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颜家满门忠烈
“哥舒将军也死了啊……”
天幕下, 有年轻的官员喃喃道。
压抑的气氛在周围弥漫,每个人心里都压着沉甸甸的一块石头。
哥舒翰向叛军投降了,他甚至还给大唐的三位将军写了招降书, 试图劝服他们也一起投降。
这样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行为,是该遭他们唾骂的。
可……
看着天幕里, 那无时无刻都在愧疚正挣扎的枯瘦老人, 他们的责骂之言怎么都说不出口。
诚然, 哥舒翰是大唐的将军, 但他也是一个中了风,本该颐养天年的老人啊。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刀架颈上而面不改色,有人为心中意气可以从容赴死, 而有的人不能。
所有人都在扣心自问, 他们问自己,如果把当时哥舒翰面临的一切,都放在自己的身上,自己会选择哪条路呢?是英勇就义, 还是苟延残喘?
大多数的人都问不出答案。
死亡遥远且恐怖,人死了, 就什么都没有了。
李隆基是该生气的, 他该气哥舒翰朝着逆贼安禄山下跪, 该气哥舒翰背叛了大唐。
但此时他脑海中不是哥舒翰跪地的画面。
他的脑中, 是那明黄却空荡荡的皇位。
随着天幕所讲述之事一点点逼近长安城破的那一日, 这空荡的皇位越来越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挥之不去。
哥舒翰背叛了大唐, 他李隆基又何尝不是背叛了大唐。
哥舒翰在狱中尚且日日思过, 饱受内心的谴责与折磨, 可他李隆基呢?究竟悔过了吗?
李隆基不知道。
但无论是否会悔改,他不会再让长安沦陷,不会再让一个接着一个的忠臣死去。
【我们在讲潼关战场的时候,提过安禄山身后失火了。点燃这团火的,是颜家的颜真卿,还有颜杲卿,他们两个人联手开辟了河北战场,甚至一度差点把安禄山的老巢给端了。】
[啊啊啊,要讲颜真卿了吗?]
[颜家满门忠烈啊,我前不久才知道这件事。]
[我一直以为颜真卿他只是个书法家。]
[我没想到颜真卿那么爱国。]
[我学书法练的就是颜体,临摹字帖的时候是真的能看出颜真卿这个人的风骨。]
此时,带着侄子正在河东巡视的颜真卿抬头。
颜季明从颜真卿的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看啥呢?”
天上阴云滚滚,光影积聚在一起,神音传来:“点燃这团火的,是颜家的颜真卿,还有颜杲卿,他们两个人联手开辟了河北战场。”
颜季明惊呼:“这是什么?这是你说的天幕?”
他只比颜真卿小个几岁,跟颜真卿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所以尽管颜真卿在辈分上比他大一届,在私下里,他也并不习惯喊颜真卿叔叔。
他们俩小时候可是一块挨他阿爹的手板呢。
颜真卿点头,把颜季明的脑袋摁回去:“少见多怪。”
颜季明的脑袋锲而不舍地冒出来:“天幕在说你呢,不仅说你,还在说我阿爹!”
“你俩真厉害,居然能开辟战场!天幕说的战场是怎么回事啊?”
颜季明甚至上手捏了捏颜真卿的胳膊,笑嘻嘻道:“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真的能去打仗吗?天幕唬人的吧?”
颜真卿带着几分个人恩怨又把颜季明的头摁下去了:“我不能去打仗,你能去?”
颜季明摸了摸自己一样细的胳膊,不再说话了。
天幕下的文武百官又叽叽喳喳起来。
“颜真卿,颜御史!”
“颜御史在何处?”
大殿前一团黑压压的脑袋左探头,右探头,试图在一众官员之间,把颜真卿给揪出来仔细看看。
颜真卿是忠臣啊!他们颜家开辟了河北战场,甚至几乎端了安禄山的老巢。
这样的消息怎么能不让他们振奋呢?
安史之乱这段历史实在是太沉重了,也太惨痛了,他们无力承受。
除了沉默被动地观看天幕,他们别无他法。他们就是再愤怒,也不能冲进天幕里头跟叛军厮杀。
他们只能悲哀地看着大唐的那些将军,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封常清,高仙芝,哥舒翰……
他们看着百姓流血,战士牺牲,除了为他们挥洒两滴眼泪,什么都做不了。
而现在,颜家的出现正是一道希望之光冉冉升起。
颜真卿显然是他们所有人手脚的化身,仅仅听了一句“差点端了安禄山的老巢”,他们就已经热血沸腾了。
若是天幕将颜家的战绩全都讲出来,那该是怎样痛快!
殿前是一阵小小的骚乱。
李隆基也没有制止他们,因为他也在激动着。
颜真卿,颜家!
现在,见过颜真卿的想仔细看看他是什么模样。
没有看过颜真卿的,想知道颜真卿是什么模样。
大殿前的百官伸长脖子,拉长耳朵,齐齐垫脚,像是一茬茂盛的春草。
“颜御史外出巡视河东了。”
张九龄说了这么一句话。
一群翘首以待,像一茬春草的脑袋齐齐萎了下去。
春草们很会安慰自己。
“无妨,等颜御史回来也是一样的。”
“对,等颜御史回来,我做东,请他吃饭!”
“你可算了吧,就你那点俸禄,还想请颜御史吃饭?我家有钱,我请,我请忠臣吃好的!”
“话不是这么说,我在书法上也颇有造诣,颜御史跟我才更有共同语言吧?”
“我请!”
“我请!”
……
一时间,一茬春草为了一个请颜御史吃饭的机会,险些大肆出手。
你扯着我的胳膊,我推搡你的肩膀。
场面更加混乱一些了。
【颜真卿,我们都知道他是有名的书法家。年少的时候他就勤于读书,尤其擅长书法。他将篆书、隶书等都融于楷书之中,自成一派,写出了气势浩大的“颜体”。与赵孟頫、柳公权、欧阳询并称为“楷书四大家”。颜筋柳骨中的骨,说的就是他颜真卿。】
[是啊,他是楷书真的很厉害。]
[现在哪个学书法的人不认识颜真卿啊,颜真卿字帖那是入门好吧。]
[别说了,我一个外行人想自学毛笔字,一搜全是颜真卿。]
[我真的很喜欢他的字。]
[不仅是他的字,在了解他的事迹之后,我更喜欢他的人。]
颜季明的眼睛越来越亮,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打小我就看你行!”
小时候他不爱读书,《颜氏家训》都是颜真卿一句一句教他的。
他其实也不想学,但是没办法,他不背家训,他叔就不跟他玩了。
也不知道他叔是长的什么脑子,明明是大家一起去掏鸟蛋,只有他能把课业都做完。
果然啊,还是他叔有出息!
在颜季明知道这天幕来自一千三百年之后的时候,他的眼睛就更亮了。
“千年之后,所有人都在临摹你颜真卿的字,你也太厉害了吧!”
这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搞得颜真卿十分不好意思。
他侄子之前不是这样啊?说他一句有三句等着,他跟他拌嘴一向都是赢不了的,于是次次,只能以他愤然挥袖结束。
等第二日,颜季明又像家里那只小白狗一样,忘记了一切,再颠颠地跑来找他玩。
每每这个时候,他总会沉着一张脸,不高兴地让颜季明道歉。
颜季明嘴巴欠,但道歉也快。
是以他们始终是最好的玩伴。
【颜真卿中了进士之后就做官了,他最开始的仕途也还是比较不错的,没什么坎坷地升到了殿中侍御史,后来他一身傲骨不愿意奉承杨国忠,被杨国忠记恨上,于是颜真卿就被贬到了平原当太守了。】
[怎么又是杨国忠。]
[我说朝堂上怎么没有一个说话的人了,长嘴巴的都被杨国忠给贬了。]
[这局面真的是李隆基一手造成的,他不任用奸相就根本不会有无人可用的情况。]
[说到无人可用,还有那个李林甫,“野无遗贤”真是把我给气笑了。]
再次被背刺的李林甫说不出话。
他承认,排斥异己是他的过错,他现在已经改正了,他已经不再这样了,天幕能不要继续再拿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说事吗?
怎么提起杨国忠就又说到了他。
宇文融幸灾乐祸,像李林甫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可不是陈芝麻烂谷子,对比着天幕的年数来算,这会正是你排斥异己的时候呢。”
李林甫深知旁边看热闹不嫌弃事情大的宇文融正想着什么时候踩他一脚,他还是得更谨慎才是,他需得做的更好。
李隆基的目光沉了沉,更加深了想弄死杨国忠的心。
【但是当太守的颜真卿也没有郁郁寡欢,他到哪里就在那里发光发热,也正是在平原,他拉开了反逆贼安禄山的大旗。】
【颜真卿是在平原当太守,平原这个地方虽然不属于安禄山的管辖区域,但离安禄山的老巢很近。所以安禄山想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准备往长安去的时候,出家门口也就十天,就到了颜真卿所在的平原。】
天幕上是终日不歇的倾盆大雨。
狱中出现了一个背影。
这背影沉着冷静,在城墙之上指挥着众人修补破旧之处,将壕沟挖地更深。
“去吩咐下去,清点粮食储备,看这大雨,不知要下多久,得确保城中百姓饿不着肚子啊。”
下人领命离开。
雨越下越大,有人上来给颜真卿撑伞:“颜太守还是下去避避雨吧?”
颜真卿应了一声,又想到了什么:“替我给几个文人下帖子,就说邀他们去酒楼,共同作诗饮酒,郡中也很久没有热闹过了,这大雨连绵的,不如找点乐子。”
另一边,安禄山得知了平原郡太守颜真卿正在修城墙挖战壕之事。
安禄山“嗯”了一声,“怎么回事,颜真卿他想做什么?”
来报的人犹豫了会,最后还是道:“恐怕有异心。”
安禄山又问:“颜真卿干什么呢?”
“聚集了城中的文人们,搞什么诗酒会。”
安禄山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他笑的甚是轻蔑:“区区一个文人,就是有什么心思也不足为据,他可不像是谨慎的人,不要太高看他了。”
下人应声是,正准备退下,又被安禄山给喊住了。
“等等,去吧这公函送给颜真卿,让他即刻率平原跟博平的士兵,去守黄河渡口。”
安禄山眼底的轻蔑半分未消:“没用的文人,在前头当当肉垫子罢了。”
天幕下群臣激愤。
“安禄山他岂敢!”
“拿大唐的忠臣来当人肉垫,安禄山胃口也真是大。”
“安禄山就是个没有脑子的莽夫。”
安禄山开始骂天幕里的自己蠢。
“愚蠢!大意了!怎可放过颜真卿?”
史思明不敢接话。
安禄山自从当了三地节度使之后,是越发暴躁了。
“记下来,把颜真卿给我记下来,等我揭竿的一日,就是颜真卿身死之时!”
弱小文人竟也敢跟他安禄山叫板,甚至想端了他的老巢?
那不能够。
这回,他要在颜真卿迷惑自己之前,把这人给杀掉。
安禄山狞笑,肥肉堆了一脸:“我记住颜真卿的名字了,到时候,这人我亲自杀。”
【颜真卿在安禄山起兵的时候,就闻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这时候的他还不确定安禄山是否真的要反,但他已经开始着手做着安禄山要反的准备了。他让人把城墙修好,战壕挖深,囤积粮草。】
【同时为了迷惑安禄山,他自己整日花天酒地,在自己家中寻欢作乐,降低安禄山的心理防线,让安禄山只把自己当个没用的太守。】
[颜真卿好机智。]
[感觉颜真卿当个太守真的是屈才了。]
[要不是奸臣当道他能发光发热的。]
[唉,有时候时机也很重要。颜真卿没赶上好时候。]
颜季明笑了:“还挺聪明,知道掩人耳目。”
他拍了拍颜真卿的肩膀:“这脑子,都是幼时与我一同玩的时候,被我影响的。”
颜真卿沉着脸将颜季明的手给拍下去:“就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
颜季明嘿嘿笑:“那不是比不上你颜真卿脸上有光吗,当然得自己多贴点。”
他揽住颜真卿:“别这么冷酷嘛,咱哥俩还分你我吗,你让我沾点光呗?”
【事实上,颜真卿就是不做这些,安禄山也瞧不起他。安禄山觉得他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根本不能跟领兵打仗的将军比。安禄山看不起颜真卿,却也要驱使他。】
【安禄山给颜真卿发了一封公函,他让颜真卿带着七千的士兵到黄河渡口,守在那里,为他南下打好基础。】
【颜真卿是怎么做的呢,他接到安禄山的通知之后,就已经明白了安禄山的心思,这人要反!他当即就把公函给扔了,守渡口,守个屁,狗都不帮安禄山作事。他命人走隐蔽小路,快快把这个消息告诉皇帝。】
【因为颜真卿派的人走的是小路,而安禄山进攻的速度又实在太快,所以在这人到长安,将消息送给李隆基的时候,李隆基已经接二连三听到城池沦陷的消息,他知道,那么多的太守几乎没有抵抗就投降了安禄山。】
【就在李隆基哭嚎着喊“河北二十四郡竟无一忠义之人”的时候,颜真卿的奏折送到了。】
【此时颜真卿给李隆基的奏折就像是冬天里的棉被,李隆基感动哭了。他擦擦眼泪感叹着:“我从前没有了解过颜真卿,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模样,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竟能出现这样忠义的人啊。”】
【颜真卿丝毫不惧怕安禄山的淫威,安禄山揭开了清君侧的大旗,他就揭开了反安禄山的旗帜,同时他秣马厉兵,招募了一万多同样反安禄山的士兵,一群忠义之士就这样聚集到了一起。】
【颜真卿他是个文人,文人比武将出众的地方就在于文字功底和他们的文采,颜真卿将自己这一技之长发扬到最好,他写了数篇演讲稿,在军中剧情演讲,鼓舞士气,振奋人心,将所有人都团聚在一起。】
【他就像火炬,散发着源源不断的光,吸引了一点又一点火苗过来,这于是这团炽热的火越来越大,越烧越旺。】
[这可能也是鲁迅先生从文的原因吧?没有什么能比文字更有感召力了。]
[有感召力的不是文字,是他们心向的大唐。]
[读书从来都是有用的。]
[文臣武将究竟谁更有用,这其实不用比较,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只要有赤胆忠心,都是好的。]
张九龄欣慰:“大唐需要这样的人才。”
韩休也振奋:“文人在战场上也能发挥光热!”
他看了眼萧崇:可别再说他一张嘴巴只知道上谏了,文人的嘴有很大的作用的!
所有人只觉得眼前出现了燎原的星星之火。
这火从拳头般的大小,一点点接受着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火种,最后这小小的火竟也有了铺天盖地的威力。
燎原好啊,烧灭一切罪恶,烧灭安禄山的老巢!
颜真卿也振奋起来。
原来那安禄山是逆贼!
他能做那么多的事情,能召集到那么多的士兵,想必能为最终占据提供不少的助力。
颜季明跟着开心:“你能为大唐做这样多的事情呢。”
[颜真卿能积聚到那么多人,其实也不光光是他口才好的缘故,其实那时候的百姓心都是向着大唐的。]
[是啊,百姓就是很淳朴,尽管皇帝昏庸,奸臣当道,他们还是相信皇帝能够改好,或者是换一个皇帝,病了的大唐就会好起来。]
[他们不知道大唐实际上病入膏肓。]
[百姓是觉得,他们可以觉得大唐不好,但是不能有人来推翻它。]
[李皇室,其实还是民心所向的……]
李隆基险些落泪。
这时候汇聚在一起的士兵们,要是知道了他们的皇帝在紧要关头弃城而逃,还会一心忠于李唐皇室吗?
这时候安禄山还没有打到长安,没有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这些赤诚的士兵听到号召,凝聚在一起,他们觉得如果拖住了安禄山的后退,去断了他的尾巴,烧了他的巢穴,皇帝就一定会把这老鼠的头给斩下。
【颜真卿的动作到底是被安禄山给注意到了,颜真卿在后面捣乱,拉开河北的战局,而前面又有难攻的潼关。潼关不破,时间一长,他安禄山身后没有补给,此战必败!他恨颜真卿的牙痒痒,但和潼关对战,他分身乏术,鞭长莫及。】
【但潼关虽没有攻下,洛阳还是攻下来了的。安禄山派人去震慑颜真卿,彰显他安禄山的军威,斥退颜真卿,让他不要搞什么动作。】
【安禄山显示军威,用的不是兵力,他那时如果能派兵去震慑住颜真卿,也就不至于处在两面夹击的窘境之中了。】
[太蠢了,不用兵力,用什么震慑?用伪帝安禄山的“圣旨”?]
[伪帝就是伪帝,攻破洛阳坐上皇位也不是皇帝。]
[寡廉鲜耻不知忠义的安禄山,太愚蠢了。]
“愚不可及。”
韩休说道。
但萧崇却皱起了眉。
震慑,并不单单只有这一种办法。
他心里有些不好的直觉。
【安禄山调不出兵力,所以彰显军威的,是两颗头颅。】
【这两颗头颅,是李憕和卢奕的。】
【他们在洛阳沦陷的时候,誓与洛阳共存亡,被安禄山杀害之后,他们的头颅被割下来,被送到河北,变成威慑颜真卿,和追随颜真卿那大批士兵的工具。】
[用人头震慑??]
[我惊了,那么血腥的手法吗?]
[其实古代打仗的话,这种震慑办法是层出不穷的。]
[可是他们都是忠义的人啊……忠义的人一定要落得身首异处的结局吗?]
[不是好人没好报,而是战乱的时代中,牺牲是必然的。]
刚刚笑安禄山愚不可及的人都沉默下来。
所以人都不会忘记洛阳的那场大雪。
纷飞的大雪之中,两个身穿官服的人就站在那场雪中。
曾经繁及一时的城成了空城,所有人为了活命都逃了出去。
可还有两个人留在那里。
他们不逃,他们明知是死,仍坦然赴死,他们明知不可为却依然为之。
现在,忠臣良将的头颅被砍下来了。
【头颅被拿出来的时候,士兵们都被吓出了,军中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如果安禄山送人头想要的是这样的震慑效果,那他确实做到了。】
【这带血的头颅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如果跟安禄山对着干,那下场也就是身首异处,他能拿下洛阳,也能掉过头来把跟他作对的人杀干净。】
【如果是普通人,估计是要被安禄山给吓住的。但此时站在这里的是颜真卿,这两颗头颅只会引起他的愤怒。可现在士兵们产生了惧意,若任由这惧意发展,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颜真卿对着所有人高喊,这不是李憕和卢奕,这是安禄山拿假人来骗人的,为的就是扰乱军心,这时候害怕正是中了逆贼下怀。】
【安抚好将士们的情绪后,颜真卿干脆利落发号施令,把安禄山派来的使者给送去腰斩了。一场还在酝酿期的兵变就这样被遏止住了。】
【在士兵们都离开之后,颜真卿才敢上前为李憕和卢奕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将他们好好安葬。】
[安禄山快点去死吧,我好生气。]
[我以为他们死的已经够悲壮了,没想到还有更悲壮的在后面等我。]
[这是想刀死我的节奏。]
颜真卿内心是说不出的沉重,连一边的颜季明也安静下来了。
良久,颜季明拍了拍颜真卿的肩膀:“至少你将他们好好安葬了。”
李隆基眼睛模糊了,他想起了开元初年的时候,那个跟在姚崇身后,竭力维护姚崇的宰相了。
他一生清廉,所有的钱都拿来资助周围有困难的人,在朝廷的无论是站哪派,无一人不说一句卢公大义。
他还记得那年,姚崇告病在家,卢爱卿顶上了姚崇的工作,却慌张跑来同他说,他能力不足不堪为相,还是把他撤任了吧。
当时的画面历历在目。
现在他的儿子就死在了安史之乱之中,连完整的尸骨都不能留下。
天幕像是把安史之乱的边边角角都展平了,李隆基看到这些边角,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悲凉。
无论从哪看,安史之乱都是一场浩劫,无论对谁来说,都是浩劫。
是他之过。
安史之乱,是他之过。
李隆基闭目沉思。
尽管如今他没有提拔杨国忠为相,没有信任安禄山,可他看到天幕不禁会想,若是没有天幕的存在,那他的大唐,是不是真的就陷入了那场浩劫之中了。
每每想起,他都会冒出一身冷汗。
【颜真卿总觉得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还是不够的,他给他的堂兄颜杲卿送去了信,没想到两个人的想法竟不谋而合。】
【在颜真卿奔波努力的时候,颜杲卿也没有闲着,他也忙着在安禄山的屁股后煽风点火,跃跃欲试想端他的老巢。】
[不愧是颜氏家族啊。]
[颜家各个都是根正苗红。]
[都是忠心为国的好臣子啊。]
颜季明笑着:“开始说我阿爹了。”
颜真卿点头。
颜季明看到弹幕,笑嘻嘻地:“颜家各个都是根正苗红,这恐怕不能包括我了,我不如你有出息,也比不上阿爹,我连家训都要背许久呢。”
颜真卿点头:“你知道就好。”
颜季明瞬间收回笑容:“我能贬低我自己,你这么就顺杆子往上爬了呢?”
笑容转移术,颜季明消失的笑容转移到了颜真卿的脸上。
张九龄感叹:“颜家当真是满门英杰。”
这话引所有人附和,众人纷纷点头,确实如此。
“颜家会教孩子啊。”
“确实,一家能出一个人才就已是祖坟烧高香了,现在颜家出了两个。”
“可不止两个呢,天幕可是说了,颜家一家都是忠义之辈。”
【颜杲卿是常山的太守,常州是安禄山的管辖范围。安禄山起兵突然,没给颜杲卿的反应时间,在颜杲卿意识到安禄山要反的时候,安禄山就已经兵临城下了。】
【这时候负隅顽抗是没有意义的,只会白白牺牲自己,损耗兵力,于是颜杲卿假意投降,安禄山信以为真。他很高兴,封了颜杲卿官做,给了他紫袍和金鱼袋。】
【在唐朝,紫色官袍是三品官员有的官服,安禄山伸手就是一个极大的赏赐。】
[哈哈哈哈,我算是知道安禄山偷偷做官袍是什么意思了。]
[那会李隆基还并不放在心上呢,太可笑了。]
[他也是想封别人,没人愿意啊。]
安禄山涨红了一张脸。
神迹在胡说些什么?怎么可能没有人愿意当他安禄山手下的官。
他以后是皇帝!
李隆基要是真的有本事,就不会丢了洛阳,就不会因为惧怕他而抱头鼠窜!
远在魏州的颜杲卿,脸都气绿了。
他听到了什么,安禄山是逆贼,这逆贼拿三品官位侮辱他!
但颜杲卿转念想了又想,局势确实不利于他,假意投诚是对的。
知道假意投诚是对的,却并不影响他生气。
颜杲卿反复平缓着自己的心情,预备去给皇帝写奏章,向他汇报安禄山或会谋反之事。
【颜杲卿表面上是接受了安禄山的赏赐,并且将他赏赐的官服穿在身上,但是在私底下,指着自己紫色的官袍跟常山长史说:“我们穿这衣服干嘛?”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笑了,他们明白对方跟自己一样,是假意投诚。】
【在安禄山离开之后,颜杲卿就开始搞事情了。太行山有个井陉关,这里挡住了太行山以北的大唐士兵,现在,颜杲卿要把这路给疏通。】
【他利用了安禄山给的身份,写了信给负责驻守井陉关的人,说安禄山知道守卫井陉关的工作实在是太辛苦了,所以特意命令他设宴犒劳。】
【这守井陉关的将军也很傻,屁颠屁颠就过去了。】
【颜杲卿准备的哪里是犒劳的宴会,颜杲卿准备的是一场鸿门宴啊。宴会上有美食,有好酒,这将军乐不思蜀,大快朵颐,酒一口接着一口的灌进肚子。这是安禄山的赏赐,只给他一个人的赏赐,应该都吃掉!】
【于是这将军醉到不省人事的时候,就是他脑袋跟脖子分家的时候。】
“好啊!”
“颜杲卿真厉害!就该给安禄山一点颜色看看!”
“我单知道颜真卿,却不知道颜杲卿,你们可知道他现在做什么官儿?”
所有人把目光投向李隆基:陛下,这忠臣现在在何处?
李隆基傻掉了。
是啊,忠臣在何处?
他是不是又失去了一个人才?
高力士将李隆基眼睛里的茫然看的明晰,他开口道:“颜杲卿是因其父得的官职,如今是魏州录事参军。”
李隆基脑子冒出电灯泡,是的,他想起来了!
他刻苦看大臣们的名册,将地方官员的名字也都记的七七八八了。
没错,是魏州录事参军!
只是……
李隆基感到尴尬。
只是这录事参军一职实在是太小了。
天幕上,字字句句都是颜氏一家的丰功伟绩,他们为朝廷奔波,假意投诚只为唐军疏通道路。
颜真卿且好说,他是监察御史,官在中央。
可在大唐为难之时一刻都没想过投降的颜杲卿,才是个小小的录事参军。
本能的,李隆基低头开始自责起来。
没将忠臣挖掘出来,是他的错。
张九龄看到李隆基的表情,明白了李隆基的心思,他出言安慰道:“能否在陛下面前展示出才能跟忠心也是命数,颜杲卿不是科举出身,又不在长安,陛下没能看到他也是寻常。”
李隆基深陷自己的情绪,关上耳朵。
我不听,那是忠臣,我得自责,不要拦我。
张九龄:……
李林甫乐了,张九龄拍马屁拍马蹄子了!他就知道,拍马屁是吃不开的。
张九龄:……
他的话真的出自真心,且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安慰……
【作者有话要说】
比较肥对吧_(:з」∠)_明天是祭侄文稿
第112章 颜真卿《祭侄文稿》
【守井陉关的将领被颜杲卿杀了, 剩下的散兵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很快,颜杲卿就打开了井陉关, 这里重归大唐的控制。】
【解决完井陉关问题之后,颜杲卿又抓住了两个俘虏,这两个人分别叫高邈, 何千年, 他们是安禄山手下的使节。颜杲卿秉持的原则是, 有俘虏, 往长安送。】
【作为逆贼安禄山的属下,被送去长安能是什么样的结果呢?无非是干脆的死,和痛苦的死两种死法, 都是要死的。事实证明, 在生死面前,只有很少的人能忠于其主,何千年是那大部分之中的一位,他十分惜命。】
【在安禄山没有反叛的时候, 何千年还跟颜杲卿坐在一起吃饭,现在局势变了, 两个人因为立场不同成了死敌。何千年想活着, 于是他为颜真卿献上了一条锦囊妙计。】
【他知道, 颜杲卿现在最想干的就是在安禄山的老巢煽风点火, 最好收复降于安禄山的那几个郡, 这样大唐的胜算就大大增加了。于是何千年给的计策, 就是收复饶阳的计策。】
【何千年让颜杲卿广散流言, 就说李光弼已经带兵过了井陉关, 直奔饶阳而去, 同时派人去游说饶阳的太守张献诚,就说饶阳的兵都是一些手手无缚鸡之力的闲散兵,没什么战力,跟大唐猛将李光弼对上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投降。】
[哈哈哈哈,这个叫何千年的,人还怪好嘞?]
