一根。”
“等卖上几回后,我就添两套桌椅,然后开始搭着豆乳一块卖,靠着豆乳再多挣点钱。”
祁晟掰了油条吃了起来,片刻后,道:“油条吃了一些,有些许的噎,若是有饮子或豆乳搭着卖,我手头也宽裕,定然也会要一碗。”
陆鸢心道油条和豆乳的搭配,可是老祖宗们近千年来都没改变的习惯,可见这二者搭在一块卖,肯定是有市场的。
心下有了成算,油条也做出来了,陆鸢绷紧的心情终于松了一半。
她也拿着一根吃了起来,与祁晟道:“咱们今天早上吃油条,剩下的面团,中午和晚上蒸来吃了,别浪费。”
祁晟想起了昨晚的一粒粒油炸出来的死面,便是看不到,也知道她没怎么吃。
他与她道:“晚上你自己熬点粥喝,至于蒸的馒头,我吃就好。”
陆鸢忽然笑出了声:“知晓你心疼我,可这发酵过的面,虽然没怎么发,但也不至于像昨晚那一团死面,我能吃得下。”
时下的光景,哪轮到她来挑呀,能吃饱肚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也有发酵好的,只是我不想浪费油来炸,就蒸来吃,省点油。”
想了想,陆鸢又道:“我仔细想过了,这次做的量少,花二十文的摊位费不划算,咱们还是到十文钱的摊位,慢慢卖。”
夜市能摆至子时,这早早收摊自然是不划算的。
且就几十根油条,除却成本外和摊位费,都不知道能不能挣到一文钱一根的利润。
祁晟道:“你这油条不比油炸饼子差,生意好,个把时辰就能卖完了,剩下那么多时辰也不划算。”
两个人也算是不谋而合了。
吃过早饭,陆鸢醒面后,便与祁晟出发去医馆。
医药费能宽限三日,刚好能出两回夜市的摊子。
手头也能宽松一些。
要不是不方便搬动桌子去东市,且要带的东西也多,她还想着去东市摆卖早市呢。
准备入夜,在陆鸢的指点下,祁晟帮她把桌子背到了夜市。
夜市街道已经稀疏错落支起了好些摊子,道上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走动。
陆鸢找到里甲,询问过后才知道十文钱的地区在哪。
东家没说清楚,十文钱和二十文钱也有在同一个地段的。
只不过区别在于位置大小。
十文钱的摊位费,只有二十文钱的一半大,除却摊位外,就只能摆得下一张桌子。而后者能摆上两到三张桌子。
陆鸢交付了十文钱,便领着祁晟挑选了一个相对好的位置,把桌子放下后,她就让祁晟在原地等她,她跑回去把油锅端出来。
油锅端出来后,便开始生火热油。
等油热至没有半点油泡后,她便拉了面放到锅中油炸。
炸好两根油条的时候,陆鸢便开始吆喝了起来:“卖新鲜油炸的油条,又香又酥脆的油条了。”
祁晟听着她清亮的声音,问:“要不要我也给你吆喝几声。”
陆鸢阻止道:“不用,你就站在我旁边就好。”
当一个招财的花瓶就好。
这么俊的一个大小伙,就应该安安静静的,张着大嘴巴没有半分形象可言,还让人怎么欣赏了?
她琢磨着还要他做人行招牌呢!
会不会被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瞧中,从而发生巧取豪夺的事,在干瘪的钱袋子之下,陆鸢选择抛之脑后。
没钱比见鬼还可怕,还担心什么破劳什的巧取豪夺。
在还不算吵闹的夜市中,陆鸢的吆喝声格外清脆响亮。
有人没听说过油条,也纷纷瞧了过来。
一眼看到那摊子前立了个英俊郎君,都不由地多看几眼,然后再走过来瞧一瞧什么是油条。
走近后,有人问:“这油条是哪里的吃食,怎从来没听说过?”
陆鸢笑应:“是临安的一道小食,又香又酥,要不要买一根来尝尝?”
祁晟听闻她说是临安的吃食,眉心微微蹙了一下便恢复正常。
她是黔地人,黔地离临安又数千里路,她又是何时去过临安的?
她有太多太多的与众不同了,现在的这疑点对于她来说,也在他看来,也算是正常。
“多少钱一根?”
陆鸢笑吟吟的应:“三文钱一根。”
那人微微皱眉,有些嫌贵。
陆鸢道:“这馒头都得两文钱一个呢,更别说我这还费油,旁的油炸饼子也要三文钱一个,我这油条卖得可不算贵。”
那人还犹豫时,便有人道:“给我来一根。”
开张了开张了!
陆鸢笑意顿粲,用筷子夹起用荷叶包着,一手递给那人,一手收了三文钱,顺道递给祁晟。
祁晟放入了她给的钱袋子中,也听到了愉悦轻快的声音。
“好吃再来呀。”
那人点头,然后就咬了一口。
刚炸出来没多久的油条,很是酥脆,一口咬下,就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听声音就知道是真的很酥脆。
那人吃了一口后,对瞧着他,等着他反馈的人点了点头。
吃下去后,赞道:“这油条还真的又酥又香!”
他转头与摊主道:“再给我拿一根,折断包起来。”
陆鸢提醒:“这放久了,可能就不酥了,得尽快吃。”
那人点头道:“没事,我家近,一会儿就吃了。”
簸箕里剩下的一根油条,陆鸢用两张荷叶拿着掰断包了起来。
又是三文钱!
陆鸢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接下来,陆续有人来卖油条尝试。
人越来越多,或因多瞧几眼祁晟得,都让陆鸢招呼过来也瞧一瞧油条。
一斤半的面粉,做得四十多根小油条。
一个时辰就卖完收摊了。
他们两人摸黑回了家,二人洗了手,陆鸢问祁晟:“你有数今晚挣了多少吗?”
家里也没油灯,也不好数铜板。
祁晟应道:“我给你数着,是一百四十一枚铜板。”
陆鸢闻言,松了一口气,随即道:“锅里的油只剩下一半,下回摆摊,多做油条的话,肯定还得买两斤板油来熬,面粉也得买三斤,还有摊位费,扣除这些,估摸着就还有三十文钱。”
祁晟笑道:“也是挣了,若不然哪里有这些本钱来进货?”
陆鸢:“就是觉得没焐热呢,又得花出去了。”
“等下回再出一次摊子,就能给你结清医药钱了。”
祁晟轻点了点头,继而道:“你也累了,一会我给你再松松肩。”
陆鸢应了声“好。”
摸黑回了屋,陆鸢便坐在床上,让他给她按肩。
祁晟宽大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下,因按出了经验,力道格外合适。
陆鸢闭着眼享受,同时也听着从夜市传来的嘈杂声。
一会叫卖馄饨,一会叫卖糖人,一声比一声大,生怕比别人喊得小声。
还有往来客人大声议论的声音。
声声入耳,好似近在咫尺。
她问:“这么吵,你能睡得早吗?”
祁晟:“再过两个时辰就安静了,且只要一日能睡上两个半时辰,也完全足够了。”
陆鸢道:“双日没有宵禁,便是摊贩都收了摊,可那瓦舍估计是通宵达旦的。虽然咱们这里离得远,但等安静了,瓦舍的欢声笑语,丝竹管乐就清晰了。”
祁晟道:“那也不妨事,白日再补回来就好,再者这日子久,我兴许就能习惯了。”
陆鸢想了想,道:“那明日去医馆回来,你就歇着,我做衣裳,不吵你。”
别人两日就能做完的衣裳,陆鸢已经做了好几日,现在还差收个尾。
陆鸢说着话,也犯了困,与他说:“不用按了,我要睡了。”
说着,她就上了床,爬到了最里侧。
打了个哈欠,说:“你睡不着就出去走走,我估计一会儿就睡着了……”
声音渐小,一会儿就没了声,一点儿都不受嘈杂的环境影响。
祁晟坐在床边,面朝向熟睡了的人,面上多了丝丝愁思。
他明明不认识以前的苏丽娘,可基于祖母所言,和对她的来历与经历的了解,总觉得,她的性子和行事作风皆对不上逃荒来的苏丽娘。
经历过被婆家驱赶,一路艰苦逃荒的苏丽娘,应该是沉默的,是看透世态炎凉的。就着照顾了他数日,且由祖母口中得知,她之前确实如此。
可他现下的苏丽娘,是生机勃发的,每日都有说不完的话。看似性子跳脱,可做事却出乎意料的稳妥。看着轻浮,可去透露着纯真。
前后太过矛盾了。
世上,真的有这么矛盾的一个人吗?
第56章
陆鸢一觉醒来, 天色大亮,日光也已然从窗口照射了入屋中。
望着窗口的一片光亮,她一惊,蓦地坐起, 拍了拍身边的人:“快起来, 要迟了。”
巴掌还没落下, 祁晟就睁眼了,正欲起身, 巴掌就落在了他的胸口上。
祁晟:……
陆鸢转头一瞧,就见他已然撑着手要坐起的姿势, 脸上表情带着微微的错愕。
她讪讪道:“失手失手, 别太在意。”
说着,便继续催促:“快起来, 这去医馆要晚了。”
祁晟坐起, 她便从旁边下床, 边梳头边道:“来不及做早饭了, 只能等一会经过东市时, 再买两个馒头当朝食了。”
她简单盘好发,插上荆钗, 再而晃了晃脑袋,确定发髻不会送散后, 就与祁晟一同到院子外盥洗。
盥洗后, 就着急忙慌地出了门。
去至医馆,大夫并未急着针灸, 而是先给祁晟号脉,拆下布条查看双目情况。
布条拆下,祁晟隐约可见眼前有人影晃动。
大夫询问过情况, 便让他把布条重新覆上。
陆鸢问:“如今的恢复状态,我郎君何时才能视物?”
大夫道:“依着你郎君的状况,再施针三到五次,便隔日施针数次,接下来的时日只需服药,慢慢等视力恢复。”
陆鸢听到“慢慢”这两个字,就觉得心慌慌,追问:“这慢慢恢复,到底是要等多久?”
大夫道:“若是要恢复七八成,甚至是正常,许多三到六个月。”
陆鸢思索了一下,道:“也就是说,在这三个月前,视力是可以恢复到六成的?”
大夫道:“可以这么说,甚至可能恢复得更快,如今视力恢复了一成,再针灸数次,恢复三四成也是没有问题的,又或者见效更快,五六成。”
恢复五六成,那也可以满足日常出行了。
针灸过后,便可归家。
从东市经过,陆鸢顺道买了米和菜,没敢花太多,只控制在了三十文钱内。
回到家中,陆鸢便做了饭,好让祁晟早点吃完,早点补眠。
今早起来的时候,陆鸢还在他眼底看见青色的眼圈。
一晚上也不至于有黑眼圈,可见他这些天都没能好好睡上一觉。
这里的环境,白日很安静,适合他补觉。
补足觉,明晚就与她出摊。
明晚出摊,就不可能像昨晚那么早就收摊了,估计得卖到子时。
祁晟无事可做,自然是要睡觉。
他这几日睡得并不好,再不休息,人也要扛不住。
瞧着他睡了,陆鸢便放轻动作把衣裳拿出院外来收尾。
第二回出摊,出得早,所以也还能占到上一回的摊位。
陆鸢炸了数根油条后,才开始吆喝叫卖。
对于新鲜吃食,也有人尝试过,且都说味道不错后,很多人都是愿意花三文钱买来尝一尝的。
陆鸢摊子的生意不错,就是缺个给她打包的人。
她转头瞧了眼招财的男人,心道,好歹还得恢复至三成视力,才能给她打包,再等等吧。
便是帮不上什么忙,但总归他也能做个宣传大使。
这夜市上,除了他们家,谁家摊子能有这么英俊的小哥?
