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李隆基直播安史之乱》 1、第一章(视频) “席冉!客户投诉你三次了!这个视频你到底能不能剪好?” 十一点多的地铁上,全是满脸倦容的年轻人。 席冉没抬头,使劲摁住减音量键。 地铁又恢复了安静。 不久前,她将改过的第十一版视频发给客户之后,紧赶慢赶,终于是上了最后一班地铁。 刚上地铁,老板的消息就弹出来,席冉想转文字的手没摁住语音条,带着唾沫星的骂声隔着屏幕喷到她的脸上。 她想放空大脑,但是客户鸡蛋挑骨头的话像唐僧的紧箍咒,成群结队围着她的头一圈又一圈的转。 “这标题不行,无法突出我们公司的经营理念。” “你会不会剪辑啊,这两段拼接太生硬了。” “速度能不能快点,我们领导赶着要。” “刚刚那版不行,我们领导不满意,换个基调,再剪一个。” “你这是对甲方的态度?信不信我投诉你。” 席冉闭上眼睛,只觉得厌烦疲倦。 那你投诉吧。 给的视频素材千疮百孔,那是简单缝缝补补的问题吗?那是女娲补天。 给个鸡蛋让她变只凤凰出来,在想屁吃。 地铁开一阵,停一阵,席冉看着人越来越少的车厢,微微出神。 她喜欢历史,却被迫学了新闻专业。 算不得顶流的学校,毕业后也只能找一个面前维持生计的工作。 不过幸好,她这两年攒了一点钱。 手中带着红点的语音消息一条接着一条蹦出来。 席冉低头看着,几秒的语音消息像是最后一根稻草,想辞职的心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包里还装着昨天从医院拿回来的病历单。 轻度抑郁,重度焦虑。 在这个人人挤破头只为方寸立足地的城市,席冉找不到一点存在的价值。 回家后,她简单洗漱,将做好的历史视频发到了a站。 她做了很久,靠每日挤出的一点点时间,和为数不多的,即将被生活榨干的热爱。 发完视频后,她趴在桌子上想了又想,接着发了一条动态。 【想辞职旅游,有推荐城市吗?】 等了十几分钟,没人评论。 她自嘲的笑了笑,将手机扔在一边,上床睡觉了。 夜深人静,那条被随手发出的视频播放量悄无声息的攀升。 不少人摸到了席冉的主页,在她刚发不久的动态下评论。 【让我来看看火钳刘明是什么样子。】 【神仙太太!三连走起,直接关注!】 【太太想旅游?不如去西安,刚从大唐不夜城出来,强推。】 【我附议,太太应该很喜欢大唐盛世,光看视频就能看得出。】 【附议+2,西安真的很不错,历史厚重感保留的很好。】 …… 睡梦中的席冉对这一切毫无所知,一向浅眠的她这一觉睡的格外沉。 脑海中响起机械的电子音。 【投屏系统正在寻找宿主,请问您是否接受系统将您制作的视频进行投屏?】 【三——二——一——】 【无回答,系统默认宿主接受】 【投屏准备中……】 【时间:公元713年、地点:宣政殿】 【投屏内容:大唐不是一个王朝的名称,而是一种信仰。】 - 宣政殿,男子一身明黄圆领袍端坐在高位之上。 他神情严肃,坐姿端庄。 文武百官立于台阶之下,按照官职大小列位站好。 有好奇心重的悄悄抬头,瞧了瞧高位上的帝王,又连忙低下了头。 今日皇帝的心情看着依旧不是很美妙。 还是得少说话,不要触霉头。 层层叠叠的龙袍让李隆基本不愉快的心里更添烦闷。 三伏酷暑,烈日炎炎。 他不能缺减一件衣裳,亦不能命宫女太监在一侧打扇。 他是一个贤明的君主,臣子皆在下头忍着炎热,他不能贪图安逸享乐。 他须得坐在那里,与下头的人一同流汗。 座上擦汗的李隆基丝毫不觉得这是他谨慎过头。 公元713年,开元元年,也是他完全掌握大权的第一个年头。 在此之前,他的权力被一个女人分走了一大部分。 也就是那个不久前自缢的太平公主,他的姑姑。 几个月前,她在朝廷之中的势力甚至是达到了七位宰相,五出其门的地步。 想来李隆基仍觉得一丝后怕,若任由她的势力发展,余下的两位宰相被替换成她的人,这皇位他是否能坐牢,尚未可知。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平公主的部下皆被贬谪或流放。 李隆基看着下面站着的熟悉面孔,这些大部分都是护他夺权的功臣。 可他的愁容未减分毫。 他心里清楚,功臣不是能臣,他需要一个能辅佐他拨乱反正,开启政治新局面,使国家尽快步入正轨的首席宰相。 他便览大殿上的百官,只觉得没有一人能担此重任。 难道大唐已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李隆基不禁开始怀疑自己。 只是疑心初起,就便被他压下。 不至于此,不至于此,一定是有这么一个能臣存在的。 一定有这么一个能臣,辅佐他治国安邦,传一段君臣佳话,他的名字也自当时被载入史册,千古流芳。 如开国皇帝,唐太宗。 想到他的曾祖,李隆基不禁心潮澎湃。 文治国,武安邦,他的曾祖开创了一段神话。 没有一个帝王甘愿碌碌无为,李隆基亦是想干出一番成绩,成就自己的宏图伟业。 只是那个辅佐自己的贤臣,究竟在哪里呢? 李隆基在思索着,他想的入神,直至一旁的宦官高力士在后面小声开口提醒:“陛下,天生异象。” 李隆基抬头看向大殿之外,天逐渐暗了下来。 起风了。 文武百官开始窃窃私语。 这不是寻常的下暴雨前的变天,天越发阴沉。 李隆基拧眉,郑重看着外面的异常的天色,起身走下台阶,一步步走向殿门。 有大臣出列拦住了他:“陛下,臣观天有异象,贸然出去恐生变故,不如微臣先一步,替陛下探路。” 李隆基制止了他:“区区异象,还不至于吓退朕。” 离殿门越近,看到的视野就越开阔。 天上的阴云被风推着动,在宣政殿之上汇聚成了奇怪的形状。 这些阴云堆积在一起,隐约是个方形的模样。 聚集在一处的阴云忽闪了几下,彩光乍现,模糊的画面出现在堆积的阴云上。 皇帝出来了,作为臣子的自然是不能龟缩在大殿里。 于是宣政殿外,以李隆基为首,站了乌压压一堆的人。 一行大字逐渐出现在阴云堆积的天幕。 李隆基看着这一行他不认识的文字,表情凝重。 天上究竟是为何会出现这怪异的文字? 这字与他们平时所用之字相似,难道是上天的警示? 李隆基唤来太监,欲将这一行字的形状记下,慢慢研究。 此时他在心中拉响了警钟。 这乌云密布的天气,怎么看都不像是吉兆。 可他才刚刚上位,酷暑剩下甚至不在大殿打扇,如何会生凶兆? 如此凶兆文武百官该怎么想他?百姓该怎么想他? 会不会认为他德不配位? 会不会有歹念的贼子趁以此为借口发动政变? 他借一个又一个政变完成身份的跨越,因此对政变格外敏感。 一个并非长子的借口,就能被太平公主作出累牍的长篇文章,试图拉将他拉下皇太子之位,如今他初登基,余党未清理干净,很容易被不怀好意之人咬一口。 几息之后,这一行文字变成了他们熟知的常用字。 【大唐不是一个王朝的名称,而是一种信仰。】 有官员小声读了出来。 “大唐?大唐不正是我们所在的朝代吗?” “信仰?我们这个朝代被尊为信仰?” “这话像是吉兆……” 李隆基看到这行字,心下稍安。 这句话不像是坏话,这异象或许并非如他所想的一般。 忽有声音自天幕传来,这声音空灵,不带分毫感情,却格外好听,恍如异界传来。 【如果让你回到中国历史上的某个朝代,你会选择哪一个? 我想若有此机会,任何一个中国人都会想亲眼一睹大唐盛世。】 这话如石破天惊,一石惊起千层浪。 百官们已经不是在如小弦般切切私语,他们在大弦嘈嘈。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 “诸位,神音说的是中国历史,我们大唐成了历史?!” “我大唐泱泱大国,繁荣昌盛,如何能够消亡!” “这么说,唐要灭了?” 一时之间,众人哭天喊地。 “天要亡大唐啊!” 有的被天幕说的话吓住了:“我还有几年的活头? 有的担心场面混乱容易生变故,更理智一些:“这天幕所言也并非为真,冷静一些!” “或许只是障眼法,只是江湖术士的把戏,不要上了歹人的当!” 听闻此言,部分官员逐渐闭了嘴。 李隆基双手负后:“安静!若是神迹,自然不会伤及无辜百姓,若是龌龊手段,朕乃真龙天子,又何惧于此?” 浑厚有力的声音给了百官以极大的心理安慰。 此话一出,百官皆安静了。 是的,他们现在是站在皇帝的身后,又有何惧。 画面闪动,天幕上的内容还在变换。 画面之中,一人骑骏马驰骋沙场,他的身后跟着铁骑无数,振臂呼喊之间,千万人应和。 神音娓娓道来。 【大唐卷轴握于他手中,翻手之间,便描摹出了盛世的模样。 十六岁,他跨骑骏马,手握长矛,于雁门关下救驾。 十八岁,他攻克长安,尊隋炀帝为太上皇。 二十二岁,他一战擒两王,奠定了李唐王朝一统之大业。 二十七岁,他登帝位,仅以六骑吓退突厥。 二十八岁,改元贞观,开启贞观之治。】 李隆基看着那波澜壮阔之景,听着空灵神音的赞颂,心潮澎湃。 激昂的乐音自天上传来,配上哒哒的马蹄,万军出征之景尽现眼前。 这便是他的曾祖,唐太宗! 他无缘得见曾祖征战沙场的雄姿,如今借助天幕,他得以窥见其风发的意气。 至此,李隆基完全确定,这天幕是神迹,是大吉,是对他们李家的赞颂! 许是见到曾祖的英姿,许是画面之中大唐疆域辽阔,又或许是空灵的声音宛如神仙在侧,亦或是自天上倾泻而下的乐音激昂。 李隆基放在衣袖的手微微颤抖。 他目光如炬,灼灼盯着天幕,激动而又热切。 这天幕既提到了他的曾祖唐太宗,是否还会提到其他的皇帝? 没有一个皇帝是带着碌碌无为之心登上那至尊宝座,他正值壮年,他尚且年轻,他可以干出一番伟业。 他现在是皇帝,他是真龙天子,他是九五至尊! 2、第二章(视频) 神音还在继续。 【一句“自古皆贵中华而贱夷狄,朕独爱如一”,包容之心昭告天下,引万国来朝,上下一心,凝聚力空前高涨。 开放、包容、进取的大唐气象由此奠基。】 天幕画面之上多了一些漂浮的文字,自右侧出,又自左侧消失。 【鸵鸟拉粑粑:什么千古一帝的评比,我话就放在这,李世民他根本不需要。】 【拱白菜的猪:李世民站在那里,就是千秋帝范,他就是标准答案。】 【美丽大脸花:他没虚度任何一天,五十年的人生,每时每刻都是光芒万丈。】 【可可狐:实实在在的六边形战士,本来是长寿版的霍去病,谁知道他做了皇帝。】 【嘚瑟先生:太宗皇帝的综合能力在中国古代皇帝中大概无人能及,他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 画面之上突然出现的漂浮着的文字引众人注意。 “这飘出来的是什么?” “看这语气,有些像不同人的评价。” “我们大唐的繁盛不是被一个神仙看到,是被众多神仙看到?” “我刚刚数了数,飘过去五句话。” “如此说来,那便是五个神仙!” “我大唐何其有幸,引如此多的神仙前来观看。” “可这神仙的名字着实怪异……闻所未闻。” “寰宇之大,我们毕竟是普通凡人,我们凡人能瞻仰仙人名讳已是三生有幸。” 没有人会不喜欢夸赞,哪怕这夸赞并不针对于百官个人,但这足以让他们激动不已。 大唐因繁盛引来了神迹! 神迹赞颂太宗,这理所应当,唐太宗他功绩累叠,当得任何称赞。 他们无名无颂,但是他们的帝王彪炳千秋万代。 史册会记载太宗的丰功伟绩,会记载唐之盛世。 而他们,是大唐人! 他们不是突厥,不是蛮夷,不是高句丽,他们生于大唐,长与大唐,他们生来便在这片万国来朝的土地。 一时之间,宣政殿门前沸腾起来。 每个人身上的洋溢着浓浓的自豪感与认同感。 “这是天神见我朝造福百姓,造福人间而降临的神迹啊!” “我时常叹息自己命途多舛,殊不知生在大唐,便是我一生之幸。” “我若是早生百年,或有机会一睹曾经盛景。” “曾经是盛景,你焉知如今并非盛景?” 百官都在感叹太宗的丰功伟绩,缅怀开国皇帝,遗憾不能一睹先皇风采。 而李隆基只注意到了天幕说的两个字:奠基。 是的,奠基。 一座高大房屋,既然有了基石,那便一定有人砌墙,一定有人将这基石,变成高楼琼宇! 究竟是谁完整的将盛唐这座楼宇铸就而成? 天幕在他上位初年出现,是否是在暗示着什么? 李隆基心里隐约形成了某种想法,这个想法让他呼吸急促,让他既激动不已。 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不在面上显露分毫。 天幕接下来的话仿佛是为了应征李隆基的猜想。 【唐之盛以贞观为始,那描摹盛唐的画笔,传到了一人之手,他铺开绘制一半的卷轴,将最浓烈的颜色倾洒其中。 他手执唐画卷的尾端,至此,整个大唐盛世尽现世人面前。】 天幕之下的李隆基握拳。 果然如他所料,在唐太宗之后,一定有人将唐之盛世推向了顶峰! 整个大唐盛世尽显世人眼前? 那便是继唐太宗之后,出现了一个文武双全,能力出众,可堪比太宗的皇帝带领大唐走向辉煌。 既然大唐能引得天神亲自降神迹,那便说明唐并非如之间几世而亡的朝代。 李皇室会世世代代传下去。 李隆基咬紧了牙关,他看着天幕,既期待着天幕接下来的话,又有隐隐的害怕。 他怕这带领大唐走向顶峰的皇帝不是他,他怕自己究其一生不过碌碌无为,他怕天幕说出了更为优秀的李家子孙后代,取代他的位置。 他才刚登上那个位置不到一年,板凳还没坐热。 在此时候将他拉下皇位,他不能接受,也不会允许。 想到此,李隆基的拳头握紧了。 他开始在脑海中筛选着这京城之中有哪些心怀不轨的亲王,有哪些能力出众的儿子。 天幕接下来的话将李隆基的飘远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并且让他如擂鼓的心脏直接冲到的嗓子眼。 【以李世民的贞观之治为始,直至开元盛世,大唐的繁盛达到顶峰。】 听到这句话,李隆基呆住了。 开元盛世,繁盛顶峰。 开元啊! 这是开元! 他满腔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心情再也掩饰不住。 他高兴得涨红了一张脸。 天幕说什么? 天幕说了开元! 他初登皇位,改元为开元,这是他的年号! 那个带领大唐走向辉煌的皇帝不是别人,是他李隆基! “史官在何处?史官在何处!” 李隆基昂着头,连问两声,在百官之中寻找一个从未入得他眼的小小史官。 此时此刻,此时此景,这等神迹,这样的丰功伟绩,如何能不入史册? 这是独属于他李隆基的荣耀! 尽管这才是他荣登大宝的第一年,李隆基仍然有这个自信,他就是那个天选之子,那个命定之人。 千百年来的朝代更迭,不是盛极必衰的自然规律,而是在等。 上天在等,在等一个真正的真龙天子出现。 李隆基只觉得自己高了七尺,能直顶天穹。 胸腔处好像有一团气在膨胀,他有些飘飘然,仿佛顺着这股气,便能羽化登仙。 能进太极殿的都是察言观色的人精,有机灵的见皇上如此模样,行跪拜大礼匍匐在地:“恭喜陛下!” 此行为提醒了还陷入震惊于欣喜之中的众人。 一时之间,太极殿门口跪倒一片,恭祝之声响彻云霄:“恭喜陛下!” 李隆基双手负在背后,高深莫测之中带着抑制不住的骄傲。 他环顾百官,心潮澎湃。 这些,是朕的臣子! 他眺望远方,似乎隔着宫墙就能看到外面行人。 外面,是朕的百姓! 他低头看着脚下,石阶层层。 这里,是朕的土地! 他深呼一口气,最终看向了天幕。 这,是为朕降临的神迹! 史官顾不得礼仪,撩起衣袍,冲到前面。 写下的史册被万人看,这才是一个合格史官的毕生追求啊! 能侍此主,实在是他三生有幸。 年轻的史官接过高力士递来的纸笔,撩起衣袖,颤抖着双手,以地为桌,唰唰便开始落笔。 李隆基久久的看着史官笔下的字迹。 他可以料想的到,这份史册传出去是怎样的轰动。 不仅他在世之时荣耀加身,乃至百年之后他入土,带领大唐走向辉煌的事迹也依旧可以被口口相传。 是的,现在的李隆基已经将这一生的高光时刻通通想了个遍。 天幕的画面在继续转变。 那是一个身着黄袍的背影,他站在极高的城楼之上,面对的是整个长安城的百姓。 旋即又是朝堂之上的画面,坐在龙椅上的中年男人蓄着胡须,整个大殿庄严巍峨。 大臣们看看天幕,又折返回去看看自己身后的宣政殿。 “这不对啊,这与我们的宣政殿,想去甚远。” “这外头的形制也不同,天幕上的大殿虽与我们所在的相似,但根本不一样。” 大臣们皱着眉头看那高位上蓄胡子的男人,又尝试小步往前挪挪,试图近距离端详他们陛下的面容。 他们的声音压的更低了。 “这也不对啊,天幕上那人,可不是我们的陛下。” “是啊,虽天幕上的人也英俊潇洒,器宇轩昂,但那是另一个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这天幕是假的不成?” 李隆基虽将注意力放在了天幕之上,但大臣们窃窃私语的内容也传到了他的耳中。 天幕刚说了他李隆基一手建立盛世,后面的臣子却在讨论这天幕是假的? 哪里有假?他倒是看这天幕真的很。 神迹,怎会有假? 李隆基冷哼,气从鼻孔出来。 高力士作为内侍,时刻关注着李隆基。 按理说,他本不该多言。 但这到底不是在讨论国家大事,往小里说,不过是臣子们随口的讨论之辞。 于是他接了话茬道:“我们平日看戏听曲儿,里头的故事也是找人扮演的。想来这天幕也如我们一般,找神扮演了陛下。” 说着,对着李隆基恭敬作揖。 李隆基听到高力士的话,不虞的面色舒缓了一些。 他十分赞同:“朕认为,确是如此。天幕既能通古,自然也可预知之后未发生之事。朕登基一年,而天幕所说的唐之盛世,是未来之事。这还需君臣一心,共同创造。” 说话的大臣自知失言,忙不迭作揖:“陛下说的是。” 经李隆基提醒,众人也发觉了,天幕神迹展现出来的并不仅仅是过去是事情,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天幕也会透露。 想到此,百官们也激动起来。 不知道他们是否有机会看到自己的未来?他们是否能官运亨通,仕途顺利,常伴陛下身边,成为他的左膀右臂,肱股之臣? 神音还在继续。 【李隆基他励精图治,任用一批能臣。在一个又一个贤相的辅佐下,他于骊山阅兵,于泰山封禅。 他将大唐推至繁盛,离不开他非凡的领导能力,审时夺度,知人善任。】 此时,宣政殿外响起了一片抽气的声音。 封禅! 封禅可是最为隆重的大典!这是一代皇帝让朝堂政局稳定,国土疆域安宁,百姓安居乐业,才会进行的盛典! 这是登临泰山之顶,去最接近上天,最接近天神的地方,将皇帝的成功告知于天地。 这是对一个皇帝最大的认可。 宣政殿门前又跪倒了一片:“恭喜陛下!” 李隆基摸着自己的心口,竭力平复自己并不冷静的心情。 明君,他可是一代明君,不可因区区几句的赞美之辞忘乎所以。 明君,冷静!自持!端庄! 他转身,看着跪拜自己的百官,只觉得通身舒畅。 李隆基像是看女婿的丈母娘,看着这些人,越看越满意。 只是不知他的贤相究竟是何人? 那个能与他并肩,携手共同开创大唐盛世的究竟是谁? 神音给出了答案。 【姚崇便是唐玄宗的救时之相,大名鼎鼎的“十要事说”由姚崇嘴中说出,振聋发聩。 君臣之间,着实千载难遇。 姚崇两袖清风,一身正气,敢于直言纳谏。 此时的唐玄宗知人善用,虚心纳谏,整个王朝欣欣向荣。】 李隆基有些呆滞。 谁?神音说是谁? 他没听错吧? 姚崇? 那个被他给了一个背刺的大臣? 李隆基的双手张了又握,握了又张。 麻爪了。 3、第三章(视频) 是的,李隆基给了姚崇一个背刺。 此时经神音提醒,他全想起来了。 还是皇子之时,他与姑姑太平公主争权。彼时他势单力薄,太平公主在京势力盘枝错节,难以扳倒。 是姚崇为此谏言,请太平公主离京。 事情败露,他为了自保,反手就将姚崇推了出去。 说他污蔑妖言惑众,离间他与姑姑至亲之间的感情。 于是姚崇被贬。 天幕的话让李隆基心中那即将得到贤臣的欢欣之中,掺杂了那么些许的尴尬。 他摸了摸鼻尖,想到之前干的不不义气的事情,心中着实愧疚。 等姚崇来京,他一定好好弥补! 好好弥补这整个盛唐的大功臣! 那毕竟是陪他一同创造盛世的宰相。 李隆基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心,好好对他。 此时太极殿前的气氛颇为古怪。 大臣们面面相觑,心里发苦。 天幕未将贤臣之名说出来的时候,他们尚且有一争之力,天幕既已经说了,那么宰相之事算是板上钉钉。 皇帝空置了首席宰相的位置已久,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大家表面上一团和气,实际上能有机会伸手够一够那个位置的人,哪个不是在暗暗相斗。 你今日上谏,说我一句坏话。 我明日伸一只脚,企图绊你下马。 本来能有机会做宰相的只有那么几个官职合适的人。 在继神音出现,他们每个人都有机会去争议争,抢一抢。 上谏说坏话,他们也会! 伸脚去绊马,他们在行! 他们只求一个机会! 李隆基原本就因为自己给姚崇来的那一下背刺,就有些不可言说的小尴尬,此时看到百官的脸色, 那股小尴尬变成了大尴尬。 哈哈。 “都是朕的好臣子,都是好臣子。” 李隆基扯扯脸皮打着哈哈,安抚着一群脑袋打蔫的大臣,又将身子转了回去。 面对着天幕,背对着百官。 在这君臣默默无闻的时候,贴心的高力士又出现了。 “陛下,是否需要将姚大人调回京城?” 李隆基在心中又记了高力士一功。 “调!如何能不调!这是我大唐未来的功臣啊!” 在天幕还未结束之时,一小队人马便快马加鞭,往同州去了。 同州。 一穿着素衣,年过耳顺的老人目光灼灼看着天幕。 刚刚天空不知为何阴云堆积,天也暗淡下来,那阴云却是散着光,离奇的画面出现在云端。 他刚刚听到的神音犹在耳畔。 【姚崇便是唐玄宗的救时之相,大名鼎鼎的“十要事说”由姚崇嘴中说出,振聋发聩。君臣之间,着实千载难遇。】 他,姚崇,是救时之相! 天幕简短的两句话,让他双目之中溢出两行浊泪。 他二侍君主,两次为宰,本以为这一生也就止步于此。 他屈于同州已久,本是知天命的年纪,并未奢求此生还能有何等大作为。 令人遗憾痛心的从来都不是不可为,而是他本就可为。 他姚崇自问,不缺政治经验,上至中央宰相,下至地方刺史,他都做过,大唐民政他了然于胸。 胸有凌云壮志之人永远都希望自己保持年轻,风采依旧。 可他如今年岁已六十有三,盛年难重来啊。 姚崇深深叹息。 继而眼中迸发更为夺目绚烂的光。 本以为此生不过如此,他将在同州了此产残生。 可是如今神音告诉他,他可以! 他不仅有机会第三次登上相位,他还可以辅佐君主,创造一整个开元盛世。 想到他如今年纪,还可有机会看到盛唐是何等意气风发的模样,他不禁潸然泪下。 良久,姚崇转身回房,收拾行李,预备启程回京。 此刻,他的背影更为坚定,身姿更为挺拔。 新元初启,百废待兴,而他姚崇,便是那个救时之相! 只是宣政殿门前的氛围却不再热络。 百官的心像是被拴在绳上,高高抛弃,重重落下。 这所有的心脏之中摔的最厉害的,当属张说。 普通文官本来与那宰相之位便相去甚远,就是给他们争夺宰相之位的机会,他们也很难把握住。 短暂激动之后,听到了首席宰相的人选,便也接受了事实。 宰相自然是能者居之,姚崇已任两次宰相,辅佐先主,他的能力毋庸置疑,有目共睹。 若差距甚小,他们尚且会嫉妒,但差距过大,他们便只能仰望,生不出别的心思了。 但张说不同。 他看着天幕,闭了闭眼。 此时,他就站在除内侍高力士之外,最接近李隆基的位置。 张说心里清楚,这是肉眼可见的最近距离,而非是真正距离。 他是宰相,看似是百官之首,然首席宰相之位空置,他与帝王之间,始终隔着那么一段距离。 他本该是最有希望成为首席宰相之人。 神迹一出,神音一现,全毁了。 全毁在那姚崇的手里! 张说年过不惑,牙口尚且硬朗。 只是此时他心中不畅,牙根痒痒,心中愤懑,总觉得想咬些什么。 全赖那姚崇! 看了天幕之景,听了神音之言,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但夺目的画面依旧在变换着。 乐音逐渐由恢弘转为激昂,节奏急促起来,恍若天边旭日冉冉升起,又如海上明月高悬云间。 天幕上的画面不断切换。 长安一百零八坊以俯视视角,迅疾闪过,朱红赤色大门敞开,胡姬在富丽堂皇的宫殿旋转舞蹈,年轻的郎君手拿马球杆在草场驰骋,众多才子手拿毛笔挥毫泼墨书写壮丽山河,长安街道之上熙攘人群之中胡汉一家。 一帧帧画面在宣政殿众人的神经上跳跃,那个他们从未看过的盛唐如现眼前。 【这是一个朝气蓬勃,欣欣向荣的时代。 这个时代有人才,贤相在朝,猛将戍边,科举而出的英才遍布天下,身负才名不必担心无官可做,满腔热血不必忧心报国无门。 这个时代有包容,中华不贵,夷狄非贱,无论胡汉,皆可为朝堂效力,只要心向长安,长安永远为他们敞开大门。 这个时代有自信,上至王孙贵族,下至黎民百姓,皆以为唐人为骄傲。李白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将盛唐人的自信展现的淋漓尽致。】 弹幕从左向右,一行接着一行。 【千面:如此才能担得起万国来朝。】 【黄色兔子:肆意快活,这就是我心中的长安!】 【长街夜市:我是真的想亲眼目睹大唐风采。】 【江水有汜:这不单单是长安,这是华夏民族最瑰丽辉煌的远古之梦啊!】 百官之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这是神对我们大唐的评价!这是神言!” 于是大家便都沸腾了。 先前凝滞的氛围一扫而空,每个人都为所看到的文字,所听到的语言,所目睹的画面而振奋。 神音还在继续。 【用人才,善财政,检田户,新吏制,九天阊阖,万国来朝,唐玄宗李隆基他一手缔造开元盛世! 这是继贞观之治之后的第二个盛世,它站在上一个盛世的肩膀,大唐由此迎来的最顶峰。】 百官的眼睛眨都未眨,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的场面。 史官沾墨,眼睛盯着天幕,手下奋笔疾书,生怕记漏了一句话。 张说暂时将心中的芥蒂放开,若在姚崇的辅佐之下,大唐能有此番盛景,他也并非不能屈居他之下。 高力士跟随李隆基多年,看到他亲手缔造的盛世,感慨地掉下眼泪。 李隆基往前迈了几步。 天幕之光映在了他的脸上,刚刚闪过的画面,他存于脑海之中,反复播放回味。 那些赞颂之言,他记在心中,难以忘怀。 这滋味实在太过美妙。 赞美之言环了一圈又一圈,将他团团围住。 这对盛世的歌颂,不仅仅在歌颂大唐,还是歌颂他李隆基。 李隆基越发飘飘然了。 他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气,他只要轻轻一跳,便能跳出这寰宇,伸手去九天揽月。 这些话,都是在赞颂他李隆基! 于是他跟随神音道:“九天阊阖,万国来朝,我李隆基一手缔造开元盛世!” 皇帝情绪激昂,百官也跟着一起,扯着脖子,喊声震天动地。 宣政殿门前,百官第三次跪下:“恭贺陛下!” 李隆基张开双臂,喟然叹曰:“这是神迹,这是预言!”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百官们拿出更雄浑的气势,脖子上冒出青筋跟道:“这是神迹,这是预言!” 只是李隆基话音刚落,那迅疾的画面骤然变慢,恍若神仙作出的乐音也变了音调。 只有画面上漂悬的字还在继续。 【草莓味奶油:是的,是李隆基缔造的,也砸他手里了(抠鼻)】 李隆基的手臂甚至还没放下去,刚说出去的话似乎变得千斤重,还没飘出去的尾音卡在了喉咙。 史官还未从振奋中脱离出来,他涨红了一张脸,尽职尽责记录:草莓味奶油曰,是的,是李隆基缔造的,也砸他手里了。 括弧,抠鼻。 写至于此,史官终于反映出发生了什么事,他本就疲倦的右手卸下力道,不住颤抖,带着墨的笔倏然落下。 笔都被吓掉了。 跪着的百官极少有人抬头看弹幕,宣政殿门前,百官的喊声依旧:“这是神迹,这是预言!” 声音直破苍穹。 4、第四章(视频) 太极殿门前静悄悄的。 那些伏在地上的大臣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有抬头看到弹幕的,慌张伸手拉周围同僚:“停一停,听我说,快停下,不要再喊了,再喊要招来杀身之祸啊!” 他急促的扯着同僚的袖子,用的是要把一整条袖子扯下来的力道。 同僚本就跪的双腿发麻,被拽的东倒西歪。 他歪了,旁边另一个大臣也歪了。 你挨我,我挨你,李隆基的背后乱成一团。 这时候,刚刚将号子喊的直颇云霄的大臣们,终于看到了天幕上的字。 【草莓味奶油:是他缔造的,也砸他手里了(抠鼻)】 一瞬间,满朝文武百官的脑袋都宕机了。 他们脸上还带着那种兴奋的潮红,脑子里全是盛世大唐的模样,以及李隆基带领全部的人开创了盛世的伟岸背影。 而此时,李隆基那伟岸的背影就在他们面前,他们却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苍天呦,快听听他们刚刚说了什么? “这是神迹,这是预言!” 神迹?预言? 什么是预言?李隆基创造了盛世大唐是预言,还是一手毁灭了盛世大唐是预言? 念及于此,百官们两股战战,老胳膊老腿都不利索了。 他们怎么敢的啊?! 此时但凡是在太极宫门前的人,都恨不得平地能出现一个可供百人进去的大坑,他们能进去躺一躺。 尴尬,太尴尬了。 害怕,太害怕了。 李隆基此时的脑袋像是一团浆糊。 他几乎不能思考,脸色由红转紫,由紫转黑,像是一个过了夜的去皮茄子。 这下好了,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这弹幕短短的一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实在过于庞大,李隆基一时间之间难以吸收。 不能接受,李隆基呆滞摇头,他不能接受。 弹幕这句话他是不认可的,他不认可! 假的,一定是假的!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天幕上的弹幕并没有结束,刚刚那一条还仅仅只是开胃小菜。 第二条弹幕悠闲飘过。 【杠我就是你对:哈,二凤打下来的江山,前有大贞观,后有小贞观,老祖宗铺的康庄大道马上都通太平洋了,居然还能被他搞砸?栓条狗在这皇位上做的都比他好。】 这条弹幕一出,整个太极宫门前鸦雀无声。 文武百官此时屁都不再敢放一个,全部僵直着,直愣愣站在那里,恨不得把头埋进肚子里。 平日里,你掐我一下我踹你一脚的,恨不得捂着所有人的脸,让陛下独独看到自己的人,此时全部反复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陛下看不见我。 李隆基身边的内侍高力士此时也难以再帮忙打圆场,悄无声息,迈着轻轻的步子,往后退了又退。 他总觉得面前陛下那伟岸的身躯颇有些摇摇欲坠的意思。 李隆基看着这条比刚刚更长的,几乎要霸满整个天幕的话,只觉得肺都要气炸。 弹幕的话在他的脑子里荡过来,飘过去。 栓条狗在这皇位上做的都比他好。 栓条狗。 狗。 他捂着自己碎成一百八十份的心脏,只觉得这比去战场上杀他几个来回所挨的刀子都要更多。 天幕的话没有指明道姓,但是他知道,天幕在骂他。 痛,真的是太痛了。 这是什么神迹,这是什么预言? 神个屁的迹,语个屁的言! 一定是政敌在搞鬼作祟! 太平公主是不是没有死?那是不是假死?哈哈,她是不是搞了一出金蝉脱壳,这么几个月引而不发就是在密谋些什么? 或者是他哪个儿子?!想要发动政变,将他这个当爹的拉下马?! 天可怜见,他还正值壮年,那群不孝儿子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哈,他坐上皇位,屁股底下的凳子都没热乎,他们就想着要怎么将他踹下去了? 朕生的好儿子!逆子!这群逆子啊! 李隆基本能排斥弹幕的话,他只觉得自己这个想法越发可靠。 说什么盛世毁在了他的手里的鬼话,污蔑,这是污蔑!究竟是谁污蔑他?! 在李隆基怒火中烧的时候,弹幕依旧在刺激他即将崩坏的神经。 【我说的对:认同,他要是早死二十年就好了,这盛世就保住了。】 他要是早死二十年就好了。 早死二十年。 早死。 李隆基觉得胸口一团的怒火燃到了脑袋,他头发快一根根竖起来了。 这已经不是污蔑了,这是诅咒! 苍天,有人诅咒他,想让他快快死去。 他一代明君,贤能的君主,如何能早死? 这才是他登基的第一年啊,第一年啊,他什么事都还没做呢。 怒火烧秃了李隆基的头发,也一并烧干了他的脑子,他气愤不已:“来人,给朕严查!查查这究竟是谁在搞鬼,是谁在污蔑朕,是谁在诅咒朕!” 他挥舞着手,愤愤地盯着天幕,指指点点。 “查清楚是谁在搞鬼!” 可是没人出列。 这天幕出现,本就是奇诡怪异之事,莫说百年之内,就是千年之内,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没有专门负责此事的官署。 更何况这悬挂天上的天幕,如何去查,怎么去查?查不出来,看皇上盛怒的模样,那就是死罪一条。 皇帝没有点名让谁出列,一时之间,没人愿意主动去做送死的事情。 按理说,没人出列,那如今在宰相位的张说是应当出列的。 只是天幕矛头并不指张说,他比李隆基更多了一份清醒。 他并不觉得这天幕是人为。 而且天幕之言的语气,不像污蔑,更像是熟知事情始末之后的评论。 早死二十年,为何不是十年,不是三十年,而偏偏是二十年。 这个在天幕上说话之人,是不是知道陛下活至何岁,甚至知道这盛世大唐哪一年开始,又是于哪一年结束? 若陛下真的如天幕所说,亲手将大唐的盛世葬送了,那么这样的君主,真的值得他辅佐吗? 一时之间,张说陷入了沉思。 但他一向谨慎小心,并未多言。 天幕没有因为李隆基的盛怒而停止。 这回不是弹幕了,这回是神音在戳李隆基的心窝子。 【只可惜,盛年不重来。 李隆基他懈怠了。 励精图治比不得享乐奢靡,繁华如乱花晃眼,他沉溺于盛世,沉溺于其中,难以自拔。 他开始安于现状,开始猜忌亲子,开始任人唯亲。 不过百年,盛极一时的大唐千疮百孔。】 若说前面天幕出现的文字是带着个人感情的污蔑抨击,此时出现的神音,就像是站在更高的维度,将事实进行总结,娓娓道来。 安于现状,猜忌亲自,任人唯亲,奢靡享乐。 这桩桩件件,乃至于每一个字,都像是铁板上的钉子,一根一根钉在了李隆基的心上。 神音空灵,像是与他远隔云端,倏然间又来到他的身边。 这声音带着并不明显的痛心和惋惜。 一句“不过百年,盛极一时的大唐千疮百孔”让李隆基从盛怒之中惊醒。 他讷讷的说不出话。 不过百年,不过百年。 他的大唐,仅仅百年? 天幕之上的画面转了又转,长安变了模样。 大敞的赤色大门之上只存淡褪的浮漆,宫殿不再富丽堂皇,没有年轻的胡姬旋转舞蹈。 儿时恣意欢畅打马球赛的郎君也已然暮年,苍苍白发,球场荒废,草几丈高,再无人骑马驰骋其中。 长安街道行人寥落,没有沿街叫卖的小贩,铺面木门紧闭,坊市间不再热闹。 那些心怀壮志,借着醉酒泼墨挥毫的才子生了华发,赞颂之诗变成悼亡之音,他们以笔代戈,试图唤醒沉睡的统治者。 李隆基沉默着,看着天幕之上,那个满目疮痍的江山。 那是他的江山,那是他的大唐。 而他,是那个让无数文人以笔代戈,泣涕痛心,想要唤醒的统治者。 烧到脑袋上的那团火,终于被浇灭了。 盛怒的李隆基冷静下来。 他不再因为神音的夸赞和天幕上的盛景而飘飘然,也不再因为那些辱骂之言而愤恨不满。 他开始仔细思索,这天幕,究竟是何物? 在背后执这天幕之人,究竟是谁? 冷静下来的李隆基明白了,天幕之景如此宏大壮观,不是他那区区不成器的政敌能够做出来的东西。 天幕之言在大事上完全贴合历史轨迹,可天幕之景却在细微之处与这真正大唐有所出入。 天幕究竟是什么?来自于何,为何知道如此多的事情? 此时的李隆基在竭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他让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的心绪不再受天幕之言干扰,让自己的判断能力重归于常。 可是神音又说话了。 【一日杀三子,废皇后,占儿媳,他的盛名湮灭在了博人眼球的情史之中。】 一天杀三个儿子? 废了陪他一路走来的皇后? 霸占儿子的媳妇? 这还是人干的事? 李隆基重新回归的理智又被他全部扔掉。 他双眼喷火,头发裂开。 冷静?他完全不能冷静?! 他李隆基英俊潇洒,深明大义,哪里会做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 想要把他拉下马何至于此? 心思歹毒,令人发指!究竟是谁在毁朕的名声! 5、第五章(视频) 清宁宫内,王皇后坐在镜前梳妆。 她左右端详着自己的面容,总觉得不是那样满意。 这髻太过柔和了,弯弯细细的眉毛也与她原本的眉形不甚相合。 胭脂也有些浓了,涂在她的脸上,怎么看怎么怪异。 她手边放着基本诗集册子。 诗集虽然是放在她经常用的地方,但是看着很新,没有看过几次。 王有容那两条被画的细长的柳眉倒蹙,忍住想把诗集扔出去的冲动,还是不情愿地伸手将其翻开。 丫鬟在给她梳妆,她在看着这群不招人喜欢的字。 王有荣重重打了个哈欠:“我亲手炖的粥是否还放在炉上温着?” 宫女回答:“是的,娘娘,还在温着。” 王有荣放下心来,抬眼又看到镜中的自己,依旧不满意的皱眉。 她也不愿梳此发髻,上此妆面。 她更不愿意天天看这些没有用的劳什子诗集,真是一句有用的话都不写,到底不如她的兵书好看。 奈何陛下喜欢。 念及于此,王有荣心里更多了分烦躁。 皇帝登基之前养了个外室,她不是不知道,但他尚且不把外室带回家,她也并不多说什么。 但如今皇帝登基了,他的女人自然要随他一同进宫,多了个女人倒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女人还有一个七岁的儿子! 那是龙子。 陛下登基了,他的身份跟着水涨船高是没有错,但是别人的身份也一齐跟着变了。 王有荣摸了摸自己不争气的肚子,心里更愁了。 虽登基不过一年,但陛下对那个带回来的赵丽妃是越发宠爱了。 她如今扮相,如今作态,皆是学的那个狐媚子赵丽妃。 她虽不喜她,但却不得不承认,赵丽妃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那脸蛋,身段,那舞蹈,她看了都喜欢,更莫说是皇帝。 而她,这妆面越画越丑,皮肤也因为没保养好粗糙了不少,她也不会舞蹈,只会舞剑,更莫说如赵丽妃那般满腹学识才情。 就连这送粥的手段,都是跟那赵丽妃学的。 王有荣唾弃这样的自己,只是心中又怕失了皇帝的宠爱。 外面的天逐渐黑了起来。 守在外面的宫女发觉不对劲,赶忙进来禀告。 王有荣终于有借口放下手里倒霉催的诗集,她安抚了害怕的宫女后,快步往外走去:“莫要慌张,让我瞧瞧发生了什么。” 清宁宫外,阴云密布,那云像是有规律一般,往同一个地方聚集,几个呼吸之间,阴云上闪了又闪,出现一片光幕。 王有荣心下震惊,这是怎么了?她生平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天象。 是否是皇帝失德,上天之惩?若真是如此,她既在后位,既为皇帝之妻,既执掌凤印,自然也是要与陛下携手共同承担。 短时间内,王有荣目光坚毅,甚至连罪己凤诏如何写都想好了。 天幕上缓缓出现一行字。 【如果让你回到中国历史上的某个朝代,你会选择哪一个?我想任何一个学历史的中国人,都会想亲眼一睹大唐盛世。】 嗯?事情和她想的好像不太一样? 这神迹看起来似乎,很通人性?也并不那么危险,甚至上面都是大白话,她这般胸无墨水之人都能看懂? 接着,一帧帧画面在王有荣面前播放。 她陷入这画面所将之事之中,虽为一介女子,但太宗所作所为,无论哪一件,拿出来都是值得令人称道的。 随着那音乐的激昂之气层层往上推进,王有荣心中的自豪之感也逐渐递增。 直到天幕说出了那句: 【用人才,善财政,检田户,新吏制,九天阊阖,万国来朝,唐玄宗李隆基他一手缔造开元盛世! 这是继贞观之治之后的第二个盛世,它站在上一个盛世的肩膀,大唐由此迎来的最顶峰。】 王皇后震惊了。 九天阊阖,万国来朝! 李隆基当真能将整个大唐治理成如此模样? 他一手缔造了整个盛世? 这是李隆基,这是她的丈夫! 她自幼时就伴在李隆基身边,那无数个幽暗的,无光的,看不到头的黑暗日子,都是她陪伴在李隆基的身旁,开导他,安慰他,鼓励他。 她看着他自最开始那瘦小羸弱的模样,一步步长至俊朗高大。 他变得胸有城府,有勇有谋。 风里雨里这么多年,在遇到何种困境之时,她都咬着牙,未曾掉过眼泪。 可如今,她看到神音宛若仙界而来,将李隆基的功绩昭告,泪意却不有自主涌了上来。 感怀,骄傲。 一瞬间,各种复杂的心情都堆积与王有容的心间。 她急急伸手招来宫女:“快去将此事告知陛下!” 这时,天幕又变了模样。 乐音急转直下,由盛而衰,神音也显得格外惋惜。 【他开始安于现状,开始开始猜忌亲子,开始任人唯亲。不过百年,盛极一时的大唐千疮百孔。】 事情急转直下,王皇后呆在那里,几乎没能反应过来。 她听到了什么? 安于现状? 猜忌亲子? 任人唯亲? 那个她跟了那么多年的枕边人,怎么会变成一个面目全非,她完全无法想象的人? 被王皇后唤来的宫女极为尴尬。 她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这事情到底还需不需要知会陛下? 于是她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娘娘,还,还去吗?” 这话将王有容荣呆滞中唤醒。 若皇帝昏庸,她是否要将他唤醒? 他既是昏庸,那必不会听劝诫,而前去上谏之人,也必将会因为皇帝的刚愎自用而招来杀身之祸。 她要做这个谏言之人吗?要做这个说出逆耳忠言之人吗? 王皇后在宫女的声音之中慢慢回神。 她看着宣政殿的方向,眼神逐渐坚毅,她开口道:“本宫亲自去。” 她不希望刚刚在天幕之上所见的盛唐之景,变成一抔废土,繁华落幕,只余废墟。 并且,她相信自己陪伴了多年的丈夫,她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那个一手缔造大唐盛世之人,也能将盛世延续下去。 她王有容的眼光,不应当是错的。 天幕还没有结束。 【废皇后,占儿媳,杀三子,他的盛名湮灭在了博人眼球的情史之中。】 王有容坚毅的目光,掺杂了一丝迷茫。 什么? 天幕在说什么? 废皇后,占儿媳,杀三子? 王有容一瞬间以为自己还活在梦里,她掐了自己一下。 “哦,疼。”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身问宫女:“这天幕刚刚说的是什么?” 小宫女哆哆嗦嗦:“奴不敢。” 王有容看丫鬟如此反应,终于明白自己眼睛和耳朵皆没有坏掉。 废皇后? 陛下,要把她给废了? 王皇后的身子几乎摇摇欲坠。 她此生自认为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勤俭持家,她扪心自问,她没有一丁点对不起他李隆基的地方。 而陛下,竟然要把她废了? 王皇后只觉得周身寒冷。 刚刚自己口中说的话声声在耳。 “我相信自己陪伴了多年的丈夫,她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那个一手缔造大唐盛世之人,也能将盛世延续下去。” 可如今王皇后知道,她推心置腹的枕边人,竟然变成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她虽为女子,但她明白,若是李隆基当真提起了废后,朝中清流大臣为了江山稳定是会竭力阻止的。 究竟是什么,能让李隆基力排众议也要将她废掉? 她刚刚甚至想不顾一切谏言,哪怕是以死为代价都在所不惜。 而此时她担心,若是忠言开口之时,就是她命丧黄泉之日。 脑海恍惚闪过一个巧笑倩兮的影子。 废掉她之后,李隆基让谁当了皇后? 是那个他甚为喜欢,为他诞下一子的赵丽妃? 知道了自己的结局,王皇后迷茫又颓然。 后宫另一角。 一柳眉女子浓妆艳丽,她一双含情的眼睛紧紧盯着天幕。 废皇后三个字狠狠撞进了她的心上。 这三个字让她呼吸急促,心如擂鼓。 废皇后? 依照陛下对她的宠爱,她是不是有机会荣登后位? 6、第六章(视频) 赵丽妃的因为天幕之上“废皇后”三个字而格外振奋。 她看得出来,王皇后已不再盛宠,陛下能给她的不过是夫妻多年陪伴而存留的一点点情谊罢了。 王皇后膝下无子无女,而她的孩子李瑛圣眷正浓。 心里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随着神音之言悄无声息冒了出来。 这些想法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紧接着,赵丽妃就听到了神音下一句“占儿媳”。 占儿媳? 她的儿子李瑛如今方才七岁,不过是个孩童,现在还谈不上什么妻子。 占的肯定不是她儿子的媳妇。 只是陛下占儿媳的这番作法,当真不怕堵不住悠悠众口吗?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坐在九五之尊的高位,当真连名声都不要了? 若说在此之前,赵丽妃坚定认为皇帝是爱她的,并对此深信不疑。 此时,这份坚定便动摇了。 能让陛下不顾天下众口,不顾人伦之情都要将儿子的妻子夺到宫中,那才能算得上是陛下的真爱吧? 一时间,刚刚听到天幕“废皇后”而产生的一些不切实际的心思也渐渐被放下了。 赵丽妃自嘲一笑,果真是陛下刚登基不久,她被宠爱迷了双眼,认不得自己的身份了。 她不过是个舞姬罢了,如何能肖想那些本就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天幕说出了皇后的结局,就是不知道自己的结局是否能得善终。 一国皇后都能被李隆基无情拉下,更何况她呢? 一时间,赵丽妃心中生起了些许悲凉之意,并对即将被废的皇后多了些同情。 若所谓的帝王宠爱便是如此,那她便不要这宠爱又能如何呢,左右落不得一个好的下场。 短短的时间,赵丽妃的内心完成了由振奋激动到枯井无波的转变。 只是接下来天幕的话让她越发不能淡定了。 天幕说李隆基“杀三子”。 这话像是一记警钟重重敲在她的心上。 长久以来,她苦于自己没有身份没有地位,不能给自己的儿子提供什么助力,但好在儿子随了她的脸,生的好,又还在幼年,颇得陛下的宠爱。 若皇后与他多年间相互扶持的情谊都能被忘记,那她儿子这短短几年的得宠又算得了什么? 赵丽妃开始紧张起来。 杀三子,杀的是哪三子? 何时杀的三子? 赵丽妃终于想到了,这天幕所说的桩桩件件的事情,都没有给出具体的时间。 这种只知事件而未知时间的感觉更让她恐惧。 帝王家从来都是无情的,她居然奢望着陛下给的那点点宠爱是出于真心。实在是可悲可叹。 至此,赵丽妃对李隆基失望至极,满心冰凉。 李隆基的长子李琮与次子李瑛也看到了天幕。 二人生于一年,也时常在一起玩耍。 此时他们看到天幕,眉毛皱成一团。 李瑛开口道:“皇兄,这天上说,阿耶要杀了我们。可阿耶现在还没有三个儿子啊?” 李琮最为孝顺,他时常以自己的阿耶为榜样,读书未懈怠一刻。 虽生于皇家心智成熟的要比别的孩子都早,但他此时年仅七岁,七岁,是一个对自己的父亲充满孺慕之情的年纪。 李琮不愿相信天幕之上的话:“这肯定是假的,阿耶如何会杀掉我们,你相信阿耶会杀了你吗?” 李瑛不开口了。 他觉得会,并且在听到天幕之后,心里就生出了淡淡的恐慌。 可这话他不能说出来,说出来,那就是大逆不道。 他们嘴上说着相信阿耶,心里孺慕自己的阿耶,但这天幕寥寥几语,倒是还是给他们种上了怀疑的种子。 宣政殿前,也有人在说着:这肯定是假的。 李隆基只觉得肺要气炸了:“这肯定是假的!” 百官低着头没有一人敢发出声音。 不过须臾的功夫,这天幕就从神迹神音,变成了妖言惑众。 百官将所有的话都听在了耳朵里,但嘴巴是一点缝都不敢张。 尽管心有疑虑,尽管对面前这个他们天天跪拜的帝王生出了几分质疑,此时也是什么话都不能说的。 他们担心自己的话也变成了“妖言”,紧随而来的就是牢狱之灾和断头台。 天幕之景又发生了变化。 此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不再是他们所熟悉的亭台楼阁。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那高度高到让人不可思议。 画面接着转换,桌椅板凳整齐摆列,教室之中的稚童正在读书。 这陌生之景冲击着所有人的眼球。 李隆基暂时忘记的生气,百官也暂时放下了害怕,太极殿门前,一片震惊。 “这这,这是哪里?” “如此高的房屋实在见所未见……” “这是仙界吗?这里的仙界的学堂?” 【可是盛唐的自信浸透在每一个国人的骨肉血脉。 自牙牙学语,一字一句读《唐诗三百首》的时候,我们就沐浴在盛唐的余晖之下。 一千多年后的今天,传承不熄,盛唐还在。 存在与史书,存在于历史,漫漫长河之中,盛唐如明珠璀璨,熠熠生辉。】 百官彻底震惊了。 他们抓住了重点。 “这是一千年之后?” “一千年后的皇帝是谁?” “一千年后的大唐已经不在吗?存在历史里了……” “若这天幕来自于后世,那是否刚刚神音所言,皆是真实发生过的?” 百官心里有太多的疑虑和问题,他们只觉得神音刚刚所说的,三言两语带过的信息实在是太少。 若这天幕真的来自于未来,他们有太多的好奇,太多的问题。 天幕黑了下来,在众人都以为天幕就此结束而抓心挠肝,扼腕叹息的时候,天幕之上出现一行小字。 【下滑打开评论区即可发言。】 7、第七章(视频) 什么是下滑评论区即可发言? 刚刚天幕之上的话,都是千年之后,看视频之人说出来的? 可以发言,那是不是可以对千年之后,来自未来的人提问? 是否可以与未来之人交流? 若当真能如天幕所说的,下滑即可发言,那么就相当于他们,也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 那可是预知未来啊! 通历史晓现世算什么,知道了未来可以做的事情简直太多,可以知道每一次的灾祸在,规避每一次的危难。 甚至于国家生死存亡之际,他们也可以从未来之人的嘴里听到来自后世的解决办法。 刚刚天幕展示了他们大唐发展至鼎盛之时的模样,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无限风光。 没有人不想将这种风光长久地延续下去。 不仅仅是这种风光,更是大唐这个朝代,李隆基作为皇帝,作为一国之主,他都想将其长久存于世间。 李隆基看着天幕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最终,他目光坚毅,毅然决然地对天幕伸出了手。 宦官高力士与宰相张说同时出声:“陛下三思!” 李隆基沉声道:“朕已然想好。” 张说上前道:“天幕是何尚且未知,通未来之术本就是逆天之为,臣担心有损陛下龙体,还是老臣来吧。” 高力士紧随其后:“陛下一国之主,大唐繁荣昌盛需要陛下,也需要宰相的辅佐。奴斗胆代为一试。” 李隆基一并拒绝了他们,坚持道:“朕来。” 这天幕降临于此,想必是警醒之用,而非什么夺命之物。 况且他李隆基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本就不是什么贪生怕死、无勇无谋之人。 在天幕将他还未发生的条条罪状列出之时,各位大臣便已生了疑心。 君臣之心不可散,民心更不能失。 他倒要瞧一瞧这天幕究竟是真是假。 李隆基果断伸出了手,于虚空处往下划了划。 比刚刚更多的文字一条接着一条,映入眼帘。 字如利剑,句句扎心。 【鸵鸟拉粑粑:功盖汉武,祸盛隋炀。】 【可可狐:太宗贞观之治、高宗永徽之治、武皇贞观遗风,几代人的底子被他全嚯嚯了。】 【美丽大脸花:说起来,李隆基对儿子老婆是真不咋地。】 …… 李隆基此时有种被脱光了裤衩的羞耻感。 这些人来自于千年之后,他的功与过就放在这里,被这些人任意评说。 知道了天幕来自于千年以后,李隆基强忍着恼羞成怒,心里生了几分怀疑和反思。 此时的他怀着一腔壮志想在帝王之位干出一番伟业。 他不是抱着浑浑噩噩,荒唐度日的想法来到这个位置的。 他是怀着治国安邦之心来到这里! 他真的有那么差吗? 之后他做的事情真的有那么荒唐吗? 多看一条,他对自己的质疑就更多一分。 他心里乱成一团麻,怎么都不是滋味。 难受,真的太难受了。 大家都在骂他,大家都在说他这个皇帝做的不好。 可是他现在并未做什么荒唐昏庸之事,他现在勤勤恳恳,一心都在想着怎么把国家治理好。 李隆基边进行自己质疑,边委屈。 何至于此,他现在什么都还没做。 他这一生真的没有做什么有用的,能被拿出来称道的好事吗?就算名不能比太宗,至少也不能全是骂名吧。 他伸着手,继续往下面滑动评论。 【保卫萝卜:接楼上,他虽然对老婆孩子不咋地,但是对兄弟是真不错,那是出了名的兄友弟恭。】 【我就不吃香菜:他有胆量有魄力,在用人这方面还是眼光独到的,精通治国方略,深知用人乃治国根本,而且其也很善于发现人才。】 【再给我一勺:对对,他开创盛世与他的虚心纳谏有很大的关系。最开始,他也真的算的上是一个好皇帝了。】 【从前慢:他精通乐理,一手鼓打的也好。其实说来心酸,李隆基兄弟几人都精通乐理,皆因他兄弟几人同父亲李旦曾经长达七年被武后囚禁。七年啊,漫漫无期,如何挨过去呢,只能围坐一起读读书,弹弹曲了。】 【给我看看:我历史不好,第一次知道他被囚禁了那么久,这么说他还蛮惨的。】 【青山不再:唉,情爱和绯闻是不能抹掉他的一切的,他前期的功绩还是应当被记住的。】 李隆基像是一个被戳憋了气的气球,委屈全散了出来。 他看着看着,眼眶盈满热泪。 终于有人夸他了啊! 这是千年之后的后人评说,这是来自千年之后的夸赞啊! 李隆基胸中郁结的一团气散了许多。 幸好,幸好。 李隆基满心庆幸。 幸好他这辈子还不是全然昏庸,幸好他为政初期兢兢业业,勤勉执政,虚心纳谏。 对,虚心纳谏,天幕说了,他开创盛世与虚心纳谏有很大的关系。 他要牢牢记住! 还有救啊,有救。 李隆基此时将虚心纳谏牢牢记在心上。 不,他不仅仅要记在心上,还要写张大字贴在房中! 不够不够,尚且不够,他不仅仅要贴在房中,他还要将虚心纳谏四个字,就此刻在血肉里!从此,这四个字就将伴随他李隆基一生! 李隆基的四位兄弟在看到天幕之时,也如李隆基一般热泪盈眶。 老天,他们看到了什么? 兄友弟恭! 自从李隆基登基以后,他们便是日也担心,夜也担心呐。 自古皇帝登基之后猜忌兄弟之事便频频发生,他们这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生怕什么时候就掉了。 他们自然是没有争夺皇位的心思,但若皇帝猜忌心重,他们全然无法,只能认栽。 但是现在天幕之上“兄友弟恭”四个大字给了他们一人一颗定心丸。 四个人激动互相握住了手:“好啊,好啊!” “活下来啦!” 他们记得,那是保卫萝卜说的话。 【保卫萝卜:接楼上,他虽然对老婆孩子不咋地,但是对兄弟是真不错,那是出了名的兄友弟恭。】 天幕之上,保卫萝卜下面还在持续弹出。 【保卫萝卜:顺便普及一下,李隆基经常和兄弟们一起喝酒、打球,到郊外打猎,甚至玩斗鸡。加强感情联络自然是李隆基稳定政权的手段,但是这里边定然是掺杂不少的亲情的,不然李隆基大可找借口除掉他们。】 大哥宁王、二哥申王,还有两个弟弟歧王、薛王疯狂点头。 是是是,是的没错,陛下总要与他们进行团建联络感情。 他们眼眶之中涌出的是后怕之泪,也是庆幸之泪。 尤其是申王、歧王、薛王,眼泪更是汹涌。 大哥还好,大哥占着长子的名头,却疯狂将皇太子的位置让给陛下,能得陛下感念。 他们三个兄弟时时担心不如自己的哥哥得陛下喜欢,不得喜欢便罢了,他们就是怕引起猜忌啊! 他们喝酒担心醉到不省人事之后脑袋脖子分家,打马球担心打的不是球,打猎担心猎的不是物,斗鸡担心逗的不是鸡。 如今听到保卫萝卜说,陛下心中仍然惦记着兄弟情谊,一时之间又是庆幸又是感激,同时对李隆基更多了几分兄弟真心。 哦,这天幕保卫的哪里是萝卜,这保卫的是他们啊! 【保卫萝卜:他们兄弟几个才情都不错,不仅在一起谈论诗词歌赋,还会弹琴奏曲,甚至搞了个乐队。李隆基打鼓,他们兄弟有吹笛子的,还有弹琵琶的。】 兄弟几个深深赞同。 天幕夸他们了! 这天幕真好。 天幕没有像对待三弟那般给他们哥几个来个迎头痛击。 毕竟天幕上骂他们三弟/三哥是那样毫不留情。 大哥宁王附和道:“没错,我是那个吹笛子的。” 四弟歧王紧跟着道:“没错,我是那个弹琵琶的。” 【保卫萝卜:不过李隆基也对他们进行了生活监视,在兴庆宫周围给他们建造了宅子,然后在兴庆宫里建了一座高楼,花萼相辉之楼,意思是兄弟们像花朵的花瓣,交相辉映。他总会上高楼监视他们,帝王嘛,都是有猜忌之心的。】 嗯?监视? 刚刚觉得自己站起来的兄弟几个此时又萎了。 他们宽慰自己,嗨,不就是监视嘛。 帝王的猜忌之心,他们能理解的。 唉。 只是他们虽没有谋反之心,但被人监视的滋味,始终不是那么美妙。 【保卫萝卜:不过没关系,也没多久,我记得好像是开元二年,六七月份那会吧,这几个王爷都被放出城外了。其中宁王成器兼岐州刺史,申王成义兼豳州刺史,岐王范兼绛州刺史,薛王业兼同州刺史。】 【保卫萝卜:说是刺史,但是李隆基不让他们处理什么政务。这样一来,他们远离了朝堂,也就远离了政治中心。二来,担任刺史不负责政务,手中也就没什么权力,不用担心他们谋反。一箭双雕,挺好的。】 兄弟四个看着天幕眼睛不眨一下。 宁王:“保卫萝卜说什么?我被派去当岐州刺史?” 申王:“没错,我去当了豳州刺史。” 岐王:“我是绛州刺史。” 薛王:“我是同州刺史。” 哪一年来着? 开元二年! 如今开元一年,距离他们获得自由还不到一年的时间! 兄弟几个又开心起来。 “好啊,好啊!” 【保卫萝卜:讲道理,我十分羡慕他们,摊上李隆基这样重视手足情的兄弟,只要没有谋反的心思,给钱给买房,花天酒地那是一点都不带管他们的。我好累,我不想努力了,我也想要这样的兄弟。】 兄弟几个与有荣焉,感怀无限,是的,这样的好兄弟是他们的! 【保卫萝卜:想想把,玄武门之变的时候,唐太宗的几个兄弟死于箭下,对比起来,李隆基的几个兄弟最起码都寿终正寝了。】 四个人经此提醒,心里越发感激李隆基顾念手足情谊。 是的,他们完全没有什么争夺皇位的心思,他们只想好好的,顺心的活着。 在长安实在是太可怕了,一不小心就容易掉脑袋,还要被放在那什么花萼相辉的花瓣楼周围监视。 他们不想被监视。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有些想法即将破土而出。 他们实在等不到开元二年了,就是现在,他们现在就想去当那种不用动脑子,只需要花天酒地的刺史去。 闲散王爷十分快乐。 确定了皇帝不会对自己有猜忌之心,且知道自己能顺利寿终正寝的闲散王爷更加快乐。 保卫萝卜剧透了他们的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未来。 “宁王成器兼岐州刺史,申王成义兼豳州刺史,岐王范兼绛州刺史,薛王业兼同州刺史。” 就是现在,他们不想被监视,他们现在就要主动写奏折上奏请求外放,他们现在就想好好蹲在自己的那个坑上面过潇洒的生活! 宁王、申王、歧王、薛王:“我的坑,我来了!” - 李隆基看到天幕,高兴极了。 又被夸了,害羞。 天幕既然说,他们兄友弟恭,他的几个兄弟都寿终正寝,那也就是说明,他的好兄弟们没有一个有什么谋逆之心。 好兄弟! 通过天幕,李隆基顺利排除了兄弟夺权之危。 此时那个自从看完天幕的画面,便沉甸甸放在心里的问题又冒了出来。 他想要问问,这唐朝盛世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倾颓的。 若是能知道具体的年份,那么他就会有所准备,若是能知道因何事而倾颓便更好了。 他对症下药,及时遏止。 他并非甘愿当一个碌碌无为的皇帝。 天幕之上的话如刀枪利剑,每一句话都在扎他的心窝子,戳他的肺管子。 谁都想留下英名,流传千古,流芳后世。 在盛世由盛转衰之际,他,李隆基,这个天选之子,命定之人,要力挽狂澜。 整个大唐因为他李隆基而就此不再一样。 大唐既站在了顶端,就要永远站在顶端,既然那是盛世,这盛世就当一直,永远属于大唐。 此时的李隆基找到了此生为之奋斗的目标。 他志气昂扬,壮志凌云。 他李隆基既然知道了此后会发生的那些事,自然会规避。 那些什么,杀三子啊,废皇后啊,占儿媳啊。 这会是他李隆基做出来的事? 笑话,根本不可能! 天幕夸他了,夸他是历史之上少有的兄友弟恭的皇室。 如果李隆基能生出尾巴,此时大约是要得意地摇一摇的。 既然他能好好对兄弟,自然也能好好对孩子。 他李隆基会好好对待儿子的! 废皇后? 真是瞎说。 皇后陪他风里雨里那么多年了,就是被贬之时都不曾嫌弃过他,他如何能做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他李隆基不是那样的人。 若真废了皇后,那与没有感情的牲畜还有何异? 只是登基之后他确实疏忽了皇后的感受,这的确是他的不是。 自此,他要好好对皇后。 占儿媳? 那更不可能了。 他的儿子不过才七岁,奶娃娃一般的大小,谈什么占儿媳。 有违人伦之事,他李隆基是不会干的。 李隆基心里盘算着天幕指摘出的他的过错,牢牢记在心里,并觉得每一件的可行性都十分的小。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问一问千年后的人,大唐是从哪一年开始走下坡路的。 李隆基看着天幕,伸手戳了戳下面白色的长条框,这里是空白的。 李隆基怕闹出笑话,仔细看了天幕许久,最终确定了只有这里才可能是用来发言的地方。 他点开白框之后试探开口:“大唐从哪一年开始走向没落?” 白框里果然出现了李隆基刚刚所说的那句话。 李隆基又对着天幕伸手,要点击最右侧的“发送”二字。 他此时的心是惴惴不安的,乃至刚刚说话的声音都有一些不自然。 他即将知道未来所发生事情的准确时间。这于他而言,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扭转后世骂名的契机。 能否改变这铺天盖地的骂名,就在于此了。 天幕又出现了一行小字。 【为了营造评论区的和谐氛围,初级用户请完成答题后再进行发言。】 8、第八章(答题) 第8章 李隆基一字一句跟读道:“为了营造评论区的和谐氛围,初级用户请完成答题后再进行发言。” “我是初级用户?“ 【如只在历史区发言,只需答历史题。】 【请选择你熟知的历史人物进行答题。】 天幕之上出现了众多人的姓名。 这里面有许多李隆基认识的,也有许多他不认识的。 在茫茫名字的海洋之中,李隆基精准地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唐玄宗李隆基。” 一时之间,欣喜涌上心头。 这就像是科考之时,考官就在身边将答案一一说出,书本摊开放在考场,直接对着抄就行了。 不,不仅仅于此。 他可以在满分的试卷上进行发挥,夺个魁首不成问题。 让他李隆基来回答有关李隆基的历史问题,答案自然更多了准确度与可信度。 毕竟没有一个人能比他更要了解李隆基了! 就像没有一个人能比诗人词人更要了解自己的作品一般。 李隆基准备好了,无论天幕出什么问题,他都有十足的信心去应对。 他昂首挺胸,胸有成竹点下了天幕上的“确认答题”,等待题目显现出来。 【唐玄宗李隆基生于何年?】 题目下面显示出三个选项。 【a.垂拱元年b.太极元年c.唐隆二年。】 唐玄宗气定神闲,自信将手伸向了第一个选项。 垂拱元年八月五日,睿宗李旦第三子李隆基生于洛阳。 他不仅记得年份,他还记得月份。 就说了,他李隆基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小小问题难不倒他。 至于太极元年,那是他登基的年份。 至于那最右边的唐隆二年,唐隆二年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李隆基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这一年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这个选项是被拉来凑数的吧? 题出的不严谨啊。 李隆基并未多想,将其归结于出题人的疏忽。 若这是要是他出题,他便不会将所有的年份都围绕着一个人设置,高祖至少要列一个选项,太宗也是,以此来进行混淆和区分。 李隆基对自己进行了一番肯定,又对这题的简单程度进行了一番批判,接着自信开始回答第二题。 与此次同时,后宫之中的杨贵嫔抱着不过两岁的儿子李亨看着天幕,蹙眉道。 唐隆二年?真奇怪啊,他儿子的出生年份怎么出现在天幕之上了? 不管了,这题定然是由陛下来做的,她只要尽心养好儿子便可。 睡梦中的李亨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咂咂嘴,翻了个身,又继续睡过去了。 年仅两岁的孩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多年之后会成为大唐新皇的命运。 天幕出现了第二题。 【请问下列哪个选项,是李隆基所杀三子之一?】 随着天幕之上的字开始逐渐浮现出来,李隆基也逐渐慌了。 杀三子,他当真一日之中杀了三子? 这种题目为什么要放出来? 大家都看着呐,文武百官都看着呐? 能不能给他留一点面子? 弹幕完全不给他留一丝余地,选项紧随其后显现出来。 【a.李琮b.李瑛c.李亨。】 第一个选项,他的长子李琮,今年不过七岁。 第二个选项,他的次子李瑛,今年也七岁,生母还是他颇为宠爱的赵丽妃。 第三个选择,他的三子李亨,今年才刚刚两岁。 李隆基脑袋空空,不知该如何选择。 他太傻了,他单想到了自己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却疏忽了这天幕之题来自于未来。 张说看着李隆基的背影眼神震惊又复杂,陛下果然杀三子。 他果然干了这件事! 陛下的长子认真上进,又一向孝顺,最体贴不过的。虎毒尚且不食子,如何能选一个孝顺的儿子去死? 陛下的二子长相随了他的母亲,瓷娃娃一般可爱,那可是陛下喜欢的赵丽妃啊?且赵丽妃在陛下登基之前,做了那么多年的外室,着实算不上跟陛下享福。若赵丽妃知道自己的儿子或许会死在陛下的手里,该作何感想? 陛下的三子更不必多说,两岁的奶娃娃他能有什么错处,他哪里都没有错。 李隆基欲哭无泪。 为了获得天幕下的评论权,此时此刻,他得做出一个选择。 可是他如何选择?无论第一个选择的是谁,都说明了他心有不公。 文武百官都看着呐! 他放在袖下的手隐隐有些哆嗦,再也无法自信起来。 高力士看着李隆基蔫巴巴的背影,上前道:“陛下,不若从左往右,挨个选择。陛下所求问天幕之事,是国家兴亡的大事,只有先一步知晓灾祸,才能寻良策规避灾祸啊!” 李隆基经高力士提点,沉下心来。 说的对。 提前知晓灾祸,才能寻找良策规避灾祸。 他看向百官,沉声道:“朕爱子之心如一,未来发生何事尚且不可预知,朕的儿子们如今年幼,朕自当好生教导。朕依次选择,只为求问天幕国家兴亡之大事。” 这话说的好听,百官不是傻子,皆听出来了。 儿子年幼,也就是说之后很可能长歪了,若是做了些什么谋逆之举,他杀了儿子也是理所应当。 好生教导,也就更坐实了上一句的言外之意。就是因日后有可能品行不端,才更要在小时候悉心教导。 百官沉思。 陛下这话确实有推卸责任之嫌,但提供了另外一种思路。 或许这三子确实做了什么不当的举动,才引来了陛下的怒火。 更何况如今有了天幕,众人皆知陛下日后会由此举动,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名声,陛下都不可能再做此事。 “一切皆是为了江山社稷,陛下请选吧。” 宰相张说带头道。 接着百官跟着附和:“陛下请选。” 在百官说着陛下请选择的时候,后宫众人心态差异巨大,说是南辕北辙都不为过。 王皇后内心无甚波澜,没关系,她没有儿子,这事情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想了想李隆基如今麻爪的模样,诡异地获得了一些快乐。 而另外三个女人的心脏快蹦出嗓子眼了。 她们分别是李琮之母刘华妃、李瑛之母赵丽妃,还有李亨之母杨贵嫔。 她们害怕啊! 这哪里是天幕出的题目,这简直就是悬在她们儿子脑袋上的一把刀子。 宣政殿殿前的李隆基已经开始选择了。 他捂住颤抖的心,将手伸向第一个选项。 a.李琮。 天幕之外的众人皆心系其上,无数颗心被高高吊起。 这可是长子啊! 【回答错误。】 李隆基一口气卸下三分之一。 好啊好啊,他就说了,琮儿是他最孝顺的儿子,定然是不会干什么忤逆他的事情的。 刘华妃一口气呼了出来,因紧张而整个身子过于紧绷,突然卸下力道站都站不稳了。 两行热泪从倏然流出,她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我儿活着,我儿还活着!” 此时压力给到了李瑛之母赵丽妃,还有李亨之母杨贵嫔。 赵丽妃心里还存有几分庆幸,她庆幸自己有李隆基对她的宠爱,就是有着这份宠爱,陛下也不能下如此狠手。 而杨贵嫔抱着两岁的儿子,已经开始提前哭了。 李隆基预备将手伸向第二个选择,天幕又发出了提醒。 【请重新作答。】 李隆基回过头去,老老实实重新做题。 接着,他按照顺序,选择了他的第二个孩子,b.李瑛。 但是他心里是不认同的。 不应当是这个孩子的,这孩子是赵丽妃所出,这孩子是他最好看的孩子。 李隆基在选这个答案的时候,心里压力实在没有选第一个的时候大。 但是,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 【请问下列哪个选项,是李隆基所杀三子之一?】 李隆基:b.李瑛。 天幕:【回答正确!】 回答正确?! 百官的眼睛全部都瞪直了。 “天幕说回答正确?!” “陛下杀了他的第二个儿子?” “他真的杀儿子了?” “真杀了?” 满堂哗然的声音传来,全飘进李隆基的耳朵里,他只感觉无地自容。 想找个缝把自己埋起来。 别说了,快别说了,朕知道朕杀了第二个儿子了,朕也十分心痛,快别说了。 杨贵嫔抱着还在睡着的儿子,放下心来。 不是他的儿子,她的儿子还活着。 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眼泪汹涌流出。 而她怀中的孩子,大唐下一任帝王,还正在熟睡之中,对此一无所知。 最崩溃的当属后宫之中的赵丽妃。 她双目瞪直,眼睛发红:“回答正确?!” “我儿啊!” 赵丽妃哭天喊地,声音之大传出自己的宫外:“我——儿——啊——” “陛下无心呐,陛下无心,我儿尚且七岁啊,他对陛下满心孺慕,日日读书不肯懈怠啊,怎会落得如此结局?” 赵丽妃彻底认清了帝王的宠爱。 所谓帝王,最爱的不过还是手上的权利和地位,女人于他们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而这花可以有一朵,可以有两朵,甚至于花谢之后,那地方挪出来,便可添置新花了。 百花争艳只为夺君片刻回眸啊。 可花终究无百日之红。 赵丽妃哭出了声。 李琮与李瑛站在一处。 不过方才七岁的孩子,看着天幕,就此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李瑛垂眸道:“皇兄,阿耶要杀了我。” 李琮不知如何安慰,也不知怎样开口,他与李瑛同岁,此时作为兄长,能做的也只有将弟弟揽在怀里。 李瑛本倔强地抿着嘴,被兄长安抚性抱在怀里后,眼泪终于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阿耶他,如何能杀我?” “我前几日还在为阿耶准备生辰礼物,我准备了许久,只希望阿耶喜欢。” “我此后定小心谨慎,不让阿耶厌恶。” “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 太极殿前。 李隆基看着天幕之上的“回答正确”,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他李隆基真的干了杀子的事情。 他如今喜欢的儿子就在这三子当中。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为父为母的,哪里有不希望能尽享天伦的呢? 可生于皇家,离这份天伦,相去甚远了。 若杀子行为是出于他的昏庸,那自即日起他便时时刻刻检讨自己。 若是出于二子的谋逆之心…… 李隆基面容严肃,皱起了眉。 可,可他现在方才七岁啊。 李隆基想到自己儿子那张稚嫩的脸,和那份稚子的童真,手上的力道终究是散开了。 子不教,父之过。 他尚且年幼,他应当好好教导他的。 李隆基还沉浸于悲伤之中,天幕又出题了。 【请问安史之乱爆发后,李隆基做了什么?】 【a.无所作为b.死守城门c.弃城逃跑。】 9、第九章(答题) 百福殿内,本颐养天年的老人倏然坐了起来。 他许久不活动的腿瞬间蹬直,连腰杆都硬朗了几分。 他摸着身边的拐杖,健步如飞走到殿外,仔细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老眼昏花。 浑浊的双目瞬间清明,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天上。 阴云避日,只见天幕之上静静躺着几行触目惊心的文字。 【请问安史之乱爆发后,李隆基做了什么?】 安史之乱? 听着就不是什么有利于他们李唐皇室的好事情! 哦,快让他看看李隆基都做了些什么? a.无所作为。 无所作为?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无所作为? 他李隆基脑袋是不是塞了浆糊? 老人将自己的拐杖敲的砰砰响。 真是,气!煞!他!也! 一代帝王,坐在九五之尊的高位上面,什么都不做?当皇帝手上握着那么大的权利,什么都不做? 这和案板上的鱼肉有何区别! 李隆基登上皇位是在那个位置上躺尸吗? 什么都不做?他两腿一伸,比他这个老头子更早的去世了?! 逆子! 是的,百福殿门前,乱敲拐杖,气得头发炸起,眉毛胡子乱飞的老人是本该安心颐养天年的太上皇,唐睿宗李旦。 此时他看到选项a,只觉得两眼摸黑。 幸而还有选项b,选项b救了这个即将将自己气厥过去的老人。 b.死守城门。 老人久久地看着天幕。 这四个字像是顺毛的梳子,将李旦炸起的头发梳的服服帖帖。 他眉毛不飞了,胡子不颤了,心中的郁结愤懑之气也消散了。 他只觉得整个人都通畅了。 是的,他李家的孩子当如是。 大敌在前要临危不惧,果敢刚毅。 不战而退,无所作为,那是懦夫,那是孬种,如何配为一个皇帝。 只是随即出现的选项c,差点又将李旦送走。 他看着逐渐浮现出的文字,只觉得心跳和呼吸都要停止了。 c.弃城逃跑。 李旦双眼发直,手拿拐杖,哆哆嗦嗦指着天幕,不敢置信。 弃城?逃跑? 李隆基是疯了吧?他是不是疯了? 他自己跑了,城里的百姓当如何办,朝臣呢?不管了? 皇宫呢?家都让他给扔了? 扔了?不要了? 不想过了? 此时的李旦磨拐杖霍霍,只想向李隆基而去。 身旁的太监担心太上皇的身体,小心提醒道:“上皇且息怒,不如等过片刻之后,且看答案。” 接着顺势扶太上皇到一旁坐着。 李旦屁股是坐着板凳了,眼睛却是分毫没有离开天幕。 前面那“杀三子”,杀的毕竟是他自己的儿子,就是杀了三个,他还会有其他的儿子。 “废皇后、占儿媳”,那都算他的后宫之事,他人已老,自己没那个闲心盯着儿子的后宫看。 废不废皇后,立谁为皇后,他并不关心。 但是这回不同。 这回天幕所说之事,是生死存亡之际,关乎到整个国家的命运。 他不能坐视不理。 此时的同州。 姚崇也在盯着天幕。 此前不久,天幕曾言他是那个辅佐李隆基的救时之相。 他还记得天幕之言,君臣之间,着实难遇。 在李隆基还仅仅只是皇太子,与太平公主争权之时,他便上谏出策,维护皇太子的地位和权力。 他扪心自问,从未有过私心,他所作所为皆是出自维护朝廷秩序的一片公心。 他不在乎李隆基将他推出去挡灾的自保之举,更不在乎自己被贬同州,从宰相变成一个区区刺史。 因为他一心,只向国家,只向社稷。 但此时,天幕之上,“弃城逃跑”四个大字深深刺痛的他的双眼。 他为能让陛下获得皇太子应有权力,不至于被架空,而来到同州此等地方,可陛下怎可弃朝廷于不顾! 宣政殿前,李隆基如芒刺背。 他知道,大臣们都看着呐! 之前的杀子废后占儿媳还仅仅是作风问题,皇帝嘛,哪里有后宫不乱的。 而现在挂在天幕之上,明晃晃的“弃城逃跑”就是一个能不能为帝的问题。 没有臣子愿意辅佐一个,胆小如鼠,弃城而逃,不顾黎民百姓,不管天下苍生之主。 皇帝弃城而逃,那么遭殃的只会是他们这些被皇帝抛弃的臣子。 此时宣政殿门前格外安静,百官的脸色分外难看。 他们对自己忠心侍奉的皇帝产生的怀疑。 李隆基感受到了后头一大批怀疑的目光。 所以他如芒刺背啊! 他急啊! 君臣之心不可散,他皇帝的威严不可不在啊! 他不觉得自己是那等弃城而逃的小人。 此时只有点击b选项,死守城门才能以证清白! 于是李隆基带着几分急躁,快速选择了b项。 天幕一点情面都不给他留。 【回答错误,请重新作答。】 一时之间,李隆基觉得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 身后的怀疑的目光简直要凝聚成了实体。 不仅仅是他的大臣们,他的儿子也对他产生了怀疑。 李瑛看着天幕之上,那回答错误的提示,带着吃惊和不可置信对自己的兄长道:“阿耶他没有死守城门!” 李琮沉重的点点头。 两个七岁的小人此时看着高高的天幕,世界观要崩塌了。 身为皇室,他们接受着“普天皆是王土,四海皆是王臣”的教育,他们对他们的子民有着非比寻常的责任。 他们的阿耶有勇有谋,甚至当上了皇帝,他们自懂事起便以阿耶为榜样,可正是这样的阿耶,放弃了百姓,放弃了长安,甚至可能像一个过街老鼠一般,偷偷溜走了。 此时二人失望无比,看着天幕上仅存的两个选项,只希望正确答案不要是最后一个“弃城而逃”。 后宫嫔妃也是各怀心思。 抱着孩子的杨贵嫔心想:“陛下要是逃了,会把他们母子带上吗?” 赵丽妃知道自己的儿子会被李隆基杀掉,恨得牙痒痒,此时冷哼:“我就知道,能把儿子都杀了,心里也没什么百姓。” 王皇后对李隆基彻底失望,她对上天虔诚许愿:“哦呦,神仙保佑,早早被废,城破被俘可不是好事。” 宣政殿前的李隆基吓得背后汗都冒出来了。 年轻的他站在天幕底下,慌张地猜测着老年的自己可能会做些什么。 可此时他雄心壮志想要干出一番伟业啊,如何能弃城而逃? 那是不可能的。 慌张之中,李隆基安抚自己,弃城而逃是绝对不可能的。 既然b选项不对,那他顶多就是无所作为。 无所作为已经够昏庸了,老年的他不能再更昏庸了! 弃城而逃,绝不可能! 李隆基回答错了,重新答题,先前回答过的杀三子之一的题目又被重新拎出来,李隆基的脸火辣辣,有种被拎出来鞭尸的错觉。 又是一次新的选择。 这回李隆基深呼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后面的百官。 百官面无表情,以眼神示意,快些选啊,我们也需要您快些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们也不想承认,自己追随辅佐的,自己认定的贤明君主会是此等昏聩之辈。 李隆基吞吞口水,少了急躁,多了小心。 他犹豫将手伸向了选项a,无所作为。 【回答错误,请重新作答。】 同样的提示。 李隆基觉得天幕在嘲笑他,他自己像是一个笑话。 此时他欲哭有泪,他咬着拳头,在竭力忍住。 不该选自己的,不该如此自信的选择回答关于李隆基的问题的。 他该选他的祖宗们呐! 此时的眼泪都是先前选择之时脑袋进的水。 亏他还自信满满,认为自己是那个最了解自己的人。 就是现在,他只想摇晃一盏茶前的自己,把自己脑袋里的水都晃出来,顺便“邦邦”来个两拳,两拳打晕自己! 现在答案昭然若揭。 a不对,b不对,那么能对的只有谁啊?只有c啊。 弃城而逃。 百福殿外,李旦只觉得眼前冒了星星,他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自己的太爷爷了。 他太爷爷提着拐杖要来揍他了。 安史之乱,弃城而逃。 听来就不是什么简单的战乱,都打到城门口了,能简单到哪里去? 而他的儿子,在国家存亡的紧要关头,跑了。 他年事已高,本以为在百福殿颐养天年,过几年顺心日子后,便可去地下交代了。 他此一生,算不得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光辉伟绩,但为皇位帝的时候,也没出什么大的纰漏啊。 本以为就此可算是能下去交差了,就是说不出什么一二三四五的功绩,但也不至于说出什么荒唐事。 但是他的逆子都干了些什么?! 李旦泪洒百福殿前,只觉得这一瞬间,他连死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对天哭嚎:“高祖,我无颜见你啊!!” 他不仅无颜面对他太爷爷(高祖),他还无颜面对他爷爷(太宗),无颜面对他爹(高宗),也无颜面对他娘(武则天)。 原来死亡并非是一种解脱,想想下去之后要面对的四人,他心肝都在打颤。 实在太可怕了。 周围小太监吓疯了,他们哪里能让太上皇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丧命。 太上皇现在的精神不大正常了。 几个小太监上前,一个端茶一个打扇,一个搬凳子一个负责安慰。 “上皇,这并非您的过错,弃城的也并非是您,快缓缓气儿,” 一经提醒,李旦想起来了。 逆子! 他摸着自己的拐杖,气得哆嗦:“去宣政殿!” 他磨拐杖霍霍,向李隆基去了。 太极殿前的李隆基看着天幕,急得满身大汗,突然只觉屁股一凉。 他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怎么回事?要出什么事了吗? 10、第十章(提问) “什么?弃城逃跑?” 此时,宁王、申王、歧王、薛王齐齐放下写好的请求外放的折子。 他们相互对视,每个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 皇帝都逃了,他们做王爷的还有什么闲散日子可过? 一时之间,众人皆沉默,即将到手的幸福生活马上就要离他们儿去了。 而且弃城而逃,这是抛弃国家于危难之间。 陛下想做什么? 将江山拱手让人? “三哥/三弟逃了?” 宁王愤慨:“这如何能逃?” 申王也并不理解:“如何就能走到让敌人打到城门口的这一步呢?” 歧王紧随其后:“能打到皇城门口,天子脚下,是不是说明……” 薛王急的跺脚:“国之将灭啊!这要完蛋啊!” 宁王作为兄长,安抚各位弟弟的情绪:“各位弟弟切莫焦躁,陛下……弃城逃跑,还并未发生。我们已经靠天幕得知此时,那便势必不能让这屈辱之事再次发生。” 申王、歧王、薛王齐声:“大哥说得对!” 先前还欢欣鼓舞,准备提前蹲好自己的坑的四人,此时看着手里的折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薛王最终开口道:“我们是不是得去……提醒提醒他……” 歧王谨慎:“你也知道我们的处境,陛下本就对我们多生猜忌之心。忠言向来逆耳,拿这事去同他讲,这不是等着他奓毛吗……” 歧王继续补充道:“况且,说不定陛下也能看到这天幕,他若是看到了,自然不会再让此事发生。” 这话说着说着,声音越发小了。 给他自己都整不自信了。 是啊,万一陛下看不到天幕呢? 万一陛下看到天幕之后被戳住痛处,反而不信呢? 申王叹了口气:“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先祖打下的江山没了啊,李家的子孙如何能沦为别人的阶下囚。” 宁王深深看了眼天幕,吸了口气:“我去谏言。” 若真需要有一个人去提醒陛下,去说出国之将倾的真相,那么他愿意当这个人。 哪怕被帝王猜忌,哪怕身死牢狱,他在再所不惜。 申王制止:“你是长子,身份敏感,还是我去。” 歧王、薛王紧随其后:“我们也去!” 宁王看着身后的弟弟,心中感动。 几番推辞,四人一同往太极殿去了。 太极殿。 李隆基负后,背手而立。 放在袖子底下的手已经在哆嗦了。 怎么办,大家都在看着他。 不用想就应当知道文武百官那如刀似剑的目光。 他撑着自己有如强弩之末的脸皮,转身硬着头皮道:“后人观点难免会带上个人感情色彩,有失偏颇,有失偏颇……” “更何况,朕也并非那等胆小鼠辈。” “所谓弃城……弃城逃跑,或许可以称之为……战略转移。” “无人知道当时之情景,无人知晓当时之危机。” “这或许是朕计划一环也未可知。” 李隆基又把自己说自信起来。 是啊,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这天幕上只说了四个字。 但是这四个字能代表了什么呢? 这只是一个行为,这可不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啊。 天幕现在能派下一个未来之人将整件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都说出来? 不能够啊。 出现天幕已经是千年难见的神迹。 怎么可能会出现一个人将未来发生之事明明白白告诉他们。 李隆基振臂一呼:“诸爱卿们都是国家之栋梁,都具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他言辞恳切:“天幕所言之事还并未确定虚实,无事可以印证。” 百官窃窃私语。 在他们看来,天幕所言非虚。 “恐是陛下心虚。” “所言极是……” 小声的嘀咕不时穿进李隆基的耳朵。 他继续振臂:“众爱卿!听朕一言!听朕……” “梆!” 震天动地的敲打声将李隆基的“听朕一言”给吓得吞了回去。 这熟悉的拐杖敲地的声音! 李隆基睁圆了眼睛。 这拐杖敲地的声音不是他最熟悉的,拐杖敲屁股的声音才是他最熟悉的。 