[果然啊,大唐这边有叛徒,安禄山手底下怎么能没有叛徒。]
[这人实在是聪明啊,幸好颜杲卿给他逮住了,不然不知道要出多少馊主意来对付大唐。]
[安禄山吃瘪,我就快乐。]
[果然颜氏一族每一个人都是有相当聪慧的。]
安禄山气坏了。
“何千年是谁?他在哪里任职?”
神迹说是在他手底下当职的。他已经成为三地节度使,这个叫何千年的作为他的兵,是不是也已经就位了?
助力,只会投降给他添麻烦,算个屁的助力。
他现在就要知道这人到底是谁,他现在就想把他给砍了。
对他不忠的墙头草,杀了也不可惜。
史思明把名册在心里翻了又翻,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人究竟是谁。
“这人,好像是没有在我们手底下做官,这跟天上说的不一样。”
史思明看了看安禄山的脸色,犹豫道:“会不会是,天上说的也并非全是对的……”
这更是一个让安禄山不能接受的事实。
天上说的不对?这怎么可能,神迹明明说了,他会攻打长安,他会在洛阳称帝!
哪里不对?
天上说了他会成为三地节度使,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谁,是他安禄山,不是别人!
现实与天上说的不同,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至于这个叫何千年的为什么还没冒出头……
安禄山顶着自己比别人都大一圈的脑子想了又想,只觉得更焦虑了。
是因为还没有到何千年应该上任的时间?还是别的什么?
会是史思明说的那样吗?
安禄山本能不想接受这个说法。
这意味着他所设想的一切都是虚妄,那些他梦寐以求,触手可及的皇帝生活,又远在云端。
颜季明听着颜杲卿的战绩,非常之崇拜,这是儿子对父亲最朴素的感情:“我阿爹他真棒。”
颜真卿难得没有跟他拌嘴,点了点头。
他的堂兄为人正直,他一向是非常敬重自己堂兄的。
儿时堂兄教他念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他仍能时时想起。
【颜杲卿按照何千年的说法去做了,果不其然,张献诚是个胆小鬼,这个消息刚传到他耳朵里,他收拾好包袱一溜烟就跑了,把自己的百姓全丢下了。饶阳郡群龙无首,郡中的那一万的将士也溃不成兵。颜杲卿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回了饶阳郡。】
[这个叫张献诚的还配当官儿啊?]
[胆子也太小了,站在哪边都站不住。]
[这就是典型的墙头草啊。]
[也好,这人如果不是墙头草,城池也不会回来的那么顺利。]
[但是别忘了啊,他最开始是大唐的官员,是对安禄山投降之后才变成了安禄山的人。]
李隆基脸色阴沉:“礼部在何处?把这个叫张献诚的给记下来!永不录用。”
礼部尚书赶快上前,将这名字给牢牢记住。
陛下亲自开口了,他一定会把这件事给办的漂亮!
他不仅仅不会让张献诚这个人在吃官家一粒米,他也不容许千千万万和张献诚一样的墙头草,再吃官家一粒米!
他们这些人不珍惜为大唐效力的机会,总有尽忠职守心为百姓的人等着这样的机会!
【颜杲卿深知趁热打铁的道理,既然广布谣言有这样的效果,那不如就继续用这样的办法,收复其他的郡。】
【事实证明,颜杲卿想的是对的。安禄山能几乎不废一兵一卒拿下这些郡,那就说明管理这些地方的地方官都是软骨头,经不得吓,他们听到李光弼即将进攻的流言后,吓得屁滚尿流,甚至都没有去探听消息的真实性就跑掉了。】
【就这样,在短短的时间内,颜杲卿收复的郡高达十七个,而这全部十七个郡的兵力总和,一共是二十万。】
[我的天啊,颜杲卿他真牛逼。]
[想他最开始假装投降的时候手里还没什么兵力啊,仅仅只有他自己郡里的一万。]
[他弟弟颜真卿也厉害,最开始手里就七八千的兵力。]
[真是越看颜家越喜欢。]
李隆基:真是越看颜家越喜欢。
他看着天幕,笑的见牙不见眼。
刚刚看到有后人说颜家满门都是忠义之辈,他尚且没什么具体的概念,现在他明白了,他完全明白了。
颜家不仅各个都是忠义之辈,甚至各个都是能臣!
会诈降,那是有头脑。
知道以谣言不废一兵一卒就收回二十万兵力,那是有谋略!
这颜杲卿怕不是熟读兵书的文人吧?
颜氏一家,都是熟读兵书的文人吧?
兵法计谋用起来,样样不输给武将啊。
李隆基咧嘴笑,露出八颗整齐的大牙,甚至牙花都快咧出来了。
但想到了颜杲卿如今的职位是录事参军,李隆基放肆的笑容又收回去了。
丢人,真是丢人。
他的臣子不丢人,他才是真的丢人。
想天幕里的李隆基,把杨国忠那废物当个宝,却将这样的人才流落在外,他是怎么想的?脑子白长了,还是饭白吃了?
李隆基气愤,想想这个能臣不被重用就十分愤怒。
这样的愤怒让他无差别进行攻击,甚至攻击到自己。
天幕里的那个李隆基就是没用!让杨国忠当宰相却把颜杲卿给贬到外头去,缺大德了!
【到现在,颜家兄弟两个才真正将河北战场给拉开。至此,真正坚持跟随安禄山的,仅仅只有范阳、卢龙、密云、渔阳、汲、邺六个郡。】
【这六个郡中,如果硬要来分个重要程度的话,当然是范阳最重要了,这是安禄山的老家,他就是在这里发展自己的势力,起兵造反的。】
【于是颜杲卿将目光放在了范阳上,他想端了安禄山的老巢,这样不仅能从后方截断安禄山的退路,还能帮大唐的正面战场拖住安禄山的兵力,大大减轻长安跟潼关的压力。】
【于是,颜杲卿派马燧去游说范阳留守贾循。成败在此一举了。】
【马燧到了范阳,苦口婆心,给贾循分析现在局势利弊。他先告诉贾循现在河北战场跟河东战场都已拉开,有大批的人已经归顺朝廷,不再与逆贼为伍,人心所向究竟在何处,一目了然,能顺应天命的事情,为什么偏偏要逆天而为呢?】
【然后他又用未来的功绩诱惑贾循。马燧告诉贾循,如果他能将那些执意跟随安禄山的将领都杀掉,然后作为范阳的领导,带着范阳归顺朝廷,那将是不世之功,就是战争结束,论功行赏,他贾循也是能排得上头号的。】
[说真的,这个叫马燧的,很会做思想工作啊?]
[是啊,说话一套一套的,我要是贾循,我就听他的话了。]
[没错,顺天者昌啊。]
[也不一定,大唐连连战败呢,安禄山可是一路打到洛阳的。]
[所以说这些能自发坚守的,都是真正的忠臣。]
李隆基有了兴趣:“这个叫马燧的,是何人?”
他的秘书高力士勤勤恳恳。
早就知道陛下一定会有此一问,他已经让手底下的小宦官去找名册了。
这名册不仅仅包括各地官员,还包括了官员们的家眷。
他,陛下身边的第一秘书,怎么能猜不出陛下的心意,答不出陛下的问题呢?
在天幕刚刚说起马燧这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翻册子找人了。
是以,在李隆基问起这人是谁的时候,刚刚找到答案的高力士压住想要翘起的尾巴,稳重道:“马燧并不为官,但他的父亲马季龙熟读兵书,如今是岚州刺史。”
李隆基:……
啊,又是一个小官。
怎么回事呢?这些有能力的怎么全部都在犄角旮旯。
他好像不是在看天幕讲历史讲未来,他在看天幕讲如何大浪淘沙找真金。
每看到一个人才,李隆基都会心痛一下。
因为这人才如今不在他的手下。
显得他像个无能的废废。
唉。
李隆基收拾好心情,不敢吐槽天幕,他还须得仰仗天幕帮他寻找真正的能臣。
他将视线转到天幕。
且看看看这个叫马燧的能否成功劝降贾循,若是能力出众,破格任用,给他一个官位也不是不可。
【马燧的话的确是有说服力,他给贾循画的大饼也是相当诱人的。但是贾循这个人,就是太谨慎了,他在背叛安禄山就会死,和不管了为前程赌一把之间来回摇摆不定,怎么都不能做出一个决定来。】
【就在贾循犹豫的时候,贾循或许要投降的消息就传到了安禄山的耳朵里。这下安禄山是彻底气坏了,他能容忍周边的郡投降,但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窝里出现了一个背叛他的人。】
【要知道,范阳那是安禄山的老巢,如果范阳真的到了颜氏兄弟的手里,重新受制于大唐,那他就像是流浪在洛阳的一条狗,屯的物资总有吃够的一天,补给也没有跟上,他面对的就是被前后夹击无处逃窜,连家都不能回的凄惨局面。】
【所以安禄山当即就派人悄悄回了范阳,把贾循秘密杀掉了。】
[我就说,当时就得据守潼关的啊!]
[嗨呀,要是据守潼关长安哪里会沦陷,看看后方战场发展的势头实在是好。]
[真难过,一个决定的错误,影响了整个历史的进程。]
[可能感慨的只有我们吧,毕竟那时候的李隆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会带来什么结果。]
[不仅李隆基不知道,朝廷的大臣,为大唐卖命的忠臣,都不知道自己的结局。]
百官齐齐摇头。
不是这样的,他们与后人们同在,他们在在与后人们一起唏嘘。
他们看到皇帝下了错误命令,看到大唐的名将一个接着一个死去,他们的心也十分之痛!
只是……没能端掉安禄山的老巢确实是可惜了。
这并不能怪马燧,他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了。
【马燧没有死在安禄山手里,他听到风声之后逃到深山之中,被一个隐士收留,因而能活下来。】
【马燧他幼年的时候说过这样一句话:“英雄应立功于世,平定天下,国家有难了,就该骑马征战,而不是当个儒生。”】
【他也确实做到了。后来,马燧成了以后大唐著名的将军,为平藩镇战乱立下了汗马功劳。】
[原来他不仅是嘴皮子利索,他还是个武将啊?]
[真不错,每次看到这种实现小时候抱负的事情,我都忍不住感动。]
[那时候正好是大唐战乱的时候,马燧确实做到了小时候说的话,在国家需要他的时候,他站出来了。]
[其实跟着隐士隐居的马燧,完全能继续隐居躲避战乱。]
[乱世出山的人,不仅仅是有家国情怀,也有自己的政治抱负的,马燧应该也是想建功立业的。]
李隆基彻底兴奋。
马燧,天幕帮他挖到了新的宝贝!
不用等以后再找机会实现抱负了,他现在就能给马燧一个机会!
【安禄山在诛杀贾循之后,没有忘记给他添麻烦的罪魁祸首。他把自己手底下的两张王牌都派出来了,一个是河北的史思明,一个是河南的蔡希德,这两个都是他手下的猛将。史思明从北往南进攻,蔡希德从南往北进攻,两个人的目的地,直指颜杲卿所在的常山。】
【安禄山的意图十分明显了,不杀颜杲卿,誓不罢休!】
看的万分憋屈的安禄山在此刻笑了出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猛将”史思明:“好!”
这样碍着我路的绊脚石,很该被一脚踹开的。
史思明跟着一起笑。
“一员猛将”这个的形容让他非常愉悦。
天幕倏然转变。
是战场。
骑兵开道,走在大军最前列,后面是如乌云般黑压压的士兵。
而军队最前方,是两个骑马的将领,他们一脸阴鸷,嘴角带着骇人的笑容,在一座城池前停下。
后面的士兵紧跟着停下脚步。
城墙上,赫然写着常山。
常山,颜杲卿所在的地方。
此时颜杲卿站在城墙之上,皱眉看着城墙下黑压压的士兵。
史思明高昂的声音传来:“不取颜杲卿首级,誓不罢休!”
后面黑压压的军队举着刀枪,跟着一起喊道:“不取颜杲卿首级,誓不罢休!”
“不取颜杲卿首级,誓不罢休!”
……
跟在颜杲卿身边的人一脸焦急:“颜太守,不如退吧?您是主心骨,您要不能不在。”
颜杲卿摇了摇头,在听到下面气势汹汹的威慑之言后,并无半点退缩之意:“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退到哪里,他们追到哪里。”
“不能退。”
颜杲卿的目光更坚毅了几分:“死守城门!”
眼见颜杲卿守城的意思相当明确,史思明笑了。
“不知所谓,既然想负隅顽抗,那我便奉陪到底。”
史思明挥了挥手,大批士兵蜂拥而上。
战起。
天幕下,颜季明紧张揪着颜真卿的袖子:“怎么办?我阿爹怎么办,他能打赢吗?我不懂行军打仗,你帮我看看。”
颜真卿默不作声。
从天幕之上的兵力数量来看,此战……必败无疑。
见自己的叔叔不说话,颜季明着急了:“阿爹是不是打不赢?”
颜真卿想了想,道:“也并非是必败,只要能借到兵,还是有一线机会的。”
所有人都在紧张看着天幕,都在等着两军对峙下的最终结果。
天幕又换了画面。
此时的颜杲卿甲胄染血,发髻微乱,嘴唇干涩苍白,脸也瘦了一圈,脸骨尤为突出。
袁履谦送端上来一碗米汤:“太守,吃口饭吧。”
颜杲卿摇了摇头:“我吃过了,给将士们吃吧。”
袁履谦将脸别过去,强忍眼中的泪意。
颜太守哪里吃饭了,他根本没吃!如今粮草所剩无几,他少吃一口,将士们就能多吃一口。
颜杲卿沙哑着嗓子问:“箭羽呢,还剩多少?守城的弓箭手不能没有箭啊。”
袁履谦嘴唇动了动,心里越发难受。
“箭又损耗了一批。我们的人准备撤军的时候去城楼下收回一些的,但是史思明走的时候,派人将箭都捡走了。”
“剩下的箭羽,恐撑不过两日了……”
颜杲卿稳了稳心神,又问:“那派去太原的使者呢,可借到兵跟粮食了?太原兵力充沛,粮食充足,若是借到兵与粮食,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袁履谦眼泪终于忍不住了,他哭了出来:“太守,王承业他,他不借兵啊!我们派去的使者连一个兵,一粒米都没见到。”
“使者冒着战乱出去,回来的时候又遇到贼人堵截,回城的时候,就剩了半口气。”
“把太原消息传来之后,使者便死了。”
“他是吊着一口气回来复命的……”
颜杲卿心里只觉得悲凉。
太原粮食兵力充足,又并不与叛军为伍,为何兵与粮都不肯借呢?
史思明与蔡希德针对的是常山,针对的是他颜杲卿。
太原尹王承业究竟在怕什么?叛军腾不出手来对付他的!
“太守,不如向其他郡借兵,或许……”
颜杲卿慢慢开口:“来不及了。”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并不愿坐以待毙:“多派两个使者,去各地求援,我们接着守城。”
这命令是发出去了,但颜杲卿心里明白,太原不肯支援,史思明来势汹汹,他等不到援军了。
袁履谦也知道,无援兵可等。
他犹豫良久,最终开口:“太守不若,退了吧……”
颜杲卿神情严肃,站起身来:“退?退往哪去?我可退,城中百姓可退吗?”
“史思明针对我而来,我逃了,他抓不到我的人,难道不会杀百姓泄愤吗?”
“百姓,何其无辜。”
袁履谦不再劝了。
他也站起身,与颜杲卿站在一起:“太守不退,我也不退,我与太守共守常山!”
颜季明看着自己的父亲短短几日狼狈成那般模样,心里像是有什么堵住一般,他睁着一双眼睛,眼泪倏然留下。
“阿爹……”
颜真卿眼角也湿润了。
天幕上,那个将死之人,是他的堂兄。
是的,天幕还未说他是生是死,但等不到援军,除了死路,难道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
“太原尹为何不派援军?不是心向大唐吗?不是与我阿爹一个阵营吗?为何不救?”
颜季明一问接着一问,情绪越发激动起来。
他不理解,都是大唐的官员,都是站在叛军对立面的友军,仅仅是借兵而已,粮食兵力皆齐全,为何不借?
【史思明接到的命令,是绞杀颜杲卿,不死不休。安禄山对颜杲卿恨之入骨,史思明在最开始作战的时候,就没有隐藏实力。叛军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两方夹击,而颜杲卿毫无防御的准备,兵力又比不上叛军,从作战开始就出于颓势。】
【但这场战争是必败无疑的吗?其实不一定,在离常山大概只有三天路程的地方,有个兵力粮食皆充足的地方,这里是太原。如果太原愿意出兵帮助颜杲卿,哪怕两地联手并不能获胜,也能拖延时间,等到大批援军的到来。】
【所以在战争的最开始,颜杲卿就派了使者前去太原,寻求太原尹王承业的帮助。】
【但王承业并没有伸出援助之手,为什么?因为此时的王承业巴不得颜杲卿赶紧死。】
[我的天,为什么?]
[不是一边的吗?为什么不帮?]
[王承业在想什么呢?等这看颜杲卿死?他跟颜杲卿有仇吗?]
[颜家满门忠烈能跟什么样的人结仇啊,王承业如果巴不得颜杲卿死的话,我觉得王承业不是什么好人。]
天幕下的所有人都怒了。
能帮为何不帮?!
【这事要从颜杲卿立功后来说。颜杲卿杀了叛军李钦凑,并俘虏了安禄山手下的何千年、高邈。因此颜杲卿派自己的儿子颜泉明押送这两个俘虏,并带着叛军李钦凑的头颅去长安,将所有的事都禀报给李隆基。】
【但此时,颜杲卿有一个叫张通幽的手下来抱着颜杲卿的大腿痛哭流涕,他说自己的哥哥帮安禄山办事,等到战争结束,逆贼安禄山被拿下之后,他们家会被安上通敌的罪名。】
【所以张通幽想要来求一个一同前往长安的机会,他想跟皇帝说明一切,不至于使张家招来灭顶之罪。】
【这是小事,颜杲卿心地善良,不愿意看到张通幽一家被杀的局面,因此颜杲卿同意了他的请求,准许他跟自己的儿子颜泉明一起前往长安。】
【去长安的路上要经过太原。刚刚承了颜杲卿恩情的张通幽,此时翻脸不认人了,他和太原尹王承业搞在了一起,两个人联手把颜杲卿的儿子给绑了。
【接着,杀了叛军李钦凑,俘虏安禄山手下的何千年、高邈的功劳,就全被安在了太原尹王承业的头上。】
【所以在颜杲卿被叛军围堵绞杀的时候,王承业当然不会伸出援手,他巴不得颜杲卿死掉,这样,颜杲卿的所有功劳就全部都是他王承业的了。】
[啊啊啊我真的会生气!]
[好气愤啊,这个叫王承业的怎么可以这么卑鄙无耻啊。]
[要说卑鄙无耻,谁有那个张通幽无耻?本来是颜杲卿的手下,还受了颜杲卿的恩惠,转头翻脸就不认人了。]
[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农夫与蛇吗?]
颜季明气得眼眶通红:“张通幽背叛了我阿爹!我阿爹身死都是他害的!”
颜真卿咬着后槽牙:“此仇必报!”
李隆基气得把地都要跺穿:“这个张通幽,究竟是谁?!还有那个叫王承业的,一并找出来!真是气煞朕了!”
他的人才啊,颜家那是人才窝啊,成堆的人才怎能被这样糟践。
李隆基心疼坏了。
“卑鄙无耻!”韩休怒道。
萧崇义愤填膺地点头:“此等忘恩负义之人,就是凌迟也不为过!”
张九龄痛惜:“颜家忠烈啊,竟毁在这样的人手里。”
天幕的画面又变了。
战场消失,令人揪心的画面不再显现。
时间跨度似乎极大。
这回天幕展示的,是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
他手拿着毛笔蘸墨,提笔在写着什么。
【“惟尔挺生,夙标幼德,宗庙瑚琏,阶庭玉兰,每慰人心。”】
颜季明揉了揉眼睛。
他叔颜真卿变老了?
颜季明看了看身边的颜真卿,又看了看天幕里的颜真卿:“你怎如此之老?”
天幕那白纸上的内容吸引了颜季明,他慢慢用白话说了出来:“他从出生的时候就十分的出众,平常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少年该有的德行,像宗庙的瑚琏,又似庭院的玉兰,每看到他时,我心中十分欣慰……”
“你居然会这样夸一个人?”
颜季明不可置信看着颜真卿,好像天幕里的那个颜真卿是假人。
颜季明心中有些吃味,到底是哪个晚辈能得他这般赞美,他叔叔可从来都不夸他呢。
纸张往下微挪,上边一行小字显露出来。
纸上赫然写着:祭于亡侄赠赞善大夫季明之灵。
亡侄?
季明,季明……
颜季明!
那提笔的白发老人倏然消失,画面散落成沙,随风而散。
天幕之上,血腥战场重新出现。
史思明拿着长刀,抵在颜季明的脖子上,对着城楼之上的颜杲卿喊道:“颜杲卿,你是想投降,还是想让你儿子死在你面前?”
“降,还是不降!”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呜想了想后面我剧情我好难过
第113章 颜氏家训:生不可苟惜!
颜真卿心如坠冰窖。
他猜出了自己的兄长颜杲卿或许会葬身战场, 但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个天真可爱的侄儿,也会死在这场战乱之中。
祭侄祭侄, 祭的是颜季明啊……
天幕之上,烈日当空,暴晒着城里的每一个士兵和百姓。
站在城楼之上的颜杲卿看着城下的儿子, 脸色苍白, 身形摇摇欲坠。
他伸手死死扒住前面的城墙。
当空的烈日像是要将颜杲卿的整个人都剖开暴晒, 晒他的忠诚, 晒他的情感。
烈日之下站着的,是一城百姓的太守,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
在敌军最前方, 被史思明拿着刀挟持着的, 是他的儿子,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儿子。
他从牙牙学语就跟在自己的屁股后,他教儿子读书,教儿子骑马, 教他何为家训,何为忠君爱国。
此时, 这个儿子的生死, 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颜杲卿, 降, 还是不降!”
史思明在城楼之下, 脸上带着的是不可一世的笑容。
颜杲卿最宠爱的儿子就在他的手上, 颜杲卿会选择守一座死城?
城中士兵拿树干充饥, 拿秸秆作箭, 死守城门没有意义。
倒不如投降来的痛快些。
如果颜杲卿不投降, 那也并不妨碍什么。因为颜杲卿手中无兵,很快,他会带着铁骑攻入城门。
降与不降,颜杲卿都会变成俘虏,但是看他挣扎的模样,分外有意思。
颜杲卿干裂的嘴唇溢出鲜血,他死死盯着小人得志一般的史思明。
他不敢看自己的儿子。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他心中有愧。
日头越升越高,颜杲卿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极端挣扎的旋涡。
而就在此时,城下被捆绑着的颜季明动了。
他费力仰头看着楼上的父亲。
那是他一向敬重的,引以为榜样的父亲。
晌午当头的太阳并不能让他身上暖和起来,已经入冬了,这冬日的太阳像是垂死病人的回光返照。
颜季明穿的单薄,他哆嗦青紫的嘴,往城口上喊:“不降!”
史思明伸出一脚踹上了颜季明的胸口:“闭嘴!”
颜季明恍然不觉得疼痛声音更大了:“阿爹,不降!”
既然阿爹为难,那他来帮阿爹做决定。
一人,和一城百姓,当然要选一城百姓。
他阿爹是河北的领袖,那么多人因为阿爹和叔父汇聚在一起,此时正是需要鼓舞士气的时候,若是阿爹投降,那这消息会马上传到河北各个角落,凝聚的这些兵会在瞬间溃散,届时,河北将彻底沦为逆贼的天下。
颜杲卿听到了儿子的喊声,他倏然睁眼,往城楼下看去。
只见颜季明害怕地哆嗦着身子,却依旧梗着脖子往城楼上喊着“不降”。
史思明对着颜季明心窝又是一角,他被捆着手脚,踉跄摔在地上,嘴角咳出的鲜血将衣襟染红。
倒在地上的颜季明反而笑了。
喊出口的不降像是刻在了他的心上,他一声比一声嘹亮:“阿爹,不降!”
“颜家,不降!”
跟随颜杲卿一同出战的颜家人拿着武器,在军队中跟士兵们站在一起,悲愤恸哭。
他们站的不如颜杲卿离城墙那样近,他们甚至不能看到这个颜家被俘虏的孩子究竟是怎样狼狈的模样。
他们只能听到,一声更比一声响亮的喊声,越过城墙,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颜家,不降!”
“颜家,不降!”
史思明眼睛睁大,不可置信看到倒在地上的颜季明。
不是说颜家的颜季明最是胆小,不懂政务兵法,也不会带兵打仗吗?
“捂上他的嘴!”史思明吩咐左右。
两个士兵上前将颜季明抓起来,扯了布条塞住他的嘴。
颜季明一身脏污,嘴中被塞的布条满是砂砾。
他被重新带到了史思明的身边,长刀重新架在了他的颈侧。
史思明有些怒了,他本想看颜杲卿痛苦的模样,没成想他儿子反倒作起了妖来。
他耐着性子又朝城楼上喊道:“颜杲卿,你若不降,我即刻砍下你儿子的头颅。”
被挟持的颜季明丝毫不将这威胁放在心上。
他良久看着城楼上,像是要将自己父亲的模样篆刻在心上。
他不怪父亲的犹豫,他只怪自己无能被叛军抓来威胁父亲。
他颜季明,不能给颜家抹黑!