新鲜吃食与英俊小哥,双重宣传,哪怕之后也有人琢磨出了油条,她这摊子还是有优势的。
夜色渐深,夜市的人少了许多,陆鸢便能闲下来歇一会了。
她拿了些钱,与祁晟道:“你看一会,我去买些灯油,若有人来了,你就让他等一会。”
她先前在夜市买了一个灯笼,但灯油很少,只够点半个时辰的。
当时从夜市回到小栈,火芯都小了许多,灯油也见了底。
陆鸢买了几文钱的灯油,添至灯笼之中。
添好灯油,她就提着灯笼返回,远远便瞧见摊子前等了好几个人,她急急走回。
等走近了,她便听到其中一个人说:“瞎子做什么买卖,还看什么摊子,这不是让人笑话么!”
陆鸢眉头皱了起来,再瞧祁晟的神色,有些冷脸。
她以为他是生气了,随之却听他沉声道:“你拿了油条还不想给钱,真当我看不到,就不知晓了?”
陆鸢快步走到了他身边,紧盯着前边的人,问身边的祁晟:“什么情况?”
祁晟与她道:“他知晓我瞧不见,想把油条拿走,不给银子。”
摊子前耍无赖的人看到妇人回来了,表情微变,忙辩解:“你这人怎么能诬赖人呢,我明明就是先拿了油条,再打算给钱,他却是直接抓住了我的手!”
“你瞧瞧,都给抓出痕迹了!”
谁能想到这个瞎子竟还能精准地抓到了他的手,且力气还出乎意料的大,让他挣扎不开,等他油条放下,他也才把手松开。
陆鸢瞧了眼,手腕确实被抓出了红痕。
祁晟朝向陆鸢,道:“此人嘴上明明说的是贵,谁买谁是傻子,可手却不老实地拿起了油条。”
那人顿时气愤的反驳道:“我可没说过这些话,不信你问问周围的人,除了你这个瞎子,还有谁听到了?”
“且我说的明明是我自己拿,然后再给你钱,可你倒还好,不由分说地抓住了我的手,还这般的诬陷且侮辱我,你们必须道歉赔偿,不然这事没完!”
陆鸢被气笑了,她看向耍无赖的人扯出笑:“你说我郎君无赖你,可你自己且听听你刚一开口就说了什么?”
旁人闻言,都不由自主地仔细回想男人刚说了什么话。
那人也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自己说过什么话。
陆鸢冷笑道:“旁人被人诬陷了,恨不得找人来证明,可你一开口就说我郎君说的话没旁人听到,没人能证明,可见你方才事特意观察过周边没人才过来的。你还说你没坏心思,你还观察这般仔细做什么?”
那人想要张口辩驳,陆鸢也没个他机会,步步紧逼道:“再者说,我家郎君瞧不见,这夜市上也不是没人知晓。你说不定早早就知晓了,就守着我不在,特意过来占便宜!”
“你若说没有,总该有人看见你在周围晃悠了许久,我一问人便能知道是不是!”
她的话一出来,旁人也真的仔细琢磨起这人刚刚说的话来,然后交头接耳。
隐约可听到围观的人说,说她的话有道理。
那人也听见了,顿时气极:“你这妇人怎么说话的!我还能图你几文钱的油条不成!”
陆鸢:“图不图我不知晓,但我听不得旁人说我郎君,且谁说我郎君是瞎子的?”
那人一愣,又听她说:“我郎君能瞧得见,只是视物模糊,所以你也别想从我郎君这里占半点便宜。”
其他人闻言,都明白了,这还真是碰上无赖了。
试问这摆摊的做买卖的,谁会给客人瞧脸色?更没有和正经客人吵嘴的道理。
那无赖脸上闪过一抹慌张,却依旧梗着脖子道 :“你们这摊子欺客,这买卖肯定做不长久!我懒得与你们这些不讲理的人争辩,浪费我时间。”
说着,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热闹散了,其他人也散了。
陆鸢也不装了,脸上露出了怒色,低声骂道:“臭不要脸的无赖。”
祁晟道:“不要为这种无赖置气。”
陆鸢转头看向他:“他都那样说你了,你还不气呀?”
祁晟笑了笑:“他后边说的是实话,我确实是个瞎子。”
陆鸢气道:“不过就是短暂的瞧不见,过段时间就能看见了,这算哪门子瞎子?!”
说着,又念叨:“就算真的是瞎子又怎么了,瞎子都比他这个无赖强上千万倍。”
祁晟闻言,唇角不由地往上勾了勾。
有人来买油条,陆鸢才停下了念叨。
未到子时,没了面,陆鸢便也就收摊回去了。
提着灯笼归家后,陆鸢烧了点热水用来洗脸洗脚。
夜里寒凉,水凉得刺骨,她的身体可经不住冷水泡。
陆鸢泡脚,拉着祁晟一块,她踩在他的脚背上,丝毫不在意他绷紧的身躯。
他似乎还适应不了过于亲密的举动。
陆鸢想起今晚的事,依旧很气愤。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无赖,专挑老弱病残来下手,真不要脸。”
祁晟大部分心思都被踩在自己脚背上的脚引去了。还有部分心思,在琢磨是不是该让她多添些凉水上。
这水未免烫了些,她就真感觉不到吗?
她见祁晟似乎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道:“你倒是说句话呀?”
祁晟回神,问:“能添点凉水吗?这水似乎烫了些。”
陆鸢皱眉道:“烫吗?可我怎么觉着还好?”
她把脚挪开,道:“你觉得烫,那就别泡了吧。”
祁晟暗暗松了一口气,把脚从盆里抬了出来。
陆鸢复而把脚放到盆中,说:“下回我定然不会再离开半步了,省得还有无赖想占便宜。”
祁晟轻叹一声:“若是我这双目能早些恢复,也能帮上你。”
陆鸢:“这事急不得,慢慢来吧。”
“而且谁说你帮不上忙的?桌子不是你帮我背到夜市的?昨日和今日用的水,也还是你给提回来的呢。”
这巷子人少,所以祁晟在对这巷子熟悉之后,便主动跟着出去提水。
一手拿着竹竿探路,一手提着一桶八分满的水,提得一点都不吃力。
谁家盲人能做这么多活的?
当然也有,但她没见过,她就只见过祁晟这么一个。
祁晟轻笑了一声,道:“你不是说想把全部的重活都交给我干,就这么些活,你就满足了?”
陆鸢心忖,你一个身体有所不便的人,都能主动帮忙干活了,我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在等,等你眼睛能好。”她说。
恢复三四成的后,可以绕开障碍了,这会就能干更多的活了。
祁晟唇边的笑意更浓了些,又问回了原来的问题:“真不用添些凉水?”
陆鸢低头瞧了眼他那双泡得通红的大脚,沉默了一下。
敢情刚刚绷着身体,不全是因为她踩在他的脚背上,而是被水烫着了,才绷着的。
陆鸢一阵无语,半晌后,才道:“你觉得烫,也不知道说句话。”
祁晟道:“我以为你会添凉水。”
谁能想到,她竟和没事人一样泡着。
陆鸢感受了一下热水的温度,说:“我倒是觉得刚刚好。”
想了想,又说:“可能是因为我身体比较虚,所以才耐热。”
说到这,她调侃道:“咱们一个虚,一个瞎,家里还有一个老的,两个小的,算不算老弱病残?”
祁晟微微挑眉:“这般情况,你竟还有心情开玩笑。”
陆鸢笑道:“那总不能哭呀,哭可改变不了现状。”
她踢了踢盆里的水,继而道:“你说,咱们在城里的摊子若是收入好的话,要不要继续留在城里?”
祁晟想了想,说:“生意好的话,等咱们月底回一趟家里,然后再回城里继续摆摊,等多挣钱了,就把祖母和春华秋花接到城里。”
陆鸢心说这不是妥妥的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了?
“可我不太放心,老太太年岁大了,两个孩子又小,真出点什么事,咱们也赶不回去。”
祁晟问:“那你的意思是把她们接来城里?”
陆鸢想了想,说:“我是这么想的,等你视力恢复一些,我再买一张可拆的桌子,然后就去东市卖早市,不仅卖油条,也卖豆乳,肯定能多挣钱,到了月底,就能挣到再租一个小院的钱了。”
“可若是如此,你会很累。”他顿了顿,又道:“大夫说过,你不能太过操劳,便是要接她们进城,也可以再缓一个月,不急着在这个月。”
“等再缓一个月,我双目视物的情况更好了,能帮上你的时候,咱们再去东市摆早市。”
祁晟劝说的话,也让陆鸢想起了自己这身体的情况。
她思索了一下,叹了一声:“就是觉得把老太太和春华秋花留在围山村,怪可怜的。”
祁晟何尝不心疼自己的祖母。可时下的情况而言,她确实不适合太过操劳。
他与她道:“双日出摊,你都要忙活大半日,晚上也要忙到子时了,尚且有一日休息,也能缓得过来。”
“可若是日日还出早市,再加上你还想做豆乳,那你这白日也要忙活,卯时不到就得起来准备出早市。早市结束回到家中,吃了中食就歇下,休息不到两个时辰,又该为夜市与第二日的早市做准备了。”
陆鸢方才也没仔细想,听他这么一说,都觉得累得慌。
顿时打消了月底回去后,把老人孩子接来城里的想法。
“那……再缓缓?”
祁晟轻叹:“比起把她们接来,眼下更重要的,是把你自己的身体先养好。”
陆鸢:“我晓得了,那先再攒攒钱吧,手头宽裕一些,她们到城里来,也不至于和我们吃苦。”
水有些凉了,她便把脚抬起,搭在盆边晾干。
等脚干了,便趿着草鞋,端着水出屋外倒。
回了屋,她道:“刚摆摊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从屋子出去时,一股子冷风吹来,可真冷。”
祁晟道:“祖母给你装了干芦花,明日若冷了,便塞些进衣服的夹层。”
来时,何老太太知道孙媳的针线活差,便给他们把内里夹层也给做好了。
便是新衣也弄有夹层,让她自己缝上。
陆鸢在这些小事上,有些犯懒,便敷衍道:“白日也不是特别冷,这塞了芦花就太热了。”
说着便吹熄了灯笼,爬上床钻入被窝中。
祁晟看不见她脸上的神色,但了解她。
“别犯懒,冷得可是你自己。”他念道。
“知道了,知道了。冷的话,我会自己添的。”
祁晟:……
他听得出来,她还是在敷衍。
陆鸢拍了拍床,喊道:“你也快上来睡吧,虽然不一定能睡得着,但躺一躺也舒服点。”
刚好到子时,夜市里,里甲也开始敲锣提醒摊贩该收摊了。
这会是最吵的,外头传来噼里啪啦收摊的声音,陆鸢便是困,听着声也睡不着。
等了小半个时辰后,才安静了下来,只是瓦舍还隐隐传来管乐丝竹声。
陆鸢打了个哈欠,说:“这地方,还真不适合居住,等咱们挣了钱,把老太太和春华秋花接到城里来时,再租个安静的小院。”
祁晟脱去外衫躺到了榻上,说:“你困了就睡吧,不用特意陪我。”
陆鸢把被衾往他身上扯去,应道:“没陪你,一会我可能与你说着话,下一刻就睡着了。”
说罢,又道:“夜里我睡得沉,要是翻身躺到你身上,你大可直接把我推开,反正我就算醒了,也还能继续睡。”
祁晟把身上的被衾理好,应了声“嗯。”
陆鸢晓得他这个人做事就是闷不吭声的性子,便又说:“你可别嘴上应着,然后又硬撑到早上,我大半个人躺在你身上,躺上大半宿,还不得把你半个身子都枕麻了。”
想了想,又补充:“我早上可是要检查的。”
祁晟闻言,无奈地笑了笑:“晓得了。”
他才应下,她就小声嘀咕:“敷衍。”
……
她原来也知道这样应敷衍呀,那她怎不觉得自己也应得敷衍?