李隆基像是被捏着脖子的鹅,带着几分惶恐往身后看去。 苍了个天,完蛋了,他爹来了? 天要亡他! 这天幕,难不成不仅仅在宣政殿门前放着? 其它宫殿的人,也能看到? 怎么他爹从百福殿过来了? 他就说怎么百官都低着头不再窃窃私语,眼睛也不再质疑地看着他,甚至带了两分满意。 他还当是自己的话让他们心生信服。 原来全都是在幸灾乐祸! 李隆基带着几分惶恐看着李旦。 看着李旦气抖了的眉毛和胡子。 此时他的心里无比确定,天幕还投放到他爹那里去了。 紧接着,气喘吁吁的几个呼吸传来。 李隆基越过他爹快飞起的白毛,看到了他爹身后的四个兄弟。 李隆基内心更崩溃了。 他们也看到了?! 这天幕究竟被多少人看到了?! 他自己的丑事,就让他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为何还要把他的苦茶籽扒了给别人看?! 李隆基十分社死,又羞又愧涨红了脸。 他对不起大哥。 对不起那个拼命把皇太子位置塞到他手里的大哥。 跑过来的四人在看到李旦的那一瞬间,快跳出嗓子眼的心又放回去。 阿耶来啦! 他们激动地双双握住对方的手,好啊!不用担心逆耳忠言让三哥/三弟奓毛啦。 还好啊,天幕不单单是他们四人看到! 此时的太极殿前更热闹了,文武百官,太上皇,四王,李隆基都在这里。 李旦捋平了自己的眉毛和胡子,对百官颔首示意,略带矜持道:“处理一些家事。” 他是太上皇,不好干政,须得摆正自己的位置。 百官作揖表示理解,齐齐转过身去。 李旦到底给李隆基留了几分薄面,抬脚往太极殿内走去。 李隆基没有丝毫的觉悟,他还陷在大家都看到天幕的悲痛之中。 他的兄弟们都看到了,是不是也就说明,他后宫的嫔妃们,也看到了? 知道他杀子废后占儿媳,知道他弃城逃跑。 哦!他在嫔妃们心里伟岸的英姿保不住了! 李旦在前面走,四王跟在后面。 他们阿耶说了,家事,他们也得跟上。 唯独李隆基像是一个状况之外的人,他失魂落魄站在那里,双目无神。 像是一棵丧失生机的小草。 李旦走了两步,余光看到李隆基没跟上来,一根拐杖又把地敲得邦邦响。 “你在作甚?!还不跟过来!我看你才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李隆基心里难受,他怕是真的要挨打tvt。 百官背对着李隆基。 李隆基透过他们的背影,仿佛能看到他们竭力想写在背后的“看不见”三个大字。 但是他知道,他们都看见了! 不仅仅他们看见了,本该颐养天年的阿耶也看到了,他的那些弟兄看见了,甚至于,后宫的那群嫔妃很有可能也看到了! 谁能想到呢,他人至中年,晚节已经不保了。 李旦看李隆基跟了过来,他在殿内站定了。 然后往外面看看,确保这个位置不会被百官看到之后,手里的拐杖舞得虎虎生风,直接对着李隆基的屁股就去了。 “梆!” 结结实实的一声。 四王齐齐转过身,缩了缩脖子。 早知是这样的家事,他们就不该跟着进来的。 三哥/三弟不能杀他们灭口吧? 外头的百官听到了声音,缩脖子的动作整齐划一。 “哎呦。” “疼的呦。” “狠的呦。” 李旦重棍出击,堪堪解气。 他气愤的眉毛在扭曲:“弃城逃跑?” 李隆基拿出刚刚的说辞:“这天幕未必准确……” 李旦当然不信:“天幕说了那么多已经发生的事情,还不准确?” 眼看着棍棒又要往他的屁股来,李隆基肝颤儿改了说辞:“准确!我已知晓日后做的荒唐事,我保证日后勤勉执政,这种荒唐之事绝无可能发生!” 李隆基紧接着道:“天幕说了,题答完即可发言,可提出问题,千年之后的人会解答。” “这样我们可以知道大唐由盛转衰的时间了。” 李旦瞪眼:“你就问安史之乱,你弃城而逃的时间!” 李隆基郑重点头:“儿子明白。” 片刻之后,五个人出来了。 李隆基对着天幕,又把三个题目重新做了一遍。 在重新回答后两个问题的时候,他都没敢往李旦那里看。 【恭喜用户完成答题,可以在历史区视频下发言。】 李隆基心里的担子卸下几分,他可以知道准确的时间点了,他可以在那什么安史之乱发生之前,就将危机的苗头扼制住! 李隆基期待的搓搓手,在评论区发言:“安史之乱于何年发生?” 很快有刚看完视频的热心人回复。 【肥宅快乐水:百度了一下,公元755年,天宝十四年。】 【糯叽叽麻团:说到安史之乱我就生气啊,李隆基听信宦官谗言杀了高仙芝和封常清!】 【奥利奥麻薯:杀完之后,无人可用,可怜哥舒翰,一把年纪还中风了都要帮他守潼关。】 【泡面要加西红柿:你猜怎么着,奸臣杨国忠想除掉哥舒翰,撺掇李隆基,李隆基又信了谗言。】 【饿到吃键盘:然后潼关就失守了,李隆基就逃了。】 此时的李隆基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听信谗言。” “又信了谗言。” 刚刚振臂一呼之言犹在耳畔。 “朕并非那等胆小鼠辈!” “所谓弃城逃跑或许可以称之为战略转移。” “无人知道当时之情景,无人知晓当时之危机。” “这或许是朕计划一环也未可知。” 嗯,也未可知。 11、第十一章(后续) 天幕之上,评论还在幽幽弹出。 【逃跑受罪了才想到若是姚崇在就好了,那会儿姚崇都死了三十几年了。】 【姚崇在也没有用,难听的话他是一句都不听。】 【杨国忠说话好听,他听杨国忠的。】 【亲小人,远贤臣,他活该。】 活该。 他活该。 李隆基感觉到周围视线如刀,快要将他戳成筛子了。 不不不,不可如此,他得再向天幕问点儿什么。 以此来挽回两次听信谗言之过。 根据天幕说的 李隆基慌张极了:“李隆基的功绩呢?他有哪些功绩呢?” 天幕来自未来,不可能单单只知道他的丑事吧? 快啊,快来一个人夸夸朕呐! 天幕提示。 【评论失败。】 【未实名认证者每日仅可发布一条评论,请用身份证完成认证。】 这下李隆基彻底慌了。 他不能向天幕继续提问了。 身份证是何物?后世之物? 他没有啊。 这并不是让他更绝望的,更绝望的是,天幕的光亮在渐渐淡褪。 堆积的阴云逐渐散开,天又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天幕,消失了。 “天幕消失了?” “神迹不在了。” “如此说来,这天幕降临的确是为了给我们一个警醒。” 百官之中无人再讨论先前的天幕上的话。 但刚刚天幕之言,他们都记在了心里。 “听信谗言。” “又信了谗言。” “亲小人,远贤臣。” 作为臣子,对他们而言,有什么比侍奉一个听信谗言的君主更为可怕的呢? 听信谗言意味着,奸臣当道。 上至皇帝心中没有天下庶民,下至县官心中没有百姓疾苦。 一心为国之人此生注定碌碌无为而不得志。 谗言者居上位,而两袖清风者寂寂无名。 当皇帝两耳紧闭只听谗言,当满朝文武再无一人敢直言进谏,国之倾颓,也就不远了。 天幕透露有限,百官不知晓天幕最初放的那个盛唐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衰败,但有一条,就够了。 听信谗言。 所以满朝文武都沉默了。 他们忠心辅佐的,才登基不久的皇帝,竟然真的是一个听信谗言的昏君吗? 同州。 姚崇看着逐渐消失的天幕,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复杂,非常复杂。 能令陛下在他死后三十几年都依旧感怀于心,念念不忘,这定说明他为宰之时,政绩卓著。 但天幕也说了,陛下他,亲小人,远贤臣。 他此番若是真前去长安,陛下是否也会听信谗言,是否也会因小人之言,剥去他宰相的位置? 他究竟是辞官,还是被罢黜,究竟是寿终正寝,还是死于非命。 这些天幕都没有透露。 他究竟是否应该去长安,究竟是否应该辅佐这样一个听信谗言的君主。 一时之间,姚崇陷入两难。 宣政殿门前,乌云散去,天幕消失,太阳升起,一片敞亮。 可李隆基觉得,自己心里的太阳永远了落下了,他的内心,一点都不敞亮。 他看着一言不发的百官,看着欲言又止的兄弟们,看着眉毛胡子又飞起来的父亲。 心里难受极了。 此时他真恨不得能冲到几十年后的自己面前,薅起那年老昏庸之人的胡子,大声告诉他不要再闭上耳朵了,盛唐即将毁于你手,千年之后,你将得到一片的骂名。 顺便抄起他爹的拐杖,给他邦邦来上两棍。 可是他不能。 他不能去到未来。 而现在他,只有挨棍子的份。 有了上一次的铺垫,这次李旦看起来淡定极了。 他对着百官又矜持一笑:“处理一些家事。” 百官十分理解太上皇的心情,巴不得他赶紧拿起手边的拐杖。 这回四王也学聪明了,站在外头,一点跟进去的想法都没有。 他们学着百官的模样,纷纷背过了身。 李旦又把李隆基拎去太极殿了。 这回一声招呼都没打,拿着拐杖直接对着屁股抡了上去。 李隆基理亏又心虚,躲到一半的屁股又生生挪了回去。 歧王听这个动静,小声同另外三王交流:“会不会打的有些狠了?” 薛王声音更小了,生怕被别人听到,提醒着:“那可是听信谗言啊,听信谗言!” 歧王嘀咕:“我就是觉得,三弟都三十好几了,此番是不是也太过没面子了。” 申王神叨叨:“我认为,面子都是自己赚的。” 宁王不说话,但是点头的动作代表了一切看法。 李旦痛心疾首看着自己的儿子:“亲小人,远贤臣?” “一而再再而三地听信谗言?” “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吗?” 嘴上的话在说,手里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李隆基的脑子飞快运转。 “根据天幕之言可以推算,距离安史之乱还有四十三年!一切都还有机会改变!” 此话一出,李旦果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嗯?不打了,有戏。 李隆基继续道:“废皇后,杀三子,占儿媳,朕绝对不会再做。” “皇后伴儿已久,儿子幽禁被贬始终不离不弃,她不应当被废。” “三子,李瑛是个好孩子,另外二子虽还不知是谁,但他们若不生逆反之心,儿子必不会做出一日杀三子之举。” “占儿媳更不可能,儿子不是那等丧心病狂之人!” 李隆基仔细想着天幕之言。 “根据天幕所说,姚崇是个贤臣,儿子已经派人快马加鞭,请来长安,若得他辅佐,儿子必然能开创大唐盛世!” “还有那个奸臣!杨国忠!儿子现在就下旨去寻他,及早除掉这个祸根!” 李隆基见父亲久久不说话,抬眼看去。 只见李旦背对着他,身子似乎都佝偻了几分。 他长长叹了口气。 “找到杨国忠,之后呢?” “杀了他?贬了他?让他永远不进长安城?” 李隆基不明所以:“自然。不可为官做宰,儿子身边自然就没了这个满口谗言的奸臣……” 李旦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杀了这一个杨国忠,那第二个杨国忠,第三个杨国忠呢?” “若天幕仅此一次,再没第二次,你如何能知道其他的奸臣呢?” 李隆基看着满眼复杂的父亲,一时之间失了言语。 “那还不知是否出生的杨国忠,不是罪魁祸首啊。” “罪魁祸首是你!” “你若虚心纳谏,政治清明,大唐何来奸臣杨国忠。” 这话像是当头棒喝。 李隆基站在原地,讷讷不知言何。 李旦手拄拐杖,眼里是追忆亦是痛心:“李家打下来的江山,不该毁在你手里啊!” “你弃城而逃,那祖祖辈辈都算什么?” 他边说边喘息,两行浊泪顺着脸上沟壑淌了下来:“李家江山,不该就此毁掉啊……” 李隆基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赶忙上去扶住情绪激动的李旦,对他保证道:“距离安史之乱还有四十三年,父亲相信我,一切都还有机会改变。” 李旦叹了口气。 他看着窗外,像是在看那个无缘得见的盛世大唐。 “是啊,还有四十三年。可我已经看不见了啊。” “我看不见最繁华的大唐是何等模样,看不见你登泰山封禅的意气风发,看不见君明臣贤的□□面,我亦看不见四十三年之后,你究竟是死守国土,还是弃城而逃。” “若今日非我,而是其余人来同你说这番话,你是否能如现在一般听在心里呢?” “你是皇帝,你有你皇帝的脸面,皇帝的尊严,帝王之威,不容忤逆。” “可儿子,我已经老了啊……” “我连大唐盛世究竟是何等繁盛至景都看不到了。” “若帝王昏庸,奸臣当道,若满朝文武再无一人敢上前直言上谏,武将龟缩城内,忠臣之嘴被紧紧堵住。若真到了那等地步,还有谁能提醒你呢?” 李旦拍了拍李隆基的肩膀,动了动嘴,满腹言语最终只余下叹息。 “我已老了,往后之景,究竟是盛是衰,都看不见了。” 李隆基站在太极殿内,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 距天幕消失,已经过去整整十日了。 李隆基只觉得自己的生活几乎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登基不久,他正如众星捧月一般似的。 现在捧着他的手齐齐放下,他吧唧就摔了下来。 父亲自太极殿说了番话后,彻底退居百福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三番五次前去求见,都被身子抱恙需休息的理由搪塞过去。他是真正颐养天年了。 兄弟间也不亲密了。 先前每每下朝总要打会马球。 现在他每每提起,想搞个团建,拉进兄弟间的距离,每个兄弟家中都有事。 请求外放的折子快堆满的他的桌子。 就是后宫,也变了啊。 他打听到了,宣政殿有天幕那日,后宫之中也皆看到了天幕。 他想着,毕竟不能寒了发妻之心。二人之间虽不再有爱情,毕竟还有携手共进的情谊!他想解释一番,毕竟众人都看着呢。 可一向讨好他的王皇后闭门不出,只说身子不爽利,回回去她回回不爽利。 他自知理亏,也不敢强求。 那便去赵丽妃那里吧。赵丽妃正得盛宠,定然不会将他拒之门外。 可赵丽妃也变了,她也不再愿意笑脸相迎。 身子不爽利像是一种传染病,后宫嫔妃有一个算一个,全染上了。 就是他的爱卿们,也大不相同了。 此时的李隆基坐在太极殿,看着满朝文武低头萎靡不振的模样,心里难受极了。 这时,有人来报,带着调任令去寻姚崇的人回来了。 李隆基的眼中闪着光。 他的救世之臣,来救他了啊! 12、第十二章(后续) 李隆基快步走上前。 他带着七分期待三分惊喜走下台阶:“朕的姚爱卿何在?” 被派去传达旨意的官吏支支吾吾。 李隆基犹不确定,以眼神示意他,说啊,朕的姚爱卿呢? “……姚大人,姚大人说年事已高,恐难当大任。” “年事已高,恐难当大任……” 李隆基站在原地将这话放在嘴里咀嚼。 恐的大约不是年事已高,难当大任啊。 这是对朕失望了。 他苦笑一声,挥了挥手:“下去吧。” 百官无人说话,太极殿内静悄悄的。 最终李隆基叹息了一声,挥手退朝了。 “陛下这是不打算任用姚大人了?” “唉,姚大人不愿意过来,恐也心里存了芥蒂。” “可那是姚崇,谁人不知?” “两朝为宰,曾任武后、睿宗之宰相,若此番陛下前去能将姚大人劝来,那便是三朝为宰!” 三朝作宰,辅佐三个君主,此番功绩必然是要在史书留有一笔,而姚大人,也将在史书得一席之地。 众人都知道,姚崇他在中央为宰相,亦在地方担任刺史,了解中央,熟悉地方。长期任职兵部尚书让他对军事情况也了然于胸。从中央到地方,从政治到军事,谁能有姚大人更得宰相一职。 况且在陛下还是皇太子的时候,姚大人就充分显示了他的政治头脑。 直言上谏,让太平公主离开长安,让陛下的两个哥哥去外地安置,两个弟弟解除兵权。 若当时真如姚崇所设想的一般,何愁陛下握不住权。 “可陛下年老的荒唐之举,到底还是伤了姚大人的心呐。” 有人唏嘘着摇头,话的声音却极小,随着风也便散了去。 皇帝离开了太极殿,殿内的官员也三三两两散着。 但大家都记起这个两朝为宰的人物。 年岁大些的官员看着外面正升起的日头,往事在心中盘桓难以散去。 张说也是其中一员。 他算不上年岁已高,却也并不年轻。 陛下还是皇太子的时候,他便鼎力支持陛下。 他与姚崇站在一处,姚崇的政治才能他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 此时他心中升起复杂的情绪。 他不喜姚崇! 首席宰相只有一人,出于对自己地位的本能保护,他是不希望有才能高于他的人,与他一并坐在宰相的位置。 姚崇不来,那才是对他最有利的结果。 此时他只需坐壁上观,维持现状,便可保住自己的位置。 但此时。 张说看过了天幕,看过了刚刚挥手散朝的帝王,只余叹息。 他是不喜姚崇,可这几日,他将朝堂凝滞的气氛看的一清二楚。 无人敢言,无人纳谏,百官行事畏畏缩缩,无人敢推陈出新,无人有创新之举。 此时正值百废待兴之时,正是用人之际,休养生息以发展民生才是正举。 实在需要太多有才能,能办实事的人才。 所以张说叹息。 站在公理的角度,他心如明镜,姚崇应当回来。 陛下当年为自保,姚崇被贬同州刺史。 现在陛下坐稳了位置,哪怕没有天幕那句“救时宰相”的提醒,也是时候该将姚崇调回来了。 于情于理,甚至于安抚整个朝堂之上那整片的惶惶之心,陛下也该有行动了! 他有幸曾为陛下是侍读老师。 彼时,他看着心怀鸿鹄之志的年轻太子以成熟的政治手腕,笼人心,起政变,他便知晓他不该如其余皇子般碌碌终生。 年轻的帝王也果然不负期望,天幕之中,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个由李隆基一手开创的开元盛世。 此番盛景见过便令人难以忘怀。 更何况他便生于大唐,长于大唐,他的命运与大唐的命运息息相关。 他想亲眼一睹盛唐之景,一睹天幕之中所说的,九天阊阖,万国来朝之盛景! 一手开创盛世景的帝王,他不该落得个弃城逃跑,弃长安于不顾,弃黎民百姓于不顾的名声啊。 张说最终停下了脚步,理了理官袍之上的褶皱,最终转过身去。 他站得挺直,走得端正。 若帝王犹豫不决,不知决断,那么他便要将那条名路指给他看。 若满朝文武因后代“听信谗言”之评论而畏缩不前,那么他便要走在最前沿,上谏直言。 陛下当请姚大人为宰,以平众百官心中之畏惧,以开君名臣贤盛世之局面局面,有陛下此举在先,何愁没有盛世。 于是,他回去了。 本以为要多费一些口舌。 但正值壮年的帝王坐在案前,他像是知道他为何而来一般,对他道:“朕预备去骊山阅兵,张爱卿以为如何?” 张说先是拧眉沉默思索。 的确,已经许久未有阅兵演习,军纪涣散,应当整治。 陛下借此机会也可树立起在军队的绝对权威,陛下初登帝位,这有利于巩固皇权。 而涣散军纪之气氛必出昏官,借此机会,杀鸡儆猴。 军纪的确应当整顿,但放在这个时候却并不合适。 此时不宜起兵,此时应当发展国力,休养生息。 张说犹豫,正欲直言。 但突有灵光闪现。 那是骊山啊! 天子出巡,方圆三百里内的地方官员皆要前来拜见。 同州,恰巧在这方圆三百里内。 姚崇为同州刺史,正是在前去拜见的官员之列啊! 陛下之心哪里完全在阅兵之上,这是要去仿刘备三顾茅庐,亲自去请姚大人啊! 张说猛地抬头看向前面的帝王。 李隆基看张说的反应,知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着开口问道:“爱卿认为朕此举如何?” 张说行大礼,掷地有声:“陛下圣明!” 陛下的此番举动无论是否能请来姚崇,但至少能让朝廷上的百官安了三分的心。 很多时候,文武百官想要的不是听皇帝说了些什么,而是看皇帝做了什么。 “陛下既有决断,那臣便告退了。” 他来之前,心尚有疑虑。 这天幕出现,到底是国家之幸还是国家之难。 天幕出现,预言未来。 盛唐覆灭,奸臣当道,一心为国的能臣遭陷害惨死,心怀天下的忠言难以直达上听。 甚至于一国之首,整个大唐的心脏,在兵临城下之际抛弃了他的臣民只为苟活。 触目惊心的文字像大山一样压在众人心头之上。 于是文武百官为保命而保守不前,甚至于不再谏言。 在来之前,他甚至担心陛下看到天幕之后,心有一团疙瘩郁结于心,就此堕落。 可今日他所看到的,还是那个胸怀志向的皇太子。 如此他便放心了。 自天幕消失,李隆基与父亲在宣政殿的谈话之后,他一改看天幕之时的样子。 他无辩解,也不同人分辨。 只是执政更勤勉了,百官谏言都记在心上并择优取用了。 端看此时的李隆基,完全不会将其与天幕所言几十年之后的那个昏庸的君主联系在一起。 李隆基将朝堂的气氛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在等,等一个契机。 若这契机不自己前来,那他便亲自前去。 天幕之言不可改变?他并不这样认为。 天幕降临于此,降临在他手握权力的第一年,必然有上天的用意。 那是神迹。 尽管天幕讲的大多是他斑斑劣迹,但此时的李隆基尚且而立之年,他还年轻,他完全可以颠覆天幕所言。 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野心。 于是在几日之后,李隆基踏上了前往骊山的路。 十日之后,李隆基回来了。 开元元年十二月,姚崇接任命,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执紫微令,是为,首席宰相。 同月,姚崇提出的《十要事说》广布天下。 《十要事说》,是为十问,字字珠玑,振聋发聩。 “垂拱以来,以峻法绳下;臣愿政先仁恕,可乎?” “朝廷覆师青海,未有牵复之悔;臣愿不幸边功,可乎?” “比来壬佞冒触宪网,皆得以宠自解;臣愿法行自近,可乎?” “后氏临朝,喉舌之任出阉人之口;臣愿宦竖不与政,可乎?” “戚里贡献以自媚于上,公卿方镇浸亦为之;臣愿租赋外一绝之,可乎?” “外戚贵主更相用事,班序荒杂;臣请戚属不任台省,可乎?” “先朝亵狎大臣,亏君臣之严;臣愿陛下接之以礼,可乎?” “燕钦融、韦月将以忠被罪,自是诤臣沮折;臣愿群臣皆得批逆鳞,犯忌讳,可乎?” “武后造福先寺,上皇造金仙、玉真二观,费钜百万;臣请绝道佛营造,可乎?” “汉以禄、莽、阎、梁乱天下,国家为甚;臣愿推此鉴戒为万代法,可乎?” 这每一句,都得到了唐玄宗肯定的回答。 这种肯定不是单单一句“可”简略带过。 唐玄宗以此十要为开元初期执政范本,以此号文武百官对自己进行监督。 满朝哗然。 结束酷吏,整治吏治,防止专权。 施行仁义之政,杜绝劳民伤财,恢复国力,修生养息。 《十要事说》一出,一改满朝萎靡之风气。 朝气蓬勃,锐意进取,是为开元盛世之初。 13、第十三章(直播) 席冉坐在候机区,百无聊赖翻着手机。 辞职是冲动之举,旅游也是冲动之举。 近些年的工作让她心力交瘁,对于生活的热爱几近被磨平。 相比于大学,现在的她已经没有那么热衷于旅游了。 她只是想出去透口气。 西安,长安。 非旅游季,民宿便宜的不行。 辞了职,远离了工作,她彻底摆烂了,打算先在那里住一两个月。 她雷厉风行定了机票和住处,此时已经到了西安。 等出租车的时候,席冉打开手机翻开了a站。 后台无数小红点冒了出来。 她一贯清冷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呆滞的表情。 这是火了? 哪条视频?是那条挤时间做出来的,相当仓促的混剪吗? 点开小红点,六万的播放量,几千条评论。 相比于之前视频那少的可怜的几百播放,和少于十的评论,这确实算火了。 席冉微微笑了笑,得到了些许满足感。 【再来亿遍!】 【太太加油剪,我们爱看。】 【我看到太太ip地址显示的是西安,昨天就看到有评论建议太太去西安玩儿。】 【太太到西安了也要记得给我们剪视频呀。】 【就算不剪视频,也要拍点plog发到动态给我们看看,我还没去过西安呢(委屈)】 席冉最终翻到了那条建议她去西安的评论。 倒真的是跟她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席冉将评论翻的差不多,又看到了系统的提示。 【恭喜博主达到五千粉丝成就,直播通道已经开启,点击专栏直播即可开播。】 【历史区为a站新区,现开放鼓励机制,详细信息请点击以下链接。】 席冉点开大致浏览了一下。 历史区是a站的新兴区,所以为了激励新人创作,有播放量的奖励机制。 奖励分为视频奖励还有直播奖励。 奖励内容是有流量,也有既定的奖金。 联想到之前有粉丝说,还没有去过西安。 席冉想了想,觉得自己或许能给她们开个直播。 能赚点钱,能让没去过西安的粉丝看看西安,还能顺便科普一点历史知识,过过嘴瘾。 想着,她随手发了条动态,并且点进专栏直播,设置时间开通了直播预约,一并附在了这条动态下面。 【或许你们想看点直播?】 接着席冉又翻回了评论,试着从粉丝的留言里找自己下一个视频的选题。 在一众与李世民、李隆基相关的评论之中,有条评论格外突出。 【姚崇,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席冉将落在脸上的碎发撩到耳后,仔细想了想唐朝历史人物的知名度。 前有李世民的英姿,后有李隆基的爱情,中间夹着历史上唯一登上帝位的女人,与这些帝王相比,大臣似乎确实鲜少有人提及。 那做个科普好了。 出租车到了,席冉上了车,闭目养神。 视频倒是不急,先玩两天。 她来西安最想看的不是大唐不夜城,是陕西考古博物馆。 这个博物馆在一年前对外实行开放,一批重磅文物在此展出。 展出的众多文物之中,就有席冉最想去参观的。 上官昭容的墓志。 在了解唐史的时候,她就对上官婉儿格外感兴趣。 上官婉儿的墓志出土,让一批史学家推翻了之前众多的研究结论,她对婉儿的兴趣只增不减。 如今来到西安,她想亲眼去看看婉儿的墓志。 席冉闭着眼睛,想着墓志结尾的诗。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 公元716年,这是开元四年,李隆基完全把控朝政的第四个年头。 自上次天幕出现,也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 天幕消失之后,多数人抱着怀疑的态度,争议着天幕是否会再次出现。 他们期待天幕再次出现,透露更多的历史细节,但他们又害怕。 害怕天幕又讲出一些什么刺激人心脏的事情。 这其中最为忐忑的当属李隆基。 对于这个天幕,他属实是又爱又恨。 天幕之言的确让他得一员猛将。 姚崇自执紫微令,任首席宰相之后,勤勉执政,直言上谏。 他每次的懈怠瞬间,都有姚崇刚正不阿的背影。 有姚崇为榜样,再加上他从实际行动上告诉文武百官他创建盛世大唐的决心,□□面逐渐清明。 开元三年爆发的蝗灾也因为姚崇的铁血手腕而逐渐得到了缓和。 此时的大唐欣欣向荣,一片祥和之气。 四年,人们逐渐将天幕淡忘了。 文武百官都沉浸于此清明的政治气氛之中。 就连李隆基也逐渐将天幕抛之脑后。 除了那群对后宫嫔妃对他并不热络的态度,李隆基没有感受到上次天幕带给他任何的负面影响。 对他不热情便罢了,后宫更和谐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坐在宣政殿大殿龙椅之上的李隆基如是想。 相比于后宫,他将心思更多地放在了朝堂政事之上。 锐意进取,积极向上,好兆头! 长此以往,带来的益处不可估量。 此时就是再出现天幕,将什么未来发生之事,想必也不能再挑出什么毛病吧。 更何况天幕消失了四年,整整四年之间,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想必以后也不会出现。 李隆基动了动屁股,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将心逐渐放在了肚子里。 被天幕揭老底的那种如芒刺背,如坐针毡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想到这种感觉以后再也不必体会,李隆基畅快呼出一口气。 就在此时,外面的天逐渐暗了下来。 天上阴云聚拢,风顺着门框挤进太极殿内。 “这是要下雨?” “只有阴云不见雨点,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我倒是觉得,这天气似曾相识啊,不知各位大人觉得呢?” “倒是有些像四年前出现的那次……” “天幕!” 文武百官能想到的事情,李隆基也想到了。 刚调整好的位置此时也变得不舒服起来,硕大的金灿灿的龙椅上像是凭空生了刺,已经开始如坐针毡了。 堆积的阴云上渐渐有了光,画面逐渐显现。 熟悉的神音恍如天边而来。 百官们皆回头往门外看。 李隆基站直了身子。 天幕,又出现了。 不知道天幕这次降临,又要说出什么未来之事。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龟缩在太极殿也没有用,天幕不会消失。 李隆基当机立断走下台阶,一步步走向了殿外。 百官跟随他一并出去。 李隆基内心是有几分惶恐和害怕的。 但是他疯狂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无事无事,他勤勉执政,他团结兄弟,善待儿子,就是后宫也鲜少去了。 他站得直,行的端,他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心理建设是有用的,李隆基觉得自己的步子更大了些,背也更挺直了些,甚至身高都凭空增长了不少。 【大家可以看到,前面就是上官婉儿的墓志铭,让我们走进看一看。】 【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铭。】 大唐。 故昭容。 上官氏。 李隆基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他呆滞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天幕究竟来自于何?怎么连上官婉儿的墓都能找到? 这墓都被毁了,还把墓志铭挖出来作甚! 毁墓之人没有将墓志铭一并毁去? 念及于此,李隆基之前的自信顿然消失,心里一阵发虚。 这墓志铭上写的是什么?该不会把什么不该说的都说出来吧? 派过去的毁墓之人,也未将此事上报与他啊。 大唐,姓上官的昭容,可就仅仅一位。 姚崇皱着眉看天幕,怕天幕说出什么不利于李隆基的言论。 张说站在一旁,将李隆基的神色收于眼底,默不作声,继续看着天幕。 后宫之中,几位嫔妃聚在王皇后的清宁宫。 赵丽妃对帝王之爱彻底死心,同情王皇后废后的结局。 王皇后一生无子,对赵丽妃之子死于李隆基手心怀不忍。 四年前,二人握手言和之后,关系也越发之好。 杨贵嫔与刘华妃也陪坐在一旁。 王皇后看着天幕:“天幕这次要说的竟是上官昭容,那是巾帼宰相啊。” 赵丽妃点头:“不仅如此,她的才名远播,前些时候,听闻陛下还派人将她的诗集整理出来,收录成册。” 王皇后挑眉,并不多言。 据她听闻,这诗集是太平公主命张说整理,也并非是陛下。 但自陛下执政以来,他的姑姑太平公主就是一个政治敏感词。 因此王皇后没有多言。 而皇宫之内,众人皆仰头看着头顶的天幕。 皇宫之外,整个长安城的天上都堆积着阴云。 走在街上的行人就近到一旁的店面里躲避,好奇着伸头往天上看。 有些本就在家中的来到院子,仰着头看阴云之上透露出星星点点的光晕。 “这要变天?” “阴云,阴云如何亮起来了!” “莫非这是什么凶兆不成?” 阴云彻底亮了起来,画面逐渐显出。 天幕之上,出现了一方暗黑方形石砖,其上密密麻麻篆刻着小字。 神音出现。 【大家可以看到,前面就是上官婉儿的墓志铭,让我们走进看一看。】 【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铭。】 百姓皆哗然,甚至有些以头抢地。 “这是神迹啊!这是神迹!” 有些读书的文人深知上官婉儿之名,甚至前不久还拜读她的诗作,模仿着上官体写诗。 此时他们痛心疾首看着天幕。 “巾帼宰相的墓,如何能被掘了!” “这究竟是谁干的倒行逆施之举?!” 14、第十四章(直播) 【上官婉儿的墓,是在陕西咸阳市渭城区北杜镇邓村发现的。在古代,这里被称为洪渎原,是长安以北的高等级墓葬区。】 【开采之时,墓主人的身份扑朔迷离,直至看到墓志,才揭晓墓主人的身份。】 【开采的过程可谓是一波三折,每一步开采的发现,都远远超过了考古专家的最初设想。】 【这是五个天井的高规格墓,墓的墓道很长。一般来说,墓道越长则相应代表墓主人身份之高。专家开采到墓道的时候,也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 清宁宫内,王皇后坐不住了。 昭容是为二品,更莫说此人是上官婉儿,她当得五个天井。 只是,这是被后人掘了墓?还是被后人盗了墓? 太极殿之前也是震惊一片。 “后人盗墓!” “只是……这天幕之上,人来人往的,大家都在看这方墓志,不像是盗墓。” “言之有理,盗墓贼都是为了钱财,如何会将这墓志拿出来供人参观。毕竟墓志在盗墓贼的眼中,没有陪葬品值钱呐。” 神音还在继续。 【墓志的出土,揭开了许多谜题,填补了史学界的空白,甚至于,出现了一些与正史记载相悖的内容。】 【这也许就是考古的意义,将真正的历史抽盘剥茧一般展现在众人的眼前,为历史研究提供有力的依据和证明。】 太极殿前的众人看着天幕,明白了神音之话的意思。 “如此说来,这并非是后人将墓给盗了?” “墓主人的墓志铭,的确能记载许多东西。” “若是为了将前人之功绩千百代地流传与后世,那此举倒也并非是那倒行逆施之举。” 此时,正在看着天幕的文人也都接受了这种说法。 他们热切地看着天幕的画面。 只是碑上细小的文字看不清晰,且天幕的画面时有晃动,周围人群混杂。 这天幕能不能不要抖了!这周围的人能不能不要在周围晃悠啊! 他们想看到这墓志上写的是什么啊! 这可是上官昭容的墓志,他们此生,本只能拜读上官仪、上官婉儿的大作,无缘得见一面,更莫说是身死之后的墓志。 墓志铭是对已逝斯人之悼念,序文记述逝去之人的世系、名字、爵位乃至生平事迹,后部分韵文,表达对逝者的赞颂悼念。 这是对逝去之人的评价。 而他们如今借助天幕,通过这篇墓志铭,得以有幸得以从墓志的言语之中,窥见那个惊才艳艳的巾帼宰相,生前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为读书人,为学子,谁人不知上官? 文人之间竞相效仿的上官体是第一个以个人命名的诗风称号。上官父女二人,以一己之力,一改齐梁诗风的浮艳雕琢之风,辞藻大气华丽,绮错婉媚。 而如今,他们有缘得见上官昭容这个引领诗风之人的墓志铭。 这如何能不令人动容! 动容的并非只有文人,还有在朝的文武百官。 上官婉儿她不仅才情出众,在世之时,更是手握权柄,那是滔天重权啊。 为官者谁人不眼热此番权势! 众人之间,唯一不眼热的只有站在最前面的李隆基。 他两眼无神,内心惶惶,总觉得这天幕要说些什么不好的话,但是他没有证据。 毁墓之事,没记录在史,墓志之上亦不可能出现,哪怕这天幕来自一千三百年的后代,也不会有人发现。 李隆基一边心虚,一边安慰自己。 没事儿的,他们发现不了的。 【唐代的贵族墓葬会以壁画来描绘墓主人生前的画面,壁画越是精美,则越能证明墓主人的身份地位。考古专家认为,拥有五个天井的墓葬之中,也必然有着珍贵的壁画。】 【假如能发现壁画,那么我们不仅能从中了解墓主人生前事迹,更是能了解古人的生活习惯以及当时的人文习俗。】 这下所有人的眼睛都冒光了。 是啊!壁画! 他们本以为,借墓志铭以瞻仰巾帼宰相生前事迹已然是万幸了,但是现在天幕说什么,天幕说,他们还有机会能看到壁画! 五个天井的墓啊,那么长的墓道啊,这得有多么长的壁画可以看啊! 他们无缘得见婉儿真容不要紧,他们有画可以看呐! 这神迹若真的只降临这一次,那么在他们之后,再无人再能亲眼目睹婉儿的墓志,无人能亲眼目睹婉儿的墓中的壁画! 皇室二品的昭容,生前还握有那样的权柄,这该是怎样精美又详细的壁画! 无论为官者还是读书的平民百姓,此时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甚至将一双眼睛都放亮了。 千年之后,既然能将墓志铭展示给世人观看,那么这更为精美的壁画,想必也应当一并展出的吧? 但神音接下来的话将每一个伸长脖子之人的希望都打碎了。 【可考古专家进去之后,仅能看到墓道灰扑扑的两壁。】 【壁画没了。】 为官者和读书人都愣住了。 壁画没了? 怎么就能没了呢? 他们如此期待这壁画的现世,他们伸长着脖子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天幕,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结果天幕跟他们说,壁画没了? 天幕好像在逗他们玩? 是不是在墓志铭被发现之前,就有盗墓贼把壁画刮去了?! 一时之间,愤怒席卷每个人的胸腔。 没有一刻能比现在,更让他们厌恶盗墓之贼。 【究竟有没有壁画呢?是有的。考古专家在墓道的东西两侧发现了灰白涂层,这说明墓建之初,是有壁画的。只是等墓道完全开采出来之后,只余白灰与泥土的混杂物。】 【有人猜测,壁画没有被完全保存下来,是因为这里原来是水浇地,随着岁月变迁,朝代更迭,壁画没有被保存下来也是正常的。】 听到这里,百官深深叹息。 原来不是盗墓贼。 既不是盗墓之贼,那便没有办法了。 水浇地,地理因素。 天灾总是人为不可避免的。 这墓恰好建在了水浇地上,上官昭容的墓,也恰巧在一千三百年之后才得以现世。 一千三百年啊,何其漫长的年限。 他们能得以看到来自千年之后的天幕已然是比旁人幸运太多,看不到上官昭容的壁画,也莫要强求了吧。 只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神音话锋一转。 【但我认为这壁画没有保存并不是水浇地的缘故。】 【正常情况下,壁画是要有底障和白灰墙皮这些保护措施,才能使得壁画历经千年岁月仍然不被侵蚀地被保存下来。】 【出现的白灰水说明,这里曾经确有壁画的存在,只是没有采取任何保护措施。】 【这样的疏忽是不应当出现在这种五个天井的高规格墓葬的。】 什么? 没有保护措施? 听到此言的文人们拧胳膊掐大腿,扼腕叹息。 这如何能没有保存呢? 这可是皇家之墓啊,不应当出现如此疏忽啊。 这个一睹上官昭容之墓壁画的机会,就放在他们眼前,可是因为造墓者的疏忽,这精美的壁画不见了。 文人们想了又想,把肠子都转了几百个结。 想不通啊,实在想不通啊,这样细小的疏忽是不应当发生的呀。 太极殿前的百官将目光齐刷刷看向李隆基。 皇室之墓的壁画因为未保存而出现了问题! 这问题在千年之后发现,已然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了。 但是现在不同啊! 他们是什么? 他们就是这天幕里的神音所说的古人啊! 一时之间,太极殿前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从未想过能因自己是古人而得到如此的快乐。 百官从未觉得改变历史离自己如此之近。 如果说上一次天幕降临,是为了警醒当今圣上,在位的君主。 那么这次天幕降临,想必就是挽救上官昭容之墓吧! 上官昭容已然故去六年。 若单独看着六年的光阴,的确并不短暂。 六年,足以让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变为懵懂稚儿。更为大户些的人家,孩子六岁,便当启蒙了。 可若将这六年与一千三百年的光阴相比呢? 六年何其短暂! 而现在作为后人口人的古人,他们可以将壁画保护完好以留传后世。 一时之间,李隆基感受到了众人探射灯一般的目光。 能有此目光的,大多是些不知晓当年唐隆政变细节的大臣。 而知道内情的姚崇、张说、刘幽求,全都沉默了。 李隆基也沉默了。 【墓道和天井的过道会设置壁龛,这里是放置随葬品的地方。随葬品的数量规格自然也与墓主人的身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壁龛转封门完好无损,这说明墓完好,没有被盗。】 【至此,可以排除盗墓贼盗墓的情况了。】 【但壁龛内的陪葬品,相对于上官婉儿二品昭容的身份来说,着实是有些寒酸了。】 【壁龛里散落着的陶俑东倒西歪乱成一团,种类少不说,而且制作相当简陋。陶俑的面部十分不清晰,甚至是背面有明显切割的痕迹。高等大墓的会出土的高级唐三彩,这里一件都没有。】 听至此,文人心寒。 开启一个流派的才女如何只得如此结局? 究竟是因何,让她在墓没有被盗的情况下,随葬品如此不合她的身份? 听神音之言,百官皆是惊诧。 壁龛转封门完好无损,墓没有被盗过。 那也就是说,这堆寒酸的随葬品,是在下葬之时,就被塞进去的! 可皇家何至于缺这点钱,既然建了五个天井的墓,为何潦草准备这等残次的随葬品。 不仅是读书人和为官者,乃至于后宫之中并不干政的嫔妃都吓了一跳。 王皇后皱眉道:“并不应当如此啊?上官婉儿是二品昭容,更遑论她不是一个普通的昭容。” 赵丽妃不明白,因此询问道:“为何不是普通昭容?” 王皇后为她解释道:“女官体系并不成熟,只止步于五品,五品之上无任何空间晋升。但上官婉儿之才,之能,都远远超过了五品女官应当具备的,所以走了嫔妃的晋升体系。” “嫔妃晋升的这套体系,能使她晋升之路畅通无阻,甚至升至一品。” 王皇后总结道:“准确来说,她不是嫔妃,她是能起草文书,甚至帮皇帝决断家国大事的内宰相。” 王皇后这么说,赵丽妃就更困惑了:“那她的墓便更不至于如此简陋了。” 对此,王皇后摇摇头。 她也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何缘故。 神音还在继续。 【进入墓室,考古的专家看到了更让他们震惊的画面。】 15、第十五章(直播) 【进入墓室,考古的专家看到了更让他们震惊的画面。】 【墓室的顶部完全塌陷,墓室的四壁几乎被完全拆除,墓室的地砖也被一片片揭开,甚至于本该存在墓室之中的棺床、棺椁、遗骨全部消失了。】 【上官婉儿,连她的遗骸都没有被留下啊……】 【联想到墓室潦草的陪葬品,没有保护措施的壁画,专家们推测,这样大规模的毁坏不是盗墓,是官方所为。】 【上官婉儿的墓,是被官方毁掉的。】 被官方毁掉的? 这是……皇室所为啊。 官方所为,说的太含蓄了。 众人心知肚明,那是李隆基所为。 太极殿前寂静了。 无人再拿期待的目光看李隆基。 能下这个命令,会有此行为动机的,除了现在站在他们前面的那个九五之尊,还有何人? 大范围的毁墓,将墓室毁坏如此彻底。 这让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词。 政治惩戒。 他们不能期待一个毁掉上官婉儿墓的人去恢复她的墓。 与此同时,神音也解释道。 【在唐朝,这种毁墓是常见的,这几乎是成了统治者政治惩戒的一种手段。】 所有看着天幕的人都沉默了。 文人们想步入仕途,走进朝堂。 所以尽管在诗词之上,他们是何等尊崇开创一个流派的上官,然于政治之上,他们必须以当朝天子的立场为立场。 他们内心复杂,最终只能沉默不言看着天幕。 太极殿前的百官,亦是如此。 他们甚至,他们没有立场,也没有地位去质疑帝王的行为。 他们亦没有那个胆量。 李隆基将众人不敢言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们这番不敢言的模样,让李隆基逐渐收回了心虚。 是啊,他怕什么? 他是皇帝,真龙天子! 就是天下人皆知上官婉儿之墓是他所毁,又能如何? 他不是第一个毁墓的帝王。 更何况上官婉儿是韦后一党,而他李隆基,才是正经李唐皇室血脉! 李隆基所想,即为百官所想。 是啊,他们就是知道上官婉儿的墓是李隆基毁的又能怎样。 站在政治立场,李隆基在维护他帝王的威严和权威。 站在他们自己的立场,他们要也要为自己长远的仕途所考虑。 在这个皇权至高无上的时代,他们敢为婉儿说话,那就是掉脑袋的事。 没人想死。 这与上次天幕所言之事的性质完全不同。 上次天幕所言,李隆基兵临城下弃城逃跑,他们站在公理正义的角度,站在心怀家国天下的角度,都可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们是为了什么?为了国家!为了陈皇室!为了大唐! 他们说话,那便是敢直言上谏的忠义之臣! 可这次,他们应当站在何种角度? 自古成为王败为寇。 站在被皇帝盖棺定论是与韦后一党的谋逆之臣的角度? 那他们成了什么? 还是站在女子的角度? 这简直成了笑话。 可总有人是站在女子的角度的。 后宫之中,已经有嫔妃开始落泪了。 身为女子,她们更知晓上官婉儿作为罪臣之后,在掖庭之中一路走到政治权利中心的艰难。 这世道对女子实在严苛。 这世道给她们画了一个条条框框,让她们钻进去。 她们需得相夫教子,需得贤良淑德。 而值得称赞的女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顺从才是顶要紧的事情,好似他们生来便只见过这一类女人。 上官婉儿,跳出了世道给她的所有框架。 她们看着上官婉儿跳出了框架,解开了拷着她手腕的枷锁,她们为之欢欣,为之动容。 那像是一道光,笼罩着她们这些长久被束缚之人。 她们偶尔也会期待,若自己也能挣脱这枷锁,那当是何等耀眼的模样。 可是啊…… 可是这千百年来,也不过就只出了一个上官婉儿。 王皇后看着天幕之上,想着上官婉儿被毁坏殆尽的墓,泪便这样流了下来。 上官婉儿的墓就这样被人毁坏,践踏。 上官婉儿挣脱了一辈子的框架,到死都框在她的身上吗? 那她这璀璨辉煌,甚至超过了这世上绝大部分男儿的一生,又算得了什么呢? 谁人来记得上官婉儿? 谁来留住这道照耀她们的光呢? 王皇后苦笑。 她的结局是被废,自古以来,废后的结局何其凄惨。 李隆基在看过天幕之后,也的确似乎是记起了二人扶持的夫妻情谊。 可帝王之心谁能揣度,这不值一提的夫妻情谊他又能记几时。 上官婉儿的墓能让他毁弃地如此彻底,更遑论她区区一个后位。 只要李隆基想,那便是弹手指间的事情。 嫔妃们为上官婉儿流泪,为女子流泪。 可最终,嫔妃之中,也无人敢说话。 无人敢妄议帝王。 可他们不说,有人说。 天幕之上,开始不断弹出一行又一行的字。 这些话来自于后世,来自于千千万万个记得婉儿的人。 【李隆基毁了婉儿的墓!】 【呜呜呜我的婉儿……】 【无论如何她就是那个能以才量天下的女子。】 【看到她的墓被潦草的对待,还被摧毁,心疼我的婉儿。】 【巾帼宰相,红妆时代走向权力顶峰的女人,她的墓不应当被如此对待。】 【为什么会为婉儿惋惜,因为她如果生在一个平等的时代,绝非如此命运!】 【史书还抹黑我的婉儿!李隆基小人之心,没有肚量!两个女子他都容不下!】 天幕之上,一行又一行的文字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些于众人之人而最终没敢说出口的话,于一千三百年的后人之口说了出来,于天幕之上,清清楚楚地展示给李隆基看,展示给文武百官看,展示给所有的长安城百姓看。 这样快速且密集的言论是李隆基所没有想到的,是完全出乎他预料的。 李隆基看着天幕,心里一片震惊。 怎会如此? 韦后是逆党,上官婉儿是逆党,他李隆基才是李唐皇室正统的血脉! 区区一个宰相,难道他作为皇帝,比不得一个内宰相? 史书之上没有太平和上官同为一党的任何证据! 后人为何要为上官婉儿说话? 李隆基看着天幕,心绪不平。 功过后人评说,可她上官婉儿凭什么? 【在上官婉儿墓的甬道之中,出土了她的墓志铭。】 【这墓志长宽均为七十四厘米,厚为十五点五厘米。墓志石的四周以缠枝忍冬纹样环绕栩栩如生的十二生肖,暗金色的底色彰显了为其作墓志之人的不凡。】 【这墓志,与先前墓道两侧灰白的墙面、寒酸至极的陪葬陶俑、完全坍圮的墓室顶部、几乎被拆除的墓室四壁、被一片片撬开的墓室地砖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才是五个天井的墓主人所应当拥有的。】 【墓志石上划极细的棋盘格,以阴刻,正书三十二行,满行三十二字,全文九百八十二个字。】 【这九百二十八个字中,藏着婉儿的一生,藏着一个与史书所记载完全相悖的婉儿。】 【这才是,真正的婉儿。】 “真正的上官婉儿?” 清宁宫外,众嫔妃眼睛绽出了光。 有些甚至眼角还含着为上官婉儿墓被毁而流的泪。 此时她们将面颊上的眼泪擦净,相互握住了彼此的手。 婉儿的墓被毁,还留下了墓志。 后人都记得上官婉儿,记得这个挣脱枷锁跳出框架的女人。 被李隆基毁掉的墓室,像是婉儿究其一生挣脱的束缚,在她死后,又重新栓在了她的身上一般。 而这墓中出土的墓志,以不可阻挡之势,助婉儿重新挣脱了那本不该在她身上束缚的镣铐。 百官看着天幕之上,那黑色墓志石上,细细密密的小字。 他们确实看不真切,可是一千三百年后,总有人能将这墓志看清,一字一句,读给他们听。 长安城,所有知道上官婉儿之名的人,都在看着天幕。 真正的上官婉儿,究竟是何等模样? 他们生前无缘得见这个巾帼宰相,能借墓志得窥见一二分,也算缅怀。 长安旧街,一个老人眼含热泪看着天幕。 这是已退出政治舞台,武则天的旧臣,也是与宋之问齐名的著名诗人,沈佺期。 天幕所言。 【这才是,真正的婉儿。】 一句真正的上官婉儿让沈佺期梦回自己尚且年轻之时。 景龙三年,那时唐中宗尚且还在世,昆明池盼诗塞之上,上官婉儿独站高台,众人之诗皆她一人评定优劣。 不入上官婉儿眼的劣等诗被洋洋洒洒从高台之上扔下,白纸纷飞,众人惊诧目光之下,婉儿手仅存两张,一张是他的诗,另一张,便是他已故友人,宋之问的诗。 宋之问最终被评为魁首。一手应制诗让他技压群彦,他就此扬名长安。 此时,沈佺期面向西,遥遥做了长揖。 那是友人故去的方向。 两行热泪滚下。 若延清还在,必当如他一般缅怀婉儿。 缅怀那个才情满身,站于高台之上,素手以度天下诗文的女子。 【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铭。】 【夫道之妙者,乾坤得之而为形质;气之精者,造化取之而为识用。挻埴陶铸,合散消息,不可备之于人。备之于人矣,则光前绝后,千载其一。】 【道与气于一人之身上兼备,那这人便是空前绝后,千年才出了这么一个。】 【千年啊,就出了一个上官婉儿。】 【借这墓志,我把真正的上官婉儿,讲给你们听。】 16、第十六章(直播) 【上官婉儿,生于公元664年,死于公元710年。又称上官昭容。】 【祖父上官仪官至宰相,授为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因替唐高宗李治起草废后诏书而得罪武则天,上官家族十五以上男丁全部处死,而上官婉儿,也随母亲被打入关押罪臣家眷的掖庭宫。】 【掖庭宫关得住罪臣家眷,但是关不住满身才学的上官婉儿,上官仪的才情被上官婉儿很好地继承。而婉儿的才名远播,也传到了武则天的耳中。】 【仪凤二年,也就是公元677年,年仅十四的婉儿被武则天召见,武则天当场出题考她的才学,她文思敏捷,不过须臾便写下了自己的答案,文不加点,一气呵成。】 【后来武则天称帝,她便也随之成了武则天的女秘书,时称“内舍人”。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许多古装剧中,只要出现了武则天的形象,身边有少不了一个上官婉儿。】 沈佺期笑中含泪看着天幕。 这便是武帝身边的上官婉儿啊。 她生来就不该被困在掖庭宫之中。她这等千年才出一个的人物,只要给她一个机会,便能被她牢牢抓住,从众人之中脱颖而出,走她自己的路。 李隆基看着天幕,眉头舒展了半分。 虽然上官婉儿之墓里还存有墓志铭,但是单看天幕现在所讲的内容,不过是一些众所皆知的寻常之事。 若天幕所说皆是如此,那便天幕就是全部说完也无妨。 【根据墓志记载,上官婉儿十三为才人,这很可能是武则天授予的。】 【这里需要补充一点的是,当时唐朝女官体系的顶点就是五品了,也就是说,官至五品,再无晋升的空间。】 【而内官体系就完全不同了。才人就已经是宫官正五品了。】 【武则天就做过唐太宗的才人,她从才人的位置升至昭容,接着升至皇后,尊号为天后,与唐高宗李治并称二圣。后面大家都知道,她成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女皇帝。】 【武则天给了上官婉儿才人之位,也可以见得她对婉儿的满意和喜欢了。婉儿从内官体系,就摆脱了女官制度的束缚,若她没死,她甚至可以一直走到一品。】 【因此这个才人,并不是皇帝的嫔妃,而是那个女子能参政时代的特殊需求。上官婉儿实为女官,却只能用嫔妃的身份才能走到那个本属于她的高度。】 天幕之下,长安城的百姓仰望着天幕。 文人墨客,小贩走卒,都在聆听神音所述的巾帼宰相,上官婉儿。 后宫之中,赵丽妃激动摇晃着她身边的王皇后:“快看啊,天幕知道,后人都知道。” 赵丽妃振奋的情绪也波及到了周围的其他嫔妃:“上官婉儿她不是一个寻常的嫔妃,若她为男子,何苦费如此波折。 “她若为男儿,那么执紫微令,为宰相之首的,必定是上官婉儿!” 后宫嫔妃因为天幕之言而激动,李隆基却是平静至极。 他在暗自思索着,揣测墓志之上会说的内容。 墓志说了上官婉儿十三岁为才人,这实在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武则天因上官婉儿的才情赏识她,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上官婉儿一身才名,想瞒都瞒不住。 他怕天幕说出的另有其事。 【上官婉儿的巅峰时期,不在武则天执政时期,而是唐中宗时期。】 【公元705年,神龙政变之后,武则天退位,太子李显登基,同时,也是这一年,上官婉儿被封为昭容。】 【她成了真正的内宰相,以一己之力,代替众人专掌起草诏令,权势仅在韦后之下。】 【她多次给李显谏言,扩大书馆,大量设置昭文馆学士。设置大学士四个,直学士八个,学士十二个。因为她广招天下贤士,因而有才之人纷至沓来。】 天幕讲到了上官婉儿广纳贤才,这不能不引起众多看着天幕的文人感怀。 “上官婉儿虽为女子,但肚量可称天下啊。” “上官婉儿是真真正正有着惜才之心。” “犹记武帝之时,骆宾王一篇《为徐敬业讨武曌檄》文采斐然,上官婉儿起惜才之心,为其求情,直言上谏,认为应重视科举,重视人才。” 此时,长安的文人皆看着天幕。 上官婉儿之于她们,总归是不一样的。 她不仅仅是为骆宾王一人求情,更是惦念这天下的所有寒门读书之人。 重视科举,广纳贤士,扩大书馆,她是站在自己能站的高位之上,尽可能将通往仕途的天梯也给了他们。 因而他们看到上官婉儿的墓被毁成那般模样,扼腕痛心。 【上官婉儿的祖父上官仪就是初唐文坛之中的重要人物,创造了对当时影响极大的上官体,婉儿的父亲上官庭芝也同样工于诗文,他们的后代上官婉儿,更是将上官家的文采发挥地淋漓尽致。】 【初唐文坛上,靡丽轻艳的南朝齐梁遗风仍然盛行,是上官婉儿,上谏请求武则天创办大量诗会和文学沙龙,这样的传统一直延续到唐中宗时期。而主持这些诗会之人,正是上官婉儿。】 【也正是因为这些诗会,使得文人之间竞相作诗,逐渐摆脱了绮错婉媚之音,唐诗得以真正走向了我们现在所熟知的开阔壮大。只可惜真正的盛唐之音,婉儿无缘得见了。】 真正的盛唐之音? 嗯? 李隆基脑袋伸出来了。 盛唐,是他一手开创的那个盛唐吗? 天幕之上,一条条弹幕弹出。 【那可是盛唐啊,诗的国度。】 【只要读过盛唐之诗,再看其余朝代的诗,都差那么一点意思。】 【唐诗里的开放、包容、壮阔、浩大,真是难以用语言表述出来。】 【只有那个自信的大唐才能孕育出这样的诗人吧。】 【盛唐的诗真是贯穿了我整个学生时代啊!】 【谁能想到,我小学背唐诗,我现在博士了,还在研究盛唐的诗。】 看到天幕上的话,文人齐齐振奋了。 他们握着拳头,好像只单单凭借这几句话,就能想象的到那个人才济济,被誉为诗的国度的盛唐! 诗的国度,他们文人的天下啊! 而他们,尚且年轻,上官婉儿无缘得见的盛景,或许终有一日,他们有机会能看见。 李隆基看不到长安街振奋的文人,也无法跟着一同感受他们的快乐。 李隆基看着天幕,眨了眨眼,接着挠挠头,有些费解。 是因为盛唐还没到的缘故吗?怎么现在在他统治之下,大唐至今都没有什么上乘佳作? 别说上乘佳作了,能入眼的有才之人也都不见了,好像齐齐手拉手跑到旮旯里去了。 他的大才子们呢?究竟都到哪里去了啊? 【婉儿最著名的诗可以说是她的《彩书怨》了。】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余。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 【诗中绵长思念突破了宫廷诗感情缺失的弊端,抒怀之作,表思念之意。也正是以为此诗,许多影视剧从中做手脚,给婉儿安插上感情线。但是我觉得这不一定是她切身感情。】 【有人说这是写给唐中宗李显的,但是我们之前分析过了,婉儿只是女官,并非是真正的嫔妃,所以这样的假设很难站住脚。】 弹幕随之飘出。 【就像些闺怨词的词人大多也并不是女人一样,婉儿作此诗,也并非真的痴情于哪个男子。】 【那些作诗的男人又不都是怨妇,怎么到婉儿这里就一定扯上感情。】 【她那样风一样的女子,是不会被什么牵绊住的。】 后宫之中,妃嫔看着天幕。 赵丽妃心中怅然:“后人对婉儿的评价是真的很好。” 众人默然,可她们究其一生也无法做到上官婉儿的模样。 她能能做的,也仅仅只有于这后宫之中挣扎沉浮。 【景龙三年,昆明池盼,彩楼之上拿着天下学子诗文的,正是上官婉儿,想必见过此景之人都将永生难忘。而一千三百年之后的我们,也都在为无缘见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子而惋惜。】 【上官婉儿所站的彩楼,白纸纷飞,散落满天。最后婉儿手上只余两张,一张是沈佺期的,一张是宋之问的。】 【“二诗文笔相当,但沈诗结句‘微臣雕朽质,差睹豫章才’辞气已竭,而宋诗《奉和晦日昆明池应制》结句‘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陡然健举,若飞鸟奋翼直上,气势犹在。”】 【仅此一句,婉儿判定了宋之问是为魁首。宋之问因此名扬长安,一时之间,风光无限。】 沈佺期翘首,等待已久,直到看到天幕,听到这一句神音,他潸然泪下。 一千三百年后,大家都记得婉儿。 一千三百年后,也有人……记得他。 记得他沈佺期。 17、第十七章(直播)) 沈佺期面向西,手作举杯模样,像是遥遥与友人敬酒。 他沈佺期与宋之问之名,竟可以流传后代,被千千万万的人记住。 他像是穿透了时光,于生死之中看着故人,喃喃道:“延清啊,你先一步去了,但是我,替你看到了。你的名字没有留在史册,但是你的诗,永远永远,都传下去了。” 天幕之上,弹幕划过。 【沈佺期和宋之问,好像没那么有名。】 【没有名气也没关系啊,能在初唐有那番文学成就已经很棒了,他们毕竟没有生在盛唐。】 【沈佺期和宋之问,并称沈宋。】 【我还背过宋之问的诗!】 沈佺期看着天幕,欣慰地笑了。 宣政殿殿前,一并欣慰笑着的,还有宰相张说。 于政治上,他无法与上官婉儿站在一处。 于文学之上,他永远敬佩那个素手称量天下文士的女子。 婉儿之才名,历经千年,哪怕她凤墓被毁弃,哪怕史册含混模糊,都永永远远传了下去。 千年之后,有千千万万的人,都记得上官婉儿。 【这里补充一个轶事。婉儿在出生的时候,她的母亲郑氏梦到了一个巨人,手拿一把秤交给她,并对她说。“持此称量天下士。”于是母亲认为,这胎必然是男子了。结果出生之后才发现,这原来是个女子。于是周围流言蜚语顿起,认为那梦是假的。】 弹幕又涌了上来。 【她能!】 【她当然能!】 【婉儿能称!】 【素手称量天下文士,我只认婉儿。】 【婉儿她可以!】 【她的父母给她起名婉儿,是不是希望她像寻常女子一般温婉恭顺,贤良淑德?】 【这么说,如果她一生都没遭遇变故,那么是不是就真的被圈在家中,泯然众矣了?】 【或许她没有因祸事被贬掖庭宫,也就得不到武则天提拔她的机遇了。】 【在古代被圈在家中,泯然众矣的何止一人啊。】 【那些名字一直流传到现代,被我们所熟知所记得的女子,应当是付出比寻常人千百倍的努力吧。】 【女子们理应得到更广阔的天地。】 天幕神音继续。 【婉儿身负才名,所以宰相张说整理了婉儿的诗集,并编撰成写。我们一贯认为,这是当时的皇帝唐玄宗李隆基命宰相张说整理的。】 【大家都知道,李隆基于唐隆政变之中杀了上官婉儿。所以后人大多认为这是李隆基惜才之心。】 听闻此言,李隆基满意看了一眼张说。 他的大臣实在是会办事情。 张说用眼睛看鼻子,就是不回看李隆基。 李隆基不在意,只当是张说谦虚好了! 接着他又满意看着天幕。 他就说,后世之人发现不了什么。 的确是这样,确如天幕所言!他是一个惜才的皇帝。 希望那些不知道藏在那个旮旯角的才子们,得知他惜才之名,都快快奔他而来。 神音很平静,可是飞快弹出的弹幕不是那么冷静。 【婉儿的诗集跟李隆基没关系!】 【婉儿的诗集那是太平公主收集的!】 【李隆基是小偷!】 【他就是想让史官把自己写的好听一点。】 【碍于婉儿的名望强行挽尊是吧?】 【诡计多端,往自己脸上贴金。】 李隆基看着眼花缭乱的弹幕,被惊地倒退几步。 他瞪直了眼睛,看着一条接着一条,层出不穷的言论。 她们这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的,婉儿的文集大概率是太平公主整理的。这也是一个与史书相悖的地方。根据《旧唐书·上官昭容传》的记载:“玄宗令收其诗笔,撰成文集二十卷,令张说为之序。”因此大部分人认为,这是唐玄宗的惜才之心。】 【但张说却在其诗集的序中说:“太平为婉儿收录文集。”也就是说,真正为婉儿整理诗集的人,是当世尚且还在世的太平公主。】 后宫之中,赵丽妃又震惊了。 她看着王皇后如常的脸色,心里明白天幕这事说的是真的,整理婉儿诗集的想法真的不是出自于陛下! 当日陛下要去了她的文集,对他说与上官婉儿的诗集分别编撰成册。 她先是为陛下能有为女子整理诗集的心思而惊讶,接着又是欢欣鼓舞。 那是才名远播的上官婉儿啊。 王皇后想着太平公主还在世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太平公主曾谏言,希望陛下能将婉儿的诗编撰成册,供后人翻阅品读,” “太平公主她,是想让天下人都记得婉儿的。” 宣政殿前,李隆基转头看着张说,怒视之。 眼睛中原本的满意是一丝不剩。 他并不言语,就这样带着盛怒看着张说。 此时,他若是说直接让张说把他的序文改掉,那便真是成了天幕之中说的那个,往自己脸上贴近的小偷了。 至于强行挽尊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但他觉得,那也不是什么好话。 李隆基看着张说,希望他识趣一些,尽早将序文的这句话给改掉。 张说依旧垂眸,脖子都未缩一下:“臣所拿到的诗集,确是太平公主整理过的。” 姚崇和张说是死对头,他虽然乐意看到张说吃瘪,但此时,天幕已经将此事说出,那么这就成了众人皆知之事。 文集编撰,便是为了供人阅读。 改了序文,那么翻开诗集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到。 若陛下此时再令张说将序文改掉,那才是真正的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因此,姚崇本着一心为李隆基考虑的态度,此时也和张说站在了一处。 李隆基看到姚崇,发昏的脑袋才得片刻清明。 是的,婉儿的诗集编撰完成之后是要供天下文人观看的。 若在此时改了序,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小人了。 【给大家盘一下这个时间线,婉儿是死于公元710年的唐隆政变,太平公主是在公元713年死去的。】 【也就是说,太平公主死前,始终记得婉儿,她不仅自己记得婉儿,还想让天下人,全部都记得婉儿。】 【这里大家又疑惑了,史书上不是记载,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关系不怎么样吗?】 【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一些影视剧,都把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拍成死对头,她们争权力,甚至是争男人,针锋相对,水火不容。】 【这便要从唐隆政变开始说起了。】 听到这里,李隆基心里一个咯噔。 怎么回事,怎么还讲起了唐隆政变?这是要把他整个人都掀飞了吗? 真完蛋啊,天幕不会什么都知道吧? 一千三百年后,这么长的时间都过去了,真的什么细节都能知道? 不可能吧,他杀掉上官婉儿是故意之事,瞒的好好的呢,他杀的不是上官婉儿,是韦后一党! 宣政殿前,文武百官的脖子都要僵掉了。 这个他们真的不是很想听。 唐隆政变,陛下联合太平公主一手发动的政变,真的是他们能听的内容吗? 听天幕的意思,还并不是点到为止的讲讲,而是要大讲特讲啊。 既然要大讲特讲,既然要讲上官婉儿,要讲太平公主,自然也就避免不了讲到陛下与太平公主争权,太平公主争败而亡。 这等皇室秘闻,他们是真的不能听啊! 但是天幕不管,天幕就是要讲。 【唐隆政变发生于唐龙元年的六月。李显在神龙革命之后,纵容妻子韦氏手握重权,朝政向韦氏集团倾斜。韦后大肆打压神龙政变的功臣张柬之、敬晖等人,培养自己亲信,政混乱不堪,甚至于安乐公主也生出了当皇太女的心思。】 【在唐隆元年,李显暴毙而亡,矛盾就彻底激化了。一时之间流言四起,多数人认为,是韦后母女二人杀了李显。韦后扶持李重茂登基,改元唐隆,想要临朝摄政。】 【这时,相王李旦的儿子临淄王李隆基,登上了历史舞台。】 【平心而论,李隆基在唐隆政变的表现可圈可点,从准备、反应速度到寻找联盟的盟友,都展示了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所应当具备的素质。】 【从韦后摄政到唐隆基举兵发动政变,仅仅经历了十九天。】 【与韦皇后相比,当时尚且还是临淄王的李隆基实在处于劣势。】 【当时韦后算得上是挟天子令诸侯,不仅如此,她还调了五万的府兵入京。府兵加上禁军一共六个最高级别的将领,这六个全部都是韦家的人,或者是韦家的女婿。当时,朝堂之上的宰相,也是韦后的人。】 李隆基抓住了重点。 嗯? 成熟的政治家? 嗯!成熟的政治家! 18、第十八章(直播) 【李隆基发动政变速度之快并不代表着他毫无准备。景龙三年年底,唐中宗要举行祭天大典,临淄王李隆基奉命从潞州回到了长安。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他有意开始发展势力。】 【他先是结交中下层的官员,后又结交万骑将士。可以说,在政治上,李隆基是有远瞻性的。】 后宫之中,王皇后和赵丽妃看着天幕,听着神音,也回忆起了李隆基还是临淄王的时候。 甚至回忆起了更为久远的岁月。 “那时候的陛下尚且年轻,意气风发,马上的他英姿飒爽,和吐蕃的马球赛上,包括他在内仅有四人,对战的却是吐蕃的十人。” 赵丽妃问:“陛下胜了?” 王皇后点头:“自然。” 尽管如今的她已然对李隆基大失所望,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年轻时候的他的确优秀。 李隆基看着天幕心里自得。 啧,远瞻性。 他李隆基是有远瞻性的。 天幕说的没错。 至于上官婉儿的诗集究竟是太平整理的还是他整理的,那都无关紧要了。 毕竟他是政变的胜利者,毕竟他才是天幕所说的那个有远瞻性的人。 上官婉人有远瞻性吗? 没有吧。 太平呢? 亦没有吧。 一千三百年的后世之人在这场政变之中,是对他李隆基予以肯定啊。 李隆基在心里暗自得意,面上却不显露分毫。 张说看了看天幕,又看了看李隆基。 站在后面的大臣看不见李隆基得意的模样,但是他能看的到。 总觉得陛下高兴的为时尚早。 要栽跟头。 张说认为,某种程度来说,这天幕也是偏爱陛下的,所讲之事皆与陛下有关。 哪怕讲上官婉儿,都要提及陛下毁了她的墓。 【年轻的临淄王选择与他的姑姑太平公主联手发动政变。至于为何要选择他的姑姑而非父亲,也有些说法。彼时临淄王的父亲李旦被韦后派人监控着,活动范围有限,此法,万一政变成功,那功劳究竟是算他父亲的,还是算他的呢?还是选择姑姑更好一些。】 【姑姑太平公主参加过神龙政变,政治经验丰富,此外太平公主手上的权力能为他所用,最重要的一点是,太平公主是女子,她不会当皇帝啊。】 【更何况,他的姑姑太平公主与他一样,同为李唐皇室,更不愿意看到大权旁落韦家。】 【我们一贯认为,上官婉儿是从属韦后一派的,那么神龙政变诛杀韦后,李隆基一并诛杀上官婉儿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在政变之后,韦皇后和安乐公主被贬为庶人,为什么独独上官婉儿获得了平反,并且还获赠谥号“惠文”呢。】 听到这里,李隆基眉头又皱起来了。 好好的说到了他,怎么又提起了上官婉儿。 他一个帝王真就不如一个在政变中失败的上官婉儿重要? 上官婉儿手里的权势甚至还比不得韦后,到底哪里值得后人拿出来翻来覆去的讲呢? 关于他在神龙政变之中那些缜密的布局,激动人心的时刻,凶险万分的地方,随便拉出一个地方,都能洋洋洒洒写上千余字吧? 倒是说啊?怎能不说呢? 天幕张开嘴巴啊! 不仅让后人,更是要让现在与他共处一起的当世之人知道他的丰功伟绩和智慧头脑啊。 上一次降临的天幕将他那些什么还未发生的杀三子,废皇后,占儿媳,弃城而逃的事情全抖落出来讲,他废了很大的劲,才让朝堂之上重新焕发起勃勃生机。 天幕多替他说些好话,能抵得上他千倍百倍的努力啊。 李隆基叹了一口大气,心累。 长安城内,所有人都认真盯着天幕看。 来了,上官婉儿之死,终究是要借这天幕,借这神音,现于这世间了。 皇家秘闻最终是要公之于众了! 【上官婉儿得如此特殊对待,与她手中的诏书有莫大的关系。】 【李隆基打进皇宫之时,上官婉儿手执诏书,为李隆基开门,持烛而见。】 【我们都知道,上官婉儿一人承担了多人之职,诏书皆由她一人撰写。唐中宗李显暴毙之后,韦后令婉儿起草诏书,诏书的内容要包含两个部分。】 【这第一个部分,就是新皇由唐中宗李显最小的儿子继任。第二部分,就是念新皇帝尚且年幼,所以需要韦皇后以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韦皇后这是想走武则天的路子,她想当皇帝。】 【而最终,上官婉儿起草的诏书之中,还包含了第三个部分,第三部分是,新皇的叔叔相王李旦辅政。】 【这诏书最终没有实现,属于韦后一党的宰相宗楚客认为:“相王辅政,于理非宜;且于皇后,嫂叔不通问,听朝之际,何以为礼。”意思是相王还有韦后是叔嫂关系,按照古礼叔嫂不说话,所以不能让二人一同辅政。因此韦后以强硬的手段,无视了这份诏书。】 【诏书虽然没有施行,但是可以说,这份诏书,是上官婉儿和韦后并非一派的证据,是她心向李唐皇室的证据,凭借这诏书,完全可以让李隆基饶她一命。】 【但是偏偏,就在李隆基看过诏书之后,干脆利落将上官婉儿斩于旗下!】 伴随着天幕这声干净利落的“斩于旗下”,看着天幕之人都缩了缩脖子。 长安街的百姓看着天幕,呆住了。 莫说是皇家秘闻,就是寻常人家的八卦,那也是值得听一耳朵的。 他们听得格外认真。 “乖乖,里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当皇帝的都有几把刷子的啊。” “可是为什么要把上官婉儿杀掉吗?她不是用诏书表明了自己向李唐皇室的心了吗?” 文人们险些将自己的手腕掐断。 快说啊,陛下为何要杀了上官婉儿? 她明明有保命的诏书,她明明不是韦后一党。 哪怕那诏书并没有施行,也不该落得被斩于旗下的结局吧!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李隆基在上官婉儿死后,都要将她的墓给掘了,挫骨扬灰? 宣政殿前,心思缜密,为官颇久的一些大臣都猜出了原因。 他们看了看站在最前面的李隆基,又看了看天幕,千万句话最终只余一声叹息。 天幕之上,不算清晰和稳定的画面里,人来人往,那刻着上官婉儿墓志铭的,有千年历史的石头,就静静放在那里。 【公认为韦后一党的上官婉儿为何要立这样的一份诏书呢?又为何在政变之后获得了平反并拥有了谥号呢?又为什么,上官婉儿在出示了这份诏书之后表明自己的忠心之后,李隆基已然如此决绝,甚至一刻钟都没有等杀掉了她呢?】 天幕一连抛出了这么多的问题,字字直接戳在了众人的心上。 太极殿前,文武百官仗着陛下不会回头,伸直了脖子,拉长了耳朵。 是啊,为什么呢? 后宫之中,本各自坐着的嫔妃放下手中的瓜子站了起来。 是啊,为什么呢? 头发胡子皆已花白的沈佺期擦了擦眼泪,佝偻的身子都更直了些。 是啊,为什么呢? 长安街上,小贩不再沿街叫卖,呆呆看着天幕。 是啊,为什么呢? 街上各个店铺不再开门做生意,掌柜的店小二都出来了。 是啊,为什么呢? 酒楼里的客人停下了夹菜的筷子,从窗户那伸出脖子往外看。 是啊,为什么呢? 炒菜的大厨拿着大勺就跑了出来,火都忘记关。 是啊,为什么呢? 文人们扼住腕生怕听到什么让自己难以接受的原因,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天幕。 是啊,为什么呢? 李隆基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能预感到天幕要说些什么。 天幕这是要与朕为敌。 朕要完蛋啊! 李隆基捂着心脏,感觉自己受到了刺激,马上就要垂直倒地了。 众目睽睽之下,神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李隆基为何看过诏书之后,立刻杀了上官婉儿?】 【因为,这份诏书是上官婉儿与太平公主一同所写。】 【因为,为上官婉儿平反,是为太平公主所为。】 【因为,婉儿墓中的这正书三十二行,满行三十二字,全文九八十二个字的墓志铭,是为太平公主所撰!】 【上官婉儿与太平公主所属一派。】 【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之情谊被史书抹去,被掩埋地下长达一千三百多年,而在婉儿之墓被发现之时,这份千年前的情谊才终于被世人所知晓。】 【这是在婉儿之墓出土后,一个真真正正与史书完全相悖的发现。】 【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的关系被误解了一千三百年,她们惺惺相惜深厚的情谊,在一千三百年之后,人人皆知。】 神音话音刚落,长安街都沸腾了。 19、第十九章(直播) 【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的关系被误解了一千三百年,她们惺惺相惜深厚的情谊,在一千三百年之后,人人皆知。】 神音话音刚落,长安街都沸腾了。 “是啊!一个是深受武则天宠爱的,独有的唯一嫡女,另一个是时时刻刻跟随武则天身边的巾帼宰相,如能能关系不好呢?” “她们两人就相差了一岁。” “她们是在同一座皇城里长大的呀。” “一国的镇国公主,和权柄在握的巾帼宰相,二人哪里是那种没有肚量,容不下对方之人?” 天幕上,弹幕纷纷弹出。 【这也许就是考古的意义吧?人为可以抹去的情谊,文物会如实告诉世人。】 【地下埋藏了一千三百多年啊,终于重见天日了。】 其实历史上还有很多被污蔑的女性,被抹去的女性情谊。】 【突然泪目,每当这个时候就是我会疯狂想了解历史的时候。】 【这种文物附着的文化真的很厚重,其中包含的感情也是这样的。】 【突然很想去西安旅游,我想亲眼看看婉儿的墓志铭,看看被遗忘一千三百多年的感情。】 【被遗忘那么久没有关系,此后我们会一直记得。】 【历史终究是不会被湮灭的,历史没有记载的友情,在文物之中记载了。】 李隆基看着天幕之上,来自后人的话,陷入了沉思。 那句“历史终究不会被湮灭”在他的脑海中循环往复,重复徘徊着。 站在政治角度上,他始终不认为自己做的是错的。 上官婉儿该杀,她手中权柄滔天,又与太平是一派,若非在政变之时,在太平公主不在之时,他很难除掉她。 如果真的让上官婉儿和太平彻底联手,那么他登基之路便是难上加难,甚至他能否真正登上这个位置都是一个未知数。 上官婉儿是该杀的。 李隆基又仔仔细细看着天幕。 可是后人,好似并不十分指摘他杀上官婉儿一行为,她们愤怒的是他毁了上官婉儿的墓,愤怒的是史书掩盖了事情的真相。 后人们想替婉儿要的,似乎只是一个清白…… 毁了婉儿的墓是政治惩戒,他不是第一个毁墓的帝王,他此举,是为了巩固他最初登基尚且还不牢固的帝位,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是为了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对他心生忌惮之心。 他看着天幕之上,满满当当的言论,难得有些迷茫了。 他真的堵住了悠悠众口了吗? 【让我们来看看史书是怎样写的。在《新唐书》和《旧唐书》均记载了:“韦后、上官昭容用事禁中,皆以为智谋不及(太平)公主,甚惮之。”这句话的意思是,上官婉儿因为自己的智慧不如太平公主,而十分害怕她。】 【这怎么可能!】 【上官婉儿,那个素手称量天下之才的女子啊!】 【她才名远播,她在面对武则天的考核文不加点行云流水写下了文章,那是何等的从容冷静,淡定自若!】 【那是一个站在高楼之上,评定天下才子之诗优劣的女子啊。全部才子的诗都汇于她一人之手,她为何害怕?】 【她广纳贤能,她欣赏所有有智慧之人无论男女,怎会因此而害怕太平公主呢?】 【究竟是谁写的史书?这是小瞧了上官婉儿!】 一言不发的姚崇靠近了张说,捋了捋胡须,小声评论着史书的内容:“上官婉儿怕太平公主,这写的有些荒谬了。” 姚崇虽站李隆基一侧立反太平公主,但他曾经也是武则天的宰相,如何能不知道经常出入女帝身边的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 朝堂之上两个争锋相对互相扯头发的宰相,在这一刻,松开了抓住对方头发的手,达到了罕见的一致。 于是张说小幅度点头,表示认同:“确实有些过分了。” 被政敌认同自己看法的机会鲜少,一时之间,两人心中都诡异地得到了难以言喻的一点快乐。 神音并没有结束。 【作为史官,最高明的笔法其实不是虚构捏造莫须有的事实,这真的太容易被看破和揭穿了。】 【最高明的其实是从历史人物的内心出发,这是一个后人根本无法考证的地方,于细微之处,涂抹替换当事人的行为动机。】 【史书记载史事,太过明显的假料被放出来,会被一眼看穿的,所以这里应该是用了春秋笔法,引导看史书之人推测,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的关系并不亲密。】 【后人这么一看,只会认为,是啊,两个人关系都不亲密,怎么可能是好朋友呢,根本不可能嘛。】 【这样就不会有人去更深入去挖掘,也就更不可能想到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是为一党。进而,也就不会有人看出唐玄宗李隆基杀婉儿的真正意图是在断太平公主的左膀右臂。】 【李隆基从一开始就怀着夺嫡之心,在与太平公主合作之初就在算计盟友,韦后倒台之后,最大的矛盾就从异姓与李家的矛盾,转移到了太平公主与李隆基身上。】 【李隆基知道,唐隆政变之后,他与太平公主之间势必要有一场恶战。】 【这就是我一开始说的,李隆基作为一个政治家的“远瞻性”,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上官婉儿活下来。】 天幕几句话就将李隆基扒了个底朝天。 在尴尬与社死之中,李隆基切切实实明白了什么是功过由后人评说。 有些社死,死着死着也就习惯了。 李隆基也是这样。 经历了上面那么多次的尴尬,他带了几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味道,一句挽尊的话都不说了。 他怕再说些什么辩解的话,天幕会更进一步掀翻他。 李隆基的放弃治疗还带着一些心如死灰。 天幕知道他心思阴沉从一开始就在布局,是不是又要骂他了? 骂吧,反正已然习惯。 李隆基捂着不是很舒服的小心脏,准备面对天幕上来自后人的疾风暴雨。 但天幕并不像他所想的一般戳他的脊梁骨。 【他想的那么远呢?】 【没看出来啊,闹出安史之乱的皇帝还能有这个眼光?】 【给楼上科普一下,李隆基执政前期表现的还行,政治眼光可以的,但这不代表我肯定他那被夺舍的后期。】 【对,他毁婉儿的墓,还抢去太平给婉儿整理诗集的功劳,他就是坏。】 【李隆基能不能诚实一点,我就问能不能?】 天幕上的话好坏掺半,掀了李隆基但又没完全把他掀飞。 被天幕刺挠多次的李隆基已经懂得何为知足二字。 很好了,很不错了,至少说他前期还行,至少说他还很有政治眼光。 那被夺舍的后期,还没有发生呢,还有回旋的余地。 【让我们看看太平为婉儿写的墓志铭之上,婉儿和韦后真正的关系。】 【昭容泣血极谏,扣心竭诚,乞降纶言,将除蔓草。先帝自存宽厚,为掩瑕疵;昭容觉事不行,计无所出。上之,请擿伏而理,言且莫从;中之,请辞位而退,制未之许;次之,请落发而出,卒为挫衂;下之,请饮鸠而死,几至颠坠。】 【我们可以看到,婉儿泣血死谏,要求除掉韦氏乱党,甚至用了多个计策,先是揭露韦氏的阴谋,接着请求辞官,后面又削发为尼,喝下毒酒。】 【这才是婉儿同韦后真正的关系,这也是婉儿之墓被发现后,才真正暴露于阳光之下的。】 看到天幕的文人小声反复跟读着婉儿的墓志铭。 “上官婉儿,这是死谏啊。” “自古武官死战,文官死谏,这是儒家真正意义上的推崇的为官者啊。” “上官婉儿她当得巾帼宰相一称!” “婉儿真正做到了君子之行。” 后宫中,后妃看着天幕上的文字,甚是能想到上官婉儿行此壮举的场面。 赵丽妃坦诚道:“若是我,我大约是做不到这个地步的。” 众嫔妃纷纷点头,心里对婉儿的尊敬更多了一层。 王皇后感慨道:“婉儿真正让世人看到了,身为女子,身上亦有力量,身为女子,身上也可以散发光芒。” “我只庆幸这墓志铭在一千三百年后,终于得昭天下,婉儿的光辉依旧可以照着后人。” 宣政殿前无人言语,但是各位大臣都在内心将自己与婉儿进行了对比,其中一部分扪心自问,只觉得自己是无法做到这个地步。 【抹泪,我想到前几天看到的视频了,宰相一袭红色官袍坚定走在纷飞大雪中,那是他去死谏的路上。】 【婉儿只是缺了那一身官袍啊。】 【生谏不能,只能死谏。】 【哦,我的婉儿,又想哭了。】 【所以李隆基怎么一定要毁掉婉儿的墓啊?我们能对婉儿的了解仅仅是这只言片语的文字。】 【是啊,要是墓没有被毁,那壁画会画婉儿生前的生活场景,那得是怎样壮观啊。】 神音继续。 【当然,这里我得提一下,史书也确实有一处没有抹去婉儿和太平公主的可能为同党的信息。】 20、第二十章(直播) 【当然,这里我得提一下,史书也确实有一处没有抹去婉儿和太平公主的可能为同党的信息。】 【根据《资治通鉴?唐纪二十五》记载,“太平公主与上官昭容谋草遗制,立温王重茂为皇太子,皇后知政事,相王旦参谋政事。”】 【我们可以看到,婉儿和太平公主共立遗诏是写在正史之上的。有很多人要疑惑了,为什么之前史书上多处对二人的关系肆意涂抹,怎么偏偏在这里就不再避讳二人的关系呢?】 这句话吊足了观众的胃口,弹幕十分活跃。 【是啊,为什么呢?】 【李隆基他良心发现了?】 【《资治通鉴》是司马光写的,是不是司马光编撰史册的时候查到了什么资料,所以有所保留?】 【我觉得不是啊,司马光是宋朝人,宋朝对女子的束缚不用我多说了吧?怎么可能说婉儿的好话。】 【唉,证明她们之间关系的证据,能在正史上留下一点点也是好的。】 宣政殿前,张说和姚崇又背着李隆基唠嗑。 姚崇看着天幕上,后人对此的各种猜测道:“张大人对上官婉儿多有欣赏之意,想必张大人应当知道。” 张说眼睛一瞪,这老登这时候都不忘要在陛下面前害他。 可以欣赏上官婉儿之才,若笼统概括为欣赏全部,陛下如何想?那不是断他的官路吗? 张说避开姚崇给他挖的坑,把话又推回去:“上官婉儿之才天下文人皆欣赏,姚大人这是觉得上官体不行?” “再者,至于这史册为何保留着段,我想姚大人心里也清楚万分。” 李隆基虽已经习惯了被天幕掀飞,但心中不可避免仍有不爽。 他注意到了后头两个大臣的交头接耳,鼻子喷气:“朕不知道呢,不如张大人为朕讲讲。” 一时间,张说与姚崇安静如鸡。 【因为这里是政变的一处关键点,这里无法凭空捏造虚假事实,也无法用春秋笔法进行混淆视线的涂抹。】 【这里若不写明二人之间的合作,那么就无从解释唐睿宗为何要追封婉儿,也说不通太平公主在在政变还未发生之时就在拥相王登基一事上的功劳。】 【最为重要的是,婉儿捧着遗诏来见李隆基这件事,是当时在场所有参与政变的功臣都亲眼看到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婉儿在军前拿遗诏向李唐皇室投诚。】 【其实大家仔细品一下这句话就会发现,史书只是单纯在说二人共立遗诏的事实,至于二人的关系,史书上只字未提。】 【加上史记在其他位置把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所有相处的证据全部抹去,读书的后人其实很难从这一句话中,去联想到什么。】 【事实上,史官做的也十分成功,如果这份深埋地下一千三百年的墓志铭没有被发现,那么所有人都会认为,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的关系不怎么样。】 直播间的观众议论纷纷。 