颜家每一个人,都是忠心为国之辈。
颜季明定定地看着城楼之上,像是下了决定一般。
他奋力将嘴里的布条吐了出来。
“颜氏家训,夫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
“我颜家,不降!”
说着,颜季明对着史思明的长刀就撞了上去。
利刃瞬间割破了他的喉咙。
史思明完全没想到颜季明会有如此举动,他惊骇。
颜季明倒地,嗓子里积满了血液。
他含混不清说着:“生,生不可……不可苟惜……”
他的父亲颜杲卿和叔父颜真卿用实际行动告诉天下人,何为生不可不惜。
他们珍惜自己的生命,故而在有限的生命里去做最有价值的事情。
他颜季明永远为父亲跟叔父骄傲。
可他并不像父亲和叔父,他不如叔父聪明,考不中功名,亦不如父亲有胆识,不能带兵杀敌。
但他颜季明,不能拖颜家的后退。
颜氏家训,生不可苟惜。
他不怕死,他可以做到!
晌午最高的太阳照在这小小的常山。
将颜家每一个人的赤诚之心,都照的敞亮无比。
史思明惊骇之后,便是无尽的愤怒。
好好的一个威胁颜杲卿的人质,就这样没了。
他挥起大刀,对着颜季明的脖子重重砍下。
史思明拿起头颅展示给城楼上的颜杲卿看:“你若不投降,下场跟你的儿子一样!”
颜杲卿两眼通红,他咬紧牙关,从嘴缝溢出的话,如战鼓般鼓舞着所有人的心。
“我颜家,誓死不降!”
【史思明拿颜杲卿的儿子颜季明逼迫他投降,颜杲卿拒不投降,史思明愤怒割下颜季明的头颅。】
【没有任何兵力与粮草支援的常山很快便坚持不住,哪怕颜杲卿有通天的能力,都不能扭转战局。颜杲卿誓死不降,带着常山的士兵跟剩下的颜家人,拼死与史思明战了八天八夜,最后城破,被俘。】
[颜季明死了……]
[原来他是这样死的,原来颜真卿的《祭侄文稿》讲的是他。]
[《祭侄文稿》啊,我真的是看一回,哭一回。]
[颜杲卿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杀了,该有多难过啊。]
[誓死不降啊,我眼睛尿尿了。]
颜真卿看着天幕上,他看着自己的兄长纠结万分,还有自己侄儿生前最后一刻仍然想着家训,不愿为家族抹黑的模样,忍不住流泪。
他从未曾想到自己的侄儿会死在了他与堂兄之前。
父子就一城墙之隔,堂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逆贼砍下了头颅。
而如今,天幕慢慢压近像是将他全部包裹其中,他也恍然是目睹了自己侄子的死状。
颜氏家训,夫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
那是季明啊,儿时,他背家训的时候总要偷奸耍滑,偷偷摸摸地找机会逃学。
于是这家训是他,一句句教给季明的。
直到看着天幕上死去的颜季明,带血的嘴含混想要念出家训的模样,幼年时候那扎着双髻的稚童面容好像又浮现在了眼前。
颜真卿满胸悲伤的情绪再也忍不住,他痛苦地哭出了声音。
他尚且如此,那他的兄长,季明的父亲当如何呢?
他那时候在城楼的时候,该是怎样痛苦和自责呢?
颜季明也哭成了傻子。
他一扭头,眼看颜真卿哭的比他更投入,快哭厥过去,他嘘嘘鼻子赶紧上前拥抱自己的叔父。
“呜呜呜我还活着,我没死,你比别哭了呜呜,你看看我……”
颜真卿感受着前面带着温度的身躯,从悲恸的清晰中慢慢抽离出来。
是啊,还活着,幸好,季明还活着。
此时的颜杲卿扔下了笔,浑身像是失去了力道一般。
他看着儿子死在常山城门前,又哭又笑。
他哭自己是个无能的父亲,儿子死在了自己面前他却无能为力。
他又笑自己的儿子是个英雄,他被教导的很好,家国大义之前能从容赴死。
颜家,从未被看清过。
哪怕是一个没入仕,没上过战场的年轻人,都在死守颜家的风骨。
好啊,好啊。
颜杲卿笑着,眼泪却不断从眼睛里涌出来。
那颗被史思明提起来的头颅在他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他最终忍不住了,伏在案上,大声哭了起来。
大殿前,文武百官都湿了眼眶。
或许对大唐来说,对皇帝来说,一个小小常山的沦陷,不过是一城的失守。
但是对于这整个城池的人来说,失去的是他们的故土,失去的是他们的亲人,更甚于,他们会在这场战乱之中丧生。
安史之乱,盛唐的悲歌,潜藏在大唐身上的蛆虫全都显露出来。
但总还有人为大唐而战,总还有人将大唐当成他们的信仰。
“我还在想,为何颜家人哥各个都是忠君爱国之辈,原来是教得好啊。”
韩休感叹道。
张九龄心中感慨万千:“有家训则家风正,颜家儿郎各个都是好的。”
萧崇拿起衣袖擦擦眼角:“常山一战,虽败犹荣啊。”
他又想起了天幕上的伤心事:“只是可怜了颜杲卿的儿子。”
李林甫道:“幸而如今颜家人都在,他们无一牺牲。”
【史思明带人杀进了城中,却也没放过常山的士兵和百姓。他屠城了。】
【整个常山,剩下的士兵加百姓一共一万多人,被史思明带人杀的干干净净。】
【颜杲卿到底是没有保住他一直守护的百姓,史思明当着颜杲卿的面屠城,在用他儿子之死折磨他之后,他还要用全城百姓的生命来继续折磨颜杲卿。】
【颜杲卿以及他的密友袁履谦被带到了安禄山所在的洛阳。在那里,等待颜杲卿的是他最后的命运。】
【在见到颜杲卿之后,安禄山气的不成样子。颜杲卿,他拉开河北战场,甚至险些把他的老巢都给端了,安禄山对他恨之入骨,他破口大骂:“你这个良心狗肺的人,你不过是范阳的一个小小的户曹官,是我给你提拔上来当太守,你现在忘恩负义,背弃了我!”】
【安禄山生气,颜杲卿比安禄山更生气。安禄山说颜杲卿是狼心狗肺的人,事实上,狼心狗肺的人是安禄山自己。】
【颜杲卿丝毫没有因为现在安禄山在洛阳当了皇帝,自己的命攥在安禄山的手里而胆怯一丝一毫,他指着安禄山的鼻子说:“你本来是营州一个小小的偷羊贼,是陛下破例饶恕了你的罪过,又把你提拔成三镇节度使,你为何要背弃陛下?”】
【安禄山说不出话来。颜杲卿依旧怒骂安禄山:“我家世世代代都是李皇室的臣子,生是他们的人,死是他们的鬼,你提拔了我却痴心妄想让我跟你一起谋反,这是不可能的。”】
【“我不仅不愿意跟你一起谋反,我现在甚至还想杀了你。我只恨自己是个俘虏不能手刃你这个逆贼!臊羯狗!你要杀我就赶紧杀,不要说那么多废话。”】
[臊羯狗真是骂到我心坎里了。]
[原来文人也会说脏话。]
[我难过的是要不了多久,颜杲卿也要死了,我是真难过。]
[看到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死,真的很无力。]
安禄山只觉得血窜到脑门上。
“原来这个人还是我提拔的?他骂我什么?臊羯狗?”
“臊羯狗!!”
“不知死活,马上就要死了还跟我叫嚣猖狂,就该凌迟处死!”
天幕上是一片赤红。
所有人像是都身处血海之中。
他们在听颜杲卿对安禄山的怒骂,在听颜杲卿对朝廷表忠心,在听一刀接着一刀的割肉声音。
割的,是颜杲卿的肉。
百官皆惊。
这是……凌迟?
天幕上,颜杲卿满头是冷汗,他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发抖。
行刑者站在一边,托盘上鲜血淋漓,一片又一片肉被扔在上面。
“臊羯狗!你忘恩负义,背叛皇帝,背叛大唐。”
“狼子野心,其心可诛,所有人都想杀了你!”
“你以为你登基为帝,真的就是皇帝了吗?野鸡就是野鸡,臊羯狗怎么都变不成龙!”
颜杲卿骂的越发难听。
那句怎么都变不成龙彻底戳到了安禄山的痛处,他尖叫着:“拔下他的舌头!”
一声痛苦的叫喊。
但这并不能让颜杲卿闭嘴。
他含着满嘴的学,呜呜呀呀,像是稚儿说不出话。
他用尖锐的眼神看着安禄山,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
明明颜杲卿是俘虏,安禄山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可现在安禄山只觉得自己被颜杲卿看着,格外渺小起来。
就算登基了也不能算是皇帝……
安禄山心中莫名恐慌。
“砍了他的双脚!没了舌头还知道叫唤!”
又是两道声音。
“把颜家三十口人都带上来,让颜杲卿亲眼看着他们死!”
天幕下,已经也有人不忍继续看下去了。
天幕是一片血红,那是颜家的鲜血。
可闭上眼睛,目光所及仍旧是血红一片。
颜家忠义之血像是带着热火的滚烫温度,烫在他们所有人的身上。
【安禄山彻底气到了,他让人对颜杲卿和袁履谦两个人施以凌迟之刑。两个人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在行刑的时候,说出的话全都是对安禄山的谩骂,无一句求饶。】
【安禄山不仅杀了颜杲卿和袁履谦,更是杀了他们两家能找到的所有人,颜家三十多口,袁家三十多口,全都死在了安禄山的刀下。】
【就在颜杲卿死去的时候,顶替了颜杲卿功劳的王承业获得了封赏,他靠着窃取而来的战功,得到了羽林大将军的职位,同时他那没干一件事的数百个手下,也全都获得了赏赐。】
[啊啊啊,这种人就该死!!]
[顶替别人的功劳,王承业得被千刀万剐。]
[我气疯了,王承业见死不救把颜杲卿给弄死,自己当上大将军。]
李隆基气坏了:“去查,快去查这个叫王承业的!”
这辈子王承业要是能要好下场,他李隆基的名字倒过来写!
【小人不会一直得志,仅仅半年的时间,李隆基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王承业死了,而背叛颜杲卿的张通幽,也落得死于乱棍之下的结局。】
[死的好!]
[大快人心,所有农夫与蛇的故事里,蛇都要被杀死。]
[我的气终于顺了一点点。]
气顺的不仅仅是后人,天幕下的众人憋着的一口气,也都顺了。
所有人都希望能看到英雄寿终正寝,而小人身死刀下的完美结局。
但世事并不是完美的,英雄或枉死,或被虐杀。
所有人都在颜家忠义之臣一个接着一个死掉的无力氛围中难以自拔。
窃取颜杲卿功绩的王承业,还有背叛颜杲卿的张通幽都死了,这无疑是给了所有人一些安慰。
这让他们觉得,或许能继续看到一些让他们宽慰的画面。
然战争是残酷的,事实是残酷的,安史之乱中,能让人宽慰的画面实在太少太少。
天幕重新出现了颜真卿的老年模样。
他依旧在纸上写些什么。
只是这纸张多处涂改,他边写边改,总是觉得用词不当,无法表达兄长与侄子的忠义。
往事已经过了多年,但却并不如烟。
那场战争对颜家来说,是一场浩劫,颜家三十多口人在这场浩劫之中,灰飞烟灭。
“仁兄爱我,俾尔传言,尔既归止,爰开土门。”
“土门既开,凶威大戚,贼臣不救,孤城围逼,父陷子死,巢倾卵覆。”
颜真卿抬头,两眼里的激愤之泪。
他的面前,安静放着两口棺材。
画面上的老人如沙消散,天幕出现了新的画面。
颜真卿一身素白衣裳,他神色激动,从家中往外跑着去接口迎接。
他一脸哀伤,甚至顾不得礼仪姿态。
有经过的百姓疑惑:“这是怎么了?”
有知道的人小声解释:“这是颜家的颜真卿啊。”
此话一出,原是满腹疑惑的百姓也都沉默了下来。
那是颜家啊……
颜真卿如此失态,是来迎兄侄,还有颜家三十多口人回家。
街边熙攘,街道的行人自发走到了两旁,为街道正中央那两口棺材让路。
所有人都知道,里面装着的是颜家人的尸骨。
颜家世代都是忠义之臣,颜太守拒不投降,其子被杀害,而颜太守被拔舌砍脚,凌迟而死的事迹,人人皆知。
百姓们自发地在为颜家人让路,为英魂让路。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目送忠烈归家。
颜真卿看着那两口棺材,走的越发的慢。
“就只有两口棺材?”
颜真卿看着面前的侄子颜泉明,不愿相信地问道。
颜泉明哽咽开口:“找到阿爹的时候,仅有几块残破的尸骨了。”
“季明他……只能找到头颅,身子,已经找不到了。”
颜真卿手扶着棺木,用力到五指发白。
“那……其他的颜家人呢?三十多口人全死在了那里,人呢?”
颜泉明眼泪掉了下来:“叔父,皆不见了,找不到其他人的尸骨。侄儿一寸寸土挖去,皆没了……”
颜真卿站不稳身子,只能更用力地扶住棺木。
他像是在问颜泉明,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三十多口,都没了?都回不了家了?”
听到回家一词,颜泉明彻底哭出了声。
整条街道安静极了。
所有人都低着头,一个接着一个,慢慢跪了下来。
他们跪的,是颜家所有死去的英魂。
【颜杲卿死了之后,颜真卿派侄子颜泉明去寻找颜家三十多口人的尸骨。最后只寻回了颜季明的头颅,以及颜杲卿残缺的尸体。】
【与颜杲卿一同赴死的袁履谦也被颜泉明找到了,他并不因为袁履谦不是颜家人而草草将尸体带走,颜泉明是如何为自己父亲收殓的,就是如何为袁履谦收殓的。】
【除此之外,颜家其他人的尸骨都找不到了。】
【在这之后,颜泉明又开始寻找其他流落在外的颜家人。在某一地,他同时寻到自己的女儿与姑姑的女儿,可当时颜泉明手中的钱仅仅只够为一人赎身。】
【颜泉明挣扎再三,带走了姑姑的女儿。等他凑够了钱重新回去,想把自己的女儿带回家的时候,却已经找不到她了。为此,颜泉明始终深陷自责。】
【再往后,颜泉明不仅仅寻找颜家人,他还在找曾经父亲的部下,以及他们失散的家人。就这样,颜泉明前前后后找到了三百多人,他将所有人都带到了颜真卿这里,在将他们照顾好之后,颜真卿根据每个人不同的意愿,给了盘缠,将他们好好地安置到了各个地方。】
[我真的哭死,别人都安置好了,那颜家人呢?都找不到了啊。]
[真的建议大家去看一下祭侄文稿,很震撼。]
[颜季明,颜真卿最爱的小侄子,只有一个头颅了。]
[安禄山简直太不是人,他该死!]
张九龄长长叹了口气:“颜家高义啊……”
萧崇又想哭了:“‘贼臣不救,孤城围逼,父陷子死。’颜真卿写这文稿的时候,心都在滴血吧。”
韩休又悲又气:“贼臣不救!幸而那两人都死了!”
【颜真卿写下的《祭侄文稿》被誉为“天下第二行书”,仅次于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作品之中多出涂改,但却丝毫不影响它的艺术价值。写《祭侄文稿》的颜真卿一定是处在极度悲恸的情绪之中,可正是因为这样的情绪,整篇祭文凝重峻涩而又神采飞动。】
【我们一贯都说,颜家满门忠烈。所以忠烈的不仅仅是颜杲卿和颜季明,还有最后的颜真卿。】
【在公元783的时候,颜真卿被叛军李希烈囚禁起来。他面临的,是跟自己的堂兄一样的处境,降,还是不降。】
【颜真卿始终没有忘记的兄长,他骄傲地问叛贼李希烈:“你知道我的兄长颜杲卿吗?当年面对逆贼安禄山的时候,他第一个举兵反抗,被抓住之后,他辱骂之声不绝于耳,誓死不降。”】
天幕之中,一个老人满头华发,他身陷敌营而一身正气,站得端正笔直。
面对对他威逼利诱的李希烈,老人一脸骄傲:“君等闻颜杲卿无?是吾兄也。”
颜杲卿,他的兄长,他曾将《颜氏家训》一句句教给年幼的他,而他又将家训,一句句教给了侄儿,颜季明。
老人看着李希烈,慢慢说着自己的志向:“守吾兄之节,死而后已。”
颜氏家训,夫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
【颜真卿誓死不降,最终被缢杀,终年七十六岁。】
【至此,颜家忠烈满门。】
第114章 张睢阳出场
颜季明哇哇大哭。
在看到他自己死了的时候, 他尚且没有那么难过。
现在看到他的叔父死了,他只觉得痛彻心扉。
“呜呜呜你也死了,你被缢死, 那个叫李希烈的究竟是谁!我现在去杀了他!”
颜季明哭的喘不上气,一双眼睛通红。
颜真卿眼睛也没有比颜季明的好到哪里去。
他只要想着自己是对着侄儿的头颅写下的那篇《祭侄文稿》,他的眼眶之中就会涌起新的眼泪。
颜季明语无伦次, 他哽咽道:“爹也没有啦, 阿爹的舌头被拔了……”
“颜家三十多口, 全丢了……”
“叔父, 不要当官了,回家吧……”
颜真卿慢慢擦掉了眼泪。
他伸出手安抚性拍了拍颜季明的肩膀。
颜季明汪地一声扑进颜真卿的怀抱。
他明白叔父拍他的肩膀是何意,颜家家训, 生不可不惜。
他的父亲与叔父都是心有大志向的人, 怎么会因为一个天幕,就不再做官了呢?
能将自己的生命献给效忠的大唐,他们应当是开心的。
他们想来也是会为自己的选择而骄傲的。
于是颜季明又磕磕绊绊:“我只是太过伤心,你是我的叔父, 他是我的阿爹,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
颜季明嘘嘘鼻涕, 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掉。
他像天幕里, 害怕地抖着身子都还要对着自己阿爹说不降一样, 此时他眼泪断弦, 却咧出一个难看的笑:“我是为你们骄傲的。”
颜真卿难得拿出了长辈的模样, 他拍着颜季明的后背, 想着天幕里谨记颜氏家训的孩子:“叔父与阿爹, 也为你骄傲。”
颜杲卿甚至不忍直视天幕里那老人对着两口棺材的哀伤身影。
那发须皆白的老人, 是他的弟弟。
“颜真卿被叛军李希烈囚禁。”
“他面临的是跟自己堂兄一样的处境。”
“降, 还是不降。”
天幕里,他弟弟颜真卿已七十六岁,却将腰杆挺的笔直。
“君等闻颜杲卿乎?是吾兄也。”
他满是沟壑的脸全是自豪,无半点畏惧。
在他身边的,是一棵双人合抱的树,其上悬挂着一条白绫。
他的生命,就在这棵树上终结。
颜杲卿看着天幕里的老人,笑着流泪:“吾兄,吾兄……”
他的眼泪将视线模糊了,微弱的光晕中,那满是沟壑的脸像是与一张稚嫩的脸重合了。
家中书房,他手拿一本家训,为身边的弟弟念着:“夫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
他念一句,弟弟跟着读一句。
彼时刚刚开春,外头枝头积雪初融。
他在教弟弟读书,而他的儿子就在院子里,拿着树枝敲打枝干。
雪簌簌落下,窗外传来了咯咯的欢快笑声。
他对外面吼了一句:“家训都背下了吗!”
外头的孩子一知半解:“记下啦记下来,不可苟惜不可苟惜!”
彼时他怀揣着建功立业的豪情,尚且不知道家族的命运。
君子生而有为,他应当为大唐做些什么。
他做到了。
颜家所有人,都做到了。
天幕上展示了《祭侄文稿》。
于是,天幕下的所有人皆能看到颜真卿的真迹,看到这篇文章是怎样落笔,又是怎样被涂抹。
颜真卿生怕自己词不达意,不能很好写出自己兄长与侄儿的忠诚,又担心自己因过于怨恨贼臣不救,而倾注太多的怨恨,于是写了又划掉,划掉后再重新组织词句。
张九龄将满是圈点勾画的文稿一行行看过去:“他将贼臣拥众不救,改成了贼臣不救……”
萧崇留下眼泪:“他这是几番平复自己的心情后,才写下的文稿。”
“贼臣不救,孤城围逼,父陷子死,巢倾卵覆。”
“这句被几番涂改,父陷子死,短短的时间,他痛失了兄长和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侄儿。”
“这其中感情让我们旁观之人都身陷悲伤难以自拔,更遑论作为他们亲人的颜太守呢?”
“最后,连颜太守也死了啊……”
大殿前所有人都哭了。
天幕上展示的字,就是拿出来说是当世第一都无人反驳。
这一字一句之中饱含的情感,除了颜真卿,再无人能写出。
颜真卿的字,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有喜爱临摹的官员喃喃:“我此生临摹过无数作品,每一份临摹都可有九成相似。可如今见了这《祭侄文稿》,我却没把握能将其临摹出来。”
“这世上除了颜真卿,再无人能写出如此文章。”
[我是第一次知道,颜真卿是这么死的。]
[我的心好痛啊,写天下第一楷书的颜真卿,在这个时候写下的天下第二的行书。]
[如果这天下第一的虚名能够换来颜真卿兄长侄儿的命,想必他是愿意的。]
[颜真卿被缢死了……]
[最让我感动的是颜真卿那句“守吾兄之节”。]
[他想继承兄长的志向,将颜家的忠义长长久久延续下去,他做到了。]
颜杲卿看到了那句“他想继承兄长的志向。”
满目文字,皆是出于弟弟颜真卿之手。
弟弟写的字有多好,他是知晓的。
拿笔便是无限的风度,落笔从容自信。
他现在还能想起在家时,弟弟得意的脸庞。
可那样骄傲恣意的少年郎,在颜家三十多口都死了之后,守着所有人的牌位,守着心里的“吾兄之节”,守着颜家的风骨,沉默地活在人世上。
死人死过便不再有痛苦,可活着的人始终处在悲痛之中。
他死后的那些年,他的弟弟是怎样过的呢?
午夜梦醒时分,他可还会想到颜家那少了的三十几口?
每逢佳节亲人团聚的时候,他的弟弟颜真卿,只能对着几个牌位发呆。
想到此处,颜杲卿泣不成声。
李隆基看着天幕,沉默不语,颜氏一家的忠义,以及他们悲壮的死法在他心头久久盘桓。
他轻飘飘的一个命令或决定,关乎的是无数的人命。
曾经他以为人命何其轻。
不仅没有丝毫重量,哪怕消失也不会有一点痕迹。
但现在李隆基只觉得沉重。
他肩膀上沉甸甸的,是无数条人命。
颜家的灵魂上承载的是忠义,忠义逾千斤重,压得他弯着腰,喘不上气。
他是一个帝王,从来从曾想过会以这样的视角,深入到战场,去看战场的每一处细节,去身临其境地感受着百姓的每一份恐惧,士兵的每一份绝望,还有那些为节气而死的将军将死之前的无奈与痛苦。
封常清和高仙芝之死,为他展示的是边将之间的友情与他们的赤胆忠心。
哥舒翰之死,为他展示的是老年之将的无奈和饱受良心折磨的煎熬。
颜杲卿、颜季明和颜真卿,为他展示的是整个家族生生不息的永久传承。
如果他不枉信小人,那么封常清和高仙芝两个心为大唐的将军不会死的如此冤枉。
如果他不执意让哥舒翰出战,那么这个已经中风虽是都有生命危险的老人,不会在颐养天年的年纪失节而备受折磨。
如果他不将权力全都下放到安禄山之手,那么颜氏一家不会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他们不必用这样的方式去证明对大唐的忠心。
李隆基第一次意识到,人命何其沉重。
他慢慢明白了天幕出现于此的意义。
他生于皇室,长与皇室,在政斗之中取胜而登上皇位。
他没有经历过战场,他没有跟平民站在一起,他满脑子制衡权术而从来不知晓忠心的真正含义。
所以他亲手掐灭了冉冉升起的大唐双星,毁掉了戎马半生的老将颐养天年的机会,剥夺了颜氏一家好好活着再为国尽忠几十年的可能。
于是洛阳沦陷了,长安沦陷了。
所有人拿命只为换来守住长安的机会,而他从来都不把这个光耀万年的城市放在眼里,他只担心自己的命是不是还在。
大军甚至都没有兵临城下,他就提前逃跑了。
所有的人都在为皇帝为大唐而战,而大唐的皇帝,就这么跑了。
李隆基的脸如火烧一般。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形在这些人的映衬下而显得格外的渺小。
明明他是一国之帝。
那些人,官高的是将军,受封了爵位,官小的,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守,甚至身无官职。
他们可以为心中的节气去死,而他的节气呢?
他李隆基的节气究竟在何处?
拿起战刀,挥刀上马的豪迈英气呢?
他没有拿起过战刀,他也没有去过战场。
所以年老的时候他只有满腹算计。甚至于在最后的最后,他连精明的头脑都没有了。
李隆基高贵的头颅终于垂下去了。
他从最开始的恼怒,羞愤,逃避,变成了接受。
在根据天幕补救历史的同时,李隆基在不断尝试改变自己。
哪怕并不能变成所有人心中的明君,至少重来一次,不要再变成那个昏聩的帝王了。
重来一次,让大唐双星依旧散发璀璨的光芒,让半生戎马的哥舒翰安度晚年,让默默无闻的颜家有机会站在朝廷中央为大唐尽忠。
李隆基看着天幕,只觉得天幕并不仅仅会说这些。
天幕似乎要讲出更多的东西。
先是一人,然后是一个家族,那接下来呢?接下来天幕会让他看到什么?
他犯的错误,究竟还毁掉了多少东西?