真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黑暗中,祁晟依旧笑得无奈。
陆鸢虽有些困,但还不忘问:“今晚咱们挣了多少?”
她怕数铜板数亢奋了,下半夜估计都不用睡了。
祁晟应道:“二百九十一文。”
陆鸢喜道:“那这生意还是不错的。”
成本只花了百来文,估计有一百八十多的盈利呢。
祁晟这几日的医药费也可以结清了。虽然结清后,也没剩多少,可她原本半落定的心,这回是确确实实地落到了地上,稳了。
祁晟与她道:“油条是新鲜吃食,所以才会这么多人买,等过了些时候,可能就没这么多人买了。”
陆鸢道:“这点我知道,反正短期内还是能挣这么多的,我也满足了。”
“等明儿前边干活铺子开了,我再去问问东家,这附近谁家有石磨,我花几个钱借来使使,等后日,咱们顺道油条和豆乳搭着卖。”
祁晟:“我倒是可以给你推磨了。”
陆鸢忽然笑道:“你晓得不,就那些驴再推磨时候,也是被蒙着眼不停地推磨。”
祁晟也不气,反倒跟着笑:“你这是把我比作驴了?”
她这张嘴,有时也是真的损。
陆鸢连连摇头,忍着笑意道:“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祁晟:“不是说困了,怎还不睡?”
陆鸢:“今晚挣上钱了,有点儿激动,虽然眼皮子困,但头脑还是清醒的。”
这种感觉,祁晟这几日都在经历,自是了解。
“你先前卖豆乳和豆花,不也能挣钱,怎还会因今晚挣了钱而激动?”
陆鸢道:“这还不是咱们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手上就只剩下十几文钱了,且还欠着医馆的钱没给呢,你也还要继续医治,我这些天可愁了,如今这些压力都因挣钱而没了,你说我能不激动么?”
祁晟不禁好奇:“你有压力时,说睡就睡,可为何没了压力,反倒睡不着了?”
陆鸢想了想,摇头:“我也不晓得。”
说着,又不禁盘算起下回能挣多少钱了。
不能想了,真不能想了,再想下去就真不用睡了。
“睡觉睡觉,我不与你说话了。”
说着就闭着眼,闭上嘴。
祁晟听到她这么说,便也不再出声,也闭眼休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人翻来覆去,许是床太小,睡不开,她怎么翻身找不到一个舒适的睡姿。
祁晟正琢磨着要不要开口说他出去坐会,她忽然就抬起了脚,犹豫不决地不知要做什么,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搭到了他的小腿上。
祁晟:……
她睡前还信誓旦旦地让他把她推开,可夜半睡不着,却把脚放到了他的身上,他是该推,还是不推?
许是她自个也觉得理亏,便在他耳边小声道:“我睡不着,就让我搭一会,一会我睡着了,你再把我推开。”
祁晟默了一下,道:“你搭吧。”
陆鸢顿时搭得心安理得了,整个人侧身,把手臂也搭到了他的身上。
她还真是依旧的……得寸进尺。
没一会,祁晟便听到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她这真是搭习惯了,不搭还睡不着了。
他到底没有把推开,而是随她任意搭放。
日上三竿,陆鸢醒来时,瞧着自己半个人又趴到了祁晟身上,沉默了片刻后,悄然缩回手脚。
祁晟感觉到她醒了,并未急着睁眼,等她做贼似地把手脚挪开,他才睁眼。
睁开眼之时,光亮映入眼中,有些刺眼,眨了眨眼才逐渐适应。
适应后下一瞬,一道纤细的身影便径直撞入了他模糊的视野中。
他看到她半转过身,望着他,甚至还朝着他挥了挥手。
她的五官,在他的眼中很是模糊,但他能看到她那张脸的轮廓。
“怎了?”他问。
陆鸢看着他的双目,语声狐疑:“我怎么觉得,你好似能看见我了?”
不然他那双褐色的眼珠子怎会一直盯着她。
祁晟唇角微微上扬,声音中掺着不易察觉的愉悦:“确实是能瞧到你的轮廓了,只是五官还是模糊的。”
陆鸢闻言,瞳孔微一缩,蓦地弯下腰,凑近观察他的眼睛。
她忽然凑近,让祁晟一愣,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他仔细的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希望视野能清晰一下,但还是徒劳。
模糊的五官,依旧是拼凑不出她真实的模样,可他觉得,她并不难看。
不管她长得如何,好看与否,还是貌丑,她都是他的妻。
陆鸢望着有光亮折射的眼睛,脸上露出了笑意,兴奋道:“你这情况,算不算是恢复了三成?”
都能瞧见轮廓,而不是人影了,那再过数日,是不是可以看得更清晰了?!
第57章
祁晟自早间说过双目视物清晰了一些后, 陆鸢的视线时不时看过来。
便是帮他端来盥洗的水,也是特意递偏了位置,以此来试探。
祁晟微微眯眸,迟疑了两息, 才伸手握住装水的竹筒。
握住竹筒的时候, 手还是稍偏了一些。
不过, 陆鸢觉得这已经很好了,之前她还要直接放到他的手上。
盥洗过后, 祁晟提了桶要去打水,陆鸢道:“等从医馆回来了, 我与你一块去。”
祁晟回应:“我想试试自己去打水, 你不是要数铜板吗,你先去数。”
陆鸢还要数铜板的同时串起来, 好带去医馆给祁晟结清医药费。
她闻言, 语气中带着怀疑:“你能行吗?别把桶给掉井里了, 那可是要花钱买的。”
祁晟默了一瞬, 才言:“我闭着眼也能打得到水, 且便是我掉下……”
话未说完,便见她快速上前, 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祁晟一瞬间的怔忪。
陆鸢被人从水里捞过一回,听不得他的话, 急道:“呸呸呸, 乱说什么,桶掉了就掉了, 说这些话做什么!”
她阻止了他的话,再而松开了手,没好气道:“去吧, 早些回来,打不到水也别勉强。”
平日里都是她绑好了桶,他再拉上来。
想来他只需要找到水井,摸索到打水绳后,绑上一个桶也轻而易举。
祁晟回了神,心思却稍乱。
“我去去就回。”
说罢,也不去瞧她,转身就朝着院子而去。
他的视野模糊,脚下细小之物瞧不到,前边门框也是有几度重影,是以脚下步伐慢了些。
陆鸢看着他徐步出了院子,等了小半晌后,她才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探出头往打水的方向望去。
只见祁晟步履缓慢地走在巷子里。
等没影了,她才悄悄跟上去。
然后远远地看着他把水打上来后,暗暗松了一口气。见他解开绳子要提水返回时,她掉头就跑了回去。
陆鸢回到家中,边进屋去边数边串铜板,但还是分了些心思听院子里的声响。
数铜板数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就传来了声音,然后……就忘记数了多少枚铜板。
祁晟把水提到水缸旁,拿开上边的木盖后,才把水倒进去。
他朝屋子的方向望去,开了口:“你慢些数,我再去提一桶水回来。”
他也没有点破她方才跟着出去的事。
他原本常年在山野间打猎,耳力就极好,眼盲之后,这耳力较之先前更好了。
她鬼祟地跟在自己身后,哪怕离得远,还放轻了步子,他也察觉到了。
她无非就是放心不下他自己一个人出去打水。
她就好似把他当成了那蹒跚学步的稚童。
想到这里,祁晟不由自主地笑了。
他脸上挂着笑意又出去了一趟。
陆鸢方才跟着出去瞧过一回了,也不担心了,随着他了。
她复而又把串好的铜钱又数了一遍。
陆鸢把铜钱数好,刚绑好绳结,祁晟就第二次打水回来了。
她把串好的两百五十枚的铜钱都放到了钱袋子里,拿着袋子走了出来,非常地捧场道:“你可真厉害,眼睛才刚好一些,就这么一会会便提了两桶水回来。”
祁晟蓦地笑出了声,不由得抬头遮住眼里的笑意。
陆鸢奇怪道:“你笑什么,我就夸你一句,你就这么高兴?”
祁晟笑意微收,缓缓摇了摇头,自是不能说她这真的像是在哄稚儿。
陆鸢见状,在心下嘀咕奇奇怪怪的。
随之,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双目,说:“大夫也没交代过什么时候不用遮住双目,还是把布巾戴上吧。”
祁晟笑意敛去,点了头,回屋取布条遮住双目。
黑色布条遮住双眸,只隐约透来微弱的光亮。
他这小半年下来已经适应了黑暗,倒也没有任何的不适。
轻车熟路地拿起竹竿,与她道:“走吧。”
陆鸢拿上锁头,出了门后,便把院门给锁上。
通往铺子的门没有锁,只能是用绳子给绑了死结,等回来时,绕去西市再买个锁头回来。
去至医馆,陆鸢把欠下的三日医药钱结清了,今日五十文的针灸费用也一并给了。
结清后,陆鸢才找到大夫,商量道:“我如今在夜市摆了个小摊,才刚开张两日,结清了前几日和今日的药钱,便囊中羞涩了,且今日不出摊,所以明日的医药钱,能不能缓到后天再给?”
大夫听到药童说他们夫妻已经把之前的账结清了,便知道他们是守信用的,且是能负担得起的,便应道:“那你们之后便两日一结吧。”
陆鸢笑意顿粲:“谢谢大夫。”
把医药钱的事商量好了,陆鸢才与大夫道:“我郎君今日起来的时候,说是能看得更清了。”
大夫闻言,便让祁晟把眼巾摘下,然后仔细查看眼珠子的变化,确实在慢慢地聚光了。
大夫举起了手,问他:“这是几根手指?”
祁晟微微眯眸,定眼瞧了半会,说:“有重影,瞧得不真切,像三根,又像四根。”
陆鸢默然地看向大夫竖起的两根手指。
他视物重影还是挺严重的。
大夫收了手,道:“这也比老朽预想的要恢复得好。”
“本预想是再施针三到五次再隔日施针,但就时下来看,再连续施针两日,之后便隔日施针五次再看情况,若是恢复得快,就不需要再施针了。”
要真按照大夫所言的治疗方式进行,那不仅能省下一笔银子,而且他也不用受那么多罪。
哪怕针灸不疼,可日日在脑袋上针灸,日子长久了,谁都受不了。
祁晟在针灸过后,他大夫问:“眼巾是否可以拆下了?”