【幸好这墓志铭出土了,成为研究历史的一手资料。】 【考古的一大作用就是纠史啊,被史书上抹黑的历史人物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说到史书,我是真想嚎一句,新旧唐书不一定可信,毕竟成书时间已经离那个时代那么久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的,史书编撰肯定要受到当时执政者政策的影响的。】 神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说到新旧唐书,我得再说一句,新旧唐书上对婉儿的描写是真的不怎么样,秽乱后宫的大帽子给她扣上了。】 【《旧唐书·上官婉儿传》原话是这么说的:“婉儿既与武三思淫/乱……”,“又以昭容上官氏素与三思奸通,扣索之”。】 “淫/乱”、“奸通”二字牢牢抓住了众人的眼球。 能来到这个直播间中关注上官婉儿的,有大部分是女性。 直播间要炸了。 【古代已经开始流行造黄谣了吗?】 【宋朝那些个污蔑女性是史官真让人无语,没错,说的就是你欧阳修!】 【婉儿她一生无子啊!空口说瞎话之前能不能看看事实啊?】 【古代避孕就做的那么棒了?这可真稀奇。】 【婉儿一个事业型女性,污蔑她荒淫无诞男宠泛滥,就好像她靠的是荒淫无诞坐到那个位置上的一样。】 【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女人就得三从四德才是最好。】 【史书上给她打的那些标签根本就经不起推敲。】 这次的弹幕来的比之前的几次都要更为猛烈。 天幕之上,弹幕弹出的速度令人咂舌。 宣政殿前沸腾了。 那些默不作声降低存在感的百官全都有了嘴巴。 在李隆基呵斥之下,安静如鸡的姚崇和张说也都开了口。 就是李隆基他本人,瞪圆了眼睛看着天幕好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离谱事情。 “这这,这太离谱了。” “怎会如此?宋朝究竟是哪个朝代?宋朝的史官怎么这样?” “崔湜虽说不得有天降之才,但也是才名远播,人人熟知的才子啊?” “是啊,崔湜是上官婉儿提拔上来的,那是知遇之恩,怎会被说的如此不堪?” 后宫之中,一众妃嫔怒火中烧。 “难得有一女子能走到那个位置,为什么不如实将其写在史册!” “有功有过皆可记录在册,只求史官照实写出。” “千年就出了一个婉儿啊,她走到宰相的位置不容易,能有巾帼宰相的雅名也不容易。” “是啊,轻飘飘的一句淫/乱,一句私通,就把婉儿的才能全部抹去了。” 赵丽妃气红了一双眼,她对王皇后道:“我们去求陛下为婉儿正名吧?上官婉儿,怎会被后人说成如此不堪的模样?” 王皇后看着赵丽妃的几欲流出泪的眼睛,又看着站在赵丽妃后面,一众附议的妃嫔。 她看了良久,最终只说了一句:“后宫不得干政。” 上官婉儿她是政治家,不是妃嫔,她们为此事集体去求陛下,那便是干政。 一句后宫不得干政将地位等级划分地如此清晰且残酷。 更何况,陛下,他毁了婉儿的墓。那是政治惩戒。 陛下之于婉儿的态度已经再明确不过了。 陛下登基初期,在这样敏感的时候,她们如何能为婉儿正名呢? 王皇后转过身看着天幕,满心愤怒和无力都压在心里最深处。 她是女子,可她也是皇后,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身后那群妙龄姑娘们齐齐送死。 长安街上,有些游手好闲之辈看着天幕,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 “看到了吗,上官婉儿私通。” “嘿,真新鲜呢。” “什么宰相也不过如此,要我说女子就该好好在家里相夫教子才是正经。” 花边新闻永远比事情的真相更夺人眼球。 但,这世间永远有人更想知道真相,永远有人更相信真理,永远有人愿意去维护正义。 沈佺期愤怒推翻面前的桌子,指着天幕唾星四溅:“这是污蔑!这是污蔑!那是素手称量天下士人的女子!” “他们根本不懂,他们根本没有看到上官婉儿人人挤破了脑袋只为得上官婉儿一句称赞的盛景!” “他们哪里知道,上官婉儿她一句话就能让一个寂寂无名的才子成为整个长安炙手可热的红人呐!” “写史不考究史实,他们究竟在写些什么?!” 文人们觉得自己的手腕已经被握的不太行了。 甚是推崇上官体的才子更是要气得吐血。 “后世编撰的史册究竟在说些什么胡话?” “大唐哪个文人不知道上官婉儿?” “只凭一支笔,怎可凭空污人清白!” “为官者最重要的不过是那清白,上官婉儿已然不在了,如何能让她连清白都不留下?” “如此史书,不看也罢!” 宣政殿前的李隆基看着那群愤怒成各种模样的弹幕几乎要跃跃欲试跳出天幕,感受着后头百官窃窃私语中掩饰不住的愤怒味道。 他吓得肝颤。 李隆基能预料到,谁是这造谣的罪魁祸首,谁就将承受千夫所指的骂名。 不管这骂名会持续多久,但是现在,就是得挨骂。 按照天幕回回掀翻他的习惯,这次是不是又要来一个掀翻他的大动作了? 怎么办,他是谁,他在哪里,他该做什么? 李隆基恍惚摇着头,甚至想摆摆手。 不是他啊,这回真的不是他啊! 他毁墓他承认,可是他真的没有造黄谣啊? 顶多就是为了名声干点把太平公主做的事安在自己脑袋上,他全招了行不行。 这什么《新唐书》《旧唐书》的究竟是哪个后辈写的?! 这史官造谣可是爽了自己,苦的是谁啊,苦的是即将背锅的他啊! 李隆基在心里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 谁能救救他,这回真的不是他干的tvt。 21、第二十一章(直播) 【这里得提一点,史书这里对上官婉儿的抹黑应该不是李隆基的意思,当时唐代的文献中是没有这方面的记载的。】 宣政殿前的众人也和李隆基一样,以为天幕又要细说皇帝的罪处。 没想到天幕竟然替李隆基发言,这事应当不是李隆基的意思。 李隆基呜呜起来:“天幕真好,天幕不会诬陷一个好人。” 张说和姚崇听着李隆基的话,一时语塞。 【关于上官婉儿和武三思、崔湜私通,最早是出于五代时期刘昫的《旧唐书》。】 【在唐代的作品《景龙文馆记》中倒是有这么一句话来形容婉儿:“而晚年颇通朋党,轻弄权势,朝廷畏之矣。”这里的“通”,联系上下语境,可以解释为私通的意思,也可以解释为交往的意思。】 【猜测是刘昫在写《旧唐书》的时候,把“通”理解成了私通的意思。】 弹幕气愤。 【刘昫他可真会想。】 【这个字那么多的意思呢,一定要理解成私通是吗?】 【就不能盼着点女性好,但凡政治家是个女的,都要被他们抹黑一圈。】 【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这话果然没错。】 李隆基险些又被掀翻,心有余悸。 他也觉得这个叫刘昫的实在有些过分了。 天幕已经把他的黑料掀的够多了!这个刘昫着实添乱,要不是后世之人明察秋毫,这次他是不是就要背上这口大锅了? 届时他的妃嫔们应当如何看他?文武百官如何看他? 婉儿之才名是人人皆知的,就是他都不能轻易在这方面肆意涂抹,进行扭曲。 若真是让天下才子都以为婉儿名声是他毁掉的,有才之人,有志之士还会来替他卖命吗? 人才全都跑啦! 李隆基憋屈了一肚子的气终于找到了地方撒。 他转头看着张说,一对眉毛拧成了毛毛虫,拿出了几分帝王的威严:“这个叫刘昫的,是谁啊?” 张说低头回道:“闻所未闻。” 李隆基不满意:“那他写的这个《新唐书》呢?” 张说仍旧道:“见所未见。” 李隆基怒了:“嘶!” 要你何用?! 张说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赶忙补充:“臣若没记错,天幕所说,《旧唐书》是成书于五代时期。” 李隆基摸下巴:“嘶……五代时期,没听说过啊。” 也是后世吗? 此时姚崇看着弯腰的张说,还有担心被污蔑尚且还在盛怒之中的陛下。 他带着三分得意三分矜持还有四分的端庄,上前一步走。 与弯腰的张说并列站着。 张说偷偷歪头看他。 姚崇给了张说一个得意的眼神,接着拱手对李隆基道:“陛下,虽未听说《旧唐书》之名,但臣尚且记得《景龙文馆记》之名。” “嗯?” 李隆基扭曲的眉毛扬起来了,他给了姚崇一个赞许的目光,激动道:“著书之人尚且还在?快快寻来!” 姚崇回道:“著书之人是武平一,武则天族孙,颍川郡王载德子。此人甚为博学,但畏惧祸事,屡诏不应,隐居嵩山……” 李隆基十分迫切:“知道何人那便快快传召。” 《旧唐书》是后世之人所著,他是改不了,但是写《景龙文馆记》的人尚且还在世啊,他是什么啊?他是皇帝!不过是让著书之人给书改只言片语的事情,这事很简单。 姚崇看了看李隆基,遗憾道:“此人,开元末年卒。” 反转来的太快,李隆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卒?” 姚崇肯定“卒。” 李隆基有些怅然:“这样啊……” 张说被姚崇又摆了一道。 姚崇刚刚看他的眼神似乎是在说,你看你看,我知道。 炫耀的呦。 张说恨恨将头别过一边,不再看姚崇。 虽然天幕替他证实了史书抹黑之事并非他所为,但李隆基越想越觉得不自在,连带着对于毁了婉儿墓这件事都产生了不自信。 这政治惩戒的政治性行为不会让天下文人都误会吧? 他可是废了好大的劲去扭转上次天幕造成的负面影响。 这回天幕产生的负面影响能小一分,就是替他省一分力气。 李隆基垂眸思索着。 【这篇墓志铭的出土,已经可以证明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关系匪浅了。我在看资料的时候,还查到了一些佐证。】 【这其中之一就是上官婉儿之墓的遗址。】 【首先,第一个疑点是上官婉儿作为唐高宗的才人,唐中宗的昭容,却没有跟随帝王下葬帝陵。不过这里也有人认为,上官婉儿只有嫔妃之名,并未有嫔妃之实,所以未葬在帝陵。】 【不过还有另外一个疑点。上官婉儿在唐中宗时期专掌起草诏令,又拜为昭容,深得信任,因此她祖父一案也得到了平反,上官仪与上官庭芝得追赠,而婉儿也借机会改葬了祖先。】 【奇怪的是,婉儿死后没有葬在祖籍。】 弹幕已经有人开始着急了。 【急急急我是急急国王,快告诉我为什么。】 【婉儿究竟葬在了哪里啊?】 【我不太熟悉这段历史啊,能不能来个懂的给我剧透一下啊。】 【楼上我知道,是在洪渎原。】 【洪渎原怎么了?有什么特别的吗?这里和太平公主究竟有什么关系啊?】 【和太平公主的墓有关系?可是我记得不是至今都未发现太平公主的墓吗?】 【主播快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李隆基知道上官婉儿被葬在哪里,他不着急听答案。 他只求天幕不要再说些什么不利于他的话了。 李隆基整个人表面上十分淡定,其实内心小人儿在疯狂祈祷着。 【我们在最开始就讲到,上官婉儿的墓是在陕西咸阳市,渭城区北杜镇邓村发现的。这个地方在古代,被叫做洪渎原,在唐代,这是贵族高等墓葬区。】 【好的,现在我们可以看看洪渎原还葬了些什么人。】 【太平公主的姥姥的安葬地在洪渎原。】 【太平公主的驸马,薛绍的安葬地在洪渎原。】 【太平公主的第二女,万泉县主的安葬地在洪渎原。】 【上官婉儿的安葬地,也在洪渎原。】 22、第二十二章(直播) 长安城众人议论纷纷。 “太平公主将上官婉儿葬在了自己的家族墓地?” “是啊,来自千年之后的神音都说了,不会有错的。” “这正是能说明二人之关系甚好啊!” “如此感情,令人动容!” 更有些书生诗人为此情谊感动,伸手便要寻找笔墨,大展才情,一抒诗性。 【朋友们,有点子好磕啊?】 【把婉儿带到自己的家族墓地,怎么看都有种好朋友带闺蜜回家吃饭的感觉啊?】 【捂脸,这是见家长吗?】 【啊啊啊,婉平得是真的!】 【她们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 【女子间真挚美好的,惺惺相惜的情谊,永远令人动容。】 天幕上飞快弹出的弹幕,每一条都像会叫的尖叫鸡。 众人看着天幕上满屏的尖叫鸡,恍恍惚惚。 姚崇发问:“后人们,为何如此激动?” “太平公主为上官婉儿选了个墓地,真的让她们如此激动吗?” 张说摇头表示不懂:“这个好磕是何意?磕头吗?” 姚崇也摇头,他几十年的阅历,读了成千上万本书,都没见过这个词。 二人齐齐看向了李隆基。 莫非是陛下还做了些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但是后人知道的事情,所以才让后人听到此消息如此激动? 陛下又背着他们干了什么坏事? 李隆基瞬间明白了他们眼神是何意思,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奓起来:“看朕作甚!朕也不知道。” 【如果每个女人都心胸开阔,哪里都有这种惺惺相惜的感情。】 【要我说女人就该走出来看天大地大。】 【像古代把一群女人圈在一个后宫里头,每天只能看到那点地方,生活重心只能围绕着男人转,哪有不疯的。】 【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 【别看现在那些穿越小说盛行,大家都穿越回去当嫔妃,要是让我穿越,我指定不去后宫。】 【你真别说,后宫算计来算计去的,让我回去我活不过一集。】 【但是让那些身处后宫久的女人们走出来,谈何容易呢?】 【是啊,现在女人能出来工作,能自食其力养活自己,但是她们真的出宫了能怎么办啊?】 【人人都赞上官婉儿啊,但是能像上官婉人那样一展才能的究竟又能有几个呢?】 【在那个时代,能摆脱世俗对女子刻板看法而活出自我,真的很艰难。】 后宫嫔妃看着天幕。 大多数人是迷茫的。若是不当这个嫔妃,还能做什么呢? 她们不知道,她们无甚才能,无甚目标,甚至连自己的想法都没有。 大多数人,生来就被灌输相夫教子的思想,进宫后,那便是一心服侍皇帝,以自身之便为家族获得助力。 这便是她们生来的意义了。 王皇后先是叹息,叹息正如天幕一般,她们尽管知晓上官婉儿灿烂夺目,可她们终究无法变成上官婉儿。 接着又是感怀,感怀千年之后的女子们,能跳出樊笼,能靠自己养活自己,能不依附任何人独立生长。 赵丽妃跟着王皇后一起叹气:“未曾想能设身处地体谅我们的,并非陛下,也并非是家人,而是一千三百年后的后世女子。” “都说为皇帝嫔妃何等尊贵,又是何等殊荣,他们哪里知道个中滋味并不好受。” 赵丽妃转头看向天幕,像是通过这天上不知从何而来的天幕,直直看向一千三百年后。 虽不能至,然心向往。 “你说,若我们也生在千年之后,是不是也就如她们一般模样了?” “如她们每一个人一般,都像婉儿……” 【上官婉儿墓志铭出土之后,有这样一种说法出现,这种说法认为太平公主为婉儿写墓志铭,为婉儿收集诗集,是处于政治考量,以此来打击李隆基。】 【这种说法我是不太认同的。】 李隆基听得虎躯一震。 好的,又扯上他了。 他感受到了后面的目光,咧咧嘴:“想复杂了,后人想复杂了。” 接着鼻孔喷气,太平公主打击他的手段那可谓是大刀阔斧直击痛脚!晦气! 但是这话他没敢说出来。 【婉儿墓志铭没出土之前,可没有人知道婉儿和太平的关系啊。】 【若太平公主处于政治目的,以此来打压李隆基,依照李隆基的性格,如果真的受了委屈,不得在史书上大书特书啊?为什么还要小心翼翼抹去婉儿和太平关系好的证据呢?】 【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如果真的只是政治关系,是相互利用关系,史书上是没有必要避讳的。】 【此外,持此说法的众人认为,太平公主为婉儿做这些,是在拔高婉儿,拔高文人,是彰显她重视人才,为自己拉拢人才,壮大自身势力。】 【但通过此办法能轻易拉拢到的,是那些未步入官场,或者是刚刚步入官场不久的文人。】 【事实上,上官婉儿身死不久,太平公主与李隆基的政斗就达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而此时太平公主需要拉拢的恰恰是朝中重臣,而非普通文人。】 【另外,读过正史的人都会知道,太平公主并不习惯以推崇文人领袖的办法去吸引有才能之人归于自己麾下。】 【《新唐书·太平公主传》的原话是这样的:“于是推进天下士,谓儒者多窭狭,厚持金帛谢之,以动大议,远近翕然响之。”】 【太平公主用的是最直接了当的办法,给贫穷文人儒士送钱。说实话,我觉得这个办法简单粗暴还有用,比那种什么推崇文人领袖之类的办法,有吸引力多了。】 【效果也是十分显著的,“远近翕然响之”,周围文人对此大加称赞。肯定会得到陈赞啊,都主动来给你送钱了,这时候不夸,还在等什么呢?】 一文人看着天幕激动地哭出来,他拉着周围同伴的手,喘不上气:“是我啊,是我,我就是得了太平公主所赠金帛,才有今日。” “我出身贫困,一人进京赶考,谁曾想路上丢了盘缠,在京城之中我独身一人,举目无亲,只想着这次科考无望。莫说是科考了,回家的盘缠都不知何时才能凑齐。” “就在这时,太平公主出现了。” 23、第二十三章(直播) “得太平公主资助,我才得以成功参加科考,你们才能见到今日的我啊。” “太平公主对我有再造之恩啊。” “后世如此揣度她,这是看轻了她。” 他说的言辞恳切,慷锵有力,情绪逐渐激动起来。 同伴连忙拉住他:“莫要激动,莫要激动,一切都已好了起来。” 是啊,一切都好了起来,参加科举获得名次,不再受居无定所的漂泊之苦,也不必感受三餐不饱饥肠辘辘的感觉。 皇帝登基,正是用人之际,只要勤勉干好自己的政务,总会被皇帝看到的,有朝一日终有出人头地之时。 那些黑暗苦难的岁月,不会再有了。 可同伴安慰之后,这人仿佛更哀伤了:“是啊,官途顺畅,或许以后能平步青云,我是好起来了,可太平公主呢,太平公主,她已经不在了啊……” “我要去哪里才能报答她的恩情呢?” 是啊,太平公主已经不在了啊。 手握权柄,七位宰相五出其门的镇国公主,死在了开元元年的七月。 连墓都没有,至死都未得安宁。 千年之后,她的名与墓,都没能留下。 【太平公主为上官婉儿立这墓志铭,究竟是出于真情还是出于政治目的呢?斯人已逝,我们无从穿越到一千三百年前,去探寻太平公主真正的想法。】 【但我认为,那尔虞我诈的皇室,那步履维艰的官场,总是有真情存在的。】 【在那个时代,能顶住现实之中种种压力走到那个位置的女子本就稀少,能与她们精神互通的女子少之又少。】 【人有一瞬逢知己已然是万幸,更何她们相识于宫中,日日相见。】 【虽无缘亲眼看到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的风姿,但是墓志铭的字里行间,我们可以感受这其中真挚且沉重的感情。我为大家读一下墓志铭。】 【时春秋四十七。皇鉴昭临,圣慈轸悼,爰造制命,礼葬赠官。】 【太平公主哀伤,赙赠绢五百匹,遣使吊祭,词旨绸缪。】 长安城被悲伤笼罩。 有人沉默不语,痛哭流涕,有人唏嘘不已。 连一向视太平公主为政敌,毁了她驸马的墓,毁了婉儿的墓,让她死后都不得安宁的李隆基,也不再说话了。 他沉默看着天幕,在回想着那段他想竭力抹去的岁月。 抹去太平公主的存在,毁去上官婉儿之墓,否定太平和婉儿真正的关系。 无论现在,亦或是流传百年千年的史书,他都要让天下人赞颂他之名。 可天下人真的赞颂吗? 婉儿和太平的存在,真的抹去了吗? 【即便大家都在说太平公主出于政治目的利用了婉儿,可我只能看到那句,太平公主哀伤。】 【真的太好哭了,武则天的时代,应当是所有历史年代中唯一一个能让女子熠熠生辉的时代吧?】 【哭婉儿也哭太平,我相信这份感情是真的。】 【我也愿意相信,只是我们无法回到唐朝,无法回到一千三百年前,无法亲眼看到两个女子相互欣赏的感情。】 【都别管我了,这就是真的,不是真的我是假的。】 后宫之中,众位嫔妃看着天幕上的后人为千年前的感情动容。 赵丽妃道:“她们说的对,皇室之中的真情比什么都珍贵,于这尔虞我诈的皇城之中诞生感情本就不易。” 王皇后一直沉默着,她看着天幕,恍若能隔着千年的时光,感受那两个女子耀眼的光芒在千年之后依旧持续绽放。 值得吗? 这一生都于官场沉浮,握权柄以柔弱之躯抗衡千夫之指。 值得吗? 哪怕死后都无法入土为安,被酸儒之笔肆意涂抹,史书之上都难得公正的评判。 【中华上下五千载的文明传承啊,婉儿和太平就在这历史的长河之中熠熠生辉,历久弥新。】 【新旧唐书对婉儿有很多不好的描写,读过新旧唐书的人对婉儿或许会有不好的印象,我们该听听婉儿真正的故事的。】 【那个时代留给女子的机会实在是太少太少啊,能在那个时代里风光无限的两个女子,一定是有着最珍贵的情谊的。】 【影视剧为了剧情冲突总是将她们两个人塑造成尔虞我诈,争夺权力的对象,为一两个男人争的死去活来也太可笑了。】 【婉儿和太平权势已经那么大了,是那些比不上她们的没用男人该去巴结她们,而不是她们去抢男人!】 【我记得墓志铭出土的时候持续霸占热搜。】 【河南卫视官方制作了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的舞蹈,百万点赞大家快去看啊!】 【我看过那个舞,人是笑着进去的,又是哭着出来的。】 【今天,是婉儿的忌日啊。】 原来千年之后,还有人会记得婉儿的忌日吗? 所以值得吗? 王皇后笑着,她想这个问题已然有了答案。 一千年的时光会将她们的关系大白于天下,一千年的时光会告诉所有人,究竟是否值得。 可,遗憾啊。 王皇后看着天幕,笑着笑着便落下了泪。 遗憾婉儿的墓被毁至那般不堪模样,遗憾太平公主为镇国公主却连坟茔都未曾留下。 毁了驸马的墓,毁了婉儿的墓,陛下那是让太平死无葬身之地啊。 王皇后将眼泪轻轻拂去,看着天幕之上那些充满意气的文字,眼神越发坚定起来。 赵丽妃察觉到了王皇后的异样,将手帕递到她的手边。 宣政殿前的张说看着天幕,想着记忆之中,那两个倩丽的身影。 彼时他尚且年轻,怀一展宏图之愿步入官场,伴驾左右,得见那三个注定就此不凡的女性。 三个女子跳脱出了那个时代,跳脱出了世俗给她们的框架,以柔弱之躯散不可比拟的力量,开启了一个红妆世代。 无关风月,无关性别,无关地位,她们生得与世俗格格不入,生得耀眼,生得辉煌。 婉儿和太平之间的感情是真的吗? “是真的。” 张说良久看着天幕,似乎也能想象的到,后人站在上官婉儿之墓,亦或是站在上官婉儿墓志铭前凭吊,那沉重悲怆,扼腕叹息的模样。 虽知后世之人无法听到他此时的话,但张说依旧重复着:“是真的。” 那份跨越千年依旧震撼人心,依旧能让无数人为之落泪,为之动容的感情,本就存在。 因为存在,所以在掩埋千年之后,被抽丝剥茧复原最初模样的时候,才格能打动人心。 【我们刚刚说到,推崇文人领袖的办法并不是太平公主对抗李隆基会采用的办法。】 【从太平公主对待贫困文人直接给钱的事情,也可以看得出,她解决问题习惯直击痛点。所以太平公主真正采用了哪些办法去对抗李隆基呢?】 【公元710年,唐隆政变后,上官婉儿去世。李旦登基,李隆基也以为唐隆政变之中的功劳,被册封为皇太子。】 【而他坐了这皇太子之位不过四个月,就有“太子非长,不当立”的谣言传出来了。】 【这话是谁放出来的呢?是太平公主。】 【李隆基是李旦的第三个儿子,李旦的长子李成器没有任何错处,他才是顺位继承人,李隆基登上太子的位置,一是靠唐隆政变的功劳,二是靠他哥哥李成器的谦让。】 【所以太平公主找准了痛点,直接踩了上去。】 又来了又来了。 李隆基已然习惯,被掀飞到已经没有任何表情。 他已经不是那个第一次听到黑料的自己了,他现在已经成长了,已经成熟了。 此时的李隆基在心里盘算着天幕还可抖落出哪些事情出来,并且疯狂想着等天幕结束之后的应对之法。 有些皇室辛秘,听着听着就习惯了。 宣政殿前的众人仰着脑袋竖着耳朵,天幕能说,他们怎么不能听呢,毕竟法不责众啊。 刚刚他们听了那么多的事儿,也不见得陛下气急败坏要把他们通通拉出去砍脑袋。 此时天幕之下的人带着隐约的期待,甚至想找点瓜果蜜饯垫垫嘴。 宁王李成器原本早就放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事已然过去了那么就,如今被天幕重新扯了回来,不知是否会让陛下心生芥蒂? 【流言就是来无影去无踪,谁听到了都想议论两声。能有混淆视听的作用,那太平公主的第一步也就成功了。】 【接着她策动朝中大臣,根据《资治通鉴》的记载,她直接将目光对准了重臣,策动宰相。这也是我之前说的,在这个时候,以抬高婉儿之名声而收买一些寒门文人是没什么大作用的,此时需要得到的是重臣的支持。】 【太平公主做的第三步,是收买李旦的长子李成器。只要李成器有一点夺嫡之心,那李隆基这个皇太子的位置就坐不稳了,太平公主尽可以高坐幕后坐山观虎斗,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候推波助澜就可以。】 【太平公主还做了什么呢?她还利用了星象和术士。在公元712年出现了彗星,彗星在当时寓意除旧布新。太平公主令术士对李旦说:“彗所以除旧布新,又以帝座及心前星皆有变,皇太子当为天子。”没有一个皇帝能容忍自己的儿子谋权篡位,如果李旦对李隆基生了猜忌之心,这就够李隆基喝一壶的了。】 弹幕兴奋起来。 【接下来怎么样呢?】 【太平公主不愧是政治家,真的是各方面都考虑到了!】 【光是长子要跟他夺嫡,还有唐睿宗对的猜忌,都够李隆基苦恼了。】 【是真的直踩痛脚啊,太平公主每一招都不是白出的。】 李隆基想着自己苦哈哈的,当皇太子的日子,皮笑肉不笑。 这哪里是给他喝一壶,这是给他喝了好几壶。 要他说,幸好太平公主最后死了,她若不死,现在朝堂之上是什么样尚且难说呢。 这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李隆基十分不愿意想起。 【所以太平公主最后为什么会败啊?我觉得不应该啊?】 神音叹了口气。 【要不为什么说古代帝王登基,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呢。】 【李隆基他运气真好啊。】 24-30 第24章 (视频) 整个长安齐颂: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长安城, 看到天幕的众人纷纷竖起大拇指。 “高啊,实在是高啊。” “太平公主女中英杰啊,不愧是镇国公主。” “她的父亲母亲都是帝王, 两个帝王生出的女儿,哪里会有差的。” 宣政殿前一些直至如今才知道政变内情的官员在听到此事之后,也不由扬眉。 但是李隆基在前, 他们不敢说些什么。 只能在李隆基的背后偷偷交换着惊讶与赞许并杂的眼神。 【首先我们要感叹, 李隆基有一个好哥哥。李成器自始至终没有生过夺嫡之心, 李成器不生此心, 那太平公主的离间计就没有用了。他不仅没有生夺嫡之心,他还把太平公主的离间计告诉了李隆基,让李隆基有了提防之心。】 想到这里, 李隆基猛猛点头, 在心里偷着乐。 对的对的,感谢大哥。 当时的情况万分凶险,他是日夜都担心自己的大哥对自己心有不满,幸而大哥心中并无皇位, 只有他这个弟弟啊! 【李隆基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他知道, 自己得做些什么, 唤起兄弟之间的感情。他命人制作了一个可供五个人躺下的, 巨长无比的大被子。他要让他的兄弟们清清楚楚看到他的态度。】 【看, 五个人躺的大被子, 我们兄弟五个日日在一起尚且不够, 还要夜夜在一起彻夜长谈。全世界只有我们兄弟几个天下第一好。】 【他们兄弟几人小时候就一起被关禁闭, 整天在一起, 自然产生了不比寻常兄弟之间的感情。尤其是李隆基和宁王李成器, 他们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是他们的母亲是同一天死掉的,这更让他们之间有了一份真情存在。】 四王纷纷想起了李隆基尚且还是皇太子时为他们制作的锦被。他们兄弟五个人那会的感情着实是不错啊。 记忆回溯至五人一同被关押囚禁之时,那时是何等惴惴不安,害怕惶恐。 最小的薛王叹了口气:“陛下虽不是我们长兄,但那会,也确实拿出了一个兄长的气度。” 歧王表示认同:“还是陛下教我寄情于诗书乐理,以此来舒缓心中郁结之气,我这一手好琵琶也是多亏了陛下啊。” 宁王感叹:“当时虽不得自由,但兄弟之间吟诗奏乐何尝不是另一种自由,犹记那时我吹笛,老四弹琵琶。还有陛下那一手羯鼓,打的甚是漂亮。” 可惜兄弟之间亲密无间的日次终究还是过去了,李隆基虽尚且还是他们的三哥/三弟,但他还是那身居高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啊。 帝王之心难测,他们不能不小心谨慎着过生活。 也幸而陛下心中也仍存有兄弟情谊,比起历史之上的那些皇帝手足,他们已经好过太多太多。 四王十分知足。 【此外李隆基还干了一件事,他屡屡上书请求传位给大哥。】 【他是真的想把这个皇太子的位置让给大哥吗?当然不是啊,他这玩儿的是以退为进。他恳切表达了让位于李成器的意思,那就大大减少了流言的威力,并且他已经如此恳切想要把位置给自己的大哥了,那他的好大哥还会生他的气吗?当然就不会了。】 【李隆基的这个举动让李成器的心里舒服太多了。他心里自然也知道,李隆基的功劳比他高太多,李隆基表现出来的政治才能才十分明显。他所占着的是一个长子的名头,若真争起来,他应当是争不过李隆基的。】 李隆基听着神音将自己那些小心思抽丝剥茧一般,一点一点分析给众人听到,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是出了名的兄友弟恭,让位于大哥以表对大哥的尊敬之情,以表达兄弟之间的和睦之意,这是一桩美谈啊! 被天幕这么一分析,兄弟们该如何想他,文武百官们该如何想他。 他是没真的想让位,但是这事是明白人心知肚明矢口不提的事儿,现在好了,全让天幕捅出来了。 李隆基在心里叹气。 天幕捅的何止这一个窟窿,等天幕结束,又是一轮工程量极为浩大的缝缝补补。 宁王看着天幕,听着神音所讲李隆基并非真心想把皇太子一位让于他,最终也只是笑笑。 是的,平心而论,三弟的才能和心机都远高于他,他才是那个真正适合于帝王之座的人。 【这大概也是李隆基登基之后,对他的兄弟们那么好的原因之一。感情是相互的,在李隆基登基之前,宁王李成器就展示了兄弟情谊在他心中的分量,李隆基自然愿意回报。】 四王聚在一处,以宁王李成器为首,齐齐点头。 陛下心中仍有兄弟情谊,他们已然十分满足了。 【接下来我们要感叹的是,当时的朝堂上有一批正直的大臣。】 【他们是彻彻底底的李隆基一派吗?并不尽然,与其说他们维护李隆基,不如说他们在维护皇太子。他们出于一片公心,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维护国家的政治稳定。】 说到这个宣政殿前的大臣们全都收回了看戏的心情。 这回可不是听皇室秘闻的时候了。 听听天幕讲的什么? “正直的大臣!” “出于一片公心!” “目的只有一个!” “维护国家政治稳定!” 天幕这是要夸人了,他们感受到了。 天幕说这话的意义已然不同了,这不单单是一句褒扬,这是来自一千三百年之后的褒扬,这是被已经被记入史册的。 他们为官图的是什么啊? 是为了赢得生前身后名啊! 现在借着这个机会,他们可以提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名留青史啊! 【以四位大臣为首,这四位大臣分别是——】 有些资历在身上的官员齐齐冒头。 最迫切的两个当属姚崇和张说。 他们两个在陛下为皇太子之时,是力排众议保陛下啊! 他们能在这四位被后世认定的“一片公心”“正直”的大臣之列吗? 【第一位大臣是,韦安石。】 众人脑袋又齐齐缩回。 不是他们。 有资历尚且年轻的戳戳身边资历深的:“韦安石是何人?未在朝堂见过他啊?” “韦安石啊,太平公主有言‘朝廷之臣倾心东宫’,离间陛下与太上皇的关系,韦安石力保陛下,认为这是亡国之言。后来被削去实权。” “之后韦安石的女儿病逝,他的妻子怀疑是女婿宠婢所为,将婢女殴打致死,韦安石也因此被贬为蒲州刺史。” 年轻官员不解:“可他护陛下有功……” “他后来因为得罪陛下宠臣姜皎,又被贬啦……” “那他现在呢?” “唉,死了,罪名贪隐官府财物,但是真贪污还是真被陷害,就不得而知了。” “可怜他四朝为宰啊,得武帝称赞其‘政表于能官,仁明彰于镇抚’,谁曾想是如此凄凉的结局。” “哦呦……” 众人一阵唏嘘。 李隆基只听得背后窃窃私语之音,能感受到他们在唏嘘,唏嘘些什么? 经过天幕提醒,他想起了曾经的相护之情,探头问身后的姚崇:“韦安石何在?” 姚崇沉默片刻道:“已病逝于沔州。” 李隆基惊讶:“逝于何年?” 姚崇又沉默了片刻:“今年。” 李隆基刨根究底:“因何而逝?” “因……姜晦上奏,称其贪隐官府财物。” 李隆基想了想:“韦安石不应当是那种贪污之人啊。姜晦,姜皎的弟弟……” 话未说完,呆若木鸡。 他想起了这件事。 他还是临淄王的时候,姜皎是与他一同打球狩猎的至交好友…… 此案结的草率,韦安石恐怕是被冤枉的。 李隆基带着担忧看向天幕,该不会又给他抖落出来吧? 这事实在再小不过。 这等细小的事情,天幕确实没有再提。 天幕没有提,李隆基反而坐立难安起来。 他被天幕掀飞已然习惯,此时不被掀了,身上却像是长了虱子,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啧,不应当啊? 奇怪啊,真是怪事儿。 他和姜皎玩的好,确实将他放在了不配于他的官位,他是有些私心,他承认。 但是天幕怎么不提了呢? 为什么就不提了呢? 天幕是不是在点他,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李隆基像是挨打多次,但有一次干了坏事没有挨打的熊孩子,提心吊胆的。 他已经决定了,不论天幕是否会把这事儿捅出来,都要给他的好朋友降一降位份了。 要以贤任人,不能再让天幕抓到他哪怕一点点的小辫子! 【第二位大臣是,宋璟。】 张说与姚崇期待的目光又暗淡了下去。 怎么第二也不是他们。 两个人互看了一眼,彼此并不顺眼,甩了甩衣袖。 【之前说的,太平公主去拉拢的大臣就是他,但他为人刚正,又一心惦记政局安稳,认为李隆基有大功于天下,太子之位为李隆基毋庸置疑,所以站在了李隆基那边。】 李隆基心里因为韦安石的逝世有几分不是滋味,同时更是担心朝臣因他此举而与他心生嫌隙。 他连忙开口问:“宋璟如今如何?” 姚崇终于有话讲了,他带着几分欣慰道:“为广州都督,一心为百姓干实事,教百姓烧瓦代竹茅盖房以避火灾,颇有成效!” 李隆基满意了:“好啊!” 这回天幕抓不到他什么小辫子了! 【第三位大臣是,姚崇。】 刚回答完李隆基的姚崇就听到了天幕的提名。 哦?千年后的后人,还知道他姚崇之名。 他站直了身子,理了理未生褶皱的衣冠,顺便分了张说一点点视线。 张说更不爽了。 他生来就是来压他的! 既生姚崇,何生张说! 他当然承认,论干实事的能力,姚崇是比他强那么一点点,但是比文,姚崇自然比不过他。 只是陛下登基初期,需要做实事的人才,张说看得透彻。 但他心中仍旧是不爽的。 张说把自己身子往姚崇更远处挪了挪,看都不愿意看他。 【姚崇干的事情就更刺激了,他和宋璟一起,劝唐睿宗把李隆基的两个哥哥给弄去当刺史,让李隆基的两个弟弟当太子卫队的统帅,太平公主则应该迁到东都洛阳安置。】 【两个哥哥去当刺史,就没人再能威胁李隆基的太子之位,两个弟弟干脆直接化成了李隆基的助力,最后把太平公主再调离长安,这是让李隆基彻底坐稳太子之位。这里可以看出姚崇的政治素养是非常之高的。】 姚崇又暗戳戳看了张说一眼。 那意思,看到了吗,天幕里的后人说了,政治素养,非常之高! 张说看都不看姚崇。 完全不理。 但这并不妨碍姚崇高兴,这是来自后人的肯定! 李隆基回头也给了姚崇一个肯定的眼神。 那意思:干得漂亮! 【第四位大臣就是张说了。】 张说大喜,终于说到他了啊! 张说终于得到机会也有了底气与姚崇对视了,他狠狠看了姚崇一眼。 【张说更直接了,他直接说谗言流窜是为了离间东宫和李旦之心,希望李旦让太子监国,流言一定不攻自破。太子监国啊,这不仅仅是想让李隆基坐稳了位置,还想直接把权力打包送到李隆基的手里。】 【张说维护李隆基,也是出于一些师生情谊的。】 李隆基回头也给了张说一个肯定的眼神。 朕的老师,甚好! 【不得不说,这几个大臣一个比一个猛,一路为李隆基保驾护航。】 此时李隆基身边两位肱股之臣,且这两位大臣在神音口中,皆是一心为国,身怀治国之能的忠臣。 这无疑是考试的时候把答案给他,让他照着抄。 此时他需要担心的,是韦安石的逝世、以及上官婉儿之墓带来的负面影响。 【最后该感叹的是李隆基的父亲李旦。我们刚刚说到太平公主利用星象变化,令术士去对李旦说,彗星变动,意味着除旧布新,而象征着皇帝的武仙座星又动了,这是太子应当做皇帝的意思。】 【从古至今,能坐上皇帝位置的猜忌心都很重,李旦这时候才当了两年的皇帝啊,才两年,太子就想当皇帝了?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啊!】 【推测一下正常的皇帝会做些什么?猜忌自己的儿子,认为自己的儿子要谋权篡位,废黜皇太子!李隆基要面临的是什么,那是灭顶之灾啊!】 【但是事情的发展走向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李旦做了什么呢?】 【他听到术士的这番话,直接了当地说:“传德避灾,吾志决矣!”既然天象是这样,那便顺应天象,快快传位给我的儿子吧!我已经决定了,谁都不要来劝我!】 弹幕又炸锅了。 【我直接单手走一个六。】 【这是在整个历史上都石破天惊的举动吧?震惊到我了。】 【你们都在感慨他的举动,而我只感慨李隆基有一个好爹。我也想要。】 【一个好爸爸,少走几十年的弯路。】 【应该提一嘴的是,李旦登上这个皇位也是靠的他儿子李隆基和妹妹太平公主的政变,不过他也确实是千古难遇的奇葩皇帝就是了。】 【能当皇帝的哪个舍得放下手里的权力啊?】 【李旦后期确实也有点不舍得来着,李隆基为了获得权力和打败太平公主,不是又发动了一次政变嘛……小声哔哔。】 【但是单看这里,不妨碍他是一个好爸爸!】 【这么说,李隆基一家子的感情确实很好嗷?兄弟之间的感情很好,父子之间的感情也还可以。】 【唉,就是可怜了我的太平呜呜呜。】 神音继续。 【其实在这件事之前,支持李隆基的大臣都被太平公主剪去差不多了,那时候的李隆基算是一个损兵折将的状态。如果在这里,李隆基他爹按照常理出牌,我估计在这场和太平公主的斗争之中,李隆基的赢面不大的。】 【如果他输了,太平公主赢了,或许那个像流星一样划破天际的红妆时代,还能继续延续着。】 【只可惜,历史没有如果。】 【公元713年,也就是开元的元年七月,太平公主自缢而亡。】 【自此,那个让女子熠熠生辉的红妆时代,彻底拉下了帷幕,女性退出政治舞台,在此之后的历朝历代都在不断加深对女性的束缚,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封建王朝中的女子,能如大唐女儿一般明艳动人。】 【我们无从探寻太平公主的墓,也无法得知太平公主的名。】 【在婉儿的墓前凭吊的游客,心里怀念的何止一个婉儿,他们也在怀念太平啊,怀念那个大唐镇国公主。】 【那些认为太平公主在上官婉儿之死上大做文章的人,认为太平是出于政治目抬高婉儿之名,可太平公主她真的抬高了婉儿吗?】 长安城的众人议论纷纷。 “上官婉儿她本身就站在高处,何须抬高!” “她一人代笔四人联诗啊,加上她自己,是五个人啊,替五个人写诗联句,当场便作,文思泉涌,句句皆是上乘。” “一人评定天下诗文优劣,谁不梦寐以求她一句赞扬啊。” “宋之问就是得了她一句上乘,在整个长安都出了名。” “那日艳阳高照,彩楼之上,她素手扔一众诗稿,真如高阳之下白雪纷纷,又如乱花迷人的眼睛,那等盛况,我有幸见过。” 一时间,众多年轻一辈拥簇在刚刚说话人的身边,纷纷催促道:“快讲讲,快讲讲,斯人已逝,我此生怕是无缘得见了!” “如今哪里还有那等盛大的诗会啊,实在让人怀念。” “怀念的哪里是诗会,怀念的还有那个千年一出的奇女子,上官婉儿。” 宣政殿前的百官也左右说着话。 “她一人掌管制诰,她一人独自担任这个职务啊。” “历代掌管制诰都是需要一个几人搭建的班子的,以免言辞不当。” “历朝历代担任此职务的,都是当时赫赫有名的政坛风云人物啊,都是一代文坛宗师。” “许敬宗、褚遂良、魏徵、上官仪……还有她,上官婉儿。” 【张说在《唐昭容上官氏文集序》写道:“镇国太平公主,道高帝妹。才重天人,昔嚐共游东壁,同宴北诸,倏来忽往,物在人亡。”】 【东壁图书府,西园翰墨林。婉儿还在的时候,修整图书,而她与太平一同游玩书府,一同参加宴会,在她死后,也终究成了留存在太平记忆之中的事情了。】 【墓志铭中,太平将婉儿的生平娓娓道来。没有抬高,更不像史书之上的肆意涂抹。在这一千三百年后才终于得见天日的墓志铭上,我们看到了完完整整的婉儿,看到了那个最真实的婉儿。】 【她为婉儿编纂诗集,为婉儿建墓撰写墓志铭,仅仅只是聊表怀念吗?】 【我想墓志铭的最后,已经告诉我们答案了。】 【以大唐景云元年八月二十四日,窆于雍州咸阳县茂道乡洪渎原,礼也,龟龙八卦,与红颜而并销,金石五声,随白骨而俱葬。】 【景云元年八月二十四日,上官婉儿被安葬在雍州咸阳县茂道乡洪渎原,尽其殡礼。龟龙八卦同婉儿作陪,一同长埋地下,金石器乐傍婉儿身侧,与尸骨同葬于墓穴。】 【潇湘水断,宛委山倾。珠沉圆折,玉碎连城。甫瞻松槚,静听坟茔。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自你走后,天地动容,山河失色,物是人非,我仰望着坟冢边的绿树,依稀听见自风声中传来你的声音,念念情深无绝期,千言万语无处寄。但愿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还会有人和我一样,永远永远地,记着你。】 天幕一出,长安众人皆惊。 “无政治利益,也无一丝私心,她这是想把真实的婉儿告诉后世的人。” “她在写着墓志铭的时候,是不是预料到史书之上会用春秋笔法在婉儿身上作文章?” “如此看来,太平公主的愿望,应当是完成了的。” “太平公主这是想让后世之人,永远记得婉儿啊……” 后宫之中,嫔妃哭成一片。 “镇国公主原来只是想让大家都记得婉儿的才名。” “可这墓志铭,被埋在地下一千三百年啊,整整一千三百年,婉儿的名声全被那群酸儒给毁了!” “他们比不上婉儿,只能去抹黑婉儿。” “公主您看啊,大家都记得婉儿,大家都记得啊!” “我大唐女子的光辉,终将是照耀到了后世。” 天幕之上的弹幕前所未有的快。 后宫之中,宣政殿前,乃至整个长安城,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仰头看着迅疾闪过的弹幕。 【婉儿被抹黑了一千年!】 【他们不能容忍女人执掌权柄,用最苛刻的标准评定她们。】 【他们恨不得钻进女人的石榴裙底下去批判她们!】 【但凡是能挑出一点毛病的,都要被大书特书,以此来否定她们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 【我们本来可以拥有很多很多个花木兰、武则天、上官婉儿,可是男权社会把她们都淹没了。】 【唐朝之后对女性更严苛了,抹黑婉儿的《新唐书》就是宋代成书的!】 【自太平公主去世,整个红妆时代都结束了啊,再也没有女子能那般恣意了。】 【那时没有女子本该弱柳扶风的说法,她们可以提裙恣意奔跑,可以身着胡服登马和男人一同打马球,她们明艳动人,恣意酣畅,妆点了整个盛世啊。】 【太平公主倾尽心力所求,也不过是一个记得,也不过是一个公平。】 【她只求世人记得婉儿之名啊!】 整个长安城看着天幕上那些飞速闪过的言论,这些言论快速进到了脑海之中,不待思考与品味,又出现了新的言论。 这些都是来自一千三百年之后,后人的话。 太快了,天幕上的话真的太快了。 快到他们来不及有所反应,快到他们来不及有所思考,千年后的思想就这么直直坠进了整个长安,坠进了此时正在看天幕的所有人的脑海中。 不过片刻,长安众人看到天幕之上出现了更为壮观的画面。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公主能看到吗?能看到我们都记得你和婉儿吗?】 也不知是谁带头说了一句。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于是整个天幕之上,每个人都停止了自己正在说的话,都停止了自己正在打字的手。 每个人都在证明着她们自己对婉儿的铭记。 在直播间,用最简单发弹幕的方式,用着寥寥的八个字。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这短短的八个字持续不断地飘在了整个天幕之上。 三年前,太平公主身死,整个长安,只有太平公主一人将这句话铭记在心。 三年之后,这句话穿透了千年的时光,又重现长安。 无论是帝王还是宰相,嫔妃还是宫女,小贩还是走卒,只要是此时仰望着天空的长安人,都看到了这句话。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王皇后看着天幕喃喃道:“念念情深无绝期,千言万语无处寄,但愿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还会有人和我一样,永远永远地,记着你……” 镇国公主的英姿倩影还如在眼前。 那个在记忆之中消失了三年的人,又浮现出来。 她站在天幕之下,只觉得自己渺小,与登上政治舞台,死前所求仅仅只是公正的太平公主相比,她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 镇国公主她有勇有谋,她与男子站在同一历史舞台。 世人是记得上官婉儿了,可是太平公主呢? 她连名字都未曾留下,连坟茔都没有。 她一国公主,站在红妆时代尾端的女子,不应当落到如此结局的。 王皇后看着天幕,眼神越发坚毅起来,她跟着天幕一次接着一次念道:“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太平公主同样应当被铭记,同样应当有一个在千年之后供后人凭吊之所。 王皇后拉紧了衣袖,欲往宣政殿走。 赵丽妃察觉到王皇后的异样,伸手拉住了她,提醒道:“后宫……不得干政。” 王皇后平静将衣襟理平,声音略有些颤抖:“你应当知道,我的结局。” 赵丽妃眉头皱地更紧:“即便…………即便被废,可陛下这几年已然是悔改了。” 王皇后带着几分无力笑了,她转过头看赵丽妃:“花无百日红,何况帝王之心。若是这天幕从此再也不出现,谁来提醒陛下呢?谁来提醒他我是他的结发妻,谁来提醒他,我应当拥有一个一国之后的尊严呢?” “我这一生,无子无女,未涉朝政。这皇后之位,看着花团锦簇,可实际上也终究不过是被架在高位用来观赏的。陛下厌弃了,这个位置就该换人了。” “我非出身名门,无人为我撑腰,亦非陛下喜欢的模样,能得他长久喜爱。” “我不似婉儿那般饱读诗书,也不像太平公主那样有铁血手腕,我再普通不过,用不了多久便将被皇帝厌弃。” “于史书之上,最终也只能得一句,玄宗之妻王氏。” 王皇后握着赵丽妃的手,像是在汲取力量。 她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 “我可以在史书之上无名,亦可以不被后人记得。可太平公主,那个跳出藩篱的女子应当被记得,应当彪炳史册,应当被后人凭吊缅怀。” “大唐女子,不输男儿,她应当被记得。” “太平公主在千年后为婉儿正名,而我想要千年后的人也记得太平。我左右不过被废,能尽如此绵薄之力,此生也不算白活。” 赵丽妃回握王皇后的手,她看向天幕:“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我与你同去。 宣政殿前,张说看着天幕。 太平公主之志,在为婉儿写诗集序文的时候,他便已然知晓。 他本以为二人之死不过如流星一般短暂划过,留给世人的仅仅一个风华的背影。他们这一代亲眼见过她们的人尚且记得那是何等绝代的模样,若是他们不在了呢? 他们的子孙,他们的后代,还有谁会记得呢? 仅凭那两句诗文吗? 张说含笑看着天幕。 那两颗流星最终没有陨落,她们划过长空,并不是青鸟飞过蓝天,了无痕迹,她们的余晖照到了后世。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千年之后,世人皆知你与婉儿真情。公主,您泉下有知,应当安心了。” 宣政殿前的大臣大多被此真情感动,有低头擦泪的,有闭目缅怀的,有看到后人皆记得婉儿内心宽慰而笑的。 李隆基却笑不出来。 迅疾闪过的那八个字像是活生生在打他的脸。 他费劲心思改了史册,掩藏两个人的关系,将为婉儿编撰诗集之名挪到了自己的头上,这些都算什么? 全都白干了吗? 他李隆基算什么? 一个笑话吗? 千年之后,真相大白与天下,不仅仅真相现于后世,真相还借助这个天幕,放给了他所有的臣子看! 后面已经在传出跟读的声音了,他听到了! 都在读那句“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李隆基在难过的想死的同时,暗自庆幸,幸好这些只有他的大臣和后宫能后看到。 站在政治角度,所有的臣子都会与他在一起! 他是天子,他是帝王啊! 为了这等小事与他唱反调,那才是真正的仕途走到了尽头。 混迹官场的那群老油条哪里会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更不可能拿全家的性命开玩笑。 这毕竟不像第一次天幕那样,字字句句说的都是他的政治错处。 只需在天幕结束之后,简单做些补救,此事便算揭过了。 若是被那些满心意气的年轻文人知道,那才算糟糕透顶。 那群文人什么都不争,就争一口气啊。 无关利益,只讲意气。 他们每人一支笔,那笔厉害的很。 更严重的是,就此他将失去大批有能力的臣子,文人或会因此对他这个帝王失望透顶,拒绝入朝为官。 国无贤臣,那是国之将倾的衰颓之势啊。 幸好,幸好这天幕只有皇宫内才可以看到。 可李隆基忽略了这天幕会有被整个长安看到的可能性。 此时突有宦官慌张跑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仓促跑到李隆基面前跪下:“陛下!太学诸生集体上书请愿,请求重建上官婉儿之墓!” 李隆基眉毛倒竖往前急走了两步,摔着衣袖道:“他们如何能知道!” 宦官声音更小了:“陛下,现如今,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啊……” 李隆基犹不死心:“知道了什么?” 宦官不敢看天幕,但他清楚知道此事天幕之上的画面:“知道了……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李隆基震惊:“他们,他们如此,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吗?” 宦官心里苦,他甚至不敢说,不仅仅是太学那批学子,乃至整个长安城的文人都陆陆续续往皇城处赶,他们无官无爵,却有胆来集体请愿。 官场之上,他见过太多权衡利弊之人,他们被利益趋势着,为利益权衡着,干着最符合自己利益的事情。 年岁越大,便越会权衡,经验越加丰富,在官场之上游刃有余。 可总有人还年轻着,总有人未被污浊荼毒,总有人写诗不仅仅是为了应制,更是为了一抒满腔之情,所以那个盛世大唐才得以成为诗的国度。 皇宫门前,文人齐聚一团。 还有些脚程慢的陆陆续续往皇城赶。 有不理解者发问:“你们不担心此举,折损自己?” “无关折损,我只担心改变上官婉儿的结局只差我这一人的声音!” “她是一代文坛领袖啊!没有她上官婉儿,没有我今日的文学成就啊。” “我只求她死后有一处栖身之所。” “是非功过后人评说之前,史书应当如是记载,如此方算公正!” “千年的后人都记得婉儿之名呐,若他们也生于此时,这队伍之中,也当有他们身影。” 天幕之上,“千年万岁,椒花颂声”的弹幕依旧没有停止。 整个长安城里,以文人齐聚的皇宫门前为中心,每个人都在与天幕一同呼喊:“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的时光隔去的仅仅只是时空,古今之人的心意在此时,被简单的八个字打通。 这似乎已经不单单是太平公主寄予愿望的一句思念之语,它变成了一句祈求铭记的符号,变成了一句请求公正的符号。 从宫廷之中,到皇城之外,从妃嫔三千,到文人数万,从古代到现代,请求为婉儿正名的愿望打通了时间壁垒,打破了空间壁垒。 太平公主生前祈愿,祈愿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还会有人和她一样,永远永远地记着婉儿。 而此时,有成百人,数千人,上万人,继承了太平公主遗志,他们集体请愿为上官婉儿正名。 此举声势浩大,万人空巷。 长安街路边的稚儿不过三四岁的光景,她瞪大眼睛,看着急急撩袍跑过的文人,拽拽身边女子的衣裙。”阿娘,他们这是去做什么?” 女子眼眶含泪笑着道:“囡囡,他们这是在去寻一个公理,寻一个正义。” “公理?正义?” 小姑娘抬头看着天幕,小小的手指蜷曲指着天空:“是为了这个吗?” 女子点头:“是的,囡囡真聪明。” 小姑娘看着天幕的文字,尚且不解其意:“阿娘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囡囡看不懂。” 女子擦了擦眼泪,为女儿解释道:“这句话,是镇国公主太平长公主为她的至交好友上官婉儿所写,意思是,自你走后,天地动容,山河失色,物是人非,我仰望着坟冢边的绿树,依稀听见自风声中传来你的声音,念念情深无绝期,千言万语无处寄。但愿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还会有人和我一样,永远永远地,记着你。” 小姑娘看着天幕,听着街道上行人奔跑的声音,也跟着她的阿娘读了起来:“千年万岁。椒花颂声……但愿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还会有人和太平公主一样,永远永远地,记着婉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三章合一,入v万更,感谢宝贝们支持哦 第25章 (后续) 所有人:“请陛下恢复上官昭容之墓” 乐坊之中, 一女子手执一本诗集,仔细观摩着,她边看边跟着吟了出声:“汉家婕妤唐昭容, 工诗能赋千载同。自言才艺是天真,不服丈夫胜妇人。” 她仔细品后抚掌道:“好一个自言才艺是天真,不服丈夫胜妇人, 好一个不服啊!” “风发的意气和不服输的劲头跃然纸上。” 她大敞着窗户, 外面的文人来来往往, 皆往皇城去, 天空之上,那重复不断的八个字分外清晰。 她的眼睛越发明亮起来,开门朗声道:“这几日开个台子吧。” 来的女子年纪更大些, 穿的明艳动人, 一双眼睛波光流转摄人心魄,她惊喜道:“公孙娘子这是要上台?” “你这剑舞洒脱顿挫,浑然天成,可值千金呐。你初来长安, 只要多多露面,凭你的本事, 那就是长安城里一等一的红人。” 公孙大娘笑了笑:“多替我排几场吧。” “想通了?想多赚银子了?” 公孙大娘隔着窗户看着外头坊市间奔走的行人, 默然不作回答。 她不过一介舞姬, 出身贫寒, 身份低位, 不过是蒲柳之姿, 微不足道。 可她胸中总有几分意气待于抒发。 “不服丈夫胜妇人。” 不服这世道啊, 只有男子才能舞刀弄棒, 不服这世道对女子要求也实在严苛。 街上的奔走之人让所有文人, 让所有为官者,都记住了上官婉儿。 那么她便用这舞,这剑,舞出婉儿微末的风姿,让整个长安城的平民百姓,也都记得婉儿。 天幕快消失了。 【墓志铭读完了,这次的博物馆之旅到这里就结束啦,有机会再给大家开直播。】 李隆基尚且为诸生情愿而发愁,听到这话抬起了头。 这次的天幕,要结束了? 天幕带来的负面影响着实让他焦头烂额,苦不堪言,天幕早早结束是好事!给他喘口气的时间吧。 【之前发的视频下面,有看到有些观众在问姚崇是谁,他确实不如唐玄宗和杨贵妃出名。甚至因为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的缘故,他也没有给婉儿写序的张说出名。既然有观众问到,我就做一个视频盘点一下开元初期的一些宰相,视频已经在做了,各位宝宝可以蹲一下。】 【聪明的人已经去主页占坑了。】 【我屁股大,等视频出来了先踢我。】 【很喜欢博主的科普,提前占座。】 【是的,我磕婉平我知道张说,但是我不知道姚崇,等博主给我讲。】 【姚崇,我读历史书不多,真的不太了解他。】 弹幕一条接着一条,清一色的对姚崇不熟。 姚崇?是谁?宰相?不熟?博主快讲。 宣政殿前的张说也看到了。 张说最近始终被姚崇力压一头,如今听到天幕,得意且含蓄地笑了起来。 畅快啊! 后世人有许多不知道姚崇是谁,姚崇不如他张说有名气! 张说乐不可支,若不是李隆基此时还站在不远处,他简直想拍拍大腿。 始终侧对着姚崇,离他远远的张说终于主动拉进了与姚崇的距离。 他伸出一条胳膊捣了捣姚崇。 姚崇侧目。 张说对着天幕努努嘴:“看来姚大人并不怎么得后人喜欢啊。” 姚崇看着张说小人得志的模样,表面平静实则心里十分郁闷。 这天幕不是最爱说陛下吗?怎么现在提到了他? 看天幕的意思,下一次出现,天幕内容讲述的就是他了? 他年过天命,扪心自问心向朝廷刚正不阿。 他不像陛下,尚且中年,不知年老做的许多荒唐之事。 年老好啊,年老好,他姚崇已然是老了,留给他做糊涂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不不不,他姚崇年老也不会做什么糊涂事,他坚信,下次天幕重现宣政殿,神音所将的一定如此次讲上官婉儿一般,皆是美名啊! 看看现在排在皇城门口的诸生,皆是为上官婉儿一人请愿。 如此感召力,如此远播的美名,和天幕分不开关系的。 谁人看了不眼热?尤其是他们身居高位之人,所图的不就是一个名声吗? 他得承认,他是想拥有如此声望的。 只是现在的天幕尚且还被整个长安城的人看着,满朝文武乃至全城百姓都知道了,他姚崇虽为首席宰相,执紫微令,千年之后,还不如屈居他之下的张说有名声。 这几十年好像是白干了。 姚崇年纪大了,也越发好面子,此时脸上十分兜不住。 姚崇并不回答张说,跨步两步到离张说更远的地方站着,意思非常明显,别来沾边。 张说心里更痛快了。 他姚崇整日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居然也有今日啊! 自天幕说到了姚崇之名在张说之下,整个宣政殿上的大臣频频往这里看过来。 张说双手背在后头,接受着百官的注目礼。 那是一个眉飞色舞,神清气爽,酣畅淋漓! 好天幕,好! 【那今天的直播到这里就结束啦,我们视频见~】 这句神音过后,阴云之上的画面倏然转黑,接着乌云散开,长安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这是结束了?” “结束了。” 李隆基先是长舒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这个总是背刺他的倒霉催天幕可算是再次消失了! 按照上次出现与这次出现间隔的时间来算,至少还需六年,他能喘一口大气。 接着,这口气又原封不动提了回去。 是的,天幕消失了,到了他该处理天幕捅出的篓子的时候了。 李隆基拂了一把脑门上的虚汗,想了想皇城门前那成堆的文人,只觉得压力倍增。 那么多文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好像要把他淹死。 有宦官来报,皇后觐见。 李隆基眉毛又竖起来:“皇后?她来作甚?” 宦官小心翼翼:“皇后请求,恢复上官婉儿之墓……” 不待李隆基震怒,宦官又小心补充着:“来的不仅仅是皇后,还有赵丽妃,刘华妃,杨贵嫔……” 李隆基不是很敢相信,走下几级台阶:“她们,都来了?” “也不怕掉脑袋!” 姚崇看着此情此景,长叹一口气,转身对李隆基行了大礼言辞恳切:“还请陛下恢复上官婉儿之墓。” 张说看了看姚崇,眼里有着意外之意,但行动的速度却不含糊,他紧随姚崇身后,也作了长揖:“还请陛下恢复上官婉儿之墓。” 李隆基两眼震惊,这可是他三顾茅庐请来的宰相!掌紫微令号令百官!他的宰相背弃了他! 李隆基不可置信,带着几分痛心道:“姚爱卿这也是在逼朕?!” “你同外面那些个诸生一样,也来逼朕?!” 后面文物百官看着领头的两位宰相上谏,面面相觑,最终有几个挣扎了一番,顺从内心:“臣等请陛下恢复上官婉儿之墓。” 有了这几个带头,说话的人就更多了:“臣等请陛下恢复上官婉儿之墓。” 李隆基受了很大的打击。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一双眼睛环视着他的臣子们,接着又将视线回归于姚崇的身上:“姚大人,执意如此?” 姚崇苦口婆心:“臣心不向上官昭容,臣心向陛下,但正是因为臣心向陛下,才更要上谏!” 张说在背后给了姚崇一个白眼,马屁精。 “城门外的,那或都是国之栋梁啊,陛下继续对上官昭容进行政治惩戒,那才是寒了天下文人之心呐!” “陛下若不相信,尽可一问张大人,张大人在文学之上造诣比臣更为深广,文臣之首,学子遍布天下!” 张说一个白眼差点没有翻回来,连忙走上前恭敬作揖,还不忘低头对着姚崇咧嘴。 这是给他戴了一顶大高帽,然后再拖他下水! 假君子,真小人! 张说痛心模样看着李隆基,字字句句皆出自真情的模样:“陛下,这朝廷尚且还需要新鲜血液啊,望陛下为社稷安慰着想。” 李隆基甩袖愤愤然,像一只生气在喷火的恐龙。 他如何能不知道朝廷需要人才,他也知道啊! 但是怎么一个两个都跑来跟他呛声?怎么全世界都要跟他作对一般。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能顺着他,为什么! 李隆基知道应当重塑上官婉儿之墓,但他心中十分不爽。 他朝廷之中的重臣,他后宫之中的女人,还有那些他未来的臣民们,通通在跟他作对。 李隆基愤然,拂袖离去。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茫然又带着几分不知所措。 他们把陛下气跑了? 张说心里也不是很有底,砸了砸嘴。 姚崇老僧入定一般,给众人吃了一口定心丸:“且看吧,这事大约是成了。” 百官松了口气,纷纷对姚崇行礼:“姚大人辛苦了。” “多亏了姚大人。” “大人高义啊。” “也就只有姚大人,才能如此清楚陛下的脾性啊。” 姚崇被一群夸奖环绕,享受又带着一种飘飘然,接着给了张说一个小眼神。 张说拒不接收,哼了一声,给了他一鼻子气。 次日,等了一天都没有等到人来哄的李隆基别别扭扭,拉长了一张脸上朝去了。 朝堂之上,百官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触了李隆基霉头,成为李隆基的出气筒子。 百官小心谨慎,李隆基一只出气筒都没找到,整个人都被气塞的鼓囊囊的。 气没有办法出,但诏令总归还是要下达的。 诏令如百官预想的那样,一条一条颁布下来。 第一条,恢复上官婉儿之墓,重塑棺椁,增添陪葬,一等画师前去甬道作画,将上官昭容生平如实记录下来。 第二条,于洪渎原,上官昭容之墓三里之内,建镇国公主,太平公主之墓。 第三条,再版《景龙文馆记》,新版删除“而晚年颇外通朋党”之句,收集旧版,全部焚毁。 第四条,改整理上官婉儿诗集者李隆基为太平公主,与上官昭容文集序言保持一致。 第五条,追封韦安石为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郇国公,赐谥文贞。 只是这诏令最后一条,令文武百官都摸不着头脑。 第六条,楚国公姜皎,由太常卿被贬为殿中少监,收回自由出入宫廷的特权。 这诏令可谓让所有人疑惑,让姜皎本人忧惧,但是这条诏令,让李隆基爽了! 哈,他吃苦,他的好朋友也不要想好过。 真可谓有难同当。 为了防止天幕下一次背刺他,姜皎还是要呆在他最为合适的位置上去,已经有一个大臣因为姜皎被冤死了,姜皎可不要再给他添乱了! 这种难以言喻的快感不可言说。 宣政殿众人小心抬头看着李隆基的脸色,揣度不出李隆基的心思。 李隆基也自然不会让他们猜出他真正的意图。 在诡异的爽感之中,李隆基莫名其妙找到了当一个明君的快乐。 他一扫之前的郁闷之气,执政更勤勉了些。 让他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德不配位之人,究竟是谁在坐着那些配不上他们的位置?可别让他逮到,他要是逮到,反手就是一个背刺! 像那天幕一样。 哈。 李隆基在心里偷偷狞笑。 如今他体会到了背刺别人的快乐了。 但无论李隆基心里是如何想的,这场天幕带来的短暂风波暂时被平定了下来。 他终究是帝王,终究是整个长安百姓的衣食父母。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在长安城的百姓心中,李隆基尚且没有酿成大错,是值得被原谅的。 百官亦觉得李隆基所做出的改变是因为自己劝谏的成功,没有人会讨厌一个愿意听取群众意见的皇帝,也没有人会讨厌一个愿意改正错误的李隆基。 一时间,朝廷风气极好。 朝堂之上的一众人,包括李隆基在内,都享受着清明政局带来的新鲜空气,大家踌躇满志,跃跃欲试。 更想一展宏图的还是那满心慷慨激情的年轻文人。 诏令颁布之后,他们能明显感觉到陛下更重视文治了,这于他们而言是极大的利好机会。 在长安城内,市民间也掀起了一阵观看舞剑以缅怀上官婉儿之风。 公孙大娘的剑舞刚柔并济,观赏价值极高,一舞剑器似乎能动四方,在台下观之,只觉叹为观止。 公孙大娘舞剑如江海凝光,一旁还有乐师配以丝竹羯鼓之声,夹杂歌姬柔美动听的歌喉,娓娓将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的故事道来。 太平公主此生三舞,一舞紫衫玉带,舞于双亲前,二舞皁罗上巾,偶舞为喜事。这第三舞啊,是为婉儿和诗。 “舞凤迎公主,雕龙赋婕妤。” 公孙娘子将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的故事以一曲舞蹈,再现世人面前。 动人的是舞蹈,动人的亦是故事。 公孙娘子用自己的方式,似乎又让那两位不凡的女子短暂重现于世间,长久存留于百姓的记忆之中。 后宫之中,诸位嫔妃经历了共同为婉儿上谏一事,彼此之间感情更好了。 当日她们是怀着必死之心,只为那个身负才名却被抹黑的女子正名。两个女子的光辉之下,她们被吸引着走到了一起。 李隆基并未计较她们所做的出格之事,也或许是他疲于处理朝廷政务。 嫔妃们只觉得李隆基有几分战战兢兢的味道,做什么都思量再三,把明君挂在了嘴上。 但至于他究竟能不能做好一个明君,便不是她们能插手的了。 天幕上可是说了,杀子废后占儿媳呢。 她们不是那健忘之人。 总之,后宫的生活又归于平静,一切好像没变,一切又好像变了。 若让这些女子说些什么,她们倒也说不上具体变化,但若问她们如今过的比往日开心了吗? 她们定然是肯定的回答。 比如今日。 赵丽妃带着瓜果蜜饯与几道小菜,在饭点如花蝴蝶一般往王皇后宫殿来了:“姐姐快来尝尝我做的菜。” 王皇后出身武将世家,不再迎合李隆基后,又捡起了喜欢的兵书。 她将兵书放下,笑看赵丽妃:“昨日你便做了菜送来给我尝了,只是今日,这菜或许要不够了。” 赵丽妃颜色一沉,小声道:“陛下来了?” 他怎么来了?凭白脏了姐姐香香的寝宫!她最近寻了做菜这个乐趣,可不是为了便宜李隆基那张嘴的。 珠帘被拉开,刘华妃和杨贵嫔也走了出来。 刘华妃看着赵丽妃拉长的黑脸笑了:“我这两日绣了帕子,拿来给姐姐。” 杨贵嫔夸赞:“你的针线是极好的,改日我去你宫里学学去,给姐妹几个绣荷包。” 赵丽妃看到来人,终于展颜:“我也要一个,也给我一个。” 几个女人时时聚在一处玩。 她们的确不如上官婉儿有文采,亦不如太平公主有政治远见,但她们总归能寻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总归不再过着那种为争夺一个男人而必然走向郁郁而终的生活。 前朝局面开阔,后宫闲适自在,百姓安居乐业,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局面。 但这欣欣向荣的范围里,不包括姜皎。 他有些不满。 不,他不敢不满。 或者换句话讲,倒并不是不满,困惑更多一些。 困惑中还夹着几分胆战心惊。 帝王之心,难测啊。 陛下这是在想什么? 全然不顾他还是临淄王之时,他们一起打马球的交情了? 这日,有友人来姜皎府中,约他一同去看长安风靡起来的舞剑。 “走啊姜七,看美人儿,一舞值千金呢,哥们儿坐庄,走走走,喝酒去啊!今日咱们像往常一样,多叫几个美人儿,不醉不归!” 姜皎十分心动,那是美人儿啊。 可陛下降了他的职。 姜皎十分犹豫,那可是千金的舞蹈啊。 可陛下降了他的职。 磨磨唧唧走到门口的姜皎最终咬牙狠心,从友人手里拽回了自己的袖子。 他沉痛道:“你自己去吧,这回我不能陪你了。” 友人可不做官,友人不懂他的挣扎:“你该不会是因为被降职,美人儿和美酒都不要了吧?你疯啦?” 姜皎彻底恼了,伸手推搡了他:“去去去去,我跟陛下好着呢!” 把他推出门外后,大门倏然关上。 关上大门,姜皎那一身的故作出来的底气又消失了。 他跟陛下,不如以前感情好了啊…… 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了呢? 他此前可是整日混在宫里,与陛下的妃子们同桌吃饭都不会引起猜忌呀! 该不会是和尚给他算命的事情被陛下知道了? 记忆回溯至李隆基还是临淄王的时候。彼时姜皎尚且没得富贵,不过是个小小地官侍郎的儿子。 有和尚来同他讲,你以后要大富大贵啊。 老和尚看起来就像是骗子,他当然不信,但谁能拒绝大富大贵的诱惑呢? 他就多嘴问了一句,何时能大富大贵,和尚说,等他见到真人的时候。 姜皎想,那时候他是嗤之以鼻的,什么真人,真人天子?可别吹牛逼了,牛皮都破了。 这老和尚满足胡话要陷他于不义,他可不能轻信了去。 可后来又来了个巫觋。 事情就变得不简单起来。 一个人说你傻也许不是真的傻,但是两个人说你傻,或许你真的有点问题呢? 姜皎的脑回路是这样的。 一个人说他要富贵他是不信的,但是两个人都这么说呢? 最重要的是,第二个来的那巫觋,是个漂亮姑娘啊! 事实证明,美女说的话都是真的。 那日他偶然遇到一俊朗非凡之人,一同打猎,着实是酣畅淋漓。 巫觋同他讲,你今天见到的是天子。 这可吓坏了他。 短暂的惊吓盖不住想要鸡犬升天的心啊。 是鸡是犬无所谓了,他想升天! 于是他便一直想着,怎么才能在临淄王身边脱颖而出呢? 那会临淄王还不怎么富有,钱啊马啊,他一股脑往李隆基怀里扔。 姜皎拍拍胸脯对他道:“拿着,都是兄弟的爱!” 彼时的临淄王十分感动:“好兄弟!” 可做这些,姜皎尚且觉得而不够。 终于被他逮到了机会! 临淄王离开潞州的时候,众人送行,他不去。 谁能有他聪明,他此举先把临淄王的情绪降到谷底,然后他在渭水那里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欢送会。 相当有气场和排面,一下就把这临淄王的面子给立起来了! “啧。” 陷入回忆的姜皎啧啧咂嘴,为自己的智慧而骄傲不已。 那场欢送会何其盛大啊! 只是这欢喜的情绪没持续多久,他又回归了现实。 可陛下降了他的职。 姜皎左思右想,始终担心陛下知道他们兄弟之间的真情难并非出自真心。 或许,姜皎想,他是说或许。 或许兄弟情谊并不能长久维系官职呢? 或许是有这种可能的吧? 他惴惴不安,坐到了许久不再坐的书桌前,期期艾艾拽出折子,挑灯处理公务:“可陛下降了我的职。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了呢……” 想不通啊,看不透啊…… 此时,坐在皇位上的李隆基对着灯光扒拉着百官的花名册。 他笑的兴奋,十分快乐的模样,好像下一秒脑袋上就要长出两个恶魔的犄角。 “让朕看看,还有谁德不配位!还有谁?!” 【作者有话要说】 汉家婕妤唐昭容,工诗能赋千载同。自言才艺是天真,不服丈夫胜妇人。出自《上官昭容书楼歌》,是唐吕温(771~811) 所作,按照时间线他这个时候还没出生,这里作一下说明。 百官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肃,他们的互动还挺有意思的,比如张说想把姚崇拉下马,自己不去说让姜皎去跟李隆基说,然后姜皎就苦哈哈地挨骂了。姚崇想把张说搞下去,就去李隆基面前撞瘸,真的有点好笑在里面。 另外这个公孙大娘后面可能还会出场,但没有正史记载她,或许不会很长。不管是怎样的女子,不管是不是政客,我还是觉得女孩子各有其美,能活出自己,活的快乐就已经很好。 第26章 (视频) 姚崇:我和管仲和晏婴比,怎么样? 公元716年, 距离天幕消失不过半年的时间。 李隆基勤勉了半年之久,已然觉得非常疲乏了。 满满一整个书案的奏折,他看的两眼发直, 脑袋昏昏。 “这都写的什么!就知道把眼睛放在朕的身上。” 他侧过脸,看着桌侧张贴的“十要事说”,努努嘴, 生生把气又忍了下来。 明君, 朕是一代明君。 他重新在书桌前坐好, 拿起朱红笔, 思绪却逐渐飘远了。 儿子,他最近得了一个儿子。 一年前在后宫看到一个美人儿,惊为天人。她周身气度不凡, 还聪颖异常。 这一问, 她的姑祖母是武则天。 难怪啊。 后宫最近几年是不吵架没错,也没有烦心事拿来乱他心思,但是那群妃嫔似乎不太热情了。 李隆基眼含不满。 他是天子,难不成让他上赶着去哄那群女人?笑话。 看天子也着实犯不着因为嫔妃不再对他邀宠讨好而将那群妃子赶走。 这实在小人之心。 他李隆基不是那种抠搜搜的人, 几张吃饭的嘴他还是养得起的,就当在后宫里养些背景布好了。 花团锦簇的, 只是用来看着也热闹。 与一众妃嫔对比, 李隆基又想起了他的武婕妤。 武婕妤与她们不同, 武婕妤, 甚好! 李隆基想着她满眼都是自己的模样, 仿佛自己是那顶天立地的巨人, 心里有些独属于男人的自尊开始拔高膨胀。 此时武婕妤的出现, 像是拿了一根软软的羽毛, 恰到好处拂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在前朝要听那群文臣喋喋不休挑自己的错误, 到了后宫里还要看妃嫔们那些萎靡不振的脸色。 这日子他是受够了。 但是武婕妤不同!她与所有人都不同! 她会崇拜他,她会与他共论诗词,最重要的是她嘴甜,说什么都是他爱听的。 李隆基羞涩眨眨眼睛:“要不朕怎么就独独喜欢她呢。” 嘿嘿,武婕妤,武婕妤给朕生了个大胖儿子! 那儿子实在好看,小小的一只已经隐约有他母亲的模样了。 还未到起名的时候,但李隆基心里已经决意,要找人给他的这个儿子,起上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一定要是最好听的,一定要彰显出朕对这个儿子的喜爱! 李隆基坐在龙椅上,心里想着美事呵呵直乐。 身旁的高力士听到李隆基的自言自语,未听清却怕陛下有什么要事。 他弯腰问道:“陛下可有事要吩咐?” 一句话,将臆想中的李隆基拉回了现实。 现实里,沉闷的书房,快冲上天的奏折,紧箍咒一般的“十要事说”。 这书房他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得出去透透气。 他朱笔往桌子上一撂:“摆驾,朕要去看看儿子。” 这奏折他是一天都批不下去了。 “哦,对了。” 李隆基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朕听说,广陵一带时兴赏鸟儿?那鸟儿个个如青天白玉一般的颜色,看着就极风雅的模样。” 高力士回道:“陛下耳聪,确实如此,听闻一些品相极佳的鸟儿,已然卖至千金的价格。” 李隆基听后更满意了。 好看的鸟儿,拿来逗武婕妤开心。 贵的鸟儿,送出手倍儿有面子! “你找几个宦官,去趟广陵,搜罗些好看的鸟儿回来。” 高力士低头应下。 李隆基吩咐完后,心里更是开心,走路都更大摇大摆了几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猛地扭头,认真嘱咐:“此事切记,莫要声张!” “奴记下了。” 这下,李隆基是彻底满意了。 武婕妤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这可是大大的功劳啊,他买几只鸟作为赏赐过分吗?可一点都不过分。 李隆基自认这个理由十分合理,非常合适。 他理了理衣襟,正了正衣冠,往后宫去了。 走喽,看儿子去喽!- 与此同时,姚崇一把年纪,勤恳趴在案前处理政务。矮几上的卷宗被他分门别类,整理地清清楚楚。 按照轻重缓急与种类差异,姚崇有选择进行处理。 光是有选择还不够,姚崇的效率也十分之高。 不过半日光景,这案几上的卷宗已经少了一半了。 紫薇舍人齐澣就在姚崇身边,二人时常一同处理政务,关系甚好。 眼见日头落下,齐澣起身伸了伸懒腰,活动活动已然发麻的胳膊和腿,朗声道:“姚大人,吃饭去呐?” 这是一起约饭的意思。 姚崇看完了手里最后一点卷宗,也伸了伸老胳膊老腿,欣然答应。 齐澣主动提议:“胡玉楼旁新开了一家饭馆儿,我此前去尝了尝,着实不错,小小的盘碟,饭菜旁佐以刀刻的小花儿,十分雅致。” 姚崇一听,哪里有不满的,自然无有不应:“走走走。” 于是二人相携,一并吃饭去了。 长安,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地。傍晚,城内行人来来往往,胡人游走其中,行人毫无异色。 这些胡人大多怀揣珍奇珠宝,行过漫漫长路来到长安,指望着这些珠宝能卖个好价钱。 但光有珠宝还不够,要想真的攥取到他们想要的钱财,还得靠关系。 坐落启恒坊的胡玉楼横跨德兴坊和崇化坊,是长安城最大的青楼,这里的胡姬芸芸,各个婀娜妖娆。 但姚崇与齐澣意并不在胡玉楼,而在同一条街上的小饭馆。 饭馆虽不算大,但时候尚且不算早,所以人并不很多。 二人点了饭菜后,姚崇又伸手招呼掌柜,要了一壶温酒。 酒酣耳热,二人皆至微醺。 姚崇官途亨通,自觉深得圣上的喜爱,想着他自从执紫微令以来,一心向着陛下和百姓,一心只为整个盛唐的繁荣昌盛,他不觉胸中升起膨胀之意。 姚崇手执杯盏,与齐澣碰杯,自豪道:“你说,我这个宰相,能与历朝历代的哪些贤相相比?” 齐澣好好吃着饭,却没想到姚崇生此一问,这倒是给他问住了。 他一向耿直,不知是因为喝酒的缘故还是饭吃多了的缘故,此时他脑袋空空,没有一个备选的可以回答之人。 齐澣没有回答,姚崇也完全不在意。 齐澣心里没有比较的人,他心里有! 姚崇仰头将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提高声音,壮志凌云胸有成竹道:“你说,我和管仲,晏婴想比,怎么样!” 说完,姚崇用七分骄傲三分期待的眼神看着齐澣。 说罢!我是不是比他们能干? 姚崇自觉他虽有凌云之志,却十分谦虚,其实他还想说比之李斯和诸葛亮如何。 毕竟他可是陛下亲自前来,三顾茅庐请出山的呀! 多少和诸葛亮沾了点重合的人生经历不是? 此时的姚崇完全将李隆基是看过天幕之后,为平息舆论,平息百官怒火,重新获取信任,才马不停蹄赶了过来的事情给忘记了。 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是出于满心恳切之意,李隆基将姚崇请过来,多少沾了点复杂的心思和情绪在的。 但姚崇不管,姚崇觉得自己与李隆基一道开辟长安盛世,已然是非常人之所能做到的。 姚崇也没有问齐澣,他和杜如晦这样的开国宰相比怎么样,毕竟他辅佐的李隆基,尚且没有开国之能。 他说的是管仲和晏婴,这还不行吗? 这当然行了。 姚崇就这样期待地看着齐澣。 齐澣眉毛微微拧起。 他不知道姚大人是不是觉得自己能比得过,但是就他而言,他觉得是不能的。 齐澣耿直道:“管仲和晏婴制定的政令,虽然没有传之后世,长远地影响后代,但是他们尚且在世的时候,他们所制作的政令却是被始终奉行着的。” “姚大人这政令,一直在变啊……” 姚崇本以为能获得夸奖,哪怕没有一箩筐,是不是也得有寥寥几句。 没想到连这几句都夸奖都没有听到。 齐澣继续耿直:“所以我认为,姚大人比之管仲和晏婴尚且还有一定的差距。” 姚崇也跟着皱了皱眉,觉得这话有些不中听:“那你既然这么说,应该能总结出我是一个怎么样的宰相吧?” 齐澣搜肠刮肚,最终灵光一闪,想到了天幕曾经说的话:“救时之相。” 这词被他越品越是味道。 对啊,这十分贴切啊! 于是齐澣继续肯定道:“没错,我认为救时之相与姚大人十分贴合。” 姚崇将这个词在心里反复咀嚼,也认为好,刚刚的一些不快顺势被抛在脑后,他重新举杯:“好!救时之相,也很难得啊!” 这顿饭总体上吃的也算欢快。姚崇与齐澣一并吃完饭后,天色便晚了下来,约莫不久坊市便要关闭。 二人相互作别,各回各家。 姚崇喝了不少酒,眼已有些昏昏。 忽明忽暗的路灯下,他总觉得前面那个矮矮瘦瘦的人有些眼熟。 “啧。” 姚崇闭了闭眼,又重新张开眼睛。 “嗯,更熟悉了,不是幻觉。” 只见一肚大腰圆的胡人与一矮瘦文官站在胡玉楼门前,酒饱饭足的模样。 这不是他手底下的小吏,赵诲吗?! 哦呦呦,干嘛呢? 姚崇好奇,又觉得这看起来不像普通的事,于是他带着一点听人墙根的羞耻,往前近了几步。 前面二人的谈话便顺着风往姚崇耳朵里飘了。 高胖子道:“大人,此次皆靠你了!” 矮瘦子摸了摸与胡人肚子一样圆滚的腰包,一张脸笑出了褶子:“好说好说,有我赵大人在,包管事事都给你办的妥帖!” 两个人进行了一番亲切的交流之后,都相当满意,拉拉手勾勾肩表示哥俩关系好后,便预备各自回家。 姚崇跟在赵诲的身后,一双眼睛凝视着他。 收了点小恩小惠? 他步子迈地快了起来,打算上前说说他。 赵诲手就没从自己的腰包放下来过,他摸着鼓鼓囊囊,坚硬的银子珠宝,在亮堂的圆日之下,笑地见牙不见眼。 “嘿嘿,嘿嘿嘿……” 突然一只手,轻轻拍打了他的肩。 赵诲缓缓转头,视线之中,他肩上的手皱纹横生,且骨瘦如柴。 这是什么?快天黑了,该不会是招什么了吧? 他哆嗦着自己的嘴唇,摸出自己鼓鼓囊囊的腰包,老老实实放在了这身后不知是什么的手里。 “你这是作何?我不要这些。” 赵诲听到后,心放下一半。 没有事,没有事,是人,是活着的人。 但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啊? 赵诲转头,他的顶头上司,姚崇那张脸就这么出现在他的眼前。 赵诲吓破了胆子,拽着那堆银子,非要往他手里送:“姚大人,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双膝一软,甚至想跪地邦邦磕几个响头。 姚崇最终还是没有要那金银。 他迟疑着,最终道:“切莫要过分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 喜欢钱,人之常情,他可以理解。更何况赵诲平日里没少帮他的忙,让他往东,他不会往西,让他往北,他不会往南。 用的实在顺手。 更何况,这赵诲对他是忠心耿耿,从不干背叛他之事。 有点缺点便有点缺点吧。 都是自己人。 赵诲没想到被顶头上司抓包贪污之后,还有命活下来。 他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有这好事儿? 那是不是说明,之后小小地,再收一些下头人的孝敬,也是无妨的? 姚大人都说了嘛,莫要过分了。 他收着少到不能再少的孝敬,算更过分吗? 根本不算。 “嘿嘿,嘿嘿嘿……” 赵诲不久前被吓出的一脑门子虚汗还没干,便傻笑起来了。 真好啊,真好。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下级摸鱼捞金还快乐的。 赵诲长吁一口气,喟然道:“好啊!” 上司划水,他们下头办事儿的人,才有鱼可摸啊。 好,真好! 夜幕降临,坊市之间,所有的人都回家了。六百声的“闭门鼓”自第一声开始敲响,响彻长安城的上空。 此时的姚崇在家,喝着妻子端上来的醒酒汤,胸中志得意满,闭目养神。 赵诲也到了家,看着那一小堆的金银,笑意散都散不去,这下他可以长久地敛财了! 张说也在家,他因为早朝被姚崇怼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已经气了一整天了。 皇城中除了已经睡觉的众位嫔妃,还多了一个李隆基。 他最近甚是宠爱武婕妤,夜夜与她混在一处。 反正他的其他嫔妃,不是病了就是身子不适,武婕妤没有不适,武婕妤最喜欢他了。 李隆基为自己不按照轮寝制度雨露均沾找到了合适的借口。 就是这样寻常的一天,就在这寻常的一刻,天空发现了不寻常的变化。 如玉盘一般明亮的月亮逐渐被乌云遮住,天上有了星星点点的,堪比星星的光。 这些光点往一处汇聚。 天幕,又出现了! 于是,在姚崇闭目养神的时候,赵诲对着银子傻笑的时候,张说气呼呼翻身的时候,李隆基褪了裤子准备进入主题的时候,响彻云霄的神音盖住了六百声闭门鼓。 【大家好,又见面啦!今天给大家盘一盘唐玄宗李隆基在位前期的几位宰相,让我们盘一盘究竟谁是贤相。】 