李隆基只觉得天幕想表达的内容并不仅仅于此。
在颜氏一族身死之后,会有更惨烈的画面在等待着他。
在天幕下所有人都为颜家而长吁短叹,哽咽挥泪之时,李隆基深深看着天幕。
这次,他在正视自己犯下的所有错误。
【文天祥有一首诗叫《正气歌》,里面有这么一句:“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我们刚刚讲的是颜杲卿,颜常山的舌头,下面我们要说的这个人,是张睢阳,张巡。】
【提起安史之乱,想必没有人会不知道睢阳之战,提起睢阳之战,所有人都会想起张巡。】
【张巡年轻的时候就便览兵书,熟读兵书最忌讳的一点就是纸上谈兵,而张巡这个人,是一个能将兵书所学与战场完美结合的将才。】
【但这个人才在成长到一半的时候,他的仕途之路夭折了,夭折在谁的手里呢?没错,就是那个奸相杨国忠。】
【他以太子通事舍人的身份外任清河县令的时候,政绩显著,深受百姓爱戴。按常理来说,在地方做出了显著政绩,回到中央的他应该迎来亨通官运才对。】
【可张巡回到朝廷的时候,杨国忠奸相之名已经人尽皆知了。有人给张巡出主意说,你如果投靠杨国忠,一定能升官发财。】
【张巡并不稀罕这个升官发财的机会,他说:“如今朝纲不振,何必在朝为官。”这话传到了杨国忠的耳朵里,没多久,张巡就又当县令去了。】
[又是这个狗币杨国忠,又是他!]
[李隆基你看到了吗,你都提拔上了什么破玩意啊?]
[怎么一个两个的,全部都是因为杨国忠做不上官啊,这样有才能但是不能当官的人,到底还有多少个?]
[呵,杨国忠,可真威风呢。]
此时的杨国忠不威风,可以说他非常的狼狈,他已经在马背上颠簸多时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疼,马上下颠簸一下,他就疼一次,颠簸两下,就疼两次,一次比一次疼。
杨国忠在马背上半死不活的逃命,天幕也如影随形跟着杨国忠,一步不离。
天幕里,杨国忠是何等的威风啊,他是一国宰相,无尽的荣宠,说提拔谁就提拔谁,看谁不顺眼了,就把那人一脚给踹走。
天幕与现实里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杨国忠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疼。
这不仅仅是身体的痛苦,更是心灵上的痛苦。
自己现实里的失败诚然让他难以接受,但天幕里自己的成功更让他怨愤!
凭什么?!
杨国忠怒气蹭地就上来了,他试图坐直了身子指着天幕骂两句过过嘴瘾。
但他的五脏六腑跟屁股确实都不太行了。
他的行动牵动了屁股上的肉。
杨国忠惊呼一声,又痛苦地趴在了马背上。
【在安禄山称帝之后,很多人觉得大唐要完,转身都向安禄山投降了,这里面包括张巡的上司。】
【张巡的上司不仅自己投降,他还带着自己的属下一起投降,属于是自己下水,一个人都别想上岸的心态了。】
【这把张巡给气疯了,他清清白白可比被自己上司带进臭水沟了,要臭他上司自己臭吧,他张巡不能臭着。于是张巡振臂一呼,举起了反对安禄山的牌子。】
【周围也有几千个人不愿意被拖进臭水沟,瞄准张巡的牌子就找过来了,从此他们跟着张巡后头,张巡是他们新老大。】
【那时候张巡所在地的附近,有个地方叫雍丘,这个地方的县令令狐潮也想往臭水沟跳,但是当地的百姓都不答应,他们拼命拉着令狐潮说:你不许跳!令狐潮根本不听:我就要跳!他觉得自己是县令,百姓都得听他的。】
【在燕军来到雍丘的时候,令狐潮开心坏了,他飞奔出城投降去了,表明自己的态度:我是跟你们一边的,你们看,这么大的雍丘,都是你们燕兵的!】
【令狐潮指着自己的城池比比划划,给燕军展示,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卡在嗓子眼里了。】
【城门关了。百姓们聚在一起串通好了,只等着令狐潮出城就把他关在外面。于是令狐潮,一县的县令,被他的子民关在了外头。】
【令狐潮不是想跳进臭水沟吗?不用他跳,城里百姓一人一脚,给他踹翻进去。】
【百姓们踹翻令狐潮之后,手拉手去找张巡了:快来呀快来呀,你要城池不要?你只要开个口,我们就给你送来。张巡就这样被请到了雍丘来。】
[哈哈哈哈我笑飞了。]
[雍丘的百姓怎么那么可爱啊。]
[这个县令不好,丢掉再换一个。]
[不得不说雍丘百姓的眼光很好,张巡是真的有本事的。]
天幕上一群小人手拉手,把一个满身泥淖的小人踢出城墙,然后千呼万唤,把一个威风凌凌的小人给迎过来。
这个威风凌凌的小人羞涩地被所有人贴贴,然后百姓们给他脖子上戴花花,在他头上插了县令的牌子。
这,是他们的新县令!
这一幕不禁让所有人都莞尔。
韩休评价道:“百姓能做如此决定,正是能说明当时民心所向。”
萧崇点头:“百姓的愿望都是朴素的,他们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安稳的生活罢了,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就跟在谁后面。”
宇文融耸耸肩:“很显然,主动挑起战争的安禄山不是能让他们过平安日子的。”
张九龄感叹:“无人愿意身处乱世啊。”
此时的令狐潮内心惶惶看着天幕。
怎么回事,他如何会被自己的百姓薅起头发扔掉?
张巡?
张巡!
被百姓背叛的感觉犹如遭到背刺,令狐潮又羞又愤。
愤怒掩盖了对自己主动投降的羞愧。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只是想活着他有什么错?他没错!
此时令狐潮恨不得把城内所有人挨个拎出来打板子。
但现实又不得不逼迫他冷静下来。
现在是太平年代,现在不是天幕之上的乱世。
不要冲动。
他若是真的干了什么,没多久就会被皇帝知道,他这县令甚至都不用等到百姓把他丢出去,皇帝会亲自将他撤职。
于是令狐潮又将怒气转移到了张巡的身上。
他张巡好在了哪里?还让百姓亲自去请?
【张巡入城之后,就开始清点兵力,排兵布阵了。令狐潮被自己的百姓们赶出去了,面子里子都没有了,他是带着雍丘一座城去投诚的,现在好了,城没有了,他成了光杆司令。】
【无论是挽回颜面的需要,还是让燕军看到自己的实力的需要,令狐潮都得想办法把雍丘给拿下。所以他很快就带着燕军来攻打雍丘了。】
令狐潮振奋起来。
好!杀张巡个片甲不留!
让城中百姓看看,谁才是最厉害的!
天幕下的令狐潮挥挥拳头,振奋不已。
恍然胜利如在眼前的模样。
安禄山的燕军能破了潼关拿下洛阳,一定是精锐之兵!
他令狐潮带着一群精锐,还能输给一个张巡不成?
要说是高仙芝封常清来了,他害怕倒罢了,张巡是哪根葱!
【但这时候的张巡早有准备,令狐潮吃了败仗,灰溜溜夹着尾巴离开。】
[哈哈哈哈,大声嘲笑。]
[我笑的好大声啊,令狐潮是个傻子吧。]
[完全没想到能在古人身上看到笑料。]
[今天的笑话是令狐潮提供的,他应该感谢自己做的蠢事,不然没人能记住他的名字。]
令狐潮看着天幕,不聪明的眼睛一眨一眨。
像个被抽了脑干的傻子。
什么?
他带着燕军杀回去,失败了?
怎么可能?
令狐潮收回视线,左思右想,觉得一定是自己没有准备好的缘故。
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与张巡一战,他一定胜利!
此时张巡看着天幕良久。
他从天幕之中推测出的信息有,安禄山即将谋反,还有安禄山会攻破洛阳。
这事是大事!
张巡沉吟片刻,翻身上马。
他得进京,将此事汇报给陛下。
原是应该由他的上司来汇报此事,但天幕也说了,他的上司是个叛徒。天幕并未指名道姓,他也不知天幕的上司与现实的上司是否是一人。
为了保险起见,应当去一次长安。
【二月份的时候,令狐潮在与张巡的第一次战斗中失败了,休整了一半个月之后,三月初,令狐潮卷土重来!这次令狐潮带的兵是四万,比上次多很多,这引起了城中士兵的恐慌。】
小人令狐潮再次笑了。
他就说,第一次一定是他轻敌了。
看,他整装待发了!
这回必拿下!
“引起了城中士兵的恐慌。”
这话到了令狐潮的耳中显得非常优美动听。
他令狐潮的威严,必定是让人颤抖的!
【张巡看出了这回敌人来势汹汹,他向士兵们分析了战局,他认为这回的四万兵力都是精锐,既是精锐,人数又多,他们一定有轻敌之心。这种情况下主动出击,发动奇袭,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张巡安抚好士兵的心之后,命一千人上城墙守城,然后又将一千士兵分成多个小队,自己冲在最前面,带着他们从四面八方窜进了燕军。】
【这个出其不意是真的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在燕兵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张巡已经带人把那些傻了吧唧不知道反应的小傻子杀的七七八八了,这大大动摇了燕军的军心。】
【其实燕军有四万人,无需害怕。张巡带的一千人并不能厮杀很久,搓了燕军的威风,他们就回去了。但令狐潮傻啊,他不知道,看到燕军这么多伤亡他非常慌张,下令收兵,就这样草草结束了战斗。】
【第二回合,令狐潮又输给了张巡。】
[跷二郎腿,嗑瓜子,看戏。]
[我没想到令狐潮这么傻。]
[嗨呀,令狐潮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不要对他太苛刻啦。]
[人家张巡也是个县令呢。]
[只能说,张巡真的是人才,只是被杨国忠贬下来的。不然让他留在朝廷,是能大有作为的。]
在看天幕的令狐潮又傻了。
败了?
又失败了?
带着四万的精兵没能打过一千个人?
这是在开玩笑吗?
令狐潮晃晃脑袋,不敢相信。
“我没想到令狐潮这么傻。”
“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
“张巡也是县令呢。”
“张巡真的是人才,能大有作为。”
弹幕将令狐潮跟张巡作对比。
这巨大的差异让令狐潮受了极大的刺激。
是啊,大家都是县令,为何有这样大的差距?
令狐潮想不通,但他现在十分厌恶这个叫张巡的人。
李隆基看着天幕感叹:“张巡,是将帅之才啊。当个小小的县令真的是委屈他了。”
李隆基没有再问张巡现在是什么官了。
应该不是什么大官,他不要再自取其辱了。
不是大官这是什么大事吗?根本不是,等到天幕结束,他就要提拔上一批人才!
想了想天幕结束之后,那人才济济的朝堂,李隆基笑的见牙不见眼。
哦,那美好的未来在向朕招手。
【令狐潮可能是觉得带着四万的兵力,就这样被一千人吓跑了非常丢人,第二天他就又带着兵杀回去了。这回令狐潮搞来了先进武器,投石机。】
【既然打不进城里,那就用大石头把城轰烂,城墙烂了总是能进去的吧?】
【但张巡也不是吃素的。敌人搞来投石机,往城中扔大石头,那他也能扔东西啊,谁规定的扔东西就一定是令狐潮的特权啊?】
【张巡扔的是什么呢,他扔的是带火的草堆。张巡让人把茅草扎成团,淋上油后,由守城士兵点燃,看着哪里的敌军人多,就扔到哪里。】
【这又把燕军给吓着了。于是张巡趁热打铁,又带着一批小分队开城门杀出去了。燕军向上次一样,呼啦啦又跑了。】
[哈哈哈哈,哪里人多扔哪里。]
[多损啊?我笑坏了。]
[令狐潮以为自己搞到了先进设备,张巡用原始手段打退了他。]
[我其实还是很佩服张巡的,他回回都敢往外冲啊。]
[真的,张巡像是一个先锋敢死队,真不错。]
李隆基笑的眯眯眼。
发福的脸上因为这笑容居然出现了几分慈祥的模样。
是啊,真不错。
萧崇边看边点头:“张巡果真是个将帅之才,且是可攻可守的那一类。”
韩休虽不懂军法,但看天幕,此人确实不错。他不明觉厉地点点头:“是的。”
张九龄在为这样一个人才的流失而惋惜:“只可惜这样一个人才,在安史之乱的时候才出现。”
贺知章出言安慰自己的好友:“天幕上因有奸臣杨国忠,才使得这人才被埋没,但现在的宰相是你子寿,待天幕结束后,尽可为其引荐。”
张九龄心中不是那么难受了。
他看看天幕,又看看李隆基满意的模样,心里的点点遗憾也消失了。
想来这样的人才,已经不需要他来引荐了。
陛下已然看到他了。
隔着天幕,张九龄恍然看到了一颗新星即将升起的模样。
尽管这星现在还是暗淡的,发着微弱光芒的,但张九龄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会越来越亮,甚至与帝国双星比肩,共同守卫大唐疆域。
【张巡与令狐潮就这样对峙了六十几天。以几千的兵力,对战几万的兵力。】
【张巡不仅没有被令狐潮找到一点漏洞,甚至能腾出手来主动出击。每每晚上,燕军休息睡觉的时候,张巡都会带着自己的先锋队主动出击,燕军屡屡受挫。】
【在燕军几番失败,且被张巡绑了两千个俘虏之后,令狐潮被逼无奈,只能打着劝降的主意,试图跟张巡握手言和。】
【这时候他也不顾被城中百姓扔出来的丢人经历了,甚至把屡战屡败的梁子也放在了脑后。他真诚地向张巡发出了城下会晤的邀请,并且苦口婆心地对张巡说:“李唐皇室的气数已经尽了,你现在效忠于李唐皇室,是愚忠。我手里有几万的士兵,你手里仅仅只有几千的士兵,你守着一个小小的破城图什么呢?你不会得到任何好处。长久跟我对峙下去,对你是不不利的,不如归顺大燕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令狐潮:期待.jpg
(补了一千字,加了一些颜杲卿的反应。手快的宝贝少花了一点点币)
前面基调太悲伤了,这章努力写的欢快一点,不难过嗷,都会有好的结局的。所有人的结局在这个视频结束都会写出来的,每个人都很幸福,作者发誓!啵啵宝贝们。
第115章 十三万vs六千,必败之局
[令狐潮是不是在做梦呢, 他居然想让张巡投降?]
[我没有听错吧,令狐潮在期待着张巡跟他一起投靠安禄山。]
[跟着安禄山才最没前途了。]
[令狐潮应该是觉得自己抱到大腿了吧。]
[打不过就握手言和可还行。]
天幕下的令狐潮急了。
打不过就握手言和?他令狐潮怎么能打不过小小一个张巡!
打不过了,还要跟张巡握手言和?
凭什么让他去求和, 应该是张巡满地乱爬来找他求和!
他可是带着那么多精兵。
丢人,真丢人。
【令狐潮想劝降张巡,这是彻底打错了算盘。他试图给张巡递一根橄榄枝, 但是张巡拒绝他的树杈子, 并且折断。张巡对令狐潮说:“我听说你时常称呼自己是忠义之臣, 你现在这样做, 忠义在那里?”】
【张巡把令狐潮怼的哑口无言,他灰溜溜走了。】
[我没听错吧?令狐潮还自称是忠义之臣?]
[忠在哪里,义又在哪里?]
[令狐潮重新定义了忠义。]
【张巡拒绝投降, 令狐潮也只能继续跟张巡打架。他明明是带着自己的城池来投降的, 现在百姓背弃了他,城池也到了别人的手里,长久拿不下这个一个小雍丘,令狐潮在燕军之中也越发没有威信起来。】
【在这个时候, 令狐潮等到了一个机会。长安被燕军占领,李隆基逃去蜀中的消息传了过来。】
【这下令狐潮得意起来了, 他觉得自己投靠的燕军是有本事的, 真正没有本事的李隆基。良禽择木而栖, 张巡要是看到燕军和唐军的差距, 还会那样忠心耿耿效忠于李隆基吗?】
【令狐潮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揣度张巡的想法, 他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 劝降张巡这件事会变得非常容易。于是令狐冲修书一封, 把长安沦陷, 李隆基逃去蜀中的消息送了过去, 并再次表达了希望张巡投降,双方握手言和的愿望。】
【劝降不是重点,重点是长安沦陷,皇帝弃城而逃。雍丘被燕军围困起来,已经很久都没有接到外界的消息了。令狐潮的的这封劝降书无意是把一个炸弹给扔进了雍丘,在这时候,一些心智不坚定过的就开始动摇了。】
【有将士煽动气氛,闹得城中人心惶惶,一时间很多人的想法的改变了。】
【于是有将士带头试图劝张巡,他们认为现在皇帝都不要大唐了,雍丘又被围困了那么久,他们负隅抵抗是没有意义的,迟早要被令狐潮给拿下,不如投降了吧,现在坚持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原来是李隆基弃城而逃的消息传过来了。]
[也是,一个皇帝都放弃了守城,还指望下头的人出力呢?]
[说句不是很好听的,这是李家的江山,又不是这些小将士的,他们也只是想活着。]
[就是因为我们知道,人都是为自己考虑的,那些守着家国大义的人才显得格外珍贵。]
天幕之上,一个又一个士兵露出犹豫的表情。
“陛下逃去了蜀中?”
“长安沦陷了……”
有士兵把手里的刀扔在一边,自暴自弃地抱怨:“长安都没了,我们赢了有什么用。”
“皇帝都逃了,这天恐怕是要变了。”
整个雍丘城上空,弥漫的是无尽的抱怨与叹息。
这样的低迷气氛像是瘟疫,传染了一个接着一个的人。
原本踌躇满志的士兵们,气骨顿哀。
李隆基看着天幕,也一并感受着满城的低迷气氛。
原来他的弃城而逃,影响不仅仅是长安,也不仅仅是贵族皇室,相距长安甚远的小小雍丘也会被影响,尚且在作战之中的每一个士兵,也都会被影响。
李隆基鬓角花白。
这城内的气氛实在压抑。
他被天幕包裹着,也一并感受到了士兵心中的迷茫和无望。
皇帝逃跑了,但小小的城池像是要把这些底层士兵永远地困在这里。
李隆基也如同被天幕拉进了小小的雍丘,就在此时,忏悔自己的罪过。
天幕下,张巡双目坚毅。
他丝毫没有因为天幕上那压抑的气氛而动摇半分。
他心如明镜。
若是此时此刻,他就出现在雍丘,他张巡绝对不会背叛李唐皇室。
【被李隆基弃城而逃消息影响的高级将领有六个,他们组团互相为自己打气,一起去找张巡,希望张巡开门投降,不要再做无谓的抗争。他们是结伴去找张巡的,打的也是法不责众的主意,现在城中正是用兵的时候,张巡杀一个人不影响什么,难道六个人一起,他也敢杀吗?】
【这六个人几乎以为自己是要成功了的,因为张巡认真倾听了他们所有人的话,然后表示了无奈,点点头,同意了他们投降的建议。】
[什么?张巡投降,不可能。]
[张巡的睢阳之战我现在都还记得呢,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投降。]
[肯定是有内情啦,这六个人看起来和令狐潮一样傻。]
宇文融面露担忧:“这个叫张巡的不会真投降了吧?”
李林甫道:“天幕不是说,还有睢阳之战吗?没有投降。”
宇文融总想呛李林甫:“你又知道了?”
李林甫不说话,但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已经很好的说明了一切。
只有宇文融这个傻子才不知道。
萧崇听着天幕说睢阳之战,心里慢慢出现了一副地图。
地图之上,睢阳在雍丘的后方。
张巡这是退守了?
战况会更焦灼吗?
【张巡嘴上是答应了这六个人投降,没多久,就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包括这六个人在内。张巡手里拿的是一张李隆基的画像,他把画像张贴在所有士兵百姓都能看到的地方,然后带着所有人,对着画像拜了又拜。】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在跟李唐皇室做最后的道别呢,所以大家都拜的十分用心。想起了皇帝背弃他们逃跑,想到了从此即将转移阵营,变成安禄山的人,很多人都哭了出来。】
【就在这时,张巡把这六个唆使他投降,且闹得城中人心惶惶的人揪出来,当众斩首。】
【经过这件事后,一些有投降小心思的,把所有的心思都收了起来,而一些忠心于李唐皇室,但却深受低迷气氛影响的士兵,也因为这件事振奋起来。张巡的决心让所有人都看到了获胜的希望。】
萧崇赞叹:“果敢刚毅,果然是人才。”
韩休点头:“当时的形式已然相当严峻,以少对多,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士气。士气不坚,军心溃散,必败。”
萧崇再次感叹:“这样的人才,只当个县令,当真是屈才了啊。”
【但是雍丘毕竟是被围困的小城,他们连长安沦陷的消息都要从敌军那里获得,更不用说一些军用物资和粮食了。粮食倒还好说,雍丘粮食储存还是充足的,但弓箭手没有箭可用就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了。】
【在一个又一个士兵来跟张巡反应箭不够用的问题之后,张巡丝毫没有着急和不知所措的情绪,他早就想好了对策。】
令狐潮冷哼加嗤笑。
整个城都被数万精兵围困的死死的,连个苍蝇都进不去,怎么可能找来箭?哪里来,凭空变出来吗?
萧崇明显来了兴致:“这就有些意思了。”
他欢快地捋着柔顺的胡子。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仍旧能想到办法弄来箭羽,那属实难得。
他看了看张九龄,又看了看李隆基,决意若是张宰相不引荐此人,待到天幕结束之后,他也一定要把这个叫张巡的给弄到朝廷来。
这样的人才,应该予以更广阔的天地,让他施展自己的抱负。
【在某日夜晚,燕军发现雍丘城墙上有一群狗狗祟祟的黑色身影,他们顺着城墙放绳子,把自己吊下来。燕军赶快把这个消息汇报给令狐潮。令狐潮睡梦之中惊醒,听到燕军的汇报后,叫嚷着,这是偷袭,偷袭!迎战!】
【一声令下,所有睡梦里的燕军迷迷瞪瞪的,全被薅了起来。他们拿起弓箭就对着那批狗狗祟祟的身影射过去。】
【箭射到人了吗?乌漆嘛黑的谁能看的到啊,不管。那还要继续射吗?当然要啊,没看到人还站在那里嘛,一个个唐兵还挺有毅力呢,在密集的箭雨之下都能屹立在城墙头,一动不动,敬他是条汉子!】
【于是,乌漆嘛黑的夜里,借助月光和火光,被从被窝里薅出来的燕军,脑子还没开机,手里的箭就开始放出去了,随着令狐潮一声又一声“放”,燕军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嗖嗖嗖,一批又一批箭往雍丘城墙过去了。】
【这是一场安静的,没有悲鸣和伤亡的战争。伴随“嗖嗖嗖”的箭羽声,是令狐潮一声又一声的“放放放!”】
【时间久了,令狐潮这个小潮霸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墙头那些人,中箭了,是东倒西歪没错,怎么都歪在那里不动了?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没有人逃的吗?居然也没有听到凄惨的叫声?这不对啊。】
【令狐潮揉揉眼睛,看清了城楼上那些东倒西歪的人身上都密密麻麻扎着箭,像一排排刺猬。这回他明白了,那根本不是什么人,那是张巡扎的稻草人,这是来骗他们箭羽来了!】
【令狐潮气急败坏,再也不说“放放放”了,他呼喊着“停停停”。于是燕军全都停下来。但现在停下来,用处也不大,张巡已经得到了军中缺的东西,于是张巡登上城楼,对着令狐潮挥挥手表示感谢,带着自己的人,把那批稻草人拖下去了。】
【士兵们把稻草人身上的箭一根根拔下来收好,并做了统计,数量超过十万,这下这批箭羽够他们用一段时间了。】
[张巡:感谢老铁送来的十万支箭。]
[哈哈哈哈,令狐潮真的太傻了。]
[我发现了,令狐潮跟张巡的战斗里,令狐潮永远是失败的那一个。]
[令狐潮收拾收拾回家吧,就这燕军居还愿意继续用他?谁用令狐潮我看不起谁。]
安禄山不说话了。
燕军,是他带的军队没错吧?
这个叫令狐潮的傻子,投奔的是他对吧?
让他看看令狐潮究竟带了什么来投奔他。
哦,什么都没有,就带了一双手一张嘴,来吃白干饭呢?
倒是也不缺他的一口饭,但是吃了饭,能不能开始干活啊?
跟一个叫张巡的斗了那里么久,跟被遛着玩一样。
说出去都丢人。
安禄山不是很愿意让令狐潮投奔他了。
几万大军围困几千人,都攻不下一个雍丘。
怎么会有人带着几万的兵,跟几千的士兵盘桓那么久呢?
“你记住这个叫令狐潮的,以后若来投奔我,把他丢出去吧。”
安禄山嘱咐史思明。
此时此刻,他觉得令狐潮身上一定是沾了点什么晦气东西。
雍丘的百姓不要令狐潮,一定是有他们的道理。他也不要令狐潮这个没用的倒霉蛋,可不要把他的气运给搞差了。
大殿前文武百官都爽快地笑了。
这其中尤以李隆基笑的最为畅快。
这样的人才是属于大唐的。
“可见这个张巡是有大智慧的。”萧崇歪头对韩休讲,对这人赞不绝口。
韩休也认可:“陛下也看了天幕,张巡此人之能,不可估量啊。”
所有人都在高兴。
但令狐潮气坏了。
张巡张巡,又是张巡!
此人究竟是谁,一次又一次挫他的威风,落他的面子!
令狐潮吩咐:“快去查查这个叫张巡的究竟是谁,如今在何处?”
他心中逐渐冒出一些阴暗的心思。
若张巡会成为他令狐潮的死对头,处处与他作对,自己甚至处处落他一头,那不如寻机会扳倒他,让他再也没有机会压过他。
“安禄山的燕军……”
能连破洛阳与长安,想必是极有能力的。
且皇帝都弃城而逃了,看来李皇室气数也走到尽头了。
令狐潮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打算早日投奔安禄山去。
【没过几天,又有士兵给令狐潮送来军报,说是雍丘之上又有一批黑衣人下来了。】
【狠狠吃过亏的令狐潮在上次就已经狠狠发誓,他再也不会上张巡的当了。所以这次他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嗤,一定又是来骗箭的,他令狐潮看起来真的那么傻吗?上了一次当之后,还能上第二次当?根本不可能!】
【所以令狐潮完全没安排任何士兵迎战。】
【这下好了,这回吃大亏了。令狐潮觉得自己不是傻子,张巡更不是一个傻子啊,同样的办法他会用两次?也太看不起他张巡了。】
【这次从城墙上爬下来的人可不是什么稻草人了,这是货真价实的精锐士兵。这几百个人在燕军毫无防备的时候冲进了燕军的军营,把燕军砍的四处逃窜,令狐潮带头跑,这几百个士兵就紧追着,一直把令狐潮赶出了十几里外。】
“啧啧,多丢人呐。”
宇文融说话没有给令狐潮半分颜面。
令狐潮算哪根葱,他为什么要给令狐潮颜面?