大夫应:“晚间和晨间都可以不戴,但白日的光照过于强烈,还是得戴上眼巾,若你觉得这布太厚实,可换成轻薄可透的布料。”
陆鸢在旁点了点头,眼睛刚经过重创,要恢复,她明白的。
就是这时代没有墨镜,不然也不用那么麻烦地戴什么眼巾,遮住视线。
从医馆出来,陆鸢道:“今日带出来的银钱,都给你结了账。等明天针灸之后,咱们再去布料铺子挑条透光且轻薄的纱布。”
就是锁铺子和后院门的锁头买不了了,是铜制的锁头,肯定不便宜。
祁晟应道:“买不买都成,总归入了夜也不用戴,还能帮你看摊子。”
陆鸢应道:“该买还是得买的,起码白日还可以看路。”
归至租赁的小院,陆鸢让他去补眠,她则在附近逛逛,顺道瞧瞧这附近的铺子,有哪一家铺子的买卖是需要用到石磨的。
比如粉摊粉铺,或是糕点铺子。
这些铺子的后院很可能都有石磨。
等先记住位置,明日出摊前再去问问,看能不能租借石磨来使。
她明晚还卖不了豆乳,所以今日也不着急问。
还卖不了豆乳,不是买不起材料,而是暂时买不起桌椅和碗勺。
这豆乳搭着油条,不见得城里的人会像镇上的人,愿意站着吃 。
而祁晟四天的针灸费和药钱,都花了两百多文,如今剩下的,只够明日出摊的材料费和摊位费,再有就是这两三日的买菜买米钱。
这情况,也是比开摊子前是要好一些的。
等明晚再出一回摊子,手头上就能宽松些。
就现在这挣钱速度赶不上花销速度,她竟然想把老人孩子接到城里来,过于异想天开了。
等祁晟不用再针灸了,每日能省下五十文后,那会才是开始挣钱的时候。
陆鸢出门逛了一圈,记下了两间点心铺子和红丝馎饦铺子的位置。
傍晚,天色微暗,祁晟便把眼巾取下了,再次去打水,用来烧水洗澡。
他去提了三回,陆鸢见他脸不红气也不喘,便也没有拦他。
她做了一年的护士,真没见过哪个病患的体质能有他这么好的。
她觉着,要不是因为他眼睛不好使,阻碍了他,他估计都还能出城去无主荒山给她砍两捆柴回来。
陆鸢低头看了眼角落里那稀稀落落的柴火,估摸着只够明晚再出一回摊子了,后日一早就得去西市买柴火了。
陆鸢在天黑前就洗了澡,祁晟摸黑也无甚影响。
她从窄小的澡间出来,便给祁晟兑好洗澡水,让他自提进去。
祁晟把水提进了澡间,放下草帘时,便与她说:“你把衣服放到盆里,一会我给你洗。”
陆鸢一喜:“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喊你。”
祁晟“嗯”了一声。
陆鸢忙把自己的贴身衣物洗了,晾在院子里的晾衣竿上,再而把外衫都放到了盆里,趿着鞋跑进屋子里,立即上榻裹上被衾。
这天一天比一天凉了,瞧来还真的要把芦花塞进衣服里了。
等后日得空了,再做。
陆鸢听着外头的声响,没半刻,祁晟就从澡间出来,然后是洗衣裳的声音。
陆鸢听着声,不由地傻乐。
不用洗衣服真好,要是这会再给她两本话本,和一些小零嘴,这日子才叫舒坦呢。
要是这时代能有土豆,她还能炸些薯片,但好像她都没有在镇上或是城里看见过土豆,估摸着这会还没从外邦传进来呢。
虽说现今的朝代不属于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但却与宋朝相似。
饮食习惯,还有开放夜市,都与宋朝相似。
如果轨迹也有重合的话,说明这土豆还得再改朝换代后的下一个朝代才会传入,所以薯片这零嘴也只能是想一想了。
陆鸢胡思乱想之际,祁晟也晾好衣服回了屋。
她往里挪了挪,问:“你要睡了吗?”
祁晟摇了摇头:“今日睡得多了,不困,你先睡。”
陆鸢道:“那我先睡了,你困了就自己上来。”
祁晟“嗯”了一声,在杌子上坐下。
陆鸢熄了灯笼,便也就躺了下来。
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说不出的宽敞,舒适。
挣钱了,还得换一张床,或者再添一张竹床,不然一直挤着睡,太憋屈了。
陆鸢的消费清单表上,又多添了一项。
翌日出摊前,陆鸢去问了三间铺子,只有两间铺子有石磨的,但仅一间肯把石磨借给她用。
但得按着三文钱半个时辰算,双日最多只能用一个时辰。
仔细算算,一个时辰就只能磨六七斤湿豆子,也就是两斤干豆泡发的豆子。
两斤豆子,也就只有三十来碗的豆乳。
这本钱是十六文,估计就只能挣个二十文。
没有石磨真不方便,可石磨贵得很,现在肯定是买不起的,所以便是只挣二十文,那都是挣的。
约定好下回双日申时再过来用豆浆,陆鸢才返回家中洗洗涮涮准备出摊。
依旧是祁晟把重物都背了出去,然后陆鸢来把油端出去。
都不用陆鸢吆喝了,一出摊,就有人等着她炸油条了。
今晚风有些大,瓦舍的灯笼都被吹得摇晃,一些铺子或是小摊的旗子也被吹得翻飞乱舞。
夜市走动的人比上一次夜市,少了许多。
一晚上,陆鸢的生意不如上一回的好,直至等到里甲敲锣,他们二人才收拾归家。
回到家中,陆鸢也没仔细问有多少,而是自个边泡脚,边把铜钱串起来。
串完后,有些笑不出来。
“今晚摆得比上回久,但还是少了二十来文,只有二百七十三文,而且还剩了好些面没用完呢,一会蒸上,明日就吃这个了。”
祁晟对这些吃得倒是没什么要求,点头应了好。
陆鸢想了想,与他说:“若不然我们双日早上还去东西摆个早市,单日就休息,你说成不?”
之后天气会更冷,生意只会比今晚更差,到时候不说夜市了,早市估摸着人都少了。
再说祁晟这眼疾,花钱如流水,若是不趁着天还没冷多挣些银钱,恐等天更冷了,夜市人便少了,挣的钱也少了。
祁晟沉思了几息,说:“也行,我现在双目可视物,也能帮你把重物都带去早市,你便只负责炸油条就成,等真变天了,就不出早市了。”
先前不答应,是她说的是每日的早市,她肯定吃不消。
且那时他双目还未能视物,现在眼睛好些了,早间日头还没出来,他也能不带眼巾帮她把重物运送到市集。
陆鸢把钱放到钱袋子里,说:“那就这么说好了。”
“反正东市离医馆也近,到时你帮我把东西都弄到早市去,你再自个去医馆,都不耽误。”
两人有商有量,便也就把事情定下了。
陆鸢泡了脚后,便去厨房把面蒸上。
祁晟也趋步在后。
她转头与他道:“我不用你陪,你回屋去吧。”
祁晟摇了摇头:“我便是帮不上什么忙,也能陪一陪你。”
“夜半三更没人与你说话,我怕你不习惯。”
陆鸢笑应:“我不怕。”
以前刚做护士值夜班的时候,确实怕过,后来也就习惯了。
他继而道:“总归我也睡不着,顺道看一看火,你若困了,便去眯一会,等差不多我再去喊你。”
陆鸢摇头:“不了,我也不是很困。”
她捏好馒头就着竹筛放到了锅里,便生起了火。
秋夜寒凉,但生了火,在窄小的厨房中,很是暖和。
她坐在厨房里,祁晟则坐在厨房门口,背对而坐。
陆鸢烘烤着手,与他闲聊道:“我好似都没仔细问过你,你是怎么发生意外的,就是先前怎么会伤到脑袋?”
她听旁人说了大概,却也没仔细问过他。
祁晟仔细想了想,才开口:“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好像遇上了身躯庞大的大猫,被逼至崖谷,便不慎掉下去了。”
陆鸢不免好奇了起来,问:“这老虎到底有多大,才能把你逼到谷底去了?”
祁晟仔细回想,琢磨后才应道:“比两个高大男人的重量还要重。”
陆鸢听着,便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心道那不得有两百多公斤了?
看多了动物世界,她是清楚老虎的掌力有多大的。
人人不是天生神力的武松,祁晟不是对手也情有所原。
祁晟能在虎爪之下活下来,确实是幸运了。
“你以后还是别去山上打猎了,与我一同摆摊就好。”
祁晟轻叹了一息,道:“其实是我心气高,高估了自己的本事,往深山老林里去了。”
正是因为经此一事,祁晟性子才沉稳了许多。
陆鸢:“不管是不是深山老林,还是少进山,偶尔打两只野鸡野兔,说不得你,但别把这再当成营生了,太危险了。”
祁晟笑了笑,应:“晓得了,家中有上有老人,下有妻儿,我自是不舍得再拿命做营生了。”
陆鸢闻言“噗嗤”一笑:“你这父亲的角色,适应得可真快,都还没多久呢,就喊上妻儿了。”
祁晟转过身,望着模糊的人影,说:“从我们成为夫妻的那一刻起,你与春花秋花就已经是我的妻儿了。”
“现在差的,只不过是名副其实罢了。”
陆鸢听到“名副其实”这四个字,笑意一滞。
心说他是不是话里有话?
还是说在点她?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他眼睛快好了,也要与她做真夫妻了?
陆鸢想到这些,便有些怂了。
虽然她也想过之后会发生些什么,可她是个有色心可没色胆的。
且不说旁的,就说古代可没什么避孕措施,她可不想生活还没好起来,就要怀里揣一个,然后继续讨生活。
但转念一想,她与祁晟睡在一张床上都个把月了,也没见他有过半分逾矩的举动,就说明他不是急色的人。
再说现在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以他的性子,肯定会先妥帖安排,而是急在这一时。
陆鸢琢磨过后,又宽心了。
应道:“想那么多做什么,不管什么名副其实,咱们也是拜了堂的,我肯定是跑不了的。”
祁晟听到最后的话,心下一紧,眉心紧蹙,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你还想过要逃跑?”
陆鸢没好气道:“我就是那么一说,你在想什么呢?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你跑我都不跑呢。”
这人也忒敏感了一些。
就现在而言,他不仅花了她那么多银子,且有一副好皮囊的同时,还尊重人,且事事迁就着她,在陌生时代遇上这么好的一个人,不管是做朋友还是做夫妻,她断然没有逃跑或是和离的心思。
祁晟闻言,心下才微松。
随即神色却是一怔忪。
他,怕她跑了?
意识到这点,祁晟的神色忽然也多了些恍惚。
他好像,不止是把她当作妻子。
还当作了——心仪之人。
祁晟一时竟不知,自己到底是何时起,对她有了这些感情的。
或许是醒来拜堂时,又或是更早,躺在榻上之时,就已经对她生出了好奇。
第58章
第三回出摊的银钱, 在陆鸢的手上才刚焐热,便都用来添置桌椅和碗勺了,准备做豆乳生意了。
双日这日,天没亮, 陆鸢就起来泡豆子了, 吃完早饭后, 便去医馆。
从医馆回来,经过西市看了桌椅。
看好的桌椅, 给了定钱后,摊主会送到家中, 不用自己运送, 所以回来时,陆鸢便让祁晟从西市背回了一捆柴, 而她则捧着新买的六副碗勺。
下午, 桌椅送来后, 也差不多到了未时, 陆鸢便领着祁晟去点心铺子推磨。
夫妻俩到了点心铺子, 掌柜娘子仔细打量了一眼祁晟后,便领着他们到了后院, 让他们使石磨。
点心铺子的后院有很多个蒸笼,这回还在蒸着点心。
有人在后院忙活着, 掌柜娘子也没盯着他们, 而是回到铺子里。
她与自家男人道:“这小夫妻还怪可怜的,一表人才的郎君, 竟是个瞎子。”
掌柜把别人订制的糕点放置盒子中,应道:“人家好歹还有挣钱的营生,用不着你可怜。”
“你要真的觉得可怜, 人家来借石磨,你就别收钱。”
掌柜娘子却不乐意了,撇嘴道:“那不行,不收钱,人人都来我这借石磨使,可怎么成?”