李隆基慌张起身,匆忙穿上自己的裤子。 这才半年呐?!天幕怎么又来了? 他才刚过了几日的舒心日子啊! 【大家好,又见面啦!】 人言否? 他真的不是很想跟天幕见面。 李隆基欲哭无泪,事儿都没办完,匆忙唤来宦官:“快!把文武百官都叫过来,招进宫中,上朝了!” 李隆基手里又捏了一把汗,文武百官放在他的身边,他才放心呐。 不然事态不可控制啊! 不知道天幕又要吐出什么惊人之语。 李隆基边穿裤子边想,天幕说了,盘一盘谁是贤相。 是不是说明,这回天幕跟他没关心了? 李隆基心下稍安,穿裤子的手也不抖了。 此时,姚崇看着天幕,听着神音,只觉得如上官婉儿一般的感召力,即将要出现在他身上了! 继上官婉儿之后,整个长安的百姓,都要赞颂他。 赞颂他姚崇,这个救时之相!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婉儿和太平生前画面还是放在番外比较好,宝贝们可以有选择的订阅。 武惠妃在李隆基最开始登基的时候就开始得宠了,只不过得宠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这里剧情需要,设定为她生了第一个儿子后开始得宠。 李隆基派宦官去江南找好看的鸟,这是公元715年做的事,因为剧情我延后一年。当时去的宦官十分嚣张,不把地方官看在眼里。其实这件事也能看出来,李隆基他就是懈怠了,那些偷懒享受的本性始终是在他的身体里的。 李隆基想要给武惠妃的孩子最好听的名字也是有记载的,后来被下一个宰相宋璟制止住了,后面会写到。 关于姚崇的那个和管仲和晏婴相比的问题,还有那个贪污的小吏,都是有记载的,可以说姚崇罢相和他周围人贪污脱不了关系。 这章是周日的更新,周一那天的更新放在晚上十一点之后哦~ 你们应该能感受到天幕准备背刺宰相了…… 第27章 (视频) 张说:天幕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雷打不动的宵禁制度在今天被打破了。 天幕将黑夜照地恰如白昼。 长安坊市内, 部分已然睡去的人恍然不觉,但总有些醒着的百姓发现了天空异象,于是醒着的百姓纷纷将睡着的人推醒。 “快醒醒, 天幕又出来啦!” 于是睡着之人,也被身旁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喊醒。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百姓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掀开眼皮往天上看。 通知文武百官上朝的小太监们双腿跑成了螺旋桨, 挨家挨户敲门去。 “姚大人醒醒, 起来上朝了。” “张大人快走吧, 其他大人都在路上了。” “姜大人还迷糊着呢?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陛下若要追究起来,那可是要降罪的呀。” 有些已经熟睡的官员被生拉硬拽起来,晃了晃混沌的脑袋, 在发现外头如白昼之后吓了一跳。 “白日了?我睡了这么就, 怎么仍觉得甚是乏累。” 走了两步来到院子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天幕又重新出现了。 前来传命的小太监来不及多呆,还有下一家要通知,看到人醒了便匆忙走了。 被强制开机的一群大臣们翻身上马, 带着不大清醒的脑子,在夜半子时恍恍惚惚上朝去了。 这恍恍惚惚的一众人中不包括张说和姚崇。 姚崇是兴奋地难以自持, 大脑处于极其亢奋的状态, 实在难以冷静。 他扪心自问, 自己勤勤恳恳, 一心为开创盛世而努力, 他也坚信, 天幕不会亏待任何一个踏实努力之人。 因年岁高了, 太监特意嘱咐:“姚大人, 陛下特允了您可乘轿入宫。” 姚崇心里在对李隆基予以感激的同时, 对自己和李隆基之间的关系更是多了一层坚信。 他们君臣二人之关系,牢不可破,稳如磐石,这传到后世,必然又是一段佳话啊。 就是不知道他那两个宝贝儿子能不能看到。若是能让儿子们看到他的丰功伟绩,那便好了呀。 他们人不在长安,说起来,还令人有些想念。 但去上朝的路不能耽搁,姚崇提步,往已经备好的轿子去了。 此时,姚崇的两个儿子所在的地方,邓州和永阳也并不安宁。 百姓对倏然亮起来的天指指点点,没睡的人晃醒睡着的人,他们聚在一起揣度着这究竟是什么,有些胆小的甚至害怕起来,一时间,这些人也引起了小范围的恐慌情绪。 邓州刺史姚彝睡得昏沉,听到嘈杂声音,将被子猛地拉过头顶,皱眉翻身。 什么东西扰他好眠。 嘈杂的声音并没有停止,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已经看到天幕的妻子伸手将他推醒:“郎君起来看看,天有异象!” 姚彝睡得正香,被声音搅乱好眠,本就不爽。 于是他没好气道:“什么异象,不是下天上掉金子的异象,都不要喊我!” 妻子深知丈夫的性格,便也不再多言了。 妻子虽然不再说话,但姚彝依然不能安稳睡觉。 姚彝被彻底吵醒,骂骂咧咧穿好了衣裳:“我到底得出去看看,究竟是哪些龟孙儿扰我好眠!” 出了院子,姚彝才听到天上说了些什么。 【大家好,又见面啦!今天给大家盘一盘唐玄宗李隆基在位前期的几位宰相,让我们看一看究竟谁是贤相。】 这就是之前长安里出现过的天幕? 来自一千三百年后? 在里面说话的都是后人? 姚彝看着这异象,逐渐确认了心里的想法。 他从长安来的好友跟他说此事的时候,他还不信,想着什么虚头巴脑的事情,以谣传谣都给传成什么鬼样子了。 此时姚彝亲眼看到,才确定,这并非以讹传讹,这是确有其事! 刚刚的神音还在姚彝的脑海之中回想。 李隆基在位时候的贤相? 盛怒中的姚彝终于被天幕的这句话抚平了一半的毛。 哼哼,这还用盘一盘?盘包浆了这贤相也得是他爹。 要他说,这天幕就是直接把他爹的大名写了出来。 陛下身边的宰相,除了他爹,还有谁能得陛下青眼? 那只会喷火的张说吗? 可快别开玩笑了。 真逗。 姚彝虽然表情还是被扰清梦的不满,但眼神却大不同了。 姚彝挥手随意让自己的手下去安抚百姓,自己寻了躺椅在院子里坐下了。 顺便吩咐他的妻:“没点眼力见儿,夜深天寒,快给我拿个毯子过来。” “再泡一壶好茶!” 接着,带着满意看向了天幕。 让他看看,这来自一千三百年的后人,究竟是怎么说他爹的。 天幕画面虽还没有转换,但姚彝已经能预料得到,经此天幕之后,他父亲的名望将是何等壮观的模样,他父亲的仕途,也必将更上一层! 唉,实在烦恼,他父亲已然执紫微令,首席宰相,文臣之首啊!这已然到了顶峰,还能有什么往上走的空间呢? 无妨,他父亲已经老了,没办法往上走了,但是他可以啊! 他正值壮年。 姚彝摩拳擦掌,已经开始展望借父声望,而获得无数好处的美好未来了。 永阳发生着与姚彝所在的邓州大同小异的事情。 姚崇的第二子,姚彝的弟弟,永阳太守姚异,此时也躺在院子里的躺椅,盖着毯子,摇摇晃晃,惬意看着天幕。 让他看看,天幕是怎样赞扬他阿耶的。 宦官到张说住处的时候,张说已然穿戴整齐了。 这着实惊到了宦官:“哦呦,张大人这就已经醒了?” 张说点头:“可是陛下那里有什么吩咐?” 宦官笑着:“奴瞧张大人准备妥帖的样子,就知道张大人是与陛下心意相通的。陛下令百官上朝,一同观看天幕呢,张大人请吧?” 张说与宦官客套了一番后,正迈开步子要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他顿了一顿,然后转身回到书案旁,摸起一支笔,几张纸塞进怀里,这才随宦官一同出门。 后宫之中,几位妃嫔聚在王皇后这里。 几个人还是困着的,打着哈欠,将手里带来的吃食果子放在一处,便各自寻了个极佳的观影地,靠着去了。 赵丽妃环顾一圈儿道:“武婕妤没来吧?” 刘华妃摸了一把瓜子搭话道:“她此时应当和陛下在一处。” 杨贵嫔带着几分同情:“可怜见,第一回那天幕,她是没看见,若是看到了,肯定也不会争宠了。” “更何况,第一个天幕都是六年前的事儿了,当时天幕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之言,陛下尚且还在,哪里有人敢嚼舌根胡乱议论呐。” 赵丽妃接过话茬:“有几个姐妹是打算与她说的,但她不听。其实话说回来,我觉得这个武婕妤志向颇大。” 赵丽妃意有所指:“自然,她姓武啊……” 王皇后翻着手里的兵书,抿了口茶,适时咳了一声。 赵丽妃捂了捂自己的嘴:“吃蜜饯,吃瓜子,吃啊。” 她们口中的两位正主此时即将分开了。 重新穿戴整齐的李隆基十分不舍,拉拉武婕妤的小手,又摸了摸她的小脸:“前朝还需朕处理政务,我且先去,你再睡一会儿。” 武婕妤害羞低头:“好。” 李隆基看完了武婕妤,又去一旁看了看他的儿子,一直到高力士出声提醒,方才离开。 目送李隆基离开的武婕妤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她转身回到摇篮,看着熟睡的儿子,笑容才又回到脸上。 这是她第一个孩子,一胎便是儿子。 她得为自己的儿子谋个前程,为她自己谋个前程。 宣政殿前百官皆已到齐。 李隆基看着他们一个个萎靡不振的模样,板着脸提声道:“都打起精神来!” “此次天幕,究竟因何而来?” “朕想,是为了那个贤相而来!” “听来,这天幕之意是要讲到朕的多位臣子,朕希望,能在天幕之上,看到诸位的姓名。” “若经天幕,让朕发现了有谁背着朕做些不利于朝廷,不利于社稷之事,朕绝不姑息!” 此话一出,皇帝威严实打实铺到了文武百官的脸上。 众人心惊,清醒了不少。 李隆基看到大臣们在他此番话后,整体焕然一新的模样,心里十分满意。 此时天幕针对的对象终于不是他了啊! 这是一种别样的快乐! 李隆基看着面色隐约有些不好的那些人,暗中将名字记下来。 不做亏心事不怕天幕戳脊梁骨,脸色不对,就肯定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通通调查! 李隆基最后将眼神给到了姚崇,那是一个满意与信任的眼神。 那意思,不要辜负朕的期待,朕十分看好你。 姚崇挺直身子,相当自信。 张说将一切尽收眼底,瘪了瘪嘴。 要他说,他就不觉得这回天幕全是夸人的话。 天幕会夸人,但是天幕更会背刺人。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第一次天幕不也是夸了陛下了?最后开始夸了他一手缔造开元盛世。 可结果呢?结果这一句夸赞引来了后头多少腥风血雨啊! 他看的清清楚楚,陛下站都站不稳了。 可怜见的。 第二回夸了上官婉儿那诚然不错的,为什么夸啊,是为人家上官婉儿正名呢! 史书上抹黑了婉儿,天幕说出了真相。 张说根据第一次天幕口中那句“旧时之相”推断,史册之上,姚崇无甚恶名。 所以他觉得,天幕要说点不一样的,给姚崇这个戴面具的狐狸一个狠狠的背刺! 张说看着姚崇那模样,牙痒痒的。 在众人皆仰头看天幕的时候,他退了几步隐在后方,从怀里小心摸出了在家里带的纸和笔。 哈,记下来,他要全记下来。 他究竟得看看姚崇背着大家做了什么荒唐事! 张说在暗处,一手拿纸一手拿笔,一双眼睛盯着天幕,期待满满。 快说吧!他已经准备好了! 天幕如他所愿开口了。 【我们第一个要说的宰相是姚崇。】 张说愤愤记录。 他就知道,果然得有姚崇! 【姚崇是一个不错的宰相,上个视频已经提到了他的“十要事说”,随着“十要事说”的提出,与姚崇登宰相之位,那个君明臣贤的局面,便彻底开启了,让我们看看他为了这个盛世局面,究竟做了些什么吧。】 天幕话音落下,紧紧跟在李隆基身侧的姚崇表面依旧平静,但掩在袖中的手已经抑制不住兴奋握拳了。 好,好啊! 他就知道,他姚崇一生为江山为社稷,鞠躬尽瘁,他当得后人一句褒扬啊! 但是张说傻眼了。 他没听错吧? 姚崇,还不错的宰相? 彻底开始君明臣贤的盛世局面? 天幕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作者有话要说】 姚崇宰相做的可以的,但是两个儿子和手下太坑了。 第28章 (视频) 弹幕:哈,李隆基?整顿外戚? 天幕话音刚落, 姚崇顿时觉得自己的气场有两米八。 李隆基听天幕这么说,自然认为这是后人在肯定他的眼光。 于是文武百官面前,众目睽睽之下, 李隆基拍了拍姚崇的肩,高声赞道:“好!” “姚爱卿,朕的好宰相!” 姚崇谦逊道:“这都是臣该做的。” 百官看着眼热。 姚崇这是亲口得到了陛下的赞扬, 得到了天幕的赞扬。 那是天幕, 那是神迹, 那是来自千年之后后人的评价。 此生功绩在三千年后自然盖棺定论, 在此时能得后人一句褒扬,那是荣耀啊。 若这次的天幕也如上次一般,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那姚崇的声望必将仅次于上官昭容。 天幕的话不仅仅给了姚公一个有才能的牌子, 还给了他一个清白的牌子。 陛下可以心无芥蒂任用他,这是将姚公在陛下心里的位置又拔高了一层。 李隆基满意看了看姚崇,又继续看向天幕了。 姚崇欲往一侧看向张说,却发现张说该站的位置空空入也。 欸?人呢? 姚崇往后伸着脖子试图张望, 最终在不远处,不显眼的角落发现了张说。 他看着张说神情颇有几分呆滞, 呆呆拿着笔, 那纸上仿佛写着什么。 姚崇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 张说实在是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 他推测的规律难不成是错误的?这天幕此番过来就是为了夸夸那姚崇。 假的吧? 他不能接受。 细微又熟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不知道是谁在小声说话。 “姚崇是一个不错的宰相, 上个视频已经提到了他的……” 张说猛地抬头, 只见姚崇那张放大的脸就出现在自己的脸前。 张说吓了一跳, 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姚公这是作甚!” 姚崇看了看张说手里的纸笔:“张公上朝, 还带纸笔?也幸好是天幕亮着, 不然写字可困难。” 张说转了个身, 不打算理他。 姚崇继续道:“我见张公这是准备将天幕所说, 我的事迹完完整整记录下来?” 姚崇作恍然大悟状:“张公勤勉好学之心感天动地啊。” 张说带着几分羞愤,将身子又转了三十度。 依旧不想理姚崇。 但是姚崇并不管这些,他笑着:“不如张公借我几张纸,我也来记录一下,若天幕指出我什么短处,我也好及时改正。” 张说看了姚崇装模作样的模样,言简意赅:“不借。” 姚崇心里畅快并不与张说计较,转身寻了个小太监,让太监找来纸笔给他。 就在张说以为姚崇已经离开的时候,他拿着纸笔又回来了,他亲切看着张说,带着几分欢快:“如此,我便与张公一同记录罢!” 张说吃了哑巴亏往肚子里咽。 【姚崇的“十要事说”可以说就是他的政治纲领,他登宰相位之后,逐步施行自己的政治纲领。他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整顿吏治。】 【我们可以看到,“十要事说”中有多条与吏治相关,比如第三条的,对宠爱亲信的不法行为严加制裁。】 天幕说到此,混在文武百官之中,被降职的姜皎吓得一个机灵。 对宠幸亲信的不法行为严加制裁。 这难道就是陛下降职于他的原因? 找到根源了! 姜皎开始在心里飞快盘算自己干过的一些不能拿到明面上的事情,并且飞快思考如何做才能弥补自己的罪过。 看来陛下心里如明镜一般啊! 平时和他喝酒吃肉打马球的时候倒是没看出来,陛下能有如此细致入微的本事。 如此说来,最近自己在家认真处理政务才是对的! 陛下隐藏得深啊…… 看来陛下心里果然没有拿他当好兄弟,皇帝就是皇帝,他日后一定得划清臣子与君主的界限,本本分分。 李隆基听到这话,心里也是一个“咯噔”。 对宠爱亲信的不法行为严加制裁。 天幕是不是又在点他了?! 上一次天幕说上官婉儿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先是逮着上官婉儿一通乱夸,接着话锋一转,说到他毁墓的事情! 这回天幕也要来一个急刹,把矛头指向他? 不能够不能够!他刚刚降了姜皎的职! 上次天幕透露了,韦安石后来被贬有姜皎的关系后,他害怕天幕背刺,直接一劳永逸,将姜皎降职了。 李隆基提心吊胆等了又等,天幕没有扯出他。 【除了第三条,还有第六条,不任命亲属出任公职,以及最后一条,禁止外戚内宠专权。】 无人看到地方,李隆基小心呼出一口气。 暂时把心放下了。 此时他无比庆幸自己的谨慎,在上次天幕提到的时候,他迅疾做出了反应,积极应对,及时堵住天幕的嘴。 以后他也要做到如此迅速! 【针对整顿朝堂之上的乱象,以及激发吏治活力,姚崇分别做了两项举措。】 【在整顿朝堂乱象之上,姚崇坚定自己的政治纲领,禁止斜封官。什么是斜封官呢?正常来说,一个人想步入仕途,是要走科举的道路的,朝廷官员一般由吏部任命,斜封官则是皇帝越过了吏部,直接批准任命的官员。斜封官这一称呼,是对这种非正常程序任命官员的一种蔑视性称呼,他们不走科举正途,也没参与什么政治活动,没有功绩。】 【我们既然说到姚崇坚定要求禁止斜封官,那就是说明,李隆基是想搞搞斜封官的。】 【换位思考一下,我们把斜封官放在现代,那就是你在全力以赴日夜兼程准备高考的时候,旁边有一个游手好闲的人出现,你问他你为什么不学习呀?】 【他淡淡看了你一眼,轻飘飘道:“我保送。”你敬仰的目光看向他,认为他一定学习很好吧?或者是参加什么国家级世界性的比赛获得了荣誉?结果发现他的成绩还没有你的一半。】 【所以当时官员对于斜封官,还是不那么愿意接受的。但是无奈,那是皇帝亲自任命啊,有意见,憋着。】 李隆基气还没喘匀,就又吊上来了。 他就知道,又扯上他了! 文武百官齐齐看向李隆基。 怎么这事儿他们不知道? 他们之间,难不成还有斜封官出现? 大家不都是一同走的科举之路吗?谁弯道超车?谁少走了好几年的路? 究竟是谁? 怀疑的气氛于宣政殿门前滋生,百官不敢说话,但是不满的气息似乎能凝成实体,直接就要冲破天际了。 李隆基心里苦。 他此前是有这个想法不错,但是被他的好宰相姚崇悬崖勒马,给制止了呀! 玉帝菩萨,天可怜见,他冤枉啊,他只是想想,他没有真的去做这件事。 已经两年多,朝堂之上再也没有斜封官出现了。 李隆基本能往身后看向他的好宰相姚崇。 朕的姚爱卿,快来帮朕说句话呀? 朕的姚爱卿,朕现在十分需要你! 朕的姚……爱卿? 嗯?姚爱卿呢? 李隆基转头没有看到他的好爱卿。 人呢?去哪里了? 姚崇与张说站在一排,两个人比着速度奋笔疾书。 他们前头的官员看到了李隆基如实体一般的目光,自发地往两边散去,给李隆基留出了一个两人行的过道。 姚崇和张说就这么暴露出来了。 李隆基放轻脚步走过去,好奇歪头看他们写些什么。 他半眯着眼睛小声读了出来:“当时官员对于斜封官还是不那么愿意接受的。但是无奈那是……” “那是皇帝亲自任命啊,有—意—见—憋—着—” 两个人奋笔疾书的宰相百忙之中抽空抬头看了一眼。 哦,是陛下! 二人仓皇失措,齐齐跪下。 快瞧瞧陛下都念了什么? 皇帝亲自任命,有意见憋着。 两个人一同悔恨只顾着笔端上的攀比,忘记注意身边的人了。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李隆基看着他们写的内容,不大高兴。 写天幕先前之语便罢了,这一句为何写进去。 他努努嘴道:“你们将天幕之言记录下来是为何意?” 张说这回聪明:“学习,向姚公学习。臣愚钝,以笔记录姚公功绩,日日看,时时学。” 李隆基看向姚崇:“那你呢?” 姚崇回答:“天幕所言的功绩,臣将其发扬光大。若是指出臣的不足,臣更要记下来,以用来时时警醒自己!” 姚崇被张说带着顺口说出了这些话。 说完后,脑子反应过来,只觉得不好。 刚刚天幕说的可不是他的坏话,是陛下的呀! 姚崇低头,额角冒出冷汗。 李隆基理所当然不高兴了。 要说这天幕说的谁的坏话最多,那必然是他李隆基的。 他的臣子尚且知道要把自己的错处记下来,他李隆基居然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众目睽睽,又是在天幕之下,李隆基忍住自己的脾气。 他虽生气,但是他也从中得到了启发。 减少天幕带来的负面影响这件事情,不能等到天幕结束再开始,而是在天幕开始的那一瞬间,就有所准备行动了。 比如这个谦虚好学的自省行为——记笔记。 哈,不就是写字吗,他也会! 于是李隆基招来高力士:“给朕的纸笔也拿过来。” “朕更应从后人之言中学习,更应自省。朕将神音的每一个字都记录下来,贴在书房,日日看,日日学,日日省。” 此言一出,果然文武百官看李隆基的眼神都不一样的。 这是明君! 不因天幕上的是逆耳之言便捂起耳朵,反而虚心寻找记录,积极寻找解决办法。 好皇帝! 有李隆基这个皇帝,以及姚崇和张说两位宰相带头,宣政殿前的其他人也都动了起来。 “臣也想向姚宰相学习,请求陛下赐纸。” “臣也请求赐纸。” “请陛下赐纸。” 于是几个小宦官抱着厚厚的纸与成捆的笔过来。 一时之间,宣政殿前飘满了墨香。 诸位官员拿出考场卷上作答的精神,奋笔疾书。 有些记性好的将天幕刚刚说的话默了下来,有些记性不好的就写得磕磕绊绊。 记性不好的看向周围人:“给我看看,我抄一下。” 记性好的转过身,将手里的纸藏好。 开玩笑,谁知道陛下会不会将他们写的收上去看看啊,做学生的时候朝课业便罢了,这东西可不行。 记性好的坚定拒绝:“不给看。” 此时,豳州,四王之中的申王开始恐慌。 两年前他前往豳州,当一个不需要处理政务的快乐刺史。 但这样的天幕让他无法快乐起来。 斜封官儿,这是他替府里的录事求的那个斜封官儿吗? 完大蛋,这事儿不是已经揭过了吗,陛下不会因为这个天幕,又降罪于他吧? 一时之间,申王把自己的肠子打了一个有一个结。 【在开元二年,也就是公元714年,李隆基的二哥申王请求给自己府内的九品录事升个官儿,升的也不多,从九品到八品,录事到参军。】 李隆基擦汗:天幕竟将这等小事儿扒出来了。 申王李成义害怕:陛下会不会旧事重提?这实在是天要亡他! 百官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事儿,没提拔成嘛,他们知道,这还要多亏了姚公。 姚崇心中窃喜:天幕一定又要夸我了。 张说拳头硬了:天幕怎么又要夸他?! 【说到李隆基这个二哥,他不像李隆基的大哥,因为让位始终在李隆基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也不像李隆基的四弟五弟,有随李隆基参与先天政变的功劳,说起来,也比较平凡。】 平凡的申王快流下了眼泪:求陛下爱我。 【但是他虽然没什么功劳,但是也没有什给李隆基惹麻烦呀,并且从九品提到八品,这事儿确实不算大事儿。所以李隆基同意了。】 【但是李隆基同意了,姚崇不同意啊。】 【他这“十要事说”才刚刚提出不久,整顿吏治之心那么明显了,他大刀阔斧正准备干出点儿什么政绩,若这官儿真提成了,他这政治纲领也就没有任何说服力了。】 【于是姚崇当机立断:我不同意。姚崇把李隆基答应他的“十要事说”又拿了出来,提醒李隆基,此举虽小,但影响甚大,若执意如此,就是走向吏治败坏的道路。】 【李隆基听到这话,自然也不敢再乱封官儿了。而文武百官看到李隆基连自己的二哥都拒绝了,那些想走斜封官路子的人,也就逐渐歇了心思。可以说姚崇在这件事上直言纳谏,分析利弊,坚持纲领,十分果敢。开元之初能有这样的贤臣,不能不说是大唐的幸事。】 姚崇听到此话,虽低头写字,但腰杆挺得笔直。 张说与他站在一道,越写心里越苦。 李隆基写完天幕这话之后,用朱笔画上着重号,并且附上小字:不许斜封官! 高力士是有眼力见儿的,他不仅为李隆基准备的纸笔,连颜色不同的朱笔都拿来了,此外他还令小宦官抬了一副小些的案几过来,李隆基盘膝坐在垫子上,颇有几分认真的模样。 李隆基自认为自己是一个体恤的好皇帝,不能光自己坐着享受,还要考虑到百官站着已然很累了。 于是他大手一挥,宣政殿前每一个人都得到了一个小坐垫。 漆黑的夜里,明亮的天幕下,饱受困意和疲倦折磨的文武百官们揉着发酸的腿,心里十分感激李隆基。 此时,邓州的姚彝乐得拍大腿。 黑夜之中,他亢奋不已。 “好,好!好!!” 天幕之言犹在耳畔:“有此贤臣,大唐之幸。” 这话已然不像是一句对他爹姚崇的评价了,而更像是他自己的护官符。 他已经能预见天幕结束之后,朝廷传来的升官调令了。 坊州刺史姚弈兴奋搓搓手。 他拿过身边切好的瓜果,塞了一嘴,满足咀嚼。 经此天幕,还有谁不知他爹姚崇的大名,找他办事儿的人肯定很多。 想着白花花的银子,姚弈更快乐了。 【姚崇做的第二件事是整顿外戚,刚刚也有提到。外戚是借助裙带关系攀附而生的皇权伴生物。比如在唐隆政变之前,韦后权势滔天,军队之中的六个主要将领,全出自于韦家,或者是韦家的女婿。这种外戚关系在历代都是层出不穷的。】 【举个例子,在开元四年年初的时候,王皇后的妹夫长孙昕,在亲戚关系上,是李隆基的连襟。他和御史大夫李杰产生了口角,长孙昕打算给李杰一个教训,让他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于是他干了什么呢?】 【他把自己的妹夫杨仙玉叫上,两个人一起在小巷子里堵李杰,两个人给李杰脑袋上套了一个麻袋,按住他就是一通胖揍!可怜御史大夫被打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天幕上,出现了三人扭打一团的画面。 一人头顶粗布麻袋,一人骑在他的身上,用手死死捂住麻袋,另一人拿着大腿粗的木棒,邪笑着抡起棒槌,上去就是乱揍。 二人团伙作案,一人被欺地毫无还手之力。 天幕上,骑在被揍之人身上的那人嘴巴也没闲着:“往脸上揍,照着脸上来两下子!” 抡棒槌的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伸出拳头对着貌似是眼睛的地方邦邦来了两拳。 飘屏的弹幕笑成一片。 【哈哈哈哈哈哈哈,博主从哪里翻出来的影视片段,真的好好笑。】 【我之前在古言小说看到类似情节,我以为是作者胡诌的,没想到古人真的这样?】 【原来古代也有职场霸凌?古代的霸凌这样明目张胆的吗?】 【影视剧里那些严肃的文官瞬间都鲜活起来了呢。】 【哈哈哈哈,他们的规矩呢?他们的体统呢?】 【有辱斯文,真的有辱斯文呐。】 一时间,众人都将同情的视线打到了御史大夫,李杰的身上。 他们都还记得李杰年初的时候,鼻青脸肿来上朝的那日。 有当日去外地办公没亲眼看上的,这会儿与周围人交头接耳。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啧,你是没看到,李公那张脸,惨的呦……” “真像天幕上的那样?” “不止,远远不止,那日的李公,一个脑袋肿成了两个大,话都说不清楚了。” 百官唏嘘不已。 御史大夫李杰经天幕提醒,回想起来不太美妙的记忆,他伸手摸了摸脸蛋,犹感觉一丝疼痛。 李隆基也想起了这件事,说到底,是他连襟的错! 他回头寻找李杰的身影。 李杰站的并不算远。 李隆基起身,走到李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朕约束不力,让爱卿受委屈了。” 李杰十分感动:“陛下盛名,臣无任何委屈!” 李隆基点头,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接着期待看向天幕。 这回天幕总要表扬他了。 这是年初发生的事儿,他可没有向着自己连襟,他坚定地与他的臣子站在一处,妥善处理好了此事。 天幕如他所愿,说了出来。 【御史大夫李杰被打的第二日,他穿着破烂衣裳,顶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就去上朝告状了。他说的也是不卑不亢:长孙昕和杨仙玉打坏了我不要紧,侮辱我也不要紧,但是他们撕坏了我的官服!他们辱的是陛下啊!】 【我们通过第一个景致斜封官的例子能知道,李隆基是愿意听姚崇的话的,这回李隆基也是贯彻了姚崇的政治纲领,整顿外戚。他的连襟给他来了这样一个大动作,那简直是在打他的脸面,于是李隆基当即下令当朝杖杀长孙昕和杨仙玉,安抚李杰,并高度赞扬了李杰这一举动,这也表明了李隆基开元初期,抑制外戚专权的心。】 李隆基心里终于畅快了。 他记录神音之言的笔也停住了,仰头看着天幕,带着期待与希望,想让天幕像夸姚崇那样,也夸夸他。 朕准备好了,来吧,夸朕! 飘过去的弹幕却并未如他所愿。 【哈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小耳朵,抑制外戚专权?李隆基还干过这事儿?他才最不配说这句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要事说”的翻译参考百度百科。 第29章 (视频) 朝堂掀起内卷之风 【李隆基搞外戚专权有一手的。】 【真不知道为什么, 唐隆政变还是他发起的,唐隆政变没有让他意识到外戚专权的坏处吗?】 【都说了他后期像被夺舍了。】 【我觉得他前期只是抑制了本性罢了。】 宣政殿前,李隆基如坐针毡, 那舒适的屁股垫也不再舒适。 怎么回事呢? 不是刚刚说了他在这件事儿上办的还可以吗? 他没有偏向王皇后的亲戚呀! 弹幕还在持续。 【要我说,李隆基他就是双标doge,怎么对他不喜欢的王皇后的外戚, 就能做到公平公正, 宠爱他儿媳杨贵妃的时候, 可没想过不能让外戚专权, 逃跑的时候都得巴巴带上呢。】 【博主第一个视频也讲到过,可以简单看看,就是说的不太详细。】 弹幕几句话, 把武婕妤cpu干烧了。 她刚哄好自己的儿子, 打算去殿外仔细瞧瞧天幕,就看到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叫宠爱他的儿媳,杨贵妃? 李隆基,把自己儿媳搞到后宫了来了?! 逃跑, 李隆基跑到哪里去? 是她想的那种,最没出息的兵临城下的那种逃跑? 武婕妤叫来身旁资历比较老的宫女, 问道:“天幕所讲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之前还出现天幕了吗?天幕讲的都是什么?” 第一次的天幕说的全是陛下干的坏事,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 她哪里敢说话啊。 宫女支支吾吾, 说不出什么话来。 武婕妤眉毛一横, 怒道:“说!” 宫女吓哭了,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武婕妤虽然正得盛宠, 但是她也是完全不敢把之前天幕的内容讲给她听啊。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宫女颤抖着声音泣涕道:“事关陛下, 奴婢不敢说啊……” 武婕妤稳了稳自己的心神, 权她:“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此事你知我知,你说出来,我保你荣华富贵,你若不说,我也有许多办法,让你说出来。” 宫女趴在地上仔细思量。 是啊,她是陛下宠爱的武婕妤,处置她一个小小的宫女不是挥挥手的事情吗。 而且,第一次天幕的内容,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只不过大家害怕掉脑袋讳莫如深,从不在人前提及罢了。 武婕妤说的对,这件事情,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 宫女也稳住了心神,她组织语言道:“这天幕,是来自一千三百年后,在天幕中说话的人,是一千三百年后的后人,她知道许多还未发生的事情。” “第一次天幕,是在开元元年之时出现的,彼时婕妤……未在宫中。” “天幕先是说了,陛下统治时期,会出现万国来朝的大唐盛世,大家本以为这是幸事,只以为能有机会亲眼目睹盛世模样,当时整个皇城从上到下,包括我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宫女太监,皆是欢呼,备受鼓舞,以为……以为陛下是个明君。” “没想到……” 武婕妤急急问道:“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陛下他,废掉了王皇后,一日内杀了三个儿子,这三子里包括如今赵丽妃的儿子,李瑛。还,还霸占儿媳。” 武婕妤感觉自己脑子不大够用了,她日日夜夜的枕边人,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 “那逃跑呢?逃跑是什么意思?” 小宫女继续道:“逃跑是,陛下他在兵临城下的时候,弃城而逃了。” 武惠妃更震惊了,她往后退了两步。 弃城而逃? 看如今政局稳定,百姓安居乐业的模样,怎么都和弃城而逃搭不上什么关系啊? “弃的是什么城?” 或许是一座小城呢?或许是当时陛下尚且不在宫中,或许当时兵力不足,最好的办法就是弃城,又或许弃城之后,不久陛下又出兵将此城夺了回来呢? 此时武婕妤尚且还对李隆基抱有一丝希望。 武婕妤是武则天的侄孙女,身上就没有带着深闺女子的血液,自出生后也看过了大大小小不少的政变,她与寻常不干政务的女子是有所不同的。 她知道权力的重要性,所以争宠希望能为自己的儿子添些助力。 但她更知道弃城而逃意味着什么。 宫女不敢看武婕妤的眼睛:“是长安城……” 弃的是什么城? 是长安城。 武婕妤闭了闭眼睛,却始终平复不了心里的震惊。 这是,国都沦陷啊。 李隆基他究竟在做些什么啊? “那天幕可有说些细节,为何而逃?谁带的兵?这乱究竟是因何而起?” 若是说了尚且还能寻到应对之法。 小宫女道:“第一次的天幕只说了一个大概,具体细节没有透露。” 武婕妤跌坐在美人榻上,有些呆滞看着不远处熟睡的儿子。 她虽为权力,但与李隆基时时刻刻相处,说没有真的喜欢过他是假的。 毕竟他算得上俊朗,正值壮年,又极为风雅,在她生下儿子后,更是体贴了。 可现在她知道了,这让她心动的男人,最爱的不是她,而是他的儿媳。 他不仅霸占儿媳,他还弃城而逃,做出令国都沦陷这等荒唐的事情! 武婕妤觉得自己此前为李隆基跳动的心就是个笑话。 若李隆基是这等昏庸之辈,那这权力她更是要争一争,若是能在国都沦陷之前,让她的儿子登基,逼李隆基退位,那便好了…… 后宫中,与王皇后在一处的妃嫔都沉默了。 李隆基霸占儿媳,弃城而逃的事情她们都已经知晓,如今听天幕之言,也有了心理准备,并不如何惊慌。 她们更关注的是天幕那句:“对他不喜欢的王皇后的外戚,就能做到公平公正,宠爱他儿媳杨贵妃的时候,可没想过不能让外戚专权”。 不喜欢的王皇后。 宠爱的杨贵妃。 这对比着实也太伤人了些。 赵丽妃担忧地看了王皇后一眼。 她尚且还记得自己得宠的时候,王皇后为了博陛下的宠爱,学她的妆容,读那些她本就不喜欢的诗词。 天幕把李隆基不爱王皇后的事实赤裸裸说了出来。 并将其与杨贵妃进行了对比。 王皇后表情淡淡的,没什么反应。 好像并不在意李隆基喜欢谁,也并不在意谁会夺了她的位置。 她摸了一手瓜子,边看天幕便嗑,好像李隆基的心思还没有她手里的瓜子来的重要。 刘华妃道:“这个杨贵妃……” 众人往杨贵嫔那里看去。 李亨的生母杨贵嫔摆摆手:“别看我呀,杨贵妃是陛下儿媳呢,我可不是。” 刘华妃笑了:“又没说你。” 她继续补充之前的话:“这个杨贵妃究竟是谁,现在看来她不仅仅是得陛下宠爱那么简单,陛下因宠爱她,甚至到了外戚专权的地步。” 王皇后道:“外戚专权,这还需要前朝警醒陛下,我们插不上话的。更何况,我们无从得知这个杨贵妃究竟何时出现。” 皇后此话一出,众人便不再讨论杨贵妃了。 赵丽妃的关注点清奇:“这个双标盗哥(doge)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天幕会说陛下是双标盗哥?” 杨贵嫔猜测:“许是说,陛下行为前后不一,对待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 刘华妃:“我觉得天幕说的对。” 说起李隆基,周围气氛欢快了一些。 宣政殿前,奋笔疾书的由张说和姚崇变成了李隆基。 好好的盘点着贤臣,李隆基又被单独拎出来背刺。 天幕上的弹幕旧事重提,李隆基到底不能什么也不做。 他将天幕所言一五一十记录下来。 边记录,他边出声念了出来。 于是一时间,宣政殿前的场面变得十分搞笑。 寂静的黑夜,只有天幕亮堂堂的。 宣政殿前甚是安静,这将让李隆基的声音更为突兀了一些。 “我搞外戚专权有一手的。” “唐隆政变还是我发起的,唐隆政变没有让我意识到外戚专权的坏处吗?” “我后期像被夺舍了。” “我只是抑制了本性罢了。” 字字句句,都是对自己的抨击。 李隆基边念边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烫人。 真丢人。 想了想,他觉得不对劲,什么叫抑制本性?他是一个好皇帝,他本性才不坏!天幕说的不对,他还能不了解他自己吗? 左看看右瞧瞧,李隆基又把最后一句话给划掉了。 接着,他又拿起朱笔,在这些话旁写了大大的批注,这是力求能让文武百官都看到的大字。 严令禁止外戚专权。 李隆基将这张满满当当的字递给高力士:“拿去张贴在朕的卧室,朕要时时刻刻警醒自己,避免祸事发生。” “文武百官也尽可监督朕,朕若有不当之举,大可直言上谏。” 高力士是一个有眼力见儿的,李隆基话音刚落,他将手里李隆基写的大字平铺举起,展示给众人观看。 李隆基此番行为还是能得百官之心的,毕竟天幕所说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就年初发生的事情来看,李隆基对待外戚专权的态度是绝不姑息的。 就说当朝乱棍打死连襟来维护自己手底下臣子的尊严,这行为就使百官心里极熨帖了。 更何况现在的陛下更是直言,让他们做臣子的时时监督。 想必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了,陛下断然不会再做出天幕说的那些事情。 天幕不会因为弹幕就改变是视频走向,神音又将话题扯到了姚崇的身上。 【在整顿吏治之后,姚崇要激发官场活力。他采取了两个举措,第一个是让中央官员和地方官员相互流动起来。】 【地方的官员大多是在政治中心中参与斗争的失败者,或者是平平无奇没有能力的人。斗争的失败者大多愤懑抑郁,能振作起来处理政务的还是在少数,这就形成了中央官员和地方官员质量参差不齐的现象。】 【这现象并非国家长治久安的长久之相,我们将中央比喻成心脏,那么地方就是支撑起心脏的支柱,只有国都繁华这是虚假繁华,姚崇看到了这一点,于是他提出,将中央官员和地方官员进行交换。】 【此制度一出,给了地方官员走向中央的一条道路,于是那些本来在地方摆烂的地方官儿卯足了劲,不需鞭策就努力工作,而那些本就有能力的中央官员,被调到了地方之后,更是时时刻刻鞭策自己,能早一天干出功绩便早一天,绝不拖拉。】 弹幕议论纷纷。 天幕之上出现胡萝卜遛驴的画面,一老叟稳稳坐在驴身上,手上拿着一根竹竿,竹竿上绑着一条细绳,绳子上有挂钩,挂钩勾住了一根胡萝卜。 胡萝卜上配文:中央职位。 弹幕笑成一片。 【怎么会那么形象,博主究竟从哪里找到的画面。】 【他们被迫卷起来了,乐。】 【哈哈哈哈,脑子里有画面了,已经能想象到中央官员被分配到地方之后气急败坏但是还是得好好工作的样子了。】 【大家撸起袖子加油干啊,只有业绩好才能去中央哦。】 【这招真的很妙啊,这样很大程度能激发官吏的积极性。】 【现在在学校和职场被迫内卷的我,看到古人也在被迫内卷,真的会很开心,可能这就是人性吧哈哈哈哈。】 【说真的,我有个疑问,那如果真的有人认清自己资质真的很平庸,然后在地方就彻底摆烂怎么办呢?】 【追住前面别跑,这就是我工作的状态。】 天幕一句话,给宣政殿前的人提供了新的思路。 李隆基转头和姚崇视线遥遥相对。 摆烂就是不干活的意思对吧? 他们理解的没有问题吧? 二人都从对方的目光之中看出了对方的意思,这条例还不够严谨,还得细化! 李隆基越写越起劲,一双眼睛闪着兴奋的光。 他迫不及待抓住脑海里的灵感,一丝都没有放过。 自从给姜皎降职,看到姜皎整日勤勤恳恳处理政事的模样,他心里就格外快乐。在陆陆续续将几个德不配位的官员降职之后,这样的快乐却逐渐淡退了几分。 但天幕给了他新方法新思路。 都不要摆烂,朕过的胆战心惊,你们也要跟朕一起。朕每日被政务折磨,你们也不可以闲着,都卷起来! 来吧,互相伤害吧。 姚崇这样大臣在后世已然有许多人不知道,更莫要提那些小官吏了。 想来靠天幕神音之言背刺小官吏的办法是行不通的,但无妨,他李隆基英明神武,不会让任何一个官员尸位素餐! 一个个嘴巴都知道放在他的身上,让他们也尝尝日日面对处理不完的政务的辛苦。 接着两个人埋头动笔刷刷些了起来。 天幕提供完善朝堂吏治的新思路,记下来。 李隆基和姚崇是打起了精神,苦的是下头意欲摸鱼或者是正在摸鱼的官员们。 但宣政殿前,天子身边,他们不敢有一丝抱怨,只能在心里叫苦连天。 如果心声可以外放,那么宣政殿前已然是哀嚎遍野。 但他们不敢怒,不敢言,他们心里委屈,但是只能憋着。 他们不仅仅憋着,还得在白纸上写下。 “被分配到地方之后气急败坏但是还是得好好工作。” “撸起袖子加油干啊,只有业绩好才能去中央哦。” “这招真的很妙,很大程度能激发官吏的积极性。” 不仅仅于此,为防止陛下心血来潮下来转一圈儿,或者是在天幕结束之后将这纸全部收走,他们须得写下自己的观后感:臣虽资质愚钝,但仍不可懈怠,需勤勉理政。 顺便不忘拉踩同僚:臣与那等尸位素餐之辈不同! 最后总结升华:臣一心向国家,一心向百姓,一心向陛下! 甚至有些大臣更是将仕途走宽了,另起一张纸长篇大论总结自己的此前的不足,在其后附上改正的方法,最后言辞恳切:请陛下监督! 糟心,真是太糟心了,通篇写下的字没有一个是出自于自己的本愿。 但无法,陛下已然带头在白纸上检讨了自己,上行下效,他们做臣子的怎能不紧跟陛下的步伐? 有些大臣路走地更宽,在众人困惑不解的视线下走到李隆基的面前,将手里墨迹未干的“检讨书”递到了李隆基的面前,朗声道:“陛下已然带头,臣不敢不三省吾身,请陛下及诸位同僚监督!” 李隆基拿过一看,龙心大悦,这不就是打瞌睡有人来递枕头吗?他拍着大腿高声赞好,接着起身要诸位大臣们以此人为榜样。 众人愤愤,却只能说出附和之话。 谁会反对,谁能反对,谁敢反对? 反对他就是反对陛下,更遑论这是利于吏治之事,他们心里不愿也只能叫好。 于是乎,一股覆盖面积广,持续时间长的自省之风在此时已经冒出了苗头,此后由中央刮向了地方,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百官们不愿被外放出去,和唐朝一向是重视中央官吏,轻视地方官儿的风气也有关系,举个例子。李隆基在位时期有个人叫倪若水,在中央官至尚书右丞。中央和地方官员流通的政策颁布下去之后不久,他就被外放到了汴州当刺史。汴州刺史是三品官儿,倪若水这算是升官了,但他却高兴不起来。】 李隆基眉毛一扬:“倪若水,这是对朕发布的政令不满吗?” 姚崇听出了李隆基的不满,在心里为曾经的同事默哀。 张说也听出来了,在心里哦吼。 天幕将此等小事都扒出来是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 与此同时的汴州城。 倪若水先前就是中央的核心官员,天幕一出,那“究竟谁才是贤相”的字眼牢牢抓住了他的眼球。 自来到汴州,他勤勉执政,不断颁布利民政策,只盼望有一日陛下看到他的功绩,将他召回长安。 此时天幕之上的“但他却高兴不起来”又抓住了他的眼球。 倪若水有些担心,陛下该不会怀疑我对此政令有所不满吧? 某种程度上来说,此刻的倪若水是和他心心念念的陛下心意相通的。 【戏剧性的是什么呢,当时正好有个地方官儿也是因为这个地方与中央官员流通的诏令,被调到长安去了。这人叫班景倩。】 宣政殿前,大理寺少卿班景倩捂住了脸。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真是要命,这宰相的盘点怎么还牵扯上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真是要命。 众人目光齐齐汇聚到班景倩身上。 班景倩没有从没如此瞩目过,班景倩惶恐。 但天幕毕竟没有说出什么班景倩的过错,于是众人看了看,便又把头转过去看向天幕了。 【班景倩路过汴州的时候,倪若水给他践行。咱们之前说了,倪若水被调到汴州,那是日思夜想,做梦都想去长安呐。为班景倩践行完毕,他眼巴巴看着班景倩骑马一骑绝尘,往长安去了。】 【他这一去,去的就是他日思夜想,做梦都调回去的长安。他十分眼红,十分羡慕,说班景倩这回去了,和凡人升仙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手下的人就劝他说,大人快回去吧,这马蹄溅起的尘土大,不要脏了大人的身子。八头牛都拉不走此时的倪若水,他义正言辞拒绝了下人回去的提议,并且丝毫不觉得自己身上脏,这身上不仅不脏,还香的很。他说:你懂什么!这才不是灰尘,这是仙尘,我再呆一会,沾沾仙气儿,早日飞升。】 【哈哈哈哈哈哈,倪若水好好笑啊。】 【下人:这仙气要沾你沾,反正我是待不下去了。】 【所以倪若水这仙气究竟沾没沾上啊?】 【可怜孩子了,都魔怔了,哈哈哈哈。】 此时汴州的倪若水看着满屏的哈哈哈,脑袋徐徐冒出了问号。 后人们这是,排着队在笑话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武惠妃现在只知道李隆基占儿媳,不知道他占的是自己儿子的儿媳,另外她知道杨贵妃是自己替身这件事还得再等等,按照时间线写节奏不会太快。 武惠妃现在的这个儿子叫李一,不是李瑁哈,按照排行李瑁得719年之后才出生。武惠妃前两个儿子,李一和李敏都夭折了。 第30章 (视频) 李隆基目光幽幽看向姚崇 倪若水呆滞看着天幕。 这下好了, 他说班景倩马蹄子灰是仙尘的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了。 上次天幕出现他也是在宣政殿那文武百官之列的,他知道这天幕会放给整个长安城的人看。 现在他不再长安也能看到,或许是这天幕出现的范围更大了些? 如今已然是黑夜, 不知道陛下和各个官员会不会聚在一起看。 倪若水左右踱了几步,小心思忖着。 应当不会,这都已经这么晚了, 难不成把大家都从睡梦中叫醒, 一同去上朝? 现下陛下应当是独自在宫看这天幕, 他的同僚们也应当是各自在各自的家中, 看着天幕。 同僚之间没有交流,这丢人的事儿估计很快也就被大家淡忘了。 待到他回长安的时候,那必然没人提及了。 倪若水完全想不到如今的宣政殿前是怎样的盛况, 以李隆基为首带着一众官员, 所有人将天幕上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并反复思考做下批注。 想让百官忘记这件事那大约是有些困难的。 此时的班景倩更为尴尬了,他撒开马蹄子就跑了,那马儿跑的多快啊?他哪里能知道这个倪若水站在那里久久不离开呢? 若他能提前预知此时受百官注目礼的尴尬场面, 他当日来长安上任之时,说什么都得避开汴州, 绕路都得避开倪若水。 身边与班景倩相熟的同僚忍不住开口揶揄他:“班公撩起的尘土, 那是仙尘呐。” 班景倩咧咧嘴巴, 尴尬笑笑:“担不得啊, 担不得。” 远在汴州的倪若水左思右想, 始终担心此事引起陛下不悦。 被后人嘲笑这尚且不要紧, 各官员想去中央而不喜地方, 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且心照不宣的事儿, 怕就怕陛下认为他不满于调遣, 从而对他心生不满。 倪若水忐忑回书房,拿起笔开始写折子去了。 李隆基虽对倪若水不愿去地方的态度不甚满意,但终究未说些什么。 但他皱眉的样子被百官看到了。 能在宣政殿前看天幕的官员,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一流。 此时纷纷在纸上写下批注。 “中央与地方皆是可以为朝廷效力之地,无优劣之分。” “如朝廷需要,臣随时可去地方就任。” 【倪若水能在长安官职尚书右丞,跟他本人也很有能力脱不开关系。他既然有如此能力,在地方干出政绩也是必然是事情,所以在他任汴州刺史不久之后,他便又被调回了长安,重新回到了他尚书右丞的位置。】 天幕这话一出,正在写折子的倪若水当即撂下笔,喜气洋洋冲出去看向天幕。 “又被调回了长安!” “重新回到尚书右丞的位置!” 天幕的意思是说,他不久之后便能回到长安了? 他这些日子不满不休辛辛苦苦处理政事果然是没有白费啊,陛下看到他了,陛下愿意把他调回去! 倪若水激动伸了伸手,意气风发,似乎能展望到重回长安的未来。 那班景倩先一步去长安无关要紧,他马上也要去了,他马上也要做那飞升之仙了! 李隆基关注的重点在天幕这段话的上半部分。 “他也很有能力。” “在地方干出政绩是必然的。” 哦,倪若水有能力,且在之后会做出政绩。 不,或许这政绩已然有了苗头,只是这政绩还不够大罢了,还不够让倪若水上报朝廷。 好啊。 李隆基开心搓了搓手。 他若做出政绩出来,那调他回来又有何妨? 无妨! 【姚崇所做的第二件激发官员活力的事情与谏诤制度有关。我们都知道皇帝身边不能缺少敢于直言上谏的忠臣,这些逆耳忠言能够让皇帝时时自省,在皇帝行为不当的时候将走偏的皇帝拉回正途。如果满朝文武再也没有一个敢说真话的人,那国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姚崇早早便看到了这其中的利弊,在他提出“十要事说”的时候就将这谏诤纳入其中,他问李隆基能否允许大臣们“批逆鳞,犯忌讳”。他将“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看的很透彻。】 【说到这个“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就不得不提一下唐太宗李世民和魏征了。唐太宗问魏征:“这世上的君主,为何有的是昏君,有的是明君呢?”魏征回答他说:“所听听多方面的话就会明智,而只听一方面的话,就会昏庸。”】 【他们简直就是明君贤臣的典范。魏征死后,李世民十分悲痛,罢朝五天,痛心地说:“魏征走了,我失去了一面镜子。”】 李世民三个字好像是打开了弹幕的某个开关,这时候的弹幕比先前都要多一些。 [我最爱的二凤啊!] [呜呜呜我的二凤可惜死的太早了。] [他和李隆基的寿命要是中和一下就好了。] [把李隆基的二十年寿命给二凤!] [要是把李世民放在李隆基的位置上,哪里还愁大唐盛世没办法延续啊!] 天幕之下,李隆基仿佛如遭雷击。 他知道,他的曾祖父政绩突出十分厉害,他也知道他的曾祖父盛名远播,无论是谁对他曾祖父的评价都极好。 但后人怎会说出如此丧心病狂之语。 在第一次天幕,听到后人希望他早死二十年的愿望就给了他重重一击,现在后人变本加厉了,他们想把他的寿命分给他的曾祖,他们甚至想让他的曾祖再活过来替代他! 那他李隆基算什么? 李隆基遭到重击尚且不算完,他听了一耳朵像拳头一样的话,现在还要把这些像拳头一样的话都记下来。 “把李隆基的二十年寿命给二凤……” 唉,他们叫他的曾祖好亲切。 唉,他们看起来好像很喜欢他的曾祖。 唉,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喜欢他。 李隆基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他真的很差吗? 天幕继续。 [魏征对唐太宗实在是有太多的劝谏,大家都知道的《谏太宗十思疏》就是出自魏征。可以说凡心有大志向名留青史的宰相,没有谁不以魏征为榜样。] 弹幕议论纷纷。 [魏征能走到他那个位置靠的也不仅仅是上谏,他是有很大能力的。] [他能直中要害切入问题。] [魏征的直谏从来都不是怼天怼地的无脑谏,他每次都能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魏征的成就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要是遇不到二凤这种明君,早死八百回。] [唉,二凤没去泰山真的很遗憾。] [所以怎么李隆基就去成了,在这方面我也还是想让他俩换换。] 李隆基的心上又被插了一刀。 他捂着自己的闷闷的胸口,感觉十分难受。 他难道没有听劝吗?他也很听劝啊。 大臣们的上谏他也有在认真听,他的缺点他也在努力改了。 李隆基呆呆看着天幕,发出长长的叹息。 姚崇坐在天幕下,边把这话记下来。 “凡心有大志向名留青史的宰相,没有谁不以魏征为榜样的。” 他边记边念,认同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没错,宰相能做至如魏征一般那确实此生无憾了。 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和魏征相比。 姚崇在心里小小怅然了几分。 看来他仍需继续努力啊。 【姚崇提出了希望李隆基广纳谏言的愿望,尽到了一个宰相应当做的本分,那李隆基究竟有没有听呢?】 李隆基在心里摇着小旗子呐喊,快说啊,快说我听了! 我真的听了! 快告诉大家啊! 这回天幕没有背刺李隆基,天幕如李隆基所愿。 【他也确实听了。比如在为他母亲窦德妃立碑这件事,他确实听了大臣的建议。】 【李隆基的母亲窦德妃被武则天所杀,尸骨未存。李隆基当了皇帝之后自然想起了这件事儿,他想在他母亲的园陵,给他母亲立个碑聊表孝心。其实这事儿算不上什么大事,李隆基出于孝道立碑是能说得过去的,这算不上什么过分的要求。】 【这时候就有大臣说了:“自古陵园无建碑之礼,又时正旱俭,不可兴功。”李隆基心里不高兴,但是还是听了的。】 听到这里,李隆基终于满意了。 刚刚在天幕的话中受到的委屈也被抚平了两三分。 看吧,他就说,他像他曾祖一样,也是一个听劝的好皇帝。 【这件事情虽然小,但是也让满朝的文武百官看到了李隆基愿意虚心纳谏的心,一时间那些不敢说话的大臣,也渐渐愿意说出自己的想法,朝堂之上也渐渐有了活力。可以说,这整顿吏治和姚崇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算得上是姚崇的功绩之一。】 听到天幕这句话,姚崇心里更是确认了,这天幕确实是来讲述他的功绩的,天幕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姚崇这个“救时之相”的本事。 张说愤愤写下“姚崇的功绩之一”几个打字,力透纸背。 可弹幕却没有跟着天幕的内容走,弹幕没有在聊姚崇,他们还在揪住李隆基不放。 [在小事上听话很容易,在大事上可就不听话喽。] [净整些没用的,李隆基这回有点像面子工程了。] [要不是前面轮番来了好几个贤相,李隆基可能前期都不一定干好。] [唉,别提李隆基了,我想看下一个贤相。] 李隆基好转的心又被插了两刀。 已经开始想哭了。 他比不上他的曾祖父就罢了,怎么后人宁愿听神音讲他的宰相,都不愿意听神音讲他呢? 难道他连他的宰相都比不过? 李隆基转头,隔着一众人目光幽幽看向姚崇。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一章出来,下午或者晚上还能发一章,争取下章多写点。 30-40 第31章 (视频) 第一次想享受皇帝特权就被抓包 姚崇感受到了一些不友善的眼神, 抬头看了看。 遥遥地,姚崇的视线与李隆基相对。 姚崇看着那双幽幽的,充满怨念的眼神, 看着那鼓了鼓,最终不知道说什么好又瘪下去的嘴巴,悄无声息又把头放的更低了。 陛下有心理落差, 他还是不要触霉头了。 他能理解, 毕竟天幕没有说一句陛下的好话, 哪怕是在主要讲述上官昭容以及宰相的天幕中, 神音也不忘提一嘴陛下所做的不妥之事,可想而知陛下因此生出的不满了。 但偏偏天幕来自于千年之后,又准确预知了许多事情, 陛下无法反驳。上次天幕之中得夸奖的上官昭容已然去世, 这次的天幕所提及的他尚且还在世,他又是陛下手底下的宰相,这怨念自然而然就转移到他身上了。 无妄之灾。 姚崇脑子里冒出这个词,然后缩了缩脖子, 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希望陛下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天幕上或者是什么别的地方。 这微妙的氛围被时刻注意姚崇记笔记进度的张说给看到了。 张说脑子转了个弯, 笑着拿好自己案几上的笔记, 就往姚崇这里来了。 “姚公为整顿吏治出谋划策, 可谓是用心良苦, 我根据这个天幕所说, 简单总结了一下, 姚公不妨一听。” 姚崇摇摇头表示不想听, 但张说全然不管, 他低头假装看不到姚崇的动作, 朗声读了起来:“姚公整顿吏治的措施主要有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有两点,禁止斜封官以及外戚专权,第二个方面侧重于激发官场活力,也涉及到了两点,让地方官员与中央官员流动起来,以及完善谏诤制度。” 读完,张说更高兴了:“姚公看我说的可对?还有什么天幕没有提到的待补充吗?” 姚崇猛猛摇头:“无了,大家都未讲话,张公安静些吧。” 张说表示知道点了点头,但声音却没有减少:“我瞧这天幕对姚公多有赞誉,我还是要向姚公多学习学习啊。” 姚崇表面上客套:“哪里哪里。” 内心只想把张说的嘴巴给捂上:好了好了快住嘴吧没看到陛下那要吃人的视线吗?! 张说自然看到了,所以张说心满意足地闭嘴了。 陛下不会在这等小事上计较,但陛下会心中不快,陛下心中不快,那姚崇便心中不快,姚崇心中不快,那么他就快乐了。 一种开心的情绪涤荡在张说的全身。 他心满意足坐了回去。 【姚崇的功绩不仅仅只有整顿吏治这一件,他在在治理蝗虫一事上也功不可没。李隆基刚执政的时候,接连两年都是大旱。大旱又往往是和蝗灾相并而行的。】 天幕开始讲姚崇治理蝗灾的功绩了。 这下李隆基没有心思再幽幽看着姚崇了,他开始心虚。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登上这个帝位之后,天灾接二连三地发生,发生天灾,便是皇帝道德亏损,上天的惩罚。 那时候的李隆基虽心有疑虑但仍旧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毕竟他才刚登基啊,还未做些什么天便大旱,这哪里能是他这个皇帝当的不好的缘故。 但后来这大旱越发严重,没有转好的迹象,加上第一次天幕的出现,让李隆基知道老年时期的他是何等昏庸,他也不禁开始怀疑,难不成真的是上天来反对他当皇帝吗? 第一次天幕没提,他心有疑虑,第二次天幕也没提,他暗中侥幸,第三次天幕把这事儿提出来了! 李隆基此时的担心甚过之前的每一次。 天幕该不会说出这大旱大蝗全部都是因为一个不合格的皇帝登基所带来的吧? 李隆基真的很害怕,他知道天幕和后人似乎都不是很喜欢他。 他害怕天幕这么说:出现大蝗的原因,是李隆基他德不配位! 【出现大蝗的原因,是……】 李隆基眉头小心皱着,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天幕上。 【是因为蝗虫趋水喜洼,大旱之后,它们会成群迁徙到那些低洼的地方。所以有“久旱必有大蝗”一说。干旱使得河流水位下降,土壤由湿变干,利于蝗虫繁殖产卵,加上蝗虫繁殖力强,还有群居的习惯,所以会成群出现。】 李隆基攥紧袖子的手微微松开,满手心的汗。 幸好,天幕讲起了蝗虫,没有将蝗虫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等等,这话有些奇怪,他和蝗虫本来就不该有关系。 李隆基摇了摇头。 姚崇拿着笔杆思量着,这天幕是将蝗虫的习性都说了出来啊,若天幕能将此说的再详细一些,或者是直接将防治蝗虫的办法说出来,那这防止蝗虫的知识普及下去,将大大有利于百姓啊。 念至于此,姚崇提笔将天幕所讲的寥寥几句蝗虫习性给记了下来。 得记下来,一点儿都不能放过。 【当时蝗灾主要发生在山东一带,在唐朝,这里是重要的粮食生产区域,如果这些地方发生严重的蝗灾,那整个国家的粮食供应都要出现问题。在那个生产力还不算高的时代,没了粮食那就像是天快塌了。这这样的情况之下,必须快速采取果断的治理蝗虫的办法。】 【在此情况下,姚崇迅速提出应对之策。各个地方组织起来捕捉蝗虫,接着将捕捉的蝗虫集中烧掉深埋,以最快的速度和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将蝗虫斩草除根。】 宣政殿前百官窃窃私语。 “姚公这办法的确不错,也颇有成效,但是……” “但是实在是有伤天和。” “是个下行之策啊。” “不知道天幕为何提起此事。” 【姚崇的办法刚提出来,就迎来了铺天盖地的反对之声。】 天幕一句话让宣政殿前窃窃私语的人都闭嘴了。 是的,他们不仅当时反对,现在依旧觉得这方法不算最好的方法。 弹幕听到反对二字不高兴了。 [想想就知道为什么反对了,我先来,不能杀生。] [我接上,这是天罚李隆基得修德,全赖李隆基。] [我说真的,我虽然不喜欢李隆基,但这大旱大蝗的出现真的不能赖人李隆基,不能什么锅都推他身上去吧?] [也不是让他顶锅,古人迷信思想就这样嘛……] [他们没有袁爷爷,所以他们闹灾荒饿肚子。] [幸好啊,有姚崇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 宣政殿前,文武百官安静如鸡。 尤其是刚刚就说了姚崇坏话,字里行间都是姚崇这个办法不行的几个官员,头快埋进肚子里头。 什么是袁爷爷? 什么是唯物主义战士? 他们不懂什么是唯物主义,但是他们知道前面的修饰词,是坚定的。 天幕是在夸姚崇。 这就说明姚崇此举,以及姚崇的这个办法,都是后人们所认同的。 舆论中心的姚崇面不改色,四平八稳地坐着。 李隆基欣喜看到了“不能赖人李隆基”几个字。 李隆基完全没有想到,那些言辞激烈并且不怎么喜欢他的后人愿意帮他说话。 太意外也太突然了,李隆基从未受过如此待遇,一时之间有些欣喜。 天幕说了不能让李隆基出来顶锅,可见他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后人都如此说了,可见这蝗灾真的是和他没有一文钱关系的。 【这布天盖地的,反对治理蝗灾的声音,第一个就是李隆基!】 【李隆基是个懦弱犹豫不决的,还是一个坚定的唯心主义,单从这个角度来看,他走的就比姚崇要慢一步。】 李隆基因天幕帮他说话,而在心里乱跳的小鹿“吧唧”一下,就这么垂直落地,摔死了。 天幕好像又批评他了。 【李隆基这个人,不直接,他不认同姚崇提出来的建议,但是直接驳回,又显得他这个皇帝不听群众建议,专断独行,所以他迂回地问姚崇:“姚爱卿呀,这蝗虫铺天盖地的,杀不完吧?”】 [哈哈哈哈李隆基你不要太搞笑。] [讲真的不要把我笑死,杀不完就不杀了?] [好耶,不杀了,等着蝗虫把庄家都吃光光大家一起饿死吧!] [咱就是说,就是不喜欢这个提议,能不能也找个靠谱点的反对理由啊。] [杀不完就不杀了,这不是纯纯破罐子破摔吗?] 【姚崇就回答李隆基:“杀不完难道就可以不杀了吗?在过去,因为蝗灾而灭了国的也是有先例的,这样惨痛的教训陛下看不见吗?如果国家粮食收成不好,储备也不多,若任由蝗灾发展,这是要闹出民乱的呀!”】 [认同,姚崇,我的最强嘴替。] [要我说,姚崇说的还是太温柔了。] [希望李隆基听劝。] [这个家没有姚崇迟早得散。] 【李隆基经姚崇这么劝,依旧是犹豫不决,十分迟疑的样子。姚崇干脆直接问了:“陛下究竟有什么顾虑,说出来臣也好为您分忧。”李隆基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事:“蝗虫是天灾,应当是上天派来警示我修德的吧?”】 【姚崇当然知道这不是重点,他沉默着没有说话。李隆基期期艾艾,把自己最根本的担心说了出来:“我是天子,蝗虫既然是上天派来警示我的,那我要是都给杀光了,会得罪上天吧?】 [我说李隆基你别太离谱,你的百姓都快饿死了,你还在担心得罪上天会不会遭报应。]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实锤了。] [他和姚崇真的是两个极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一个坚定的违心主义者。] [说句公道话也不能怪李隆基吧,古人都是那套思想,很担心上天的降罪。] [对,说到底还是思想不大先进。] 于是天幕舆论再次一边倒了,夸赞姚崇,批评李隆基。 李隆基目光幽幽再次看向了姚崇。 姚崇这回学聪明了,他头也不抬。 张说拿着他刚记好的笔记又笑呵呵出现了:“我说姚公,你看我这记的……” 姚崇虽已天命之年,但此时身体做出来超乎寻常的反应和速度,他在暗处伸出一只腿直直提向了张说。 “你看我这记的……哦~~” 张说被踢个正着,奈何李隆基正往这个方向看过来,他不能捂脚。 疼的涨红了一张脸。 姚崇对张说报以微笑:“我看张公记的着实不错,不愧文坛一代宗师,字迹如游龙走风,颇有风骨。” 嗯,有风骨,就知道使绊子。 张说愤愤别过头,你姚崇使的绊子也不少。 【姚崇听到李隆基的顾虑,直接破除他的顾虑:“如果陛下您有这样的顾虑,那便以臣的名义除蝗,这样若有天罚,罚的是我一个人,与陛下无关。”李隆基一听没什么坏处,就同意了。】 [啧……] [啧……] [啧……] 一时间,听取弹幕啧声一片。 宣政殿前其他官员交流起来:“我犹记得,除了陛下不同意,还有其他官员带头也不同意。” “天幕刚刚提了此人,不知这回会不会又提起来。” “刚刚提过的?倪公?还是班公啊?” 【李隆基愿意灭蝗了,按道理来说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诏令发下去,百官都应该遵守执行。但这时,有一个地方官不同意。】 【就是我们刚刚提到的,觉得马蹄带起的尘土是仙尘的汴州刺史,倪若水。】 【倪若水为什么反对捕杀蝗虫呢?他和李隆基的看法是一致的,他认为蝗虫是天灾,上天的惩罚,这不是人力可以解决的事情,所谓的灭蝗行为不过不徒劳罢了,真正的解决办法是让皇帝修德,皇帝的品行上来了,天灾自然也就消失了。倪若水甚至举了一个例子,后汉皇帝刘聪也捕捉蝗虫,但是反而越捕越多,激怒了上天,于是上天更是降下天罚,以至于国家都灭亡了。】 [某种意义上这个倪若水远在汴州也能跟李隆基心意相通了。] [我说要不别吵了,一边杀蝗虫一边让李隆基努力德修吧,只要李隆基白天修晚上修,一定引不来天罚,顶多蝗虫没有改善罢了。] [就是辛苦李隆基了。] [没事,他身体好活得久,辛苦辛苦不碍事的。] [所以李隆基有回应吗?还是姚崇有回应他?] 宣政殿前的众人咂咂嘴。 姚公何止是回应啊,姚公那一张嘴巴比刀子还锋利,给倪若水的碟书里头那字字句句火气全开啊。 知道碟书内容的百官回想起了往事,都摇摇头,并下决心除非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否则轻易不要与姚公发生什么口角。 【姚崇是什么怼倪若水的呢。他先是直接一顶帽子扣上去:“你怎么敢拿刘聪跟陛下相比的啊?刘聪是伪主,弑杀皇帝,残害先臣,疏离朝政纵情声色,他品行不良,道德不够,自然灭蝗失败。你这话的意思是,陛下和那刘聪一样,是杀害兄长功臣,纵情声色的君主?”】 【姚崇接着又给他扣了一顶治理不当的帽子:“既然你说蝗灾和道德有关系,那你不如解释一下,为什么在你治理之下的汴州也有蝗虫?你这是在说你品德不好?”姚崇的言外之意是,你既然没有这个为官的品德,那不如这刺史就让给别人来干吧。】 [求一张姚崇这样的嘴巴,我每次跟别人吵架都吵不过。] [真的牛,要是把姚崇拉到现代打辩论赛应该也是一流吧?] [真的是字字句句都直击要害了,从今天起跟姚公学怼人。] 【倪若水还日夜盼着回皇城呢,这一个怀疑皇帝正统性的帽子,还有一个自身品行不端的帽子扣下来,他哪里还敢说话,只能抓紧组织众人动起来,努力除蝗灭灾。】 写好折子的倪若水听到天幕又说到了他,拉起袖子擦了擦汗。 姚崇写的那碟书至今还在他的书房呢,他之看过一次,便再也不敢看第二次了。 这两顶大帽子,哪一顶他放在他头上他都承受不住。 不就是灭蝗吗?灭吧。 响应中央号召。 天幕所讲的是之前发生的事情,如今蝗灾渐平,事实证明了姚公提出的法子是切实可行,真实有效的,他此前的反驳实在是贻笑大方了。 不知陛下还是否会因天幕重提此事而怪罪于他,汴州民生好不容易有了气色,再多些时日,说不准陛下就能看到他的政绩。 可不能毁在这些小事上。 倪若水左右翻看着刚写好的墨迹未干的折子,怎么都觉得不甚完美。 再添点儿吧,解释解释,可莫要因为这等小事让陛下心存芥蒂了。 天幕说了,陛下不久就要召他回京,万万不能出现什么岔子了。 【说到倪若水,再多提一嘴。他除了有反对杀蝗的事迹,还有一个反对杀鸟儿的事迹。反对杀鸟不像反对杀蝗,反对杀鸟确实是直言劝谏了。】 【大概在开元三年到四年的时候,李隆基有贪图享乐的苗头。这个时候距离他登基有四年左右,距离他任命姚崇为相,也有三年了。其实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说不长呢,是因为他还记得“十要事说”,勤勉执政,不将心思放在享乐之上。】 【说短是因为,这“十要事说”对他的束缚作用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大了,三年的时间,够他熟悉如何去当一个皇帝,也够他熟悉怎么去使用一个皇帝的特权了。】 【他听闻广陵一代盛产好看的鸟儿,于是偷偷派宦官去广陵,搜集珍奇好看的带回宫,用来赏玩。】 【宦官要下江南,得经过倪若水所在的汴州。】 李隆基眨眨眼睛。 傻眼了。 这不是今天才发生的事情吗?他私下偷偷和高力士说的,天幕就知道了? 他今日白天才吩咐高力士不要张扬地去把这件事给办了,晚上的时候,天幕就高调地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大家全知道了是吗? 他第一次想享受一下皇帝的特权,就被逮到了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有宝贝说分不清博主讲话和弹幕讲话,所以把弹幕讲话改成[],博主讲话还是【】,方便你们看哦~ 第32章 (视频) 姚崇、卢怀慎:场面有亿点点尴尬 李隆基对着高力士龇牙咧嘴, 虽未有言语,但意思已经明明白白表达出来了。 “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你悄悄地去把这事儿给办了吗?怎么搞的后人全部都知道了!” 高力士急的满头大汗, 他确实没有声张出去啊。 陛下吩咐了之后他就遣人快马加鞭离开长安,往广陵去了,如今人都在路上, 哪里能多嘴说些什么呢。 高力士当即就要跪下。 李隆基挥挥手赶紧制止住。 你现在跪下不是直接就把我给暴露了吗, 暂且等等, 还是得听听天幕怎么说, 万一天幕只是随口一提,那他就顺势把此事揭过。 此时的倪若水听到天幕说,宦官需要经过他所在的汴州, 只觉得一头雾水。 人呢?他没有看到人啊? 难不成这事情还没有发生, 或者是那些宦官尚且还在路上,还没有到这里? 只是陛下费如此人力物力下江南,只为了寻好看的鸟儿来赏玩,这实在非明君之举。 劳民伤财不说, 还容易让陛下疏于朝政。 陛下登基满打满算,也才四年之久, 如今正是发展民生的大好时机, 如此时候, 如何能把心思放在玩鸟儿上? 这成何体统。 倪若水想着想着, 眉毛就皱了起来。 【要说这事本不算大事, 一路若是顺顺利利, 那鸟儿自然也没有什么差池地被送去长安。可坏就坏在寻鸟的宦官身上。】 【他们经过倪若水所在的汴州, 颐气指使, 大爷一般要喝酒吃肉, 完全不把倪若水放在眼里,甚至拿替皇帝办事儿这件事来压他,说他不过一个败落的小小刺史,已然被调离长安了,没什么出头的机会,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还不如他们这些皇帝身边伺候的宦官呢。】 [噗嗤,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宦官是皇帝呢。] [哈,他也想啊,但是他首先得有个把。] [我其实很不能理解这种狐假虎威,真的不会尴尬吗?] [而且这个倪若水之后是要回到长安的啊,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了。] [这两个宦官就是狗眼看人低。] [我说那个李隆基也不行,要不是他想贪图享乐,那群宦官也没有这个机会狐假虎威。] [前面说的对,点了。] 李隆基当即眼睛喷火。 天幕又在说他又在说他!都赖那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狗奴才! 他就说,他悄悄行事怎么会被发现?原来是有这个两粒老鼠屎! 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他想要寻鸟儿尚且还要思量再三才能下定决心,甚至连派人都不敢明目张胆,生怕被抓到什么小辫子,这两个人倒好! 他一个皇帝都没能当上那吃肉喝酒的潇洒大爷,这两个宦官倒是先潇洒上了。 到底谁才是皇帝?到底谁才是皇帝? 他才是皇帝啊!! 李隆基心酸又愤怒。 生气的李隆基实在骇人,高力士“噗通”一声直挺挺跪了下去:“陛下恕罪!” 李隆基气的手抖:“再派人,跟上去,跟上去,快马加鞭往汴州去,务必要在他们之前去到汴州!” 高力士连声答应。 此时已离开长安城外的两名宦官在客房睡得正香。 月明星稀,比灯还亮堂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月光如探照灯,透过窗户直直打进了客房里,照在了宦官的屁股上。 两个分住在两间上等的客房,一个把屁股撅出了被子,一个把腿耷拉到了床下。 桌上杯盘狼藉,山珍海味堆了满满一桌子,每盘菜却不过动了寥寥几筷子。 睡梦中的宦官咂咂嘴,对长安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所知。 汴州的倪若水在看到这话,眉头间的褶皱只增不减。 败落的刺史? 回不去长安? 还不如宦官? 这是欺他辱他!他倪若水让两个宦官凭白给侮辱了! 他们什么地位什么身份?只会献媚的两个狗腿子来他这里摆起了谱。 他就坐在这里,等他们过来,等他们来摆谱。 他势必要将那谱一张张给撕烂,撕烂! 还有,那回不去长安是几个意思? 诅咒他? 天幕可是说了,他不久后就能回长安,重新回到他的位置,这些狗腿子,蛆蝇一般让人恶心! 倪若水涨红着一张脸,反复吸气呼气,平复自己的内心。 他就在这里等那两个宦官到来,能让那两个蛆虫在他管辖的汴州地界吃上一口肉,喝上一口酒,他倪若水三个字,就倒着写! 宣政殿前,天幕还在继续。 【我们刚刚说了,倪若水那是一心想回长安啊,从刚刚讲的那“仙尘”之事中你们一定能了解他回长安的迫切心情了。他直接上谏了,说此时蝗灾才过去没多久,况且正是农忙的时候。陛下派人去找鸟只供玩乐,这实在不妥,不是一个明君应当做的事情。况且,这事就是一个劳民伤财的事情,把鸟运到宫中,宫中要招一批宫人精心养鸟,把它们当祖宗一样伺候着,这要消耗的人力物力不能够计数。】 【此外,被派出去的使者要吃肉,这些鸟要吃肉,陛下您的百姓们能不能吃上肉尚且还不知道呢。这若是让百姓看到了,肯定有“贵鸟贱人”的言论传出来,更会有大量的百姓说,当人不如当鸟,皇帝不体恤百姓。陛下您若是能将凤凰看成极为普通的鸟,把麒麟看成再普通不过的野兽,这才真正是天下的福气啊!】 [哈哈哈哈哈,使者要吃肉,鸟要吃肉,我怀疑倪若水在内涵那两个宦官。] [真的,要我说,不仅仅是姚崇这张嘴皮子厉害,倪若水的也很不错啊!] [可能古代当官的都能言善辩吧。] [那我要是穿越到古代,首先在嘴皮子这里就被刷下去。] [前面你清醒一点,你首先需要参加科举。] [我说,李隆基这不能把倪若水给罚了吧?倪若水就是内涵了一下宦官,那两个宦官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到宦官,真的很想穿回去把不要让宦官干政这七个字塞进那群皇帝的脑子里。] [倪若水的最后一句说的很对,将凤凰看成极为普通的鸟,把麒麟看成再普通不过的野兽,天下才有福了。] [这言外之意,是把百姓当成那凤凰和麒麟吧?] [感谢我出生在现代,出生在一个真正以人为本的国家。] [是的,我永远为我的国家自豪。] [李隆基不能罚倪若水,他要是真的罚了我就要骂他了。] [什么?骂他?带我一个吧。] 李隆基惶惶看着天幕摇头,不不不,他不罚,他肯定不会罚的。 不要再骂他了,他再也不去抓小鸟了。 他已经派人去把那两个宦官抓起来了。 但是这个以人为本,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千三百年后,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国家? 后人好像,都很爱自己的国家? 不仅仅是李隆基陷入了沉思,宣政殿之前的文武百官都陷入了沉思。 这个以人为本,究竟何意? 此时,夜深了,宫人拿出薄薄锦被给每个人都发了一条,一碗碗热汤也被端了上来。 各位大臣身子暖了,有精神了,脑子也活跃起来了。 他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讨论这天幕出现的以人为本四个字。 联系弹幕上下句的意思,联系倪若水的谏言,进行分析。 他们最终得出结论,这人,就是百姓。 于是明亮的天幕之下,一个又一个官员在自己面前的笔记上,郑重其事写下以人为本四个字。 包括李隆基在内。 夜深了,宣政殿前是难得的祥和。 五岁的李亨也看着天幕。 他的母妃去了皇后的宫中,让嬷嬷看着他睡觉。 但他偷偷爬了起来,将窗户扒开一条缝,顺着小小的缝隙,看着外头那即将要把天铺满的天幕。 自天幕第一次出现开始,原本在他心目当中,伟岸又英明神武的父亲就变了模样。 他的父亲不再是那个什么九五之尊,不再是那个真龙天子,不再代表着绝对的权威。他会犯错,他也是个普通的人。 他讨厌犯错。 把错处记下,就不会犯错,他把父亲的错处记下来,不仅不希望自己的父亲犯错,也不希望自己犯错。 于是今夜李亨偷偷爬起来,安静看着天幕,将天幕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了下来。 “不要让宦官干政……” “以人为本……” 五岁的李亨将这两句话小心记在脑子里,并且反复默念。 此时的他或许只能明白其表面的意思,但十年后,二十年后,他总能真正领悟其中真意。 【这个时候执意想抓小鸟的李隆基肯定是忘记他开元初年是怎么答应姚崇的了。我带大家回顾一下,姚崇问他能不能勤俭节约,不接受赋税以外的其他贡献。但是的李隆基信誓旦旦回答,能!】 [李隆基能有什么坏心思?他只是想玩小鸟罢了(doge)] [打脸来的如此快。] [想采访一下李隆基,脸疼否?] 宣政殿,李隆基按住想往脸上捂的手,默默回答天幕之上的弹幕,唉,疼的,是疼的。 【此时的李隆基只是懈怠了,不是摆烂了。况且倪若水的折子递到长安,两个宦官又把事情给闹大了,所以李隆基最终选择大力表彰倪若水的这个行为。】 【我们在讲蝗灾之前,还讲到姚崇改革吏治的政策,最后一条是关于谏诤制度的。李隆基他也明白,如果这个时候把倪若水的嘴巴给捂住了,那这改革吏治的政策也算是彻底作废,他这个皇帝毫无威严可谈。倪若水上谏这是出于什么?为民为国的公心,倪若水做的对吗?当然对,忠心劝谏一心为了百姓。最重要的是,倪若水此举是在响应谏诤制度啊!于是李隆基或许是在内心呜呼哀哉,但是他得给满朝文武一个反应,给他们一个支持谏言的反应。】 [好了,这回算李隆基做的还行,不骂他了。] [你不骂,我也不骂。] 李隆基尤感欣慰。 只要天幕不骂他,他就觉得这天幕说什么他都能接受。 不抓鸟便不抓了,天幕不再骂他才是顶顶要紧的事情。 看来没有天幕的时候,他做的不错,知道将倪若水谏言的事情大加赞扬。 就此看来,倪若水也确实是个好官,刚刚因为他想回长安而对他心生不满的情绪着实有些不应该。 此时的李隆基对倪若水的印象颇佳,并再次嘱咐高力士,一定让第二批的人快马加鞭,赶在那两个作威作福的宦官之前。 【姚崇提出的灭蝗行动,除了李隆基反对,除了倪若水反对,还是一个反对。这个人也是宰相,但是存在感不是很高,这也是我们都会忽视的宰相。他就是伴食宰相,卢怀慎。】 [姚崇我都不知道是谁了,更别说卢怀慎了。] [博主成功激起了我去看书的兴趣。] [不了解正常,毕竟那只是个宰相,对历史进程的影响不大。] 此时,宣政殿前的众人将目光都给到了存在感一向微弱的卢怀慎。 若不是天幕提起,说起宰相二字,他们确实不会想起卢怀慎。 而卢怀慎给他们最大的印象便是那句:“姚公说的对。” 不论姚崇提出什么建议,卢怀慎都慈祥站在一旁:“姚公说的对。” 久而久之,大家便知道他的意见并不重要,或者说,姚崇的看法就是卢怀慎的看法。 卢怀慎就像姚崇的小尾巴。 存在感一向低微且不喜争抢的卢怀慎有些不自在。 大家都在看着他。 他袖子里的手不自然扣了扣,对着众人腼腆又尴尬一笑。 若时间能回溯到灭蝗初期,在姚公提出治理蝗灾的时候,他一定不坚持抒发自己的见解,他一定一如往常一般,说:“姚公说的对。” 【大家或许不是很了解这个卢怀慎,我给大家简单讲两个例子,方便这个人物在大家脑海里立体起来。这个伴食宰相可以说是和旧时宰相姚崇十分相配,这也是开元初期,李隆基的用人之妙。姚崇是带着自己的政治理念登上宰相之位的,他坐上那个位置,必然是希望有所建树,必然要提出很多的看法和建议,在这个时候若是来一个与他一样有能力旗鼓相当的,两个宰相很容易就掐起来。李隆基是认可姚崇的政见的,所以在姚崇当宰相之后,给他配了一个脾气好且没什么主意的卢怀慎。】 [再说一次李隆基前期确实还行。] [其实也是他愿意找约束他自己的宰相吧,他现在要是找那些只会吹捧他的,那国家从开元初就得开始完蛋。] [他年老不仅昏庸,还老眼昏花,识人的眼光都没有了。] [唉,他要是一直像开元初期这样,也不是不行。] 李隆基捂着心口叹气,偷偷抽出一张新的纸,反复写下保持开元初期的自己几个字。 卢怀慎就坦荡站在那里,除了周围时不时飘过来的眼光让他有些尴尬之外,他倒是没什么感觉。 听到天幕那些“没主见”“脾气好”的言论,也不怎么气恼。 顶多心下感叹后人知道的真多。 当真是脾气极好。 【卢怀慎他没有主意到什么地步呢,有一次姚崇回家处理丧事,跟李隆基请了十几天的假期。姚崇整日为李隆基操心国家大事,这个丧假当然得批。但姚崇放假了,苦的可是卢怀慎了。本来应当是由姚崇来处理决断的那些公文,现在都到了卢怀慎的手里,卢怀慎他没有主意啊。难为他左看看右翻翻,焦头烂额好几日,能下定决心处理的却没有几个,总觉得自己处理的不如姚崇处理的好,总担心自己的决策姚崇会不会不满意,他整日叹息,头发都薅下了大把。】 卢怀慎难得有什么情绪波动,听到天幕把这件事给说了出来,摸了摸鼻尖,很不愿意回想当时的场景。 姚公能执紫微令是有原因的,这活儿到底还是姚公来干。 【卢怀慎被政务折磨了好几日,最后无法,惨兮兮去找李隆基说:“陛下还是把我撤职吧,我没有用,什么都办不好。”卢怀慎这话逗笑了李隆基,李隆基安抚他说:“我任用你,就是因为你品行高义,清正廉洁,是所有官员的榜样,我将你作为标杆树立在这里,是希望大家都向你学习,而不是想要你替我办什么大事,你就放心回去吧,不要再提撤职的事情了。”】 【卢怀慎清廉到什么地步呢,他是真的一点没给自己留钱啊。手头发工资了,看落魄朋友和亲戚可怜,都用来接济他们去。他住的是破旧的房子,下雨还得在门前挂上遮雨的帘子,吃的饭是豆子,没有一点油水。】 [有点可爱啊。] [麻爪哭唧唧找李隆基真的很好笑。] [这么看他和姚崇确实挺搭啊,一个干实事,一个用来给大家当榜样。] 【卢怀慎听了李隆基的话,回去了,但是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干,他将这些政务都分门别类整理好,并把重点勾画出来,方便姚崇回来后处理。卢怀慎千盼万盼,眼巴巴等姚崇回来。姚崇也没有辜负他的期盼,提前回来了,他在卢怀慎整理的基础上飞快处理政事,用了仅仅一个时辰。卢怀慎从此对姚崇更为崇拜,觉得他能力出众,还不嫌弃他不做事,实在是个好人。】 【卢怀慎同姚崇一起处理政务,有这样一个大佬在身边,他是没有什么压力的,每天做的事就是翻书递笔,把政务分轻重缓急,排排摞好,最多就是在姚崇看之前,把重点圈画出来,剩下的时间就用来等放饭了。这可能是卢怀慎上班最快乐的事情吧,他也因此得了个“伴食宰相”的名号。】 【卢怀慎也非常维护姚崇,如果遇到那些在背后说姚崇坏话的人,会凶狠狠警告他们,不许说背后议论姚崇。】 [真的想象不出来卢怀慎会怎么凶。] [凶一个,给他们凶一个!] [卢怀慎的工作,我梦想中的工作] [有这样的上司和同事真的太幸福了,一个不需要你干事的上司,和一个愿意把事都揽走的同事。] [我觉得工资还是正常发的,毕竟李隆基不至于抠到减俸禄。] [哦,工资还正常,一点活不干还能拿主管的工资,更羡慕了。] 卢怀慎看着天幕,所有发言的后人全部都在羡慕他。 他也很认同,有姚公在,处理政务真的很轻松。 应当感谢感谢姚公。 想着,卢怀慎起身往姚崇那里走去。 姚崇心里也十分喜欢卢怀慎,毕竟他什么都会听他的,还是他坚定的拥护者,完全不像那个张说,什么都想来呛他一口。 因此他对卢怀慎非常和颜悦色,脸上的褶子都平了几分。 姚崇看到卢怀慎往他这里走来,也站了起来,作迎接他的样子。 李隆基难得开心看着他们二人,天幕说了,他挑人的眼光不错,他也深以为然,瞧瞧他们搭班处理政事,多么有效率,瞧瞧他们之间的关系,多么有爱和谐。 卢怀慎作长揖表示感激:“某愚钝,这几年都要感谢姚公不嫌弃我,还对我多加照拂,多谢姚公。” 卢怀慎非常客气,姚崇也是十分客气。 此前就对卢怀慎印象不错,更遑论今日有天幕证实卢怀慎确实对他崇拜有加,甚至在背后对他多次维护。 姚崇将卢怀慎扶起:“卢公深明大义,清正廉洁,不必妄自菲薄,实在是过谦了。” 他们二人的举动百官都能看到,二人之间的和谐氛围,百官也都能感受得到。 大家看着二人,会心一笑,只觉得也共享到了这份和谐的气氛。 在一片和谐之中,有一个小小的,阴阳怪气的声音。 张说眼睛翻到天上去,换了个强调阴阳道:“不必妄自微薄,实在是过谦了。” 对他就从来都没有什么好脸子,现在作出一副团结同僚的样子。 要是卢怀慎真有什么本事,姚崇才不这么对他呢。 卢怀慎该感谢的可不是姚崇,感谢陛下都靠谱一些。 姚崇,虚伪。 张说声音小小的,众人也不在意。 但天幕的声音是大大的。 【既然卢怀慎和姚崇从来都没有意见上的分歧,为什么在灭蝗一事上,卢怀慎厉声辞色要反对姚崇呢?】 天幕下,姚崇与卢怀慎的手还在交握着。 一人眼神感激,一人面色动容。 此时听到天幕的话,二人相执的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 感激的眼神和动容的神色都变成了尴尬。 场面一时间变得微妙起来。 卢怀慎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来为自己解释,姚崇觉得应该说些什么表示自己的大度。 “姚公……” “卢公……” 呀,更尴尬了。 两人心照不宣,顺势把搭在一起的手放了下来。 “姚公先说……” “卢公先说……” 第33章 (视频) 李隆基痛心疾首:宰相背弃我! 【卢怀慎之所以在这件事上反对姚崇, 和他的佛教思想有关。卢怀慎认为,蝗虫也是生灵,蝗虫的性命也是性命, 不可大肆捕杀,否则就是有违天和,会给国家招来灾祸的。这种慈悲论在当时也是十分盛行的。】 【也难为卢怀慎反复下了多次决心之后, 犹犹豫豫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毕竟他向来只是一个会说:“姚公说的对”的伴食宰相。】 【姚崇的战力稳定输出, 他抓住了重点, 直接了当地说:“蝗虫的命是命, 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蝗虫是生灵,你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蝗虫死掉,所以你忍心看着百姓一个接一个死掉吗?你如果真的怕杀蝗虫会被佛惩罚, 那你大可放心, 杀蝗是我姚崇做的,与你无关,上天降祸也都是降在我的头上,并不会牵连于你。”】 【姚崇这话说得巧妙, 先是用人命大于蝗虫之命来推翻卢怀慎的慈悲论,接着用激将法, 将自己放在了舍己为人的大无畏角度, 卢怀慎如果继续坚持他自己的慈悲论, 那便会得一个贪生怕死的名声, 高下立见。】 【我们之前说了, 卢怀慎之所以能坐到宰相的位置上, 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处理政务的能力, 能帮李隆基排忧解难, 而是因为他品性高洁, 光站在那里,就是一根标杆,起到了给所有文武百官树立榜样的作用。如果此时卢怀慎继续坚持己见,不顾百姓的性命,心里想的只是能否保全自己,他还会是这个标杆吗?卢怀慎只是没什么能力,但是他并不傻,所以最终他还是闭嘴,不再继续反对姚崇。】 [哈哈哈,姚崇他不仅不信鬼神,他还不信佛。] [他真的,我哭死,好坚定的唯物战士。] [卢怀慎这个反抗也没有什么力度。] [再次感叹姚崇的嘴巴真的很厉害。] [信佛可以理解,但是把动物的命放在人命之前就有点离谱了。] [卢怀慎有些分不清主次了。] 宣政殿前,卢怀慎看着天幕,再次深感灭蝗一事上,自己出言反对姚公,到底还是做错了。 于是他再一次作了长揖:“是我糊涂了。” 姚崇赶忙又伸手给卢怀慎扶了起来,客套道:“卢公仁慈。” 他又补充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今蝗灾也过去了,卢公不必介怀。” 张说将此尽收眼底,又翻了一个白眼。 李隆基刚刚见这尴尬的气氛,正准备说些什么,没想到这尴尬气氛又自己消融了。 想来还是他的这两位宰相选的好啊,不闹矛盾,相亲相爱。 说到底,还是他有眼光。 【姚崇不仅仅将灭蝗的政令发布出去,并且还将灭蝗的情况作为一项衡量刺史工作的标准,赏罚分明,这样以来,各州刺史都不敢耍什么心思了,只能老老实实干活。所以尽管这个蝗灾持续了两年之久,但确实没有造成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粮食产量也算是稳定下来了。】 【总结一下,姚崇的“十要事说”以及他对吏治的整顿,还有治理蝗灾,是他的三个功绩。我们从中能看到,他有一种虽九死其尤未悔的精神,踏实,务实。于宏观之上,他将整个朝堂的状况尽收眼底,根据当时政局出现的问题,提出了著名的“十要事说”,在微观上,他又根据情况及时做出调整,提出更加详细的四条政策以整顿吏治。】 宣政殿前,一向稳重的姚崇激动起来。 来了来了,开始总结了,开始总结他的功绩了。 他姚崇的功绩,这整个长安城的人都能看到。 姚崇坐在案几前,不知道是双手交握好,还是以手拿笔更好。 他若是拿笔记下天幕之言,会不会显得他有些虚荣? 罢了罢了不记了。 大家都在看他,他感觉到了。 哎呀,这么多长久注视他,甚至于仰望他的目光齐齐汇在一起,确实让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姚崇脸上没有表情,刚正不阿的模样,背却挺地更直了。 他仔细品着天幕的话,三件功绩,“十要事说”、整顿吏治,治理蝗灾。 只是为何只总结到了治理蝗灾? 他的功绩仅仅三件吗? 就是治理蝗灾,也是前两年发生的事情了,如今蝗灾基本结束,政局也稳定下来,他能感觉到陛下对他越发信任起来。 在这样的信任之下,他当然会更尽心辅佐于陛下,他必然能创造出更多令人仰望的功绩。 天幕难道不说说他未来做的一些事情吗? 姚崇如钢铁一般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龟裂,他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此时姚崇的儿子姚彝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天幕讲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倪若水,什么卢怀慎,不是他爹,不感兴趣,不想听。 姚彝提前与他的夫人说好,等天幕讲到了重要的地方,就把自己喊起来。 接着将厚毯子一直盖到脖子底,躺在摇椅上就睡着了。 在天幕说到“总结一下”的时候,姚彝夫人觉得,这大约就是重要的内容了。 于是他把姚彝给晃醒。 姚彝一头雾水,脑子还是一团浆糊,但是耳朵已经开始工作了。 “三个功绩。” “虽九死其尤未悔的精神。” “踏实,务实” 姚彝瞬间清醒。 哦呦哦呦,这是在说他爹呢! 这是天幕对他爹的总结是吗? 这天幕是要被全长安城的百姓都看到的是吗? 陛下是否也会看到?是的吧? 虎父无犬子啊! 希望陛下也看看他,他是姚崇的儿子,他也不会差的! 此时,与姚彝一并兴奋的还有姚异,他手舞足蹈快乐的不行。 这样功绩显著的人,是他爹啊! 感觉这样的爹可以保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不,不单单是衣食无忧,他还要过上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奢靡日子。 他爹声望越高,他就能得越多的钱呀。 姚异只觉得喜悦的情绪在心中积聚,越来越多,溢出胸腔,马上便要喷薄而出。 快乐! 【开元四年,在蝗灾结束之后,李隆基对姚崇的信任达到了空前的高度,在之前我们便说过,他们君臣之间,着实难遇。姚崇为李隆基尽心办事儿,李隆基对姚崇能差吗?当然是不能的。有一次姚崇生了病,李隆基见不到姚崇抓心挠肝,仅仅一天就派了几十个人去探望病情。姚崇不在,政务落到了源乾曜的身上,源乾曜是姚崇的新搭子,并不是卢怀慎干的不行,开元四年的时候,卢怀慎因病辞官,不久后就去世了。】 [一天派几十个,李隆基他真粘牙啊。] [也可能是记载的时候为表达李隆基对姚崇的信任,搞了些夸张的手法。] [这段时候他俩感情好是真的。] [前面的我建议你轻易不要说他俩感情好。] [有反转吗?] 弹幕的注意力还是在姚崇和李隆基的关系上,但是宣政殿前,看着天幕的人,注意力就不在于此了。 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卢怀慎傻了。 天幕说什么了,他没看错吧? 开元四年,卢怀慎因病去世? 他是卢怀慎没有错,开元四年,就是今年啊? 天幕说他要死了? 古人的生死在后世人眼中是必然发生事情,后人们知道他们生于几年,又于几年去世,他们知道太多太多历史人物的死亡日期,对后人来讲,这是历史,这是已知,这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那只是历史书上,简单的几串阿拉伯数字符号。 可对于古人来说,这是当下,这是未知,这是他们不知道何时会发生的事情。 那不是书册之上寥寥几笔的文字,那是他们实实在在,正在走的人生。 因此,不仅是卢怀慎震惊迷茫,宣政殿前的众人都唏嘘不已。 李隆基看着天幕,又看了看这个当了一辈子标杆的卢怀慎,最终叹息,挥手让宫人为卢怀慎多添了热汤与毯子。 姚崇走到卢怀慎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隐约有了湿意。 这是日日与他一同处理政务的同僚啊。 他品行高洁,愿意慷慨资助身边落魄的朋友,性子淡泊不那么激烈,尽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姚崇越想心里越发难过起来。 更难过的是张说。 他十分懊悔。 他真是不应该!他刚刚还阴阳怪气,他跟姚崇结下梁子,与卢怀慎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真该死! 张说痛心疾首,端着自己桌上的热汤就要去给卢怀慎道歉了。 卢怀慎将大家的善意一一接收。 他反复思索了一会,最终还是释然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天定的规律,这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佛家的思想让卢怀慎在灭蝗的时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顶撞了姚崇,佛家思想在此时,也让卢怀慎坦然接受了这个消息。 生命是无常变化的,生命却也是无穷无尽的,正如滔滔洪流不可遏制,又如翻涌的波浪,无时无刻不在变动。 生未尝可喜,死也未尝可悲,不过是从这扇门,走到另一扇门罢了。 此时卢怀慎的心境比往日任何一刻都要通透,他坦然一笑:“生死如一,身死未尝不是生,诸位不必难为。” 文武百官心里难过更添一分,他们这群人还要一个将死之人来安慰。 同时心里对卢怀慎更高看一眼,从古至今能坦然面对生死的,实在太少。 此时姚崇的儿子姚彝看了看天幕,不屑一顾,卢怀慎,就是经常跟在他爹后头的那个小老头? 嗤。 生死天注定,随他去吧,不是很关心。 【姚崇请假休息,政事都落在了源乾曜的身上,他每每去跟李隆基汇报工作的时候,李隆基都要提姚崇。李隆基听到顺遂自己心意的,就说:“这是姚崇让你这么做的吧?”如果听到不那么对自己胃口的,就很嫌弃:“你怎么不跟姚崇商量商量。”这其实不是李隆基挑刺,因为李隆基的感觉是对的,那些令李隆基满意的政见确实是源乾曜跑去罔极寺咨询了姚崇的。】 [哈哈哈老双标人了。] [不过这也是能说明,姚崇跟李隆基是有默契在的。] [有默契也没用啊,姚崇两个儿子太拉胯了,爹在前面呼呼跑,他们在后面使劲拖后腿。] 姚崇的两个儿子,姚彝和姚异虽然不在同一处,但此时齐齐拧眉质疑:“嗯?” 姚彝十分暴躁:“天幕在说什么屁话呢?” 姚异对天幕的话不敢苟同:“什么叫我给我爹拖后腿?我这儿子再贴心不过了!” 姚彝骂完了犹不解气:“天幕这是污蔑,污蔑!嘴张她身上,她能随便说,她是亲眼来看到我拖后腿了吗?” 姚异也气愤:“后人真是不知所谓,什么都能拿出来乱说!” 姚崇看到天幕上的弹幕说起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心里一凉,悄悄往李隆基那里看了看。 李隆基看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小事的样子。 姚崇努力稳了稳心神。 这弹幕是跟随着神音所说的内容走的,只要神音不把他两个儿子扯出来,陛下就不会再想起来这件事。 【源乾曜什么要去罔极寺找姚崇呢,因为那个时候长安的房子比较贵,姚崇没有买房子,就住在了罔极寺。罔极寺其实不是一个好的地方,冬天十分冷,夏天蚊虫多。姚崇这回请了长假,可怜了源乾曜天天要绕长长的一条路去找姚崇,于是源乾曜干脆和李隆基说:“我觉得姚公住在罔极寺不妥,罔极寺不是一个什么养病的好地方,不如让姚公去四方馆住吧。”】 【李隆基一听,觉得这源乾曜终于说点他爱听的话了,这四方馆好啊,四方馆离他更近了,让下人去探望姚崇肯定更方便。最重要的是,他的姚爱卿离他更近啦!】 视频在李隆基的脸上贴出一个表情包,配文是:开心.jpg [哈哈哈哈真有意思。] [要是姚崇能一直当宰相就好了。] [看到这里感觉姚崇和李隆基都很可爱啊。] [这才是宰相的样子啊,真不知道最后的那个李隆基是怎么找的,摸黑找的吗?] [我弱弱说一句,姚崇长久当宰相也是不行的……] 【这是皇恩浩荡了,姚崇肯定不能一口答应下去,否则显得自己十分不含蓄。所以姚崇推辞了一番,跟李隆基来了一个简单的拉扯。姚崇说:“这四方馆是接待外来使者用的地方,设施都是最好的,我住进去不合适,更何况这四方馆里全都是档案,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李隆基怒了,我不要你觉得,我只要我觉得。李隆基霸气回道:“合适,非常合适,四方馆的建造就是为了国家政务,让你住进去,也是为了处理国家政务,能有什么不合适的呢?要不是制度不允许,我还想让你住进宫里来呢!”由此可见李隆基对姚崇的宠信了。】 姚崇听天幕逐渐把事情说向了陛下对他的礼遇上,心完全放了下来。 他对自己和陛下的关系还是十分有信心的,不仅有信心,他还认为自己与李隆基或许可作为君明臣贤的典范。 姚崇两手交握,只希望天幕再说一些他未来会有的功绩。 人至不惑之年,只求一个稳当,天幕说什么,他照着做便可以。 他姚崇必定要将贤臣之名,远播与当下,流传千载,在后世永存! 李隆基看着姚崇,也是越发的满意。 这是他亲自请来的宰相,自他登宰相位,一心为了江山社稷操劳,尤其是治理蝗灾,更是把黎民百姓放在了心上。 他李隆基在做皇帝初期就能将这君臣之间的佳话传到后世去,这实在不能不令他心中鼓舞。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四方馆吗,住,可以住!拿来给他的姚爱卿住! 看来天幕很公正,若是他做了好事,天幕也一定不会吝于夸赞,他一定要坚持下去,希望天幕能多来一些这样的褒扬故事,不仅讲给他听,还要讲给所有的文武百官听,最好整个长安城的百姓,也都来听一听! 姚崇与李隆基隔着百官,久久对视。 其中所饱含的深情自不必言说。 长安城的百姓也的确在听。 有小部分对政治并不感兴趣的,看一眼便回去睡觉了,但更多对政治感兴趣的,扒着眼皮强撑困意都要把这天幕给看完。 “哦呦,姚宰相是个好官儿!” “哎呀,你不知道,当时蝗灾波及到汴州,我阿姊就在那里,原来是姚宰相坚持要治理蝗灾,他真好。” “姚宰相心里是惦记我们的。” “希望所有的官儿都能像姚宰相这样才好。” 有些欲参加科考步入官途的,此时看到天幕更是激动。 这就是他们为官的典范啊! 道德上以卢宰相为标杆,在仕途上,还是要以姚宰相为榜样啊! 宣政殿前众人都在为李隆基与姚崇之间的君臣情而感怀, 源乾曜看着天幕,心中振奋。 不为陛下与姚公,而是为他自己。 他要当宰相啦! 天幕说的,不会有假的,他要当宰相啦! 源乾曜心中快乐马上要显露在了脸上,嘴角动了动十分想上扬。 但他忍住了。 不合适,现在笑还不合适。 毕竟在他之前的卢公因病去世,这天幕要讲的重点在姚公,也不在他。 不能笑不能笑。 源乾曜把嘴角强制性耷拉回去。 现在的感情处理非常微妙,不能想着自己,既要为卢公的因病去世而难过,也要为姚公和陛下之间的君臣情谊而开心。 考验他的时候到了,一定要恰当将这复杂的感情展示在脸上! 此时,有眼力见儿的大臣已经出列拍马屁了。 “恭喜陛下得姚宰相这般贤臣。” 好话自然不嫌多。 众人看到姚崇和陛下笑意加深,一个两个全都出列了。 “恭喜陛下!” “贺喜陛下!” “恭喜姚公!” “贺喜姚公!” 夜深了,天转冷。 所有大臣为站起来附和一声,钻出了盖在身上的薄毯,都站了起来。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都冻地打哆嗦,但宣政殿前的气氛是火热的。 在众人的恭贺声中,李隆基与姚崇两个人的视线再次汇聚到了一起。 李隆基欣慰:不愧是朕的好宰相! 姚崇感怀:感恩陛下知遇之恩! 高高挂在天上的天幕是不能感受到现场火热的气氛的。 【但姚崇是不是真的会一直受到这份宠爱呢?其实是不能的。】 姚崇和李隆基的脖子齐齐僵住。 火热的泡泡被钢针瞬间戳碎,风簌簌吹过,宣政殿前,一片冷寂。 姚崇和李隆基本能看向天幕。 李隆基感觉天虽冷,但他要冒汗了。 天幕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之后难不成干了什么糊涂事,误杀了一个贤能的宰相! 救命,谁能来管管以后的他啊? 这都干的是什么荒唐事儿啊? 他就知道天幕对姚崇大夸特夸不是什么好事,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求求了,千万不要是他干了什么坏事了。 他会被天幕骂死。 他不仅要被天幕骂,文武百官也要骂他,谏诤制度刚刚完善,百官嘴皮子都厉害呢。 李隆基在心中双手合十,虔诚祈祷,以后的他千万不要脑子发昏,干了什么对不起姚崇的事情,千万不要。 姚崇双眼发昏,快站不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那两个儿子难不成要暴露了? 不能够吧?他两个儿子那蠢材还能被记到史书上去流传后世?不要闹了,这怎么可能呢? 难不成是他自己干了什么事情惹怒了陛下? 不能够,不能够,他跟陛下关系好着呢,荣宠加身,陛下怎会恼他,不会的。 难不成他两个蠢儿子真的暴露了? 姚崇汗涔涔,想了想第一回天幕背刺陛下的模样,连拉起衣袖擦擦汗的力气都没有了。 【坏就坏在他那两个儿子身上。姚崇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姚彝,一个叫姚异,我们之前说到卢怀慎死在了开元四年,姚崇的长子姚彝也死在了那一年。】 远离长安的姚彝一个弹跳从躺椅上蹦起来。 刚刚听完卢怀慎死讯,说着生死天注定,随他去吧,不是很关心的姚彝,此时眼睛要冒火了。 他两手握拳对着天幕挥了又挥:“我正值壮年!谁死了?你说谁死了?你再说一次!” 天幕当然听不到他讲话。 姚彝得不到回应更加生气了,他鼻子快气歪了,感觉胸腔之中的怒火将他团团围住,他的五脏六腑就像胀了气一般,他甚至想对着天幕拳打脚踢:“你才死了,你听到了吗,你才死了!” 宣政殿前。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李隆基完成了完美的情绪转变。 他痛心疾首看着姚崇。 原来他这回真的没干坏事,可是他的好宰相,背弃了他! 第34章 (视频) 姚崇哭泣.jpg:原来陛下不是真的爱我 姚彝大声叫嚷:“这天幕妖言惑众, 胡言乱语!” “我要去见我耶,我要去见陛下,陛下该管管这些江湖术士的了, 要我死?这根本不可能!” 姚彝的夫人看着他疯疯癫癫,像是得了失心疯的模样,往后退了退。 她看着天幕, 心里如明镜。 尽管姚彝竭力不愿意承认天幕所说的内容, 说着是江湖术士的妖法, 但她知道, 天幕说的大概是真的。 她也知道,她的郎君心里是有七八分相信的,否则不会癫狂至此。 是啊, 谁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死讯呢? 上一刻还在做着借祖宗的荫蔽升官进爵, 回到长安的美梦,下一刻这梦就重重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姚彝的夫人听着他重复喊着要去见耶,去见陛下, 心里只余叹息。 他大概只看到了天幕说的,他死在了开元四年。 却忽略了天幕还说了, 他阿耶的荣宠不会一直加身, 他阿耶一世的英明, 毁在了他的身上。 他喊着要见阿耶, 要见皇帝…… 或许是见不到了吧。 宣政殿。 姚崇听到天幕点出了他的两个儿子, 心里仅存的一点希望彻底破灭。 天幕什么都知道, 并且还要大讲特讲。 此时他心里开始生出一些后悔, 后悔自己太过纵容两个儿子。 姚崇失意, 张说便得意了。 他摩拳擦掌, 兴致昂扬。 他就说,根据前面两次天幕进行推测,天幕是不会光说别人好话的,天幕总得背刺点什么。 若说天幕一直背刺陛下,他是不太行相信的。 天幕既然讲到了宰相,讲到了姚崇,那么他是坚信天幕一定要说些什么背刺他的。 这寒风瑟瑟里他等了这么久,终于要等来了! 张说一改萎靡状态,此时拿好了比,跃跃欲试,已经迫不及待想把天幕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住了。 【说到姚崇的两个儿子,就要说到魏知古。】 宣政殿前议论纷纷。 “魏公?魏公不是去年已经病逝了吗?” “是啊,只记得魏公突然被罢为工部尚书,不久后病逝了。” “魏公此人刚直,先帝还在位的时候就多次直言上谏。我还记得先帝想为当时的金仙公主和玉珍公主修建道观之时,是魏公说,希望先帝体察民意,罢去劳役,造福百姓。” “魏公第一次谏言未被采纳,又去谏言第二次,言辞恳切,一心为民。” “不知魏公和姚公的两个儿子为何会扯上关系。” “说起来,魏公还是姚公提拔的。” 说到魏知古,李隆基有了些印象。 他看着天幕想了想,姚崇的两个儿子是不是让魏知古去办事了?他记得这么个事儿。 【魏知古可以算得上是先天政变的功臣。我们在直播中讲过,太平公主后期的势力达到“七位宰相,五出其门”的地步。这个魏知古就是剩下两位之中的一位。李旦将他提拔为宰相,严格来说,他算是李旦的人,在李隆基和太平公主政斗的时候站中立。】 【但他又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中立,李旦年岁已高,新帝出现只是早晚的事情,魏知古也需要为自己谋后路。在太平公主与李隆基之间,他看好的是李隆基。因此他在得知太平公主要发起先天政变的时候,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隆基。】 【开元初年,魏知古官至黄门监,也算是与宰相同等的位置。按照职位来说,他与姚崇相差并不是很多。但姚崇对魏知古的态度是什么呢?姚崇有些看不起魏知古。原因有两点。】 宣政殿前又热闹了。 “姚公看不起魏公,竟还有此事?” “你资历尚欠,你还不知道这些。” “那陛下知道吗?” “哎,这我就不知道了,莫要问了,小心祸从口出。” “真是稀奇,姚公与魏公不和,可我听说魏公是姚公提拔的呀。” 李隆基面色复杂,并未说话。 【第一点原因是,魏知古是小吏出身,自科考得中之后,他仕途之上的每一步走的都有些艰辛,他是一步一步爬上与姚崇差不多的位置上的。姚崇是有些看不上他的身份的。第二点原因是,魏知古之所以能在李隆基手底下有那么一些位置,是走的特殊路子。他向李隆基告密得到了功臣的名头,才能有最终的宰相位置,他并不是像姚崇那种正统官僚,姚崇自然不喜欢他。】 【还有一点原因,就是姚崇曾在魏知古往上爬的时候,拉过他一把。姚崇看着曾经远远不能及自己的人,现在突然与他平起平坐,他心中自然不舒服。姚崇始终记得他帮助过魏知古的这件事,所以与魏知古说话总用高人一等的姿态。】 宣政殿前有人惊诧,有人恍然大悟,有人没什么表情。 唯一扬眉吐气的是张说。 他拿着自己带的笔和纸,飞快将天幕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录下来。 记下来,都要记下来。 他就说,姚崇是一个虚伪的人,但是没有人相信他的。 姚崇他排斥异己还喜欢搞小团体,只是他也太会掩饰了一些。 亦或是有人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但是没有人敢说出来。 张说边想便愤愤然写。 现如今天幕把这些鲜为人知的事情说了出来,众人就看清了姚崇的真正的样子。 平日里受了姚崇不少绊子的张说此时神清气爽,通身都舒畅了。 天幕将姚崇的本性分析地透彻,他倒要看看姚崇还怎么装。 此时姚崇的心态与最初完全不同了。 他不再飘飘然接受着天幕对他的诸多赞颂,不再认真将天幕说的话逐字逐句记录下来。 他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连带着之前的那些骄傲也一并抽走了。 【张说的心态不是很好,魏知古的心态好吗?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都是半斤八两罢了。此时魏知古身居宰相位,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仰望姚崇的宰相了,他的心态也变了。魏知古认为,我跟姚崇相差不大,他凭什么对我颐气指使?我现在是宰相啦!我已经不是最开始那个需要仰仗姚崇鼻息的小官吏!】 【两个人之间明明是有着提携的恩情的,但是应当牢牢记住这恩情的魏知古只想让姚崇赶紧把这件事忘记,而不应该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姚崇,希望魏知古始终牢记他的恩情,对他再恭敬一些。两个人因为地位的变化,心态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矛盾自然就产生了。】 [好家伙,原来他俩心态都不怎么行。] [我还真以为姚崇是那种大公无私,一心为民的好宰相呢,原来不是啊……] [看到魏知古地位上来了,他就怕魏知古来分割权力了?] [说到底魏知古已经不是那个小官吏,人家凭本事上来的。] [可能在姚崇眼里魏知古的本是就是耍心眼吧。] [但是最起码也要尊重一点吧。] [其实魏知古也不是完全好的,姚崇帮了他这份恩情不能忘记。] 天幕之上,一条又一条的弹幕都是对姚崇的评判。 这一条接着一条的评论不仅仅是他姚崇能看到,陛下也能看到,在场的文武百官都能看到,甚至与长安城的百姓也都能看到。 尽管现在无人议论,但姚崇知道,这不代表着大家在背后也不议论。 他甚至都能想象的出同僚们都会说些什么。 “姚公怎么是这样的人。” “没想到啊,平时看着很正直的一个人。” “你们都还不知道吧?我之前就知道了,但我怕说出来没人相信……” “此前我请姚公办事,因为与他关系不亲密,姚公见都未见。” “他两个儿子也不行,霸王一样,只知道敛财。” 姚崇仰着头看,只觉得血液汇聚到了大脑,他连思考的能力都快没有了。 他这辈子都没有想过,到年老之时还要面对这样的场面。 他已经入土的年纪,还要承受这个晚节不保的骂名。 那他此前所做的那些政绩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些不好听的声音会不会将他的功绩囫囵抹去。 若真是如此,那他姚崇这一生的意义在哪里呢? 恍惚间,姚崇明白了李隆基被天幕背刺的感受。 在此刻,他与李隆基深深共情了。 除此之外,姚崇能感受到的便是无穷无尽的后悔。 若他那些排斥异己的心思不要作祟那便好了,若他对魏知古不要那样颐气指使便好了,若他……若他不利用权职之便,将魏知古调到东都便好了。 然悔已晚矣。 【开元二年的五月,选官如常进行,姚崇与魏知古的闹矛盾却在这个时候爆发了。选官地分别在长安和洛阳两都进行,唐玄宗时期,政治中心在长安,自然是长安这里的选官更为重要。当时魏知古官至黄门监,长安选官的工作是应由他负责的,但因为姚崇看不起魏知古,想要给他使绊子,所以姚崇去和李隆基说,让魏知古去主持洛阳的选官吧。】 【魏知古不愿,却没有什么反抗的好办法,只能闷闷不乐往洛阳去了。巧的是什么呢,巧的是姚崇的两个儿这时都在东都洛阳,他们也听说了魏知古要来洛阳主持选官的事情。】 [那两个货也在那里啊。]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 [哦吼,感觉要完蛋了。] [姚崇怎么生出了这两个败家玩意。] [这其实跟姚崇不约束自己的儿子也有关系。] [孩子不听话,还是得打的。] 此时的姚彝虽疯疯癫癫的,但他听到天幕不断提起了姚崇的两个儿子,和魏知古的名字,还有东都洛阳。 他心里知道,自己这辈子与加官进爵再无半分关系了。 姚异自天幕说到,他的父亲不会一直荣获盛宠的时候,便傻了。 他塞了满嘴的瓜果都忘记拒绝,像是一个呆子。 他的父亲不会一直获得盛宠,那他怎么办呢? 他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将要从哪里从得到呢? 他父亲不会被降职吧? 如果没有一个宰相的父亲,那他姚异还有什么特殊的人,他不过泯然众矣,那群兄弟朋友谁还愿意跟在他身后呢? 接着,他听到了魏知古和东都洛阳,他知晓天幕要说出什么,气冲冲把果盘都掀了:“我父亲有恩与魏知古,我让他帮我半点儿事怎么了?那不是他魏知古应该做的吗?魏知古应该知道报恩,否则成什么了,那是白眼狼!” 宣政殿前,李隆基和姚崇都知道天幕要说什么事情了。 姚崇带着几分无力把眼睛闭上了。 陛下做错了事天幕尚且不会放过,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宰相呢。 李隆基看着天幕,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让人猜不出他的情绪。 【姚崇的两个儿子在东都洛阳结识了一群狐朋狗友,一年一度的选官没人愿意错过,这些狐朋狗友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他们的朋友是谁啊,是当朝执掌紫微令的宰相,姚崇的儿子啊,要是姚崇愿意开口,他们还愁没有官儿做吗?就是谋个闲散官职白拿俸禄也是好的,如果能谋个好差事,鸡犬升天也未可知啊!】 【他们求到了姚彝和姚异头上,打听到被派来东都主持选官是魏知古时,这两人满口答应,大手一挥道:“这事儿放心,好办,我父亲有恩于魏知古,我们哥俩把这事跟他提了,他没有不办的!”于是,魏知古在长安被姚崇坑了一把之后,还要被两个后背颐气指使地对待。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魏知古一气之下,把这件事告诉李隆基了。】 [这两儿子太气人了。] [这真不能怨人家魏知古生气吧?他们姚家上下都没拿他当人看。] [小吏出身怎么啦,看不起小吏出生呗。] [看到这里拳头硬了,谁能帮我锤他们两拳啊?] [姚崇亲自整顿的吏治,现在他那两个好大儿要破坏这个吏治,真可笑。] [皇帝越过部门任命别人不行,他姚崇就行啊?] [真威风呢。] 天幕之上,不乏偏激的言论出现。 但投射到宣政殿,着实引起了众人的深思。 是啊,姚崇在“十要事说”里信誓旦旦,要求陛下对亲信的不法行为严加制裁,更不要任命亲属出任公职。 可是他姚崇做了什么啊? 任由两个儿子为非作歹不加约束? 合着所有的规矩都是用来约束皇上的,他自己是跳出这个规则之外的吗? 向来服众的姚崇,此时威严摇摇欲坠。 李隆基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些不满。 他觉得天幕说的对。 他的好爱卿提出“十要事说”就是用来约束他的,一张嘴巴全放在他身上,那他自己呢?他自己就干净了吗? 姚崇不许他破坏吏治,但是他的儿子冲在了破坏吏治的第一线。 李隆基是知道这件事的,当时因为姚崇的一张巧嘴,他还以为魏知古是那个小人呢。 李隆基愤愤然,面色不虞。 【李隆基听说这件事后,便去问姚崇了。李隆基没有直接问,他找了个闲暇的,与姚崇独处的时候问他:“姚爱卿有几个儿子啊?都在哪里任职呢?姚爱卿的品行我是知道的,但说起来,我还不太熟悉姚爱卿的儿子们,不如姚爱卿为我介绍介绍吧。”】 【姚崇人精一样,平时没听到陛下问他的儿子们,怎么偏偏选官结束,魏知古回长安了,陛下就对他的儿子们感兴趣了。姚崇心里不爽:魏知古这个背后告状的小人!但是回复李隆基的时候,姚崇却是一片公心的样子,他正直地说:“我一共有三个儿子,有两个正在洛阳。我猜他们一定是去向魏知古求了些不该求的,若他们真的做了这样的事,陛下您只管罚他们!”】 [这话真的很像家长对幼儿园和小学老师说的,我孩子要是不听话你就狠狠地打他就行了!] [哈哈哈哈笑死,但是老师会打吗?老师不会打的。] [没错,而且老师如果真的要打了,家长就该去学校闹了。] [这就是客套话,听听就算了,李隆基这个傻白甜不会相信了吧?] 宣政殿前李隆基坐姿高大而威严。 谁都没有看到他心虚瞟向一边的小眼神。 他信了吗? 是啊,他信了,他以为他的姚爱卿刚正不阿呢…… 【李隆基听姚崇这么说,非常的意外,他还以为姚崇会给他的两个儿子求情呢。没想到姚崇不仅没有求情,还深明大义任由他处罚两个儿子。此时李隆基对姚崇的好感拉满,他问姚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你的儿子跟你说了这件事了吗?”】 【姚崇回答:“我的儿子没有跟我说这件事,是我猜到的。早年的时候,我曾帮过魏知古,这事我的两个儿子直肠子,脑袋又笨,不会转弯,他们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以为魏知古会报答我的恩情,所以我猜测,他们去找魏知古求了些什么事情。”】 【李隆基这立马就抓住了重点,姚崇对魏知古有恩啊?那魏知古还来告什么状呢?可管好他自己吧!李隆基站在了姚崇的角度,认为姚崇是被背刺的那一个,愤愤不平:“原来这个魏知古才是小人呐,他这样的人怎么配当宰相呢?他才不配呢。”】 [啊……李隆基还真是那个傻白甜啊……] [他不聪明。] [没错,不是很智慧的样子。] [嗨,我觉得还是姚崇太能演了。] 天幕下,李隆基心虚更甚。 毕竟当时他是真心实意觉得魏知古是那个小人的。 他飘忽的眼神里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试图在百官中寻找魏知古的影子。 他记得他应该是把魏知古给贬了的,不知道还在不在长安。 李隆基用视线扒拉了一圈,没有扒拉到。 高力士贴心上前:“陛下在寻魏公吗?” 李隆基转头看向高力士。 高力士那是何人,跟在李隆基身边多年了,他不待李隆基点头,就明白了李隆基的意思。 他连忙补充:“魏公于开元三年病逝,终年六十九岁,追赠幽州都督,谥号为忠。” 李隆基心下松了口气。 活至这般岁数,也算是寿终正寝。 【李隆基说魏知古不配当这个宰相,姚崇心里深以为然,甚至想点点头表示同意,但是他真的能点头吗,他可不能啊。所以他言辞更加恳切对李隆基说:“陛下,这可万万不能啊!这本来就是我那两个蠢儿子的错处,陛下如果再给魏公降职了,那我实在于心难安,没有这样的道理。况且陛下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天下人都会认为陛下偏心于我,这也有损陛下您的名声啊。我两个蠢儿子罚就罚了,陛下的名声可是一丁点都不能损坏的。”】 [又想笑了。] [李隆基改名叫李甜甜吧,怎么说什么信什么呢。] [你可以叫他傻傻,但不许你叫他甜甜,他后期干的事只会让人心梗!] [我感觉李隆基会为自己的名声考虑,不会给魏知古降职的。] [特意切出去查百度百科回来,魏知古被降职了。] [啊?这不就离谱吗?] 李隆基看着天幕挠了挠头,后人都以为他完完全全被姚崇蒙蔽了吗?他没有耶…… 但是后人若是真的愿意这么想,那也不是不行。 李隆基扣扣手,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样一来,在他与姚崇的关系之中,他才像那个被背弃的那个。 这样以来,后人或许会更偏向他一些,天幕也许会多说一些他的好话。 张说的快乐难以言喻,偏偏还不能和其他人分享。 他只能把刚刚天幕说的话记录好,拿起来反复观看。 这话太虚假了,真的太虚假了。 啧。 现在的人看不清姚崇的面目没有关系,后人的眼睛可是雪亮的呢! 这天幕的声音可大着,不仅仅是宣政殿前都能听到,整个长安城的人也都能听到。 姚崇日后如何立足官场呦…… 他再也不能眼睛长在脑袋上了吧。 张说兴奋,拿起笔想在旁边批注虚伪二字,但想想着说不准会被旁人看到,终究还是忍住了。 姚崇此时心里五味杂陈。 他先是后悔。 天幕说的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如覆水难收,如何能改。 他已然没有改正的机会了。 此时他万分希望,这次的天幕像第一次一样,说一些在未来发生的,他尚且还有机会去更正的事情,如陛下一般。 但天幕似乎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姚崇看着李隆基,心里怅然,却也有几分羡慕。 若陛下真的能改正,是不是真的能够将青史上已盖棺论定的名声给扭转过来呢? 可他已然不能了,他排斥异己,不容贤能的名声,注定也要随着这些事迹,一并写下来,一起流传下去。 后悔过后,就是尴尬,想找个地坑躺一躺的尴尬。 如果说他此前有多希望自己多活些时日,再做些可供名垂青史的政绩,此时就有多希望自己时日无多,早早退离官场。 姚崇扶额,在心中叹气。 总有一种不想活了的可怕念头在心头盘桓萦绕。 【姚崇这样言辞恳切,李隆基自然听在了心上。这话说的是十分漂亮,李隆基听到耳朵里,也入到心里,只觉得熨帖。所以李隆基当时虽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对魏知古发作,但是不久之后,还是将魏知古给降职了。】 李隆基心里满意,还有些小窃喜。 他得意地抖抖腿,原来后人当真认为他是为了姚崇而降了魏知古的职。 继后悔与尴尬之后,姚崇愧疚。 唉,他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陛下对他如此好,甚至不顾名声有损也要护着他。 若他真的能好好约束两个儿子,是不是真的能与陛下创造出一段君臣佳话? 他姚崇不配陛下如此真心待他! 想着想着,姚崇眼泪险些要落下来。 原来在陛下心里,他有这般重要的地位。 【魏知古确实是被李隆基降职了,但是他的降职到底是不是真的全是因为姚崇和他的两个儿子呢?其实不是。李隆基他说到底,还是一个帝王。而姚崇,也因为此事高估了他自己在李隆基心里的地位,所以在这之后,他又酿成了一件自毁前途的错事。】 李隆基嘚瑟的脚丫子停止了晃动。 他尚且不错的心情因为天幕这段话毁了一半。 天幕想说什么?总有一些不太美妙的感觉。 姚崇尚且还没留下了的眼泪全含在的眼眶,感动的鼻涕也流了一半。 天幕说什么? 魏知古被贬职不全是因为他? 他在陛下心里没那么重要? 那他这般真情实意为陛下与他的君臣之情感动良久是作甚? 作笑话吗? 姚崇本能用长袖囫囵擦了一把鼻涕眼泪。 天幕说,陛下没有那么爱他。 天幕还说了,他干了一件自毁前途的事情。 此时姚崇又一次想流眼泪了,这次的真心实意,只为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这章能收个尾,但是好像还不能,我一向不是很会估计字数……大家记得视频播放之前出场的那个贪财的小吏吗,下章就讲到他了。 第35章 (视频) 姚崇:得此评价,此生无憾。 【大家都认为李隆基将魏知古贬职, 是因为魏知古受了姚崇的恩惠却还和跟皇上告状,而姚崇深明大义。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魏知古这层功臣的身份。】 【除了魏知古,钟绍京、刘幽求这些著名的功臣在开元初年被贬职, 也何姚崇分不开关系。这固然有姚崇排斥异己的心思在,但仅凭姚崇一个人的力量,将这一群的功臣纷纷拉下马还是有些困难的, 我们只看到了他们的贬职与姚崇脱不开关系, 但却没看到那个始终站在姚崇身后的影子。姚崇更像是李隆基的一把刀, 没有李隆基的支持, 姚崇无法扳倒这么多的大臣。】 【李隆基毕竟是一个帝王,功臣的危害他看的相当透彻。而这些随他身后,伴他一起登上皇位的功臣, 心中所想的不是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他们所求更多的是地位,是金钱,而这样的人更容易被利用。所以在短暂的提拔之后, 李隆基将这些功臣贬职是势在必行。】 神音将贬逐功臣一事分析的透彻。 姚崇看着天幕,想着他做宰相这几年来点点滴滴。 想着朝堂政局, 想着百姓民生, 最终, 萦绕在脑海之中的还是李隆基对他的种种优待。 “姚爱卿身体如何?” “不过是区区四方馆, 若不是礼制不允许, 我还想让姚宰相住到皇宫里来呢。” “我与姚宰相必是要创造一段君明臣贤的佳话, 必是要携手开创开元盛世, 开创大唐的盛世!” 昔日之言像是昨日才说的那般, 犹在耳畔。 姚崇却只余叹息。 想了想他的两个儿子, 周身无力之感让他清楚意识到,他已经老了。 他年至古稀,而陛下正值壮年。 所谓携手共建盛世不过是虚妄之言。 姚崇半眯着眼睛往天上上,漆黑的夜里,天幕的光亮的扎眼,这光像是为了撕破无穷尽黑暗而来,这光像是带着希望而来。 可惜啊。 姚崇将头低了下来。 可惜他老了,这盛世他注定无缘得见了。 【除了姚崇的两个儿子实力坑爹,姚崇身边的一个叫赵诲的小吏也坑惨了姚崇。要说赵诲这个小吏,地位实在是不高,但他胜在办事勤快,文案工作非常熟练。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会拍马屁,且坚定和姚崇站在一条线上,姚崇用他用的十分顺手。但赵诲身上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贪财。】 【当时长安里的胡商很多,这些胡商不缺钱,但是却把那价值连城的珠宝卖出去的路子。赵诲因为官职的便利和胡商交好,利用官职的便利帮他们办事儿,贪污了不少钱。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赵诲贪污的事被捅到李隆基的面前了。】 【自古以来官场之上贪财的确实数不胜数,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小吏。这不算大事,但李隆基却亲自审问这个小吏,把他送进监狱了。于是这小事,就变成了大事。】 姚崇佝偻的背慢慢坐直了。 这个小吏,他是知道的。 今日在胡玉楼旁吃完晚膳,他甚至还撞到了赵诲和一个胡人在说话。 赵诲腰间鼓鼓囊囊的,塞的全是金银珠宝。 当时他念着赵诲跟在他身边没什么大的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他手脚利索又勤快,还知道找活干,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看天幕的说法,事情毁在了这小小的赵诲身上。 此时此刻,姚崇明白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就是任由他想,他也没能想到这小小的赵诲能翻出什么风浪。 李隆基拉长了脸:“嗯?” 还有这事儿? 刚刚天幕讲的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这回天幕说的事情,他是确实不知道啊。 李隆基已经不再是那个等到天幕结束再处理事情的李隆基了,他成熟了。 他伸手招来人:“去把这个叫赵诲的管官吏,带过来。” 李隆基又嘱咐了一句:“动作要快!” 这天幕整个长安城都能看见,李隆基担心赵诲看到后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不过城门落锁,他也只能在城内藏身。 但总归是个麻烦,还是快些抓到为好。 此时的赵诲抱着一兜子金银珠宝,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天幕出现的时候他是看了两眼的,看明白这是讲宰相的他就不感兴趣了。 都是宰相,跟他这个小小的官吏哪里会有什么关系呢。 天塌了官儿大的顶着,官儿大的不够用的话,那不是还有陛下吗,怎么都轮不到他。 于是他放心大胆地睡了,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名字也会出现在天幕之上的这种可能。 直到有人在他耳边声音急促且大声地喊他的名字,把他生生给推醒了。 赵诲睁眼,看向推他的小厮,一手甩开了他:“大晚上吵吵嚷嚷,天塌了?不让人睡觉啦?” 小厮指指天上:“你快出去瞧瞧吧。” 赵诲半信半疑往门外走,还未出门就听到了天幕上传下来的神音。 “姚崇身边的一个叫赵诲的小吏也坑惨了姚。” 姚崇身边的小吏,这不就是他吗? 天幕不是在说宰相吗?怎么扯上他了呢? “赵诲贪污的事被捅到李隆基的面前。” 赵诲惊恐到了极致,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李隆基……李隆基……” 反应过来的赵诲两腿一软,像跟苗条一样倒下去了。 李隆基这不是陛下的名讳吗? 这事被陛下知道了? 赵诲用胳膊支撑着身子,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跑! 他试着爬起来,但是无法克服自己的生理反应,两条腿像面条一样软。 他伸手朝自己的小厮挥舞:“把我床上的珠宝都抱过来,还有我被窝里,还有,还有柜子里,也一并拿过来。” 小厮去了。 赵诲还在和自己的两条面条腿作斗争。 他在心里默念,一,二,三,起! 起! 小厮腿不软,小厮很快将赵诲的珠宝用床单囫囵包了起来,拿出来放在赵诲的面前。 赵诲看着他的钱,眼睛倏然就亮起来。 他感觉自己更有力量了。 但此时,门响了。 外面先是礼貌敲了敲门。 赵诲吩咐小厮:“快说我不在家!” 小厮刚要开口,外面的人不再敲门,开始撞门了。 他们似乎没有打算等赵诲有什么回应。 门三两下被撞开,身穿甲胄的士兵呼啦啦涌进来,团团把赵诲给围住。 现在赵诲的两条面条腿不用在斗争了,有两个人上来,以押囚犯的姿势将他架起来。 赵诲,以及他紧紧抱着的珠宝一并被抓了起来。 人赃并获。 【身边的小吏犯了贪污之罪,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最好的办法是,既然这小吏已经犯了罪,那便按照律法处置。这是李隆基亲自过问的案子,皇帝如此重视,明哲保身把赵诲推出去是最最好的办法,更何况这小吏是实打实犯了错,并不是被冤枉的。】 【姚崇高估了他自己在李隆基心里的地位,所以此时的姚崇没有选择明哲保身,他甚至连旁观都没有做到,他为赵诲说话了。他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虽然犯了错误,但并不是什么大错,何至于落得一个死罪啊。陛下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姚崇的想法也很简单,依照陛下对他的宠爱,张口保下一个小小的官吏这又有何难呢?这不是什么大错处,这官吏也实在是太小太小,甚至不值得拿出来议论,这等草芥陛下怎么会在意呢。所以他出言,保了赵诲。】 被拖着走的赵诲一双无神的死鱼眼有光了。 他以为这回必死无疑,但天幕却说姚公要保他? 这是不是说明,到了陛下那里,姚公会再保他一次? 姚公是贤相,又那样得陛下的宠爱,如今陛下身边的红人,放眼望去,除了姚公还能有谁? 姚公愿意出言保他,那这事儿指定大不了。 或许能免于一死。 什么都是假的,命才是真的,他在后院墙根还埋了点银子,等他活着回来就挖出来,够他吃香喝辣的了。 姚崇听着天幕的话,设身处地将自己放在天幕所说的那个情景之中,反复思考。 若是没有天幕的提醒,若是他的小吏真的因为贪污要被判死,他会出言保下他吗? 他会的。 姚崇想了想,自嘲笑了笑。 赵诲纵有千般万般不好,但赵诲是与他站在一条线上的。 没有天幕的提醒,他还是会认为陛下心里将他这个宰相放在了一个极重要的位置,他想保下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没有天幕的提醒,他不会反思自己是否过于溺爱自己的孩子,是否过于纵容自己的手下,他只会觉得谁能是完美的呢,有点小错无伤大雅。 没有天幕的提醒,按照他的性格,他的想法,他还是会一如天幕所说的一样走那条老路。 可天幕来的太晚了啊…… 安静的宣政殿前,锁链的声音尤为洪亮。 “陛下,人已带到。” 赵诲被那两个士兵扔在了宣政殿台阶下,连同他的赃物一起。 他两手被拷住,身边放的包裹开了个口,能看到里面闪闪发亮的金银珠宝。 赵诲哆哆嗦嗦跪好,一双眼睛却不老实地四处寻找。 环视两圈之后,他终于看到了他救命恩人,姚公的身影! 他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手脚皆被铁链拴住也不能影响他往上爬。 他边爬边喊:“姚公,姚公救我!姚公救我啊!” 李隆基面无表情看着赵诲,像看一个跳梁小丑。 接着他将视线移到了姚崇的身上。 姚崇对赵诲的求救置若罔闻。 天幕既将这件未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就是要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他既然认识了错误,那他便不会一错再错下去。 宠溺儿子,疏于约束手下,是他之过。 李隆基看明白了姚崇的态度,看也不看赵诲一眼,沉声道:“杖责一百,流放岭南。” 赵诲震惊。 天幕不是这样说的啊,天幕说了,姚公会救他的,怎么一切都变了呢? 他还想开口喊,被拉住他的士兵捂住了嘴,最终只能发出不甘心的“呜呜”声。 这声音随着他挣扎的声影,越来越远,最终宣政殿前,又恢复了安静。 此时,姚崇对李隆基行了大礼,说出的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臣,姚崇,年老多病,处理政事力不从心,请求告老回乡。望陛下恩准。” 宣政殿前的众人都惊了。 这是要辞官? 请辞避位? 这可是百官之首,执掌紫微令的首席宰相啊?说不要就不要了? 如果天幕说的这赵诲之事发生了便罢了,这还没有发生,姚公也没有为贪污的小吏辩解,陛下还没有心生不满,一切都还没有定数。 哪怕是陛下盛怒,再严重也不过是贬官罢了,哪里需要请辞呢? 这会子还不抓紧跟陛下道个歉,说自己治下不力,请求赐罪,来换一个陛下回心转意还等什么呢? 张说也瞪直了眼睛。 这就要辞官了? 姚崇那样一个喜欢权力,还总想排斥异己的人,这就请求辞官了? 真是活久见了,太稀奇了。 别再搞什么以退为进吧? 张说狐疑看着还没有直起身子的姚崇,心里狐疑。 李隆基正色看着姚崇。 他听明白姚崇的意思了,他这不是以退为进。 他说的是,年老多病,告老回乡。 而不是治下不力,请求辞官。 无所谓于此事在他心里的态度,也无所谓是否能坐稳宰相的位置。 他的目的不在求得原谅,他是真的想辞官了。 李隆基沉默了。 这个还待谋划之中的想法突然被实现了,有些令他猝不及防。 他久久看着跪在地上的姚崇,心里怅然。 姚崇他虽排斥异己,将宰相之权牢牢把在手里不愿让别人分走一丝一毫,也并未约束好儿子和下人。 但他是个好宰相,开元之初,政局安定,姚崇他功不可没。 李隆基沉默半晌,最终开口。 “准。” 姚崇笑了:“谢陛下。” 天幕里的他被权力,被陛下的盛宠迷了心,晃了眼,猜错了陛下的心。 然这最后一次,他还是猜对了。 姚崇与李隆基心如明镜。 但宣政殿前的众人像是脑袋套了麻布袋子。 什么意思? 陛下同意了? 陛下疯了吧,那是姚崇啊? 他没犯什么大错,罪不至此啊? 怎么他说辞官,陛下就给同意了呢? 【表面上,姚崇被罢免是因为他的两个儿子和手下贪污,实实在在坑了他一笔,但这还有更深层的原因。李隆基什么会揪着区区一个小吏贪污的案子不放呢?因为这小吏是姚崇的人,他的目标不是这小吏,是姚崇。】 满座哗然。 陛下早有罢相之意! 【姚崇担任中书令,虽然是有门下侍中与他的权力抗衡,但实际上,无论是卢怀慎还是之后的源乾曜,都无法与姚崇匹敌,他的权力在李隆基的默许下,真正达到了最大。也正是因为这最大的权力,姚崇能在开元之初将自己的才能发挥到最大,无论是治理蝗灾、整顿吏治、还是罢黜功臣、将四王放于外地以加强皇权,姚崇根据实际情况提出不同的政策,并将政策实施到了最好。】 【姚崇的性格使得他是那个最合适的放在开元之初,安定政局的那个宰相。三年已过,朝堂安定,李隆基羽翼渐丰,此时的□□面与李隆基最初登基的时候不同了。姚崇的性格不再适合继续担任宰相,他的历史使命到这里就已经完成了。】 天幕说完,姚崇心中的想法更是得到印证。 陛下早有罢相之意。 他是刚刚猜到的。 天幕的分析让他看的更为透彻,最了解自己的人还是自己。 天幕说的对,他不适合继续再当这个宰相了。 哪怕他得到了陛下的恩典,陛下心中全然无芥蒂让他继续担任这个宰相,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做一个真正意义上,为陛下招贤纳士的贤相。 到那时,他能得一个什么名声,就难说了。 姚崇虽心有不甘,但更多的还是坦然。 他看着天幕,还想再听到点什么。 不知道后世对他的评价是什么呢? 他排斥异己,纵容手下与儿子贪污到底还是给他的宰相之路留下了污点。 不知道史书会怎样记载他,不知道后人会说些什么。 姚崇心里带着忐忑。 【如何评价姚崇呢,他纵然有错,但瑕不掩瑜。我认为百度百科的一句话已经将他摆在了最合适的位置。】 【姚崇,与房玄龄、杜如晦、宋璟并称“唐朝四大贤相”。】 房玄龄和杜如晦! 那是太宗的左膀右臂啊! 姚崇眼角泛泪。 能得如此评价,他的仕途,他的人生,已然无憾了。 姚崇仰头,泪眼让他看不清画面,他只觉得天幕熠熠光辉里,似是要跑出一个盛唐了。 他是无缘得见盛唐之景,可总有人,能替他看到。 他执掌紫微令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他也到了古稀的年纪,人要服老,该是退场的时候了。 这紫微令,该给下一个更适合拿着它的人了。 第36章 (后续) 辞官但不回乡,任开府仪同三司 【因时长原因, 这个视频到这里就结束啦,我们下个视频见。】 天幕逐渐消失,由天幕而散发出来的可堪比白昼的光也慢慢消失了。 宣政殿前又恢复一片黑暗。 除了宫人点燃宫灯, 和来回行走的细小声音,宣政殿前再没别的声响。 夜彻底深了。 姚崇能主动选择退位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他不是在天幕说过陛下已有罢相之心后提出的退位,而是在此之前提出的。 试问将他们放在那个位置上, 他们能如此干脆吗? 百官想了又想, 觉得还是不能的。 连一向与姚崇不对付的张说也讷讷不说话了。 想到日后在朝堂之上就看不到这个向来喜欢跟他斗嘴的姚崇, 他心里颇有几分不适应。 天幕消失, 百官身体和精神都放松下来,一夜未睡的疲倦席卷上来。 李隆基下令散朝后,众人三三两两结伴出宫。 百官手上的记满笔记的白纸轻飘飘的, 但他们总觉得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开元四年十月, 姚崇正式递交辞呈。 李隆基坐在皇位上久久看着这封辞呈,往事还有天幕的画面一幕接着一幕在眼前迅疾闪过。 他最终提笔,批准了姚崇的请辞。 虽批准了姚崇辞官,但却没有批准他回乡。 姚崇不再是执中书令的首席宰相, 但是他是一品开府仪同三司。 开府仪同三司,级别最高的文散官, 虽是一个虚职, 但李隆基专门规定, 姚崇每五日来宫中觐见, 就朝堂政局以及当时的大事发表自己的意见, 只要是姚崇所说, 李隆基一一虚心倾听, 并择优采用。 李隆基近些时候沉默了很多。 人也稳重了不少。 闲暇的时候, 他总是会想起姚崇递交辞呈的眼神, 里面有不舍,还有悔过。 姚崇言辞恳切地同他说:“我这一生即将走到尽头,已然如此。天幕与我而言,来的太晚。但陛下,您尚且有挽回之机啊。” 姚崇的一句挽回让李隆基又想起了第一个天幕。 年份说远不远,但着实不算近了。 天幕的内容他已然有些记不太清晰,只记得一个大概。 但是李隆基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但事后他总会想起姚崇的眼睛。 李隆基最终召来记录当时天幕的史官,把第一次天幕所说的内容完完整整又看了一遍。 张说在知道姚崇辞官之后,原本是讷讷不知该说些什么的。 没想到姚崇是不当宰相了,但是摇身一变成了开府仪同三司。 不仅如此,还要每五日都要来朝上发表自己的政见。 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顿时烟消云散,暴躁张说又恢复了他本来的样子。 不就是辞官吗,有什么好伤感的,他张说未来何去何从命运如何尚且还不知道呢。 不伤感了。 张说动了动嘴皮子,感觉依旧是如往常一般利索之后放心了。 不会说不过姚崇了。 不过姚崇现在已然是一个闲散文官儿了,大约也不会跟他起什么冲突。 这么想着,张说感觉心都敞亮了些,平日里不是怎么愿意去的早朝,此时都变得值得期待了起来。 此时的汴州,倪若水在一堆公文之中忙的焦头烂额。 工作,工作,他的心里只有工作,好好工作才能取得政绩,有了政绩才能被调去长安。 他爱工作,他的心里只有工作。 但倪若水不单单只是在工作,他还在等人。 认真工作只是表象,憋着一肚子的气工作才是旁人都看不到的本质。 倪若水愤愤把手里看完的卷宗合起来拍到案上,接着又愤愤拿起了另一个卷宗。 那两个说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败落刺史,已然被调离长安,这辈子永无出头之日的那两个宦官为什么还不来?! 长安到汴州快马加鞭不过才需要五六日的功夫,这都整整十日了,他们就是游山玩水此时才该到了! 倪若水心中十分不爽。 与他一起不爽的还有两个被下了死命令快马加鞭一定要提前到汴州的张公公。 那两个混账! 他骑马骑的屁股都快成了八块,他们倒好,真把这差事当玩儿了。 还敢对着地方官颐气指使的,那可是倪公,天幕可是说了,要不了多久倪公就会重新回到长安,等他回去了,这两个蠢东西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这两日在汴州可是看了,百姓安居乐业的,对倪刺史也是交口称赞。 按照倪刺史这奋斗的劲头,又有天幕给陛下提醒,说不准能加快倪刺史回长安的进度呢。 在倪若水和张公公二人焦灼又夹杂着愤怒的等待之中,两个宦官姗姗来到了汴州。 二人本想在城门口抖抖威风,没想到这威风没抖成,直接被守城的官兵给拉下了马,当场逮捕。 两个宦官现实茫然,发生了什么? 他们身上可是带着陛下给的差事,为什么会被抓起来? 接着就是愤怒。 抓他?他们怎的敢的呀? 两个宦官身子扭起来,试图挣脱束缚,甚至大声叫嚷起来。 “汴州刺史何在?!我身负皇命,谁敢抓我,不要脑袋了吗?” “耽误了皇帝的事儿,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但他们没叫多久,就被臭抹布塞上了嘴巴。 宦官被抹布熏的神志不清,踉踉跄跄被带到了倪若水的御史府。 小宦官和抹布斗争了一路,终于在倪若水的面前,把抹布吐了出来。 “呸!” 他还没忘记被塞嘴之前的叫嚷:“谁是汴州刺史,让他出来见我!” 倪若水一肚子气没处撒,终于逮到了出气筒子。 他从两个宦官身后的门进来,阴恻恻道:“你们是在找我吗?” 宦官回头,这才看清了他的脸。 “是你啊,快把我放我,耽误了陛下的事儿,你吃不了兜着走。” 倪若水作洗耳恭听的样子:“让我听听,你要如何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我替陛下去办事,办成了那是大大的奖赏,你识相的话抓紧把我放了,我还能在陛下面前给你美言几句。” 倪若水反问他:“公公这替陛下办事儿,舟车劳顿的,想必是没看到天幕吧?” 本以为看到这两个宦官看到天幕,到了汴州能收敛一些,现在看来不仅没有收敛,和天幕说的一样猖獗。 两个宦官脸上出现了茫然,继而皱眉语气不好地问:“什么天幕,别拿那天幕唬人,我在长安可是看过天幕的。” 倪若水问:“是哪个天幕?” 宦官一脸你是土包子的表情:“自然是上官昭容的那个天幕。那天幕只有长安人能看到,想必你在这地方是看不到的。” 倪若水这才明白,这次的天幕怕是只有长安,以及长安之外被提及姓名之人所在的地方能看到。 他看宦官的模样,心里只觉得好笑:“替陛下抓鸟的差事还真被你当成令箭用了。” 宦官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他是怎么知道陛下派的差事是去寻鸟儿? 高公公千叮咛万嘱咐,这事儿不能张扬出去。 他怎么会知道的? 难不成天幕真的再一次出现了? “天幕说了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宦官有几分语无伦次了。 这时,被李隆基派来将二人抓回的张公公走出来了。 “想知道天幕说了什么,那你还是跟我回去慢慢儿听吧。” 看到张公公,两个宦官终于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张公公官职在他们之上,怎么跑来汴州了? 在张公公身后的士兵身穿甲胄,面无表情走上前,将两个宦官的手绑了起来。 办完了事儿的张公公心情大好。 陛下给这两个宦官的任务他们怕是完不成了,但是,陛下给他的任务,他已经完成了。 张公公神清气爽,对着倪若水恭敬道:“麻烦倪刺史了,这几日多有叨扰。” 倪若水也笑的爽朗:“张公公说哪里的话。” 张公公继续道:“陛下催的急,这便启程了,那我便在长安,等着与倪公再次见面了。” 这话一语双关,说的是倪公,不是倪刺史。 倪若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更敞亮的些。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更认真努力搞好政绩,争取更早些让陛下看到。 “我替公公准备了些路上的吃食,公公且带着。” 倪若水接过下人递来的包裹,拿给了张公公。 张公公感激点头。 短暂道别之后,张公公翻身上马,身后的士兵押送这两个蔫头耷脑的小宦官,离开了汴州。 倪若水站在原处,看着马蹄带起的一阵的细尘。 马是往长安的马,而终有一日,他也会骑上这马,带着他的政绩与宏图,去往他心之所向之地。 不待下人提醒,倪若水开口:“走吧,还有些公务没处理完,抓紧回去。” 后民间广为传颂,汴州刺史倪若水,为政清廉,兴学广教,扩建夫子庙,兴建州县学舍,勉励生徒,亲自教诲,境内教化盛行。 开元七年,因政绩突出,授尚书右丞,赴任长安,百姓痛哭,相送十里。 为尚书右丞之时,清廉勤勉,忠心上谏。 唐玄宗李隆基评曰:“卿具奏其事,辞诚忠恳,深称朕意。卿达识周材,义方敬直。故辍纲辖之重,委以方面之权。果能闲邪存诚,守节弥固。骨鲠忠烈,遇事无隐,言念忠谠,深用嘉慰。” 【作者有话要说】 倪若水的评价和李隆基对他的评价参考百度。 有些短小,我明天会努力粗长的! 今天情绪非常低落,三千都码了很久,然后又要去医院打针了,先发出来。 嗓子发炎很痛苦,话都说不太清楚那种(宝娟,宝娟……) 第37章 (视频) 李隆基眼睛冒光:广州要给他送钱啦! 公元719年, 开元七年。 这是李隆基登基的第十个年头。 距离上次天幕消失,已经过去了三年。 这日,御史台接到了宰相宋璟的一道新规定。 御史中丞看过这道规定, 左右思索,只觉得不妥。 他根据自己的理解,释义新加进来的条例, 嘀嘀咕咕的:“从即日起, 被审问的罪犯如果认错态度好, 就可从轻判刑, 若犯的罪不那么大,就是放了也无碍。若被审问的罪犯死鸭子嘴硬,坚持叫嚷自己是冤枉的, 那就直接把他关起来。” 关起来…… 御史中丞看着后面附着小字, 关押时间,无期。 他挠了挠头,更愁了些。 这不合适啊。 这样还如何调查案件的真相? 若是犯了错,只凭一张嘴认错即可释放出狱, 那司法的威严何在?这与儿戏有何区别呢? 如此规定,只会让那些真犯了罪但油嘴滑舌的罪犯变成漏网之鱼, 而那些坚持心中公理正义之人, 只会蒙冤入狱, 在大牢中含冤死去。 长此以往, 冤假错案只会一件比一件多。 御史中丞左右踱步。 可这首席宰相的决定哪是他一个小小的御史中丞能够改变的呢? 况且这个宰相性格刚直, 决定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直言上谏更甚于上一个宰相姚崇。 若是姚公, 或还能说上几句话, 但宋公, 他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不怒而威的模样,眉间皱纹像是始终没有抚平一般,别说跟他讲话了,就是凑到他面前,腿都打哆嗦。 御史中丞拿着手里的命令,愁啊。 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出事情了还有宋公顶着呢,左右这命令是他下的,他不过也是一个办事儿的人,就是百姓怨声载道,甚至陛下怪罪,都还有宋公顶着,他小小的御史中丞哪里能反抗宋公的命令呢? 御史中丞已然下定决心一般,想着要不就算了,就当看不见。 他欲转身重新回到座位上办公,但转身之时看到了天。 门是大敞着的,天也同平常的天一样,无甚区别。 一碧如洗,白云点缀,阳光明媚。 御史中丞又迟疑了。 上次那贪污的赵诲,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官吏,因与姚公有了牵扯,就被天幕扒了出来。 这事儿毕竟关乎宋公,宋公可是宰相啊。 跟宰相扯上关系,就容易被天幕提名。 他还记得,上次天幕说的是盘点陛下在位初期的宰相,只有姚公一人如何能算得上是盘点? 天幕结束的时候还说了,因为时间原因便讲到这里,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天幕还有话讲。 他们私下里甚至还讨论过此事,最终一致认为,天幕还会再次出现,还会再讲其他的宰相。 宋公是如今执紫微令的首席宰相,文官之首,天幕真要有话说,不管好的还是坏的,都和宋公脱不了关系。 事关宋公,还是小心为上。 御史中丞又看了眼手里这看起来就有很大风险的命令。 他一咬牙一跺脚,下定决心,最终脚步一转,往宋公办公的地方去了。 天幕可比宋公可怕一万倍- 此时,王皇后在出神。 她的父亲王仁皎死了。 父亲的死讯让她回忆起了从前。 回忆起了儿时自己在父亲肩上长大,跟着父亲一同骑马的日子。 只可惜她早便出嫁,后来当了皇后之后,更是没能尽到为子女的孝道。 王皇后轻叹了口气。 是她不孝。 生前不能尽尽孝道,死后应当可以。 王皇后想起了先例。 窦太后的父亲,陛下的外祖父,他的坟墓是有五尺一丈。 若能也如此一般,想必也算是能表孝心了吧? 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王皇后就开始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陛下年轻之时,与他的父亲两人感情颇好,若是念在年轻之时他们夫妻之间相互扶持的情谊,陛下或许能够应允。 况且这仅仅只是为了一表孝心,而完全不是为了她自己。 陛下就是心里再不喜她,还是要顾念一个孝顺名声的。 经过一同分析之后,王皇后觉得此事可行。 她不是拖拉的性子,既然决定了,那便抓紧把这事儿给办成。 王皇后起身换了身衣裳就预备去找李隆基。 路上天朗气清,微风和煦。 本是令人舒适的天气,王皇后心里却总觉得不大对劲。 陛下真的会同意她的请求吗? 虽有一个孝的名头,并且还有先例在前,但这五尺一丈的坟茔究竟还是越了礼制。 陛下最近因天幕的警示,比往常更要约束自己一些。 若真是拿了礼制来说事,她也没有什么好的反驳办法。 王皇后看着天,日光有些刺眼,她微微闭上了眼睛。 第一次天幕的内容始终在她心头盘桓着。 那些冰冷的文字组成的骇人听闻之事在她心中盘桓。 那都是十几年后,几十年后,切切实实,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皇帝始终是皇帝。 罢了。 阿耶不是那等在意虚名之人。 所谓五尺一丈的坟茔,也不过是弥补些她的愧疚之心罢了。 想来陛下不会同意,而这又是越礼制的行为。 还是莫要落得一个不勤俭的名声了。 想着,王皇后打消了念头,又回到了自己的宫中。 此时李隆基在奋笔疾书处理政务,他不是很敢歇息。 上次天幕的出现让他精神紧绷了许久。 自天幕把他想逮小鸟儿的事情揭露,他现在是连偷偷享乐都有些不敢了,生怕天幕再次出现后又把什么一些不符合他明君身份的事情给捅出来。 被背刺的感觉真的十分不好。 痛,真的太痛了。 他逮小鸟为的是哄哄他的武婕妤,虽然也有自己想看鸟的成分在。 可鸟没逮到,人没哄成,他的武婕妤也有些不太对劲起来。 李隆基想不明白。 自从上次天幕出现之后,武婕妤对他就不是那么崇拜了。 她的眼睛看到他不会再亮晶晶地发光。 李隆基看在眼里,苦在心里。 他的后宫都怎么了? 上次天幕没有说什么骇人听闻的大事情,他的武婕妤也因为此前不在宫中,不知道第一次天幕的内容,按道理来说,不应当如此。 武婕妤相貌是一等一的好看,知书达理,人又聪慧。 李隆基的确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她。 所以他为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取名为李一。 惟初太始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 一,万物之始,带有无限的可能,也寄予了他对这个孩子的无限期待。 想到名字,李隆基又不高兴了。 他此前让宋璟为他未出生的儿子女儿起几个好听的封号,轮着用,被拒绝了! 这么简单的要求,就被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偏偏宋璟跟他讲大道理,说是无论哪个儿子女儿都是他的孩子,不可偏心。 他说不过宋璟,只能作罢。 李隆基坐在皇位气成一团。 他猜宋璟看破了他的用意,知道他的重点不在多起几个名字封号为了方便以后用,而在于好听。 宋璟或许看破了他想给他跟武惠妃的儿子起一个天底下最好听的名字。 无所谓,他会自己起名字。 李一就最好听了。 可这孩子终究是生病,夭折了。 李隆基坐在案前,由怒转哀,心里却在为那个夭折的孩子难过。 李隆基并未沉溺于伤心的回忆中很久,于他而言,再伤心那不过也只是所有孩子之中的一个。 最重要的是,他与武婕妤又有了第二个孩子。 李隆基搓搓手,面露笑意。 这个孩子想来是上天对他痛失第一个孩子的弥补吧。 想来武婕妤大约也是这么想的,她一扫之前悲伤的情绪,对他也更好了些。 武婕妤倒是还是与那王皇后赵丽妃等人有很大不同的。 李隆基如是安慰自己。 【大家好,这是唐玄宗在位时期宰相盘点2.0。我们今天要讲的宰相,是在姚崇之后上任的宋璟。】 天幕再次出现在长安城的上空。 绝大多数的人已经不再恐慌。 官员们在听到神音之后,纷纷放下手头里的事情往外走去,伸头看了看天,确认是天幕之后,又折返回去,揣上纸笔,自觉准备去上朝。 李隆基原本忐忑于为何已经三年了,天幕还不出现,现在在听到神音之后,反而放下心来。 有种心中大石落地的感觉。 此外,因这三年他老老实实处理政务,未干出什么荒唐的事情,他心里也更有了几分底气与得意。 这回天幕可是说不出他什么坏话了。 这不仅是因他小心检讨自己,还有他的好宰相宋璟的功劳。 平日里他总嫌弃宋璟啰嗦,什么都要管,一点小事也揪着不放。 但在天幕又一次降临的时候,他才知晓自己的好宰相是多么可亲可爱。 他相信,若没有宋璟的约束,这次天幕又要抓他的小辫子。 李隆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很光滑。 “上朝了,上朝了。” 李隆基伸手招呼着宫人去通知文武百官。 这次的集合因为文武百官的自觉而变得更快了些。 宫人们提前在宣政殿前架好了矮几,御膳房准备好了点心吃食与热茶。 一切都在井井有条进行着。 宋璟所说的所有话,所做的所有事,都无愧于心。 因此在看到神音说此次讲的内容是自己的时候,他心里没什么很大的波澜。 只是有些因第一次看到天幕这等神迹而冒出来的惊奇罢了。 百官有条不紊到了宣政殿前,根据自己上朝的位置找好了属于自己的矮几。 宋璟看着一个接着一个聚到这里的同僚手里都拿了纸笔。 心里生出几分与众人格格不入之感。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已不再做宰相的姚崇也被李隆基请了过来,他此时心境与之前已经大不相同了,整个人看着都和蔼了很多。 但张说依旧看他不是那么顺眼。 姚崇虽然不当宰相了,但是那张嘴巴对着他还是一样的锋利,偏偏他拿他也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 被天幕肯定的“救时宰相”,主动请辞回乡,是陛下还需听他的政见将他留了下来。 他就是想使绊子,也无从下手。 更何况,他同一个虚职使绊子的意义在哪里呢。 但宋璟便大不相同了。 宋璟是公认的耿直,嘴巴虽然也不说什么好听的话,但他对谁都这样,甚至于陛下也不敢不听他的劝谏,这是无差别攻击。 这种大家都受攻击的感觉让张说心里感到平衡。 他知道,宋璟不是排斥异己,他只是耿直,没有什么坏心思。 因此看到宋璟两手空空站在那里,有几分迷茫的样子时候,张说热情走了上去。 “宋公这是未带纸笔?” 宋璟老实点点头,并不解问道:“你们带纸笔,这是为何?” 张说一副你果然不懂,让我这个有经验的人来给你解释好了的眼神:“宋公有所不知,我们这是听讲课,做笔记,写感悟。” 接着,张说匀出一半的纸和一支笔,递给宋璟,然后拍拍他的肩膀:“此次天幕直言讲的人是宋公,宋公要留心了。” 宋璟只得自己意会张说的意思,无论是这个“听讲课、做笔记、写感悟”,还是那句意有所指的“宋公要留心了”。 众人皆准备好后,天幕进入了主题。 【我们之前在讲李隆基与太平公主政斗的时候,提到过宋璟。彼时太平公主为争夺朝堂权利,拉拢具有话语权的宰相,宋璟便是太平公主拉拢的第一个宰相。但宋璟坚定站在了李隆基一边,不同意太平公主换太子的提议,直言:“东宫有大功于天下,真宗庙社稷之主。”】 【在此之后,他与姚崇共同提出,令太平公主离开长安,居于东都洛阳,李隆基的两个哥哥外放出任刺史,两个弟弟直接加入太子的护卫队。这样以来,能威胁到李隆基地位的太平公主和两个哥哥远离政治中心,两个弟弟直接变成了李隆基的助力,这样的提议不能不说是有政治远见的。但宋璟也因此被贬为楚州刺史。】 【开元之初,宋璟被调任为广州都督。李隆基已经登基了,已经彻底掌握了权力,却还是没有将他调到长安来,他心里有怨吗?】 [我不知道他,但是我先说我,我是得有的。] [是啊,帮人说了好话但是人家还不承人情。] [但是他是皇帝诶,皇帝的大臣真的很多,不记得宋璟也是正常吧。] [我个人的拙见是,宋璟其实不太适合开元最初那个百废待兴的状态。] [你们居然能讨论是适不适合,我就不一样了,我历史不好,我都没听说过宋璟。] 李隆基被天幕提醒,想到了这个问题。 在此之前,正如天幕所说的,他是天子,他是九五之尊,天子之言百官听从这是常理之中的事情,他哪里会想他的臣子是不是有怨呢?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对天子有怨,这是不想继续干下去了吗? 李隆基看了宋璟一眼,轻飘飘地问:“你可有怨?” 宋璟行得正,坐得端,可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认真回答:“臣没有怨。” 宋璟是没有什么心情波动的,但坐在一旁的张说着实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天幕上来就玩这么大的吗? 问臣子是不是对皇帝有怨,他们哪里敢? 天幕不知道另一个时空的宋璟已然帮她回答了问题,天幕自问自答。 【宋璟是没有怨的,他不仅没有怨,还干出了一件漂亮的政绩出来。他出任广州都督之后不久,就发现了广州的房子绝大部分都是茅草屋。茅草,就地取材,数量多,轻便易拿,在广州那样沉闷多雨的天气里,还有通风的作用。茅草屋的确是容易盖,但是也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怕火。所以在宋璟出任广州都督之前,这里火灾频发。火灾所带来的危害不仅仅是烧了一座房子这么简单,房子里储存的银钱物品,食物家具,甚至于产农副产品的牲畜都会在大火之中付之一炬。此外这只是小型火灾所造成的损害,更大型的火灾给百姓带来的损失只会更大。】 [古代确实蛮惨的,小地方火灾频发真的是没什么好办法,甚至因为水都是从河边或者井里打的,都赶不及救火。] [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有什么,我们有消防员叔叔。] [再次感谢我妈把我生在了现在。] [所以还是少做穿越梦,因为条件真的很艰苦。] 宣政殿前又因为新名词,“消防员叔叔”,而陷入了沉思。 什么是消防员叔叔。 众人一脸迷茫。 根据词义,应当是专门救火的人? 但这毕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天幕之上也没有画面进行展示,所以百官没有抓住这个不放。 他们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宋璟的政绩上来。 这个政绩有人知道,也有人不知道。 但能走到长安这个政治中心的,除了那些年轻还未得到历练的,哪个没有点外放的经历。 哪个不是在地方做出点政绩的。 只是宋璟这个政绩,比他们的更大一些。 长安的百姓大部分停下手里的活儿,出来看热闹。 “宋宰相是个好官儿。” “我外甥前几个月从广州过来,听我外甥说,他们都盖上瓦屋了。” “那真不错啊。” “谁说不是呢,火灾容易烧死人啊。” “这么说来,宋宰相这无形之中还救了不少人的命啊。” 不仅仅是长安,各州都看到了天幕。 各州的刺史,都督,齐齐出来仰望。 这些地方官儿基本上都听说了长安出现了天幕这样的神迹,天幕来自一千三百年之后,晓古通今。 他们之中极少数的人见过天幕,此时再次看到,算不上惊讶。 但更多的人只是听说,却无缘得见。 此时各州长官百姓都看着天幕,都听神音讲述宋璟在出任广州都督之时做出的政绩。 “这等小事,后人都知道?” “天幕还未说是什么政绩。” “宋宰相这是名垂青史了吧?” 其中有不乏渴望建功立业之人,一脸羡慕。 谁不希望被记录在史,被后人永远记得呢? 还有些深知自己没什么大本事的,只想着浑浑噩噩过日子的。 “唉,宋宰相能当宰相,那是人家有过人之处,我不行。” 百姓也都看到了。 “广州都督,广州的地方官儿真好。” “咱们在汴州呢,咱们这里也有好官儿!倪刺史就很好!” “可倪刺史已经被调去长安啦……” “莫要说了,再说又想哭了。” “倪刺史是有本事,有抱负的,咱们不能拦着人家的仕途呀。” 还有些地方没摊上宋璟和倪若水这样的好官儿,在看到天幕之时,百姓心中激愤。 更有些没念过书的出口成脏。 “看看人家地方官儿,要不是天上神仙,我都还以为全天下的官心都是黑的。” “还没说宋宰相做了啥呢。” “你别管他做了啥,上面说了,做出了漂亮的政绩。” “要不是真做了有利咱百姓的事儿,天上会说吗?” “他们的心像烧过的木头一样黑。” “哔娘哔养的,什么哔玩意,去他哔哔的!” 有人理性探讨,有人发出质疑,有人羡慕失落,还有人甚至撸起袖子,看起来是想去跟人打一架的样子。 【宋璟是邢州南和人,也就是我们现在的河北省邢台市人。他是北方人,所以会烧瓦的技术。宋璟出任广州都督后,注意到了那里火灾频发这一现状,将烧瓦技术教给了当地的百姓。可以说,宋璟的这个举动不仅仅改善的当时的民生和经济,更是在以后都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随着广州码头的兴起,外国的商人频繁来到这里进行贸易往来,经济发展迅速,这不单单让当地的百姓更富裕了,以至于后来广州也成为了纳税重地。】 全天下的百姓兴奋起来。 他们听到了富裕! 富裕就是有钱啊! 他们没文化没知识,不知道什么贸易往来,但是他们能听懂富裕两个字。 这下穷人对自己这里的地方官更不满意了。 他们议论纷纷,甚至背地里偷偷指指点点。 “哎呀呀,看看人家啊,看看啊!” “大家都是地方官,怎么差距就那么大。” “要不怎么说人家宋大人能当宰相呢,就我们这里的那个,没用。” “一辈子当不了宰相。” “就是没用。” 这时也深受火灾之害地区的父母官儿陷入沉思。 有些心为百姓但力不从心的官儿扼腕叹息。 真没用啊,他真没用,当时就知道读书了,区区造瓦造房子,怎可不会! 在经历一番痛彻心扉的后悔之后,他们开始寻找解决之法。 是不是该找人去北方学点儿什么造瓦的技术? 天幕的话把全天下学子的思路都给打开了。 现在当官儿技术要求都这么高了? 想搞出一点儿政绩,光靠读书是不行了? 有书生晃晃手里的之乎者也。 圣人会教造房子吗?圣人不会。 死读书是不是不行? 老人说的,人该有一技之长还是对的。 不能光读书,不能读死书,还是该放下读书人的架子,事事躬行的。 谁知道曾做的哪件事,学的什么技术,在日后能发挥作用呢? 李隆基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他听到了什么! 纳!税!重!地! 谁会不喜欢纳税多的地方呢? 谁会不喜欢有人巴巴跑来送钱呢?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他作为皇帝,他了解,显而易见,现在的广州还远远没有达到天幕所说的这个地步。 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经济发展、民生发展,哪样不得慢慢来呢? 李隆基兴奋将手背在后面,来回踱步。 因为税收而造成的短暂兴奋没有持续很久,毕竟收钱还是以后的事,李隆基现在手里没拿到钱。 他平静了下来,开始思索天幕所说的贸易。 茅屋变瓦屋,只是初步改善民生和经济的第一步,这初步发展起来的经济更像是一个基石,而真正让广州变得富裕的,是码头,是港口,是和外国人的交易,是贸易往来。 互通有无让广州彻底发展起来了! 此时的广州在李隆基眼里像是会下金蛋的鸡,虽然鸡还没有生蛋,但是终有一日,它会生出无数金蛋,这些金蛋将源源不断,运往长安! 想到这个鸡,李隆基的眼睛就要亮了。 他就这样眼睛亮晶晶看向将这只鸡一手孵化出来的宋璟。 宋璟不明白李隆基的心路历程,但他感受到了李隆基探照灯一般的眼神直直向着他过来了。 