“这大傻子。”
宇文融继续吐槽。
大殿前,没人反驳宇文融的话,甚至有几个人,认可的点了点头。
萧崇道:“是张巡厉害,这才衬的令狐潮过分傻了。”
宇文融把张巡的厉害跟令狐潮的傻分的清清楚楚:“张巡厉害,和令狐潮傻并不冲突。”
李林甫点头认同。
[哈哈哈哈,多损呐,令狐潮还发誓再也不会上张巡的当。]
[打脸来的实在太快,我都没反应过来。]
[追出十几里可还行。]
[朋友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令狐潮才是那个攻城的进攻方?]
[怎么被打的抱头鼠窜的,真惨,要这样下去的话,张巡这个守城的早晚能把令狐潮给干翻吧?]
【靠令狐潮一个人是不行了,燕军高层也发现了这个事实,于是高层给令狐潮派帮手来了。这个人是当时的河南节度使李庭望。这个人比令狐潮有脑子,既然强硬攻城是攻不过张巡的,那不如就把张巡困死吧。】
【李庭望派兵把雍丘周围的几个郡都攻陷了,从四面八方堵住张巡的退路。在李庭望准备把雍丘后方的宁陵给攻陷,彻底包围张巡的时候,张巡觉得不该坐以待毙了。】
【死守雍丘最后一定落得被困死的下场,于是在李庭望之前,张巡抢先一步退守宁陵。就在宁陵,张巡迎来了此后站在他身边,跟他并肩作战的人,睢阳太守,许远。】
[打不过怎么还带摇人的。]
[燕军高层也发现了令狐潮没用了,不管怎么说,令狐潮一定是这个视频最大的笑料。]
[我看到了什么,睢阳太守?]
[宁陵就在雍丘跟睢阳之间啊,我的天,马上就到睢阳了。]
[已经开始要哭了。]
天幕下所有人不明所以。
睢阳怎么了?为何会引起后人这样大的反应?
为何提到睢阳就要哭?
一时间,所有人心头都涌上一些不好的预感。
宇文融难得严肃起来:“大唐赋税,大部分皆来自江淮。”
涉及到经济,就是涉及到宇文融擅长的地方了。
行军打仗他或许不懂,但若说起了经济,他就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了。
李林甫叹息:“睢阳接连运河,江淮运输皆经过睢阳。”
萧崇也不再捋胡子了。
作为一个有作战经验的老人,他知道睢阳的重要性,更知道为了这如此重要之地,两方交战会变成何等惨烈的模样。
【睢阳太守为什么会自发前来帮助张巡呢?因为雍丘之后是宁陵,宁陵之后是睢阳,如果张巡带的兵在宁陵战败了,那么燕军的矛头便会直至睢阳。】
【睢阳有多重要呢,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睢阳是大唐钱袋子的开口,睢阳在谁手里,就意味着江淮一带的钱在谁手里。】
【打仗需要什么啊,需要物资,需要金钱,这是一场持久战。在双方兵力都差不多的情况下,谁背后的物资充沛,谁就是胜利的一方。如果睢阳沦陷,那么李唐皇室覆灭或许要被提上议程了。】
【所以睢阳太守来宁陵了。】
[原来睢阳这么重要?]
[我只知道战争的惨烈,原来他们是为这个而战……]
[张巡在我心里又升了一个高度,我以为他仅仅只是忠心,原来他有这样厉害的大局观。]
[如果睢阳流落到了安禄山的手里,那后果不堪设想吧。]
[睢阳要是不在了,就等于是断了唐军的补给。没有补给,打不赢仗啊……]
【张巡刚到宁陵,燕军就兵临城下。在宁陵,张巡和徐远带兵和燕军整整厮杀了一个昼夜,歼灭敌军万余人,季军将领逼不得已,连夜退兵。宁陵,首战大捷。】
【但战场并不会按照张巡的意愿,就一直设在宁陵。】
【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继位之后,他注意到了小小睢阳附近的战场。安禄山的贪婪完完全全遗传给了他,他想打开江淮的门户,他想把手伸进大唐的钱袋子,他想拿走大唐仅剩在江淮的全部赋税。】
【于是安庆绪任命尹子奇为河南节度使,率兵攻打睢阳。】
【逼不得已,张巡只能带着仅剩的一点兵力,从宁陵赶去睢阳。】
天幕上,是密密麻麻的黑点。
无数的黑点如蚂蚁一般,不知道在围着什么。
镜头倏然切近,天幕下所有人只觉得天幕之景逼近他们的眼前。
这黑点不是蚂蚁,是数不尽的士兵。
他们穿着燕军的甲胄,一个接着一个,不知疲倦顺着城墙上的云梯,想往城楼上爬。
的士兵密密麻麻贴在城墙,仅能从他们攀爬动作下露出的缝隙,隐约辨得城墙上写的两个字,睢阳。
这里,是睢阳。
所有人都震惊了。
萧崇急匆匆开口:“为什么会有这样多的士兵来攻打睢阳?”
宇文融睁大眼睛:“这多到离谱了!”
韩休隐隐有些气愤:“燕军这是不拿睢阳誓不罢休吗?”
这是欺他大唐无人吗?
李林甫沉默片刻,问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那睢阳究竟还剩多少士兵呢?”
燕军来了多少人不重要,重要的是,睢阳守城的兵力几何,能否有一战之力。
【睢阳之战,这注定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恶战。在这场战争之中,胜利就意味着拿到了往后江淮的所有赋税。大唐富庶之地在何处?在江淮。】
【为了这口肥肉,安庆绪他可以不计成本,因为收获远远大于短暂的付出,这就意味着,张巡想守住睢阳,难如登天。】
【安庆绪往睢阳派了多少士兵?整整十三万人。】
【而睢阳城中有多少兵力呢?仅仅六千八百人。】
宇文融噫吁一声:“完了,这是必败之局啊!不出三局,睢阳必陷!”
满朝文武,无人反驳。
睢阳之战,这是必败之局。
第116章 睢阳之战前期
能看到天幕的所有人都在为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而悬着一颗心。
但安禄山丝毫不关心这场战争谁胜谁败, 他关心的是,为什派兵攻打睢阳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儿子安庆绪。
“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继位”这句话如利剑深深刺痛了安禄山的双眼。
那是他抢过来的大唐, 那是他的帝位,那是他的江山!
大唐尚且没有完全进到他安禄山的口袋,他儿子安庆绪算是什么东西, 老子还没死呢, 就赶不及想来分一杯羹?
安禄山实在是太了解自己了。
他了解自己的贪恋, 了解自己对儿子的情感。
他安禄山只要在位一日, 就绝不可能让位给他的儿子!
此时安禄山目眦欲裂,双眼通红。
安庆绪这个位置怎样来的,不言而喻。
“逆子!逆子!”
安禄山大声叫嚷。
【这里顺便插一嘴, 睢阳之战已经到了安史之乱的后期了。这时候安禄山也死了, 所以安庆绪才能成为伪燕的皇帝。】
安禄山气得发疯。
果然,果然!
他究竟是因何而死?
安禄山费力地将手背在后面,拖着自己庞大的身躯来回走。
他还没有当上皇帝,就已经有了皇帝才会有的忌讳之心。
阴鸷之色慢慢爬上了安禄山的脸上。
猜忌不可避免在他心里生根, 并迅速窜成了参天大树。
【安禄山攻占洛阳之后,在洛阳登基, 这之后就过上了逍遥快活的皇帝日子。但他并没有快活很久, 因为他生病了。那时候的安禄山已经到了三百斤, 糖尿病等并发症都已经在他身上出现了。】
【饱受病痛折磨的安禄山, 也见不得周围人好。所以他毒打自己的近臣严庄, 并把从十几岁就跟在自己身边的李猪儿给阉了。】
【安禄山不是假的打, 他是真的打, 泄愤一样的打。并且安禄山在打过人之后也丝毫不会有悔改之心, 更不可能有什么金钱的慰问, 于是严庄和李猪儿对安禄山逐渐有了怨恨之心。】
【对安禄山有怨恨心不仅仅是他们两个,还有一个,安庆绪。这又是什么原因呢?儿子对老子不满,大多数也就是一个原因,不患寡而患不均,安禄山偏心。】
【安庆绪是长子,但是安禄山可不喜欢自己第一个妻子,他喜欢的是后面的段氏。因此安禄山喜欢的是段氏的孩子,甚至多次表示想让段氏的孩子继承自己位置的想法。】
【作为长子的安庆绪就不满意了,不仅不满意,他还有了怨恨之心,在利益的驱使下,安庆绪和同样有怨恨之心的严庄、李猪儿碰头了。】
果然是被他自己的儿子给杀了!
安禄山两眼瞪的堪比牛眼,两眼全是被忤逆的愤怒。
那是他打下的洛阳,那是他的皇位。
他想给谁就给谁,哪里容的当儿子的来不满?
他是他爹,他有什么安排,做儿子的只能服从!
安禄山对安庆绪的厌恶在此时降到了冰点。
没有人会在知道自己死了后,对这个杀人凶手有什么好的感情。
是的,此时安庆绪在安禄山眼里已经算不上他的儿子了,那是一个会跟他争夺权力的杀人凶手。
那是毁了他一世英名的人!
他一手创立的大燕,就毁在了安庆绪的手里。
说到安禄山,皇宫大殿前的众人齐刷刷的“哦呦”。
每个人像是完全失去了悲悯之心一样,他们不再因为一个人的死呜呜咽咽,长吁短叹。
每个人的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的情绪。
包括李隆基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笑的像朵花。
“哦呦,毒打近臣?还把自己的近臣给阉了?”
李隆基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大臣们,小小地翘了翘尾巴。
他从来不打人,他对近臣好着呢,不仅仅是近臣,他对大臣们也都好着。
不仅认真听他们的谏言,逢年过节还都给大臣们送礼表示慰问。
“不患寡而患不均?偏心?”
“啧啧……”
李隆基一边笑一边摇头,嘴巴瘪起来,还顺带表示了对安禄山的不屑。
有宠妃,偏心儿子。
这下好了,闹乱子了吧?
像他,他就不搞什么宠妃那一套!
此时李隆基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被天幕背刺后,整改好的那一批人。
也忘记了他后宫里的妃嫔们全都去跟皇后贴贴,而完全不搭理他这件事。
他只觉得安禄山的偏心行为实在是太掉价了。
可不是什么人登基了就能当皇帝的。
且那安庆绪就没有毛病吗?
有啊!
李隆基想了想自己那省心的太子,以及让朝堂上下都赞不绝口的皇孙,龇着大牙乐出了声。
看他的太子,就不会想着跟他这个当老子的争权力,孙子又是一等一的好,不仅让朝臣们喜欢,还让他的兄弟们喜欢。
这是什么?这就是人格魅力!这是随了他啊。
李隆基在这里颠颠地高兴,安禄山的情绪就不是那么稳定了。
他暴躁挠头,像个疯子:“把安庆绪关起来!”
【李猪儿被安禄山阉了之后,变成了贴身伺候安禄山的人,这样一来李猪儿就成了挨最多打的人。严庄跟李猪儿说,现在安禄山因为一点小事就把你打成这个样子,如果遇到什么大事呢,你会不会直接被他打死?】
【听到这话的李猪儿再也坐不住了。于是一天夜里,严庄,李猪儿,还有安庆绪三个人来到了安禄山的寝宫,由严庄跟安庆绪一左一右把守着大门,李猪儿亲自操刀,进去把安禄山给杀了。】
【安禄山肥的不行,李猪儿杀他也费劲,一刀不行来两刀,就这样把安禄山的肚子砍得血肉模糊。安禄山的生命也就此终结。】
[死的好!]
[安禄山的死实在是大快人心。]
[早就该死了,作了那么久的妖,死了干净。]
此时此刻,令狐潮仰头看着天很久了。
天幕呢,怎么不继续讲他跟张巡的事情了?
张巡离开雍丘之后怎么了?
可惜再无天幕告诉令狐潮他的结局,他也看不到张巡的结局,更不知道唐军与燕军究竟谁胜谁负。
但本能的,令狐潮觉得自己不应当有什么坏的结局。
燕军那样勇猛无比,安禄山甚至接连攻陷洛阳和长安两座城池。
长安都沦陷了,这胜负还不明显吗?
对安禄山死讯一无所知的令狐潮准备收拾收拾包裹,去投奔安禄山。
毕竟现在的安禄山已经走在历史的轨道上,他已经成为大权在握的三镇节度使了!
大殿前。
在切切实实知道了安禄山的悲惨结局后,所有人都觉得心里的恶气出来了,呼吸都顺畅了。
“安禄山死了,这是在是大快人心!”
“安禄山不守纲常起兵谋逆,也别指望自己儿子能守伦理。”
“可不就是,逆贼死有余辜啊。”
颜季明张开双臂欢呼:“死了!杀了我阿爹的人死了!”
颜真卿也是一脸欣慰。
颜季明欢呼过后,又带着担忧看了眼自己的叔父:“我们既已经知道了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颜家的结局,会改变吗?”
颜真卿回看颜季明。
他又想起了最终没能回家的颜家三十几口人。
颜真卿认真道:“会改变的,那场灾祸,一定不会再发生。”
他现在身在官场,他可以向陛下进言。
历史已经改变了太多太多,颜家满门忠臣,一定不会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安禄山被即将到手的权利给蒙蔽了双眼,被死于亲生儿子手下的仇恨蒙蔽了双眼,他死死盯着天幕。
天幕早已经不是他所认为的神迹了。
“安禄山死了实在是大快人心”这样的话已经表明了安禄山此人的历史定位,他,就是大唐的叛贼,而并不是什么伪燕的皇帝,更不是什么开辟一朝的英雄。
但安禄山并不愿意深想。
他现在是三镇节度使,皇位于他而言触手可及,甚至于他此时此刻,就是想谋反也是可以的!
他已经慢慢忘记了自己成功谋反是有李隆基完全的信任在里面的,他更倾向于这是凭借他真本事得来的。
谋反,谋反……
这两个字慢慢被安禄山刻入血肉。
【安庆绪派尹子奇带十三万燕军攻打睢阳。尹子奇到睢阳的时候,正是正月。以十三万对战区区的七千人,这实在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尹子奇包括所有的燕军都是这样认为的。】
【于是尹子奇没有讲什么兵法,也没有用什么计谋或者先进武器,他拉着人直接到了睢阳城下,采用的是最简单的人海战术。】
【一批又一批燕军往睢阳城楼上爬,密密麻麻,围满了整个城墙。】
【尹子奇不用策略,但张巡用策略。张巡用弓箭手对战尹子奇的步兵,城楼上是的弓箭手不断往城楼下射箭,一个接着一个燕军倒下。】
【人海战术人虽多,但这也注定了他们的进攻并不会过于迅速。张巡利用弓箭手拖延了燕军先锋队的步伐,在燕军产生退意的时候,派骑兵冲入疲惫的先锋队中,将燕军的先头部队杀的七七八八。】
【整整十六个昼夜,一批又一批燕军不断试着往睢阳城城楼上爬,一批又一批燕军倒下。而张巡带的兵始终站在城墙上。每一个士兵的命都尤为珍贵,他们不能倒下。】
【燕军倒下一人,有千千万万的士兵补上,但睢阳城,仅仅只有不到七千的兵力。】
【张巡就是用这样的办法,杀了两万余燕兵,同时俘虏了六十几个高级将领。】
[很棒了,在这样悬殊的兵力之下还能不落下风,已经很厉害了。]
[如果不是因为杨国忠,大唐著名将军的行列会有张巡的姓名的。]
[现在所有人都记得张巡,所有人都知道他。]
百官慨叹:“张巡英勇。”
李隆基跟着点头。
的确英勇,在如此悬殊的兵力之下,用不到七千的兵抗住了十三万兵力带来的压力,这绝非寻常人能做到的。
“可也撑不住多久啊。”
宇文融带着悲观,遗憾道。
这并不是宇文融天生悲观,而是这样悬殊的数字,听起来都令人触目惊心,更遑论亲眼看到了。
在宇文融眼里,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士兵带着逐渐蚕食睢阳之势,尽管张巡能胜一时,但绝无法取得绝对的胜利。
不仅是宇文融这样认为,在场的所有人,大部分都带着这样悲观的想法。
但尽管悲观,他们仍旧带着希望张巡获胜的矛盾心理。
所有人都盼望着能从天幕之中看到一场奇迹的发生。
【尹子奇见兵力损耗如此之快,逐渐意识到张巡是个硬茬,这骨头,难啃。】
【于是尹子奇选择暂时退兵,寻找新的机会。】
【过了将近三个月,尹子奇又出兵了。他这出兵是带着必胜之心,信心满满。原因无他,只因有内应。】
【睢阳城内,有尹子奇的内应。】
[这个叫尹子奇的好像是比令狐潮聪明一点。]
[但是再聪明也比不上张巡啊。]
[张巡是真的猛啊。]
李隆基跺脚生气:“内应内应!这内应真该死啊!”
宇文融小声跟李林甫嘀咕:“谁说不是呢?”
韩休从另一角度切入:“可见当时的大唐已经逐渐失了人心。”
萧崇叹息:“悬殊的兵力让人望而却步啊。”
【尹子奇见强攻不行,于是打算智趣。他和张巡的一个手下联系上,打着劝降的想法,让张巡的这个手下叛变了。】
【但张巡很快知道了这件事,他决定将计就计,利用尹子奇笃定睢阳有内应的想法,反过来将尹子奇一军。】
【尹子奇和内应约定,以绿帽子为信号,只要是诚心归顺于燕军的,在开战的时候都戴上一顶绿帽子,燕军就不会对这些人动手。而这些带着绿帽子的唐军,就是燕军伸到睢阳内的一只手,开战即是这群绿帽子反水的时候。】
[……不是,我说真的,一定要用绿帽子当信号吗?]
[换成别的帽子不行吗?就是黄色的也比绿色的好啊。]
[那会绿帽子还没有那个意思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严肃的场面,我现在是有些想笑的,对不起,总在严肃的时候笑是我不对。]
天幕下的人都呆呆傻傻。
上一秒,他们在为张巡的机智点赞。
将计就计,诱敌深入,妙啊!
后一秒,他们在挠头看天幕,对绿帽子一词颇是费解。
绿帽子怎么了?
到底哪里戳中了后人的笑点吗?
感觉后人们很是一言难尽的样子。
宇文融傻了吧唧:“绿帽子是什么?我府内还有一顶,入冬之时我经常会戴。”
李林甫虽不懂绿帽子是什么意思,但他从后人的话中品出,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真诚劝宇文融:“还是不要戴了吧。”
【尹子奇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暴露了,他雄赳赳气昂昂,自信满满带着自己的兵,又到了睢阳城下。】
【他事先吩咐好了所有的士兵,看到绿帽子的不要杀,都是自己人。燕军们也把这牢牢记在了心上,没错,是自己人,记住了!】
【但奇怪的事情来了。张巡开城门放骑兵的时候,只见先头骑兵,有一个算一个,都戴上了绿帽子,这绿帽子好像是他们的军帽,齐刷刷的,格外亮眼。】
【燕军谨记他们将军的嘱咐,都是自己人,不要冲动,自己人可不能打。】
【就这样,张巡的部队冲进燕军中,如过无人之境,没有任何阻拦。】
【就在这些绿帽子士兵冲到军队最中心的时候,他们开杀了,周围的燕军被杀的措手不及,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本能逃窜。】
【这时候,张巡后面的补给军队也到了,这些后头的士兵和先头部队来了里应外合,燕军作鸟兽状散。尹子奇见此战无胜利的可能,又一次匆匆退兵了。】
[芜湖,勇猛!]
[这战斗看的我是神清气爽啊。]
[我只知道睢阳之战惨烈,但是不知道张巡的前面几仗都打得那样漂亮。]
萧崇神在在的:“张巡是熟读兵书的,就这几场战斗之中,已经能看出他用兵之灵活了。”
韩休疑惑:“天幕不是最开始就提了,张巡他熟读兵法,且不是纸上谈兵之辈吗?”
萧崇愣了愣:“说过吗?”
他沉迷分析战局,倒真的把这事给忘了。
要不还得说是文官的记性更好些呢。
萧崇想到了记性好,又苦哈哈一笑。
算了,韩休的记性还是不必那么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记得一清二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做的不好了,就暗戳戳参他一本。
【第二回合,尹子奇又输了。到了五月,正是收麦子的时候,尹子奇又心生一计,他开始让燕军收麦子,断了睢阳附近能找到的所有粮草。】
【但燕军专心致志收麦子也给了张巡主动出击的机会。每每燕军收麦子的时候,张巡就命人擂起战鼓,大家都知道,擂鼓就是要出兵打仗了。】
【听到战鼓的燕军纷纷放下手下的麦子,整合集队,拿好武器,准备冲锋陷阵。】
【但每此等到燕军都准备好了的时候,张巡又不动了。睢阳城大门紧闭,好像擂鼓是燕军们的错觉。紧闭的大门像是在嘲笑燕军所有人是憨憨:谁擂鼓了?我们可没有要打仗,谁说擂鼓就一定要出兵?我们又没跟你做约定。】
【于是燕军只能怏怏退兵。】
[哈哈哈哈,太傻了,张巡把十三万人遛着玩。]
[张巡的脑袋还是很灵活的。]
[张巡打仗有点流氓打法啊?年轻的时候也应该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吧?]
[不能亲眼目睹古人的风姿也是遗憾啊。]
李隆基得意。
后人是不能目睹英雄之风姿了。
但是要不了多久,他,李隆基可以亲眼目睹。
想了想手里多了不少的人才,李隆基心里止不住冒开心泡泡。
萧崇嗳了一声:“这哪里能是流氓打法,这是兵不厌诈啊。”
韩休不理解道:“若是张巡一直用这个法子,不就被燕军发下他是假出兵了吗?没人会相信他了呀?”
“且张巡此法,除了戏耍燕军,也不能对战局有任何的帮助……”
萧崇脸上露出洞悉一切的微笑:“张巡想做的当然不仅仅是戏耍燕军,你且看吧。”
【张巡就这样多番擂鼓,一直擂到燕军上下人人厌烦疲倦,听到战鼓敲响也像没听到一样。这就像狼来了的故事,燕军被骗的次数多了,就不会相信了,甚至燕军将领尹子奇都不再管睢阳城内的战鼓了。】
【反正他们敲战鼓就跟每天太阳必须要升起来是一样的,不知道在城里干些什么,不管好了。】
【就在尹子奇完全懈怠的时候,张巡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命五百士兵出城,直奔燕军安营扎寨之处。时至夜晚,尹子奇在睡梦之中被吵醒,他衣服都没穿好,就被通知:燕军的旗子被拔啦!】
【军旗都被拔了,这简直就是站在他尹子奇的脑袋上拉屎,但是现在的尹子奇没有任何办法,他毫无准备,忙着逃命呢,只能任由张巡站在他脑袋上拉屎。】
【这一回,又是唐军大获全胜。】
[芜湖!又赢啦!]
[怎么看睢阳之战的前期就像在看爽文一样?]
[张巡真的是用兵如神。]
萧崇看着天幕,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韩休也跟着振奋起来。
原来张巡是如此用意。
安禄山不高兴了。
站在燕军头上拉屎,就是站在尹子奇的头上拉屎,这就是站在他安禄山的头上拉屎!
安禄山的记仇本上又多了一笔。
不对,尹子奇是安庆绪派出去的兵吧?
现在好了,安禄山头上胖到看不见的青筋在跳动。
安庆绪也在他头上拉屎!
“把安庆绪绑起来,绑起来!”
安禄山无能狂怒。
【尹子奇吃了败仗,气急败坏了。很快,他修整好兵力之后,就转头开始打张巡了,他暗暗发誓,此仇不报非君子!】
【尹子奇很急,但是张巡说:你先别急。为什么呢,因为张巡也盯上了尹子奇。长时间的拉锯战已经让张巡厌烦疲倦了,擒贼先擒王,他想把尹子奇给弄死,然后给燕军一锅端了。】
[666,张巡的勇气我是佩服的,仅仅七千人不到啊,敢想着把对方将领给弄死?]
[是真的狂啊,这里狂没有贬义。]
[有胆识啊,一身血性。]
[听说张巡打架的时候永远冲在前面,自己受伤也不会让手下受伤,所以他手下的人都忠心耿耿。]
百官又在感叹了。
“冲在最前面的将军,都是好将军啊。”
“至少是爱兵如子的将军,这是真正把自己的士兵们当成家人来看了。”
“这样的将军,往往最得人心。”
“用兵如神,又爱兵如子,张巡这人,实在难得啊。”
【仅仅七千兵力对战十三万兵力,是什么让张巡有这样的底气直接挑衅尹子奇呢?这样的底气不仅来自于张巡本人的用兵如神,更是来自于张巡手下一员猛将。这位是名副其实的神箭手。】
天幕上是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影。
那人立于睢阳城墙头。
夕阳西下,落日余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他逆着阳光,拉弓搭弦,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紧实。
他手上的弓箭沉逾几十斤重,可他的手依旧稳如磐石。
日光下,他一眼眯起,一眼睁开,目光所及,正是面前十几万大军。
他松手放箭。
伴随敌军中央一声惨叫,箭矢直指的,正是燕军将领尹子奇的一只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神箭手出场啦,张巡的好帮手。我这两天看睢阳之战资料的时候,真的感叹张巡这人很会用兵,也可能是我深入了解过的战争太少的缘故啦。现在是五月的睢阳,下章就能到十月了,战局最惨烈的时候。
第117章 睢阳之战中期
【尹子奇带兵反扑, 想把场子给找回来。这时候的张巡也已经厌倦了长达五个月的拉锯战,擒贼先擒王,他想射杀尹子奇。】
【射杀尹子奇当然是一个好的想法, 但是这个想法在落实的时候首先就遇到了困难,睢阳城里的所有士兵,包括张巡以及太守许远, 没有一个人认识尹子奇。】
【其次, 两军对峙, 人数众多, 尹子奇混在其中泯然众矣,很难被精准找到。且尹子奇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在出战的时候, 还会带着几个跟自己穿着一样的士兵放在身边, 用来迷惑视线,这样以来,能准确找到尹子奇的概率大大降低。】
[尹子奇还挺怕死的。]
[在身边带那么多人混淆视听,真的好怂啊。]
[也不是怂吧?毕竟谁都想活着。]
[可他是个将军啊, 一个需要冲锋陷阵的将军,回回都带这么多的替死鬼真的好吗?]