掌柜笑了笑,朝着院子瞧了眼,便看到推石磨的是那瞎子郎君。
虽是瞎子,倒也能自力更生,饿不死。
祁晟推磨,陆鸢则把豆子和水放到石磨中,磨出来的浓浆则用小扫子扫到桶里。
磨了一半豆子,陆鸢看向额头上已有一层薄汗的祁晟,说:“你要是累了,便歇一会吧。”
祁晟摇了摇头:“倒是不累,就是有些热。”
觉着有些冷的陆鸢:……
一个刚醒不到两个月的植物人,身体热量这么高,这对吗?
她解开腰间别着的帕子,走到他跟前:“你停一下,先擦擦汗。”
祁晟也就停了下来,正要伸手问她要帕子,她却已经抬起手擦到了他额头上。
在昨晚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后,对于夫妻间的亲密举动,祁晟接受得越发坦然了。
对自己妻子有感情,这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
他朝着她笑了笑:“谢谢。”
陆鸢也没察觉出他与平日有什么不同,给他擦了汗后,便继续干活。
磨好豆浆后,陆鸢把六文钱给了掌柜娘子。
掌柜娘子给她拿了块红枣糕:“咱们店铺卖得最好的糕点,送给你尝尝。”
陆鸢接过,道了声谢谢,随即道:“我在夜市也摆了个卖油条的摊子,掌柜娘子若来,我便请掌柜娘子吃油条。”
掌柜娘子惊诧道:“原来夜市上新出的新鲜吃食是你们家的呀,我还与我家掌柜的说今晚要买来尝尝呢。”
陆鸢笑道:“不用花钱买,我请掌柜娘子。”
掌柜娘子笑道:“那行,晚些时候我再寻过去。”
陆鸢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娘子做买卖了。”
掌柜娘子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出了点心铺子,陆鸢与祁晟说:“张嘴。”
祁晟刚张开口,她就往他口中塞了一 块温热的红枣糕,浓郁的红枣甜味顿时在口腔散开来。
陆鸢也掰了一点来尝,问他:“你觉着好吃吗?”
祁晟道:“还行,我不喜吃太甜的甜食。”
陆鸢道:“我觉得挺好吃的,不会太甜。”
这时代糖精贵,糕点都不做得太甜,远比她以前吃的甜点要淡得多了,所以她觉得甜度适中。
“那你吃吧,不用再给我分了。”他道。
陆鸢“嗯”了声,几口便吃完了糕点,拍了拍手。
“等咱们回围山村的时候,再来买些糕点回去,春花秋花从来没吃过这些的糕点,给她们买些回去,她们肯定会很高兴。”
“然后再给里正家里,还有陈二嫂也都买一份回去。”
回家途中,陆鸢说了一路回去时都要买些什么,还要送什么。
回到家里,她也没时间说旁的了,准备准备,太阳落山时就得开始煮豆浆了。
豆浆煮好,刚好能出摊了。
天色暗了,祁晟也就把眼上的布巾取了下来,用两根绳子绑住了桌椅板凳,再背到了后背上。
一手扶着桌椅,一手提着豆乳。
陆鸢则端着半盆水走在前头开路。
虽然现在还没什么人,但也得避免祁晟看不清,撞到旁人。
又或是避免旁人不知道他看不清,觉着他会避开,然后撞了上来。
到了与之前相近的摊位,陆鸢上前帮祁晟扶住桌子,让他慢慢放下。
陆鸢让他守着摊子,然后跑回家把油端出来,顺道把需要用到的碗勺也都放在背篓背了出来。
开了摊子,没一会儿就有一个男人带着孩子来买油条。
陆鸢推荐道:“油条搭着豆乳一块吃,或是浸泡着豆乳吃,会别有一番风味,要不要来碗豆乳试试?”
“豆乳多少钱一碗?”男人问。
陆鸢应道:“和别家一样,都是一文钱一碗。”
“那给我来两根油条,两碗豆乳吧。”
说罢,就拉着孩子坐到了摊子后的桌椅上。
陆鸢把炸好的油条包好,递给了他们,然后舀好豆乳,让祁晟端过去。
祁晟知晓桌椅摆放位置,端过豆乳后,动作虽然慢了些,但也平平稳稳地放到了桌面上。
陆鸢瞅着,见没出什么意外,也就放心的松了一口气。
待客人离开后,祁晟凭着微弱的视力收了桌上的碗,继而弯下腰把碗放置水盆中。
坐到矮杌子上后,他便捋起袖口洗碗。
陆鸢夹起锅里的油条后,转头瞧向祁晟。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在洗碗或是拾掇垃圾,都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陆鸢的视线落在祁晟的小手臂上。
瞧来这段时日养得不错呀,小手臂的肌肉瞧着紧实了不少,都不怎么使力,都让人觉得手臂很是结实。
要是使力时,这手臂的肌肉线条肯定很好看。
既然手臂上的肌肉都恢复了,那这衣服底下的腹肌有没有恢复?
她记得他昏迷躺在榻上的时候,身上都还有一层浅浅的薄肌,现在都快恢复一个多月了,吃得不差也不少,也不知道恢复了几成。
陆鸢的目光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移动,落在肩膀上,再往下打量的时候,祁晟已经把碗洗好,站了起来。
“怎了?”祁晟问。
他虽看不清楚,却也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有些强烈的打量。
陆鸢收回了目光,说:“没啥事。”
然后转回头继续炸油条。
她暗自嘀咕,他自恢复后,就从不在她跟前换衣服,比她这个女人都还要避讳。
陆鸢炸着油条,摊子前就来了人,她头也没抬,就着颜色鲜艳的衣裙,问:“娘子要几根油条。”
“果真是你们。”
带着惊讶的熟悉声音落入耳中,陆鸢抬起了头,看着摊子前浓妆艳抹的黄鹂,沉默了两息。
她料想道会在夜市遇上在瓦舍里跳舞的黄鹂,却没想到这么快,才出摊四回,竟就找过来了。
黄鹂看向她身后的祁晟,声音轻快地打招呼:“郎君,又见面了。”
陆鸢脸上顿时没了笑容,声音冷硬地问道:“你要买油条吗?”
黄鹂低头瞧了眼刚从油锅里炸出来的油条,油滋滋的,眼神中顿时露出嫌弃,但还是道:“你给我包两条吧。”
陆鸢利落打包给她,伸手:“六文钱。”
黄鹂把六枚铜板递给了她,再接过油条,继而与她指了一处楼阁,道:“我便是在那丽云台跳舞,常来丽云台的客人都不缺银钱,我可以向丽云台的掌柜说一说,让丽云台买你们的油条做小食。”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点陆鸢是知道的。
更何况,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她和黄鹂可没什么交情,自然不可能好心给她介绍什么生意。
都不用多想,都能知道她还没放弃劝说祁晟进他们的舞坊。
还没等陆鸢拒绝,祁晟走至她身旁,直接给拒绝了:“不用了,我们的吃食不宜久放,不适合送去你们瓦子里做小食。”
陆鸢也点了点头,直言道:“你也不用这么费尽心思了,我郎君可不会进你们的舞坊的。”
黄鹂笑道:“想什么呢,我这不是觉得我们有缘,想帮一把你们,若是你们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那便罢了。”
说着,便拿着油条离开了。
陆鸢看着她离去的婀娜身影,说:“这油条可别扔了,怪浪费的。”
跳舞的人为了保持身段,最忌油炸。
祁晟道:“大概会做顺水人情,浪费不了。”
陆鸢回神,疑惑道:“这黄鹂到底怎么回事,咱们都拒绝好几回了,她竟还不放弃要把你拉入他们舞坊。”
祁晟想了想,才道:“大概是他们舞坊与丽云台签的契约快要到期了,他们想续,但丽云台却不想续了,所以他们的班子想寻些模样好的撑场面,把噱头赚足了,也好续签。”
“为什……”陆鸢正想问,就有人来要油条,她便装起来,顺道推销豆乳。
人走了,陆鸢才转头继续问:“为什么这么说?”
祁晟与她分析道:“方才那舞娘性子圆滑,且手上也小有积蓄,不似刚进舞坊的新人,应在舞坊里待了有些年头了,年纪肯定也不小了。”
陆鸢惊讶道:“这你都猜出来了?!”
“那黄鹂应当是有二十七八的年岁了。”
祁晟道:“据我与旁人交谈所了解,舞坊的舞娘一般都是二十五岁以下,若是上了二十五岁年纪的,大多都会另谋出路,不会再留在舞坊。”
“方才那舞娘这年岁还留着,大概是他们的舞坊真的没什么人了。”
说到这里,祁晟眉头皱了起来,看向她。
模糊的轮廓落入眼中,他对着她严肃道:“说不定他们真的会拿银子让你来劝我,真发生这样的事,不管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便是白送的也不要。”
陆鸢觉得好笑:“你当我傻呀,哪个好人会平白无故给别人送银子的?”
“大善人都不会善到这地步,除非是挂着伪善的人,别有目的的人,才会给旁人送银子。”
这话落下,就陆陆续续来了客人,也就没工夫唠嗑了。
今晚的油条面,她准备得比上一回少,所以快要到子时时,她就把油条卖完了。
豆浆不多,亥时那会就已经全卖完了。
陆鸢准备收摊的时候,就远远看到了黄鹂,她身边还站了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
二人正在往这边打量。
陆鸢:……
真真是死皮赖脸,冤魂不散。
她麻利地收拾好桌子,让祁晟先把桌椅都背回去,她在这等他返回,然后再一块回去。祁晟摸黑也能记住回去的路,也不用她操心。
祁晟回去后,黄鹂便领着她的班主到了跟前。
“苏娘子,这位便是丽云台戏班的班主,可不是舞坊的班主,你郎君若是愿意进戏班,也不用他跳舞,只是让他露露脸。”
那戏班班主也不说二话,直接拿出了一锭元宝放到了桶盖上。
陆鸢瞧了眼,满不在意地把碗放进盆中。
谁成想那戏班班主以为她嫌钱少,又多拿了一个银锭子放在旁边,开了口:“只要你能让你郎君与我们戏班签三个月的契约,不仅送你二十两,我再多给十两。”
“三十银钱,可是你在这里摆摊,一年都挣不到的数目。”
陆鸢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面前高大的男人,道:“我郎君眼睛不好使,也没别的什么本事,就是白长了一张好皮相,我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执着。”
男人笑了笑:“娘子谦虚了,我瞧了半宿,发现你家郎君便是眼睛不好,可步子稳健,且还能听声辨位,一看就是练家子。”
“你家郎君来我戏班,不需要他唱戏,只要他那张脸和他功底,我也能把他捧红。”
“比起在这摆摊埋没了他,还不如有一技之长,日后也能以此来谋生。”
唱戏不用唱,多半是替唱。
原来古代就已经有了假唱,还真开了眼界。
陆鸢瞧着对方身材魁梧,一拳头就能把自己撂倒,且估计在夜市也有点人脉,能让自己干不下去,她也不敢一下子把话说得太绝。
“虽摆摊挣不了大钱,但糊口定是没问题的。”
进戏班的,一般都是家庭条件极差的,而且还是自小就被买进去的,在这时代,戏班是真的上不了台面。
戏班里的戏子,大部分都是家里真过不下了,才会被卖进去。
班主见她说不通,便又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到桶盖上。
陆鸢:……
又见不得是百金,真以为她没见过什么世面,仅三锭银元宝就能唬住她?