他一贯刚正不阿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惶恐。 陛下的眼神有些太过热烈。 陛下的精神状态还好吗? 他还是正常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要写宋璟了,就把和他有关的资料又看了一遍,满脑子都是恶钱事件和旱魃事件,心想这个人物篇幅不长呀,也许很快能来个背刺。看完资料心满意足睡觉,结果做梦梦到宋璟给我发送好友申请,我硬是没敢同意。(四处逃窜) 恍恍惚惚迷迷瞪瞪的一天…… 第38章 (视频) 宋璟,会念紧箍咒的最强唐僧 李隆基走向宋璟。 宋璟哪里还敢坐着, 赶忙站了起来。 李隆基赞许拍了拍他的肩膀:“宋爱卿有远见。” 宋璟只能低头回道:“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这哪里是远见,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想造个瓦屋改善民生。 哪里能想得到之后的广州能成为纳税重地呢? 但李隆基不管,李隆基听到广州即将成为纳税重地, 龙心大悦,喜悦之情与对宋璟的满意溢于言表。 【宋璟当上宰相之后,广州想要立一个碑来纪念宋璟, 将他为广州百姓做的事情记录下来, 让宋璟也能供后人赞颂。宋璟知道之后, 义正言辞拒绝了这件事, 他说自己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这事再普通不过,每一个心系百姓的官员都能做到, 实在是不值得记下来歌颂, 这让她诚惶诚恐。不要因为他当了宰相,就做这些表面工作来奉承他。】 [乐,他直接把这立碑是表面工作,只是为了奉承他给揭穿了。] [这种领导真的好耿直啊。] [我实话实说, 我就业这么多年就没看到过这种领导。] 天幕的话被各州父母官都看到了。 他们摇头叫苦。 宋公这是什么话,这是没有淋雨但是还要把他们的伞给撕烂啊。 “每一个心系百姓的官员都能做到。” 这样的政绩被他说的简简单单, 像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一般, 不是每个人都是宋公啊。 陛下看到这天幕会如何想, 百姓看到这天幕会如何想。 这是把他们摸鱼的水都抽干, 逼着他们必须努力干活, 向着宋公靠拢啊。 看, 后人都说了, 后人都没见到过如宋公这般的领导, 可见宋公这般优秀的是实在少见。 他们的百姓听到后, 不会真的以为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吧? 与此同时,他们的百姓嘀咕起来。 “每一个心系百姓的官员都能做到。” “我们的父母官没有把我们放在心上。” “唉,不知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好过起来。” “要不是因为家底都在这里,我都想般到广州去了。” “天幕说的对啊,像宋宰相这样一心为百姓着想的官,才是正常的官儿。” 【除了心向百姓,宋璟这个人还非常公正。他的这个性格特点和我们之前所讲的姚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哈哈哈哈,拉踩上了。] [姚崇我记得,他护短。] [他那儿子和贪污的手下是真不能护啊。] [这对姚崇的自己人来说,算是好事,其实站在整个国家的角度,这就是坏事了。] [徇私从来都是不被提倡的。] [不知道这次宋璟干了什么事情,能跟姚崇对比上。] 姚崇觉得离谱,这天幕不是回回都扯陛下吗? 这次怎么扯上了他? 自罢相之后,一向沉默寡言的姚崇现在更是说不出什么话。 明明讲他的天幕已然过去那么久了,这点子破事怎么又被拉出来反复说。 说也就罢了,还对比上了。 他明明已经罢相了啊? 他现在当的是一个闲散的文官儿啊? 姚崇这几年悔青了的肠子更青了几分。 他的两个逆子,还有他那不知死活的手下! 姚崇很尴尬,宋璟也很尴尬。 这让他说什么好,他现在说什么都不对劲吧? 他歉疚看了眼姚崇,心里也不是很自在。 明明是天幕在说姚公的坏话,怎么感觉好像是自己说的一样。 他是想上前给予姚崇几分关怀的,但这行为要是做出来怎么看都有些虚假的味道。 还是罢了,干么都不要做了,假装自己是一根木头好了。 在场唯一感觉到愉悦的人就是张说了。 张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左看看,右看看。 瞧瞧不给天幕正眼的姚崇,再看看尴尬不知道手放在哪里好的宋璟,心里快乐极了。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只有张说逮着姚崇看了又看。 最后张说开口喊他:“姚公,姚公……” 他小声招呼姚崇,有点撩闲的意思。 姚崇哪里不知道张说的意思,他看向张说,还未等张说开口,主动发话:“张公有没有想过,或许有朝一日,张公的名讳也会出现在天幕之上?” 照目前的情况,能出现在天幕之上,首先得当个执紫微令的宰相啊。 姚崇这是在祝福他早日登上文官之首的位置? 这种想法令张说有几分飘飘然,那是文官仕途所能前进的最高位置啊,谁人不心生向往呢。 若可以,他自然也想走到那里。 这样的想法生出来,就令人心潮澎湃。 姚崇看着张说陷入臆想的模样,嗤笑了一声。 这声音让张说清醒,他又看了一眼姚崇的眼神。 不,他绝不是这个意思。 他才没那么好心,眼睁睁看着他走上首席宰相的位置。 姚崇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落井下石了。 他这话的意思是你小心些,有朝一日天幕也来背刺你! 张说回以嗤笑,天幕以后背不背刺他,他是不知道的,但是天幕现在正在背刺姚崇。 他撩闲不成功,反惹了一肚子气,把头又转回去了。 姚崇成功又把张说气到了,心里痛快了。 他看向天幕,想着刚刚说的那句话。 “张公有没有想过,或许有朝一日,张公的名讳也会出现在天幕之上?” 这话是在激张说,但是到底还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 如今民生是好起来了,陛下或是想要将文治也发展了起来了。 能引领百官发展文治的最好人选除了张说还有谁呢? 他目前还没有看到比张说更为合适的人选。 但他猜到了陛下的心思怎么会告诉张说呢。 姚崇看着张说兴奋看天幕,一心看戏的模样,摇头叹笑。 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啊。 【在开元七年的时候,一年一度的选官工作又一次开始,所有的候选人都集中到了长安。但这官位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并不是每一个候选人都能得到一个官职,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得到自己心仪的官职。空缺的官位和候选人数量差异巨大,只能有寥寥突出的人得到官位,进入官场,步入仕途。在这个时候,一个叫宋元超的人出现了,这个人是宋璟的叔叔。】 [这宋璟的叔叔不回和姚崇的那两个儿子一样吧。] [我是真的无语,怎么到处都是这样的人,靠自己的实力上位很困难吗?] [对他们来说肯定是困难的啊……不然为什么想走后门。] [别说古人了,现在这样的事情到处都是,前面的觉得无语的大概还是小朋友。] [唉,没关系寸步难行,真的是这样。] 天幕的话让宋璟又想起了这件事,他眉头紧皱。 要不是当日吏部派人来给他传话,他还不知道这件事。若吏部不是为了与他确认这人的身份,他甚至都想不起来这个远房表叔。 不走正途想攀关系攀到了他宋璟的头上,真是不知所谓。 但这事儿毕竟没有闹大,只有吏部和宋璟知道。 此时宋璟皱眉看着天幕的模样,更像是对天幕之言浓浓的不满。 莫不是这事儿有什么隐情? 还是说天幕要说些不利于宋公的事情了? 那边宋公的表情不太对啊,脸臭的像从茅房刚出来一样。 像他的脾气一样臭。 若真是说些不利于的宋公的事情,真的很期待宋公的反应啊。 一时间众人八卦之心纷纷被扯了出来,这事儿吊足了他们的胃口。 有与吏部相熟的转头就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选官已经结束了吧?” “能不能让我也听一耳朵,我保证不会到处乱说。” “且听天幕如何说吧。” “是啊,天幕会将此事昭告天下的,你到处乱说也没什么妨碍了。” 李隆基也看到了宋璟堪比茅坑石头的脸色。 众人不敢开口问,但是李隆基敢开口。 他问:“宋爱卿这是因为天幕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宋璟被李隆基问到了,只得如实相告:“是的,天幕所说让臣想到了亲戚关系攀附之风,臣认为这风气有危于朝廷稳定,为陛下选官,还是能力为重。” 这话言之凿凿,公道正直,不仅李隆基听到了,宣政殿前的众人都听到了。 好听的话没有人不愿意听,李隆基满意点点头。 宋璟这是一心为朝廷,一心为社稷,一心为百姓,只想着家国天下,而无心于私情。 其余众人本想听到一些内情,甚至听到一些不符合宋公正直人设的事情,这会让他们有种听八卦的震惊和快乐。 但宋公这话一出,将他们所有人看戏的念头一个个戳破了。 天幕尚且还在这里呢,宋公不至于会说谎。 唉,有一点点无趣。 感到无趣的不包括张说,张说又去撩闲:“姚公,姚公。” 姚崇分给他一点眼神。 张说没说话,但是“啧啧”了两声,上下看了看姚崇,又对着宋璟的背景努努嘴,那意思:你瞅瞅人家。 姚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宋璟身姿挺拔,连衣袖边儿都是一丝不苟的样子。 他认同对张说点点头,意思是:你说的没错,宋公正直。 张说没在姚崇的脸上看到自己想看的情绪,一时间觉得十分无趣,有种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嘁,无趣。 【官儿少,但候选人多,有才能的候选人纷纷展示自己的才能。吟诗作对写文章,发表对最近政事的个人见解,讲述自己对棘手政务的处理办法……每个人都有自己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每个人都能针对一些问题侃侃而谈,宋元超他着急啊!他嘴巴笨,脑袋晃一晃,能感觉到里面的水就要溢出来了,他是什么都说不出,如此怎么能在众人面前脱颖而出。他从洛阳来到长安,是想赚个官儿的呀,哪里能想到竞争这么激烈呢。逼不得已,宋元超只能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了。他对吏部的人说,我可是宋璟的叔叔!】 [哈哈哈哈哈他好笨啊。] [没本事就别当官了。] [笑死,回家种地算了。] [别人都在侃侃而谈,只有他支支吾吾。] [也只有宋璟这个底牌了。] [其实正常情况,这张底牌是够了的。] [感觉他要g了,那是以正直出名的宋璟啊。] [他要是有个宰相侄儿这事儿估计能成,但是他侄儿叫宋璟,这事儿估计就不能成了。] [所以成没成啊?] 此时,洛阳。 选官结束后,宋元超就如一只斗败的公鸡,灰头土脸回到了家里。 自从去长安没赚个官儿回来,他总能听到妻子和周围亲戚的叨叨。 “有个侄儿当宰相都不能当上官,没本事。” “书你读不进去,官儿你也当不上,不要在床上躺着了,去种地去!” “人宋家那个叫什么,宋璟的,现在当宰相啦。宋元超前两个月还去长安了呢,这不,什么没捞着,回来了。” “都是宋家的孩子差距怎么那么大。” 这些话现在他闭上眼睛都能想起说话人的语气和腔调。 他依旧无所事事,借以麻痹自己被伤害的心灵。 可现在天幕也不放过他。 天幕高高挂在天上,他看到了每一条弹幕。 他好笨啊…… 回家种地算了…… 没本事就别当官啊…… 宋元超愤然回到房间,用被子将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都蒙住了。 没完了! 现在不仅仅是吏部,长安,整个洛阳也都知道这点子破事了! 他们会怪宋璟没有人情味不给他帮助吗? 不,他们只会嘲笑他没本事。 宋元超将被子抓地更紧,愤愤然想着,捂死他,捂死算了! 【宋元超这句话说出来,吏部的人哪里敢怠慢,忙不迭地就去找宋璟核实宋元超的身份了,别真的怠慢了当朝宰相的叔叔。宋璟经吏部提醒,才想起了这么个远房表叔。宋元超不凭自己的真才实学,想凭借自己的身份踏入仕途,这肯定是不行的,如此以来规矩何在?他赶忙给吏部回了一封公文,同吏部讲明,这个宋元超的确是他的叔叔,但是这个叔叔在洛阳居住,而他久住长安,二人平日里连往来都很少,更别说有什么交情了。】 【宋璟还说,如果宋元超没有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说出来,这事情自然是由吏部秉公办理,根据宋元超的能力,该给他一个什么职位,就是什么职位。但偏偏宋元超把这件事说出来想,想靠关系上位,这是万万不行的,所以无论他是否真的有本事,都千万千万要将他落选。这种凭借关系上位的风气,要从他宋璟这里断绝。】 [宋璟牛啊!] [要是现在的人也都跟宋璟一样就好了,都凭借实力上位就好了。] [前面这说的是乌托邦,像宋璟这样的人太少了。] [这样的品质真的很难能可贵。] [就是容易不合群。] [但其实,当时的大唐需要的是宋璟这样的人。] 宣政殿前,有人赞叹宋璟的刚正不阿,有人在为此前干过的一些不能说的事儿而心虚。 他们心里暗下决心,此后万万不可如此了。 但无论其他人是如何想,宋璟这样的行为于公来说,是大大有利的。 听天幕的意思,尽管是一千三百年之后,这样的品质也是百里挑一,难以遇到。 这更能说明他挑的宰相难能可贵。 李隆基不能更满意了:“宋公刚直,当赏。” 百官并不眼热,想象宋公平日耿直和劳累的模样,他们只觉得这是宋公应得的。 天幕有句话是说对了,耿直的人不大合群。 百官看看宋璟一张板起来的严肃脸,深表认同。 几个人小声交谈。 “我平日里跟宋公讲话,都有些紧张。” “我也是,生怕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说错什么话。” “宋公看起来就十分有威严的模样。” “主要还是他不苟言笑,实在是让人只敢远观。” 【宋公刚直,那他是否一直都是这样刚直,是否对谁都刚呢?是的,他对李隆基也这么刚。】 [这回我真的要说他牛,这是真的牛不是假的了。] [反正我不敢跟我上司刚,你们谁敢。] [我也不敢,只能指望零零后整顿职场了。] [哈哈哈哈,宋璟整顿官场风气还包括李隆基是吗?] [李隆基是该整顿!宋璟为什么不能再活久一点啊?] 李隆基心里感觉不妙。 但他在心里反复将第一回天幕说的他那些“劣迹”想了又想。 他没干坏事,他一件都没干,他连小鸟都不敢抓了,他能有什么坏心思,他这两年勤勉执政,什么荒唐的事情都没有做。 宋璟说的话再不好听,他都听进去了! 他可没犯错,天幕不许胡说。 李隆基心里是疯狂强调自己不是个昏庸的皇帝,自己有在听劝。 但手心依然是微微浸了汗水的。 他心里还是害怕。 天幕出现的次数越多,他越恐慌自己做了什么皇帝不该做的事情。 天幕像是有一万个眼睛,全都放在他身上。 上次他下午刚派人去逮小鸟,晚上天幕就把这件事给他捅出来,这着实让他有些恐惧了。 那才不过半天啊。 他恐惧天幕说他的坏话,恐惧文武百官因此以笔代戈群起而攻之,恐惧史书之上只能留下千古的骂名,恐惧将他李隆基的名字和其他的皇帝放在一起比较,然后所有的后人纷纷嘲笑他,李隆基他就是不行,他管不住自己,他把弃城而逃,他脸都不要了。 所以尽管现在的宰相宋璟说话耿直,他却也愿意听宋璟的话。 所以他已经事事小心了,天幕究竟还有什么可说的啊? 李隆基细微的担忧中又有着一丝崩溃的不解。 【开元五年发生过一次日食,日食在我们现在看来是很普通的一件事情,这是一种天文现象,月球运动到了太阳和地球的中间,就会产生日食现象。但在古代没有什么科学,他们只会认为这是天人感应,这是皇帝失德的表现,所以皇帝要增强自己的道德。】 天幕下的李隆基摸着下巴持续费解。 开元五年那次的日食他是记得的,那次修德他比往此都要认真呢。 天幕不是说了,这是什么地球月球两个小球的运动产生的吗?这也就说明,这不是他的道德出现问题了吧? 那天幕为何还要说这件事。 他没做错什么呀。 【李隆基看到日食,抓紧德修,平日里听的歌舞也不听的,膳食也减半了,还发布了很多制书,并且大张旗鼓,让下面的人赈灾救济百姓,平反一些冤假错案等等。】 [这是好事儿啊,总比他什么都不干强。] [以后的李隆基要是能像现在一样就行了。] [挺好的。] [这难道也有什么毛病吗?] 天幕画面的几个弹幕,让李隆基犹如得到了一些支持者一般。 他双手背在后面,偷偷把手心里的汗放在屁股的衣料上擦擦。 没事,没有大事。 他做的挺好的,没什么毛病。 【但是他大张旗鼓,做表面工作的意味实在太严重了,怎么看都不是出自李隆基自己的本心。所以宋璟不是很满意,他又直言上谏了,他说,天子德修讲究的是一个诚信,陛下心不诚,想必上天是不会看到陛下的努力的,陛下与其大发制书,搞这些形式主义,不如在“亲贤臣,远小人”上下功夫,确保自己耳目不被小人闭塞。】 【讲道理,李隆基做赈灾和平反冤假错案有问题吗,没什么问题,只是在宋璟眼里,李隆基做的这些还远远不够罢了。宋璟所希望的不是别人眼里或者是嘴中的一个皇帝,他希望大唐能有的,是一个实实在在,全须全尾,有内而发想去做好一个皇帝的皇帝。所以宋璟在发现李隆基想搞面子工程含混糊弄过去的时候直接指出,你这里不行,你要做到最好,你要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做一个好皇帝,做一个最好的皇帝。】 【宋璟的角色其实像孙悟空身边的唐僧,那个紧箍咒时不时念一段,看到李隆基头上的弦松了,就给他紧一紧。宋璟不仅是以最高的要求要要求自己的,他还用最高的要求去要求李隆基,希望他时时事事,都做到最好。】 [宋璟你争气啊!活久一点,大唐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所以李隆基是孙悟空?有点好笑。] [真的很痛心,李隆基统治后期,再也没有这样敢说话的宰相了。] [朝堂无人敢说话真的很悲哀。] [我愿称宋璟为,会念紧箍咒的最强唐僧。] 【李隆基他听宋璟了话吗?他听了。用《资治通鉴》上面的总结就是:“上甚敬惮之,虽不合意,亦曲从之。”】 【李隆基是敬佩宋璟这样刚正且从一而终的性格的,他心里明白,宋璟是为了他好,所以哪怕宋璟说的话不中听,他也会乖乖听话。】 听到这里,李隆基吁了一口气,顺便擦擦脑袋上的汗水。 看,他就说吧,他真的有在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 立个flag明天万更,万不出来这章评论的在座各位宝贝都有红包,我肯定能日出来!我要粗长起来!! 第39章 (视频) 百官:宋公原来不是神人,是旱魃吗? 【有关宋璟直言上谏的例子还有一个。在开元七年的时候, 王皇后的父亲,也就是李隆基的岳父王仁皎去世了。在李隆基尚且年轻,且没什么权势的时候, 王仁皎就为了招待李隆基给他做碗面汤,当掉了自己的衣裳,李隆基心中自然是感激万分。所以这翁婿两人之间的感情是不错的。】 [原来李隆基年轻的时候那么穷。] [王皇后家里好像也没有什么钱的样子。] [是啊, 王皇后的父亲武将出身, 严格来说王皇后算不上是大家名门闺秀。] [其实说到底李隆基喜欢的还是那种会吟诗作对的, 或者是脑袋里有计谋的。] [前者就是赵丽妃, 后者就是武惠妃。] [好的,李隆基不喜欢王皇后的原因找到了一点。] [哈哈,你管他喜欢什么。] 后宫乱糟糟。 赵丽妃连忙对着王皇后摆手, 一双素白柔嫩的小手快摆出了残影:“不不不, 不是这样的,我可不喜欢他,他不是什么好人。” 开玩笑,在座的姐妹都是因为第一次天幕而对陛下产生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厌恶之感, 大家同仇敌忾坐在了一起,处成了最好的姐妹。 天幕这哪里是背刺陛下, 短短一句话差点把她的后背给捅个对穿。 赶紧撇清和陛下的关系才是要紧的。 幸好在座的各位嫔妃都不在意这件事。 赵丽妃看看天幕, 又看看王皇后, 心里担心天幕将王皇后扯了上去。 刘华妃帮忙分析着:“天幕说, 开元七年, 这不就是今年吗?” 杨贵嫔道:“皇后的父亲就是今年去世的。” 赵丽妃还惦记这王皇后被废一事, 心里急的不行。 莫不是今年因为父亲之死, 皇后做了什么惹怒陛下的事情, 让陛下在一怒之下把她的后位给废了? “你快想想, 你有没有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赵丽妃推了推王皇后,带着几分急切的意思。 王皇后依言仔细想了起来。 没有呀,阿耶年初病重,今年几乎都是卧病在床,她去探望了几回,回回也都是按照着规章制度来的,不管是出宫还是带的宫人,都是严格按照礼制来的,从来没有半点逾矩。 她去探望父亲,还同陛下讲过了,陛下也是同意了的。 哪里能因为这些事情废了她的后位。 若说她阿耶做了什么,惹怒了陛下,那便更不可能了。 阿耶在年初就卧病在床,时醒时睡,前不久去世了,他能做什么? “没做过。” 将脑子翻过一遍的王皇后老老实实道。 王皇后毕竟不会在这件事上撒谎。 赵丽妃、刘华妃还有杨贵嫔齐齐陷入了沉思。 那究竟是什么事情,能把王皇后的父亲王仁皎,和当朝首席宰相宋璟联系在一起呢? 此时的武婕妤看着天幕,喃喃自语:“武惠妃……” 赵丽妃已然在后宫里了,生的花容月貌的,早些年颇得盛宠。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像是偃旗息鼓一般,再不争宠,不是龟缩在自己的宫殿,就是去皇后的宫殿里头。 就是皇帝宠幸,也大多是称病不出。 赵丽妃倒是不足为据。 武惠妃…… 现在这满朝之中,姓武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这武惠妃莫非是她? 她从婕妤晋到了妃位?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武婕妤心中满腹疑惑,但是无人为她解答。 此时,宣政殿。 天幕的话让李隆基想也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彼时他尚且是那个无权无势,无甚钱财,甚至还不知道拉拢人心的临淄王。 去岳父王仁皎家中吃饭的时候,岳父家中也是贫穷,拿不出好的饭招待他,心里十分愧疚,拉着他的手反复说委屈了他。 他那会的身份不高,谁人会想到他就是未来的皇帝呢? 没有人对他高看过一眼,也没人会因为拿不出好饭招待就觉得委屈了他。 但他的岳父王仁皎,总是觉得他是个能出人头地的儿郎。 当日背着他,偷偷把自己的衣裳拿去当了,换了面回来,给他做了碗面汤。 李隆基沉沉叹了口气。 现如今,这个在他年轻之时就认为他能出人头地的老人去世了。 他转头问身边的高力士:“已发丧了吗?” 高力士知道,陛下这说的是王仁皎:“是,墓址选好了,已经发丧了。” 李隆基这才想起,礼部前些时候按照礼制拟了丧葬流程,他已然看过批阅了。 时隔多年,那一餐饭对李隆基来说算不上可口,更算不上珍贵了。 李隆基便看满朝的文武百官,心里越发沉重起来了。 但这饭里的情谊千金难换啊。 不若将他的丧葬抬高一个品阶吧? 李隆基摸了摸下巴,心里有一个小小的想法正在冒芽。 【父亲去世,王皇后心中悲痛,于是王皇后兄妹二人联名上谏,希望能按照窦太后父亲下葬的规格下葬他们的父亲王仁皎。窦太后父亲下葬的坟茔是怎样的规格呢?五尺一丈。光说这个五尺一丈没有比照,大家或许比较难以理解这个规格是怎样的。当时有关下葬的制度是这样规定的,哪怕是一品官的坟茔,也不可超过一尺九丈,就算有陪陵,统共也不能超过三丈。王皇后兄妹二人所希望的这个尺寸是大大超过了礼制规定的。】 天幕这话平铺直叙,但是李隆基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品出了一些批评的味道。 是他的问题吗? 李隆基挠挠头,也不敢问旁人对此是怎样的看法。 要是让他说,他觉得这五尺一丈的坟茔,也不是不可建。 毕竟岳父生前年轻的时候,是如此赏识他。 在他那般贫困落魄之时,依然坚定认为他以后能出人头地的人,实在太少了。 就是建个越礼制的坟墓以慰岳父的在天之灵又能怎样呢! 而此时,一旁的宋璟在听到天幕说的“大大超过了礼制规定”这几个字后,眉头就拧的死紧,能夹死一只苍蝇一般紧。 超过礼制? 这如何能行? 不单单是劳民伤财,就是于陛下的名声,于皇后的名声,这都是大大的不利。 他动了动嘴,想要说些什么,又突然想起来这是天幕所说的话,现在还没有人提出这样的意见。 此时说话,为时尚早。 宋璟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只是那眉间还留有因为久皱眉头而生出的皱纹,凭给他整个人都增添了一些不怒而威的气质。 所以很多时候,张说不敢对着宋璟撩闲,但是对着姚崇,他敢。 于是张说又开始了:“姚公姚公,姚公~” 姚崇转头看他:“作甚?” “我瞧着宋公又要发力了,姚公不学着点儿?” 于是姚崇顺着张说的目光一起往宋璟那里看过去。 只见宋璟目光如炬看着天幕,眼神又如探照灯一般看了看陛下,一副只要陛下敢认同天幕说的这五丈一的大坟这件事,他宋璟就敢撩起袖子只带着一张嘴上去劝谏的模样。 两人齐齐又把目光收回来,纷纷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我是万万做不到这样耿直的。 他们顾念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也惜命啊。 唉。 但张说自己做不到,不妨碍他膈应姚崇。 “姚公,姚公~” “作甚?” “姚公不学着些?学学人家是如何做好一代贤相的?” 张说兴致勃勃,又在撩闲。 姚崇毕竟已经罢相,而这罢相也注定是姚崇抱憾终身的事情。 张说这是仗着自己一直在朝中,什么都看过,什么都知道,对准姚崇的伤处就是一通乱踩,拿着树杈子,就去捅姚崇的心窝子。 起初姚崇确实能被张说气到,回回都是愤然甩袖,不置一词转身离开。 每每这时,张说都拍着大腿傻乐。 让你之前仗着自己执紫微令排挤我,活该。 但次数多了,姚崇似乎也就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对张说这些话都免疫了。 甚至还学会了自嘲。 姚崇无所谓看着张说:“我已罢相,学了也是无用了。” 他开始回踩张说的心窝子:“要说向宋公学习,还得是张公努力啊,多看天幕,多记笔记,多写感悟,多进行反思。否则依照你的资质,拍马都撵不上宋公。” 哈,这是人话? 张说像是一个炮仗,一点就炸,他又被气到了。 但奈何这是宣政殿前,陛下还在前头。 张说忍下这口气,提起笔来记录天幕,愤愤然把头转回去了。 姚崇看着打嘴仗的实力像是战五渣一般的张说,“嗤”地一声又笑了。 人菜瘾还大。 此时的后宫。 赵丽妃又开始摇晃王皇后的衣袖:“你上谏了?你同陛下讲,想要五丈一的大坟?” 王皇后在听到天幕说到比照窦皇后父亲的坟茔,给她父亲建造一个五丈一的坟茔之时,就愣住了。 天幕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是打算去同陛下说此事的,但想到自己废后的结局,想到了这坟茔不合礼制,最终还是作罢了。 按照天幕的意思,她是已经把这件事情做了,陛下也应允了,但被宰相宋璟知道了,所以宋璟直言上谏,认为此行为不妥。 可她没有去说呀,她不说,单凭陛下能想到给他阿耶这样的礼遇吗? 王皇后对此时表示怀疑的,她认为陛下是不会做这件事的。 就算陛下要做这件事,也会知会她一声,让她感念他的恩德。 刘华妃看到王皇后的表情不对,心里着实为她担忧:“你该不会是,同陛下提了吧?” 若真是如此,保不准陛下会因为天幕而降罪于皇后。 虽然这罪不至于废后,但帝王之心难测,谁又能知道陛下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赵丽妃以为王皇后是真的说了,真心实意着急起来:“你糊涂啊,你已然知晓陛下可能会……废你的后位,你还提着越礼制的要求作甚?人死毕竟不会复生,坟茔再大不过是个虚的,不比你实打实活着强吗?” 王皇后回过神,摇头道:“我是想过此事,但我没有同陛下讲。” “况且我阿耶已经发丧,墓址也已选好,我不会干那事的。” 众嫔妃们这才放下心来。 赵丽妃看着天幕:“那天幕说这事是何意?难不成不久之后,陛下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王皇后沉默不言。 陛下日理万机,应当是想不到的。 况且天幕说了,是她与她哥哥联名上谏,才让陛下想起此事。 若她彻底打消这个念头,想必天幕说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她仔细回想自己打消这个念头的心路历程。 究竟是因何让她打消这个念头的呢? 王皇后又一次陷入沉思。 是天幕。 是第一次天幕。 是第一次天幕说出她最终结局是被废之事。 她虽看着满不在乎,所做的最大的反抗也不过是不争宠,缩居自己的宫殿。 可她到底不能心平气和面对自己被废的下场,和被废之后注定郁郁寡欢走向死亡的结局。 她心里是恐惧的。 因为这份恐惧,让她没有提出那样越礼制的,可能会招致不满的想法。 王皇后看向画面瞬息万变的天幕,眼神严肃起来。 难不成,正是因为第一次天幕的出现,而导致这件事的走向变了? 因为天幕的出现,未来发生的事情,改变了。 这种改变不是天幕说了,这件事是错的不可以做,因而他们有意识针对性去改变未来。 这种改变是无形的,在天幕说了这件事不可做之前,她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件事干不得。 王皇后看着众人放下心来,将注意力又转移到天幕上去。 最终还是将这个想法揣在肚子里。 这说到底不过是她的猜想罢了。 【王皇后提出了这样的想法,李隆基当即同意了。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呀,他们翁婿二人感情很好,年轻的时候王仁皎对他又多有照拂,甚至于王皇后年轻时,也与他有过一段携手相互扶持的时光。更何况,死者为大,不过是一个五丈一的坟茔,建了就建了,能有什么影响呢?虽说这个时候的李隆基已经不喜欢王皇后了,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武婕妤的身上,但王皇后毕竟是皇后,李隆基到底不是那种小气吧啦的人。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又要出意外了。] [宋璟那个耿直boy怎么可能放过李隆基呢。] [李隆基就是得有这样的臣子时时刻刻给他来一下子。] [唉,美人色衰爱弛啊,这时候的李隆基已经不喜欢王皇后了。] 李隆基心里本来冒尖的一些小想法被天幕浇灭了。 算了,还是算了,还是按照礼制来吧。 他假装无意往宋璟那里看了一眼。 嗯,眉头紧皱,脸色还不是很好,这事指定行不通。 李隆基心里有些小小的庆幸,还好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后他忍了忍,没有直接说出来。 以后也应当这样,有什么不确定的,感觉不是很好的想法先在心里憋一段时间,说不准之后就打消了。 直接说出来,容易挨骂。 【宋璟直接把制度搬了出来,在李隆基面前反复念了又念,就是一品官的坟也不过才一丈九,一丈九听到了,陛下,是一丈九,不是五丈一,五丈一真的太大了,陛下觉得这样不合礼制的建法真的合适吗?这个时候的李隆基甚至想据理小小拉扯一波,李隆基说,这是有先例的,你瞧那窦太后的父亲不就是五丈一的大坟吗?这可不是我开的先例啊,你怎么不去说窦太后的父亲去,我这个要求不能算过分吧?】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李隆基真的以为他能说的过宋璟吗?] [反正孙悟空念紧箍咒对唐僧没用。doge] [看得出李隆基真心实意为五丈一的大坟努力过了。] [他这回不是为了自己享乐,长进了不少。] [一种熊孩子长大了的既视感,他真的,我哭死。] 【姚崇义正言辞地说,窦太后的父亲之所以能有五丈一的大坟,就是因为没有我这样的大臣直言上谏,阻止这样不合礼制的事情!但那个时候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陛下您有我这样的大臣啊!窦太后的父亲俞越礼制,已经是犯了第一次错误,难不成陛下想犯第二次错误吗?陛下你明知道这是错的,还想继续犯错,是这样吗?那这样百官会怎么看待陛下,天下的百姓会怎么看待陛下呢?这样王皇后节俭的一国之母形象,以及陛下您心向百姓的形象都会崩塌,这是陛下想看到的吗?】 【隆基说不过宋璟,他被这连环问号炮击给轰地说不出一句话,只能默默打消了这个想法,不仅打消了这个想法,他还夸赞了宋璟一番,并且还给了他赏赐,赏了四百匹彩绢。】 视频上配了一个正在靠嘴全力输出的动画小人儿,嘴里叽哩哇啦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吐出来的文字一股脑砸在了另一个小人的身上。被砸的小人好惨,纯白对话框写着:师父别念了。 并配以像被炮轰过的委屈小人,满脸黢黑。 委屈.jpg [哈哈哈哈哈他真的好能说。] [晚上去后宫的李隆基:对不起媳妇,你交代的事情我没有办好。] [宋璟要是一直在就好了。] [这样李隆基能少干不少坏事。] 宣政殿前的百官被天幕的画面给逗笑了。 但天幕的两个正主,一个是九五之尊的陛下,一个是拿紫微令的宰相,他们再想笑都得憋住。 张说笑点低,张说憋不住。 他用宽大的袖子捂住了脸,嗤嗤偷笑出声音。 姚崇从背后伸手,掀翻了他遮脸的袖子。 张说惶恐,笑声戛然而止,他往陛下和宋璟的方向张望,没有一个注意到他。 很好。 他怒视了一眼姚崇,转了转软垫上的屁股,背对着他。 这人真无聊,见不得他快乐。 张说的笑到底还是被一些其他同僚看到了。 张说虽然不是执紫微令的首席宰相,但到底还是宰相, 宰相都敢笑了,他们也可跟着小声一笑。 因而有些人嘀嘀咕咕起来了。 “天幕既然说了这件事,想必陛下不会再做了吧?” “我想也是,那五丈一的大坟应当是不会再出现了。” “嗯……那四百匹彩绢怎么办呢?” “什么四百匹彩绢?”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天幕在讲些什么啊?宋公直言上谏,陛下赏赐他四百匹彩绢!” “是啊,陛下要是不干这个事情,那宋公也就没有机会得到这彩绢了呀。” “哈哈哈哈哈,宋公痛失四百彩绢。” “宋公大公无私,想必应当不会在意这区区的彩绢吧……” 众人一致看向宋璟。 只见宋璟在听到天幕说,陛下不会再给王仁皎建造五丈一的大墓后,整张脸的线条都柔和了许多。 连背影看起来都不是那样可怕了。 一个性子跳脱的年轻官员对着旁边的好友伸出大拇指,悄声道:“陛下听话,可把宋公融化!” 几个年轻人又无声笑了起来。 【关于宋璟的直言上谏,还有另一件事。在开元五年的时候,李隆基把宋璟叫了过来,和宋璟说,这次叫你来,也没有什么其他重要的事情,就一件事,帮我的孩子们起个邑号。你才学出众,又出口成章,一定能想到很多好听的邑号。起的也不用多,皇子和公主,先各来三十个吧。】 [6,起的也不用多,各来三十个吧。] [李隆基他是真能生啊。] [嗨嗨,又不用他遭罪。] [只能说是他生性风流,妃子多吧。] [生性风流,给前面的点了。] 李隆基的脑袋开始了新一轮的运转。 天幕这回想说什么? 这都过去两年了,他只依稀记得自己确实让宋璟给他的孩子们起名字,留着以后备用。 天幕想在哪个点上做文章? 风流成性? 可是皇帝生孩子这不是应该的吗,这怎么会被拿出来指摘呢? 本能地,李隆基抬眼看了看宋璟的脸色。 哎呦,脸色不是很对劲。 难不成是真发生了什么不大好的事情,而他却没有记住? 李隆基又紧张起来。 赵丽妃看到天幕说起了这件事,“哦呦”了一声。 “这事儿我记得呢,前两年,武婕妤不是生了个儿子吗?给陛下高兴的,成天不分昼夜往武婕妤的住处跑。” 王皇后点头:“你这么说我有点印象了。” 杨贵嫔插话进来:“就是那个夭折的孩子,李一?” 赵丽妃点头:“是的呀,那孩子可怜,身子骨弱,生了场病就去了。” 刘华妃道:“那会儿武婕妤整日以泪洗面呢。” 说到这个,气氛忽然沉重了不少。 在座几乎都是当过母亲的人,知道孩子去世对一个母亲的打击。 尽管武婕妤并不愿意同她们一处玩,但她们依旧对其痛失儿子报以同情。 杨贵嫔道:“不过现在好起来了,武婕妤又得了一个儿子,现在陛下依旧日日往她宫里跑呢。这个新得的儿子大约也是为了弥补她之前的丧子之痛吧。” 众人纷纷点头。 王皇后沉默了。 她身为皇后,却一直没有儿子。 这几乎成了她的心病,此前她对此耿耿于怀,近两年这念头随着不再愿意违背本心去争宠而消散了不少。 但执念终究还是执念。 她是不再喜欢李隆基不假,但这和她喜欢儿子并不冲突。 闲下来的时候,她偶尔也会羡慕那些有孩子承欢膝下的妃嫔。 赵丽妃注意到了王皇后的沉默,开口安慰:“明天把我儿带来给你玩玩儿。” 接着,又想到了自己的儿子被陛下杀掉的结局,叹了口气,讷讷不说话了。 杨贵嫔看这都戳到了两个人的伤心事,拍了拍二人的手道:“我的也一并带来,一块玩儿。” 刘华妃紧跟道:“还有我的。” 王皇后看着她们真心实意安慰自己的模样,也笑了出来。 几个人又就这天幕讨论起来。 赵丽妃拉回刚刚的思绪:“说到那个夭折的孩子,李一,陛下那会儿宠到不行,想让宋璟给他的儿子起一个最好听的邑号呢。” 杨贵嫔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前朝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丽妃摆摆手:“晦气,可别说了,那会子陛下往我宫里来了两回,生病和来月事的办法都用了,再推辞我小命要没。偏这事被武婕妤知道,武婕妤知道我此前获过圣宠,特意来我宫里说的。” “不过后来就不这样了,她后来看出了我没争宠的心思,也就罢了。”赵丽妃补充道。 杨贵嫔不懂:“真的有人全心全意喜欢陛下?这么傻。” 刘华妃猜测:“许不是喜欢陛下,喜欢的,应该是权力吧……” 武婕妤,她应当不甘于做一个普通妃嫔的。 【宋璟听了李隆基的话,开始绞尽脑汁想名字了。李隆基看到宋璟认真的样子,心里也高兴,补充了一句:“要想一个最好听的哦。”他想要一个最与众不同的,能凸显出他对这个孩子宠爱的名字。】 [咦~闹了半天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真是无语妈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怎么的,他想要一个狂拽酷炫吊炸天的?] [我说李隆基你不要太偏心了。] [杨贵妃没孩子吧?他这是要给谁的孩子取名字啊?] [回楼上,他是要给武惠妃的儿子取名字。] 此时的武婕妤确定了心中所想,天幕所说的武惠妃,就是她! 这是提前知道了她会被封赏为妃。 武婕妤不由激动起来,这宠究竟了没有白争,她得了妃位,她的孩子也能被更好地对待。 李隆基在上次天幕提到武惠妃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这回天幕又提到了武惠妃,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武惠妃,是不是就是他的武婕妤?! 惠妃,惠妃,这个惠字好啊,跟婕妤甚是相配。 李隆基已经能确定,武惠妃就是他的武婕妤,连这个惠字起的都是那样合他的心意。 他衣袖遮掩的手兴奋交握。 暗戳戳地高兴。 至于李隆基旁边的宋璟,他看到李隆基强行掩饰眉飞色舞的模样,又皱起了眉头。 私欲过甚,不能对自己的孩子一视同仁,难道还不该检讨起来吗? 还是说这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之久,陛下心里已经淡忘? 既然淡忘,那就应该由他提起,再次劝谏,让陛下时时刻刻记住。 他欲开口,却又看向天幕。 罢了,天幕会说陛下。 他且看看天幕的威力,天幕若是威力不足,再由他来上阵。 【李隆基说想要最好听的名字和最好听的邑号是什么意思呢?他心里有一个最喜欢的孩子,想把这个最好听的名字和邑号给他。让宋璟先起三十个名字或许只是他虚晃一枪,因为他知道,按照宋璟的性格,单独让他替他最喜欢的孩子取名这指定是行不通的,所以他把自己的目的藏在了三十个名字里面。但宋璟哪里能看不出李隆基心里的小九九呢?他当时就看出来了。】 [偏心真的是古代现代都有。] [宋璟快说他啊!气死我了。] [虽然我知道这是皇帝很正常,但是我还是平等地讨厌每一个偏心的父母。] [代入被偏心的小孩真的会很难过。] [古代不得皇上宠爱,母族也没什么势力的皇子都过的很惨。] [别说古代了,就是现在不被喜欢的小孩都很惨,什么都没有。] [不被喜欢的小孩容易懦弱,还会有讨好型人格。] 李隆基看着弹幕的一片骂声,开始反思。 他真的很过分吗? 是应该平等对待每一个孩子,是这样吗? 天幕说了,偏心的父母容易遭人厌弃。 这便罢了,天幕还说了,不被喜欢的小孩容易养成讨好型人格。 什么是讨好型人格? 李隆基将讨好和人格拆开,大概弄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 讨好? 这怎么能行? 疯了吧? 他李隆基的孩子去讨好别人? 他们可是皇子,可是公主!身份尊贵着呢。 但李隆基确实也知道,不得皇上宠爱,也没有母族撑腰的孩子,确实过的不是很好。 宫里的太监宫人们都是看碟下菜,得宠与不得宠,确实是有差别的。 “讨好别人,这可不行……” 李隆基嘀咕。 也许天幕说的是对的,天幕毕竟来自于一千三百年之后,千年之后肯定比现在更发达一些。 况且知历史兴替,可以史为鉴。 一千三百年之后看过了太多的历史,听天幕的话应该是不会有大错的。 李隆基反思过后,得出最终结论。 是应当改改了。 他的儿女们可不能那么窝囊。 【这事要是放在寻常人的身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不就是想要一个最好听的名字嘛,这事儿除了皇帝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知道这名字是特意取的呢?没人知道。况且,这又不是关乎国祚的家国大事,在这样的小事情把李隆基哄开心了,能得到圣宠也是很好的。但这是宋璟,这不是其他人。】 【所以宋璟当时就拒绝了,他不仅拒绝,他还义正言辞劝谏李隆基,他说,陛下身为皇帝,应当做到所作所为都出于一片公心,怎能有所偏颇。你让我起一个最好听的名字与邑号,想必是给最喜欢的孩子取的。】 【宋璟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陛下偏心的是孩子吗?陛下偏心的是孩子的母亲!陛下私情实在太过分了,这样的私情往小了说,是妨碍规章和制度,往大了说,这就会让宫廷内产生纠纷,后宫不得安宁,前朝更容易深受其乱,以至于整个国家都再无安宁之日。我现在已经想好了三十个名字了,我认为这三十个名字都十分的好听,不分伯仲,哪一个拿出来都不失皇室的体统和脸面,陛下可以随意挑选,但陛下如果执意让我想一个最好听的名字,恕我直言,我想不出来。】 天幕之上,画面里的小人儿梗着脖子,一动不动。 两个小人就这么僵持着。 最终黄色小人叹气:“不行就算了。” 配表情包,黑脸小人:委屈.jpg 【宋璟说的有理有据,而且宋璟能扯啊,他把偏爱孩子扯到了危害国家安定这方面,李隆基就是再有这个心思,也只能作罢。于是李隆基最后还是打消了让宋璟取名的念头。他不仅要打消这个念头,想成为一个明君,在这个时候还要对进行劝谏的大臣进行一番称赞,鼓励贤臣,也表明自己的大度。于是这个取名风波最后以宋璟获得表扬,李隆基打嘴仗失败,回去反躬自省落幕了。】 [继姚崇之后,我的第二个嘴替出现了。] [这样的宰相能不能多来几个管管他啊?] [这样李隆基就能老老实实了。] [真得有人束缚住他,不然他就要作妖。] [不过他最后能听话这还是好的。] 宋璟看天幕像是看了一场戏,在看到“逾越礼制”这类字眼的时候,就是宋璟浑身极度不舒畅的时候,每每这个时候,他都希望天幕快快说到这件事的结局。 他好看看自己有没有多次上谏,直到陛下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就算天幕说的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宋璟也无法容忍天幕上那个黄色小人陛下在内心蠢蠢欲动,想要疯狂作妖。 但幸好的是,天幕所讲的这几件事,都是以一个令人越快的结局收尾。 他相当满意。 但陛下应当做的更好一些。 比如不必他出言劝谏,就能主动做到一个合格的皇帝应该做的。 又比如每每出现一些不合规矩的念头时,就能主动将那些不该有的想法给遏制住。 哦,不,那些想法陛下最好有都不要有。 此时的宋璟满心是长安盛世,满心是每个人都知礼守法的和谐画面。 若是能跑到李隆基的脑子里,将那些不合规矩的想法一一剔除掉,那就是最好了,他一定还以陛下一个明君的头脑。 在一个又一个天幕的洗礼之下,李隆基把握重点的能力已经非常之厉害了。 他主动过滤了那些让他心梗的话。 “有人束缚他。” “不然就要作妖。” “多来几个人管管他。” 然后将重点反复记在心里。 李隆基反复默念:“他还是能听话,这是最好的。” 听话就是最好的,听话听话,最好的最好的。 好的! 他会的,他会努力的。 李隆基拳头握紧,斗志昂扬,在天幕出现之后,他从被背刺的恼怒羞愧,歇斯底里不肯承认,逐渐过度到了怀疑自己,继而又演变到了听话听劝并最终找到目标和一个可努力的方向。 事实证明,没有人能逃脱被“网暴”支配的恐惧,哪怕是自信如李隆基都不能。 但无论如何,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张说咂嘴感叹:“宋公真是厉害,佩服。” 反正如果他是那个执掌紫微令的人,他是做不到这个程度的。 他怕惹怒陛下,他还怕掉脑袋。 张说不禁回想起了姚崇当宰相之时,在大事上劝谏陛下,在小事上顺着陛下心意的模样。 他问姚崇:“姚公也是敬佩的很吧,毕竟事实证明,姚公做不到如此地步。” 姚崇坦然点头:“是的,张公说的极是。” 张说摇头,觉得没什么意思。 现在越来越难看到姚崇跳脚的模样了。 在场敬佩宋璟的,不仅仅是张说和姚崇两个人。 天幕画面之中的小人儿着实逗人乐,但短暂的欢笑过后,在座的每一个官员都在以宋璟为榜样来比照自己。 若是把自己放在那个位置,自己是否真的能大公无私? 答案是不能的。 每一个人都是有私心的,他们也不例外。 而宋公像是从天而降的神人一般,被剔除了为人的七情六欲。 他是最好的谏者,是所有谏官的榜样。 此时的宋璟站地挺拔。 众人坐在软垫之上,从低处看他,只觉得这个身影异常伟岸。 临近傍晚的光线不再刺眼,漫漫晚霞浮上天来,堆积在天的一角,绚烂至极。 而这绚烂的一角也成了宋璟背影的陪衬。 光打在宋璟身上,他更像是从光中走来的神仙,周身都被渡上一层神光。 于是宣政殿前,百官感叹:“宋公真乃神人也!” 天幕对此一无所知,天幕似乎也并不觉得宋璟是神人,甚至于,天幕想把宋璟拉下神坛。 【好了,我们说了这么多宋璟刚正不阿直言上谏的例子,那宋璟有没有什么缺点呢?当然有呀,宋璟是人也不是神,人当然是有缺点的。】 刚刚喟然叹完了百官们齐齐哽住。 【我们在说姚崇的时候说到,姚崇是“救时之相”,在当时,宋璟也被送了一个讽刺性的称号,“旱魃宰相”,百姓有歌谣吟:“宋宰相之令,可令旱魃。”】 现在百官不仅哽住那么简单。 他们要被刚刚说出来的话给噎死了。 他们看着逆光而站的宋公。 这原来不是神仙,是……旱魃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万更,万更,我站起来了!喜极而泣。不累,根本不累,完全没有头疼腰疼肩疼屁股疼,也完全没有一大早就爬起来(捂嘴)果然只有在作话说出来的万更才是会成功的万更,在想要摸鱼的时候总有种被好多人监督的感觉……所以我明天或许也会万更 这个月定个这样的规矩,但凡我说了万更但是第二天没有日成的,立flag的那章,24小时内评论每人一个红包,感觉这个方法有奇效。 没有flag就是不日哈,周六周日时间多,会日万,如果这个月的周六周日都能成功日万,在本月最后一天会给大家发红包,大家一起快乐 第40章 (视频) 跟着姚崇,学会与上司的对话艺术 【这就要说到“旱魃事件”了。宋璟刚正不阿, 嫉恶如仇,这样的性格是好事,像是唐僧念的紧箍咒, 在李隆基想要干什么坏规矩事情的时候,给他紧一紧头上拴着的弦。但是宋璟这个性格坏就坏在,实在是太刚正了, 嫉恶如仇到有些矫枉过正了。】 【“旱魃事件”的起因是宋璟给御史台新增添了一个条令, 条令的大概内容就是, 如果抓到的罪犯认错态度良好, 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保证不会再犯,那便可以宽大处理。如果这个态度良好的罪犯,他犯的错误不那么严重, 甚至可以减免刑法。但如果罪犯坚持一口咬定自己的是冤枉无罪的, 那就一直将他关在监狱里,如果这人继续坚持嘴硬,那就关死吧。】 他先是惊诧于天幕所出现的速度和时机。 就在今日上午,他才刚刚将这条例送到御史台, 短短不到半天的时间,天幕就出现了, 并且将他这处错误给指了出来。 接着宋璟面色有几分不自然。 联系天幕刚刚所说的什么“讽刺”称呼, 天幕大约是想说, 他此举是不妥当的。 可这哪里不妥当? 他觉得妥当至极。 那些嘴硬的罪犯就是应该关押至死, 已然被收押官府都不知悔改, 可见已经品性败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这有什么错? 况且这和旱魃又有什么关系? 宋璟一生行得直, 坐得正,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他梗着脖子, 不认为自己有错。 宋璟虽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可天幕之上漂浮的弹幕觉得问题可大着呢。 [救命,我刚还说他人不错呢。] [那如果有些人真的就是被冤枉的呢?] [连申诉的机会都不给啊。] [已经预感到这个条例会造成怎样的混乱了。] [混乱倒是还好,我觉得最主要的是引起民愤。] [真的就是一次澄清的机会都不给。] [宋璟这是把司法当成儿戏了。] [这不是胡闹吗。] 宋璟看着天幕,怔了神,不由倒退两步。 这是何意,天幕都在说他做的不对吗? 宋璟眼睛里有一半是难以置信。 他一心为公,一心为了规章和制度,为什么后人要如此说他? 天幕说的每一句话,李隆基也一并看到了。 他一字不落地看了进去,又看了看宋璟那不可置信的眼神。 原来宋爱卿也会出错。 看到一向对他也厉声辞色的宋璟,如今在天幕的背刺下变成呆愣愣的模样,李隆基心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清的欣喜。 平日里都是他做了什么不符合规定,或者是逾越礼制的事情,然后被宋璟劝谏,你这么做不行,你那么做也不可以。 没想到有朝一日,也会有一个声音对着宋璟说,你这么做是不对的。 背天幕背刺的苦楚滋味,终究不是他一个人体会了。 短暂的快乐之后,李隆基又将心思放回到了天幕所说的内容上。 “旱魃事件……” 天幕没有提起这件事情出现的时间节点。 他无法确定这事是发生在曾经,还是会在将来出现。 如果发生在曾经,那这件事就是宋璟背着他干的,他在脑海里面完全搜寻不到和这“旱魃”字眼沾边的任何事情。 若是这事发生在未来,那天幕出现的时机可谓是恰到好处。 不利于民是事件,都可以改。 天幕所说的这个条例他完全可以收回抹掉。 此时的御史中丞也呆住了。 天幕真神了,宋公今日上午才把这命令传到他这里,他甚至还没有施行,天幕就知道啦? 天幕有好几年没有出现,一出现就是这样的时机? 那道命令还在他袖子里放着呢,他正想去找宋公,与他商议这道规定,天幕便出现了,他就被喊来上朝了。 御史中丞心中暗自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将这条例施行下去,庆幸自己在感觉到这条例的时候,再三思量。 【宋璟这道命令在我们现在看来完全是有些意气用事的味道了,矫枉过正,将真正受到冤屈犯人的最后一条路都堵死了。从真正的罪犯角度来看,只要嘴甜一些,承认自己的罪过,或许就能得到一个无罪释放的最终处理结果,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馅饼儿砸头上了。而这样的处罚让他们在出狱之后不知悔改,继续走在犯罪的道路上,危害社会秩序稳定。反正只要他们不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进了监狱也会被释放。】 【而这个条例从官府审判者的角度来看,这简直就是为他们摸鱼量身定做的条例。他们不必去仔细追究案件的真相,反正按照这个条例的规定要求,真相已经成了最最无关紧要的东西。罪犯如果不认罪?那就关起来吧,被关久了,身上受的刑法够多了,罪犯就是不想认罪,为了躲避牢狱之灾或皮肉之苦,那就只能认罪。他们认罪了,那这案子就算了结了,皆大欢喜。没有人会关心这个“罪犯”他究竟是不是真的犯了罪,因为这并不重要。】 【而在这个条例中,真正吃苦受罪的是哪些人呢?是那些被冤枉的,心里坚定公理与正义,“要留清白在人间”那些宁死不屈之人。】 【这个条例所造成的局面是,无罪者深受其害,而犯罪者却逍遥法外。长远来看,这个不合理的条例势必会引发民愤民怨,社会不再安宁,家国不再太平,长治久安更是无从谈起。】 此时各州百姓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意思?这不合理!” “要真是这样,谁还干农活啊,都当小偷去好了,反正到大牢里我能被放出来。” “哎呀,我还以为宋宰相是个好官儿呢。” “就是就是,现在看过不过如此。” 广州的百姓更是议论纷纷。 “宋宰相不是这样的人。” “这天幕是不是出错了啊,我怎么没有听说朝廷有这个规定了啊?” “宋宰相那样公正的一个人,他一心为了百姓们着想,要是没有他,我们还住着破茅草屋呢。” “再听听天幕说些什么吧,反正我不相信宋宰相是这样的人。” 这一次,不等张说撩闲,姚崇主动道:“张公?” 张说拧眉回头,凶神恶煞:“作甚?” 姚崇心情颇好:“这回怎么不让我学学宋公了?” 张说语塞。 他讽刺姚崇排斥异己,却独独不能讽刺他处理政事的能力。 姚崇的能力有目共睹,他退位也只是因为儿子和手下拖了他的后腿。 他也只能拿姚崇不如宋璟刚正来怼一怼他。 至于执政能力…… 张说叹了口气。 他得承认,在这方面姚崇还是比宋璟强的。 姚崇见张说说不出话,又一次收获了快乐。 他心情颇好地提醒道:“张公快快将天幕之言尽数记下吧,可莫要犯了和宋公同样的错误。” 张说愤愤提笔写字。 姚崇说的对,他得记,不能不记。 姚崇现在是年龄大了,当上闲散官儿了,他可不是闲散官儿呢,他还得处理政事。 而且姚崇因为年岁和他的政绩,陛下特允五日来上一次早朝,五日,只需早起一日。 而他,每天鸡还没叫就得爬起来了。 想到这里,张说看姚崇的眼神更不友善了。 张说不友善,但姚崇面儿上看起来是友善地很,他继续提醒:“张公快写罢,该写不完了。” 李隆基看着天幕,面色凝重。 “社会不再安宁。” “家国不再太平。” “长治久安更是无从谈起。” 这终于引起了李隆基的重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把这件事当成一件可供一嬉的小事。 他神情严肃看着宋璟。 天幕将这条例的危害分析地清清楚楚,宋璟也听得明明白白。 他当即起身行了大礼,对着李隆基跪拜:“是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他这一跪给李隆基整不会了。 宋爱卿接受程度如此之高吗? 这便,跪下请罪了? 这应当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还有改过的空间,这噗通一跪实在太干脆了。 李隆基不禁想起了他第一次被天幕背刺的场景。 那种被万人注视着,尴尬想找个缝隙钻到地下的感觉,还有竭力否认天幕真实性的想法仿佛现在都能清清楚楚回忆起来。 他当时的第一个念头可不是自己错了。 他不会错,是天幕错了。 他是在天幕一次又一次的背刺过程中,意识到了有错应当改正这件事。 如今天幕尚且还没有把整件事给说完,仅仅只是说了这条令的危害,宋璟就这么直接跪下了。 如果此时宋璟拒不认罪,如他一贯梗着脖子的模样,他反而心有怒火要多问几句。 然此时的宋璟前袍一撩,干脆利落认罪,便是无论是何惩罚都能接受,他反而觉得现在惩罚实在是大可不必。 这条令毕竟还没有送到御史台,更没有激起民愤民怨。 李隆基沉默片刻,开口道:“这是未来发生之事,此时条例未出,民愤未生,宋爱卿大错还未酿成,一切都有改过的空间。朕不能因为还未发生之事,来治宋爱卿的罪。” 宋璟刚正不阿,一如往常一般耿直,又磕了个头:“回陛下,臣失职,条例已出。在今日,臣将这条例送到了御史台。” 李隆基眼睛倏然瞪大,已经送去了? 天幕才把这事儿说了,就送去了? 李隆基等着眼睛,反复看着跪在地上的宋璟两眼,然后抬头张望,寻找御史台的御史中丞。 高力士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等一:“御史中丞何在?” 御史中丞耳朵尖,听到传唤的声音,迈着小碎步飞快就过来了。 “宋宰相可把这天幕说的条例送到御史台了?” 李隆基连眼神中都带着询问,是这样吗? 御史中丞不敢隐瞒:“是。” 说着,将袖子里的条例递上去了。 李隆基眼睛又大了。 还真有。 李隆基将条例拿过来,翻了又翻,居然真与天幕说的一样。 他开始庆幸这条例最终没有发出去,也庆幸天幕出现在了民怨发生之前。 他看了看手里的条例,又看了看宋璟:“你先起来吧,且等天幕结束。” 宋璟应声,退到一旁。 【旱魃,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之中,会引起旱灾的怪物。神话中的魃在北方长居,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是招人厌弃的存在。古人认为干旱和魃分不开关系,是旱魃带来干旱,让他们颗粒无收,生活困难,所以当时流行一种烧旱魃的活动。每每干旱的时候,百姓会自发举行烧旱魃仪式,这种仪式不单单在民间盛行,就是宫廷之中也有这样的仪式,皇帝也需要参加。】 [封建迷信要不得。] [生产力低下是这样的。] [我们确实不能拿现在的生产力水平去要求当时。] [这应该也是当时百姓心里的一种寄托吧。把旱魃烧掉了,就可以没有灾祸了。] [但是我没明白旱魃和宋璟之间的关系啊?] 宣政殿前的百官也和弹幕一样茫然。 是啊,他们也没有懂这个旱魃和宋公之间究竟有何关系。 广州的百姓不仅茫然,更是愤愤。 “是谁说宋宰相是旱魃?” “到底是谁,可别让我逮着。” “但如果真的像天幕说的那样,宋宰相不辨是非对错,只要不认罪就把人关在监牢里关到死……” “是啊,如果真的是那样,宋宰相也不是个好官儿啊。” “这事又没发生,反正我相信宋宰相是不会这么做的。” “但天幕说我们烧旱魃没用,是这个意思吧?” “放屁,怎么没有用?” 【在开元八年的时候,关中有旱灾,烧旱魃的活动也随之开始了。最隆重的烧旱魃仪式当然是在皇宫之中举行的。古代的这种仪式不是简简单单的烧香拜神,他们还会请巫觋作法,还会请专门的演员,进行一些有情节性的表演,通过这个表演来展现人类战胜旱魃,人世间重新获得甘霖的场面。这场和宋璟有关的“旱魃事件”就出自于这场烧旱魃仪式的表演当中。】 李隆基抓住重点。 开元八年。 确定了,这件事情还没有发生。 另外,开元八年会有旱灾? 李隆基拿着笔飞快记下。 旱灾,还是要为防治旱灾提早做准备的。 【在当时,有两个戏子,一个戏子扮演的是旱魃的形象,另一个扮演普通百姓,这个角色有些类似于我们现在说相声的捧哏。因烧旱魃仪式的需要,两个人在李隆基面前演起了戏。扮演旱魃的戏子出场后,百姓就问她:“你为什么要出来?”旱魃就说:“我为什么不能出来?我是奉了宋宰相的命令出来的,你不让我出来,是想违抗宋宰相的命令吗?”百姓也没有被旱魃吓住,大声呵斥:“你大胆,宋宰相是何等心为百姓的好官儿,你这样污蔑他,不怕遭到惩罚吗?”旱魃被呵斥地后退一步,讲出实情:“宋宰相不让人申诉自己的冤屈,正直无罪之人全都在大牢里死掉啦。你也知道,冤死之人的怨气可冲破天际。有那么多怨气的召唤,我旱魃能不出来吗?我当然得出来。”】 宋璟犹疑:“这……” 这条例若施行了,果真如天幕所说的一般吗? 民愤已积聚到了将讽刺性的表演搬到烧旱魃仪式上,搬到陛下面前的地步了吗? 经天幕的话,宋璟更明白了这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条例在一年之后引发了怎样轰动的一连串反映,他并没有百姓讽刺他号令旱魃而生气,反而开始反思。 反思他除了这件事,还有哪些矫枉过正的行为。 反思之后,便是庆幸。 庆幸天幕在这个时候将这件事说出来,而并非是在事情严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之后才说。 但姚崇心里就不是那么痛快了。 张说看到姚崇的一张臭脸,“噗嗤”一声偷偷笑出来。 上一次说姚崇的天幕出现时机不好,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无法挽回了。 两个儿子已经在洛阳选官的时候为难了魏知古,他自己也是一贯看不起魏知古小吏出身,又讨巧买好混到宰相的位置,最重要的是,他手底下那个贪污的赵诲已经贪污,就算没有被陛下发现,最后被天幕揭露也是无济于事。 但这次说宋璟的天幕不一样,这回天幕可是提前整整一年出现,烧旱魃仪式上的闹剧还没有出现,那条不合理的条例也没有完全施行。 姚公,实惨。 张说看着姚崇,笑眯眯的。 姚崇虽没有正眼看向张说,但是他“啧啧”的声音不绝于耳,就是没看到他的脸也能想象的到他现如今是怎样得意的模样。 姚崇依旧不看张说。 晦气。 李隆基根据天幕说的这烧旱魃的仪式,设身处地想了想,觉得场面尴尬无比。 他当然不能杀了那两个扮演旱魃和百姓的戏子,若是真杀了,不坐实了朝廷心虚吗? 但如果这事真的发生,朝廷的尊严和面子都没了是真的。 就是他李隆基,也会很没有面子。 李隆基咂嘴,第一次开始考虑宋璟究竟是不是适合这个位置。 给他执掌紫微令宰相的位置,是不是有些过高了?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宋爱卿他的确是一心为公,直言上谏,毫不含糊。 但他处理政事的能力确实比不上姚崇啊。 李隆基拧眉沉思起来。 当皇帝的烦恼也就在这里了。 选不出一个哪里都十分洽和心意的宰相,这里出众了,就得有点地方是不完满的。 【“旱魃事件”是宋璟的错误之一,宋璟还有第二个错误,“恶钱”事件。】 [啊?他犯的错误还挺多?] [笑死,姚崇是两个错误,他也是两个。] [但姚崇和宋璟还是不太一样,姚崇是这个人的品格不太行,宋璟是这个人办的事儿不太行。] [反正都有缺点呗。] [要是中和一下就好了。] [或者实在不行,搞权力制衡那套嘛,权力不要都集中在一个宰相的手里。] 李隆基倒是没有把心思放在弹幕上,他看着天幕上硕大的“恶钱事件”四个字,心里拔凉拔凉的。 恶钱事件,司法上出了问题还不算完,经济上也出现问题了。 他觉得不能自己拔凉,也要把这份拔凉传递给“恶钱事件”的罪魁祸首。 于是李隆基用凉飕飕的眼神看着宋璟。 那意思是,你居然还敢犯第二次错。 宋璟有些惶恐。 难不成前不久下令收缴百信私下铸造的铜钱,也是错的了? 不能任由恶钱泛滥啊!私下铸钱就是违反规定,就是引起社会不安定的因素,严令禁止,能有什么毛病呢? 【以防有些观众不理解什么是恶钱,我在这里解释一下,在唐朝,恶钱就是未经官府的允许私自铸的钱。私自铸钱的目的是为了获利呀,所以恶钱在重量和成色上,远远不如官方造的钱。用官府能造一枚铜钱的材料,百姓能私下造两个、三个、甚至更多,那私造钱财的人就能获取大量的利益。这种恶钱大量流通到市场,会引发物价飞涨等等一些列的问题。所以恶钱是应当被禁止的。】 【宋璟也明白这个道理,所宋璟明令禁止私下造钱,除此之外,他还下令,无论是否私自造钱,只要手里有恶钱,一律上缴。】 [我没文化,我觉得他做的挺对的呀?] [好像是没有什么毛病的样子。] [谁能帮我分析分析啊,哪里出了问题,我数学都不好,更别说经济了。] 宣政殿前,一些也没有什么经济头脑的官员一样不理解。 “宋公这事儿也做错了?” “我看没毛病。” “我也是,我也觉得没毛病。” “恶钱收缴,这不是理所应当嘛。” 但此时各州百姓就是不同的反应了。 “说到这个我就生气,又不是我私自造的钱,凭啥要把我的钱收走!” “一枚铜钱不是钱啊,现在各处都是□□。” “他官府有本事收,怎么没本事造钱啊,不造钱我们用什么,只能用恶钱。” “官府才不亏,白花花的钱都拿回去了,可怜那是我们的血汗钱呐。” 张说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开口问姚崇:“姚公,你看出哪里出问题了吗?” 姚崇神叨叨的:“恶钱,古已有之,宋公之法,过于刚直。” 张说烦他装腔作势。 你这不是废话吗,宋公他不仅仅方法是刚直的,他整个人都是刚直的! 于是张说执着重复道:“姚公,你看出哪里出问题了吗?” 姚崇心情好,大发慈悲为他解惑了。 “你这月的俸禄拿到手了,这时有人告诉你,你俸禄里的铜币有一大半都是恶钱,你必须将恶钱全部上缴,你当如何?” 张说刚想喷他这话驴唇不对马嘴:“官家发的俸禄如何能有恶钱……” 但话没说完,脑子就转过弯来了。 他自言自语道:“我会愤怒啊,我那么多的钱,一下就全没了啊。” 姚崇点头:“百姓也正是如此。” 张说像是被打通了经脉,整个人都开窍了:“是啊!” 【宋璟这样做看起来是没有问题的,但他疏忽了两点。第一点,大量收缴恶钱,市面上的货币骤然减少,会造成市场萧条。第二点,收缴恶钱不给与补偿,会引起民愤。】 宋璟一个头两个大,又是民愤,又是民愤。 现在的百姓,气性大啊。 李隆基依旧冷飕飕看着宋璟。 你怎么回事,你怎么又引起民愤了?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宋爱卿前不久才将这命令发布出去。 或许要不了多久,便要引起民愤了。 想到了或许要即将发生的事情,李隆基心里发愁,眉头紧皱。 这天幕要是能讲讲怎么解决恶钱事件就好了。 天幕来自于一千三百年之后,想必千年之后,这区区恶钱的小事,一定有应对的办法了。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李隆基第一次感觉到了天幕的重要性。 天幕在他的眼里不再是一个只知背刺他的,令他心中不悦,甚至有几分恐惧的神迹。 此时的天幕更像是一个等待挖掘的智囊。 如果此时天幕能把解决恶钱事件的办法说出来就好了,哪怕是轻飘飘的几句话,也好过他们像无头苍蝇一般摸索。 第一次,李隆基感觉到了语言的重要性。 李隆基神情复杂,期待又忐忑。 若是能说出解决之法,就是再背刺他两下也是无妨的。 天幕似乎听懂李隆基的心声了。 【在唐代也的确出现了多种解决恶钱的办法,每一个方法都有优缺点,在这里简单给大家盘一盘。】 李隆基仰头看天,兴奋伸出自己的双手。 这才是真正的神迹啊! 伴随着李隆基持续的兴奋情绪,天幕娓娓道来。 【第一个办法,在关隘、坊市等需要钱币大量流通的地方,设置专门分辨货币好恶的专门性站点。符合规定的钱币才能够流通到市场。这个办法在东魏就已经使用,在唐代被沿用,也成为了区分货币良恶的主要办法。但这办法也有缺点,人力鉴别,没有专业技术,会产生误差,也比较难在偏远地区推广。】 天幕所说的这个办法是现在正在施行的办法。 这个办法的缺点已经暴露无遗,并且这个方法,无法解决民愤问题。 但百官没有松懈,依旧记了下来。 天幕肯定不会说这一种办法,天幕肯定还会说其他的办法。 【刚刚说的办法是用于货币区分,接下来所说的办法就是在弥补百姓上下功夫了。】 一时间,包括李隆基都拿好了笔。 宣政殿前乌压压的人全部同等弧度扬起了头,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鸟幼崽,每个人眼中都饱含了对知识的渴求。 【用米、布、或者是官方铸币,去按照比例兑换百姓手里的恶钱,这样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百姓的损失。这样的办法也有弊端,如果比例太大,百姓不乐意换,并且这个办法对国库的要求很高,时间久了官府也支撑不住。】 百官一边遗憾,一边提笔记好。 唉,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他们想拥有一个,一经推广,全员响应,迅速施行,立竿见影的办法。 天幕实力打脸,马上告诉了他们,他们是在想屁吃。 【控制原材料这个办法可以追溯到隋朝,这个办法有助于从根本上解决恶钱,但是当时官府控制力不行啊,他们也想控制,但是原材料很多,像铜、铅啊等等,他们控制不住那么多材料的。】 百官沉默了。 天幕就差把他们能力不行明晃晃写出来了。 【此外,严峻刑法也是一个办法,但是这只能作为一个辅助性的办法,过犹不及,太过了会造成冤假错案。关于这类刑法的法律规定,还是需要一定时间打磨出一个完备的体系的。】 宋璟沉默了。 冤假错案,天幕似乎是在点他。 【刚刚总结的几个办法都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联系当时唐的生产力、政治背景、社会背景,其实在当时是无法出现一个一劳永逸,完全解决恶钱的办法的。官府只能做的是因时制册,将生产力发展起来,将完备的法律体系完善起来。】 齐齐仰着的期待脑壳又灰扑扑地低下去了。 天幕说了,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 李隆基沉沉叹了口气。 原来这世上没有一通到底的捷径。 李隆基看着记的满满当当是纸,仍觉得宽慰不少。 这些办法也够了的。 蚊子腿小也是肉啊,至少多了好几条可供延伸的思路呢。 被天幕背刺久了的李隆基,连心态都好了不少。 【我们最后要说的,是宋璟罢相。】 一群蔫巴巴的脑袋“蹭”地一下,又抬起来了。 脑袋们齐刷刷望向天幕,接着望向宋璟。 宋璟也罢相了? “宋公上任也没有很久吧。” “你这话说的,姚公在宰相之位也未待十年八年啊。” “我还是有些震惊。” 张说也惊讶,他推了推姚崇:“跟你一样,罢相了。” 在场唯一接受度良好的反而是宋璟这个当事人。 他垂眸想了想,就是没有天幕说的这句罢相,事后他也会主动提出辞官的。 有姚公这个先例在前,他不好赖在这位置上。 况且这回他到底与姚公还是不同的,他接连两次在政事的处理办法上出现错误。 若说“旱魃事件”尚且没有发生,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那“恶钱事件”已然发生。 只不过时间并不长,还没有激起民愤罢了。 就是任由他坐在这个位置,也是做不长久的。 【姚崇被罢相的原因是私心太重,而宋璟被罢相的原因恰恰相反,公心一片却有些过犹不及了。我们不能说他收缴恶钱是错误的,但完全将恶钱收缴而不给予百姓一定的补贴,会引发群众的不满。厌恶不诚实的罪犯,反而将一些受到冤屈并坚持正义的人一棒子打死,这会造成更多的冤假错案。】 【宋璟的古板不知变通,其实在他为相的早期就能看出来了,把他和姚崇对比起来举个例子,方便大家理解。】 [他俩正好互补了。] [可惜人不能中和,唉。] [不太了解唐朝的宰相,后面会有新的宰相吗?] 张说欠嗖嗖对着姚崇道:“你瞧,天幕又说到你了。” “姚公这宰相没白做啊,后人时时刻刻惦记你呢。” 姚崇面无表情。 但是被提到的另一个人,宋璟就不是那么自在了。 天幕在说到他被罢相,他尚且能寻常心对待。 他毕竟有错,犯错就要接受惩罚,这是理所应当。 但是将他与姚公进行对比,这多少让他有几分自惭形秽。 就政治能力而言,他的确比不上姚公。 【长安分东都洛阳,和西都长安。当时粮食的盛产地在洛阳,但将粮食运到长安是一件工程量相当浩大的事情,所以大旱时期,长安的粮食就供应不上了。在开元五年的时候,李隆基就面临了刚刚说的问题,粮食不够吃了。按照唐王朝一贯的做法,是将整个政治中心都迁到洛阳,政治领导班子去洛阳住一段时间,等灾荒好转,再回到长安,这在当时被称为“就食”。既然在长安吃不到粮食,那我去洛阳总行了吧。粮食是死的,人是活的啊。】 【所以当时的李隆基也打算,把政治中心搬到洛阳去。但这时太庙的柱子坍塌,这导致整座太庙都倒了。那是太庙啊,李唐家放祖宗牌位的地方。大家都知道,古人把祖宗牌位看的都相当重要,这件事也被看做是一件不怎么吉利的事情。所以他们就在想,太庙怎么早不倒,晚不倒,偏偏在他要去洛阳的时候倒呢?】 李隆基想起了这件事。 他印象深刻,在这个时候,他还同宋璟闹了些不愉快。 【宋璟本来就是不赞同李隆基去洛阳的。当时太上皇李旦去世才半年,宋璟认为,李隆基在长安老老实实守丧才是合规矩礼法的,守丧十分要紧。】 [……我明白博主为什么说宋璟不灵活了。] [长安没粮食啊,难不成天天在长安等着饿死啊。] [饿死应该是不至于的,整个领导班子去洛阳能减轻长安的粮食压力。] [确实,毕竟那么多官儿,好多人呢。] [一般这种“就食”都是一两年,所以真的能减少很多压力。] [他们要是去洛阳了,那长安的百姓就能吃饱肚子了啊,还是去洛阳的好。] [宋璟把规矩看的太重要了。] 姚崇身边的张说又在撩闲:“姚公,天幕马上要夸你了~” 这件事他也知道。 宋璟说话是不好听,但是姚崇说话好听啊。 所以当时陛下就问了姚崇的建议。 张说啧啧咂嘴。 别人看不清姚崇的性格,他还看不清吗? 姚崇就是在一些国家大事之上,会纠正陛下,但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方面,姚崇不管是什么都顺着李隆基说。 姚崇笑面虎一样,脸色极好,不是宋公那样的臭脸,说出的话也好听,柔软又熨帖,肯定把陛下哄的好好的呀。 此时李隆基也想起来当时姚崇宽慰他的话。 那会姚崇已经罢相,他虽然在自己儿子和手下的事情上犯了糊涂,但是大事方面向来都是很靠谱的。 李隆基瘪了瘪嘴。 他要去洛阳又不是为了去玩儿,他也是为百姓考虑,他也是想减轻长安的粮食负担。 若非如此,谁会喜欢长时间舟车劳顿呢? 但姚崇完全不考虑他的感受,直接就说了他去洛阳就是不对。 还劝他再进行德修。 德修德修,一天到晚的德修,他才修了没多久就又要再修一遍,他真的累了。 【所以李隆基去问姚崇的意见了。姚崇这人就圆滑多了,他比宋璟会讲话,也比宋璟会猜李隆基的心思。姚崇先是直奔主题,说,这洛阳该去呀,怎么不该去呢?接着把李隆基心系百姓的事情单拎出来,拍了拍马屁:“陛下您去洛阳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整个长安城的百姓呀。这洛阳为什么不能去呢?”然后,姚崇又说了:“况且这太庙是好几百年之前建造的,柱子被侵蚀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况且您去洛阳是为了百姓,做为百姓的利民事情如何能遭天谴,上天奖励陛下都来不及呢。”姚崇这是从两个方面,直接把李隆基最大的顾虑给解决了。】 【最后姚崇还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案:“现如今长安的百官都收拾好了准备去洛阳,宫人们将陛下的奏折与常用物品也打包齐全,洛阳那里为了迎接陛下也做了许多的准备,陛下如果不去,是让所有人的心思都白费了。陛下如果实在担心太庙,可以心腹留守,监督维修。这样太庙的修缮工作和“走食”就都不耽误了。】 [牛啊,跟着姚崇,学会与上司的对话艺术。] [姚崇是实打实的务实派啊。] [哦对了,他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我差点忘了。] [对,治理蝗灾只有他不怕遭天谴。] [唉,宋璟用来劝谏还是很好的,就是能力差点。] 张说脑袋又凑到姚崇的面前,依旧是欠嗖嗖的模样:“姚公也教教我,教教我说话的艺术。” 姚崇有心膈应张说,上下扫视张说一眼:“这大约是天赋吧。” 言外之意,你资质愚钝,学了也是白搭。 【作者有话要说】 捂着我的腰子送上万皇后,明天还是六贵妃吧……我蠢蠢欲动的日万心总是跟我虚弱的腰间盘有冲突(抹泪)- 40-50 第41章 (视频+后续) 我替你看看盛世长安,究竟是何繁华模样。 李隆基因天幕所说的“走食”一事, 想起了姚崇的好来。 诚如天幕所说,姚崇这个人非常会说话,可以说是就目前来看, 他那么多大臣之中,也只有姚崇说话最合他的心意。 他最会掌握君臣之间的分寸好距离,多一尺疏远, 近一尺又过于谄媚。 可惜啊, 他的性格不适合长久为相。 李隆基往姚崇的方向看去。 这次天幕, 姚崇也来参加了。 天幕的话将李隆基的回忆拉回了姚崇还执紫微令为宰相的时候。 那时的姚崇严重颇有意气, 一心想与他携手开创君明臣贤的开阔□□面。 可眼睛里看到的姚崇却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他本笔直的背佝偻了不少,头发胡子也全花白了。 许是因为担任闲散文官的缘故,他的眼睛里更多的不是进取, 而是守成。 整个人身上更多的, 是祥和的气质。 此时此刻,李隆基清楚地认识到,姚崇他老了。 李隆基转眸又看向宋璟。 宋璟还能当宰相吗? 答案是能的。 但他却不再适合当那个执掌紫微令的首席宰相了。 性格刚直,却能力不足, 可当一时之相,却不能长久为相。 李隆基看着天幕, 心里不免有些怅惘。 宋璟退去首席宰相的位置之后, 把谁塞到这个位置最为合适呢? 天幕呢, 天幕来说几句话啊, 刚刚背刺的那么欢乐, 现在怎么当了哑巴。 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 该说的事情拼死拼活掖着藏着。 下一任宰相究竟是谁? 他做的怎么样啊? 【如果我们将唐玄宗李隆基一手缔造的开元盛世划分为三个时期的话, 那有姚崇和宋璟辅佐的这个时期, 可以称为第一个时期。随着姚崇和宋璟双双下台, 这个锐意进取的开元初期,也算是拉下了帷幕。他们虽然不再任宰相,但他们的功绩却影响到了历史的进程,被史册永远记录下来了。在此之后,我们很难再看到这样一个君臣一心,为开创盛世这一个目标而齐心协力奋斗的画面了。】 李隆基心里一个咯噔。 天幕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说下一任宰相是谁,不说就是了。 怎么还扯上了时代的落幕和很难再看到这样的画面。 姚崇和宋璟这两个宰相当然值得称赞,但天幕不是也说了吗,他们各有各的缺点,他李隆基找宰相,难不成还会越找越差? 什么叫“很难看到君臣一心,齐心协力努力奋斗的画面”? 为什么难看到。 他李隆基不是脚踩路上始终在奋斗吗? 他在砥砺前行啊? 天幕能不能张开眼睛看一看? 【宋璟是个好宰相吗?答案是肯定的,论宋璟的政治品格,无论是当世满朝文武,还是跨越时空一直追溯到现在,那样一心为公的纯净之心绝无仅有,很难找到第二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每个人都很难抛弃自己的利益。相对于姚崇而言,宋璟的能力差那么一截,但这绝不是说他没有能力,只是他的能力不足以支撑他在首席宰相的位置,管理整个庞大的国家政事。所以综合总结下来,宋璟他也在唐朝四大贤相之列。】 [四大贤相,上个视频好像提到了,我忘记了。] [我回去看一眼。] 视频的观众在往回翻上一个视频,天幕下,宣政殿前的众人也在哗啦啦翻着自己的笔记。 张说也将自己满满当当的笔记翻的哗啦啦。 这笔记多且详细,有批注、有感悟、有反思,张说拿在手里有一种沉甸甸的满足感。 还有一种心安。 一种认真学习的心安。 姚崇看张说在一旁翻着笔记,目不斜视,出言道:“唐朝四大贤相,房玄龄、杜如晦、姚崇、宋璟,张公可是在翻这个?” 张说乐颠颠:“对对,我就是在翻这个。” 姚崇说话的功夫,张说的手也翻到了那里。 让他看看,还有谁能走上那个宰相的位置,让他从这个天幕的字里行间,窥得一线天机! 他张说,睿智。 张说用手指着重复一遍:“姚崇,与房玄龄、杜如晦、宋璟并称为唐朝四大贤相。” 姚崇,上一任宰相,已经下台了。 宋璟,下一任宰相,估计要不了多久,也要下台了。 可这房玄龄、杜如晦,是太宗的宰相啊…… 张说人傻了。 他这哪里是窥得一线天机,他这是在翻历史吧? 后面的人呢? 在宋璟后面的人呢? 他有些想当然了,默认为四大贤相是在陛下统治时期的宰相。 原来是整个唐朝的宰相。 房玄龄、杜如晦当列在这四大贤相之中,这个张说当然是承认的。 但是怎么姚崇和宋璟也双双都被后人列在其中啊? 这评定的标准是什么? 难不成在姚崇和宋璟之后,满朝文武再无人可用了? 没有人能超过姚崇的功绩? 开什么玩笑。 偌大一个唐朝,萎了? 张说将自己的笔记翻的哗哗作响,正过来看,反过来看,像是要把这样纸给盯出一个洞来。 后人是不是多少有些不把他张说放在眼里了。 他张说也是一个宰相啊? 他就是还没有掌紫微令罢了。 但他胜在尚且中年啊,他和那群老头子比,要年轻啊,只要他拿出熬鹰的态度,他们总能被自己熬下去。 自己总能被陛下给看到。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他张说还没登上那个位置,就被盖棺论定,他不如姚崇这小老头了? 是他理解的这个意思吗? 他张说,在后人的眼里比不上姚崇? 张说越想越气氛,甚至想拍拍桌子。 真是岂有此理! 姚崇看了一眼盛怒之中的张说,轻飘飘道:“呦,怎么张公不在这四大贤相之列?” 张说怒视姚崇。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唐朝四大贤相的名字一出,就注定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张说没能比得上姚崇,二是他张说甚至都没在首席宰相之列,连参与排名的入场券都没能拿到。 后一种可能性比前一种更让张说不能接受。 翻笔记把自己翻难过了。 一时间,短暂的愤怒后,张说心生凄凄切切之情。 不能吧,陛下真的不会没有看到他,连试一下都不让他试啊? 因为百官翻纸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大,李隆基也听到了。 大臣们嘀嘀咕咕。 “四大贤相。” “房玄龄、杜如晦、还有姚公和宋公。” “意思是在宋公之后,再没有哪个宰相能超越姚公和宋公二人了吗?” 想到他们还跟着天幕背刺姚崇和宋璟的节奏,暗自笑过他们二人。 众人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了。 人家就是做错了事,还能跻身四大贤相之列呢,他们呢,史册能不能有他们的名字尚且还是两说。 天幕上的动画搞笑,他们还在那龇着大牙傻乐呢。 后人都不记得他们,还乐。 百官能想到的李隆基也能想到。 他现在心对宋璟尚且有一些不满,按照天幕的意思,后头的宰相还比不上宋璟了? 他李隆基的眼光不能够那么次吧? 是他眼光的问题,还是朝中大臣的问题,现在人才少到已经再无能人可用的地步了吗? 再出现一个能约束手下的姚崇二号很困难吗? 李隆基再一次把目光给到了安稳坐如泰山的姚崇,而忽视姚崇身边气成一只包子的张说。 唉,姚崇,朕的姚爱卿,朕的好爱卿。 【姚崇在李隆基心里有着怎样的地位呢?是在安史之乱之后,李隆基逃亡的路上还会日日想念他的程度,他在逃跑的路上泪眼婆娑地说:“要是姚崇还在,事情一定不会变成这个样子。”足以见得他对姚崇能力的认可,和对他本人的怀念了。但为时晚矣,那个时候,距姚崇罢相已经快四十年了。】 [四十年啊,很漫长的时光了。] [唉,想想就觉得难受。] [整个盛唐付之一炬。] [那是盛唐啊,文化认同度最高的盛唐啊。] [就是现在,一千三百年之后,谁不想一睹盛唐的风采呢?] 李隆基心里又是一个咯噔。 安史之乱,他逃亡的路上。 他浑身肌肉紧绷了起来。 天幕虽然不过寥寥几言,但只言片语之中他能感受到作为一千年后的后人,他们都在为这件事遗憾和叹息。 那当事人他呢? 不行,他不能让这件事再次发生。 