[知道尹子奇身份的晓得他是个将军, 不知道的, 还以为是什么皇帝呢。]
[和永远冲在第一线的张巡真的没法比吧。]
天幕下百官纷纷点头。
的确, 尹子奇确实没法跟张巡相比。
单单是这样一个小细节, 就能分清优劣, 高下立见。
张巡回回都冲在士兵的前面, 生怕他们受伤, 而尹子奇用士兵把自己给牢牢围起来, 用士兵的命给自己苟住一个生命线。
谁是英勇杀敌的将领, 而谁是贪生怕死之徒,已然无比清晰了。
【为了找到尹子奇,张巡又用上了计谋。他命令周围的士兵,将手里射出的箭换成秸秆和削尖的木棍。给燕军一种他们已经弹尽粮绝的错觉。】
【普通士兵毕竟不是有脑子的高级将领,他们看到这样的木棍,本能认为睢阳城内已经没有箭矢。秸秆打在身上造成的伤害性实在是没办法跟真正的利箭相比。】
【于是燕军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想把这样的好消息汇报给将领尹子奇。有很多的燕军都拿着从身上掉下来的木棍跟秸秆,往尹子奇所在的位置跑去。】
【就这样,在众多混淆视听的“尹子奇”堆里,张巡找到了真正的尹子奇。现在,就到了张巡身边的弓箭手南霁云出场的时候了。】
[原来那么帅的身影是南霁云的。]
[南霁云也应该算是张巡手下的猛将了。]
[谁说不是呢,哪个将军手底下没两个能人啊?就冲他一箭就能射中尹子奇的眼睛,我就很看好他。]
[但是看好也没什么用,他还是死在了睢阳之战。]
上一秒的李隆基振奋不已:南霁云南霁云,又是一个新人才!
下一秒的李隆基低眉搭眼:好的,新人才又死在了安史之乱中。
“说安史之乱是盛唐的浩劫,实在是没有半分夸大啊。”
张九龄目光幽深,满是悲悯地看着天幕。
在场的所有人,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本该在大唐盛世绽放光芒的人才,在初显锋芒的时候就死在了这场浩劫之中。
“或许没有安史之乱,这些人本该是于朝廷施展才能,实现抱负的。”
韩休带着痛心道。
宇文融摇摇头:“不是这样。”
他瞥了李林甫一眼:“就是没有安史之乱,待杨国忠坐上宰相的位置,这些人才也并不会于朝廷实现他们的抱负。”
于是,所有人都想起了奸相杨国忠。
宇文融伸出胳膊,给了李林甫一杵子,并意有所指地看着他。
李林甫往左侧一步走,躲开宇文融的胳膊肘子:说奸相杨国忠的事呢,不要扯上我。
宇文融不管,厚脸皮也跟着李林甫一步走:你难道不知道杨国忠那排斥异己都是跟谁学的吗?
李林甫烦宇文融烦的要死。
一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可算是被他揪住了,天幕尚且都忘记这件事不再背刺他了,但宇文融根本不会忘记!
李林甫奓了两根毛,他看着宇文融用眼神表示:我已经悔改了!
宇文融看着李林甫,意思很明显:不信,就是不信!
而此时,大殿的话题中心,杨国忠本人已经快没了半条命。
长时间在马背上颠簸,他已经快把自己的胆汁都吐出来了。
近了,近了,离长安更近了!
再坚持坚持,马上就能到长安了,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啊!
【南霁云出身穷苦之家,但骑马射箭好像是上天赐给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传说他通晓七十二路枪法,百步之内能做到箭无虚发。后来,他因家庭实在穷苦,不得已只能外出谋生,就这样,他几经辗转到了张巡麾下。】
【张巡是个有识人之能的领导者,他给了南霁云充分的施展拳脚的机会。南霁云也不负张巡所给的机会,在一次又一次作战之中锤炼自己,终成为张巡坚实的左膀右臂。】
【在睢阳之战中,南霁云注定要留下独属于他那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断往尹子奇那里跑去的燕军将士们暴露了尹子奇的位置,张巡和南霁云站在城楼相视一笑,找到了。】
【夕阳余晖之下,南霁云拉弓搭弦的身影被拉的很长。他箭指尹子奇最脆弱的地方,左眼。】
【随着一声痛苦的哀嚎,尹子奇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南霁云翻身上马,拿着长枪就冲出去了,趁着尹子奇失去左眼,彻底斩杀尹子奇!】
【但尹子奇周围还是有太多的亲卫兵,他们看着南霁云骑马过来的时候,纷纷围住尹子奇,将尹子奇护送回营。】
【就这样,尹子奇永远失去了他的左眼。】
李隆基仔细听着南霁云的过往经历。
家境贫寒,辗转之后投入张巡的麾下,接着就参加了睢阳之战。
那是不是说明,如今南霁云没有进到中央,没受到重用,并不是他李隆基的过错?
李隆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吞吞口水,放下心来。
“快找,派人快找南霁云,不会发生睢阳之战,南霁云不会死,他得有更大的舞台施展身手。”
李隆基挥手吩咐道。
“南霁云真猛啊……”
众人如是感叹着。
萧崇却叹了口气。
韩休被萧崇这声叹息弄的摸不着头脑,他侧头问萧崇为何叹气。
萧崇担忧道:“如果不能彻底斩杀尹子奇,失去一眼睛的痛苦便会让尹子奇彻底反扑,届时睢阳,恐怕支撑不住那样的压力啊。”
【尹子奇失去了他的左眼,于是双方短暂休战。这好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尹子奇的仇恨在就在这样的平静之下不断酝酿,然后日积月累,逐渐加深。】
【在养眼睛的同时,尹子奇从后方接二连三调来的兵力多达数万,不仅弥补了这前七个月的所有损耗,更是增添了更多的有生力量。同时,损耗兵马粮草等全部补齐。】
【可此时睢阳城迎来最大的困难,城中的粮草已经所剩无几了。】
【根据史书记载,在年初的时候,睢阳城的粮食共有六万石,足够城中百姓将士吃整整一年。但在此之前,濮阳和济阴两地先后来借粮,在当时节度使的逼迫之下,睢阳太守许远只能将这辛苦攒来的粮食借出一半。】
【此时,睢阳所剩的粮食仅有三万石。而济阴太守拿到粮食不久后,就彻底投降,许远借出去的粮食彻底打了水漂。】
[我气死!既然要投降就不要来借粮食啊?]
[想想后面睢阳的百姓士兵没有一口粮食吃我就心痛。]
[许远这时候借别人粮食,等到他没有粮食的时候,就没有人借他了。]
大殿前的所有人都闻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没人借粮吗……”
有人迷茫问着。
“都是大唐的城池,为何不借呢?”
李林甫叹了口气,却并未多说什么话。
能问出这样问题的大抵在朝中任职不久。
那些太守,有的要自己吃粮,有的担心粮食不够。战争年月,一点粮食价值千金,说是借粮,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借出去的粮食有去无回啊。
在颜太守死守城池的时候,也同样面临这样的情况。
城中无粮可吃,多番向外求助借粮借兵,无人理睬,那是眼红颜太守的战功。
这回,也大抵如此吧。
【我们可以算一下,六万石的粮食能坚持一年,那三万石的粮食就只能坚持半年,而那时候已经到了七月份了,也就是说,早在一个月前,城中就应当是一粒米都没有的状态。】
【而在七月,城中已然有少量余量,和说明为了省下粮食,城中众人节衣缩食,已经很久没吃饱过饭了。】
【他们按照严格的分配制度,每个将士每天只能领到二两米饭,这二两米饭根本无法满足一个成年男性的一天需求量。因此士兵们开始吃纸张,树皮……】
萧崇出身贵族,吃树皮和枝叶让他愕然。
贺知章叹道:“莫说是战争物资匮乏之时,就是饥荒年岁时,百姓也是这样过来的。”
“若是吃完了树皮依旧没有找到粮食呢?会有人帮助他们吗?”
有人开口问。
没人知道他问的是百姓的粮尽,还是睢阳士兵们的粮尽。
贺知章顿了半晌。
“若是吃完了……那就是吃完了。”
话至一半,贺知章多了几分难言的晦涩。
他闭口不再说话了。
但众人皆知,贺公怜悯,不愿将残酷的事实说出。饥荒年岁,米价比金贵,那些饿肚子的百姓不会等到救助的粮食。
睢阳城里的那些将士们,大约也不会等来转机。
【尽管自从两军开战,张巡就带领睢阳的士兵屡屡获得胜利,但是这样的胜利是用沉重代价换来的。】
【我们刚刚说过,尹子奇失去一只眼睛后,从各地调来兵力,将损失的兵力补齐,使得交战半年之后,燕军能用的兵力不降反增。】
【但睢阳没有任何兵力的补给,在交战之初,睢阳有的也仅是不到七千的兵力。而这半年来的屡战屡胜,是用睢阳五千的兵力换来的,此时睢阳仅仅剩下一千六百名战士。】
【一千六百名将士,每人每天仅仅能分得一拳头的米饭,这一拳的米饭,不是为了让他们填饱肚子的,而是为了让吊着他们一口气的。】
【睢阳城内的士兵,就是以这样的状态去迎接尹子奇的愤怒一击的。】
天幕上,是睢阳城内之景。
而大殿前所有衣食无忧,不知何为饥荒的贵族与官员,被天幕包裹着,也恍然进入了这个几乎丧失活力的城内。
将士们随处躺在街边。
他们身上是破损的铠甲,铠甲上满是血污与泥沙。尽管这血污抬抬手便可擦到,但是无人伸手去擦。
他们闭目躺着,节省着身上仅存的每一丝力气。
阳光顺着树干缝隙斑驳着落在将士们的脸上。
树干是光秃秃的,上面的叶子已被吃干净,整座城中,除了黄沙,几乎再无绿植。
偶有将士睁开眼睛,一双眼睛除了木然,别无其他情绪。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走到尽头,他们日复一日做的,就是听到战鼓后拿起身边的武器,登城楼迎战。
这仗要打到何时,这仗究竟能不能打胜,没人敢想。
突然,战鼓擂响。
这些倒地的士兵无条件服从军令,他们拿起身边的武器重新站了起来,将干裂嘴唇上的血迹抿掉。
战鼓一声比一声响亮,他们眼中也一点点恢复着光彩。
战鼓就是军令。
战鼓响起,就意味着他们要站起来战斗,要为守住这座城池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们守的不仅是小小的睢阳,他们更是在守住后面的整个江淮。
他们不仅仅是为睢阳而战,他们是为收复长安而战。
长安,长安,那是大唐的心脏。
为了大唐,他们无一人后退。
所有人无力气去想其他的事情,他们满脑海有的仅仅只是一个字。
战!
【在尹子奇的领导下,燕军不断加大战争的投入力度。既然普通交锋是没有用的,那就用更先进的设备。】
【尹子奇早早就命工匠制作了云梯,这云梯是能够承载两百个士兵的巨大移动梯子,能承载精兵移动到城墙。这样就减少了燕军攀爬的过程。】
【张巡深知,在这种时候,不能和燕军硬碰硬,只能智取。】
【张巡很快想到了对策,他让将士们在城墙上掏了很多拳头大小的洞口。在燕军的云梯靠近城墙的时候,在木棍顶端绑上铁钩,将木棍从这些洞口伸出,将云梯牢牢控制住。燕军进退两难。】
【控制住云梯之后,再从其余洞口伸出另一批木棍。这批木顶端绑着的是带火的铁笼,唐军用火点燃木制云梯,云梯从中间烧断之后,上面的燕军身上带火,自顾不暇,纷纷掉了下来。】
萧崇内心五味陈杂。
他现在知道为何张巡能带着区区不到七千的士兵抵抗对面十几万的士兵了。
“若守城的将领不是张巡,而是其他人,那睢阳之战,绝无可能坚持如此之久。”
这是极高的评价。
睢阳之战的将领,满天下除了张巡一人,再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在天幕刚讲睢阳之战兵力悬殊之时,就笃定必打不过三个回合的宇文融也不说话了。
战争实在是太过惨烈。
他天幕带着便览睢阳城内之景,他看到士兵骨瘦到脱相却仍旧把武器拿的极稳,他看到战鼓一响满城将士重新站起奔赴战场,他还满城植被皆无,看不到一点绿意。
他们吃不饱饭,他们浑身是伤,他们不知去了战场是否还有回来的机会。
但他们的依旧随着战鼓奔赴战场,义无反顾。
这是一场必败之战,但能坚持七个月,已然够了。
够了的。
宇文融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满身是伤,面黄肌瘦的将士冲锋陷阵。
【尹子奇一计不成,还有一计。既然云梯无用,那就用钩车将城墙上所有的遮阴棚顶都掀翻,棚子砸下,必能砸伤唐军。】
【但张巡也有针对勾车的办法。他让人用吊臂勾住钩车的铁钩,把钩车的钩子套出,拉上来变成自己的物资。没有钩子的钩车就变成了无用之物,尹子奇这一计也落空了。】
【没了云梯和钩车,尹子奇还有木马车。木马车做成了木马的形状,里面装着的是燕军。张巡明白了木马的构造之后,便用铜水浇灌木马,于是尹子奇的第三计也宣告失败。】
【在这之后,尹子奇依旧不放弃,他让人砍伐大量树木,将木头和沙袋堆积到城墙下。尹子奇想要堆一个能走上城墙的长梯。】
【张巡不再动了,他没有像前三次一样想到什么立竿见影的,能针对燕军的办法。于是燕军众人也都以为张巡是放弃了抵抗,或者是一筹莫展,别无他法,只能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此时所有人都知道,张巡已经坚持到了他所能坚持的最大限度了。
就是张巡在此放弃,他们也没有任何权力去责备张巡放弃抵抗。
以不到七千人对战十三万人,张巡做的已经非常好了。
但是所有人仍旧是忍不住地期待,期待张巡能想出什么新的办法来迎敌。
尽管希望渺茫,但这并不妨碍所有人将期待倾注在张巡的身上。
在这样以少对多的必败之局中,张巡已经创造了太多的奇迹。
【张巡真的是别无他法了吗?并不是。他只是白天没有动作了,但是在晚上,他命令士兵们偷偷开城门,将这些木块沙袋堆中,扔容易点燃的枯草树枝。】
【就在多日后,燕军们认为自己做的这个梯子足以帮他们登上城楼时,他们重新擂起战鼓,与唐军开战。】
【张巡先是假意抵抗,等到大部分的燕军都走上了这梯子的时候,他命令将士们往这梯子上扔无数火把。】
【烈日下,枯枝干草极易点燃,无数小火苗将这些干草点燃,慢慢的,无数火苗连成一片。火势蔓延地极快,窜天的大火在睢阳城墙边烧起,无数燕军在此丧命。】
天幕上,是冲天的火光。
天幕下的每一个人似乎都能感受到烈火即将灼烧面庞的压迫感。
天幕上,以一道接天的大火作隔,一边,黑压压一片,是尹子奇带着十几万大军匆匆逃窜的背影。
另一边,是无助的睢阳城。
这火像是天然的屏障,阻隔了所有人试图攻入睢阳的燕军,却也将睢阳城的每一个人都锁在了里面。
【这场大火整整烧了二十几日。】
【而尹子奇像是在这场大火的启发下,想出了新的计策。他不打算跟睢阳城内的士兵动用任何谋略跟武力了,他命燕军在睢阳城外挖了整整三道巨大壕沟,并用木栅栏作隔,将睢阳城彻底围死。】
【尹子奇知道,睢阳城里没有粮草,他想饿死睢阳城的所有人。反正他手里有充足的粮食,攻陷睢阳也并不急于一时,已经耗了半年多,只要再等两个月,睢阳城就会变成无一生还的死城。】
【尹子奇要的,只是睢阳城,而睢阳城内无论是士兵还是百姓,他们的死活,与尹子奇没有半分关系。】
[有时候会听到张巡没有人性的说法,其实尹子奇也没有人性。]
[已经要开始刀了是吗?我纸巾准备好了。]
[整个城池无一生还啊,真的太悲壮了。]
[如果没有安史之乱,这些本不应该发生的。]
越来越多的人不再敢看天幕了。
被困在死城,只能等着被饿死的结局几乎让所有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文人无法接受。
人生而带着悲悯的能力,更遑论这城中是大唐的百姓,守城的是大唐的士兵。
所有人都预见了城中人必死的结局。
“想必这场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吧……”
又生生拖了一个月,半年多了,真的够了。
睢阳城的士兵能创造出这样的战绩,已经能被列入史册,彪炳千秋了。
【快到八月了,城里的粮草几乎彻底吃干净了。已经无树叶树皮可吃,每天的一拳米饭也几乎成了奢望。】
【当时在睢阳不远处的临淮可以说是兵粮充足,此时如果临淮愿意出兵,或者是借粮,睢阳就还有救,睢阳的士兵就还能战斗。】
【借兵借粮或许不能彻底解决睢阳的危及,但这能拖延很长的时间,可以拖延的长安重回大唐的怀抱,可以拖延到大唐派精锐之师来救睢阳于水火。】
【情况严峻,能否借到兵和粮,关乎睢阳的存亡,而睢阳的存亡关乎大唐最富庶之地,江淮的所属权。江淮一定不能落入伪燕的手里。】
【在这时候,南霁云站了出来。他向张巡请求,允许他冲破层层防线,去临淮借兵借粮。】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知道吧,一个脆弱的作者,她真的很容易被养死的TvT 你们就是养养也记得要回来嗷(打滚)(撒泼)(焦虑地走来走去)
第118章 睢阳之战后期
[南霁云都派出来了, 应该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吧?]
[只够半年的粮草已经坚持了七个月了。]
[心好痛,南霁云是借不到粮的。]
在场所有人,无论是根据弹幕透露的信息推测, 还是根据人性来揣度,亦或是看到了颜氏一族守城的前车之鉴,都明白南霁云此番出城, 只不过是徒劳。
他拼尽全力突破尹子奇的冲冲防线, 最后不过是无功而返。
可南霁云不知道。
当时正在睢阳城, 眼看着满城士兵面黄肌瘦的南霁云不知道。
他不知道这一去能不能借到粮食跟兵力。
他只知道, 若是能借到,那就是重新又给了睢阳一次生的希望。
为了这一点点渺茫的希望,他可以冒着生命危险突出重围。
天幕画面变了。
上面不再是死寂的睢阳城。
画面不知是切到了什么地方, 这里没有夏日的酷暑, 满城绿荫。这里的人身上也不是带血的破烂甲胄,他们身穿绫罗锦缎。
才刚刚入夜,有一处府邸就传来了悦耳的丝竹之音。
这声音轻快欢动,够动所有人的心弦, 引得听到乐音之人皆心驰神往,想去这府中一看究竟。
但这府却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进来的。
这里是节度使府。
这乐音也并不是时常都有的。
今日, 节度使府来了一个值得让节度使亲自接见的贵宾。
天幕下, 文武百官那始终紧绷的一根弦被这舒缓乐音给抚平了。
所有人都陷入这温柔乡之中。
这里多好啊。
没有连天战火, 没有战马嘶鸣, 没有流血, 没有牺牲, 更没有无穷尽而不知道何日止的饥饿。
画面转至节度使府。
节度使府内大摆宴席, 桌上是无穷尽的美食, 有肥的流油的烤鸭, 有刚刚出锅,仍旧冒热气的蒸鱼。
一个又一个侍女端着各色菜品,聘聘袅袅走进来,将手中的菜放在桌上。
侍女来了一轮又一轮,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越来越多,几乎让所有人都挑花了眼。
坐在高位的节度使像是极满意自己所看到的。
美人在侧,美酒在握,桌前是吃不完的美食,人生能得如此逍遥快活,还更欲求些什么呢?
于是节度使高高举杯,对着宾客席朗声道:“喝!”
这酒还没喝到节度使的嘴里,天幕下的所有人却都醉了。
随着天幕所讲述的内容越发深入到安史之乱的细节,这天幕上的画面就越发真实。
将他们包裹其中的天幕带给他们的,不仅仅是视觉上的冲击。
他们的五感好像都被天幕控制了一般。
他们开始闻到醇酿的馥郁芳香,闻到饭菜的扑鼻香。
而此时,所有人好像都感觉到了腹中饥饿一般。
好饿啊……
为何会突然饿至如此程度,明明是吃过早食材来上朝,何至于饿成这样。
但所有人已经无心去想这饥饿的真正原因了。
面前的佳酿美食对他们有着极大的诱惑力,他们渴望将手伸进带肉的盘中,他们渴望大快朵颐。
好饿,他们生平好像从未有过如此让人难以忍受的饥饿。
腹中肠子像是全瘪了,缠绕在一处,将五脏六腑都越勒越紧。
这不仅是饥饿,更是难以承受的痛苦。
吃一口吧,就吃一口,再不吃,他们马上就要死掉了。
所有人眼睛冒光,大口吞咽着嘴里不断分泌的口水。
美食就在眼前,究竟在等什么?吃啊!
就在此时,天幕将画面切到了节度使的脸上。
刚刚言笑晏晏的节度使,此时面上犹如十二月的飞雪,挂满寒霜。
他冷冷地开口:“你已经离开睢阳这么多天了,说不定现在睢阳早就落在燕军的手里,你何苦要在此挣扎?我就是派兵过去也是无用之举,白白耗费我的兵力。”
这一句话,把所有人都唤醒了。
睢阳?睢阳!
所有人都清醒过来,他们哪里是在什么温柔乡,他们这是跟着南霁云的视角,来到了临淮,南霁云来借兵了!
【为解决睢阳粮食短缺的困难,南霁云仅仅带了十个人,拼死突出了睢阳外的重重防线。在燕军的重重包围之下,南霁云手拿长枪,所向披靡,这场突围仅仅损失的两名士兵。】
【节度使见南霁云求援,却避开借兵借粮一事不谈,企图用美食等物诱惑南霁云。】
节度使的贵客是南霁云,而这些美酒好菜,全是用来招待南霁云之物。
只是……南霁云为何不吃呢?
宇文融揉着肚子,他现在的五感还是在被天幕控制着,他觉得自己饿疯了,想啃人。
“南霁云为何不吃?”
宇文融有疑惑,也理所当然地把这问题问出来了。
这时,连李林甫都摇头了。
他面色也并不是很好,可见也是饿狠了。
张九龄像是看明白了南霁云的意思:“他这是,借不到兵,便想与睢阳城的将士们共患难啊……”
所有人都被南霁云的行为给震惊了。
睢阳的百姓将士们吃不上饭,南霁云美食美酒当前,却连筷子都未动一下。
睢阳士兵们挨饿,南霁云也绝不独食。
可南霁云究竟有多饿,他们是知道的啊。
此时此刻,南霁云的义举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凭空口述,也不是仅用眼观之,作为旁观者用眼睛看南霁云的痛苦。
所有人都在体会南霁云之感,而南霁云所有饥饿之感,就正是睢阳城中,日夜冲锋陷阵,拼杀整整七个月的所有将士之感。
天幕上,南霁云的声音掷地有声,他带着悲恸:“睢阳若陷,霁云愿一死谢大夫!”
节度使说南霁云出来这么多天,睢阳早就沦陷了。
而此时的南霁云在用性命担保,睢阳不会沦陷,睢阳能在十三万兵力的重压之下坚持到现在,就绝不可能在这短短几天陷落。
所有人都小看了睢阳!
节度使眼看着南霁云生气了,稍稍收敛了自己的神色,努力把面目表情做的更柔和一切,他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跟着张巡能有什么前途,你不如来我麾下,来做临淮的一员猛将。我知道你的本事,你来临淮,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张巡他就是一个小小的太守,能有什么出息,你不如跟着我,我不仅是临淮节度使,我还是朝廷的御史大夫。”
“你若是弃暗投明,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看到了吗?你只要入我麾下,你现在享受的待遇,日日都能享受到,不必再去死守睢阳城,也不必跟着那没用的张巡饿肚子。”
[啊啊啊,这谁啊,怎么那么不要脸!他居然挖墙脚!]
[南霁云千辛万苦过来,兵没借到,还受了一肚子气。]
[这人就是嫉妒张巡的战功吧?真恶心。]
[不仅不借兵,还想把睢阳的主力给挖走,这是想让睢阳彻底沦陷吧。]
[睢阳沦陷,这些见死不救的都有责任!]
“虽然无耻,但是他给出的条件,确实是南霁云现在所需要的。”
有人饥肠辘辘摸着肚子:“是啊,南霁云饱受饥饿的折磨。”
“且南霁云出身贫困,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这人当时不仅是节度使,还是御史大夫,可以更南霁云更广阔的舞台。”
南霁云究竟会不会答应呢?
文武百官设身处地想了又想,意志薄弱的人几乎觉得,如果自己是南霁云,说不准就投靠这个节度使了。
这是大唐的节度使啊,这不是伪燕的节度使,如此一来也应该算不投递,这不算是背叛大唐啊。
【节度使为什么要用美食诱惑南霁云呢,因为他想将南霁云收为己用。他为何这个自信让南霁云放弃张巡转而投奔自己呢?因为他是贺兰进明,临淮的节度使,朝廷的御史大夫,跟着他远远比跟着张巡有前途。】
【贺兰进明嫉妒张巡的威望以为他获得的军功,因此对睢阳的求助他视而不见。而南霁云是张巡手下的猛将,贺兰进明欣赏南霁云的能力,并且认为张巡能获得如此功劳,也是有赖于南霁云这一员猛将,所以他想方设法挖墙脚。】
贺兰进明!
所有人都惊讶了。
这个面冷无情,决绝借兵的人怎么可能是贺兰进明呢?
韩休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远处那玉树临风的身影。
此时贺兰进明官职尚且不高,远远没到能比肩御史大夫的行列。
“贺兰进明,开元十六年登进士第,素有才名啊……”
谁都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登科进士,素有才名的人,会在这种紧要关头拒绝出兵救助睢阳。
“他难道不知道睢阳的重要性吗?”
“就是睢阳没那么重要,可睢阳里也有那么多条人命啊!这能弃之不顾呢?”
“在睢阳开战之前,睢阳太守许远明知粮食可能不够用,也拿出去一半了。”
“难道就是因为嫉妒张巡之能,就要把张巡困死在睢阳城?”