“银钱拿走,你们别来与我说,要说便去找我郎君说去。”
说着,就拿起三锭银元宝,全部塞还到黄鹂的怀里,手直接一松,收了回来。
黄鹂慌忙接住,看向戏班班主。
班主沉默了一瞬,道:“那我便与你郎君说。”
陆鸢闻言,也不与他们废话,继续收拾东西。
收拾妥当,祁晟也快步返回了。
隐约可见妻子面前站了两个人,走近了,闻到了熟悉的香粉味,眉头紧蹙。
陆鸢不耐的与他道:“他们两要我说服你,我没空搭理他们,便让他们自己与你说。”
祁晟听出了她的不耐烦,便知这事让她不胜其烦了。
他面无表情朝着高大的身影走去,停在数步之外,定定地望着男人。
戏班班主对上那双冷眸,一愣。
不是说是个瞎子么?
他怎觉得能看得见?
“二位,我觉得我娘子说的话已经很清楚了,我不会去你们的舞坊,”
黄鹂在旁更正:“不是舞坊,是戏班。”
祁晟:“不管是舞坊还是戏班,我都没有任何兴趣。”
戏班班主道:“我给你三十两,每个月再给你五两月例,为期三个月。”
“仅三个月便能挣四十五两银子,这可是你们两年都挣不到的银钱。”
祁晟忽然笑了,笑得让人莫名其妙。
“你们似乎太瞧不起我家娘子了。”
陆鸢:“?”
还有她的事?
祁晟继而道:“不过区区四十五两,怎么就断定我娘子两年都挣不到?只需一年时间,我娘子也能挣得到。”
陆鸢微微蹙眉。
他也太看得起她了。
而且这话怎么听着这话奇奇怪怪的?
好像说得他要吃软饭似的。
戏班班主一愣,显然也和陆鸢想到了一块去,随即诧异道:“难不成你一个大男人,还指着你娘子养你!?”
祁晟微微抬眉,理直气壮的反问:“有何不可?”
戏班班主:……
黄鹂:……
陆鸢:……???
他说得还怪有成就感的呢。
陆鸢看到戏班班主听了他的话后,脸上露出了鄙夷之色。
陆鸢适时出声:“我负责挣钱养家,我郎君则负责俊朗的样貌来取悦我,我乐意。但我不乐意他去什么戏班,用样貌取悦别人。”
祁晟闻言,不由得笑了笑,随即道:“不说旁的,就说我家中有两个女儿,我不想以后他们议亲之时,旁人说他们的父亲曾在戏待过,所以还请班主能体谅体谅为人父的不易,莫要强人所难。”
陆鸢闻言,心道他父亲的角色倒是代入得挺快的。
戏班班主沉默了片刻,才道:“既然你们这么不愿意,也罢了。若是后悔了,就去丽云台寻我,与人说寻黄班主便知是来寻我的了。”
说罢,一拱手,转身就离开。
黄鹂瞧了眼他们夫妻俩,又连忙追上戏班班主。
“班主,你真的放弃这个苗子了?”
从一开始,黄鹂瞧中的是那郎君的样貌,而后发现他便是看不见,步履却依旧沉稳,而且耳力也特别好。
在舞坊待久了,也有些眼力见儿,自是能看得出来是个练家子,这才不想放弃劝说,找来了戏班班主。
戏班班主道:“我也拿了银子出来,可人家也不为所动,可见是真的不愿意,总不能威胁上人家吧。”
“你可别劝了,可惜是可惜了,总好过与人结怨的好。”
“别瞧着他们现在落魄,谁能知道经年之后,人家能不能有所成。”
黄鹂闻言,轻笑道:“不过就是一对山野夫妻,能有什么出息?”
戏班班主的班子常给贵人出台唱戏,也是见过贵人气度,他随即摇了摇头:“那夫妻俩的气度,可不像寻常的山野村夫村妇。”
夫妻两人皆是落落大方,从容有度,试问哪家山野夫妻像他们这样?
待人走后,陆鸢脸色便沉了下来,烦躁道:“希望这是最后一回了,别三天两头来劝你。”
祁晟心有愧疚:“抱歉,给你惹来麻烦了。”
陆鸢把装了碗的桶给了他,还有盆。
“你刚刚与他们说,想要我养着,该不会是说真的吧?”
祁晟理所当然的道:“我给你做工,你难道不应该养我,难不成还想让我给你白做工?”
陆鸢:……
差点被他给绕进去了。
她笑道:“你是我郎君,让你白做工又怎了?”
祁晟拿稳手上的东西,笑应:“不需工钱,但得给我一日三餐。”
“一日三顿,顿顿油条豆乳,吃不吃?”
祁晟:“也不是不行。”
“你想得倒美,油条多费油,还顿顿吃。”
两人互相调侃,有说有笑得归家。至于方才的事,似乎对他们来说,并没有生出太大的影响。
第59章
不知不觉间, 陆鸢陪祁晟来城里已然有半个多月了。
祁晟时下不用每日都去医馆,而是改成了两日一趟,也省下了一笔费用。
他们二人也会在双日的东市早市摆摊子,这几次下来, 倒也存下了数百文。
晚间收了摊子, 陆鸢翘着小腿趴在榻上记账。
手上有盈余之后, 她便买来最次等的笔墨和纸,开始记账。
祁晟倒了她的洗脚水, 从外头进来,便见她趴在床上, 一双小腿一晃一晃的, 没半点正形。
在昏黄的烛火下,露出来的那半截小腿更是白得晃人。
祁晟视物情况又比前些天好了一些, 虽依旧看不清人的五官, 可重影的情况却好了很多, 也更能分辨色差了。
是以瞧到那双晃悠着的小腿, 便挪开了视线, 轻咳了一声,道:“不是念着冷, 怎不盖被衾?”
他走至床边,拉过被衾, 直接盖到了她翘起的双脚。
陆鸢斜睨了他一眼, 说:“刚泡了脚,有些热。”
说着, 又用脚把被衾踢开了。
祁晟:……
他只得收起视线,不敢往下瞧。
陆鸢见状,就立即来了兴趣, 调戏他:“你害羞呀?”
祁晟没好气地看向她,定定地看了一会,褐色的眼神似乎过于幽深。
陆鸢察觉到有些不妙,缩着脖子把脸转回到账本上。
小声提醒:“这床可不经造。”
祁晟闻言,不由地扶额。
她这是笃定他什么都不会做,才敢一而再的挑衅。
陆鸢侧眸偷瞧了眼他的无奈,颇有成就感。
祁晟去把房门和窗户都阖上,省得冷风灌入,让身子虚的她着了凉。
他在床边坐下,问她:“要不要给你按一下?”
陆鸢道:“不用了,我又没干什么重活。”
说到这,她抬头看他:“反倒是你,要不要给你按一下?”
这些天,挑水搬桌椅出门,还有推磨,都是他在做。
祁晟应道:“我不累。”
陆鸢却把笔放到床头,然后坐起,把他拉到床上:“我也给你松松骨,不能总是你给我按,我却没有表示。”
说着就跪坐在他身后,直着腰身,双手落在他的肩膀上。
在推拿按摩这一块,她虽不是专业的,但毕竟是做护理专业的,她也是学了点的。
用了暗劲按在他肩上,按了一会,她皱着眉道:“你别绷这么紧,成吗?”
祁晟默了默,应:“你挨得有些近了。”
陆鸢道:“晚上睡觉挨得也近,怎不见你绷得这么紧。”
祁晟没有与她争辩,只道:“你往后挪挪,我便不会绷得这么紧。”
不仅身体绷得紧,便是嗓音也有些发紧。
陆鸢低头瞧了一眼,她身体上的部位,除了这双手,也没别的地方触碰到他。
可别说是她身上的气息侵犯到他了,她可不承认。
她往后挪了些,随之道:“这样总行了吧?”
祁晟“嗯”了一声。
陆鸢按了半刻,手就酸了,便直接甩手不干了:“你应该也不累了,我就不按了。”
祁晟刚觉着舒适,她便停了,挑了挑眉,说:“我可什么都没说。”
陆鸢拿起自己的账本翻看,不甚在意道:“刚给你按之前,你不是说了不累么。”
祁晟:……歪理。
陆鸢看着账册道:“咱们今日油条和豆乳净挣一百四十六文,生意是真的一日比一日差了。”
祁晟应她:“天冷了,人少了,也是正常的。”
陆鸢轻叹了一声后,又恢复了元气,道:“虽然一日挣得比一日少,可生意比起其他摊子,也还是过得去的。”
她加上把先前存下的存款,与他说:“好在你现在花钱少了一些,所以加上今日的盈利,咱们有四百八十二文了。”
“然后回围山村后,还得拿一百多文给陈二嫂,再花几十文买点东西回去,也能剩下两百多文。”
祁晟听完她的账后,问:“你还没算我们下个月的房租。”
陆鸢:……
忽然就被这一句话抽走了元气,扔下账本在床上滚了几圈:“这怎么还是赤字啊!”
祁晟:“到底还是我这眼疾拖累了你。”
陆鸢叹了一声气,无奈道:“那也不能不治呀,说到底,还是挣钱挣得少了。”
“等等。”她忽然道。
她反应了过来,说:“我们才在这住半个月,还有半个月呢,租金也不急着算进现在得账目里。”
说着她又笑了:“所以这会,我还是有两百多文盈余的。”
祁晟的嘴角也不由地随着她的笑意上扬。
陆鸢自我调节好,便把账册和笔墨都收拾了起来,复而躺回床上,盖上被衾与他道:“歇着吧,都累了一整日了。”
祁晟点了点头,脱鞋上榻。
睡在一块逐渐习惯,也不用她催,便挨着她而躺。
陆鸢闭上眼,准备酝酿睡意时,还是没忍住问他:“方才都没挨得这么近,你却绷得那么紧,可现在怎就不紧张了?”
祁晟一默,闭着眼,没应她。
陆鸢不依不饶地推了一下她的手臂:“说说嘛,为什么?”
祁晟似乎不欲搭理,转身就背对她。
陆鸢见状,更好奇了,便睁开眼,半起身扒拉到了他胳膊上,上半身几乎贴了上来。
祁晟身体一瞬绷紧。
喉咙发紧道:“你都知道这里的床不经造,就别来招惹我。”
陆鸢当即就明白了过来,他定是怕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她掌心贴着他的手臂,便是隔着一层衣服,也感觉到了他手臂的滚烫温度,以及她胸口微触碰到的后边,坚硬如石。
意识到了什么,她立马躺了回去。
原本就是在不经意间,敏感之处有些许触碰,她不觉得有什么,偏生他这反应,搞得她也觉得怪异了起来。
话又说回来,他们现在虽然没圆房,但平日里和平常夫妻也没什么差别了,怎还搞得这么的纯洁?