李隆基左手捂着心脏,右手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下,开元四年,姚崇罢相。姚崇罢相近四十年后,爆发安史之乱。 这个时间节点一定要牢牢记住,牢牢刻在心上。 李隆基郑重其事将这张记着时间点的纸小心折起来放在胸口。 回去贴在床头。 【继姚崇和宋璟之后,大唐再难出现敢说话的宰相,开元之初,是一个锐意进取的好的开始,然而这个良好的开端却没有长久地维持下去,以至于之后发生了众多令我们惋惜的事情。我们与他们之间横隔的历史长河有一千三百年这样遥远的距离,历史的那端,他们的故事在上演,而历史长河这端的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凭空感叹。】 【继宋璟之后的宰相是谁,他在历史的画布上涂上的又是怎样的一笔呢?这个问题留到下个视频解答,我们下期再见。】 神音渐渐远去,天幕也逐渐消失。 “再难出现敢说话的宰相……” 李隆基再一次把视线给到了宋璟。 敢说话的就在这里,还并不算很老,看起来有很多年可以活。 当不了首席宰相,那就降一点嘛,保证他还在中央,但所说的话却时时刻刻能够让他听到不就好了。 这时候,气成一只鼓气包子的张说终于被李隆基看到了。 对,就是张说这样的位置,就很好。 虽不能做首席宰相,但仍旧给宋璟一个宰相的位置,让自己身边依旧能有宋璟的一席之地。 这样便刚刚好了。 张说感受到了李隆基的视线,坐直了身体,伸长了脖子,试图与李隆基的视线来一个隔空碰撞。 陛下这是终于看到他了吗?! 张说殷切看去,但李隆基视线只扫过他,又将目光移回到宋璟身上了。 宋璟再次被李隆基热切的视线给吓到。 他抬头试探看了李隆基一眼,但李隆基并没有现在说话的意思。 宋璟内心惶惶,天幕消失,陛下这是要惩罚他了是吗? 但李隆基最后并没有当场说什么。 他看了看宋璟,最后只说了一句:“散朝。” 散朝之后,李隆基并没有回去继续处理政事,他往后宫去了。 难得的,他不是去的武婕妤的住处,而是去了王皇后那里。 宋璟去处的问题想通了,他还有一件事要弄明白。 这件事,关乎天幕的出现,是否会改变历史。 天幕散了,王皇后和一众嫔妃也放松了神经。 嫔妃们没有离开,聚在王皇后那里准备一同吃过晚膳再各自回去。 王皇后心里安定不少。 她最终没有像天幕所说的那般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去,比照窦皇后父亲的墓给阿耶做一个同样的坟茔,的确不合适。 况且她已不得陛下之心,又无母族支持,甚至也没有一个儿子傍身。 已经知道了自己废后的结局,还是小心些好,不要招惹是非,在这殿里安安稳稳。 哪怕不能得什么荣华富贵,能得清净也是很好的。 此时,卸下防备的王皇后看兵书,赵丽妃在嗑瓜子看王皇后看兵书,刘华妃和杨贵嫔在一同打络子。 一派祥和,其乐融融。 但这氛围随着李隆基的到来烟消云散。 刚进殿的李隆基也着实被这场面吓了一跳,怎么他要找嫔妃的时候,一个两个都说自己生病了,皇后要找的时候,就都凑过来了? 这到底是他的妃子们,还是皇后的妃子们? 他面色严肃,有些阴沉的样子。 众嫔妃跳起来齐齐行礼,暗处里用视线在交流。 赵丽妃:这瘟神怎么来了? 刘华妃:我不知道啊,他不是应该去武婕妤那里吗? 杨贵嫔:重点是他来这要干嘛啊?是找皇后的吗? 赵丽妃:糟了,不会是因为那五丈一来的吧?那会不会是废后? 李隆基看这莺莺燕燕一块杵着,心里烦躁,挥手道:“你们先下去。” 赵丽妃站着没动,她看了眼皇后,帮她说话:“陛下,妾有一言。天幕所说王仁皎坟茔一事,毕竟未有发生,皇后也并未谏言,陛下明鉴。” 刘华妃和杨贵嫔也都没有动,与赵丽妃站在一块,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了,也是为皇后求情的。 李隆基匪夷所思看着她们,甚至眼睛里带了几分不解:“朕何时要说处罚皇后了?” 是不是将他想的也太过可怕了些? 他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处罚皇后的昏君吗? 赵丽妃放了半颗心,陛下既然这么说,这次应该是不会处罚皇后。 剩下没有放下的半颗,是对李隆基人品的质疑。 但李隆基毕竟是个皇帝,不会言而无信,此次说了不罚,应该就是不罚了。 于是赵丽妃道:“那妾告退。” 刘华妃和杨贵嫔紧随其后:“妾告退。” 三人退下后,李隆基终于正眼看王皇后了。 王皇后与他记忆里的模样不大像了,往常她总是画着一对柳叶眉,擦着不是那么合适的胭脂。现在素面朝天,却有种蒙尘珠玉褪去表皮,泛着光泽之感。 就是眼尾隐约的皱纹也没有让这光泽减退半分。 李隆基本是想开门见山,直入主题的,现在却不由说了一句:“你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王皇后深感这是一句废话:“陛下今日来,可有要事交代?” 李隆基见王皇后并无闲聊之意,只得将话重新引到正题:“皇后可曾有过,将岳父之墓的规格,提升到五丈一的想法?” 王皇后眼神复杂,认真看着李隆基。 他问这话的意思是什么?难不成光是有这个念头,都要治一治她的罪了? 李隆基看明白了王皇后严重的防备,心里登时就名白了一半:“你如实说,朕不因此治你的罪。” 王皇后只能道:“是。” 果然如此。 在天幕出现之前,皇后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并且在天幕出现之前,皇后又将这个想法打消,这才没有出现天幕所讲的,宋璟因此上谏之事。 本该发生且记录在史,并流传到一千三百年之后的事情,在现在却没有发生过。 可天幕没有因历史的变化而变化,那是否是说,现在与后世并不相通,也互不影响。 是否存在一个没有天幕出现的世界,那个世界与天幕展现的后世的相通? 无天幕的世界中,历史不可改变,而有天幕的世界,也就是他当下所处的这个世界,历史是可改变的。 那王皇后行为的改变是因为天幕的出现吗? 李隆基将混乱的思绪梳理整齐之后,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那皇后是因何打消了这个想法的呢?” 李隆基目光灼灼看向王皇后。 王皇后被盯地后退两步。 她看到了李隆基对答案的执着。 若她不把实话说出来,他就问到她说出实话为止。 “陛下可恕我无罪?” “可,恕你无罪。” 于是王皇后回看他,这回她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 她一字一句道:“因为第一次出现的天幕曾言,妾将被废。因此妾时时谨言慎行。” 听到答案,李隆基的第一想法居然不是原来天幕的出现真的能在潜移默化之中改变历史,而是,王皇后的目光太刺眼了。 像正午的烈日,让他身处其中,渺小的有些自惭形秽。 那是对于自己废后行为的愧疚。 李隆基几乎有些不能和王皇后对视,他将视线转移,仓促道:“朕知道了。” 继而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后,李隆基又回头:“只要你不逾矩,朕,不会废后。” 这话像是保证。 王皇后眼神微滞,最后归于平静:“妾当时时自省。” 陛下刚刚的话不是免死金牌,帝王心,谁又能揣测明白呢。 于是李隆基刚刚的话,在王皇后心中也仅仅如石子投入湖中,不过泛起点点涟漪之后,湖面又归于平静- “姚公去世了。” 张说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的。 “他死了?假的吧?祸害遗千年,他这才活了多久。” 后来这事逐渐传开了,张说半信半疑。 不能是真的吧,距离上一次天幕消失,尚且不过一年的光景。 他还等着下次天幕出现的时候,说点什么话来气一气姚崇呢。 张说心里犹疑不定,总觉得姚崇去世这事儿像是太阳从西边儿升起一般,像是根本不可能发生一样。 最终,在姚崇的儿子扣响张府大门的那一刻,张说终于相信,和他斗了那么久的是死对头的真的死了。 张说心里怅然若失。 这就死了? 姚异伸手在张说面前挥了挥:“张公,张公?” 张说回过神来:“你来找我,是为了姚公?” 姚异点点头。 自从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影响了父亲的仕途,他心中着实愧疚。 大哥在父亲去世之前就走了,没想到料理完大哥的丧事不久之后,他便又要开始料理父亲的丧事。 自此,再也没有姚崇这个大树给姚家的子孙撑起一片阴凉了。 姚家的担子落在了姚异身上,这个前半生始终在做荒唐事的孩子,像是一夜之间就成长起来了。 姚异将手里箱子递给张说:“这是父亲生前收藏的珍宝字画,您才学渊博,我想请您为父亲撰写碑文。” 姚异又将大门拉开了一些,他的脚边还有一些箱子。 张说笑了一声。 他倒是了解我。 张说爱财,但这事他小心揣着,鲜少人知道。 张说看着那装珠宝的箱子,如看透一切一般:“你父亲教你的?他说只要将珍藏的奇珍异宝给我,我就会帮他写碑文?” 姚异额角冒了汗:“是。” 张说心里不免有几分得意。 姚崇他再厉害又怎样呢,没法给自己写碑文,任这满朝,又有哪个位置比我高,文采比我好。 不还是得找我写碑文。 “行。” 张说满口答应。 姚异慎重补充一句:“家父这就快治棺椁了,张公闲暇时间若多,还请快一些。” 他张说文思泉涌,小小的碑文自然不费什么功夫,况且,死者为大。 “行。” 张说又满口答应。 姚异这才放下心来:“那我便不打扰张公了,家中还有诸多杂事,我这便离开了。” 下人们将箱子一一般到府中,姚异也走了。 大门阖上之后,张说看着脚边沉甸甸的箱子,只觉得心里也沉甸甸的,说不上什么滋味。 他爱财这件事,姚崇居然知道。 他还知道些什么? 他当是姚崇只知道如何气他跳脚呢。 张说咧咧嘴:“死在我前头,还得让我些碑文,到底是不如我吧。” 说罢,长叹一口气,回书房去了。 次日清晨,姚异就收到了张说命人送来的碑文。 纸上的字整齐端正。 再看内容,不仅辞藻华丽,他阿耶生平的政绩详细写在上面,没有抹黑,甚至评价更是高了几分。 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姚异振奋:“阿耶说的对!” 他匆匆过了一遍之后,飞快誊抄袭来,然后招来下人:“快快快,马上送给工匠,立刻镌刻,是立刻。” 下人急急忙忙结果,又急急忙忙跑走。 姚异又匆匆出门去了:“备马,进宫!” 几日之后,张说觉得不对劲。 当日情绪有些激动,给姚崇写的碑文多少有点言过其实了。 姚崇能有那高级的评价? 那不能够。 他越想心里越是不对劲。 去要回来罢,就说改一改。 这事不能派下人,且得他亲自去一趟。 于是张说去了姚府。 姚异心里暗叹:阿耶又说对了! “碑文,已给陛下过目,恐怕没办法更改了。” 姚异看着张说,一脸歉意。 张说有些狐疑看着姚异。 上次姚异来他家里的时候就不对劲,紧张兮兮的。 姚异也不是没有见过大场面的人,看到他紧张什么,有古怪。 现在就更古怪了,他前脚写完碑文,后脚就给拿去给陛下看了? 张说上上下下打量着姚异,心思转了几个弯,终于想明白了。 他这是在给整个家族寻一条退路。 姚崇这是怕他死后,他对姚家人下手呢。 毕竟姚崇死后,姚家没一个能成气候的。 张说看着姚异,最终只说了一句:“不要辜负你父亲这番苦心。” 他以为自己猜破了姚崇的心思,没想到到头来被摆了一道的还是他。 真是死了都不安生。 死人算计起活人来了,还真给他算计成了。 难不成他张说真就不如姚崇? 张说苦叹着摇摇头,准备离开。 这时姚异喊住了他:“张公……” 张说回头:“何事?姚崇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 姚异道:“张公猜的是。家父生平唯一憾事,是未能亲眼一睹长安之盛世。” 张说转过身,彻底认真起来。 天幕讲姚崇之时,他眼含热泪的模样他在一旁看见了。 彼时他尚且以为,那大约是他得知自己最终被罢相结局的后悔之泪。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姚异对张说作了一个长揖:“家父说,他已去,这盛世,还要仰仗张公。” 是目睹盛世,还是辅佐君主缔造盛世? 张说没问,姚异也没有说。 但二人像是心知肚明一般。 张说沉默了片刻。 “他的灵堂呢?” 姚异带路。 张说最终为姚崇上了三炷香。 “你无缘一睹盛况,那我便替你看看,看看那盛世,究竟是何等繁华的模样。” 你且在下头看看,我张说,究竟能不能比得四大贤相之一的姚崇。 开元九年,姚崇去世,终年七十二岁。 开元十三年,唐玄宗李隆基封禅泰山,张说随行。 姚崇死后四年,泰山最顶端,借张说之目,他看到了盛世长安。 第42章 (视频) 张宰相?张尚书?好哇好哇打起来! 近几日西安都是大雨。 在席冉去完博物馆之后, 乌云就没有从西安的天上散去过。 细雨绵绵,终日不歇。 席冉关上电脑,整个人瘫在床上。 她将脑袋放空, 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种平静是自她工作以来,就从未感受过的。 a站是一个流量比较大的网站,但是a站的历史区又是一个新区, 没那么多大神, 还有网站的帮扶计划, 她随手制作的视频像是赶上了红利期。 第一个视频让她涨了些粉丝。当时她还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只是爱好历史, 做视频是她将真正的自己展示出来的一种方式,她甚至不需要什么粉丝、数据的反馈,仅仅只是做这件事情, 就会让她在疲惫之中感受到一丝快乐。 人总应该有些自己的爱好的。 做视频或许不能被完全称为是她的爱好, 但席冉心里清楚,做这件事情能让她在被生活挤压的空间之中,获得一口喘息的地方。 但她的第一次直播让她不得不换个态度去对待这件事了。 她的直播间在一个时间段内不断挤进众多的观众,这或许更加大了系统的推送力度。 她获得了更多的粉丝。 不仅如此。 直播之后的一周, 系统弹出的结算通知让她想起来,她的这次直播是参加了激励计划的。 也就是说, 她能拿到钱。 席冉瘫在床上, 用手摸索着手机, 把这条系统提醒又翻了出来。 钱不算很多, 但是也不少了, 六千块钱。 是她之前半个月的工资。 生活所挤给她的那个逼仄的空间, 似乎又大了不少。 席冉觉得自己更自在了许多。 后来的发出视频的播放量基本持平, 但她的粉丝数是持续增长着的。 席冉猜测这或许和她视频内容都是一些大众生疏的历史人物有关系。 但是做这样的科普视频, 她也能感受到自我价值感。 尤其是视频下出现类似于“感谢博主让我了解了这个人物”等等发言的时候。 她能切实感觉的到, 自己是在给别人提供帮助的。 她不是一个被上司打压着的,被客户否定的没用的人。 这种自我价值感的上升在慢慢缓解着她的焦虑。 不如就试试吧。 或许也也是一条路呢? 席冉从床上翻身做了起来,走到桌边打开电脑开始查资料,边看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下个视频讲谁比较好呢…… 讲张嘉贞吧,他是下一个宰相。 席冉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张嘉贞的名字,最后又轻轻划掉了。 “历史评价确实不是很高,能讲出来的事情也不算很多,凑一个视频的话还是有些勉强了,没什么干货。” 席冉又继续滑动鼠标,翻着资料。 “欸?指着鼻子骂?有点好笑。” “不过他和张说倒是一对欢喜冤家,他们还挺像。” 席冉心里有了新视频的想法。 她在笔记本上重新写下了张嘉贞的名字,在他旁边又写下了张说的名字,然后用一条线将他们二人连在了一起。 “那么多相似点,一起讲好了。” 有了思路之后,席冉找素材就更有目标了些- 此时的大唐。 开元723年,这是张说成为首席宰相的第二个年头。 这日,天朗气清,微风和煦。 提前处理好所有政事的张说整了整宽大的衣袖,就着这宜人的阳光,往王翰家中去了。 要说这王翰,是真不错。 张说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不紧不慢地溜达着。 王翰文采斐然,满肚子学识,下笔像是不用思索一般,片刻就能诗成一首。 张说是越看心里越欢喜。 不知道王翰写出了怎样的好诗,特开了宴会邀他去品鉴。 一同去宴会的还有子寿还有季真。 不错,真不错。 更为重要的是,这王翰还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 但想起了赏识提拔这件事,张说不由又想起了张嘉贞。 张嘉贞也是欣赏王翰,张嘉贞也提拔过他。 本明朗的天气现在看着也不是很明朗了。 连马都不耐起来,马鼻喷出重重的呼吸。 晦气,真晦气。 不过幸好,张嘉贞已然走了一年了。 和他斗了那么久,最终这宰相之位不还是他的? 到底是没看过天幕全集的人,眼皮子就是浅。 姚崇那倒霉的前车之鉴就放在前面了,还任由弟弟贪污。 兄弟之间感情好也不是这个好法。 想想在此之前,长安城中对张嘉贞和他弟弟一文一武为朝廷效力,光耀门楣的夸赞一茬接着一茬。 张说心里这个气儿就不顺。 现在好了,现在这些夸赞可都变成唏嘘了。 跟他斗,到底还是嫩了点儿。 张说心里得意起来。 不过听说张嘉贞又要来长安了,从幽州被调来任户部侍郎。 不过是个户部侍郎,到底比不上他。 张说心里并不放在心上。 这个张嘉贞无论是心机还是能力,哪里都比他差上一截。 要说能斗过他张说的,除了姚崇,还没有别人。 想到姚崇,张说心里又变得复杂起来。 他沉思了一会,对着一碧如洗的蓝天长叹一口气。 姚公且看吧,登上首席宰相的位置,只是他的第一步。 想到姚崇,心里不免沉重。 张说拉了拉马缰,骑地更快了些。 张说来到王翰家中的时候,贺知章和张九龄都已到了。 屋里头谈笑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此起彼伏的爽朗笑声冲淡了张说心里的沉重之感。 张说将马松开,大步走了进去。 “我来晚了,自罚三杯。” 张说直接坐到自己的席位上,拿着精致的酒壶就往酒盅里倒酒。 贺知章捋着泛白的胡须哈哈大笑:“张公喝的是子羽家的酒,子羽能拿出来招待客人的酒可都是佳酿,张公这三杯酒,是自赏非自罚啊。” 东道主王翰摆摆手:“贺公这是说哪里的话。招待你们,就是拿再贵的酒,都不值什么。” 坐在一旁的张九龄面若冠玉,风度翩翩,将手里之酒一饮而尽:“的确是好酒。好酒自然应有好诗相配,子羽快莫要卖关子了。” 贺知章笑的更爽朗了,对着张说告状:“可不就是如子寿说的那般。这子羽啊,跟我们俩卖起了关子,说是不等张公来,便不同我们讲,做了什么好诗。” 张说被逗笑了:“王翰之文有如琼林玉斝,文尚且如此,诗自然不会差的,快念来听听!” 宴会这才开始。 下人们将菜纷纷端送上来,宴前奏乐舞蹈的胡姬见宴会主人要吟诗,也停下了歌舞,退到一边。 王翰开口:“今日所作这首《凉州词》,是前些时候随军去前线产生的灵感。我憋了大半个月,就是想在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念来,一同品鉴。” 贺知章是个急性子:“快快念来吧。” 王翰眼底是少年独有的自信与意气,说是一同品鉴,但能愿意拿出来,供当今文坛宗师评定的自然是极佳之作。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王翰念完,满座先是沉默。 王翰从自我欣赏的状态之中走出,看到的是沉思之中的众人。 嗯?怎么回事? 给他一点反应啊? 难道这首诗不当一句夸赞吗? 他可是憋了半个月呢。 行军的过程之中,行伍军人难得有懂诗词的,也难得有人能理解他脑袋之中的所思所想。 这终于回长安了,他修整几日后便组了个宴会,就是听听友人的评价,怎么没有人夸他? 张九龄率先从诗的意境之中走出。 他赞叹:“好诗!” 贺知章风度虽不比张九龄,但性情豪放,他又将酒杯满上:“好一首边塞诗,好一首凉州词。” 张说开始点评起来:“葡萄美酒夜光杯……开篇第一句,就将在座各位都拉去了一个五光十色,且极具塞外风光的筵席之上。比之子羽的今日的招待,有过之,无不及啊。” “妙就妙在最后二句,悲意已至然依旧要作豪放之辞。” 贺知章酒不离手,人也有些飘忽:“醉便醉了吧,醉又何妨,还请诸君莫笑,这从古至今的战场能有几人回来,能酣畅淋漓便已不负今日韶光。” “子羽这是把将士那生死置之度外的豪放之气,给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的啊。”张九龄道。 张说眼睛之中带着光,借着酒意,对王翰的欣赏之意表露无遗。 陛下现如今想发展文治,缺的就是这样能作诗写文的人才啊。 张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下人从外进来,打断了宴会。 张说皱着眉头想表达不满,这酒至正酣,他话在嘴边还没吐出来,这是作甚? 听完下人的禀报,张说“嘁”了一声。 又是张嘉贞! 好好的宴会被这张嘉贞打乱了,不过就是来上任个户部侍郎,怎么陛下就要亲自宴请他了? 但这毕竟是皇帝的命令,张说不能不从。 于是在场的四个人终止宴会,张说、贺知章、张九龄往宫中去了。 王翰官任驾部员外郎,身份尚且不够参与宴会。 张说来时与去时的心境大不相同。 张嘉贞就任礼部尚书,那就等于他从即日起要天天看到他。 那岂不是代表他天天都没法拥有一个好的心情了? 后头的贺知章和张九龄倒是没有张说那般大的反应,毕竟两年前和张嘉贞争夺宰相之位的不是他们。 张说就一直保持着这个不佳的心情,来到了筵席场地。 他因是从王翰家中赶来的,没有一些本就在官署之中处理政事的同僚来的快。 他到了的时候,众人几乎都到齐了。 陛下还没来。 张说几乎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位置上,和众人拱手道好的张嘉贞。 张嘉贞身上像是安了张说探测雷达一样,张说刚出现在大殿门口,他就像是探测到了一般。 张说看着张嘉贞,眼神不爽。 张嘉贞回头看着张说,那眼神已经不能用不爽来形容了,那眼神可以说的愤怒,完完全全的愤怒。 他带着一种要将张说生吞活剥的气势,遥遥就像张说走来了,他不仅走过去,还指着张说的鼻子骂了起来:“卑鄙小人!你出去,这是陛下为我举办的宴会,你怎么有脸来的啊?!” 张嘉贞说着说着,情绪更激动起来:“要不是你从中作梗,你的位置本就该是我坐着的,你小人,你卑鄙!” 宋璟和源乾曜两个宰相在看到张嘉贞如此激动的模样,纷纷上前,一手拉住张嘉贞的一条胳膊,生拉硬拽着组织他扑到张说面前。 宋璟一生循规蹈矩,最是守礼,看到张嘉贞张牙舞爪的模样,简直震惊了。 他一向只会皱着的眉眼,惊奇看着张嘉贞,变得圆圆的。 感觉到张嘉贞的挣扎逐渐不再激烈,源乾曜暗暗甩了甩自己其中一只手。 这张尚书的力气,颇大了些。 源乾曜看了看张说,又看了看张嘉贞。 这二位张公都是曾担任过武将的,若是真让两个人扑到一起,怕是真的会扭打起来。 张说看着张嘉贞,火上浇油:“你说谁是卑鄙小人,你不是小人,你公正,你公正你弟弟为什么贪污,说到底是一丘之貉,你弟弟贪污,你能是个好的?” 张嘉贞两年前被贬就是拜张说所赐,现在这个罪魁祸首站在他的面前,言之凿凿,甚至还想将他永远摁死在小人的行列。 这他能忍吗? 他完全不能容忍。 张嘉贞感觉愤怒的火焰已经在他的身体里燃烧起来了。 那火焰本因为宋璟和源乾曜二人的拉扯,灭了几分。 而张说这个小人,踢踢踏踏提溜着一个油桶就过来了,从头到脚,兜头浇在了他身上。 然后还拍了拍手,悠哉挑衅,有本事你打我啊? 张嘉贞气疯了。 这要是能忍不是真男人! 张嘉贞双腿蓄力,像一头斗牛一样,蓄势待发,又要奔着张说冲去了。 而宋璟和源乾曜像是两个尽忠职守的饲养员,他们一人拉着张嘉贞的一条胳膊,依旧把张嘉贞死死摁住。 这回张嘉贞不是那么好摁的了。 宋璟和源乾曜被张嘉贞的力道带着往前踉跄的两步。 二人深感将张嘉贞制止住的不易。 既然张尚书控住不住,那就让张宰相跑吧! 二人对着张说挤眉弄眼。 能有资格来这场筵席的,都是在官场上能说得上话的有头有脸的人物。 于是百官皆看到了。 在朝中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宰相,平时对谁都带着如沐春风般笑容的源乾曜,此时嘴巴快努到耳朵后头去了。 而想来以不苟言笑著称,眉宇间的纹路可以夹死苍蝇的宋宰相,此时眼睛眨的像眼皮子抽筋。 二人用竭尽全力,调动所有的面部肌肉告诉张说,快避避风头吧。 但众人偏是这样,张说便偏是不避。 笑话,他一个首席宰相,避开一个小小的礼部尚书算怎么个事儿? 失败者就是失败者。 失败者永远都不会爬到他的头上。 张嘉贞被张说看蝼蚁一般的眼神给刺激到了,又要往他这里扑来。 此时,本一碧如洗的天幕渐渐阴沉下来。 殿内的众人皆看到了这样的异象。 依照此前的经验,这是天幕又要出现了。 张嘉贞看着异象,安静下来:“天有异象?要通知陛下。” 张说又拿眼角看他。 土狗。 没看天幕。 怪不得没有吸取姚崇的教训。 按照惯例,天幕是要在宣政殿看的。 众人提步准备往宣政殿去,此时一个传话的小宦官急忙跑过来。 “陛下口谕,在此观天幕即可。” 张说问:“陛下何在?” 小宦官回答:“这便过来了。” 张说点点头。 宫人将门窗大开。 这宫殿开阔,殿门也大,筵席之中的众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可看到外面的天幕。 张嘉贞看到众人的反应,这才明白,这原来就是大家口中所说的天幕。 【大家好,又见面了。我们这次接着讲唐玄宗李隆基在位时期的宰相。按照顺序,我们应该讲的是宋璟之后的宰相,张嘉贞。】 张嘉贞左看看宋璟,又看看源乾曜。 “是我?” 宋璟点头:“是的。” “是我?” 源乾曜微笑:“是的。” 张嘉贞不再愤怒起来。 是我! 听说这天幕出自于一千三百年之后,此前没有机会得观天幕,现在好了,现在有机会了。 他第一次看天幕,就能看到天幕讲他的事迹。 原来他的名字在史册流传,一直流传到了后世是吗? 后人一直在记得他! 他前些时候去面馆儿吃面,还听到了众人都在赞上官昭容呢。 听百姓说,这还是许多年前出现的天幕了。 彼时陛下登基不久,那场天幕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看到了。 但可惜他当时不在长安,无缘得见。 可见这天幕是传播名声的好东西啊! 他现在又被调回长安了,这定能证明自己在陛下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若能借助天幕来让自己的名望更进一步,把张说挤走,再次坐上曾经的位置也是有可能的。 可怜张嘉贞,单被百姓口中对上官昭容的怀念和赞扬给迷失了心智。 却不知曾经那那次天幕将他心心念念的陛下背刺地怎样之惨。 他只当天幕是一个赞扬人的功绩,能提升名望的东西。 于是乎,张嘉贞满怀期待盯着那不断变换画面的天幕。 张说将张嘉贞期待的小目光尽收眼底。 他心里嗤笑,却不出言提醒。 哈哈,坐等天幕的背刺,坐等张嘉贞出丑。 【但是张嘉贞作为宰相确实没什么功绩,就是把历史上记载的事情通通给你们讲一遍,也难以凑成一个视频的长度,所以我们略过张嘉贞,来讲张说吧。在张说的视频之中,穿插一些张嘉贞的事迹,所以张说这个宰相我分两个视频讲。】 [好耶,有两个视频看。] [张说!我知道,我磕的那对cp的粉头子!] [就是借着给上官婉儿整理诗集这件事,我对张说的好感也是直线拉满了好吧。] [张嘉贞是谁啊,没听过,不了解。] [百度了一下,好像真的没什么政绩。] [我当时搜姚崇和宋璟的时候,百度可是把功绩条条框框列出来的呢。] [快快快,张说张说,敲碗等饭,我好期待啊。] 张嘉贞整个人要碎成一块一块的了。 “没什么功绩。” “略过张嘉贞。” “我们来讲张说吧。” “张说的视频分两个。” 他机械地转头,看看宋璟,又机械地转头,看看源乾曜。 皆在两个人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同情。 “这是真的吗?” 宋璟难得出口安慰人:“张尚书消消气。” “这真的是真的?” 源乾曜叹气:“张尚书不要放在心上。” 张嘉贞将木木的眼神给到了张说。 他,张嘉贞,在宋璟之后官至宰相,但是,却连一次完整的属于他的天幕都没有?! 而张说,张说这个只会背地里使绊子的小人,还能拥有两次天幕? 也就是说,这次天幕出现尚且不算完,他还能拥有一个天幕? 这是什么道理! 张嘉贞内心戚戚:“老天不公啊!” 张说原本是算着,按照天幕盘点宰相的规律,这是约莫就是张嘉贞了。 他心本还是看戏的心态居多。 本想着,还要忍忍天幕前期对张嘉贞的那些夸赞。 没想到啊,没想到张嘉贞的功绩和劣迹加起来,都凑不满一个天幕。 天幕直接将他略过了。 反转来的太快,快乐来的也十分猛烈。 张说本来是打算看张嘉贞的好戏,但是没想到这好戏在天幕一开始就盘成团塞他嘴里了。 这宰相盘点的好啊!好啊! 张说的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 偏这份快乐被张嘉贞看到了。 快乐都是张说的,悲伤都是他的。 张说那张贱兮兮带笑的脸十分刺眼。 他感觉手开始痒,总想挠点什么。 宋璟和源乾曜感受到了张嘉贞的蠢蠢欲动,二人对视一眼,又死死给他摁住。 此时的李隆基在快步赶来的路上。 “此次天幕是怎么回事儿?来的也太快了些吧?” 李隆基一边走一边抱怨。 天幕已经开始,神音也说起了话,李隆基一边看天幕,一边加快自己的步伐。 反正百官都在筵席处,便不让他们去宣政殿了,他走来便可。 边吃边看天幕也是一桩美事,还能给他博一个体恤百官的明君名声。 终于走到筵席处了。 他转身,跨步至殿内。 眼前一幕让他有几分恍惚。 这场筵席的主角张嘉贞是怎么了,怎么被他的两个宰相给架住了? 李隆基看张嘉贞双眼无神,像是魂丢了的模样,不由关心道:“张爱卿身体还好?” 嗯? 张爱卿? 张说本能站了起来,红光满面,腼腆笑笑:“多谢陛下体恤,臣一切都好。” 李隆基一时语塞。 朕没有问你。 但他依旧没有驳了张说的面子:“那便好。” 接着又再次看向了张嘉贞:“张尚书身体如何?” 张嘉贞只觉得心脏受到更沉重的一击。 他为何和张说都姓张? 两年前,他尚且被陛下亲切称呼为张爱卿,现在已经要变成疏远的张尚书了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码这章的时候,又打张说的名字又打王翰的名字,好多次把王翰打成了张翰,发之前看了一眼,吓出冷汗(来自手瓢作者的心虚) 第43章 (视频) 三个人的幽怨:陛下真把我忘了? 张嘉贞听着李隆基口中这陌生称呼, 失魂落魄,心里只觉得满腹心酸和委屈。 陛下以前并不会如此称呼他,陛下之前亲切地称呼他为张爱卿, 张宰相。 他被贬了一遭,回来已经物是人非了。 这“张宰相”和“张爱卿”的称呼还存在,但却不是叫他的了。 这称呼, 被冠到了张说那个歹毒小人的头上! 说起来, 张嘉贞心里的火又点燃了。 都赖张说, 否则这里哪里会有张说的一席之地, 这明明该是他张嘉贞的主场。 这接连两回的天幕,提及的也必定是他张嘉贞的名讳。 张嘉贞转头看张说,怒视。 李隆基往前走了两步, 到自己的位置做好, 用眼神示意拉住张嘉贞的宋璟和源乾曜。 撒撒手。 宋璟和源乾曜各自退后两步,撒开了手。 张嘉贞本来将自己身上一半的力气都放在了宋璟和源乾曜的身上,现在两人乍一松手,他不免往前一个踉跄。 “哎呦。” “噗嗤。” “哎呦”的是张嘉贞。 “噗嗤”的是张说。 张说的笑说掩饰了, 自然是掩饰了,陛下毕竟还在主位上坐着呢。 但要说完全掩饰住, 也不尽然。 反正张嘉贞是听到了这个声音。 张嘉贞又开始吹胡子瞪眼的。 李隆基适时把话插进来:“张尚书身体抱恙?” 张嘉贞回过神。 陛下这是在问他的话呢。 身体抱恙?他才没抱恙。 生病了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刚把他调到长安, 早不生病晚不生病, 偏偏这个时候生病, 这是在对陛下的安排有什么不满吗?还是说他这个尚书不想做了? “臣身体极好, 多谢陛下挂念。” 张嘉贞干脆利落, 表示自己的身体没问题。 他不仅没问题, 他现在就能表演一个当场处理政务, 他精力充沛着呢。 李隆基也觉得张嘉贞的精力甚是充沛。 刚到门口他尚且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有了一个缓冲的时间,他全明白了。 张嘉贞这是因为自己贬职了,而张说升为首席宰相而心中不满呢。 对张说的宰相之位不满,那就是对他的安排不满了? 李隆基心里有几分不快,但并未表现出来。 他适时把话插进了张说和张嘉贞之间,也让这场正在酝酿之中的闹剧变成了彻底的默剧。 无论是心有挑衅之意的张说,还是愤愤不平的张嘉贞,此时在李隆基的面前,都安静如鸡。 【我们来简单说一下张嘉贞。张嘉贞,如何概括这一个宰相呢,“吏事强明,善于敷奏”,这是史料上对他的概括,精准且到位。这说的是什么意思呢,说的是张嘉贞这个人,他十分能干,而且善于向皇帝汇报政事。】 [那是不是说明张嘉贞这宰相当的还行啊?] [但是再怎么行也不如之前那两个了。] [我觉得这话怎么看都不是像大夸特夸的感觉啊。] [对对,前面就是我的嘴替,我就感觉怪怪的呢。] [是啊,谁会表扬一个人很擅长汇报工作啊……] 短暂的别扭之后,张嘉贞的注意力又被天幕给吸引了。 这毕竟是关乎于他的天幕,天幕上说,最开始先讲一讲张嘉贞,那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他还是天幕的主角。 张嘉贞虽不满意自己没能单独出现在一个天幕之中,但对于这短暂的只讲他的部分,也是十分珍惜的。 “吏事强明,善于敷奏……” 听起来不错啊。 张嘉贞暗自高兴。 至于画面上飘过的那些评论。 什么“不如之前两个”、“不像大夸特夸”、“谁会表扬一个人很擅长汇报工作啊”都被张嘉贞给自动忽略了。 听起来就是一家之言。 且这些人看起来没怎么读过史书的样子,人云亦云,可见他们说的也不一定对。 至少他张嘉贞对这些言论是全盘否定的。 他张嘉贞第一个不认可。 而张说与张嘉贞的想法就大不一样了。 “不如之前两个。” 那确实,光是四大贤相,前面两个就占了最后两个位置,他张说尚且还得争一争呢,他张嘉贞算是什么,比不过之前两个是自然的。 “不像大夸特夸。” 哦呦,完蛋喽,天幕连最开始都不夸张嘉贞啊? 那张嘉贞可真不行啊,按照他张说摸出来的规律,不管最后是怎样猛烈的背刺,天幕最开始都会公正地将这人的功绩给一一罗列出来。 嘿嘿,张嘉贞他一条功绩都没有。 “谁会表扬一个人很擅长汇报工作啊。” 没错啊,人家后人说得很对啊,只有没什么好夸的了,才会表扬一个人很擅长汇报工作吧? 张嘉贞的政绩呢?当宰相每日要处理那么多的政事,他的政绩呢? 就是不如姚崇那样会办事儿,也总得像宋璟那样,正直如一,直言上谏,做到一个合格宰相应该做的规劝圣上吧? 啧,张嘉贞连上谏这条也不能让后人拿出来说道说道。 张说与张嘉贞的位置面对面,仅隔着一条过道。 因此张嘉贞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张说那饱含深意的眼神。 张说给过眼神之后摇了摇头。 真惨,将张嘉贞记录在史的人真惨。 怕是绞尽脑汁了吧? 此时正是饭点儿,众人都饿着肚子。 李隆基自己也饿着。 因此他招呼着百官不必拘束,边用膳,边看天幕。 张说到底是在王翰家中填了填肚子,此时肚子有个薄薄的底,还不算饿。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惬意抿了一口。 然后在众人含蓄伸筷子夹菜,为填饱肚子的事业奋斗之时,从袖中摸出厚厚一沓纸,还有笔。 然后“唰”地一声,把折在一起的纸给打开。 引得众人纷纷往这里看过来。 张说心满意足感受着万众瞩目的待遇,然后拿起笔,看了看天幕,奋笔疾书起来。 百官傻了。 “张公这是在作甚?” “莫不是如之前一般,在记录天幕?” “张公不饿吗?” “唉,愧疚,张公心里想的皆是国事,吃饭时都不忘记录天幕,检讨自己。” “张公甚至是连之前的笔记都随身带着。” “张公实在是吾辈楷模。” “和张公比起来,我在此大快朵颐,实在不该。” 有人真情实意在焦虑着,暗自伸手招呼着一旁候着的宫人。 “你过来,替我找纸笔来,悄悄送过来便可。” 虽说他的声音极小,出去一个宫人也并没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但总有人发现了这角落里发生的一幕。 看着此人目光放在张说身上唉声叹气的模样,大约能猜到这宫人出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于是,几个有心眼的也纷纷把身边候着的宫人招来:“快,也给我找点纸笔过来,动作要快,手脚要轻。” 于是,接二连三,一部分手里多出了纸笔。 他们又在影响着另一批人。 于无声之间,大殿弥漫起了一股互卷的风气。 而等到李隆基将肚子填至三分饱,抬头看的时候,只见满座桌案上不是琳琅的食物,而是白花花的纸。 李隆基也是在前两场天幕下记过笔记之人,那些总结此时还在他的床头贴着呢。 他下意识往天幕所讲的主角,张嘉贞那里看去。 只见张嘉贞的桌子空荡荡,别说纸了,连毛笔上的毛都没有一根。 李隆基登时心生不悦。 看天幕的意思,这张嘉贞也没有什么突出的功绩,怎能不拿笔记录一下时时自省? 接着他把目光投以张说的案上。 厚厚一沓,白纸黑字。 很好,这才是一个好宰相应有的样子。 李隆基又扫了一眼宋璟。 宋璟也是互卷风波之中的一员,他专心致志看着天幕,一丝不苟在记录着什么。 不错。 李隆基龙很满意自己看到的。 接着他也招人拿来纸笔,准备做笔记。 全场深陷迷茫的只有张嘉贞。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应该怎么办? 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拿纸笔,在记什么? 【“吏事强明,善于敷奏”,这样的评价的确不错,但是对一个首席宰相来说,还是太低了点。无论是做事,还是上奏,这些都是一个官员应该具备的能力,而作为一个宰相,更重要的是要有着极佳的大局观,宏观把控着整个政局,给皇帝提供纲领性的建议。】 【就像开元之初姚崇做的那样,他提出的“十要事说”可以说是将开元之初的所有问题都囊括在内,以至于他之后的宰相宋璟,也按照他所给的大方向走,这就是所谓的“萧规曹随”。】 这话又让本就迷茫的张嘉贞更恍惚了些。 原来这句话真的不是在夸他啊? 这话不仅没有在夸他,天幕甚至又把姚崇和宋璟的例子举了出来。 这两座大山重重的压在了他的身上。 张说抓住了重点,酒也不喝了,在纸上飞快记录。 “极佳的大局观。” “宏观把控整个政局。” “给陛下提供纲领性的建议。” 并在旁边做好批注: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宰相。 写完后,张说心里踏实了不少。 这些都是来自于后人的宝贵建议啊。 能让他少走不少弯路。 天幕提起了姚崇,这又说到了李隆基的伤心事。 唉,他的好爱卿已然去世了。 李隆基摸着发痛的胸口,拍了拍,却无法缓解,遂拿起酒杯,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将自己的胸口拍地“邦邦”作响:朕的好爱卿啊! 给他的老宰相随一杯。 有了姚崇这个对比,李隆基看张嘉贞就更不是那么顺眼了。 并暗自庆幸着,幸好在天幕之前换掉了这个宰相。 【关于张嘉贞当上宰相这件事,说起来李隆基还闹了一个乌龙。】 [乌龙,什么乌龙。] [李隆基又干什么傻事了?] [放个耳朵让我听听。] 此时把张嘉贞看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李隆基收回自己自己的目光。 他在内心讪讪地笑。 又来了。 他也不是故意的,这事也没有很多人知道。 天幕为什么喜欢挑这些没有多少人知道的事情讲? 张嘉贞已经被调回长安了,天幕说这种话,真的很影响君臣之间的和睦啊! 【在宋璟罢相之后,李隆基这是左思右想,都没能选到一个极好的宰相人选。选谁呢?谁符合新时代新要求呢?谁能做好这个宰相呢?他因为这件事情愁的睡不好觉,日思夜想,惦记着宰相之位空悬着。这天夜里,李隆基灵关一闪,脑海里蹦出一个人。一个姓张的人。】 张嘉贞自从天幕出现,脑袋里的水就没有晃出来过。 天幕这说的又是什么事? 他怎么迷迷糊糊,听不明白呢? 没听说陛下选宰相选的心力交瘁,昼夜难眠啊? 李隆基看天幕开了一个头,心道果然是这件事。 连自己大臣的名字都记不住,甚至连错误的诏书都起草好了,真是丢人。 要不是后面他又把名字想起来,诏书真正发下去了,那才是贻笑大方。 想罢,李隆基一手缓缓捂住了自己的脸。 听到这里,张说开始皱眉了。 一个姓张的人? 他难免往自己身上去想。 莫非陛下一开始选的人就是我,但是被张嘉贞这个小子顶替了我的位置,陛下一看此人也能将就过去,所以张嘉贞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上位了? 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他真的会生气! 【这个姓张的人究竟是谁呢?李隆基怎么都想不起来,他抓耳挠腮,十分焦急。于是李隆基连夜把中书侍郎给叫过来。没事,他想不起来,他不是还有他的臣子吗,一个脑子不行,两个脑子总是可以。李隆基问他:“你帮我想想,想一个姓张的大臣。”】 【光有张这个姓,实在难办。满朝文武,加上地方官员,这姓张的实在太多了,凭此一条找人实在如大海捞针。中书侍郎支支吾吾,小心试探:“陛下可还有其他线索?”于是李隆基又思索了一番,给了一个能精准定为的信息:“现在在西北做将领,你帮我想想是谁。”】 【于是中书侍郎抓住了脑海之中闪现出的第一个人名:“陛下说的可是张齐丘?他现任朔方节度使,符合陛下说的那些条件。于是李隆基在心里默念,张齐丘,张齐丘……很熟悉,就是他了!】 【首席宰相有了人选,这个位置不再空悬,李隆基心里十分高兴,立刻就让人起草任命诏书去了。】 【不过这诏书最终还是没有送到张齐丘手中,李隆基在几天之后,收到了张嘉贞的奏章,这才恍然发现,自己是把即将上任的宰相给弄错了。于是他又赶忙命人将这诏书给改了。大错没有酿成,只制造了一个小小的乌龙。】 [哈哈哈哈李隆基你最好不要把我笑死。]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选不出好的宰相,是因为除了身边经常看的大臣,其他的人全都不记得。] [啧,原来皇帝也有健忘症。] [感觉我跟皇帝的距离一下就拉近了呢。] 听完天幕所说的话,张嘉贞眼睛里的呆滞已经变成了不可置信。 他不可置信看着李隆基。 虽然没有说什么话,但是所要表达的意思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从这双眼睛之中流露出来了。 陛下,你把我忘了? 你真的把我忘了? 你是单把我一个人忘了,还是把其他人都忘了? 李隆基夹菜吃饭,逃避张嘉贞的视线。 不要看我,快别看我了。 是那中书侍郎说错了名字,我才办错了事儿。 要是他一开始就说对了人,怎么会闹出这场乌龙。 嗨呀,快别看朕了。 张说蠢蠢欲动的心歇下去了。 原来不是他。 好吧。 原来陛下最开始宁愿立张嘉贞为宰相,也不愿意立我为宰相。 陛下时时刻刻想着姚崇便罢了,在陛下心里,他始终比不上姚崇他认,毕竟姚崇的实力摆在那里。 但是这个张嘉贞是怎么回事?他到底干了什么,能让陛下半夜里突然想起了他? 又一个满腹幽怨的人诞生了。 张说先是愤愤看了眼张嘉贞,接着,长久地把幽怨的目光传递给了李隆基。 此时李隆基有些如芒刺背,如坐针毡了。 他感受到了环绕在他身边的幽怨气息。 张嘉贞心怀幽怨他能明白,除了他还有谁呢? 李隆基借着余光看向张说。 此时李隆基开始思考把张嘉贞调回长安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和张说像是八字不合,两个人放在一块就像是把两个炮仗放在一个桶里。 先前张嘉贞为宰相的时候,两个人就不合,现在看来这份不合只有越演越烈的趋势,甚至已经波及到他了。 可怕。 天幕结束就回被窝偷偷背大臣的名册去。 不管近的远的,大官儿还是小官儿,都要背下来。 他决不能让天幕再因为此事笑话他第二次了! 现在这件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事情,被天幕大肆宣扬之后,大家都知道了。 李隆基习惯了背刺,但还没有习惯丢人。 此时,远离长安的朔方节度使张齐丘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头顶上的天幕,表情和内心都十分复杂。 原来他和宰相之位距离如此近是吗? 那遥不可及的东西被天幕说的像是唾手可得一般。 调任诏书都已下好了。 若是这封诏书真的送到他的手下,陛下是否会因为皇帝之令不可朝令夕改,而就将错就错呢? 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 调令终究没有到他的手中,而这事情也不过是千年之后天幕随口一说的乌龙事件。 既能出这样的诏令,是不是也就说明,陛下将自己和张嘉贞给弄混了。 不,说不准陛下确实没有记住过。 此时,离长安更远的地方,有第三个人,从头到脚开始冒着幽怨的气息。 这个节度使他是一天都当不下去了。 【我们从这个故事之中也能发现,若果不经常在皇上面前刷存在感,那用不了多久,连姓名都会被皇帝给忘记。那究竟是为什么,让张嘉贞在一众地方官中脱颖而出,让李隆基深夜想到了他,并且连夜下了诏书呢?这就要讲到了贯穿张嘉贞一生的两个字了,自信。】 [张嘉贞:自信就俩字,但伴随了我的一声。] [不是吧,他没什么能力还这么自信啊?] [没评上四大贤相,宋璟都比不上,怎么会这么自信呢?]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靠自信获得了宰相的位置。] [搞快点,让我听听他是怎么自信的。] 张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脸上带着兴味,手上的笔都准备好了。 快,让我也听听,是怎么自信的。 不出所料的话,天幕要讲笑话了,这后人的言论走向,对着张嘉贞不是怎么认可啊。 让他把张嘉贞的自信和后人的评价都记下来。 他看张嘉贞自从天幕出现就不在状态,想必也没有记笔记。 无妨,他记了。 等着天幕结束,就誊抄一份,作为张嘉贞的上任贺礼。 他定然喜欢。 李隆基感受到张嘉贞的幽怨不在他的脑袋上盘旋了,于是放下心来去瞅他。 天幕说的挺对的,张嘉贞确实自信。 这是好事儿啊,这是大唐的自信,身在大唐的每一个人,身上都应该有这份自信! 而唯独张嘉贞,自信而不自知。 自信? 他真的有吗? 天幕说的是他吗?他感觉跟他自己对应不太上啊? 明明他勤勤恳恳为政,团结兄弟,重感情又义气。 【这还是开元六年的时候,张嘉贞被举报了,举报的理由的贪污。】 迷迷瞪瞪的张嘉贞听到贪污两个字,登时就坐直了。 吓精神了。 贪污,这可不兴乱讲了啊,开元六年那次的贪污是被污蔑的,后来经过调查,也确实还他一个清白了。 天幕怎么把这件事扯出来? 不会史册记载歪曲事实了吧? 这怎么能胡乱记载! 张说听到贪污两个字也兴奋起来,但想起了开元六年。 开元六年都过去多久了,那会没治罪,在线也不会治罪。 天幕最是公正,没贪污就是没贪污。 张说有几分意兴阑珊,也有几分张嘉贞居然真的不贪污的遗憾。 后又在心里安慰自己,无妨,张嘉贞不贪,但他的弟弟贪啊。 【李隆基听到这件事情后,当即就派人去调查了。最后调查的结果是,张嘉贞是被污蔑的,他的的确确,没有贪污。李隆基十分生气,当他是傻子是吧?随便诬告他就会定张嘉贞的罪?于是李隆基准备下令严惩诬告者。】 【张嘉贞于是劝谏道,陛下实在不必因为此来治他的罪。我一身清白,被告也是无妨,陛下明察秋毫,总能还给我一个清白。但如果陛下因为这件小事治诬告者的罪,那下次若真有人发现了贪污事件,为保全自己,也不再敢说了。“兼听则明,偏听则暗”,陛下要为整个国家考虑,要为整个朝堂的风气考虑啊!】 张说眉头一皱。 莫非他猜错了? 这走向,是要夸张嘉贞的节奏啊? 这可不兴乱夸啊。 第44章 (视频) 武惠妃手拿白月光剧本:占她的儿媳?! 张嘉贞悬着的心又放了回去。 原来这天幕不会凭空污人清白, 他张嘉贞说没贪污,就是没有贪污。 看着张说略带几分遗憾的表情,张嘉贞先是轻咳一声, 把张说的目光转移到自己这边,然后对着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还不知道你肚子里那根灰灰肠子在憋什么坏招? 我张嘉贞说是没贪污,就是没贪污。 天幕会还以他清白。 如果天幕之前所说的“吏事强明, 善于敷奏”, 不是夸他的, 那这回的“兼听则明, 偏听则暗”肯定是了。 他已经感觉到表扬的气息铺面而来,神音已经酝酿好了。 马上,神音会就他直言上谏的好品质, 大讲特讲。 来吧, 我已经准备好了。 张嘉贞长长吸了一口气,志气满满。 张说看张嘉贞要翘尾巴的模样,心里很是不爽。 但若天幕真是要夸张嘉贞,他也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 连陛下都不能捂住天幕的嘴,他能吗? 他不能。 在专门讲他张说的天幕之中, 来讲张嘉贞? 天幕真的没问题吧。 张说嘴巴快气歪。 他愤愤给自己倒了杯酒, 看着张嘉贞, 咬牙切齿地喝下去了。 无妨, 就让他得意一时好了。 【张嘉贞被诬陷贪污, 但依旧为诬陷者求情, 肚量实在是大。李隆基心里登时就觉得这个臣子, 不错, 是一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尤其是他直言上谏、一心为公的这个模样, 颇有宰相宋璟的风范啊!】 [什么,原来李隆基在搞替身文学?] [张嘉贞大局观上有姚崇的影子,谏言的风格有宋璟的影子。] [我说李隆基是真的有点子忘不掉白月光在身上的,详情请参照武惠妃和杨贵妃。] [前面别跑,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隆基他占武惠妃的儿媳,他不要脸!] [他就是看到人杨贵妃和武惠妃有些像。] [找替身的男人都是垃圾男人,姐妹们记得擦亮眼睛,远离下头男。] 被天幕点名的宋璟抬起了头。 张嘉贞有他宋璟的风范? 宋璟那常常皱起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倒没有因为天幕把他和张嘉贞放在一起比较而心生不满。 只是他仔细把自己和张嘉贞放在一处。 不像啊…… 至少他本人是觉得不像的。 且不说天幕所讲这件事情他并未听闻,单说他看到的,张嘉贞任职宰相的时候,直言上谏的次数也并没有很多。 要说把控朝政大方向这方面,还是姚公的专长,但一个臣子他是否是真心劝谏陛下的,他宋璟一只眼睛就能看清。 宋璟摇了摇头。 天幕如果在直言上谏这方面赞扬张嘉贞,那他是不大认可的。 张说和宋璟的位置很近。 宋璟这摇头晃脑的模样被他看到了。 嗯? 宋公也不认可天幕对张嘉贞的夸赞? 同道中人? 不认可夸赞那就等于否认,只要愿意否认张嘉贞,那他们就是好朋友! 张说屁股往宋璟那里挪一挪:“宋公,宋公~” 宋璟抬头,公事公办道:“张公,何事?” 张说显然就没有宋璟那么严肃了,有些想拉帮结派的意思。 他原先虽然是对宋璟没什么坏印象,但平素相处起来是当普通同僚来相处的,不算交好。 但此时此刻,他觉得宋璟这张严肃的脸都越发亲切起来。 真是让他越看越欢喜。 “宋公也觉得天幕言过其实了吧?”张说上半身凑到宋璟那里,亲切道。 “是有一些。”宋璟如实回答。 与张说和宋璟的位置相近的几个人皆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他们面面相觑,互相打着眼色。 “莫非天幕真的说错了?” “嗨呀,张公,哦不,张宰相和张尚书关系不大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宋公也这么说,你如何作解?宋公可是最正直不过的了。” “这……” 此时后宫之中,武惠妃的殿内。 武婕妤在今年被升了位份,李隆基特赐惠妃的称号,这惠字不仅李隆基满意,她也满意。 早在天幕露出一点点端倪的时候,她便猜测,自己离妃位不远了。 果真如此。 只是那皇后之位,并不那么容易得。 武婕妤在升为妃之后,那皇后之位就时时刻刻吸引着她。 有了皇后的身份,她才是这天下最珍贵的女人,她才能名正言顺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只是……她毕竟姓武。 登上后位的阻力实在太多。 武惠妃今日也如往常一般,侧躺在美人榻上,一手支撑着上身,在心里谋划些什么。 天幕出现已不是什么让人震惊的事情了,在美人榻上也不影响她看天幕。 只需将门窗打开便可。 天幕讲的张嘉贞毕竟已经不在宰相之位上,不在那高位,也就没什么价值。 自天幕开始,武惠妃就一直保持着这样惬意的姿势,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直到她看到了天幕上漂浮的弹幕。 武惠妃从美人榻上坐起来,连礼仪姿态都顾不得了。 天幕上刚刚一闪而过的那句话是什么? 是什么?! “李隆基是有点忘不掉白月光在身上的。” “详情请参照武惠妃和杨贵妃。” 她虽然不是很明白后人说的白月光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后人口中说的替身的什么意思。 替身? 陛下霸占的那儿媳是她的替身? 原来第一次天幕所说的那占儿媳,占的是她的儿媳? 就是机敏如武惠妃,在听到这番话后,唯一的感受也只是脑中一片眩晕。 她感觉眼前有些发白,双腿也有些发软。 身边有眼力见的宫女急忙扶住了她。 这可是陛下最宠爱的武惠妃啊,可不能出了半点差池,莫说是摔一跤了,就是午膳没有吃好,陛下都是要发怒的。 武惠妃被扶着,又回到了她的美人榻上。 同样的美人榻,同样的美人,可武惠妃已然没有刚刚惬意的姿态和自得的心境了。 她前不久刚升了妃位,她甚至还没有高兴太久,天幕就给了她重重一击。 这打击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她的儿子…… 她已有两个儿子夭折了,这第三个儿子送去宁王那里抚养着,好不容易长到了五岁,她终日不得见儿子,是日思念想,时时惦记。 她的儿子离娶妻生子还有那么遥远的距离啊。 想到了儿子,武惠妃心中愤怒起来。 这大唐是再无女人了是吗? 李隆基的眼睛是只能看到儿媳了是吗? 替身替身,她就知道帝王之爱是无法长久的。 武惠妃死死扣着软塌上铺着的薄垫,心里的震惊和怒火却是一点都无法平息。 与武惠妃一同震惊的还有后宫中的其他女人。 但她们因目睹了第一次天幕,心中的愤怒倒是没有武惠妃那样强烈。 赵丽妃摸了把瓜子,啧啧道:“陛下占儿媳,占的居然是武惠妃的儿媳。” 刘华妃也是不可置信的模样:“武惠妃的儿子,尚且才五岁啊,就是能做武惠妃的儿媳,这时也不过才五岁左右……” 刘华妃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众人都明白。 陛下,不是人啊…… 但这话她们谁都不能说出来。 杨贵嫔叹了口气:“自古以来,皆是如此,美人色衰而帝王爱驰,哪个皇帝不喜欢年轻的呢。” 赵丽妃把嘴里的瓜子壳吐出来,像是吐了口口水一般:“可那是儿媳。” 吐了口瓜子皮,赵丽妃犹有不满:“武惠妃也是惨,还以为陛下是真的喜欢她呢,谁知道扭头就找个了替身。” 刘华妃接话:“确实,就是不知道武惠妃的结局如何了,不知道陛下究竟是因为武惠妃年老没了皮相占了她的儿媳,还是因为她去世了所以找了儿媳当替身。” 赵丽妃不吐瓜子皮了,开始剥瓜子,准备把果仁堆在一起一口吞掉:“此前天幕有句话是说着了,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 最终王皇后把这话题揭过:“接着看天幕吧。” 大殿上的李隆基已经吃不下饭了。 被两道幽怨的目光注视着已经让他食不知味,现在天幕的话更是要把他的饭碗给摔了。 “李隆基是真的有点子忘不掉白月光在身上的。” “李隆基他占武惠妃的儿媳,他不要脸!” “找替身的男人都是垃圾男人。” 如果说之前天幕的话像是毛毛细雨挠痒痒,过去了也便过去了。 那现在的天幕就像是狂风暴雨,端的是不把房顶掀飞不算完的姿态,冲着他的脸就啪啪地过来了。 天幕骂他,还骂的很难听。 这是把他一国之君的脸面踩在脚底下。 天幕不仅自己踩,还要把这事说出来供后人听,让更多的人来踩。 现在更直接,天幕就出现在这里,大家都能看到。 丢人? 哈哈。 李隆基笑不出来。 他以为习惯了背刺就能习惯了天幕,却没想到这人是丢不完的。 他未来做的那些荒唐事,在后世像是人尽皆知一般,怎么谁都知道呢? 天幕明明讲的是张嘉贞,最开始丢人的也明明是张嘉贞。 仅仅是因为张嘉贞有一些像姚崇和宋璟,天幕就又把他那档子破事给扯了出来。 不,不是神音扯出来的,是看天幕的后人扯出来的。 好好的看天幕,聊一些和天幕内容相关的不好吗? 哪怕发散也不能散成这样吧! 李隆基心里起了厌烦心里。 什么儿媳,哪个儿媳,谁会喜欢?朕就问谁会喜欢? 这个儿媳让天幕把他背刺成这样了都,他马上就快被戳成筛子了!他就问,谁会喜欢? 历史是可以改变的,不管那已经干了这件事的李隆基是怎样喜欢那个什么叫杨贵妃的人。 但是现在的李隆基,是很讨厌他的。 李隆基脸皱巴成了包子褶,女人真是烦。 他在纸上重重写下杨贵妃三个字,然后拿出朱笔在一旁批注:讨厌。 写了一个,他尚且觉得不够,又继续加字:讨厌,讨厌。 已经出现了这么多次的天幕,他是明白了,但凡天幕出现什么女人,这对他李隆基都是大大的坏处。 这丢掉的名声和民心得整日整夜批多少奏折才能找回来啊? 想想自己每天为国家大事熬的大夜,李隆基快哭了。 不要骂他了,他不会再喜欢杨贵妃了。 他现在听到杨贵妃三个字,就反射性要打哆嗦。 他真的很讨厌她了。 满朝文武低头在认真做笔记。 有些偷懒的,在知道李隆基不会查笔记后,只记些神音所讲的内容,天幕漂浮而过的弹幕是不记的。 因为这弹幕实在太快,且越来越多,他们就是化身八爪鱼,拿八支笔,也记不过来。 但宋璟毕竟不是这些人,所以宋璟在他们之中脱颖而出,坐上首席宰相之位,也占了四大名相的最后一个名额。 宋璟把手里的笔杆子挥舞的虎虎生风,带些力透纸背的意思。 他以严格的标准来要求着李隆基和满朝的百官,他也以更严格的标准要求着自己。 别人不能全部都记下来,他可以。 于是宋璟他笔杆子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 他为人一向严谨认真,既然要记录,那就要做到事无巨细,字字都记录下来。 直写陛下名讳不合适,要改成陛下。 宋璟很细节。 他边写边念:“李隆基(陛下)他占武惠妃的儿媳,他不要……” 脸。 写到一半,正直如宋璟也感觉到不对劲起来。 这话记下来,是不是不太好。 张说耳朵尖,在一旁听着,眼珠子都快瞪下来。 他伸手扯了扯宋璟的大袖子,及时制止住了他。 张说眼睛瞪的堪比犁地的牛,这是足以让宋璟认识到自己行为不妥的程度。 他对张说感激笑笑。 一种同僚间的情谊在二人之间不断加深。 宋璟把“不要”(脸)给重重划去。 张说伸长脖子,看宋璟将刚刚写的话给划掉了,心里甚是满意。 宋公在官场多年,到底还是学会了圆滑一些。 人还是圆滑些好啊,免得惹陛下不高兴而丧命。 张说看宋璟又动笔写了什么,于是继续伸长脖子。 只见耿直如宋璟,他保留了“李隆基(陛下)他占武惠妃的儿媳”。 然后在一旁批注:预估时间,十年左右,十年之内,需时刻劝谏。 张说一时语塞。 宋公还是当年那个宋公,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李隆基对张嘉贞的行为十分满意,又因为张嘉贞勾起了他对姚崇和宋璟两大宰相的回忆,在两大贤相的滤镜加持之下,他对张嘉贞十分之满意。于是李隆基拍了拍张嘉贞的肩膀说:“好好干,我看好你,以后我肯定会重用你的。”】 [朋友们,划重点了,以后会重用,是以后。] [李隆基和我那画大饼的领导真的太像了。]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笑死我了,我下班来看看视频,还得想起上司的丑恶嘴脸,我这是造的什么孽。] [救命,我还在感动之中,不是你们提醒我还真没有意识到。] [咱们要反对画大饼行为和pua行为。] 李隆基还没来得及因为天幕将占儿媳一事给略过而高兴,就被天幕搞懵了。 什么是画大饼,什么是pua? 李隆基觉得自己的cpu要烧了。 他不是坊间摊大饼卖大饼的啊,他所作的画也都是风雅之作,哪里有什么大饼? 天幕不要诬陷他。 这不能乱说。 李隆基本想把这归于天幕的诬陷,但又不自信起来。 天幕好像也没有说错过啊? 除了他岳丈五丈一那大墓的事情,没如天幕所说一般发生,其他的事情天幕都说着了。 但五丈一这事出有因,皇后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这想法最终被皇后给打消了,否则宋璟还是会因为五丈一而上谏。 李隆基心虚的小眼睛瞟向天幕,用手摸起了下巴。 难不成,他以后落魄至卖大饼的惨状了? 是他弃城而逃之后卖的大饼吗? 李隆基觉得这画面他不敢想象,简直匪夷所思。 他认真在笔记上写下小字:日日勤勉,不要懈怠。 又补充道:偷懒只能落得卖大饼的下场。 此时李隆基觉得现在的生活已然相当完美了。 什么享受啊,玩乐啊,都被他抛之脑后。 现在这点苦这点累算什么,不就是早起了点,晚睡了点,少玩了点吗? 毕竟吃穿用度还是最好的。 那卖大饼是什么,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啊。 李隆基脑补了一下这样的画面,不禁打了个寒颤。 【按照正常人的想法,这是陛下的一句承诺,有了这句承诺,那还不是千恩万谢地跪拜啊。或者更谦虚一些,领导夸了你,“你最近做的很棒,我很欣赏你”,回答“都是领导教的好”,这种对话也很常见。但是,张嘉贞他和常人不同。】 【张嘉贞的回答是:“今志力方壮,是效命之秋,更三数年,即衰老无能为也。惟陛下早垂任使,死且不惮。”这话的意思我,我现在年轻体壮的,正是为朝廷效力,为陛下效力的时候,要是再等两年,我年老体衰了,那就什么都做不成了。所以陛下您可别说以后用我了,您要是想用我,抓紧用吧,晚了我可就死了。】 此时李隆基的内心十分复杂。 这种复杂就像是今天的午膳,卖相都十分不错,他的肚子也略有几分饥饿,但这饭菜吃到嘴里怎么都不是那么美味。 饭菜欺骗了他。 张嘉贞也欺骗了他。 他本以为把张嘉贞提拔上来,能拥有一个兼具姚崇和宋璟双人品质的宰相,两二人的长处都发扬光大,而改正之前两个人的缺点。 但事实证明,张嘉贞像姚崇和宋璟到底还是他一时之间的错觉。 也许当时有什么糊住了他的脑子和眼睛吧。 李隆基回想了张嘉贞任宰相期间,想找出点能说得出来的政绩。 但不知道是他人老了还是张嘉贞真的不行,他竟半点都找不出来。 罢了。 李隆基叹了口气。 无妨,现在已经换宰相了,新的宰相,新的开始。 一定不是他老了,是张嘉贞他不行啊。 此时张说看着天幕,听罢后嗤笑一声。 狂妄! 太狂妄了! 他说张嘉贞是怎么获得宰相这位置的呢,原来靠的是吹嘘和夸耀自己。 还敢催促陛下抓紧用他,不用他的话他马上就要死了。 他怎么敢说这话的? 他刚刚那个冲上来要把自己生吞活剥的那个气势,他怎么敢说自己快要死了的? 他这是在威胁陛下吗? 以命相挟? 哈。 张说越想越觉得这是狂妄自大的小人行径,对张嘉贞更是看不上一点儿了。 行吧,就当他是因为这狂妄自大当上宰相了,他还做出一点儿政绩出来啊? 屁都没做出来,就知道把他弟弟给拉上来。 结果呢,拉上来一个贪污的白眼狼,把自己的官都给丢了。 张说愤愤看着张嘉贞,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虔诚看向天幕,暗自许愿。 天幕天幕,我知道你最是公正,你一定也不喜欢张嘉贞这等狂妄自大之辈,请快快批判他。 张说又想到了那些一闪而过的弹幕,继续许愿。 哦,还有那些正在观看天幕的后世之人,也一定不喜欢张嘉贞,没有关系,骂他好了,反正他打不到你们,有什么事情 ,我来帮你们担着。 许愿罢,张说期待看向天幕。 骂他呀,快骂他呀。 但天幕到底没如张说所愿。 [李隆基:我以后会重用你的。张嘉贞:你现在就用,你用不用,你不用我死了。] [张嘉贞他有点好笑啊哈哈哈哈。] [我要能有张嘉贞身上一半的勇气,我也就不用天天忍气吞声赚窝囊钱了。] [我去百度了一下,张嘉贞对儿孙的观点也挺像现代人的。] [什么观点,搞快点我要听。] [李隆基这种画大饼的行为还得是张嘉贞来治他。] [耿直,我喜欢。] [张嘉贞可爱捏。] 张说看着天幕,脑袋闹出一万个问号。 后人怕不是被夺舍了吧? 这真的是骂陛下“不要脸”的那些后人? 换了一批吧? 什么叫“我喜欢”,什么叫“可爱捏”。 张嘉贞他一不像姚崇有能力,二不如宋璟公正正直,他凭什么获得后人的喜欢啊? 还有,张嘉贞,那样无能的莽夫,究竟哪里可爱了啊? 张说反反复复看了看张嘉贞那胡子拉碴的大脸,还有他看起来就不太智慧的双眸。 可爱? 张说感觉精神恍惚,还有一些错乱,他不知道是自己的眼睛出现问题,还是所有的后人全都出现了问题。 他看着满桌的饭菜,只觉得有些难受。 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从胃里跑出来了。 不行不行,不能再看那不智慧的张嘉贞了。 张说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又捏了捏自己的喉头,试图把不适的感觉压下去。 张嘉贞,可爱捏? ……yue~~ 【作者有话要说】 724年武惠妃受封,目前是时间节点是723,提前一年,剧情更连贯一些。 第45章 (视频) 天幕一句话得罪两个人 张说捂着肚子, 看着膀大腰圆的张嘉贞,想到处乱yue。 但天幕给张说的打击远远不止这些。 【我们现在的父母,只要是有这个能力和条件的, 都想尽自己所能给孩子买个房子什么的。在古代,那些达官显贵仕途顺畅、官运亨通的时候,也会开始想办法去积累自己的田地和财产, 为子孙后代考虑。但张嘉贞是一个例外。】 【张嘉贞他坚持不给儿孙买地买房, 准确一点来说, 他也不给自己买地, 所能依靠着过生活的也就是他当宰相的工资。有人就劝他:“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子孙后代考虑啊,你可不要太傻了, 要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啊。”】 【张嘉贞是一个倔驴, 他不听劝,他说:“你们现在劝我,不过是想让我为后代考虑罢了。我是宰相,我靠工资吃饭又不会饿死。我的儿孙要是有本事, 他们不靠我留的这些财产也能混出个名堂,他们要是游手好闲, 整日浑浑噩噩, 那我留财产让他们当蛀虫吗?”】 [张嘉贞已经有“儿孙自有儿孙福, 没有儿孙我享福”的精神了?] [他不给他儿子买房, 也不给儿子买地。] [他真的, 我哭死。] [他真的做到了过好他自己。] [过好自己, 这四个字放在现在都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做到。] [张嘉贞的观点就是放在现代也是非常炸裂的。] [张嘉贞, 新潮啊, 我喜欢。] 张说捂着自己饱受摧残的胃。 喜欢喜欢喜欢, 就喜欢张嘉贞是吧? 为什么成群结队去喜欢张嘉贞而不来喜欢喜欢他张说呢? 天幕讲姚崇和宋璟的时候怎么没看到后人这么喜欢呢? 这张嘉贞膀大腰圆、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没有脑子,究竟哪里让后人喜欢了呢? 张嘉贞究竟哪里戳到了后人的点了呢? 他想不通啊,也看不透啊。 张说反反复复看着张嘉贞,直到把张嘉贞由愤怒看到心里发毛,开始回避张说的眼神,张说也始终没有看明白这大傻个有什么过人之处。 更何况,这不为子孙后代考虑的模样,真的是一个值得喜欢的模样吗? 难不成千年之后的世道都变了?大家都不再为子孙后代考虑了? 张嘉贞他自私啊,他不为后代考虑啊! 能不能透过现象看到张嘉贞自私的本质? 他就问能不能? 观看天幕的后世之人能不能理智一点,不要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模样,连一个小小的张嘉贞都喜欢到不行。 张说看着天幕气呼呼的,有点想掀桌。 【要说张嘉贞,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有点清廉在身上的。】 张说捂着头。 又来了又来了,又要夸张嘉贞清廉。 他弟弟贪污都被抓了,张嘉贞还能是个什么好货色? 【虽然张嘉贞的弟弟贪污了,但张嘉贞没有。】 张说换了一只手捂脑袋。 假的假的,他不认同。 宋璟在一旁看着天幕,边听边记,顺便点点头。 的确,张尚书做宰相的时候,的确没有看到他有什么贪污的举动。 既然天幕都这样说了,那张嘉贞是此一生都没有贪污了。 很好,他们当官的就很该是这个样子。 张说从捂脸的手的缝隙之中看到了宋璟在点头。 他气不打一处来,换了个坐姿,不再是头伸向宋璟那侧的亲密模样了,拿屁股对着他。 宋公,墙头草。 他还以为宋公能与他一并讨厌张嘉贞呢,结果天幕说什么是什么。 不靠谱。 此时张嘉贞经历了最开始对天幕不熟悉的恍惚,现在终于进入状态了。 他要是没猜错的话,天幕这是要夸他了,对吧? 张嘉贞有点兴奋。 原来被天幕夸是这样的感觉。 心里酥酥的、麻麻的,脑袋晕乎乎的,还有些飘飘然了。 他感觉现在乘着风驾着云,他就能飞走了。 张嘉贞看着刚刚在纸上记录下的天幕之言。 “我要是能有张嘉贞一半勇气就好了。” “耿直,我喜欢。” “张嘉贞,可爱捏。” “张嘉贞像现代人。” “过好自己,这四个字放在现在都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做到。” “张嘉贞,新潮啊,我喜欢。” 嘿嘿。 张嘉贞傻乐。 他们说喜欢我。 有点像现代人。 后人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他与一千三百年的后人是一样的。 那可是一千三百后啊。 张嘉贞假装自己站在后人的角度,想当然以为这也许是后人对他最高的评价了。 也许天幕再多夸一夸他,就能适当引导现在坊间的舆论走向呢? 他也不求能有姚崇那样的盛名和地位,也不求能如上官昭容一样,时隔多年也依旧长久被文人记在心里。 他只求这天幕带动他的声望,他的声望带动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印象。 他现在回长安了,一切皆有可能。 【我们之前说,张嘉贞不给自己的子孙买地,也并不提携子孙,为他们做长久的考虑。但有一个人是例外,这人就是张嘉贞的弟弟。】 【在李隆基最初登基的时候,张嘉贞就以并州长史的身份到长安述职。张嘉贞他的能力虽然当一个宰相还是不够看的,但是当一个区区并州长史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在最初,他就因为政绩突出,得到了李隆基的赏识。】 【既然得到了赏识,那不能白赏识啊是不是。官儿做的好,政绩又突出,领导心情十分好,又正好张嘉贞这个人从来就没缺过胆子,所以当时张嘉贞就替他弟弟求官儿了。但张嘉贞说的很委婉。】 【他先是卖了波惨,说:“我父母双亡,自小就孤苦伶仃,只有弟弟一个人和我相依为命,我们二人一同作伴。”接着表明现在情况:“现在我的弟弟张嘉佑,正在鄯州担任别驾,鄯州这个地方距离我实在太远了,我就是想见我弟弟一面都太难了呀。”最后点明中心,突出目的:“陛下您看,能不能把我弟弟调到一个离我更近一点的地方去呢?”】 【这话讲的是有点艺术性在的,张嘉贞只说想要和弟弟离近一些,但又选在了自己政绩突出,而李隆基又十分欣赏他的时候,这其实含蓄表达了,我想让我弟弟升个官的意思。】 【李隆基也不是傻子,臣子的言外之意哪里能听不出来。既然张嘉贞他事办的好,能力又突出,给他弟弟升点官儿就升点儿吧。】 【所以张嘉贞的弟弟张嘉佑从鄯州别驾变成了忻州为刺史。别驾,是州刺史的佐官。】 [我真傻,我单以为具备说话的艺术的只有姚崇一个人,原来这是他们当官人的必备技能。] [前面的,你忽略了宋璟。] [哈哈哈哈耿直如宋璟,是不会掌握这种说话的艺术的。] [张嘉贞这是想兄弟扶持吧?] [把弟弟提上来,自己也就有个帮手了。] [我还以为张嘉贞真的是那种亲戚说话都不好使的人呢。] [可惜提拔错了,他弟弟贪污把他给害了。] 置身于后人夸夸之中,要飘飘然的张嘉贞被瞬间打回原形。 他唉声叹气。 唉,若他能严管他的弟弟,或许这一切都可以不再发生。 现在在他之上的张说,也还是得被他坐在屁股之下。 张说不就是逮住了他弟弟贪污这件事死咬住不放,又耍心机诓骗了他,这才把他宰相的位置给抢走了。 想起来就让人恼火,张说心眼子真的很多! 要说张说和张嘉贞也是有点默契在身上的。 张说单看张嘉贞的表情,就能知道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哦,又在想他算计了他的事情。 张说撇撇嘴。 可别怪他心眼子多,这朝堂之上,人心不狠站不稳啊,心脏上多几个窟窿才活得久。 不要赖在他头上,都是姚崇教的他。 冤有头债有主,要是真有怨,去下头找姚崇吧。 【张嘉贞的弟弟也是争气,最后当上了三品的金吾将军。彼时他们兄弟二人,一个从文官至宰相,一个从武,官至将军。一个家族里能培养出一个大官儿,那都是烧高香的事情了,张家倒好,一下出来了两个,整个长安城所有人都在羡慕他们。】 [笑死,已经能想象出那个画面了。] [年纪大的对儿子说,你看看人家兄弟两个,你怎么不学学。] [年纪小的对爸爸说,你看看人家爹,你努把力啊。] [被鞭策的爸爸们:他连房都不给儿子买,你真的要我学学他?/doge] 天幕讲起了张嘉贞的曾经,张嘉贞也想起了自己那辉煌的曾经。 但这曾经毕竟只是曾经,如今已经风流云散,渣都不剩一点。 没有人能从自己的回忆中或者走出来,张嘉贞也不能。 他拿着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这里,痛。 真的是太痛了。 有人失意,有人得意。 张说看到张嘉贞现在的样子,心里就十分快乐。 听天幕夸他的不适也消散了很多。 他也给自己倒了杯酒,装模作样要跟张嘉贞来一个遥遥相敬的碰杯。 张嘉贞果然被他的行为激怒,他捶胸顿足,好像看起来更痛了。 张说更快乐了。 也不管张嘉贞是不是愿意回应他的敬酒,自顾自把自己杯中的酒喝光了。 顺便砸了砸嘴。 果然啊,人的快乐还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 【但是张嘉贞的弟弟最后还是坑了他。那会张说想当首席宰相,正愁没地方下手呢。要说张嘉贞的弟弟更像张说的弟弟,张说一打瞌睡,他就亲自把枕头巴巴的给递过来了。】 [哈哈哈哈实力坑哥。] [张说:天上掉下一个张弟弟。] [张嘉贞要气死了。] 张嘉贞没有生气,张嘉贞的叹息更绵长了些。 他沉闷喝着酒,一点都没有刚刚听夸夸翘尾巴的模样了。 心里不仅痛,还发苦。 很难受。 这就是作为天幕当事人需要承受的痛苦吗? 已经习惯这种痛苦的李隆基注意到了张嘉贞在一个人喝闷酒。 他心里深深共情了。 没错,就是这样难受的感觉。 心里酸涩还发赌。 他看着张嘉贞的模样,心里觉得他抗压能力还有待加强。 这才哪到哪呢,天幕的背刺还没有开始呢。 最难受的可不是天幕带着你回忆往日的辉煌,最难受的是天幕把那些鲜少人知道的事情公之于众,而这些事偏偏都是一些不能说的事情。 比如他杀三子,比如他占儿媳,又比如他弃城而逃。 这都是老生常谈的背刺内容了。 啧,张嘉贞不行啊,不如他心态好。 难过的人毕竟不是李隆基,针不扎在李隆基的身上他就永远都不会觉得疼。 所以李隆基共情完毕后,啧啧嘴,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 你别说,还真别说,张嘉贞这愁眉苦脸的样子,挺下饭。 【他弟弟贪污这事闹大了。张嘉贞着急呀,他们毕竟是父母双亡,相依为命的感情,他哪里能坐视不理呢?但是人在着急的时候,就容易失去理智,张嘉贞虽然着急,但是他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这时候张说就冒出来了,他开始给张嘉贞出主意了。】 【这个时候,张说和张嘉贞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僵,张说还没当成首席宰相,威风也没抖起来,都收敛着。张嘉贞心里着急,也没法分辨人的好坏,急中失智。】 【张说对张嘉贞说,你们兄弟这回犯的错误实在是太大了,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是你暂且不要去陛下面前求情,以免陛下生气,牵连到你。你如果还坐在宰相的位置,尚且还有机会救你的弟弟,要是陛下因为迁怒,把你宰相的位置拿走了,那你弟弟才是真要完蛋。】 [下面为大家展示的是,新晋傻白甜:张嘉贞。] [急中失智,哈哈哈哈。] [张说: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要说刚刚的天幕尚且只是把张嘉贞拉回了峥嵘的往昔岁月,让他因回忆回不去的过去而伤心难过。 现在的天幕就是踩着张嘉贞最在意的事情,拿着小树枝直接戳向了张嘉贞的肺管子。 现在张嘉贞的心里已经不是在冒苦水了。 他要冒血水了。 愤怒的火焰在张嘉贞的眼睛里点燃了,他再一次带着熊熊怒火看向张说。 张说毫不在意。 纸老虎。 陛下在尚且还在这里呢,你敢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能做。 你若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举动,那就是陛下面前失仪,要被治罪的。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给气死。 略略略。 张说再一次拿起酒杯,对着张嘉贞遥遥相敬。 切尔斯。 【张说不仅让张嘉贞不作为,还给他乱出主意:“依我看,最好让陛下不要看到你,你这两天就请假吧,不要来上朝了。等陛下消了气,你再过来,这是最好的了。”为增加这主意的可信度,张说还补充着:“你这两天在家里就吃吃素,穿穿素,表明你的忏悔之心,这样更容易打动陛下。”】 【要说张嘉贞,他还是很单纯的,他真的相信了。】 张说沾沾自喜。 傻子,不太智慧的傻子。 真的是说什么信什么。 作为一个宰相,最基本的判断能力还是要有的。 要说姚崇,从来就不会被他忽悠到。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啊,真的是很大哦。 张说再一次拿起酒杯,又想和张嘉贞来一个隔空碰杯。 如果人能有尾巴,如果尾巴能有实体,那张说那蓬松的大尾巴大概率是在疯狂摇晃的。 但这次隔空敬酒的过程中,他的余光看到了李隆基。 李隆基原在惬意地夹菜,在听到天幕说的内容之后,夹的菜也掉在桌子上了。 他把自己的耳朵伸长,先是反复观看天幕,确认天幕的准确度。 接着就挑眉看向张说。 嗯? 还有这一桩朕不知道的事情? 张说感受到了李隆基的目光,连回看的勇气都没有。 糟了,把这一茬给忘记了。 他单想到了天幕把张嘉贞落败的画面说出来他会很爽,但他忘记了陛下也看着天幕。 陛下不知道这件事呀。 张说整个人木木的,讪讪把手里的酒杯收回来,喝都没喝。 他老老实实把酒杯摆在案几上,手放在膝上,腰背挺直,认真坐好。 他用木木的脑袋想了想,这样也不好。 于是又把手放回案上,提笔开始老老实实做笔记。 【其实张嘉贞在李隆基面前多刷点存在感卖卖惨,说不定也不止于此,且张嘉贞人缘也不是很好,落井下石的人那么多,甚至都不需要张说的推动。但张嘉贞人都不在朝堂了,那还不是任由别人说什么是什么。】 【所以张嘉贞先后被扒出了一些不怎么光彩的事迹。比如他虽一贯有清廉的名声,甚至于当初被污蔑贪污之时,李隆基专门派人去调查都没查出什么问题。但实际上他也接受过别人的贿赂。】 【有一个洛阳的地方官儿为了讨好张嘉贞,给张嘉贞建造了一座豪华的宅子,张嘉贞本是想拒绝的,但这宅子建的确实是好,他十分喜欢。但他又怕事情败露,所以他把这个地方官给逼死了。】 【此外还有人说,张嘉贞私心太重,在中书省安插自己手下的人,这样的作风已经严重影响了整个朝廷的政治风气,应该严厉惩治。】 【这回不单单是张嘉贞的弟弟因为贪污被贬了,张嘉贞也被判了治家不严的罪名,一并被贬了,贬到幽州做刺史去了。】 [我去?他把别人逼死了啊??] [我刚刚才夸完他可爱呢??] [下次看博主的视频不看到最后,我不轻易发表自己的言论了。] [枉我因为他是古人的一股清流而对他有不少的好感。] [就把人逼死这一条,好感全败光了。] [喜欢人家建造的房子又怕这件事败露了,就把人逼死。] [张嘉贞你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搞这些。] [别太恶心了。] 张嘉贞像是借天幕这个媒介感受了一波变脸的艺术。 刚刚夸他可爱的后人全变了,刚刚喜欢他的后人们现在对他也只剩厌恶了。 因为他逼死了一个地方官吗? 可位卑之人生死本就如草芥……后人的反应是不是有些过激了? 这一千三百年之后,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朝代? “好感全败光了。” “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别太恶心了。” 张嘉贞只觉得无形的箭从天幕而来,一箭又一箭戳在了他的心上。 这反差太大他实在是难以接受。 刚刚那些喜欢他的人呢? 他们明明在夸他可爱呀? 张说终于高兴了。 但由于李隆基那一眼之威力,他尚且不敢太过放肆,只能暗戳戳的快乐。 他看了看李隆基,不在看自己。 于是张说放开手脚,扯了扯宋璟的衣袖,示意他往天幕看。 宋璟看到了天幕,但不解张说之意:“张公何意?” 张说给他解释:“张尚书,并非那样清廉,宋公莫要被他蒙蔽了。” 宋璟这才想起来,天幕在未讲到此事的时候,提到了众人皆认为张嘉贞清廉,他想着张尚书在位期间也的确没有做什么出格的大事,因此认同天幕所说的,跟着点了点头。 张公这是看到了他点头,在此提醒他呢? 原来是这样。 张公正直,见不得污浊之风流于朝堂之上,这是在提醒他擦亮双眼呢。 宋璟心中感怀,对张说的好感上升了些许,感激点了点头:“多谢张公提醒,我省得。” 张说看到宋璟颇为上道,心里满意。 可别像墙头草一样又倒想张嘉贞了,张嘉贞不是什么好的,你快看看清楚吧。 张说觉得宋璟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点了点头。 两个人处在两个不同的频道,达成了表面上的一致与和谐。 【在张嘉贞下台之后,坐到宰相之位的人是张说。这就是我们今天要讲的重点了。】 “重点!” 张说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起来。 终于啊,天幕终于说到他了。 张说正了正衣冠,又扯了扯宋璟,示意他看天幕。 那意思,快看呀,我马上就要上电视啦。 宋璟作为一个已经上过天幕,但是在上天幕的过程之中依旧枯井无波之人,不大理解张说的兴奋。 或许张公是因为,天幕要指出他的不足,他可趁此机会好好改正一番而兴奋吧。 想通了后,宋璟又对张说报以赞许的目光。 这朝廷之上,需要的就是张公这等不夸耀自己,时时自省的人呐! 张公,真是不错。 【张说这人和我们之前讲到的张嘉贞,还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的,要说张嘉佑和张嘉贞,甚至没有张说和张嘉贞像亲兄弟。】 天幕一句话得罪了两个人。 张嘉贞从心里冒苦水,到冒血水。 现在他心脏的不适要转移到胃了。 张说和张嘉贞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嫌恶。 谁跟他像了啊?! 这已经不是张说一个人的反胃了,这变成了两个人的呕吐。 张说:yue~~ 张嘉贞:yue~~ 第46章 (视频) 一个队伍里不能有两个野王 张嘉贞承受着心灵和胃部的双重打击。 关于天幕说, 他和张说是兄弟这件事,他是很不能接受的。 阴险狡诈的卑鄙小人,不配和他张嘉贞这样正直的人做兄弟。 张说一向没有对天幕的公正性产生过怀疑。 但这次, 从天幕说起“张嘉贞,可爱捏”的时候,他就深深陷入在质疑和相信之间反复横跳的怪圈。 