“他怎么能是这样的人啊,我从前总喜欢跟他喝酒作诗,他一贯自诩文人清流。”
“所谓的文人清流,就是见死不救吗?那是睢阳啊,睢阳陷,江淮也跟着一并陷落,要不了多久,大唐就会彻底落入伪燕手里。”
此时贺兰进明的身形摇摇欲坠。
所有人的话像是刺向他的利剑。
他知道自己冷心冷肺,也知道自己不如所展示的那般心怀家国天下。
但这样一贯的伪装被撕碎之时,是格外让人难以接受。
贺兰进明往李隆基的方向看去,只觉得自己的仕途路大约就到这里终止了。
陛下或许不会杀了他,但绝对不会再重用他。
无论是节度使,还是御史大夫,这样令人眼热的官位与他彻底无缘。
站在贺兰进明周围的人都自发离他更远了一些。
自此,贺兰进明贴上了虚伪善妒的标签,无人愿意与他交好。
谁知道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之下潜藏的是什么心思呢?所自己的仕途路真的比贺兰进明顺利,那是否也要一并遭到他的嫉妒。
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在背后使绊子耍手段的人,是不会有人愿意与之结交的。
【在贺兰进明精心准备的筵席上有好肉美酒,有美人在侧,丝竹声不绝于耳,而贺兰进明甚至亲自把升官发财的机会捧到南霁云的面前。】
【贺兰进明的意思非常明确了,你留下是最好,但是让我去支援睢阳,绝不可能。】
【南霁云悲愤不已,他连筷子都没有碰过,滴酒未沾。在确定贺兰进明的心意无法扭转后,他流下眼泪:“我从睢阳出发的时候,睢阳城中的军民已经断粮整整一个月了,此时他们尚且在城中受着煎熬折磨,我如何能独食面前食物?”】
【“你有充沛的兵力和粮草,却不肯拿出一丝一毫来借给睢阳,宁肯眼看睢阳沦陷,这绝非忠义之士所为!”】
【说完,南霁云拿出自己的刀,当场砍下自己的一根手指。南霁云说:“是我无能,没能完成主将交给我的任务,我现在留在这根手指,表明我已经尽力。”】
【话说完后,他拿着刀,带着跟随自己而来的将士们连夜离开了。】
天幕之上是漆黑的夜。
借着倾洒下的一泓月光,能隐约辨得临淮城外一队骑马疾驰的身影。
在离浮图佛寺不远处,这行人停下了。
为首的南霁云拿出长弓,满目愤怒与无奈。
夜已经黑了,但依旧能隐约辨得临淮的轮廓。
就是这临淮城中的节度使,拥兵而不救,不忠不义,妄为大唐臣子!
他拉弓搭弦,半支箭矢没进浮图墙中。
贺兰进明,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吾归破贼,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
[可惜南霁云肯定是没有办法完成自己的志向了。]
[睢阳破了,他和张巡一块死了。]
[他在这时候就抱着必胜的信念啊,这样坚韧的意志真的让人敬佩。]
敬佩南霁云的不仅仅是后人,还有天幕下的众人。
后人仅仅是听到了南霁云死守睢阳,又自断一指的经历,但是天幕下的所有人,在真真切切感受着南霁云所经历的痛苦。
宇文融像是傻子一样捂住自己的手指,夸张惊叫:“我的手指!”
哪怕是稳重的李林甫,也不由自主捂住了自己的右手。
在场所有人都在经历着南霁云所经历的痛苦。
李隆基并没有苛责宇文融殿前失仪。
因为李隆基也在捂住自己的手指。
都什么时候了,还苛责殿前失仪!
李隆基眼泪汪汪,委屈成一个傻子。
哦,朕的肚子!
哦,朕的手指!
他现在又饿又疼,一双手不知道捂肚子好还是捂手指头好。
李隆基就这样带着眼泪看着天幕。
天老爷,他不会就这样死掉吧?
萧崇看着自己的手,忍着痛若有所思:“还是减轻了……”
有人问他:“什么减轻了?”
萧崇是上过战场,挨过刀剑的将军。
他重复解释道:“手指连骨连筋,断指之痛绝不仅仅于此。”
韩休惊诧:“难道天幕传递的感受,是已经削弱过的五感吗?”
这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李隆基流着眼泪。
萧崇在说什么?这样的结跟疼痛,已经是削弱的五感吗?
他现在不仅有饿又疼,他还满身疲惫。
他太累了,他很想好好睡一觉。
但是李隆基抬眼望了望周围的大臣,哪怕是已经到了致仕年纪的贺知章,都在顽强地站着。
李隆基检讨自己。
是他不好,说到底他过的还是太过于舒坦,他没有过过苦日子,现下跟他的朝臣们相比,他实在是太不能吃苦。
李隆基甚至庆幸,庆幸到天幕讲到睢阳之战的时候,才开始让看天幕之人与天幕里的人互通五感。
若是最开始就互通,那么封常清和高仙芝之死,哥舒翰之死,还有颜氏一族饱受折磨后而死,他通通要经历个遍。
挺好的。
李隆基如是想。
有对比才有差距。
这样的苦痛不算什么,现下已经很好了。
朝臣们也是疲乏不堪。
但皇帝李隆基都没说什么,皇帝尚且承受这样的苦痛而站得稳如磐石,他们如何能先一步倒下。
因为与天幕之人互通五感,所有人都设身处地体会到了南霁云所经历的一切。
而正是因为亲身经历了,他们才知道南霁云所走的每一步,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何等的艰难,是何等的高义之举。
【但天无绝人之路,南霁云连夜离开了临淮,在经过宁陵的时候,与张巡曾在这里留下的三千士兵会和。于是南霁云带着这三千个人,又重回睢阳城。】
【这三千士兵是在张巡驻守睢阳前留在宁陵守城的,现在情况紧急,燕军将视线都放在了睢阳身上,这种情况下,宁陵相较于睢阳是安全的。】
【在南霁云出去借粮借兵的时候,张巡就设想了粮跟兵都借不到的情况,张巡在南霁云临走的时候吩咐他,若是能借兵成功,宁陵的兵力就原封不动,若是借不到,就把宁陵的兵调回来吧。】
“张巡他竟然还留了后手!”
萧崇赞道。
李隆基眼里也满是赞叹之光。
张巡像是永远能给人惊喜一般,在所有人都以为此战必败的时候,又通过智慧手段扭转战局。
【可这三千的士兵,在到睢阳城的时候,就仅仅剩下一千了。】
群臣又是一阵默然。
只剩一千……
是啊,张巡总能逆风翻盘,给人以意想不到的奇迹,可这每一次的奇迹背后,代价都是在太大太大了。
天幕上,是一群牛。
文武百官揉了揉眼,皆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数百头牛有死有活,活的,被三千士兵驱赶到包围圈中间,死的,被士兵们用绳子拴着拖在马后。
无论牛是死是活,都严重延缓了士兵们前进的速度。
而在前面等着他们的,是围在睢阳城外的大批燕军。
这三千,是睢阳城的救兵,这数百头牛,是睢阳城的粮草。
而围着睢阳城外面的士兵,是不可能让这些人完好进城的。
可南霁云以及这三千士兵也绝不会退缩。
他们比燕军们更理解,三千兵力和数百头牛对现在的睢阳城意味着什么。
就是现在,前面有刀山,他们也得翻过去,有火海,他们也得趟过去!
队伍最前面的南霁云没有多言,他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手上的刀。
“杀。”
画面宛如修罗地狱。
随着两军交战,不断有人身上中箭挨刀,不断有人倒下。
血腥味于文武百官之间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像是身处这修罗地狱。
燕军的刀砍死了前面的士兵,很可能,下一刀砍的就是自己。
所有官员心中本能生出惧意。
被那么多燕军围攻,要从这样多的人中撕裂开一个口子,护送着数百头牛进城,这何其艰难啊。
有人闭上了眼睛。
可血溅在颈侧的温热感依旧清晰提醒着他们,这是真实发生的历史,有人就切实经历过这样的恐慌,面对这样的死亡。
所有安然坐在朝廷安乐窝的官员,此时此刻都感受到了战场的残酷。
李隆基缓缓闭上眼睛,眼泪却随着眼睛的动作滚了下来。
长安,长安,所有人皆知在长安做官儿才好啊。
长安当然好,这里没有死亡,这里没有战场,这里没有温热的血溅在身上。
黏腻的触感密密麻麻爬满了全身。
那是一条又一条鲜活的人命啊。
“柳三,放下那麻绳吧!已经被燕军砍断了绳子,这死牛你带不回城里的!”
天幕上,有人在喊着。
这只是三千之二,两个最为普通的士兵。
那个叫柳三的依旧一手拿刀,一手牢牢将不长的半截麻绳绕在自己的手上。
他这手要牵引马的缰绳,要拉住身后的几头牛。
他的骨肉已经被勒到青紫变形,他的这只手几乎没有直觉。
“城中无粮草啊,我得抓紧。”
柳三听不进劝,仗着自己力大,依旧牢牢抓着缰绳。
张将军救了他的命,张将军在军中给了他一个安身立命的位置,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将军在城里饿死啊。
近了,已经接近睢阳城门了,再坚持片刻就能进城了!
有铁骑声传来,有战鼓敲响,睢阳城内的援军出来了,援军来接应他们了!
突然一道寒光。
一声惊呼。
“柳三!”
柳三彻底倒下了,倒在睢阳城外,他的家乡门前。
【南霁云从宁陵带来了三千的援军,并且在路上缴获了数百头牛。】
【可最后,这三千士兵,仅仅只有一千成功进入睢阳城,剩下的两千都在突破燕军包围的时候牺牲了。】
【他们的死,大多也都是为了将这几百头牛安稳送到睢阳城内。】
【这不是牛。睢阳城里军民断粮整整一月,那是他们的粮草。】
【作者有话要说】
互通五感不会影响文武百官的健康嗷。然后睢阳后期可以搭配纯音乐《广府春秋》bgm食用,我写睢阳之战的时候一直在听这个,这个bgm有种悲怆感。明天比较忙应该是没有时间码字,我今晚努力把明天的更新码出来。
第119章 睢阳陷,大唐生(睢阳终篇)
韩休激愤, 满眼热泪:“那仅仅是数百头牛啊,怎能用人命去换呢?”
腹中饥饿之感更严重了。
上了年纪的贺知章竟有些站不稳。
站在他周围的官员有看见的,连忙左右搀扶。
这动作引起了李隆基的注意。
是啊, 贺知章已然到了致仕的年纪,平素上朝的时候,身子骨就耐不住久站。
更遑论现在又多加了一层不知何时能止的饥饿之感。
李隆基挥挥手:“给贺公赐座。”
贺知章往前走了几步, 谢皇帝之恩。
随后又道:“君未坐, 臣如何能坐。”
李隆基不言。
待宫人们将坐凳搬上来后, 李隆基走到贺知章旁, 微扶贺知章的臂膀,示意他坐下。
“朕不能坐。”
李隆基面目严肃。
“安史之乱因我而起,睢阳之战因我而生, 我不能坐。”
“睢阳的将士因为我而承受千百倍的痛苦, 我坐下,良心何安啊……”
百官饱受饥饿的折磨,这样的感受仍在随着天幕上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加强。
有些官员怆然落泪。
他们知道为何要用人命来换牛了。
现在无人再问“为何要用人命换牛”。
越发严重的饥饿感让所有人不必经天幕描述, 就已经明白了人换牛的原因。
哪有原因啊,没有这些牛, 睢阳城里的军民就会饿死。
这三千将士进睢阳城, 而手不拿粮草。于兵力而言, 的确有助睢阳城与燕军作战, 但这三千人, 也是三千张吃饭的嘴啊。
天幕上, 仅剩的一千士兵在睢阳士兵的接应下进了睢阳城。
可城门刚关, 战斗刚结束, 就有哭声传来。
先是三三两两的士兵, 接着有更多的人哭。
悲恸情绪在整座睢阳城内蔓延。
这些士兵们从年初就在这里打仗,现在已经八月了。
他们在睢阳整整打了八个月的仗,眼看着身边的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有的,是死在了战场上,有的,生生被饿死的。
南将军出去借兵借粮,是给了他们绝处逢生的希望。
此时南霁云仅带着一千士兵和牛归来,他们知道,这希望已然全数破灭。
无人借兵,无人借粮。
所有人都抛弃了睢阳城,所有大唐人都抛弃了在睢阳的他们。
“不如,弃守睢阳,撤往江淮一带吧……”
有将士如是提议。
这声音微弱,能让他发出这样声音的,是求生的本能。
没有什么知识的将士或许不知道睢阳沦陷的意义是什么,但是这些将士知道,退守睢阳,就意味着他们能活下来了。
新的城池会有粮草,会有更充足的兵力,会有新的可能性。
有了更多的人,他们能撑更久!
张巡没有怪这个士兵。
守到不可再守,退守也是一个好的选择。
就像从雍丘退守宁陵。
继续留在雍丘面临的只能是被围困到死的局面,退守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但现在的睢阳,并不是曾经的雍丘啊。
张巡吩咐几个将士将牛拖去煮汤,给城中军民煮这两个月以来的第一口热饭。
然后他把剩下的将士们聚在一起,自己也与他们坐在一处,就像是他从未与普通将士高过一级似的,他和这些普通将士是一样的。
张巡慢慢将睢阳的重要性说给他们听。
“睢阳,是江淮的门户。”
“而江淮,从来都是缴纳赋税的重要之地。”
“先如今长安唐军正在与燕军交战,长安能依仗的正是江淮的赋税。若江淮的钱都被伪燕拿去了,那长安就……”
“就几乎没有夺回来的可能了。”
话至此处,张巡多了几分难言的晦涩。
他强忍着胸中涌动的情绪,用平铺直叙的寻常话,把睢阳的重要性说了出来。
张巡忍住眼泪,为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盛肉汤。
夏日的夜晚天气凉爽,而在坐的普通将士,只觉得夏风簌簌划过心间,周身都是凉的。
他们有的落泪,有的双目无神,大口往嘴里塞肉。
然而大口塞进去的肉,将士仍不敢囫囵吞下,这是他们这两个月的第一口饭啊。
所有人身几乎都瘦成了皮包骨。
将士把嘴里的牛肉嚼了又嚼,生怕不能将其中的最后一丝滋味给吸干净。
他们脑袋里从未如此乱过。
退守和坚守两个词在他们脑中来回翻转着。
退守是生,坚守是死。
是生还是死?
没人想死。
有个年轻的将士捧着碗,将死的结局让他面临着无尽的恐慌。
这不是伸头一刀,抹了脖子了事,这是活生生被饿死。
“可长安不能丢啊……”
小将士嘴里还塞着没咽下去的肉。
他眼泪鼻涕一同掉在碗里,含混不清,声音却更大了。
“可长安,不能丢啊!”
他年纪尚小,无法做到面对生死仍旧谈笑如常。
但他知道,长安那不回来,大唐很快就没了。
大唐没了,他的国,就彻底灭了。
这是生他养他的大唐,这是大唐的土地。
这不是伪燕的土地!
“我坚守睢阳。”
有更年长的士兵沉默了很久,喝完肉汤后,仅仅说了这样一句话。
刚刚的小将士平复了心绪后,也跟着道:“我也留在睢阳。”
他的眼泪还是在掉,周身都是冷的。
但他的五脏六腑是热的。
“我现在力气有限,骑不动马,守城比突出燕军包围省力气。就是退守,我也冲不出去了,我就留在这。”
慢慢的,更多人的站出来了。
“我是个孤儿,没爹没娘,没人牵挂,我跟将军一起死守睢阳。”
“我就生在睢阳这片土地,我跟睢阳一块死。”
“我弟兄全死在这了,我多苟活些时候,就下去陪他们。兄弟们说了要一起走,我不能食言了。”
“将军救了我的命,我这条命是将军给的,将军就是再拿回去我也没有怨言。”
“我愿追随将军,死守睢阳!”
“我愿追随将军,死守睢阳!”
“我愿追随将军,死守睢阳!”
……
天幕下,所有人都哭出来了。
他们切身感受到了当时睢阳城军民的恐惧和害怕。
的确,那不是一刀抹脖子了事的死亡。
那是在无穷尽的饥饿之中,苟延残喘地活着。
他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彻底扛不住饥饿,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永远倒下。
这是一场不知道死期的赴死之战。
而他们能做的,除了战斗,就是在无边无际的绝望之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是绝望的,因为自南霁云回来之后,睢阳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再也等不来援军跟粮草了。”
萧崇满目泪水。
是心中情绪跟随睢阳将士而走的恐惧绝望之泪,也是自己因睢阳士兵义举的动容之泪。
李隆基悲恸。
他因为潼关沦陷就抛弃了的长安,现在需要一个城的人,用这样迂回的方式来守。
他们哪里是在守睢阳,他们是在守长安啊。
满朝文武的饥饿之感又大大加重了。
而所有人中,当属贺兰进明最为痛苦。
他承受的不仅是身体折磨,更是心灵的折磨。
他害怕仕途就此终结,害怕自己精心维系的人际关系顷刻间断裂。
而最让他恐惧的,就是拥兵不救这件事被陛下彻头彻尾地知道了。
而现在的陛下,正在承受着睢阳城军民所承受的痛苦。
有了这样切身的感受,陛下会不会更觉得他是卑鄙小人?
被天幕完全包裹其中的贺兰进明,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大殿前,还是在睢阳城内。
他只觉得肚子里饥饿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逐渐忍受不住。
他是变成了睢阳城里快要死的那些普通将士了吗?
原来他的拥兵不救,让睢阳城里的人受了这样的苦。
恍惚间,贺兰进明想到了前不久天幕里的盛席华宴。
那是他,节度使兼御史大夫,贺兰进明,给南霁云办的一场宴会。
桌上全是肥的流油的鸡鸭鱼肉啊。
他就是用这样的手段去诱惑南霁云的。
可腹中饥饿在提醒他,他现在根本不是节度使兼御史大夫,他现在只是睢阳城内马上就要饿死的士兵。
饿死,他马上就要饿死!
在极度惊吓中,贺兰进明精神几近错乱。
他捂着肚子倒下,惶恐喊道:“我马上就要死了,我马上就是死了!”
贺兰进明毫无仪态躺在地上,满眼惊恐。
他不守睢阳,他为什么要守睢阳,他得活下去!
退守,张巡为什么不退守,到江淮有的是吃的,怎么不去啊?
所有人都转头看着丑态百出的贺兰进明。
李隆基看了半晌,挥手道:“给他一餐饭。”
睢阳之战毕竟没有发生。
他还不至于让贺兰进明在大殿前饿死。
但这样一个心无大唐,满心皆是自己利益的臣子,他是不会再用了。
“也给诸位大臣,都端上一餐饭吧。”
饭被端上来。
贺兰进明几乎手脚并用怕到饭桌前,筷子都未拿起,用手抓起肉往自己的嘴里塞。
一餐饭很快就被他全塞进肚子里。
“不够,不够,为什么我还是那么饿,为什么……”
“不能死啊,我不能死。”
“死守睢阳有什么用,别守了!”
贺兰进明被天幕施加的五感几乎折磨疯了。
层层叠加的恐惧让他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思考,这是在长安,而非睢阳。
李隆基再也不能忍受贺兰进明,他皱着眉头,无比嫌恶道:“拉下去。”
贺兰进明被拖了下去,但李隆基还是注意到了他刚刚说的话。
还是饿?
为何已经吃过饭了,还是会饥饿难耐?
李隆基将视线转移到了周围已经吃了饭的大臣。
看到他们的神色后,李隆基慢慢明白了。
五感是天幕施加,而此时吃饭,并不会阻断天幕施加的五感。
天幕这是让他彻彻底底,完完全全体会到睢阳城将士的感受。
此时他们尚且能够强逼自己清醒,提醒自己,现在只不过是在看天幕,并没有真正进入睢阳城,也没有参加睢阳战役,更不会因为看了天幕就被饿死。
只有不断这样想,才能缓解疼痛和饥饿带来的绝望。
可睢阳城里的人却是真实经历过这一切的。
此时此刻,满朝文武彻底沉默了。
他们身临其境,带着最高的敬佩之意去看待睢阳城里的每一个人。
根据自己的饥饿程度,众人推测,睢阳城中约莫又过了些时日。
“将军,马匹……已经吃完了。”
有将士来汇报。
他这话说的又小心又绝望。
战马都吃完了,还能吃什么呢?
他们还能吃什么短暂恢复体力来守睢阳。
睢阳要失守了,江淮要沦陷了,大唐要彻底变成伪燕。
小将士哭了。
张巡久久看着天,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举头三尺有神明,若这番行为已经要降罪,就全怪在他身上吧。
再睁眼时,张巡眼中已经没有犹豫和脆弱的神色。
他安抚小将士:“会有东西吃的。”
当日夜里,一从篝火旁,是张巡扔下了血淋淋的一包肉。
众将士格外惊喜。
“将军从何处打猎?”
“将军只身突出重围的吗?可燕军防守一日比一日严,壕沟都多挖了好几条。”
“城中还有战马?”
今晚的张巡格外沉默,他一言不发。
许远看出了什么,也并不说话,只是吩咐周围人分肉。
而有眼尖的将士像是看到了什么。
他尖叫:“这是将军的爱妾!”
所有吃肉的人都愣住了。
愣过之后,只觉得胃中翻滚,一种本能的抗拒陡然而生。
“呕——”
“呕——”
呕吐之声不断传来。
张巡厉声辞色:“不吃如何坚守睢阳!”
这一声,让所有人都忍住呕吐之声。
所有人都哭了。
守睢阳。
他们守了几近一年的睢阳啊。
难道当真要泯灭人性良知来守睢阳吗?
人性,良知。
睢阳城士兵痛哭流涕,背负沉重的内心压力。
他们往嘴里不断塞肉,慢慢有了饱腹之感。
可肚子是填上了,他们所有人都成了食人的恶鬼。
自此,所有将士不仅要抗住守城的重压,更要日日接受良心的谴责。
可拥兵部救的那些人不会承受这样的痛苦。
他们安然呆在自己的安乐窝,冷漠而无情地看着这一切。
【南霁云带来的牛肉并不能吃多久,牛肉吃完了,就把战马给杀了,吃马肉。可战马也是有限的。】
【战马吃完,将士们只能去找麻雀跟老鼠。直到睢阳城内除了人意外,完完全全没有任何一个活物之后,张巡杀了他的爱妾。】
【睢阳太守许远明白了张巡的意思,也杀了自己的家仆。】
【史书上有“凡食三万”的记载。睢阳城中的士兵,在最后两个月,就是以这样惨绝人寰“同类相食”的方式来维系生命。】
大殿前所有人都坐在了地上。
他们几乎已经没什么力气站起来了。
而此时,更没有一个人说张巡“同类相食”有违人伦。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们用手触摸大殿前的地面,死死提醒自己这一切感受都是虚妄,他们也要失去控制了。
“凡食三万……”
正往京城赶的张巡喃喃自语。
“同类相食……”
张巡勒住了马,看着天幕,像是难以想象一般。
三万,是三万百姓吗?
他是一个太守,他是百姓的父母官,居然将这场仗打到同类相食的地步。
“是我无用,是我无用啊!”
张巡心中的难受不能纾解,他高喊了几声无用,却又觉得这两声和牺牲的三万百姓来比,可笑至极。
张巡又拉紧缰绳,驱马疾行。
这样的悲痛让他更迫切想赶到长安。
只有赶快赶到长安,才能阻止睢阳之战的发生,才能彻底阻止这样悲剧的发生。
【睢阳士兵一直坚持到了十月。而到了十月,城中剩下的将士,仅仅只有四百人了。而这四百人,也已经是气若游丝,站起来都几乎艰难的残兵。】
【十月初九,健将的燕军们一窝蜂冲上了睢阳城头,睢阳,彻底沦陷。】
天幕上,张巡骨瘦嶙峋。
他看着被破开的城门,向西方向重重跪了下去。
那里是长安。
他仰头大喊:“臣力竭矣,不能全城,生既无以报陛下,死当为厉鬼以杀贼!”
脸侧是他的绝望之泪,歉疚之泪。
他能力有限,这睢阳只能守到这里。
但是他无愧于心,他张巡,尽力了!
大殿前是呜咽的哭声。
臣力竭矣,臣力竭矣……
张巡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呢?
他是否会责怪自己,责怪自己不能多守几日城。
“他至死,都不知长安究竟能不能收复啊……”
大殿上的哭声更大了些。
为忠臣哭,为良将哭,为睢阳所有牺牲的将士哭,更为城中那三万的百姓而哭。
【张巡、许远以及南霁云等三十六个将军被带到了尹子奇的面前。】
【尹子奇命人狠狠将张巡的嘴撬开,用一只剩下的眼睛恶狠狠看着张巡:“听说你每次打仗都会把牙咬碎,这是为什么?”】
【张巡被俘虏了,身上的气势也没有减去一丝一毫:“我此生志在生吞逆贼,只恨力不从心!”】
【尹子奇看上了张巡的用兵之能,想留张巡为己用,但周围人提醒他,像张巡这样的忠义之士,一生只会忠于一主,他把节气看的比生命重要,根本不可能为燕军所用。】
【这样的人,留下来只能是一个心腹大患,而不能是助力。】
【于是,尹子奇将张巡南霁云等三十八个人拉出去,当中斩首。】
天幕上,三十八人排成整齐的一排。
尹子奇睁着一只独眼,就站在他们面前。
他要亲眼看着这个毁了他一只眼睛的人死。
尹子奇的视线一一扫过这三十八个将领,目光在经过南霁云的时候停下了。
就是此人,以箭射伤他的眼睛。
从此他彻底失去了左眼。
“南霁云,你可愿意投降,你若投降,我饶你不死。”
尹子奇的脸上是扭曲的笑容。
既然张巡这人投降也没用,那把南霁云收归麾下也是可以的。
刀架在张巡颈侧,他的双手被紧紧捆住。
然而张巡毫无惧色,他侧过头对着南霁云喊道:“南八,大丈夫一死罢了,不能屈从不义的人!”
南霁云与张巡的视线交汇。
沉默过后,南霁云笑了。
“我原本是想有所作为的,但是您这样说,我怎么敢不死呢?”