说到底,还是她这古代丈夫太保守了。
陆鸢思及此,不禁摇了摇头。
保守点也好,先不急着履行夫妻义务。
祁晟听着她没声了,猜想她应当也明白了。
他本不想让她知道,知道他对她也有了寻常男人也会有的冲动。可若是不让她知道,她以为他只是故意吓唬她的,然后一而再地挑衅他的忍耐力。
好半晌后,陆鸢才道:“咱们约定个时间,成不?”
祁晟微微蹙眉。
约定时间?
约定什么时间?
只疑惑了两息,他就反应了过来。
他想了想,道:“顺其自然吧。”
陆鸢摇头:“不行。”
顺其自然的话,到时候换了床,换了住处,或是哪天不经意看见他换衣服,她都会胡思乱想。
祁晟暗呼了一口气:“那你定。”
陆鸢:“再过三个月,怎么样?”
三个月,或许生活也慢慢稳定了,同时她也能找到这个时代该有的避孕方式。
陆鸢都已经接受了现状,接受了已经成婚的事实,倒是不反感夫妻生活,只是让她犹豫的,大部分都是这避孕问题。
她倒不至于让祁家绝后,只是现在不管是在讨生活上,还是她身体的情况,都不允许在短暂时间内有孕。
祁晟翻身,躺平时,在被衾之下拉住了她的手,低声应:“我不着急,你的顾虑,我大抵能猜到一些。”
“如今日子都不安定,我们不适合同房,也不适合要孩子。”
陆鸢欣慰他体贴的同时,也不由得感叹,这人真是容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她生活了这么段时间后,哪里还有半点的纯情?
连说“同房”“要孩子”这些话,都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再过段时间,她调戏他时,他是不是还能面不改色的调戏回来?
“睡吧睡吧,不说这些事了。”她道。
越想,小脑袋就越黄,真怕睡着后会做旖旎的梦,在梦里说荤话被他听到了,那就真的太丢人了。
祁晟“嗯”了一声,也就不在与她聊天。
……
祁晟似乎适应了两人的生活,早间陆鸢起来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缝瞧了眼,便翻身继续睡。
陆鸢从床上下来,梳头时暼了眼熟睡的祁晟。
这些天运动量上来了,他睡眠也比先前好多了。
平时都是她一醒,他不管睡得多晚都会跟着起来,现在都会睡懒觉了,难得。
双日早上,陆鸢从屋子出来,一阵寒风袭来,冷得拢了拢衣襟。
她看了眼天色,乌蒙蒙的,今日应是没有日头。
祁晟也从屋中出来,看着眼前的身影,问:“怎了?”
陆鸢道:“天色瞧着有些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雨。”
祁晟看不清天色变化,只道:“把草帽戴上,若是下雨,还能遮一遮。”
陆鸢“嗯”了一声。
毕竟昨晚就已经发酵了面,她也不能不出摊。
两人盥洗过后,就带着东西出了早市。
祁晟背着背篓,一手则扛着不是很重的小四方桌。
陆鸢则依旧是提着装着油锅的桶。
二人要走一刻多才能到东市。
在城里住的好处就是东市早市的时候,除了一些固定的摊位外,能占一个好的摊位。
城里家家户户大多都要去早市买菜,人流也比夜市的人多。
人多的同时,卖早点的摊子也多。
刚开摊子的时候,油条虽卖得挺好的,但也只是和夜市差不多。
而且也没石磨磨豆子,是以也卖不了豆乳,只能是卖油条,也就少了一些收入。
放下东西后,陆鸢与祁晟道:“你去医馆吧,剩下的活,我自己来就成。”
祁晟戴着的纱布清透,能遮住强光的同时,也可以勉强视物。
他去医馆也已然轻车熟路,所以陆鸢并不担心。
祁晟点了点头:“我针灸过后,就过来帮忙。”
陆鸢“嗯”了一声,目送祁晟离开。
差不多过去了半个时辰。
医馆内,祁晟坐在椅子上,闭眼假寐,等着留针时间过去时,忽然听到轰鸣的雷声,便担心地睁开了眼。
一睁眼,眼前的景物似乎一瞬间清晰了许多,他愣了一瞬,开口与身后的大夫道:“我好像能看得更清楚了。”
大夫闻言,走到他跟前,竖起了两个手指,问:“这是几根手指?”
祁晟准确的说:“两根。”
大夫眉梢抬了抬,又站远了一些,一双手都用上了,问:“现在呢?”
祁晟虽瞧着还有重影,但也能清楚分辨:“四根。”
大夫的样貌落入他的眼中,不似以往糊成一团,现在清晰了许多,他能看清眼耳鼻嘴的位置且大概模样。
他忽然迫不及待地想去见丽娘,想见见她的模样。
忽然又一声轰隆声响起,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雨滴声。
祁晟眉头皱了起来,朝着帘子外看了出去,与大夫道:“大夫,还请把我头上的针拔下。”
大夫道:“还差些时辰。”
祁晟却道:“若没有太大影响,先帮我拔了,我担心我内人。”
这么大的雨,摊子还有那么多的东西,也不知她能到哪躲雨。
大夫琢磨了一下,不过是效果差些,总归也没有太大的影响,也就给他拔了。
大夫拔着银针,吩咐药童拿了把雨伞过来,与祁晟道:“伞下回再拿过来还,切记你这脑袋可别乱淋雨。”
祁晟道了声多谢,便撑着伞匆匆走入暴雨中。
祁晟循着旧路返回东市,依着记忆到了陆鸢摆摊的大概位置,走近了,便看到打碎在地的瓦锅,还有一滩还没被雨水冲散的油污。
祁晟心下一紧,四下张望能避雨的地方。
他脚下步履有些乱了,走到躲雨的地方,问避雨的摊贩:“你们可有看到原本在那个位置买油条的妇人?”
他这着瓦锅摔破的地方。
有人道:“我好像看到她被人撞到摔了一跤,油锅也摔了,那油锅滚烫,也不知道有没有烫伤。”
祁晟听到这话,心忽地一揪,脸色都变了。
“可有看到她往哪去了?”
“人摔了之后,便抱着桌子往那个方向走了,刚走也没多久”摊贩往一个方向指了指。
摊贩所指的方向,正是回去的方向。
祁晟一知道具体方向,脚下一转,便朝着摊贩所指追去。
路过一半,祁晟追到巷子里,看到屋檐下的桌子和背篓,还有坐在门槛上的人,才胸腔起伏明显,重重地喘了几口气。
他脚下只停顿了两息,就疾步走了过去。
她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便抬起了头。
祁晟在这一瞬,也看到了她大概的容貌长相。
一点都不丑,反倒清丽秀气。
他便是还瞧不清晰,也能看得到她的双眸,如他所想那般的漂亮、明亮且灵动。
陆鸢看到尚在急喘气的祁晟,站了起来,惊道:“你拿着伞,但这身上怎么也全湿了!?”
她视线落到他的鞋子和滴着水的裤脚上,惊讶:“你这是从刚水里爬出来吗?”
祁晟双唇紧抿,一言不发地望着她,下一瞬松开了手中的伞,双臂一伸,蓦然把同样湿漉漉的陆鸢紧紧抱入了怀中。
陆鸢有些茫然,但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急切,也伸手环抱住了他,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但牵扯到手上的烫伤,她没忍住倒抽了一口气。
祁晟闻声,连忙松开了她,急切地问:“怎么了?”
陆鸢把左手露了出来。
祁晟视物不够清晰,但也看到了她左手虎口的位置红了一大片。
他拿起她的手,问:“油烫伤的?”
陆鸢点头,语调委屈:“那人撞了我之后,连一句抱歉的话都没有,还怪我挡了她的路,没等我反应过来,人就跑远了。”
说到后头,语声有种想哭的腔调:“我那个锅子和那一锅油都毁了,好歹能值个几十文钱呢。”
祁晟一时语塞:“你都被烫伤了,还记挂着那些杂物做什么?”
陆鸢心疼道:“那不然呢?我这心比我手还疼……不是,是一样疼,手好疼。”
她忍不住疼,眼睛都冒出了泪泡。
祁晟听着她的腔调,心头涩得发紧。
他把伞捡起来,递给她:“你撑着伞,我来把这些东西搬回去,回家再立刻给你上药。”
家里还有她用来护发的紫草油膏,正好可以用来治烫伤。
再者她全身湿透了,若不再快些回去换衣裳,很容易就会染上风寒。
第60章
陆鸢给自己和祁晟打着伞, 二人并肩在滂沱大雨下,疾步归家。
回到家中,祁晟放下桌子和背篓,站在屋外的屋檐下, 与她说:“你先去把衣服换了, 我去生火烧些水。”
冷得发抖陆鸢“嗯”了一声, 就先行回了屋。
阖上房门后脱下衣物,拿着干爽的布巾擦了头发和身上的水渍后, 才穿上衣裳。
外边,祁晟把头上半湿的僕帽从头上拿下, 扔到平日洗衣的盆中, 再绞了淌水的裤脚后,便进厨房生火烧水。
火生了起来, 转头看出院子外, 视线从雨幕穿过, 落在屋子的房门上。
略微模糊的视野中, 见房门打开, 他也随之站起,拿着雨伞从院子走了过去。
陆鸢擦着头发从屋子出来, 与他说:“你也进去把衣服换了吧。”
祁晟进去换了衣服和鞋子,开门把外头的陆鸢喊了进来。
陆鸢进了屋子, 祁晟则去外头端了一盆冷水进来, 让她浸泡一会。
半刻后,祁晟才拉起了她的左手, 看了眼那红肿的地方,拿起干净的布巾放到手上的位置上,汲干水后, 才从刚打开的罐子里挖了些紫草油膏出来。
天气逐渐寒冷,紫草油膏也已经凝固。
祁晟把油膏抹到她手上时,她疼得蓦地一缩,但没能缩开,因为手腕被他拉得紧紧的。
祁晟声音温和了许多:“忍一忍,不尽早抹药,之后只会更难受。”
她被烫的地方又红又肿,要是不及时上药,肯定会冒出水疱。
陆鸢声音有些发抖:“被油烫后,我就立刻用雨水冲刷了。”
祁晟动作非常轻,把药膏缓缓抹在被烫过的手背上。
陆鸢疼得几次都下意识地想要把手抽走,但手腕都被他捏得紧紧的。
“你轻、轻点,疼。”
哪怕手上的力道也已经是最轻了,但还是应她:“嗯,我再轻点。”
祁晟为了分散她的专注,问她:“你怎么不就近找个地方避雨?”
陆鸢道:“我全身都湿透了,还那么狼狈,可不想被人指指点点,也就想着避一避。”
说着又想起了在市集的事,她恼道:“这大雨来得凶也来得急,本来市集上的人就多,我也怕他们不小心把油锅掀翻而伤到人,就想着先端到角落里,那成想一个大娘直接就撞了过来,连句道歉都没有,还怪我挡她的路,让油溅到了她的衣服上。”
得亏已经给油锅盖上了盖子,不然她就不只是烫伤手背这么简单了。
祁晟听着她的话,眉头紧皱,继而道:“以后出摊,我都陪着你。”
陆鸢连忙道:“别别别,千万别,这次就只是个意外,总不能因为这个小意外,你就把我当作那易碎的瓷娃娃。”
“再说了,万一你以后有别的好前途,总不能为了我守着这一亩三分地的小摊,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祁晟是有本事的,要是运用得好这些本事,不求有大出息,好歹也能有点小出息,她也能躺平一二。
祁晟倒也有理智,没有一下子就承诺会一直陪着她,而是道:“在没人陪同你出摊的同时,我都陪着你。至于去医馆针灸的事……”
祁晟沉思了片刻,说:“明日我们去一趟医馆,问问大夫现在的情况,还需再针灸多少次。”
说话间,祁晟就已经给她抹完了药。
他松开她的手,叮嘱道:“这段时日,这只手别碰水。”
说着,又道:“你在屋子里坐着,我去弄些热水。”
陆鸢点了点头,心疼地看着自己被烫得红肿的手,也有些发愁。
手都伤了,得养多少天才能继续出摊?
祁晟回了厨房,舀了一盆热水后,便切了一些姜片到锅里,复而熬煮了一会,才舀起两碗。
他端起一碗,撑着伞回了屋子。
“喝点姜汤驱寒,一会我再给你沐发。”
陆鸢端过姜汤,问他:“你的呢?”
祁晟道:“我的还在厨房,一会再喝。”
陆鸢点了点头。
祁晟返回厨房就喝了姜汤,大雨已经由急转缓,也小了许多。
他把水端回屋中,让陆鸢躺下,他给他沐发。
陆鸢抬着手躺到竹床上。
祁晟挽起她的头发,用热水帕子沾湿。
陆鸢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反应了过来,睁眼看着上方的祁晟,诧异道:“不对呀,我怎么觉得你方才给我上药,还有去生火烧水,都好像没什么阻碍……”
“你是不是看得更清楚了?”
祁晟轻点了点头:“嗯,能看得更清楚了。”
陆鸢顿时露出了好奇之色,眨巴着眼睛,问他:“那你能看到我现在长什么样了吗?”
在陆鸢的记忆里,苏丽娘原本的底子长得就不差,只不过是嫁人后太过操劳,再加上逃荒,不仅瘦得皮包骨,也被烈日晒得皮肤黑沉。
她虽许久未照过镜子了,但这段时日不仅能吃饱,还吃上肉了,原本凹陷进去的双颊都已经胀肉了。
自从来了城里后,也很少晒太阳了,应该也没先前那么黑了。
祁晟的目光从她微红的双唇缓缓往上移动,鼻尖,鼻梁,最后才与那一双眼睛对上。
朦胧的双眸,好像是覆着一池秋水,柔和漂亮。
陆鸢与他对视着,气氛有些怪,她视线微微躲闪,轻咳两声后,继续问:“怎么样,不难看吧?”
祁晟笑了笑:“不丑,很漂亮。”
陆鸢闻言,便转回视线给了他一记白眼。
“你这话就显假了。”
祁晟定定望着她的双眸,道:“眼睛很漂亮。”
陆鸢抬起手,抚了一下自己的眼角,语声诧异:“你还能看清我的眼睛长什么样?”
祁晟:“虽然眼前还是像覆有一层薄雾,但也是能看得出来的。”
陆鸢听明白了。
他现在看见的她,是带着滤镜的。
都说近视的人看人,皮肤都是好的,像是有一层滤镜,看来祁晟也有。
祁晟手法生疏地给她沐发后,细细用帕子擦拭。
头发擦得半干后,陆鸢坐了起来,抬着烫伤的手,与他说:“你既然能看得更清楚了,那就能帮我包油条和打豆乳了。”
“今天下了这么大的雨,而且油也得重新熬,今晚肯定是不能出摊的,歇两天后,咱们再继续出摊。”
祁晟点了点头,说:“你在旁边指点,我来做。”
陆鸢郁闷的心情也散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
祁晟问她:“不生气了?”
陆鸢看得开,说:“反正那一锅油,我原本就打算再用两回就换了,现在正好换了,还有那个锅,我原本也打算换个口子大一些的,一次能炸多几根油条的锅。”
“正好,现在都可以换新的了。”
祁晟端起水盆,说:“你倒是看得开。”
她睨了他一眼,说:“我不是一直都看得这么开吗?”
祁晟从躺在榻上,还昏迷不醒时,他就知道她性子乐观洒脱。
所以他才会觉得前后差别大。
不过,那又怎样?
他在意的时下她,而不是过去的她。
这一场雨,淅淅沥沥下到中午才停。
雨停后,祁晟便出去打水。
陆鸢小憩一会后,从屋子出来时,就看到祁晟在洗衣。
有他的,也有她的。
他给他洗衣没什么,就是这之前贴身衣物都是她自己洗的,现在盆里也有她的贴身衣物。
哪怕她脸皮再厚,现在也有点儿难为情。
两人都没说话,也没有眼神对视。
正是如此,但却也有种刻意的尴尬气氛,在两人的周围慢慢地蔓延开来。
祁晟面上似乎没有什么表情,可耳廓的绯红却是出卖了他。
祁晟自七八岁之后,身边亲近的妇人,只有他的祖母。但就是再怎么无知,也大概知道这寻常女子的贴身衣物,定然不像她穿的这样省料子。
以前虽同住一个屋檐下,她也没有遮掩,可先前他视物模糊,未曾留意过。
现下,祁晟只觉烫手得很。
把衣服晾到了檐下,二人都没提这事。
陆鸢手上的被油烫伤了,不能碰水,但身处岭南,一日不洗澡都难受得紧,所以让祁晟在澡间搭了根绳子,再把杌子放到澡间,把水盆放在上头。
这样,她就能一边挂着左手,一边洗澡。
祁晟晓得她有多爱干净,也就没劝她,而是她让他怎么弄,他就怎么就做。
忽然对调了被照顾的角色。
照顾的人适应得快,被照顾的人适应得也极快。
夜里。
因陆鸢怕祁晟会压到她的手,她便睡在了外头,手垂落在床外。
陆鸢的手背火辣辣,一阵一阵地疼,晚间就寝,难受得根本就睡不着。
祁晟:“很难受吗?”
陆鸢“嗯”了一声:“辣疼辣疼的。”
祁晟也没缓解的法子,只得与她说话:“睡不着,那就聊一聊?”
陆鸢问:“聊什么?”
祁晟想了想,问:“春花秋花为什么起这两个名字?”
陆鸢想了想,说:“春花是春天生的,秋花是秋天生的。”
祁晟闻言,笑道:“那若是冬日生的,是不是该叫冬花?”
陆鸢琢磨了一下,应:“还真有这个可能。”
祁晟又问:“有没有想过,给她们再取一个大名?”
陆鸢微微摇了头,说:“姓可以改,但名字还是继续用着。”
这两个名字,是她们娘给起的。
在苏丽娘的心里,花儿是漂亮的,是美好的。
在她们亲生父亲都嫌弃她们俩是闺女的时候,苏丽娘可从来都没有嫌弃过。
祁晟问:“为什么?”
陆鸢笑道:“那当然是因为名字是我起的,所以不能改,春花秋花多好听,春日有桃花,秋日有菊,各有千秋的美。”
祁晟听到她脱口而出的成语,也已经习惯了。
没上过正经学堂,单单只是认字,可不会识得这么多的成语,还会用在闲聊上。
“那便不改。”想了想,他又问:“那若是我们以后又有女儿,是否也要沿用到花字?”
陆鸢应:“姐姐们都叫了,她怎……等等。”
她扭头看向黑暗中的男人:“这八字都没一撇呢,你想得未免早了些?”
祁晟:“提前谈好,以后便不会起争执。”
陆鸢冷“呵”了一声,说:“我才不与你说这些。”
祁晟:“那你想说什么?”
陆鸢:得,问题又回到了起始点。
“不说,睡觉。”
她闭上眼,尝试入睡,但依旧无法忽略手上的火辣。
熬了大半宿,祁晟也断断续续地与她说话,说着说着便睡了。
一场秋雨过后,气温骤减。
陆鸢畏冷且很晚才睡,第二日自是赖床了。
巳时末,粥都已经凉了,屋子都还没动静,祁晟心下担心就回了屋,看向在床上似裹成蚕茧的陆鸢。
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并未发热,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陆鸢已经半睡半醒了,察觉到有人把手放到她的额头上,她才微微睁开一条眼缝。
见是祁晟,才打了个哈欠,问:“外边冷不冷?”
祁晟应:“有些冷。”
“既然醒了,就起来盥洗,吃早饭。”
陆鸢一听到有些冷,就摇头:“我缓缓。”
祁晟见状,便起身,把自个的外衫拿了过来:“穿我的衣裳。”
早早就让她往衣裳里添芦花,她嘴上应着,但却也是敷衍,到现在都没塞。
如今手伤着了,便只能是他来拆线添芦花,再缝上。
陆鸢缓和了一下,掀开了被衾,被冷得一哆嗦,忙穿上他的外衫。
祁晟与她道:“我瞧瞧你的手。”
陆鸢把手抬起,递向他。
祁晟拿着她的手仔细观看了一会,才道:“还好并未起水疱,很快就能恢复。”
她的手已经稍稍消肿,也没昨日那么红胀了。
祁晟把紫草油膏又拿了出来。
陆鸢忙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你忙你的。”
虽然他也够轻,但她还是觉得别人给她上药,像是在上刑。
祁晟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惯会敷衍人的,我这会走开,说不准你怕疼,只随便涂抹。”
陆鸢瞪了眼:“我是能拿自己烫伤开玩笑的人吗?”
祁晟垂下眼挖了些许的紫草膏,并未应她,好似是默认了她的话。
陆鸢:……
算了算了,他那么想照顾人,就让他照顾得了。
上了药后,他阖上紫草膏的盖子,说:“我去热一热粥,你先去盥洗。”
陆鸢盥洗后,便回屋喝粥。
她喝着粥,便见祁晟把她新做的衣裳拿了出来。
她问:“你做什么?”
祁晟找到她近来新买的小刀,道:“拆线添芦花。”
说着,便眯起眼,仔细看线头位置。
陆鸢默了默。
他一个近视,竟还想拆衣服的边线?
可别把她衣裳给拆坏了!
陆鸢忙把衣服抢了回来:“别别别,我另一只手还好着呢,我能拆也能缝。”
抢回来后,还小声嘀咕:“我好的衣服就两件,弄坏了咋整。”
祁晟微微蹙眉,也没怪她不早弄,而是道:“若不然花些银钱,找个大娘来帮你添,左右应当也花不了几个钱。”
陆鸢:“别了,花那冤枉钱做什么,我干活的右手还好好的,也没什么影响。”
“而且今日也不用做什么,慢慢做也是成的。”
祁晟琢磨了一下,道:“若弄不好,别硬撑。”
陆鸢连连点头。
要不是自己拖延症犯了,早该做好了,若是因手伤了,而花钱让人弄,她定然能悔到晚上都睡不着觉的程度。
整个下午,陆鸢都忙着隔开自己衣裳的夹层,往里添芦花,而祁晟在旁给她缝上线。
还别说,他虽然眼睛还是不大好使,可手下的针脚比她做的还要密,还要整齐。
陆鸢见状,顺道把身上属于他的外衫也脱了下来,拆线蓄芦花,再让他自个缝上。
从围山村来城里时,何老婆子便是担心他们会冷,愣是装了一大包的芦花。
看着芦花,陆鸢也有些想何老婆子了。
也不知道家里留守的一老两小,现在过得咋样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