张巡看着南霁云,也跟着笑了。
其余将领只感觉忠义之气由张巡和南霁云之间滚滚而出。
所有人皆笑了。
【三十八个将领,面对砍头刀毫无惧色,朗声大笑,从容赴死。而被押送洛阳的许远最终也不屈而死。】
【睢阳城破三日后,新任河南节度使张镐带着援军赶到,睢阳得救了。】
【正是因为睢阳军民死死守了睢阳整整十个月,江淮的赋税才得以源源不断运往长安与洛阳,成为这两地作战的坚实依仗。】
【在睢阳沦陷的一个月前,唐军已然收复长安。在睢阳沦陷仅仅十日后,洛阳也一并重回大唐的怀抱。】
【睢阳陷,大唐生!】
“三日啊,就仅仅三日,若是张巡等人等再多等三日,就能等来援军了啊!”
朝堂之上,无人不痛心,无人不惋惜。
仅仅三日,就是生死之隔。
[睢阳要是能多守三天就好了。]
[在这之前睢阳多守了几个三天?援军呢,援军在哪里?]
[还记得当时张巡拜的是唐玄宗的画像吗,张巡是李隆基的臣子,可那时候的皇帝已经是李亨了。]
[所以在张巡拼力杀敌,甚至被逼无奈到了“同类相食”的时候,李亨在算计着自己的权力?]
[去救睢阳的节度使就是李亨册封的,那才是李亨的人。]
伴随着天幕一声接着一声的砍头声,群臣的饥饿感逐渐消散。
但他们所承受的痛苦依旧难以忘记。
这样切身的感受让所有人对李亨多了怨愤。
见死不救,见死不救!这跟贺兰进明有何区别!
所有人痛惜闭上了眼睛。
他们甚至在心中庆幸,庆幸现在的太子不是李亨,庆幸皇帝瞩意的接班人不是李亨。
这样没有仁心,满腹算计的皇帝,真的应当是大唐的天子吗?
所有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睢阳城。
睢阳城的上空没有天幕,天空一碧如洗,偶有几朵白云在天上点缀着蓝天。
这天蓝的像是能滴出水一样。
城楼上是巡逻的士兵,偶有小士兵在上面打着瞌睡。
“嘿,嘿,柳三,不要睡了!”
小士兵迷迷糊糊,咂咂嘴吧:“啊?换岗啦?”
替换他的士兵照顾柳三还年轻,笑出一口白牙:“我提前来换你,你去那阴凉地方睡。”
小士兵感激地笑了笑。
晌午吃的太多,他现在胃还有些涨,能小憩一会最好不过的了。
“我下回帮你多站一会。”
柳三说完后,一溜烟跑下城楼。
城楼下,一条大路直通城内,大路两侧的树荫几乎遮住了整条路。
他生在睢阳,长在睢阳,他知道,前头李二娘卖的豆花汤最是好喝,夏日来一碗解暑最好不过。
还有城北的花匠,长得肥肥圆圆,但种植的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这城里的树啊,多半都是他家种的。
还有城南的张老头,会在晨间把自己的牛牵到城外头吃草,傍晚再牵回来。
但这牛不听话,总是趁着老头晌午打盹的时候,偷偷跑会城里。
柳三在自己经常睡觉的树旁站定,拍了拍牛屁股:“劳烦高抬贵蹄,让个位儿,这处是我常在的地,你去另一边薅花吃。”
说着,柳三拿着牛头上的牵引绳,松松垮垮拽住手上,把牛引到另一边的树下。
安置好张老头的牛,柳三安稳在树下睡着了。
阳光照在树上,然后又斑驳着,顺着树叶间隙流下来。
可树上叶子极大,就是流下来的光也没有几泓。
柳三睡得安稳。
要他说啊,守城哪里用这么多的人呐,这城里百姓安居乐业,周围城池跟他们睢阳友好往来,大家日子都好起来了,连小偷都没有几个。
真好。
百姓安居乐业真好。
这样他才能在这躲懒打盹啊。
柳三美滋滋地睡了。
但他并没有睡很久。
只听到有人呼喊着:“下雪了!”
下雪?
放什么屁呢,现在正七月呢,七月流火的夏天,哪里来的雪?
可带着凉意的风到底是把柳三给吹醒了。
柳三迷迷糊糊睁眼。
只见遮云蔽日的树荫上头,开始飘着细细的雪了。
这夏日的翠绿和冬日的雪白,竟然在七月流火的月份,同时出现了。
不仅是柳三不敢相信,整座睢阳城的三万百姓全都不敢相信。
他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跑出来,好奇仰头张望着。
太阳不知何时偷偷躲在乌云之下。
瓦蓝到滴水的天逐渐泛白,细雪簌簌落下。
短短一个时辰,睢阳城的地面就有了薄薄一层的积雪。
甚至有稚儿欢呼雀跃,拿着木块铲子挖起雪玩。
一向严肃的大人在此刻也难得欢欣笑起来。
“睢阳下雪啦。”
“听刚赶来的路人说,就睢阳这里下雪呢,真美啊。”
“崔老汉,你忙着扫什么雪啊!”
“睢阳要新太守要来了,你忘啦?听说这新太守人好,爱民呐!”
“我也听说了,叫那个什么,叫张巡,是不是?”
“对对对,正是叫张巡呢!”
崔老汉依旧拿着自己的扫把,认真扫地:“睢阳可得以最好的面貌迎接新太守啊。”
此时张巡正在赶往睢阳的路上。
在接近睢阳的时候,他接住了一片为睢阳而落的雪。
是的,张巡知道,这七月飘雪是为整个睢阳的三万百姓而落。
“太守为何不答应皇帝留在京都?那可是大将军之位啊,太守此生之愿不正是报效朝廷吗?眼下正有机会,怎么拒绝了?”
一月前,到长安的张巡得到了李隆基亲自接见。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封升迁诏书。
可张巡最后还是请求先外放历练,待他是个成熟的父母官了,再回长安来为朝廷效力。
李隆基问他,想去哪个地方。
张巡回答,想去睢阳。
他不知道自己此番拒绝皇帝后,是否还能有第二个机会。
但他请愿用这诏书来换一次亲自弥补睢阳百姓的机会。
睢阳现在当然很好,皇帝是个贤明的皇帝,不仅是睢阳,各地百姓大多能安居乐业。
但是他想让睢阳更好,他想让睢阳的每一个人,哪怕是街上的乞儿,都能吃饱饭,穿的暖,有家遮风挡雨。
他对不起睢阳的三万百姓。
所以他现在来睢阳了。
随着张巡一点点接近睢阳,那簌簌的雪也停了下来。
乌云散开,太阳重新挂在天上。
带着希望的光束永远流进了睢阳城,如涓涓活水般流淌,生生不息。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也没那么虐,对吧,呜呜呜呜呜。好像你们最近被刀的很惨,我下章先把之前去世的封常清哥舒翰颜氏一家后续写一下,再写李杜,本来是打算把李杜塞进这个视频,但是这几个人的字数超过了我的估计(没错我是个不会估字数的渣作者TvT)
从个人,到家族,到一整个城,李隆基看的都差不多了。用杜甫让李隆基深入基层看百姓,然后用李白重新唤醒所有人对盛世的记忆,看盛世大唐。
第120章 (后续) 寻李白(前面刀的疗愈版后续)
睢阳陷, 大唐生!
这话让文武百官跟着流泪。
是啊,那不是小小的睢阳,在睢阳的将士们也不单单是在守睢阳, 他们在守长安,在守大唐。
正是因为睢阳那仅不到七千人将近一年守在睢阳,长安和洛阳战区才能得到源源不断的物资补给。
睢阳陷的三日之后, 就是黎明。
张九龄意味深长道:“他们不是倒在了黎明前, 而是黎明因他们而到来。”
张九龄的这句话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
大家都拽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有些流鼻涕的, 还用大袖子遮住自己的半边脸, 偷偷拧鼻涕。
整个大殿前陷入了一种无穷无尽,不知什么时候能止住的悲伤氛围。
【这期视频就先这样,本来想在把李白和杜甫穿插在这个视频之间的, 但是想了想, 还是决定分出另一个视频来讲。另一个视频已经做好,很快就上传。那这期视频就到这里,我们下期视频再见。】
天幕突出冒出来的这句话,让所有陷入自我情绪的人呆住了。
宇文融傻了吧唧:“啊?”
他难得有如此的共情心理。
这到底还是得归功于天幕的互通五感, 他现在明白守睢阳的将士们过的是何其艰难的日子,也明白了张巡和睢阳将士们所做的是何等义举。
天幕完全不管下头的人是不是反应过来了, 它像是到了下班点的社畜, 该消失的时候绝不多留。
天上光亮忽闪忽闪, 天幕倏忽间就不见了。
所有人被天幕弄得有一种要上不上, 要下不下的感觉。
天幕消失, 所有人的五感都恢复了正常。
没有人再有饥饿或者是疲惫的感觉。
李隆基咂咂嘴, 那满脑袋的烤鸭鸡腿也慢慢离他而去。
贺知章身子骨也好起来了。
他慢慢站起来, 混沌的脑袋也逐渐转了起来。
他好像把什么事情给忘记了?
贺知章在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扒拉着, 试图找到被遗忘的重要事情。
但他毕竟是年岁大了, 天幕的后遗症也到底还是有一些,他硬是没想起来有什么大事。
贺知章豪爽随性,乐观想着,既然想不起来,那应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李隆基看日头上来了,该放朝臣们回家吃午饭去了。
于是挥挥手,干脆宣布退朝了。
天幕结束,他得回去做个总结。
这期天幕的内容尤其值得他复盘,并且从中检讨。
对,要检讨和自我改进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抓紧时间。
李隆基揣揣手,这就准备回书房,边吃饭边看笔记去。
贺知章跟着百官们一同溜达着,预备离去。
但脑海之中还是没有放弃搜寻自己忘记的事情。
虽然嘴巴告诉他,既然记不得,那大约不是什么大事。
但他的心告诉他,这事是个大事,快想起来吧!
贺知章回头看看李隆基,皱着眉头,学着他的样子揣揣手,犹豫地往宫外走。
这一揣手不要紧,他摸到了兜里的纸。
“啊啊!!”
贺知章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失态啊了两声后,转身就往李隆基那里跑去。
他提着衣摆一路小跑,脸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容光和热情,举起了一只尔康手:“陛下,陛下!”
李隆基嘀咕:“封常清,高仙芝,哥舒翰,还有颜家……嗯,还有最后的张巡!通通都召进宫来,升官,通通升官!”
贺知章见李隆基头也不回,步子更快了些,跑出了年轻的英姿,他执着道:“陛下!”
零零散散往宫外去的官员们哪里看过贺公这样失态的模样。
这下,有一个算一个,家也不想回了,纷纷回头看去。
“贺公怎么了?”
“不知道啊……”
“跟上去瞧瞧?”
“走!”
于是在贺知章后头,又跟着一些好奇的官员。
一溜官员小跑,画面滑稽又好笑。
陷入自省世界的李隆基终于听到了贺知章的呼唤,回头了。
贺知章看到李隆基回头了,更激动了。
他在李隆基的面前站定,哆嗦着把袖间的那张纸拿出来,然后恭敬呈给李隆基:“陛下,这是诗仙李白所作!”
李隆基这段时间已经听过太多的李白。
世人追名逐利,见皇帝这样喜欢一个甚至没见过面的诗人,皆想成为这个能喝羹的人。
于是一些文采却又没有道德的人纷纷起了心思。
贺知章开口就是李白,李隆基本能地认为:骗子!
待打开这纸,乍眼一看,表情慢慢严肃起来了。
这字龙飞凤舞,豪放飘逸,宛若游龙惊云冲天而破,又如蛟龙下海直潜入水。
这字,若非有极大狂傲之气者,写不得。
李隆基看看字,又看看贺知章。
登时对这个“诗仙”信了半分。
李隆基慢慢念:“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跟在贺知章身后的那一溜官员也在贺知章后面按照官位站定。
于是李隆基念出的诗,也带着独属于诗仙的狂妄,和馥郁的酒香,飘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随着李隆基慢慢念,官员们的眼睛慢慢睁大。
李隆基越念越快,甚至言语间带了一种酣畅淋漓之感。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有巍峨的蜀道轰然立于他们面前。
眼前又如有一个一身白衣,泼墨挥毫的谪仙人的影子在畅饮佳酿。
李隆基彻底睁大了眼睛。
他念完这首诗,几近失语。
他看看纸,又看看前面的贺知章。
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的弦好像是通上了。
李白,贺知章,贺知章,李白!
天幕曾说,是谁发现了李白?是贺知章啊!
此时此刻,李隆基内心的激动之情不言而喻。
寻李白寻了那么久,没想到李白在这一刻,就这样接近自己。
李隆基像是有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这样的感觉让他几乎感动地流泪。
所有人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诗仙李白,现世了啊!
李隆基连忙问:“你是在何处见的李白?何时见的?”
贺知章回答:“就在长安东隅的小酒馆内,就在昨日见到的李白。”
昨日!
李隆基激动。
他甚至想换上便装,亲自去这个小酒馆看看去。
但一丝理智将他拉扯回现实。
昨日遇到的李白,想必今日是不能遇到了。
李隆基赶紧吩咐下去:“快去,画像,寻李白去!”
“满长安找,一定要把诗仙李白给找出来!”
没多久,长安炸锅了。
所有人看着刚张贴出来的告示,皆惊讶。
有昨日正在那酒馆,亲眼目睹诗仙作诗之人。
“这不就是在东边那家小酒肆里经常喝酒的醉鬼吗?”
“去去去,说什么呢,这可是诗仙!”
“那个醉鬼是诗仙?!”
有人惊讶,声音震天动地。
“那我岂不是昨日亲眼看到诗仙作诗了?”
这句话,让所有人蜂拥而上。
这瘦小的,身上还带着酒味的年轻人被挤在最中间。
“快说说,什么诗,诗仙作的是何诗?”
……
长安熙攘繁盛,每日都是同样的热闹。
但今日不同,今日家家户户,不管是读过书的,还是没读过书的,嘴里都在讲着同一个人。
大名鼎鼎的诗仙,李白。
尽管并不是很多人拜读过他的诗作,但陛下亲自下令寻了那么久的人,能是普通人吗?
李白,俨然成了今日长安城的话题中心。
此时一家小饭馆,正在吃胡饼的杜甫呆呆傻傻。
周围喝酒吃饭的人声音极大。
他们说李白的诗作,说李白的模样,说昨日的李白,甚至还说那诞生《蜀道难》的小酒馆。
杜甫恍惚了。
那小酒馆,不就是自己昨夜经过的地方吗?
一身白衣,身上带着酒气,总是醉醺醺的。
那是李白?
那是他的偶像李白?
一些难以言喻的激动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
偶像啊,那是偶像啊!
他几乎能背下李白的所有诗句,他向往李白不受拘束,仗剑游便名山大川。他羡慕李白的潇洒豪放,洒脱不羁。
他就像风,来去都是那样自在。
这下杜甫激动地是坐都坐不住了。
一向不怎么喝酒的杜甫当机立断,拍桌而起。
喝酒!
那是偶像去过的酒馆,必须打卡!
而李白在睡觉。
酒喝的太多了,晚上睡的太晚了,早上又起猛了,现在睡回笼觉正是时候。
谁能想到呢,仅凭一首诗和一个名字,就把长安搅地人仰马翻的李白,此时正在家中酣睡-
这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安西的高仙芝和封常清接到了属于他们的诏书。
擢高仙芝,为安西大都护。封常清,为安西副大都护。
二人看着手上的诏书,相视一笑。
原来陛下也看到了天幕。
否则这不能解释为何他二人升官如此之快。
封常清越级坐上了副大都护的位置,心中有欢喜,亦有惶恐。
陛下给他这份诏书,是信任他的能力。
可他毕竟还无过多的作战经验,当真能如天幕所说,完败大小勃律吗?
高仙芝看出了封常清的忐忑。
他到底还是比封常清更多了几分上战场的经历的。
高仙芝伸手拍了拍封常清的肩膀:“无碍,征战勃律并非只有你一人,还有我。”
封常清感激地看着高仙芝:“我们二人,一刀一枪,驻守边疆。”
来宣旨的宦官心如明镜,他知道现在高、封二位将军,是被天幕认定的忠义之辈,如今更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看着二人的反应,想来是看过天幕的。
宦官上前两步,带着和善的笑容说道:“高将军尽可放心,陛下知晓那边令诚之害,此后都不会用他。”
封常清想起来了。
边令诚,是那个谎报军情的监军宦官。
这情高仙芝也承下了:“多谢公公。”
有了这句话,高仙芝几乎可以确认,他与封常清可以摆脱天幕所说的结局了。
精忠报国而不为皇帝所信,这是所有忠臣良将的悲哀。
但他们无须担心。
他们的帝王会善待每一个赤胆忠心之臣。
此后,勃律边境开始传有高、封两位将军恐怖如修罗的传言。
高仙芝和封常清真正如帝国双星,冉冉升起,挂在边境上空,庇佑大唐,永不陨落-
“哎妈呀,真让我当将军啊?”
哥舒翰用手搓着自己的衣襟,忐忑又踌躇。
他跪在地上,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那道明黄圣旨,不知道如何是好。
刚刚陛下下旨了,封他为右武卫将军。
右武卫将军,他能当将军?
这官儿怎么一飞冲天了呢?这就是炮仗也不能冲的这么快吧?
这么快飞上去,他会不会吧唧一下摔死啊?
哥舒翰年纪不小,但到底还是当了半辈子纨绔,这道圣旨可给他忐忑坏了。
宦官善意地笑出来了:“将军还不快接旨,这是陛下对将军的信任,是对您的认可呢。”
哥舒翰把手心的汗擦了又擦:“那我接旨啦?”
宦官点头:“将军快接旨吧。”
哥舒翰收敛脸上的笑意,恭恭敬敬,诚惶诚恐地磕了三个头。
他不过是个衙将,能得做大将军,是陛下看得起他。
若说是陛下因看过天幕后,赐他大将军一职,也是陛下的宽容。
那种满腹肠子皆被搅碎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他本以为此生也不过就是个衙将了,毕竟他最后对着逆贼跪下了。
他是叛徒,他是叛军,他哪里值得这样的信任呢?
哥舒翰满心只有感激。
他眼泪要冒出来了。
他一定做好这个大将军,为陛下,为大唐守好边关!
曾经投降的经历让现在年轻的哥舒翰心中有着一百二十万分的愧疚。
而这样的愧疚注定让哥舒翰,在之后的每一次与外敌交战的过程中,都带着拼死的豪情。
而在哥舒翰的有生之年,他也终于听到了那首连稚儿都会吟唱的歌谣。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
“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兆。”
第一次听到有百姓念出这首诗的时候,哥舒翰回到营账中,哭到不能自已。
在天幕之中看到的那个背叛大唐的自己,日日夜夜都在击打着他的良心。
他背叛大唐,也背叛了所有信任他的百姓。
而现在,他哥舒翰靠着他手里的刀,拼着一条命杀出一条路。
他的良心终于有地方可栖息。
他还是可以是那个,深受百姓爱戴的,忠心为国的大将军,哥舒翰-
“清臣,清臣,我请你吃饭去。”
“别听他的清臣,跟我去,不要跟他去,他这人看起来就是图谋不轨的模样。”
“我早先就有意与清臣结交,你们都不要跟我抢。”
“吃饭有什么意思,交情都是喝酒喝出来的,走,清臣,喝酒去!”
“我对这个书法还是很有研究的,清臣最喜练字,我知道的,别跟他们吃饭喝酒了,我们一起去练字吧!”
“清臣,且听我一言……”
“清臣,你不知道,你离开京……”
“清臣……”
“清臣……”
颜真卿被群臣围着中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连颜真卿本人都无法把话插进去。
大家都太热情了。
颜真卿:什么猫害羞.jpg
他该说什么比较好?
说什么才不会让拒绝变得更容易接受一些?
“要我说啊,清臣刚擢升至吏部尚书,大家不分你我,共同去给清臣庆贺,如何?”
“共同庆贺?如何共同庆贺?”
颜真卿尝试开口:“我……”
“去酒楼,最大的酒楼,到最大的那桌!”
颜真卿并不放弃:“你们……”
“好,我同意。”
颜真卿还试图努力一把子:“不如……”
“这想法颇好!”
颜真卿放弃抵抗:“……走吧。”
这下,所有人都满意了。
谁不知道颜家满门忠烈啊,就是冲着天幕之中颜家的义举,陛下也不会薄待了颜家。
且不说颜家将来可能是陛下眼里的红人,就单单说颜家是这样至情至义之辈,这究竟值不值得结交吧?
交朋友就得早下手,去晚了哪还有位置呦。
他们现在是没有机会认识颜杲卿,但是无妨,先跟颜真卿交好,不愁没法认识颜家的其他人。
先跟颜真卿搞好关系,然后再去颜家串门子!
除了颜真卿的一众人,全部都苍蝇搓手,欢喜着往酒楼去了-
令狐潮往范阳去了。
三镇节度使,为来大燕的皇帝安禄山在范阳。
他已经从天幕之中推测出,安禄山就是大唐之后的皇帝。
大唐,迟早是要灭亡的,还留在雍丘作甚?
那里的百姓都把他关到城门外头了!
一群刁民!
倒不如早早投奔安禄山来,在安禄山周围还没有什么重要臣子的时候,就来跟着安禄山一起打天下。
这样等到安禄山成为大燕皇帝的那一天,就是皇帝的肱股之臣!开国之臣,那是何等的荣耀。
再努努力,讨得安禄山的欢心,说不准以后能混个宰相当当。
令狐潮十分乐观。
而安禄山并不是很乐观。
因为杨国忠彻底逃了。
杨国忠是看过神迹的人,他要是跑到长安去告密,那他迟早要完蛋。
现在安禄山只能祈祷杨国忠是在逃跑的路上,血流尽头而死,再不然就是被野兽叼走吃掉。
怎么死都好,总之不要跑到长安去。
但安禄山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
此时他面目沉沉,想到他发兵的一些必要条件,以及李隆基对他的宠信,还有他已经做好但始终不敢拿出来穿一次的龙袍。
安禄山心里谋逆的想法越发强烈了。
他已是三镇节度使,手下还有这样多的兵力。
现在差的,就是那几百张空白的委任状,还有战马。
神迹说了,这些得他亲去长安,开口和李隆基要。
安禄山闭了闭眼。
他准备把谋逆提上日程,少不得要再亲自去长安一趟了。
这时,有下人来汇报,令狐潮求见。
下人的声音打断了安禄山的思考。
令狐潮?
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在安禄山的嘴巴里嚼了嚼。
安禄山终于想起来这个叫令狐潮的究竟是何人了。
就是那个,带着好几万的兵力,被张巡带着几千人摁着头打,没打过一次胜仗的那个人?
不仅没打过胜仗,还让自己的百姓把他关在外头了。
“无能之徒。”
安禄山冷笑,下巴都堆在一起了。
“丢出去。”
安禄山吩咐道。
这样没用人,他是一面都不想见。
接着,安禄山又沉浸到自己的世界。
不知道皇帝到底会不会像神迹说的那样信任他。
安禄山陷入焦灼,这样的焦灼让他暴躁。
下人又来了。
这令狐潮不走,嚷着要来见安禄山。
安禄山越发烦躁。
他狰狞着面孔:“给他一条活路,偏偏他不要,带进来!”
令狐潮对安禄山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他乐颠颠地,幻想着未来官至宰相的日子,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
大唐,一个马上就要被灭了的王朝,为什么要效忠于大唐?
还是跟着大燕有前途!
安禄山才是真正的皇帝!
令狐潮还陷在狂喜的情绪之中,只听到阴恻恻的一声:“就是你要来见我?”
令狐潮答应着:“是的,我是来投诚的,我愿入您麾下,受您驱使!”
安禄山笑的讥讽,连话都不想跟这个废物说半句。
现在跑来的令狐潮无疑是他的出气筒子。
安禄山抽出侍从腰上的长剑,一剑将令狐潮刺了个对穿。
令狐潮满脸上的笑容还未消失,就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他一心背叛大唐,投入安禄山麾下。
上一辈子是这样,这一辈子依旧如此。
命运之于不忠不义之人,从来都是作弄。
令狐潮最终死在了他一心投诚之人的手上-
另一边,已经隐隐成为安禄山心中一根刺的杨国忠成功来到了长安。
他先是将自己洗刷干净,换了身能看的衣裳,住了间不差的厢房。
这几乎快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积蓄。
但杨国忠并不担心。
因为他手握重要情报,他自信这个情报能帮助他升官发财。
现在他只能住个中等厢房,等他见了皇帝之后,莫说是中等厢房,就是上等房间,他都不爱看。
杨国忠深知皇帝并不是轻易就能见得的。
于是他先是四处打听,以皇子妃亲戚的名声,找到了恰巧回京的皇子李瑁。
可李瑁连搭理都未搭理他,扭头就走了。
他忙着办自己的事情,事情办完了他就该抓紧回去了。
玉娘还在家等他呢。
杨国忠并不气馁,尾随李瑁,见到了同李瑁接洽工作的官员。
杨国忠可不知道面前这人是什么官,但能跟皇子搞在一起的,应该不是小官!
见皇帝也并非一定需要皇子,有大臣引荐也是可以的啊!
且这官员时时带笑,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模样。
杨国忠有自信拿下他,就是拿不下,无法做朋友,让这样一个好相处的人,对自己心怀善意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于是杨国忠寻到了这官员独自走在大街上的机会,一路小跑就过去了。
“大人,小人杨钊,特来拜见大人!”
李林甫上下打量着杨国忠,为人处世圆滑到滴水不漏的他,第一次不可置信地多问了一嘴:“你叫什么?”
杨国忠依旧带着谄媚的,势力的,讨好的笑容:“小人杨钊!”
李林甫脸上一贯的温和面具不见了,他皮笑肉不笑,登时就明白了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那个向皇帝献谗言,害自己失去圣宠,连死后都不得安宁的杨钊,杨国忠。
大唐真小。
陛下未纳杨玉环为妃,也并不抬高杨家,这杨国忠居然还能跑到京城来。
不仅跑到京城来,还找上他了。
想到这里,李林甫只觉得好笑。
面前的杨国忠如蝼蚁,他伸伸手就能将其捏死。
【作者有话要说】
在线征集一个安禄山的结局。后续还有一点,我明天早点起,争取中午或者下午的时候发一章,啵啵=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