说张嘉贞可爱? 绝逼是假的。 说张嘉贞贪污? 那肯定是真的。 说他和张嘉贞是兄弟? 天幕你没事儿吧? 这年头血缘关系可不兴混淆, 他要是有张嘉贞那样蠢的兄弟, 他这宰相的位置也迟早保不住了。 张嘉贞和张说两两相望, 唯余厌恶。 【张说能成功代替张嘉贞, 成为李隆基的新宰相,和两个人之间的相似度也是分不开关系的。】 [李隆基,你又搞宛宛类卿那一套!] [李隆基是真离谱啊, 张嘉贞像姚崇和宋璟的结合体, 所以把张嘉贞抬上来的。张说像张嘉贞,又把张嘉贞给抬上来了?] [李隆基说:关于我执着于替身文学的一生。] [说白了,还是张嘉贞和张说两个人像。] [帮李隆基说一句,其实是根据当时的需求选宰相, 恰好张说和张嘉贞都具备了李隆基想要的那些素质。] 大殿上的李隆基在听到“替身”两个字后,浑身毛孔都紧缩起来, 心跳也倏然加快。 他心虚看着天幕, 同时余光又看向诸位大臣。 这回不要再提武惠妃和杨贵妃的事情了吧? 要是再提, 他回后宫见武惠妃的时候真的很难办。 这个天幕说的杨贵妃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 但是武惠妃在他的后宫里头啊, 他前不久才把人家刚提拔上来, 武惠妃那柔情似水的甜蜜模样, 是他日日操劳, 不分昼夜批阅奏折的动力。 天幕这是在干什么, 在挑拨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 没有人能比他俩感情更好了,求求了天幕,不要再逮住这一点背刺他了。 他真的很惶恐长此以往,连武惠妃也对他冷脸相待。 他的后宫已经逐渐失去了生机与活力,天幕这是想把他后宫最后的颜色都给他掐灭喽。 说了一万遍了,不喜欢杨贵妃,不喜欢杨贵妃。 杨贵妃是谁呢?不熟悉、不了解、不认识,不要再把他和杨贵妃捆绑在一起了。 李隆基胆战心惊,只盼望这次天幕不要再提起这不堪展望的未来了。 李隆基甚至坏心眼儿的想,不是在说张嘉贞和张说吗?这次的天幕不是围绕着这两个人展开的吗,快快快,快背刺他们呀! 这回弹幕如李隆基所愿,没有延伸发挥。 【我们先说张说和张嘉贞的第一个相似点,这两个人都适合引领文治的风气。他们的文学素养都挺不错的。】 【先说张嘉贞,他是正儿八经科举出身,算是过五关站六将,最终站在了李隆基的面前。放在现代,那是重点班的重点学生,毕了业就是前途辉煌、光芒万丈的那种人。此外他的一手碑文写的非常好,他为定州恒岳庙写了一片碑文,光是润笔费,就收了几万钱,这篇碑文也是在当时人人传颂的名篇。他之所以能放心大胆的拿这几万钱,也是说明他自信自己的文章能值这个价格。】 [该说不说,张嘉贞是真的很自信。] [像这样自信的人,应该很少精神内耗吧?] [羡慕,张嘉贞把自信分我一点,我就要一点。] [这么说张嘉贞很厉害耶,反正我进不去重点班,就是刀架我脖子上我也进不去。] 大殿内小声交谈的人不少。 “重点班的重点学生,那张尚书在后人的眼里想必很厉害了。” “那篇定州恒岳庙的碑文我也曾诵读过,的确是我达不到的高度。” “张尚书写文章还是有一手的。” “莫说后人皆羡慕张尚书了,就是我看着,也羡慕。” 张嘉贞将天幕的夸夸尽收眼底,周围人小声交谈的言语也全数听到了耳朵中。 来了来了,那种飘飘然的感觉再一次来了。 张嘉贞喜欢这样的感觉。 这是一种让心灵都充实和饱胀的感觉,这是一种让他能感到身心愉悦的感觉。 宋璟将天幕所说如实记录下来。 他认可地点点头,是这样没错,张尚书的碑文确实写的极好。 张说只觉得刚刚对宋璟的叮嘱都错付了。 愁死人了,又开始点头了。 不仅宋璟愁人,天幕也十分愁人。 天幕又夸上张嘉贞了。 可是科举出身真的值得拿出来说吗?在座靠着正经途径升官的,哪个不是科举出身,哪个不是有几分本事的? 碑文写的好,也值得拿出来称道? 那仅仅是众多文体之中的一个文体啊,引领整个国家发展文治,难道不得是样样兼备,每一类都能拿出来说道说道的吗? 再者,就一个碑文,他怎么好意思收人家万钱的呀。 后人真的不要再被张嘉贞给蒙蔽了,可不是收的钱越多就代表越值钱的。 张嘉贞隔着过道,无声示意张说看自己:嘿! 张说知道他要炫耀天幕夸他一事,理都不理。 张嘉贞你最好不要太得意了,等等天幕就要背刺你。 若不是因为你和我有几分相像,天幕才不会说你,这是专门讲我张说的天幕。 【张嘉贞文采不错,那张说呢?张说就不能用“不错”两个字来形容了,张说的文采,那是极佳,在当时甚至达到了首屈一指的程度。】 天幕短短几句话,将张说的暴脾气给抚的服服帖帖的。 这回可以看张嘉贞了。 张说回视张嘉贞,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看啊,天幕说了,张说,首屈一指。 看啊看啊,睁大眼睛,看到了吧? 此时张说对于天幕把他和张嘉贞归于相似度极高的兄弟这件事,完全释怀了。 相似就相似嘛,兄弟就兄弟好了。 若是天幕采取的是这种对比的方法,来讲述他和张嘉贞的“兄弟”关系,那他还是很乐意接受的。 早说啊,若是早说,他也不至于看到张嘉贞那胡子拉碴的大脸,只觉得胃部不适。 把他张说和张嘉贞放在一起,完全不会拉低他自己的档次。 完全不会。 这只会让后人看到他张说是何等的优秀。 【关于张说是当时文坛宗师这方面,我们在讲上官昭容的时候也简单提到过。】 【他是少年天才,参加科举考试,策论是天下第一。放在现在是妥妥的文科状元。后人对他的总结性评价是:“前后三次为相,执掌文坛三十年,成为开元前期一代文坛宗师。”这样的评价对于一个文人来说,不可谓不高。武则天在位的时候,也十分欣赏他的才华。】 [666,张说原来这么牛逼。] [我原来之以为他是仅仅是个粉头子。] [哈哈哈哈原来他这么厉害啊。] [和张嘉贞比起来,高下立见啊。] [一个是尖子班的头等生,一个直接就是全国的文科状元,这没法比较。] [张嘉贞拿九十九分,那是他能力只能拿九十九,张说拿一百分,那是试卷只有一百分。] [一分之差,其实这里面的差距巨大。] [被张说压一头的张嘉贞实惨。] [是的,心眼子没张说多,就是单把能力拿出来,也没法和张说打啊。] [张嘉贞:打不过打不过,溜了。] 张嘉贞圆目大张,愤愤想锤桌子,但念在陛下还在上座,最终选择把馒头般的拳头锤在大腿之上。 没有人注意到大殿中那沉闷的“邦邦”声。 这不是普通的“邦邦”声,这是夹杂着张嘉贞心酸愤怒的“邦邦”声。 后人在说什么瞎话呢? 什么叫“打不过打不过,溜了。” 他张嘉贞是那种临阵退缩的人吗? 他不是! 若不是陛下还在这里,今日他就要跟张说决一死战。 不许说他张嘉贞比不过张说! 不许。 他张嘉贞也是很厉害的,他迟早要把宰相的位置从张说的手里夺回来。 闪瞎那些后人的眼睛。 天幕才不管张嘉贞是不是马上要气死。 天幕继续说着张说在文坛上的成就。 【张说在当时的文坛厉害到哪种程度呢?是品评天下才子文章的地步。还记得上一个品评天下诗文的人吗?没错,上官婉儿。张说是在上官婉儿之后的另一个文坛宗师。】 [奇奇怪怪的梦幻联动?] [所以当时张说整理上官婉儿诗集也是有原因的吧,换其他的人,可能还真没这个资历。] [张说深藏不露啊,我看他被姚崇欺负成那样,还以为他是个软包子。] [哈哈哈哈,包子,有点可爱啊。] 张嘉贞再一次在风中凌乱。 可爱…… 难道这不是后人夸他的话吗? 分明在前不久,后人才说完他很可爱呢? 这短短的,甚至不足一盏茶的时间,后人的心就全变了吗? 千年之后的后人,已经这样容易变心了吗? 张嘉贞捂住自己的胸口,眼睁睁看着“可爱”这个曾经冠在他脑袋上的词,被后人又扯走,戴到了他最讨厌的人头上。 哦不,这是他的小红花,不可以扯下来送给别人。 张嘉贞伸出尔康手,留下两行宽面泪。 【被张说点评过文章的有许多是我们熟悉的人,比如李峤、崔融、宋之问,张说评:良金美玉,无可挑剔。又比如张九龄,他评价:有如淡妆素裹,应时实用,但缺少润饰。还有王翰,他评价:像华美的玉器,灿烂珍贵,但多有瑕疵。若能去其所短,扬其所长,也是一时之秀。】 【如果说,李峤、崔融、宋之问这三个人大家相对来说没有这么熟悉,那么后面两个人,张九龄和王翰,想必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人了。】 [张说点评了那么多人的文章,但是其实我完全没背过张说的作品,茫然挠头。] [张九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啊,我小时候背了那么多遍的诗。] [九年义务教育的必备篇目,哪个中国人不会背啊?] [一个张九龄把我炸出来了。] [你要是说张说,我不熟悉,但是你要跟我说张九龄,那我就不困了。] [开元盛世的最后一位名相,我落泪了。] 未来开元盛世最后的贤相张九龄,现在尚且只是一个中书舍人,他原本是一手执笔,一手拂袖,在纸上写着天幕说的话。 但此时,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的身上。 他自己也被震惊了。 开元盛世的最后一位名相。 宰相?他张九龄,会官至宰相? 众人的眼光是千万般的羡慕,恨不得自己化身张九龄,以身替之。 百官掐胳膊拧大腿的,只恨自己的父母为何不给自己取名为张九龄。 这是被天幕认定的宰相啊,那就是按照历史轨迹,必定会发生的事情。 面前这个小小的中书舍人张九龄,在几年、十几年后,会走到他们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还愣着干什么啊?现在不和张九龄打好关系,等到人家当宰相了可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此时的张九龄在众人眼里犹如一个香饽饽。 每个人都想凑上去和张九龄贴贴。 饶是风度翩翩如张九龄,此时也被这场面给吓了一跳。 众人倒是没有干什么,他们甚至也没说话,但是那眼神像是具有实质性的动作一般,他已经能感受到自己被百官围住的火热氛围了。 张说暗暗咳嗽一声,摆出了文官之首的架子,环视了一圈。 众人的火热的心思这才渐渐歇下。 谁不知道张九龄和张公交好,张公培养张九龄的意思十分明显了,张公这是让他们收敛些呢。 张说心里并不介意张九龄为相这件事。 他老了,自然该有年轻的人上台。 姚崇的故事教会了他,人该服老,在高位呆太久容易迷失自己,像姚崇那般,迷失在恩宠之中,错误估计了他自己和陛下之间的关系,最终被批罢相。 况且子寿极具文人风骨,他和姚崇那满心算盘的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同子寿相处了那么久,他是怎样的人,他最是清楚了。 李隆基在看到“开元盛世最后一位名相”的时候,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起来。 这桥段他熟悉啊。 他是怎样知道姚崇是与他携手开创开元盛世之初局面的那个宰相呢? 是第一次出现的天幕,明晃晃把这个事实告诉了他。 事实也的确证明,姚崇的能力是突出的。 天幕没有驴他,天幕说姚崇能用,那姚崇就是能用。 现在,这熟悉感觉又来了。 张九龄也是宰相! 只是这开元盛世的最后一个名相,让他还是心有疑虑。 这究竟是夸他的意思,还是骂他的意思? 这开元盛世究竟是因何而结束的呢,是因为张九龄做的不好吗? 李隆基把张九龄的名字记了下来,然后往大殿内张望。 高力士当然明白李隆基想看什么,他想看张九龄。 于是高力士在李隆基身后开口:“陛下,张宰相后一排坐着的那位,就是张九龄。” 借着高力士的描述,李隆基找到了张九龄。 这一看不要紧,他荣辱不惊坐在那里的风度,着实把李隆基给惊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天幕之言给他造成的心理作用,端看张九龄的姿态,李隆基便直觉他以后注定不凡。 这更让李隆基重视了几分。 他在纸上,张九龄的名字旁边,写下有待观察几个字。 自此,张九龄的名字进入到了李隆基的视线。 另一边。 要说张九龄不愧是宰相的预备役,更不愧是得了张说青眼,倾力提拔的人。 实在是沉稳至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文人态度在他身上展示地淋漓尽致。 他并没因为未来可能当上宰相这件事而喜不自胜,与这件事相比起来,他更在意那一闪而过的诗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好诗! 可是……诗是好诗,但这首诗他未曾写过啊? 张九龄皱了皱眉,感觉不属于自己的脑子要长出来了。 他仔仔细细回想了自己所作是诗,确信这句诗他没有写过。 张九龄对现在的自己还是有一个清晰的认知的,他自认为现在的自己,是写不出这样的诗句的。 但后人说了,这首诗他们从小便在背。 “义务教育的必备篇目……” “必备篇目……” 他张九龄的诗,经千百年后,已经到了人人传诵的地步了吗? 张九龄坐在那里,总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此时的张九龄尚且不明白自己之后是走到了何种高度,也不知道这句诗是因何而作出。 这史册之上寥寥几笔的年月,在后世之人的眼中不过是瞬息间的事情,可这之于张九龄,就占去了他人生好大的一部分。 张九龄现在觉得他作不出这样的诗不要紧。 终有一日,他经历了所有能经历的事情,拥有了现在的他所没有的阅历,在某日夜晚辗转难眠,披衣起身,来到庭院之中抬头看到这每月如一的月亮,将这首诗脱口而出的时候,他就能明白,原来现在的自己已于不知不觉间,站到了曾经以为永远不可能走上的文学高度。 [朋友们,还有王翰啊,只有我注意到了吗?] [你不是一个人。] [王翰,有点熟悉啊,我是不是也背过他的诗啊?] [边塞诗的代表诗人啊。]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首诗我也背过!你要是说这诗我觉知道他是谁了。] 此时,大殿之中,张说、贺知章还有张九龄三个人你看看,我看看你。 天幕这首诗,熟悉啊。 这不就是前不久在王翰家中听他吟诵的那篇吗? 他们刚在王翰家中,听到他本人吟诵完毕,现在来到大殿,就在看到天幕把这首诗公之于众。 这倒好,省去文人间传诵的时间了。 托天幕的福,这首诗的流传,一步到位了。 此时在家中正喝酒看胡姬跳舞的王翰也看到了天幕。 他兴奋的手舞足蹈。 边塞诗的代表诗人,这是不是证明他在文学上的地位,是经后人认定的高! 本就因这诗得意的王翰此时更得意了,他端着手中的酒盏,走到舞蹈的胡姬之间,手舞足蹈起来。 天幕这简单的一句,对他之后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呀! 此后他王翰的名字,必将被更多的人知道,他的名字甚至会传到陛下的耳中,这对他日后的仕途是大有裨益的。 丝竹之声并未停止,王翰跟随胡姬一同舞蹈着,踩着鼓点,徜徉在美好的幻想之中。 [生性豪爽是王翰能写出名句的原因,也是他仕途失意的原因。] [他那个豪放不羁的性格的确不适合官场。] [所以也仅仅是才名流传了下来,名气远远没有后面几位那样大。] [王翰这还是小打小闹,真期待博主能讲讲后面那几位盛唐文坛巨佬。] [王翰,仅仅是这盛唐诗之国度的开始。] [此后出现的那几个人让盛唐诗成为了后世再也无法逾越的高峰,哪个朝代都难以和此时的盛唐匹敌。] 王翰舞蹈的四肢缓缓放下了。 像是关节间生锈没有涂润滑油的机器人,呆呆傻傻的。 “这也是他仕途失意的原因。” “他的性格不适合官场。” “小打小闹。” “仅仅是开始。” 所以,他在尚且畅想着仕途一路攀登高峰的美好未来的时候,就被告知,他这一辈子仕途都不会顺利,是吗? 这消息太沉重他无法接受。 王翰觉得天幕这话把他砸的晕乎乎的,他虽性格豪爽,万事不往心里去,但这话到底还是打击到了他。 他迈着缓慢的步子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舞姬和乐师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继续还是现在停止舞蹈和奏乐。 最后大家一同停下了。 王翰拿起手边的诗稿看了又看,他还是觉得,这诗甚好。 这的确是上乘佳作。 若真如天幕所说,像他这样的诗尚且只是开始,那他倒还真的有些期待,那些现在还寂寂无名的年轻人能写出怎样耀眼且令人惊艳的诗句了。 他不由开始神往起来,那样的大唐竟是何等盛大浪漫的模样。 仕途失意倒也无妨,他的文采长久流传后世了。 这样的盛名也令人畅快,也值得庆祝。 他又替自己斟满了一杯酒,朗声大笑。 接着挥了挥手,示意舞姬和乐师继续。 王翰期待后辈能将诗坛推到何种高度,这期待涓涓泉水,不断涌出,包裹着自己姓名流传后世的点点激动在胸腔酝酿着、膨胀着。 此番盛景,大约是每一个文人都想看到的。 此时的张说心情也不错。 王翰也是他所欣赏提携之人,王翰被夸,约等于他张说被夸。这是在夸他张说的眼光呢! 大殿的李隆基激动起来。 “仅仅是这盛唐诗之国度的开始。” “盛唐诗成为了后世再也无法逾越的高峰,哪个朝代都难以和此时的盛唐匹敌。” 他不仅神往起来。 若真如天幕说的这样,那他发展文治的愿望定然是彻底实现了! 就是不知道天幕说的,那几位引领盛唐诗坛的巨佬究竟是谁。 天幕就是透露几个名字也是好的啊。 李隆基也算是个有文采的皇帝,现在的他又一心想把文治给搞起来,他真是太想知道这几个“巨佬”究竟是谁啊。 听起来就很厉害。 是不是把这些人找到,就能让那个诗的国度提前出现? 李隆基翘首看着天幕。 刚才他有多么希望天幕上飘着的弹幕闭嘴,现在就有多希望弹幕再透露点什么。 他是看明白了,神音只会围绕着一个或者是两个人展开,与这些人无关的内容不会进行更多的延伸。 但这随机出现的弹幕就不一样了,它们是后人的发言,不拘于某个人或者某件事,更发散些,总能吐出一些惊人之语。 比如张九龄是盛唐最后一个名相。 李隆基现在也不怪弹幕说话难听了,若是能提前知道这几个人的名字,他甚至愿意让弹幕多骂他两句,反正有天幕作隔,他也不会少一块肉。 现在李隆基的心理素质已经被训练的相当之高。 但尽管李隆基再迫切想知道答案,飘过的弹幕也就飘过去了,它们什么也没有透露。 【张说有一首诗被写进了《千家诗》,“凉风吹夜风,萧瑟动寒林。正有高堂宴,能忘迟暮心?军中宜舞剑,寒上重茄音。不作边城将,谁知恩遇深。”这首诗在当时也是广为流传。】 张说更得意起来。 刚刚天幕上出现了张九龄和王翰的诗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两个皆是他欣赏提携之人,被天幕夸了,他也与有荣焉。 这回天幕讲到他张说本人了,按照他文坛宗师的地位,想必这首诗在后世,也是脍炙人口的名句吧! 且不说时时刻刻拿出来反复品味,被放进那什么“九年义务教务”是应该的吧? 也不要太多人知道啦,但凡识字之人,都知道他张说的名句,这样的要求算不得过分吧? 张说两手环胸,摆好姿势,等待夸夸。 [这啥?] [没学过啊,这是张说的诗吗?] [没听过啊,上学那会没要求背诵,我学的也不是文科专业。] [实话实说,我学的是文科专业,但是我也没有听过这首诗。不赖张说吧,赖我,赖我大学不好好听课。] [不是,前面的,我认真听课也没学过。] [其实大学古代文学课程学的也是那些有名的诗词……] 双臂环胸,怡然自得的张说傻眼了。 后人的评价是真实的吗? 这天幕不是被张嘉贞给暗箱操作了吧? 他,张说欸,一代文坛宗师,那什么“九年义务教育必背篇目”怎么能没有他的诗呢? 不背他张说的诗,还背谁的诗呢? 想不通啊。 张说反反复复看着天幕,最终只得接受了一个事实。 他张说,在后代,还没有一个小小的驾部员外郎王翰有名…… 大家背王翰的诗,不背他的诗。 张说很委屈。 他又把自己的诗拿出来在心中默背,真的很差吗? 一向自信的张说现在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怪圈。 为什么大家不背他的诗。 张说又联想到自己刚刚自信笃定的模样,耳朵开始发热了。 丢人,真丢人啊。 丢死人。 尴尬的不止张说一个人,还有张九龄。 此时他的地位毕竟不如张说高,而他又是张说欣赏的后辈,天幕将他置于一个尴尬的处境。 性格一向爽朗的贺知章捋着胡须,又扯了扯,和张九龄四目相对。 他们这个文学小团体应当不能够就此解散吧? 张公毕竟是宰相,宰相肚里能撑船,这点肚量应该还是有的。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贺知章思考着,直到他扯胡子把自己扯疼了,才回过神。 应当不会,张公是爱才之人。 作为前辈,他对张九龄笑了笑:没事儿,他肚子大,他能撑船。 【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我们不是说张嘉贞和张说两个人像吗,他们不仅都是适合作为引领文治发展的人选,他们两个人的眼光还一样。这两个人都很欣赏王翰。没错,就是写“葡萄美酒夜光杯”的王翰。】 以张说为首的这个文学小团体,在张说的尴尬与张九龄和贺知章的尴尬之后,迎来了最后一个人的尴尬。 喝酒吃肉看胡姬跳舞的王翰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吞掉了还没咀嚼完的肉,视线也从胡姬身上离开了。 他讪讪的,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你说这天幕把他小小的一个驾部员外郎给扯出来作甚? 他说到底也就是个押送粮草的,还当不了大官儿。 顶多写出了个能被后人传颂的名句。 张宰相和张尚书之间的斗争他不是不知道,他看在眼里呢。 唉,也真是张公一颗惜才之心,不介意自己被张尚书提拔过,并不认为自己和张尚书同为一党,这才能有他逍遥快活的今日。 但天幕非把这事儿拿出来说道作甚,听说张尚书已经回京了,张宰相和张尚书的斗争虽已过去两年了,但若张尚书记仇,二人指不定要撕扯起来。 天幕这话是把他拉出来,放在他俩中间给他们撕扯啊。 二虎相斗,他这种小喽喽掺和进去那不妥妥成了被殃及的池鱼吗。 王翰是饭也吃不好,酒也喝不下了,只盼望着天幕快快结束现在所说的内容,赶快进入到下一个环节。 【在开元四年到开元八年,王翰虽然没有担任任何的官职,但张嘉贞还是十分欣赏他,礼接甚厚。后面张说成了宰相后,在张说的引荐下,王翰又成了驾部员外郎。张说和张嘉贞的斗争虽然激烈,但是两个人的眼光还是出奇的相似。】 [哈哈哈哈,王翰被夹在中间了。] [王翰:你们不要再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 [此时缺一场大雨。] [第一次进来,请问是修罗场名场面吗?] 天幕下,张嘉贞没什么好气看着张说。 行,宰相位置你要抢,王翰也要拉到你的文人小团体里头。 张说痛快了,不甘示弱回看张嘉贞:有本事你也当文坛宗师,你行你上,你要是宗师,这文坛小团体就是围绕着你建立的了。 张嘉贞又难受了。 天幕说了,他是虽是重点班尖子生,但张说是文科状元。 他在这方面比不上张说。 张说继续看着张嘉贞:你欣赏王翰,你咋没给王翰搞个官儿做做?怪不得人家不愿意跟着你。 张嘉贞的心又痛了。 张说骂他没有用,嘤嘤嘤。 张说还想说点什么,但是看张嘉贞胡子拉碴作委屈可怜的模样,那熟悉的想yue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晦气,不看他了。 眼不见心不烦。 【李隆基找的这两个宰相,张嘉贞和张说,都是能领导众人发展文治的选手。这是李隆基的选择,自然也跟李隆基对大唐发展走向的期待有关系。】 【到了开元十一年左右,有前面姚崇和宋璟两个宰相和李隆基共同的努力,唐朝已经基本实现了“四方丰稔,百姓殷富”。在这个时候,李隆基想丰富丰富百姓的精神世界了,他想发展文治。】 【在李隆基统治大唐之前,有一段十分重视文化发展的时期,这就是武则天后期到唐中宗时期。当时的文坛领袖是上官婉儿,像李峤、沈佺期、宋之问等等,都是在当时十分活跃的文人。】 【在那个时期,由官方举办的文学沙龙比比皆是,有比赛,有奖励,这理所当然也就成了文人出名的一条很好的道路,比如宋之问的诗就被上官婉儿评为魁首,一时之间声名鹊起,所有人都记得了宋之问的名字。】 李隆基频频点头。 是这样的没错。 在天幕所说盛唐是诗的国度之后,他就更迫切想缔造一个百姓精神世界都相当富足的盛世。 可这样的风气需要有人引领啊,他是先后找了张嘉贞、张说两个宰相没错,但他觉得这尚且不够。 他想要知道在盛唐出现的那几个,将诗推向最高峰,乃至后世没有一个朝代能与盛唐想比的那几个诗人是谁。 快告诉他吧。 他真的很迫切想知道答案。 但天幕注定不理解李隆基心中有小猫爪子在挠的难受。 天幕还是讲回了张氏二兄弟。 【“文”是张嘉贞和张说的第一个相同点,他们的第二个相同点是“武”。】 [张说会武?] [哦哟,张说还能带着人去打仗呢。] [我以为他专心致志搞文字工作。] [唐朝还没有十分重文轻武呀,他们都是骑马去上朝的,帅着呢。] [我骑过一次马,差点把我屁股垫成一百八十块。] 李隆基垂头丧气。 他们会武有什么稀奇的吗,后人真是少见多怪,有这样的功夫不如把那几个“巨佬”叫什么告诉他。 【在开元五年的时候,突厥九姓内附唐朝,于是张嘉贞就同李隆基说了,请求把让带兵驻扎在那周围,以此震慑突厥人。所以李隆基设立了天兵军,任命张嘉贞为天兵军大使。】 【这方面张说也比张嘉贞强点儿,张说是直接立了军功。在开元十年的时候,张说率兵直接平定了朔方的战乱,这场战乱规模不算小,可以证明张说也是一个很好的引领发展武治的候选人。】 张嘉贞双眼无神,嘴里快要把自己小小的,饱受摧残的灵魂给吐出来了。 又是对比又是对比,他已经对这种没用的对比感到厌烦疲倦。 谁能告诉他这个天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他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了。 既生张说,何生张嘉贞啊。 谁想跟张说那狗贼做兄弟?狗都不想! 张说双眼冒光,甚至有兴致拿起筷子夹几口凉透了的菜大快朵颐,美味。 还是对比还是对比,他真的爱极了这种全方位碾压的对比。 这样的对比总结多来点才好,天幕稳住,不要结束,这才刚刚开始。 再刺激刺激张嘉贞啊! 【要说张说和张嘉贞之间的斗争,还是李隆基安排不当造成的。】 李隆基瞬间从一个张说与张嘉贞斗争的观看人,变成了二人斗争的发起人。 他茫然看着天幕。 他没有这个意思啊? 朝廷稳定才是国家稳定的根本,他怎么会做这种自毁根基的事情呢? 他才不会。 此时,两道几乎化成实质性的眼光朝李隆基看过来了。 李隆基登时坐直了,愤然看着天幕:快停止你的污蔑啊!朕的两个大臣都不高兴了! 【在此之前,李隆基对于宰相搭配干活儿这件事还是很有心得的。姚崇能力非常强,极有主见,还有自己的政治纲领,所以李隆基给他配了个能力不算出众,但却是辅佐一把好手的卢怀慎,红花绿叶,干活不累。】 【宋璟是个文臣,直言极谏,给宋璟配的帮手是苏颋,苏颋是个儒臣,性子温和,他们二人一刚一柔,刚好中和。】 【但是张说和张嘉贞就不一样了,他俩完全是撞人设了,一个游戏队伍里是不能有两个野王同时出现的,张说和张嘉贞之间闹出矛盾是必然的。】 【张嘉贞如果是首席宰相,张说就屈居张嘉贞之下了。为什么张说对于屈居张嘉贞之下这件事有那么大的不满呢?这事儿我们还得往前翻十几年的史册,追溯到唐中宗时期。在这个时候,张说是兵部侍郎,张嘉贞是兵部员外郎,他俩是直接的上下属关系啊。】 【十几年前,张嘉贞帮张说干活儿,现在张说反而成了张嘉贞的手下,张说当然不干。这和当爸爸的直接变成当儿子的有什么区别?】 【所以让张说辅佐张嘉贞,希望两个本就有仇的野王并肩作战,达到一加一等于三的效果,这完全是李隆基想当然的安排。实际上这个安排不能把整个王朝给带飞,只能等两个野王大战之后,分出最厉害的那个,国家的发展才能走上正轨。】 [啧,李隆基出了个馊主意。] [笑死了,我都不敢让我的两个野王见面,他怎么还奢望两个野王和平相处啊。] [怪不得张嘉贞和张说互扯头花呢。] [可怜张嘉贞扯不过张说,别说头花了,头发都快被薅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捂着腰子把万更送上来,然后接着码明天的万更……明天比较忙,得熬夜提前码一半出来,不然怕明天驴了你们(垂头丧气地离开) 第47章 (视频) 安史之乱的祸根就此埋下 李隆基听完天幕的解释之后, 把自己的眼睛眨了又眨。 原来是因为自己安排不当,才导致张说和张嘉贞闹到要大发出手的地步? 李隆基把纸上记着天幕所说的话上下看了一遍。 天幕说的对,相比起来还是张说的能力更大一些, 他更适合当宰相。 宰相角逐的过程虽然是坎坷的,但是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完美的。 二张想斗,最后胜利的一方来当他的宰相这最合适不过了。 李隆基没有参与他们的斗争, 也不明白二人对宰相之位的执着。 站在李隆基的角度, 他只需要确保现在坐在宰相位置上的人, 是一个能带领大唐走向发展的人即可。 但张嘉贞不同。 张嘉贞是身处斗争旋涡的当事人之一, 并且他被打败了。 败的很惨。 天幕先是从文到武把自己和张说放在一块进行比较,得出他样样不如张说的事实,最后还要强调结局, 他张嘉贞是败落的那一方。 人死不过是被剑捅个对穿罢了, 天幕这是在对他处以凌迟之刑啊。 这钝刀子磨肉的感觉真的是太痛苦了。 【在张嘉贞当了首席宰相之后,两个人的位置相倒。张嘉贞认为官场沉浮是常有的事情,现在他才是领导,张说才是在他手底下干活的那个, 因此是一点面子都没留给张说。】 【而张说本来就因屈居在张嘉贞下头心里不爽,又因为张嘉贞极差的态度, 他的暴脾气一下就被点燃了。在一次关于官员用刑的争论之中, 他们两个人矛盾的彻底激化了。】 [我本来还想说张嘉贞有点可怜, 被张说欺负成那样, 原来张嘉贞脾气也不算好啊。] [张说和张嘉贞撞人设不仅仅在文武两个方面, 他们两个人脾气也差不多。] [都是暴躁的臭脾气, 乐。] [其实要是换两个脾气不一样的, 也不至于撕成这样。] [但张嘉贞被撕的实在是太惨了。] 在天幕的提醒下, 众人都想到了前几年那闹得沸沸扬扬的争论。 关于刑是否应该上于士大夫。 这事已然过去很久, 但众人回忆起来的时候,还是对张说报以支持的态度。 “我认为天幕说的很有道理。” “是啊,无论是从文治的角度,还是武治的角度,张宰相都是一个很好的引导者。” “他在军事上进行的一系列改革已然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了。” “还有这刑不上士大夫,我认为当然不可上刑,若真在大殿之上施以杖刑,那文人的尊严又应当放在哪里。” “唉……谁能保证自己日后不犯错呢。” 这说话附和的人,有真心实意的,也有跟风附和的。 毕竟现在的宰相是张说,谁能公然站出来说张说不好呢?这对于他们而言可没有什么好处。 但无论是真心夸赞张说的,还是跟风夸赞张说的。 这所有的言论都化成了实体的利剑,往张嘉贞的心口扎过去。 他失去了天幕未曾出现之时那张牙舞爪的模样,垂头丧气,蔫巴巴的。 这时他方才明白,大势是真的去了。 天幕所说的一切的话,都像是盖棺论定一般。 他此时就是再想回到曾经的巅峰时期,恐怕也是不能了。 陛下给他机会了吗?给了,陛下让他担任首席宰相,执紫微令,号令百官。 陛下也是因为他文武兼具的特点而将他提拔上来,指望着他能大刀阔斧,发现时下问题,改善朝廷弊病。 可最终他做了什么呢,他终究是没能有什么作为。 属于张说的时代终究是到来了。 【处于这场争论中心点的人叫裴伷先。在唐高宗时期,有个宰相叫裴炎,裴伷先就是裴炎的侄子。唐中宗李旦复位的时候,寻找裴炎的后代并施以优待,裴伷先得到了这份恩宠。在唐玄宗李隆基时期,他又因错被捕入狱。】 【关于是否应该给裴伷先用刑,张嘉贞和张说各执一词。张嘉贞认为犯错就要挨打,当庭杖打有什么不妥?不能因为他先祖的荫蔽让他躲过杖刑吧?更何况他能做这么久的官,已经是太上皇看在他是裴炎侄子的面子上给的恩赐了,要不是这层身份,裴伷先在哪都还不知道呢。】 【但张说和张嘉贞看不一样,张说认为,士可杀不可辱,按照应该判的罪名,把裴伷先给流放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当庭杖罚去侮辱他呢?这不是把士大夫当成普通小吏了吗?人要脸树要皮,能做官的哪个是不要脸的?官做的越高,就越是在意自己的面子,何苦这样侮辱他呢?】 [这波我站张说,惩罚的方式有很多啊,没必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打。] [就是拖下去施刑我都同意,但非要大庭广众之下施行我觉得不太好。] [张说的观点还是挺人性化的。] 李隆基静静看着天幕。 自此次天幕开始,舆论似乎就倒向了张说那边。 虽然这天幕讲了张说和张嘉贞的两个人,但张说的光彩没有被张嘉贞挡住分毫。 由此可见,这次选的宰相应该是不错的。 【李隆基最终接受了张说的建议。出了大殿之后,张嘉贞甩袖生气,和张说吵了起来:“你子刚刚非要跟我顶嘴干什么?就你会讲大道理吗?”】 【张说给他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当场讲大道理:“宰相之位,谁的运气到了,谁坐在那里,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能坐稳这个位置呢?你现在将杖刑打到高等官员的身上,总有一天,这杖刑会打到自己身上。我不是为了他一个人,我这是为了全天下所有的官员着想。”】 【张说这话把自己的举动扯到了更高的高度,张嘉贞说不过张说,只能气愤的走了。】 [我觉得在这里张说的心思就透露出来了啊。] [对,就是那句,宰相的位置,谁运气到了谁就做。] [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在宰相的位置,这话不就是故意说给张嘉贞听的吗?] [可惜张嘉贞没听懂,还没提防张说。] 被天幕提醒的张嘉贞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原来张说想取而代之的狼子野心,在这个时候就已经表露出来了吗? 连所有的后人都看出来了,只有傻傻的他没有看明白,是这个意思吗? 张嘉贞的胡子拉碴的大脸上带着清澈的愚蠢,眼睛里的官场难得一见的单纯。 【张嘉贞没有设防,张说又有心把张嘉贞给扳倒,这就有了我们最开始说的那件事,张嘉贞弟弟贪污的事情被捅出来,张说诓骗张嘉贞最好不要上朝。】 [这下好了,永远都别上朝了。] [张嘉贞真的傻的可爱。] [怎么张说说什么他信什么呀。] 现在的张嘉贞已经不是几年前的他了,现在的他已经能看明白曾经的张说给他布置的连环大坑,就等着他往里头踩。 他汪汪流泪:我再也不相信张说了。 【随着二张斗争的结束,政治舞台就完全到了张说脚下,现在他可以大展拳脚了。要说张说这个宰相做的确实不错,他在军事、政治、还有文化上都进行了改革,在这三个领域,他是有一定建树的。】 从天幕刚开始出现的时候,张说就等啊盼啊的环节终于到了。 此时张说甚至想张开双臂,迎接这独属于他的辉煌的时刻。 看到了吗姚崇!你在地下看到了吗! 天幕即将要讲他张说的政绩了! 尽管你生前我始终没能斗得过你,但我活的久啊,我张说也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天幕啦! 张说双臂放在案几上,身子前倾。 只觉得新如擂鼓,“砰砰砰”在跳。 他伸手囫囵揉了揉,又“哐哐”锤了两下。 好了,停止吧,不要再激动了。 我知道你很激动,但是你先别激动。 你是一个宰相,你是号令百官的宰相,你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宰相。 但心脏不听张说的,它还是在猛烈地跳动着。 张说兴奋至极,只觉得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 这便是他自姚崇死后,日日夜夜努力的目标啊。 没有哪个有志向的人能抵挡的了名垂青史的诱惑。 张说也不能。 既然姚崇能登上四大贤相的位置,那他张说为何偏偏不行呢? 现在,后人对他的评价都摆在了这里,只要一个呼吸间,他就能听到,这如何能不让他激动。 李隆基也打起了精神。 嗯? 要开始讲张说的政绩了? 让朕看看,张说这个宰相究竟行不行。 【先说张说在军事上的改革。我们先看看边防军的情况。在当时,唐朝驻守边境的士兵已经达到六十万人以上,此时的东突厥已经不足为惧,无法真正威胁到大唐,用六十万这样庞大数量的士兵去驻守边关,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张说他是能领兵打仗的人,国家在军事上出现了这样的弊病,他是看在眼里的。】 张说连连点头,没错,我是看在眼里的。 我一心为了朝廷,我一心创建盛唐,我观察入微,我明察秋毫! 【所以张说给李隆基这个老板提出的建议的:裁员。那么多士兵在自己的工位上混日子,公司还照常给他们发工资?慈善家都没有这份善心吧?假如八个人就能让这个部门维持正常的运转,为什么还要招十个人呢?至于这多余的两个人去哪里呢,让他们去缺人的部门啊。】 【所以张说建议李隆基裁军二十万,留四十万戍守边关,这二十万被裁掉的士兵回乡种庄稼去。小农经济,农业为本,张说的这个建议非常符合当时的国情。】 [该说不说,我也很想当那二十万在自己工位上混日子的士兵之一。] [不干活就有工资拿啊,真的很爽有没有?] [那你即将面临裁员。] [不要工作了,回家种地吧。] [哈哈哈哈哈,只有我想到了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吗?张说要是不带兵打仗他也不会发现啊。] 李隆基也记得张说的这个提议。 他当时还担心这法子不行,批准的时候都胆战心惊。 毕竟之前总有将军告诉他手底下的兵不够用的,得再多加点。 且这裁军的数量也十分多,万一真的出了什么岔子,想要补救都来不及。 但现在,这个改革得到了天幕的认可。 “非常符合当时的国情。” 李隆基的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区区二十万,裁! 【张说深入军营,他知道这六十万有多少是拿钱不干事的。但是李隆基天天坐在皇位上啊,他是不知道的呀,他一听张说开口就裁军,一裁还裁掉二十万,他人都傻了。二十万?爱卿你没有说错吧?真的是二十万?再多裁十万,就赶上全军一半的数量了。】 【张说是个胆子大的,并且他对自己很有自信,他相信自己多年的观察。所以在面对李隆基质疑他提议的时候,他丝毫不慌,拍拍胸脯点点头肯定:就是二十万!】 [6啊,张说胆子真大。] [能当上位者的人,都是能提出建设性意见的。] [那些伟人真的是少见有保守派的。] 天幕下众人啧啧咂嘴。 “单说张公的这份勇气就是我没有的。” “所以张公能坐在高位之上啊。” “改革需要破釜沉舟的勇气,这尤为难得。” 张说眼睛在看着天幕上对他的夸夸,耳朵在听着周围同僚对他的夸夸,可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错过任何一句褒奖的话。 张嘉贞咬紧自己的衣袖角,难过又心酸。 夸夸都是张说的,心碎都是他自己的。 不怪别人,只能怪他自己不争气。 【张说的自信不是凭空而来的,他开始给李隆基分析边疆局势。“大唐在边关最大的威胁是什么?是突厥。但陛下您要知道,突厥的默啜可汗在开元四年就死了呀。突厥人的可汗死了,他们内部就已经乱成一团了,哪里还会把心思放在大唐的身上。”】 【张说不仅仅知道李隆基对于突厥人的顾虑,也知道李隆基另一方面的担心。所以张说继续做李隆基的工作:“为什么那些将领总要来跟陛下说手底下的兵不够用呢,他们这是想吞并朝廷给士兵发的物资和银钱,此外士兵多了,也会有更多的人来供他们使唤。实际上现在的戍守边关的士兵已经太多了,哪里还会少呢。”】 【这个时候李隆基还是很迟疑,可那是二十万啊,那不是一万两万的事情,那是整整二十万啊。想想这个数字,李隆基感觉到肝都在颤抖:“我承认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但是这裁军的数量实在太过庞大了,要是出现问题该怎么办呢?”】 【但张说改革军事的心是坚定的,他对自己的眼光很自信,对自己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也相当自信。所以张说最终加码:“如果这方法给国家带来大的动荡,那我全家一百多口人的性命,全都交给陛下处置,我张说提头抵罪!”】 【张说的这番话让李隆基真正看到了他的决心,也更相信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如果不是真的有利于国家,张说怎么敢拿全家人的性命来赌呢?因此他大手一挥,批准了这项改革。】 [李隆基有点畏手畏脚的呀。] [能理解嘛,毕竟他是皇帝,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关乎国家的生死存亡。] 李隆基险些喜极而泣。 终于有后人能站在他的角度理解他了吗? 希望后人更多地站在他的角度,更多地去理解他。 希望后人能够理解,或许他弃城而逃是有原因的? 天幕给了点颜色,李隆基就这这点颜色开起了染坊。 他甚至开始展望起了不被天幕背刺的美好未来。 还有了摆脱骂名的可笑想法。 [畏手畏脚可不等同与谨慎。] [就是就是,后期他手脚都缩成什么样了。] [他就是看国家已经乌烟瘴气,弊病太多,已经不知道从何改起,破罐子破摔了。] [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他但凡有点骨气,都不会开启弃城而逃的先例。] 天幕两句话把李隆基打回原形。 李隆基缩回一旁反思去了。 他就不该对天幕报有任何期待,一丝一毫都不应该有。 张说沉迷于天幕给他塑造的这个直言上谏,坚毅果敢的形象之中。 天幕下的百官纷纷低头,在自己面前的纸上刷刷记着笔记。 这都是天幕提供的佳绩范例啊,赶快记下来,反复多看几遍,多学习学习。 哪怕当不成第二个张说,也能在政绩上做出什么令陛下刮目相看的政绩,从而让之后的仕途更顺畅一些。 宋璟边写边暗暗赞叹。 他向来是欣赏这种直言上谏,有什么说什么,一片公心,提出的所有建议都是为大唐考量之人。 张说的这个举动,完完全全戳到了他的点。 连带着他一向古板的面容都柔和起来。 宋璟频频往张说那里看去,眼睛中的赞赏丝毫没有掩饰。 张说现在就是一个自动的夸夸感应机器,无论是话还是表情,亦或是周围任何有利于他的态度,都会被他精准捕捉。 宋璟的眼神自然也在他捕捉的行列。 张说带着几分可以的谦虚:“宋公。” 宋璟这个人耿直,有什么说什么,想夸夸自然也不会吝啬赞美之词。 “张公此等勇气、此等洞察力,都值得我们学习啊。” 张说连忙客气摆手:“哎哎哎,哪里哪里,直言上谏还是跟宋公学来的。” 张说和宋璟的对话没有压住声音,这自然传到了周围人的耳朵中。 周围会来事儿的官员跟随宋璟附和:“张公吾辈楷模啊。” “我这就将天幕的话记下来,好好学习张公这等一心为公的行为。” “我若是能有张公能力之半分,也不会是如今碌碌无为的模样。” 张说心情大好,强忍着没有龇出两排大牙,收敛着自己的情绪和表情,根据每个人的夸夸,一一说着不同的回复内容。 【说完了张说对边防军的改革,再说说张说对中央卫兵的改革。要说边防军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太多,那中央卫兵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太少了。人都去哪了?全都跑啦。】 [有点离谱啊,中央军是我想的那种,保护皇帝的吗?] [感觉边防军跑了,中央军都不能跑吧?] [不太懂为什么啊。] 【这就要讲到唐朝前期施行的府兵制了。什么是府兵制呢,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他又当农民,又当士兵。这也是府兵制最大的特点,军农合一。在没有战争的时候,这些人是在家里种地的农民,在有战争的时候,这些人又是能拿起刀枪上战场的战士。补充说一点,这里拿起的刀枪,都是他们自己准备的。】 [啊?打仗还有自己准备武器啊?] [是不是有点穷啊。] [真的是难以想象。] [这就是国家不想养兵的意思呗?] 此时深感朝廷财政状况并不是很好的李隆基被狠狠踩到了痛脚。 “有点穷。” “难以想象。” “国家不想养。” 李隆基摸了摸鼻子。 这府兵制又不是他发明的,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他也是沿用上头传下来的府兵制罢了。 李隆基甚至对自己进行自我安慰以及心里疏通。 没事没事嗷,他们不是在骂你,他们才没有说你没钱呢。 【这些人空闲时当农民,战争时要戍守边疆,除此之外,在平常没有战乱的时候,还有轮班儿去朝廷担任卫士。】 [……我只能说,还是古代会用人。] [充分发挥了每一个劳动力的价值。] [是的,感觉他们好忙啊。] [他们的力气一丝一毫都没有浪费,都用在了建设国家上。] [真的,我哭死,原来古代朝廷那么穷的啊。] [从今以后再也不做穿越梦。] [穿越不成公主和世家小姐还是两说,要是直接穿越成村姑,刚穿过去丈夫就上战场了。] 李隆基挠了挠头,感觉从字里行间来看,后人好像不是很认可府兵制? 他们似乎在吐槽国家太穷了。 一千三百年后的国家很富有吗?军队很有钱吗? 百官们记笔记:原来朝廷那么穷啊。 其实,其实还好吧? 众人对视一眼,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大殿上蔓延着,但谁也没有说出来。 后人好像在嫌弃他们穷。 朝廷穷说到底还是他们做官的没有能力,不能让国库丰盈起来。 众人齐齐叹了口气。 感觉虽然不是如张公那般,是这个天幕指定的主角,但他们莫名感觉自己每一人都参与到了这个天幕中。 天幕吐槽朝廷没有钱,可不就是在吐槽他们吗? 能怎么办? 检讨吧。 天幕结束后,写个几千字一万字的检讨,好好分析一下,为什么他们这么多人在这里,依旧不能让国库充实起来的原因。 【府兵制最大的好处是,国家不用再养兵了,这大大减少了国家的财政负担。那这个负担转移到了谁身上呢?转移到了府兵的身上。这种负担不仅仅是他们需要自备武器的负担,随着时间的推移,国家军事情况的不断变化,他们的负担越来越重。】 【按照唐律例的规定,成年男子二十岁开始服兵役,六十岁免除兵役。服兵役是义务性质,每一年都要有几个月义务劳动的时间。他们的兵器、铠甲、食物,都需要自己准备。】 【这样兵农合一的模式,在规模较小且战争并不频繁的国家是容易实现的,但是唐朝人口数量不断攀升,并且在唐高宗和武则天时期,战争的次数较之以前大大增加,但战争胜利后的赏赐力度却远远不如曾经了。】 【这些府兵在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事实面前看清楚了,去了战场是不一定能活下来的,就是战争结束后侥幸活下来,身子也受了重伤,能回家安稳种地的时间也不多了。】 【地种不好,收成就不好,收成不好,就没有钱,没有钱就没有去战场的兵器,要想获得钱,最后只能把地给卖了。那卖了地,还能从哪里赚钱呢?于是府兵只会越来越穷,他们不仅仅穷,生命也受到了严重的威胁。所以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再愿意去当府兵了。】 【到唐玄宗李隆基执政的时候,无兵可召的情况已经十分严重,甚至调不到最够的人手到长安当宿卫了。】 [原来这才是姚崇在开元初年,在“十要事说”里禁止穷兵黩武的原因啊。] [在开元初年,姚崇就看到了府兵制背后的危机了。] [可惜当时没有什么好的处理办法。] [博主说到府兵制,张说是不是做了什么改革缓和了朝廷和士兵的矛盾啊?] [这么看姚崇和张说好像是在传递接力棒。] [姚崇发现问题,却没有好的办法,所以只能让李隆基在开元初不要打仗。] [开元中期,接力棒就传到张说的手上了。] [姚崇未完成的课题,希望张说能给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吧。] 朝廷上的气氛瞬间就凝滞下来。 讲到战争,众人不免联想到百姓流离失所,去无可去的场面。 那些身受重伤,侥幸或下来的士兵,尽管返回到家乡,可能也没有几年活头了吧? 原来早在十年前,姚公就已经具备此等前瞻性了。 亏他们只抱怨无人应官府号召,而无人去深想其中存在的根本原因。 说到底他们还是活的太安逸了些。 他们完全不知府兵制带来的一连串连锁反应,更不这制度发展至今,造成的严重后果。 甚至于今天,在张公提出改革的时候,还有一些人持反对意见。 应当被反对的哪里是张公的改革啊,应当被反对的是他们啊。 众人闭紧了眼睛,陷入深深的自责懊悔中。 听天幕之言,他们才知道这弊病由来已久,已经存在这么长的时间。 幸好有张公。 幸好张公不像他们,闭塞耳目。 此时张说心里有种其妙的感觉。 “传递接力棒……” 什么是接力棒,就是姚崇递给我的木棒吗? “开元中期,接力棒就传到了张说的手上。” 这接力棒指的是府兵制,还是整个大唐? 张说隐在袖子里的手颤颤巍巍。 激动的。 天幕把他和姚崇放在一起对比了哎? 而且这对比不似刚刚他和张嘉贞的对比,一个落下风,只为衬托另一个的存在。 天幕的这次对比,是把他和姚崇放在的同样高的位置。 开元初期姚崇。 开元中期张说。 嘿嘿。 张说摸摸下巴,感觉这样一前一后的称呼相当其妙。 那是姚崇啊,那是唐朝四大贤相的姚崇啊,和房玄龄、杜如晦并称的姚崇啊。 现在天幕把他和姚崇放在一起对比,而他尚且没有落在下风。 这是不是说明,他和姚崇还是有一比之力的? 或许后人在选四大贤相的时候,也把他张说的名字罗列其中,但最后经过几番挣扎和对比,姚崇以极小的优势胜出,后人这才把他剔除四大贤相之列。 是这样的对吧? 张说又开始做梦了。 事实上,张说和姚崇斗了半辈子,但张说心里是清楚的,他确实是比姚崇差那么一点的。 补上那一点的差距,始终是他心里的执念。 姚崇把“接力棒”交到他手上,那他就会好好拿着。 【在这个时候,张说又开始向李隆基提建议了。既然府兵制的免费兵招不来了,那就花钱雇吧。只要身体素质过关,就不要管出身经历了。把义务兵变成一份职业,只要我们给钱,就总有想赚钱的人来应聘。】 【张说这个提议的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唐玄宗派人在长安附近张贴通知,果然有很多年轻体壮的年轻人来报名,短短八个月,招募的人数就达到了十二万人。而这十二万人的选拔标准是身体素质,所以他们的质量和之前的府兵相比,是大大的提升了。】 [张说挺能干的。] [上天能派一个张说来帮我干活吗?感觉他很有用的样子。] [这样的宰相,李隆基我劝你珍惜。] [感觉张说的本领和姚崇也差不多?是我的错觉吗?] [前面的,你不是一个人。] 天幕夸张说,不仅仅是张说一个人的兴奋,更是包含李隆基在内两个人的快乐。 张说的确能干,但是张说是在帮谁干活啊,是在帮他李隆基干活啊。 “上天能派一个张说来帮我干活吗?” 哈。 李隆基看着天幕上这自命不凡的发言,觉得好笑。 想要张说? 不给。 看到这个张说了吗? 我的。 朕的宰相,朕的左膀右臂,哪里能派给你一个区区凡人去干活儿。 朕的大唐盛世还需仰仗张说帮忙建立呢。 继姚崇去世、宋璟罢相之后,李隆基发出了第三轮的呐喊。 张爱卿,朕的好爱卿! “这样的宰相,李隆基我劝你珍惜。” 哈。 李隆基在心里翻白眼。 这还用你说,朕这样英明的人,还用你提醒吗? 【但是在历史记载上对这场改革的评论并不友好,比如司马光就在《资治通鉴》对张说改府兵制的这个行为大肆批评了一番。】 张说浑身舒适的肌肉瞬间就绷紧了。 批评? 司马光是谁? 《资治通鉴》是什么? 历史记载? 司马光是在他之后的人吗?在《资治通鉴》上批评他了? 可天幕之前还说,这场改革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就是现在来看,花钱雇佣士兵也没有出现什么大乱子啊? 张说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他收回了脸上得意的笑容,连带着一颗膨胀的心都收缩了起来。 所以他这个行为到是是好的还是坏的呢? 虎躯一震的不仅仅是张说一个人,还有李隆基。 要知道,这个意见是张说提出的,但是下达命令的人是他,这就说明张说的建议在他这里是过了关的。 如果这个建议有问题,那就是张说有问题,张说有问题,他李隆基也不能干干净净被摘出来。 他没做错什么的时候,天幕尚且会发散思维到那些未来他做的不堪之事上面,要是他现在真做错的什么,天幕不得一口一口唾沫星子喷死他啊? 这天幕还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看。 不仅仅是后人要骂他,现在的人也要骂他。 李隆基本以为自己的心里足够强大,在现在察觉到自己内心惊恐情绪的时候,他尚且明白,是自己修炼的还不够到位了。 李隆基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因此他也不觉得张说这个建议有问题。 连带着,他迁怒到了司马光身上。 司马光是谁?哪个朝代的?唐朝的吗?就在朝堂之中,还是隐于乡野之间? 为什么要说胡话?! 为什么要污蔑朕的,好!爱!卿! 【司马光认为,兵农分家,就是从这里开始的,这是大大的不好啊!他为什么觉得兵农分家不好呢?说到底,从短时间来看,兵农分家加重了财政负担。但是长久看来,兵农分家利大于弊,随着社会的发展,分工更加精细化是一个历史趋势,张说的这个建议正是顺应了历史趋势。士兵专职干一件事,专心打磨武功和提高身体素质,那整个军队的水平就必然提高了。】 李隆基和张说双双嗨起来了。 果然是对的! 他们没有错! 兵农分家就是正确的! 天幕说了,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顺应历史潮流的发展,分工高更加精细化。 虽然没有完全听明白天幕讲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天幕到底是夸还是贬他们尚且能分清的。 这是夸啊! 在天幕不再提及张嘉贞的时候,张说便不再执着于和张嘉贞对视刺激他了。 张说转而和李隆基对视。 二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肯定、欢欣、自豪……等等一些列的积极情绪。 没有一个评判的标杆,他们也像是摸着石头在过河一般,不知道什么有利于大唐的发展,不确定这样的改革会不会存在什么被忽略的弊病。 但天幕刚刚的话,像是给他们这项政策按上了一个肯定的印章。 两个人欢欣鼓舞,得到天幕的肯定像是斩获什么大奖一般。 范进中举的快乐也不过如此。 两个人,一个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一个是文官之首的首席宰相,此刻恨不得起身拥抱庆贺。 但此时的场地和他们身居高位的面子到底悬崖勒马一般把他们勒住了。 淡定,坐好。 做一个稳重的皇帝/宰相。 【但是,张说这个提议真的是完美无缺的吗?】 笑容在戛然而止。 两个人并在一起,像是电影被按下暂停键的画面。 呆滞,且纹丝不动。 这是表示质疑了? 天幕要是这个说法,那后面可就不会跟什么好话了。 李隆基和张说再次对视一眼,这次,二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彼此的无措。 完了,要被说了。 张说恍然惊醒。 他单知道天幕是要背刺张嘉贞的,为什么忘记了天幕或许也是要背刺他的呢? 此刻,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无妨,自己毕竟才当了这么短时间的首席宰相,若是天幕指出他日后会犯什么错误,他一一记录下来,到事情即将发生的时候,及时遏制错误的发生。 幸好幸好,天幕出现的早。 不是像姚崇那样,临近他罢相了,才出现关于他的天幕。 天幕要是出现那么晚,黄花菜早该凉了。 就像现在案几上的没屁股鸡,凉的透透的。 【回忆一下张说的建议,既然府兵制的免费兵招不来,那就花钱雇吧。只要身体素质过关,就不要管出身经历了。发现哪里会造成弊端了吗?】 李隆基和张说第三次对视,这回他们的眼中连茫然都没有了。 眼睛里心灵的窗户,是脑子的门户,他们看到彼此脑子的空白了。 发现哪里会造成弊端了吗? 没有发现啊…… 李隆基把视线给到下面的百官,那意思是,你们发现了吗? 百官因低头而摩擦衣裳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发出了不大但让李隆基觉得甚是刺耳的声音。 大家都没发现?! 百官头都不敢抬。 他们不敢发现张公的错误。 [花钱雇佣?花了太多的钱?毕竟那会朝廷穷嘛……哈哈哈哈] 百官:大可不必再一次戳他们的肺管子,他们会努力干活的,争取让大唐早日走向富裕之路。 [是错在了不管出身经历,一律雇佣吗?] 【错在了不管出身经历,仅仅以身体素质作为衡量判断的标准。这回造成怎样的后果?招募进来的有很多身体素质强的地痞无赖,这些地痞无赖无视军纪,腐败便从中滋生,腐败一旦滋生,再强的身体素质,都难以转化为战斗力。】 【此外,最重要的一点是,将领长期统帅一支军队会造成的后果只有士兵眼中只有将领,而无朝廷,更无皇权。长此以往,被朝廷花钱招募来的兵,会在另一种意义上成为将领的私人兵。】 【最可怕的是,若这些统领士兵的将领再掌握了民政、财政大权,势必会造成地方脱离中央,军阀割据的场面。一个不被重视的中央,还能是中央吗?】 【这里,埋下了安史之乱的祸根。】 安史之乱!! 听到这熟悉的名词,李隆基被吓得站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累瘫,滚回床上躺尸(.)(:丨)(._.)(:丨)(.) 第48章 (视频) 宇文融:我刚升官你就说我要被流放了? 安史之乱! 这个词李隆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就是这个词,自一开始出现就让他迎接了最猛烈的背刺。 此后他勤勤恳恳,日也担心, 夜也担心,不敢懈怠。 虽,虽偶有懈怠…… 想到这里, 李隆基不免有些心虚。 他话尚且不敢说的太满, 毕竟上次逮小鸟的事情被天幕当场抓住。 但是经过天幕的纠正, 他确实悔改了! 他有在真心悔过。 现在, 天幕将安史之乱的祸根指出来了。 李隆基在经过了短暂的本能害怕之后,一种脑子即将要抓住什么知识的感觉让他兴奋起来。 祸根! 知道祸根来自于何,在现在就把祸根给铲除了不就没事儿了吗? 安史之乱就不会发生, 那么他未来会做的, 最让人诟病的一件事,弃城而逃,也就不会发生了! 李隆基提笔刷刷把天幕刚刚说的话给一字不落的誊抄下来。 然后他拿起朱笔,开始找重点了。 朱笔一拿起来, 另一个最根本性的困惑萦绕在李隆基的心头。 天幕是讲到改府兵制为募兵制,那这祸根, 是募兵制吗? 可天幕刚刚还夸募兵制是让社会分工更加精细化, 是顺应历史潮流的发展, 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 天幕明明在夸。 现在怎么反而说起了祸根呢? [募兵制当然是好的, 但是筛选标准太单一了。] [都给他们钱了啊, 要求就再高一点点呗?] [最主要的是民政、财政大权不能下放啊, 真无语, 李隆基他懒死吧。] [就是就是, 最开始当皇帝那个勤奋劲头去了哪里?] [后期他真的一点脑子都不想动。] 李隆基连连摇头, 否定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我现在还把姚崇那“十要事说”贴在自己时时刻刻能看到的地方。 每次天幕结束后他都会反复看自己记下的笔记,从里面找蛛丝马迹,结合当时的大唐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改正的地方。 怎么能说他现在不勤奋呢? 他现在连小鸟都不敢逮了。 莫说是享乐安逸,他只求下一次的天幕不要再背刺他了。 李隆基为了反驳天幕,当即就表演了一个现场动脑子。 在弹幕的提醒下,他抓住了重点。 李隆基手拿朱笔,在刚刚天幕说的那番话中提取重点。 “地痞无赖无视军纪,会滋生腐败。” “将领长期统帅一支军队,士兵的眼中只有将领再无皇权。” “将领掌握了民政、财政大权,地方将会脱离中央。” 既然军中会有地痞无赖,那就不能单单要求招募来的士兵身强体壮。 士兵眼中只有将领没有皇权,那将领就不能久任一职,还要严厉打击个人崇拜之风。 地方脱离中央。 这句换让李隆基后背发冷。 地方不再受中央的管辖,这无异于将人断手断脚,一个不再能管理地方的中央不是中央。 地方把皇权的威严放在哪里?把他李隆基放在哪里? 这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他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累点就累点吧,他就是累死,也不能把手脚给断了。 这几个大权绝对不能外放。 在李隆基疯狂进行头脑风暴的时候,张说在一旁汗涔涔的。 他的汗水顺着脸流到下巴,然后滴到面前盘子里的鸡腿上。 鸡腿能不能吃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天幕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他造成了安史之乱的意思吗? 他是这场天幕的主角,在此之前,天幕将他夸到忘乎所以,此时骤然听到类似于背刺的话,他相当不适应。 且这种背刺不是普通的背刺,天幕直接把安史之乱拿出来说事了。 那可是安史之乱啊。 完大蛋了。 陛下因为安史之乱弃城而逃而受到猛烈的抨击,他张说因为制造出一个安史之乱的祸根也会被更猛烈的批判。 陛下尚且是陛下,毕竟还没有人有几个胆子挑战皇权,这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可他就是一个小小的宰相啊,他没背景没人脉的,能不能当宰相还是陛下一念之间的事情。 救命,张嘉贞还看着呢。 张嘉贞现在一定虎视眈眈,天幕结束后他就有本启奏了。 他一定要抓住自己的这个小辫使劲薅。 也不知道陛下有没有与他心生隔阂。 或是说陛下会不会推卸责任把这事都扔他身上去。 张说瞧瞧掀大眼皮,往李隆基那里看去。 之间李隆基满面红光,飞速在纸上写写画画。 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陛下这是在回顾天幕? 顿时,张说对李隆基的敬仰之情有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地乱涌。 不愧是陛下,要不怎么说就陛下能当皇帝,别人当不成呢。 就这份迷面对背刺仍然沉着冷静,就是他应当学习的! 真乃吾辈楷模,不愧是被背刺那么多次的鼻祖。 心理素质就是好啊。 张说受李隆基的影响,也开始沉下心来仔细回想刚刚天幕说的话。 【募兵制究竟是好是坏,可以肯定的是,募兵制一定是好的,它是顺应历史潮流的,分工精细化是社会发展的要求。】 这话相当于是给张说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没事没事,募兵制是好的,他提出来的这个想法是没有问题的。 【真正有问题的是士兵素质不高,眼里只有将领没有皇权,以及在后期李隆基行政权和财政大权的下放。短时间内当然看不出什么,但是时间久了就会造成军阀割据的场面。人的欲望都是不会满足的,如果地方有挑战中央的能力,他们为什么还愿意做一个地方官呢?】 李隆基两眼睁大:!!! 他真的把行政权和财政权给放下去了? 以后的他真的把权力都放下去了? 权力都放下去那他手里有什么?两手空空不怕被揍吗? 原来后期的他真的像天幕说的,已经懒到药石无医的地步。 第一次,李隆基因为他自己感觉到了无语。 他经过天幕详细的分析之后,意识到了大权下放的危害。 现在,他只想提起板凳,把那个下放大权的李隆基的脑袋给敲烂。 蠢货!扶不上墙啊! 要不是你我哪里用坐在这里挨骂这些的骂。 他在心里痛骂自己一番,然后小心看着天幕。 不许延伸了哦,他已经骂了自己,后人就不许再骂他了哦。 神音又把话题扯回张说的身上。 【现在我们聊聊张说在政治方面的改革。我们都知道,唐朝实行的是三省六部制,三省指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六部指尚书省下属的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每部各辖四司,共为二十四司。三省六部制在隋朝确立,真正完善,是在唐朝。】 张说听到行政改革,把手里的笔握的死死的。 刚刚天幕讲的军事改革是已经经过陛下首肯,并且施行了的政策。 现在这个行政改革是什么?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应该还没有提出什么政治上的改革措施吧? 张说能隐约察觉到现在的机构布置不是十分合理。 他也正在想应对策略呢。 这天幕的出现就像大旱的土地遇上甘霖啊。 他打瞌睡天幕就来给他递枕头。 要说他在天幕这里还是能得到一点点的偏爱的吧? 毕竟当时关于姚崇那个天幕出现的时候,可是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了。 姚崇他那蠢儿子已经嚣张跋扈多年,还有他手下那小吏,也已经犯了贪污之罪。 但是现在天幕,在他张说最需要有人给他出一个主意的时候出现了! 这如何能不让他欣喜。 张说拉长了耳朵,毛笔也都浸饱了墨汁。 只待天幕一开口,他就把天幕说的话一字不差给记录下来。 【最开始的时候,三省长官都是宰相,后来尚书省长官淡化,余中书省的中书令,和门下省的门下侍中。他们一般是这么工作的,上午的时候在政事堂开会,研究和讨论有利于国家的方针和政策,下午的时候再分别回到自己的地方,做中书省和门下省的领头羊,去安排布置自己部门的工作。】 【我们再看看唐玄宗时期的社会状况,新旧交替,变革激烈,这是一个迎接唐朝盛世顶峰的时期,宰相要做的工作就不仅仅是让国家安于现状的发展了。这个时期的宰相注定很忙。】 【所以最终造成什么样的局面呢,一上午的时间往往不能讨论出国家出现问题的解决办法,那上午不够,吃顿饭再继续吧。于是下午也就这样被用掉了。那自己部门的工作怎么办?喝口咖啡,熬个夜通个宵,加班加点的干吧。】 【第一个问题就出现了,宰相连轴转的忙啊。】 [哈哈哈哈哈,原来在古代上班也要加班啊。] [已经能想象出他们顶着黑眼圈上朝的场面了。] [天不亮就要上朝,天黑还不下班,怪不得古代人活不久。] [事实证明,加班容易早死。] [怎么才能让我老板看到,挺急的。] [怎么说,张说要来整顿职场了吗?兴奋.jpg] 张说感觉到自己被后人理解了,他心里十分熨帖。 唉,是啊,谁说宰相好当,不容易啊,都不容易。 忙啊,都忙。 众人看到张说摇头晃脑的模样,恨不得上前把他的脑袋给扶正过来。 你觉得当宰相不好当宰相累你为什么苦心积虑地上去啊! 你要是不想要这个位置,我们来啊! 张说这副模样子在张嘉贞眼里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呵呵,虚伪的张说。 【我们都知道,决策权在宰相手里,行政权在隶属尚书省的六部之中。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决策执行困难。比如我们之前说的府兵制改募兵制,兵部管辖的是府兵,长久以来形成了自己的工作体系。这个时候,宰相找到他们,说现在需要花钱招募点新兵,你们兵部去干吧。兵部摇摇头,把自己形成的职责体系给宰相看,说:“看啊,这不划分在我们的职责范围之内。”】 【这种责任推诿在大公司的各部门也非常常见,新事物出现势必会导致这样的问题,所有人都想早早做完工作下班,没人愿意加班。】 【李隆基时期,新旧交替,新政策层出不穷,这样的问题只会多,不会少。】 【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宰相加班加点做出来的新方案,施行起来比较困难啊。宰相是国家的大脑,方案都出来了,还让他们亲自干活儿?这简直不把宰相当人看啊。】 [哈哈哈哈,不在职责范围之内。] [原来大家都不爱加班这点也是共性。] [感觉古人瞬间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吏部:绿绿只想摇头。] [户部:橙橙跟着摇头。] [礼部:黄黄不知所措。] [兵部:红红不知所谓。] [刑部:蓝蓝无话可说。] [工部:彩彩不敢动了。] 张说又抹了一把辛酸泪。 是啊,这是把他们宰相当永动机啊,他们宰相也会累,也会疲惫。 他给了李隆基一个委屈的眼神,希望李隆基能看到他的辛酸苦楚,心里更向着他一些,如果能给他做主就更好了。 六部尚书分别捂住自己的脸。 丢人。 这是被公开处刑了。 李隆基顺利接收到了自家宰相的暗示。 此刻一种被需要的感觉油然而生。 是啊,六部怎么回事! 宰相日夜为国家操劳已经十分辛苦了,他们还不体恤宰相,互相扯皮推诿责任。 他给他们发工资,是为了让他们跟宰相吵吵的吗? 把他的好宰相张说气到了怎么办呢? 谁来当他的新宰相! 李隆基给了张说一个安抚的眼神。 放心吧,朕帮你凶一凶他们。 于是李隆基往六部长官那里看了一眼,眼神暗含警告。 各部长官把手又“唰”地放下。 不敢动了.jpg 【第三个问题,不仅仅是宰相加班加点的方案施行起来有困难,还有人,人也不听话。这就要说到让张说最头疼的一个人了,宇文融。之前讲的张嘉贞还是小打小闹,张说对付张嘉贞有着碾压性的优势,但是宇文融不同了。】 【宇文融解决了李隆基的一个心病,一路上升,成为李隆基眼里的红人。】 张说:没错! 他再次感叹,天幕的枕头这是不递则以,一递递俩啊! 天幕真的,他哭死。 天幕真的好爱他。 想必天幕一定会告诉他应对宇文融的办法的吧? 张说更期待看向天幕了。 【要说这个时候的张说是李隆基眼睛里的红人,并且有红的发紫的趋势。但李隆基眼睛里还有另外一个红人,这个红人就是宇文融。宇文融并不是科举出身,不像姚崇、宋璟、张说他们,是正儿八经通过科举的筛选进入朝堂的。宇文融是贵族出身。】 【他的祖上是隋朝的礼部尚书,祖父在贞观年间担任尚书左丞。但祖上荫蔽并没有持续到宇文融身上,他的祖父被牵连到谋反案件之中,流放了。说到流放,这点宇文家一脉相承,宇文融最后因为贪污巨款,也被流放了。】 [哈哈哈哈我笑的好大声,上一秒:宇文融是李隆基眼里的红人,下一秒:宇文融被流放了。] [宇文融本人:我真的会谢。] [我发现古人也很喜欢贪污啊?只要坐到高位上,保持清廉就十分难得了。] [唉,没办法,权力大了,被求办事的次数也就多了。] [只能说诱惑实在太多了。] 此时大殿之中的百官有志一同在记下笔记:切记,莫要贪污。 已经有姚宰相、张尚书的例子在先了,现在又多了一个,宇文融。 他们一定要时时刻刻谨记,引以为戒。 张说拍着大腿简直要笑岔了气。 什么?宇文融贪污被流放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仅天幕里的后人笑的好大声,他笑的也好大声。 他怎么比张嘉贞还惨?张嘉贞不过是被贬了两年,现在又回长安来了。 哦,是张嘉贞的弟弟贪污,张嘉贞本人没有贪污。 宇文融是怎么回事? 哦,宇文融是自己贪污,还贪污了巨额。 张说又拍着大腿傻乐。 他笑的满面红光,是带着一点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意思在的。 但这对张说来说,是一件大喜事,对于宇文融本人来说,这件事无异于宣判了他的死刑。 此时的御史中丞宇文脸都白了,连嘴唇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了。 李隆基质疑的目光看向了他。 宇文融感觉到了。 他“噗通”一声跪下来了。 宇文融将带着狠厉的五官贴在地上:“陛下明鉴,臣对陛下忠心一片!” 李隆基不欲此时发作:“且看完天幕吧。” 宇文融毕竟真的为他干成了一件大事,说是解决他的心腹大患都不为过。 他现在尚且还需要用到宇文融,不能草率发落了他。 况且,这天幕说的事情不是还没有发生吗? 【再扯回来,因为没有祖宗的荫蔽,宇文融在开年初年的时候,只做到了一个小小的芝麻九品官儿。但尽管没有祖宗的荫蔽,宇文融本人的能力是很不错的,凭借自身的本领,他接连获得了两任京兆尹的欣赏,凭借这份欣赏,他获得提携,很快升为八品的监察御史。】 【这个位置,是宇文融仕途启航的位置。因为他在这个位置上看到了能令他官路亨通的东西,他看到了因人口流动导致的户口缺失问题。为什么说这个问题能让他官路亨通,因为这是李隆基最想解决的问题之一。】 【李隆基为什么对户口问题有这样的执念呀?其实让他有执念的不是户口,是钱。每个户口都对应了应该交的赋税啊。人口流动,户籍迁移却没能跟上去,那这些人走了,但户口没有跟着流动的人就都变成了不能交税的黑户。】 【李隆基这是在心疼自己白花花的银子啊。】 [哈哈哈哈,别说李隆基心疼了,我被骗五十块钱都心疼的要死。] [我插一嘴,宇文融让新户口多了八十多万。] [woc!!八十多万!!] [这得是多少钱啊!] [不怪他是李隆基眼睛里的红人了,要是我,我得把他供起来。] [可能经手的钱多了,贪污才敢贪更多的钱吧……] 张说暗暗甩袖,想起了宇文融那逐渐跟自己不对付的模样,心里原本就存在的危机感又被勾了起来。 他是承认宇文融有几分本事,但是他贪污! 想想宇文融最后的结局,张说心里的气又顺了不少。 天幕的话让李隆基也想起了宇文融替他办的事。 唉,是啊,他就说吧,宇文融真的很好用。 你说好好的一个官儿,贪污作甚? 给的俸禄不够花吗? 要更多地钱,用来干嘛?用来享受? 嗤,朕战战兢兢当皇帝,连小鸟都不敢逮,他们倒好,贪污! 贪污的都是应该到国库里的钱啊,那是朕的钱! 朕天天捂着腰子熬夜,他们怎么敢享受的啊? 到底是谁在为谁打工啊? 想着想着,李隆基愤愤不平起来。 【宇文融的厉害之处不在于他看到了这些问题,而是他不仅具备找出问题的能力,还具备解决问题的能力。宇文融带着他的解决办法找李隆基了:各州因为逃亡等问题而产生黑户问题的人,在白天之内,若是能回到户籍所在地自首,或者是到现在居住的地方重新登记户口,那便既往不咎。一百天之后,官府亲自检查,要是被查出来了,一律发配边疆,若是有地方长官包庇,更是严惩不贷!】 【这话不仅吓坏了百姓,还吓坏了地方官儿。这是连塞钱走关系都没办法了,谁想被流放?谁都不想,地方官更是不想,他们头上的官帽可不能丢啊。】 【李隆基听了宇文融给的办法后,觉得这办法很好,切实可行!但是,这办法好是好,施行起来太困难了,这涉及到全国所有州县的配合,还有中央的配合。给宇文融什么官儿好呢?给的太小了没有权威,给的太大了又不好。所以李隆基任命宇文融为覆田劝农使,别看着名字不怎么好听,这可是不受任何衙门约束,越过宰相,直接对皇帝负责的皇帝特使。】 【这覆田劝农使可不是空有名头,没有手下的,李隆基为了方便宇文融干活儿,还给宇文融配备了一批劝农判官,于是,一个独立于原来庞大官僚体系的队伍诞生了。】 【好的,问题来了,宇文融这个覆田劝农使是皇帝特使,直接对皇帝负责,尤其是清查黑户还真让他做出不小的成绩。一时之间,一道康庄大道就在他的脚下徐徐铺开了,宇文融他会给张说什么好脸色吗?他不会。】 【换个角度讲,张说看到宇文融势头如此之大,且宇文融还是独立于官僚体系之外,不归他管辖,直接对皇帝负责,张说心里不害怕吗?他害怕,所以张说也不会给宇文融什么好脸色。】 第49章 (视频) 清查黑户行动的隐忧 无论是坐在最显眼位置的张说, 还是坐在并不那样显眼位置的宇文融,此时都噤声了。 他们不敢讲话。 因为天幕说的是对的。 张说不愿意看到宇文融如后起之秀一般冉冉升起,宇文融也不愿意看到张说摆宰相的派头。 宇文融将自己的脸低下, 尽量掩饰住了自己的表情。 张说给自己倒了杯酒,佯装不在意的模样。 两个人各有各自装模作样的办法。 但涌动在二人背后的那股争斗之气从来都没有消散下去,哪怕现在天幕指名道姓讲出二人不对付的事实, 这隔阂也只会增大, 没有减小。 【宇文融手下的这十个劝农判官相当于被派去各个地方的钦差, 因为直属于宇文融, 所以权力很大,不受约束。除了我们刚刚讲的这个钦差的权力,这十个劝农判官身上还有另一个权力, 御史的弹劾之权。】 【只要做官, 只要这个官他不是彻彻底底的清正廉洁,他最怕的就是弹劾。我们之前说的姚崇罢相、张嘉贞罢相,都是因为自身行为不当而受到弹劾,从而被官方调查。从另一方面来讲, 只要官做的久了,就总会树立敌人, 在被弹劾的同时会有一批落井下石人上来踩两脚, 要是碰上记仇的、心思怀的, 就是清白的也会被凭白捏造不实的罪名, 到这个时候就是几张嘴也说不清了。】 【所以劝农判官身上带着的这个御史属性让每一个地方官都怕了。这是好事, 清理黑户的行动会以最快的速度在全国范围内展开, 地方官严查黑户, 百姓争先上户口, 大大解决了之前黑户的问题。】 【这个清理黑户行动不仅让地方官头上都紧绷着一根弦, 还受到了广大百姓的支持。因为宇文融又颁布了一条政策来激发百姓主动上户的活力。这条政策是:凡是在这次清查黑户的行动中增加出来的户口,只要交一种更便宜的新税,就能免除六年的赋税。】 【百姓对比一看,这划算啊!要是不主动去上户口,被朝廷查出来就要被发配边疆,他们普通的小老百姓被发配边疆,那不是彻底完蛋了吗。所以得上户口。上户口又要交税,每年脚那么多的税谁能负担的起呢?这是朝廷把手伸进他们兜里拿钱,肉疼。但现在好了,免税两个字像是天上掉下的馅儿饼,把这群百姓都给砸蒙了。】 【免六年的税啊!这是大好的消息,新税比旧税便宜很多,那这个税可以交!】 [这个宇文融有点东西啊,怪不得是朝廷新贵。] [感觉和之前那个纸老虎张嘉贞不一样,怪不得张说忌惮他呢。] [是啊,宇文融手里握着这么大的权力,又有皇帝的恩宠,可能后来不会满足这个位置。] [感觉张说屁股的宰相之位岌岌可危。] [替张说点根蜡吧。] [家人们!!我带着百度回来了,宇文融真的当过宰相!] 宇文融写字的手一顿。 “宇文融真的当过宰相。” 他现在尚且只是个御史中丞,原来他能走到那个宰相的位置?! 心里那本就存在的欲望在看到天幕之言后越发膨胀起来。 替代张说坐到那个位置上的愿望越发强烈,强烈到他呼吸急促,拿笔的手在他竭力控制之下都隐隐发抖。 他既已知历史,是不是能改历史,改变自己的未来? 天幕出现一定自有上天的灭亡,或许大唐本就不该灭,他宇文融也本就不该走向被流放的结局。 他因为贪污被流放,那是不是只要他不贪污,就能扭转自己的未来? 他既能当上宰相,那就说明张说要么是突然暴毙而亡,要么就是也深陷于政治纠纷被贬官。 想到这里,宇文融不禁勾唇笑了。 他本就不大的眼睛在这一笑中更小了些,有些像眯眯眼,可眼中的精光到底还是溢了出来。 张说有一句话还是被他说着了的,那是张说对张嘉贞说的一句话。 谁能长久坐在宰相的位置上呢? 张嘉贞不行,他张说,也不行! 想到这里,宇文融眼睛直直往张说那里看去。 他本想和张说来一个视线的交汇,这视线交汇之中最好还是那种带着“刺啦刺啦”的声音,并且还空气中还能隐约闻到火药味的那种。 但张说完全没有和他进行实现交汇的意思。 “刺啦刺啦”火药味的视线交汇都是宇文融一厢情愿的想法。 宇文融看向张说。 只见张说用手拿起了面前盘中的大鸡腿,放在嘴里咬着撕掉一口肉,然后大口大口咀嚼着。 宇文融满是精光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困惑。 脑袋上也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这厮在做什么? 吃鸡腿,这是什么新型的宣战方式吗? 张说是把咀嚼的鸡腿当成了他,现在咬着腮帮子在泄愤呢? 可和他的视线交汇呢? 给他一点反应让他知道他此举是在宣战的意思啊? 张说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宇文融,专注于自己嘴巴里的鸡腿。 然后,宇文融眼睁睁看着张说的表情越发古怪起来。 张说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咂咂嘴,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更古怪了,甚至有把一张老脸皱成包子褶的趋势。 他要干什么? 宇文融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张说。 他看到张说悄悄看了眼李隆基,然后用袖子挡住了自己的脸,用一个能让他看到的角度,yue地一声把嘴里的鸡腿吐出来了。 甚至还有干呕的趋势。 宇文融当即坐不住了。 挑衅!他这是在挑衅!他故意让自己看到的!他在说自己连鸡腿都不如,只配让他产生厌恶之意! 宇文融小小的精光眼里燃气一团因为眼睛小,而不是那么明显的火焰。 张说到了口酒,往嘴里灌,晃晃脑袋后把就咽下去。 全当漱口了。 他就说这个鸡腿怎么有股怪味儿! 想起来了,刚刚天幕说安史之乱祸根的时候,他吓得汗一滴滴地淌,全流在鸡腿上了! 晦气。 张说越想越晦气,连带着面部表情都不是很好了。 宇文融心里越发笃定了,张说就是对我不满! 开战吧。 张说又喝了几口酒,嘴里的怪味被冲淡后,开始“唰唰”记笔记。 “家人们,我带着百度回来了,宇文融真的当过宰相!” 噗嗤,还当过宰相呢,有什么屁用,最后还不是得被流放。官场沉沉浮浮,他可没觉得自己能当一辈子宰相,能像姚崇那样主动罢相,之后得到陛下的礼遇那就已经是很好了。 可怜宇文融,被流放喽。 被流放也活不久,说不定死路上。 哎,对喽!死路上! “替—张—说—点—根—蜡—吧—” 嗯?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替我点根蜡烛? 是他想的那个蜡烛的意思吗? 就是洞房花烛那个,代表庆祝意思的蜡烛? 张说走神,摸着下巴沉思。 嗯,宇文融要被流放,是应该点根红烛庆祝一下。 原来千年之后红烛的庆祝之意不仅仅用于婚庆,应用广泛啊。 好事,好事啊。 得亏他脑子活泛,理解能力强,要不还真不明白后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神音说的话倒是好理解,就是这弹幕说的话啊,总是奇奇怪怪的。 宇文融当过宰相这件事还要告诉自己的家人们。 “家人们,宇文融真的当过宰相!” 没必要没必要,没有必要嗷,一个被流放的宰相和家里人说干什么,和阿耶娘亲兄弟姊妹的聊聊他张说不好吗? 一直到天幕说下一段话,张说都在跟内心的自己对话,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愤愤的宇文融。 或许是因为宇文融眼睛太小了,不像张嘉贞的大眼睛,愤怒一传就到。 [宇文融当宰相的天数挺吉利啊?九十九天。] 宇文融的愤怒瞬间石化。 什么?多少天? 九十九天? 当宰相两年三年他尚且嫌少,现在直接告诉他,他只能做九十九天的宰相? 没事吧?天幕真的没事吗? 张说拍着大腿傻乐,无声地嘿嘿笑。 他没看错吧,才九十九天的宰相? 天幕说的很对啊,吉利,太吉利了! 宇文融丢人啊,真丢人,宰相的位置给他他都坐不稳。 你说说这事儿办的。 张说在笑,宇文融看到了,张说的背影都在抽搐。 宇文融一口牙都咬碎了,笑笑笑,就知道笑! 等你真得了中风抽抽起来,就不用你在这个幸灾乐祸了。 中风,中风! 百官原本在知道宇文融能当宰相这件事后,想就近恭贺一番。 但他们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坐直,天幕就说他这宰相只能当九十九天。 九十九天能干什么? 就是与人结交,九十九天也不能到深交的地步吧? 于是一众人屁股刚离开腿,就又坐回去了。 坐起来的姿势好像是一个假动作一般,虚晃一枪。 【清查黑户的事情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是在劝农判官的施压之下,这件事对百姓而言,就不是那么好了。】 张说停止自己嘎嘎笑的行为,开始专心致志听起了天幕。 哦吼,宇文融要犯错误了? 可清查黑户的事情不是已经办完了吗? 目前来看,好像是没有出什么岔子。 黑户问题解决,陛下龙心大悦,宇文融春风得意。 一切都似乎走在正轨之上啊? 宇文融的心以为天幕的一句话提了起来。 连李隆基都看向宇文融了。 难不成宇文融背着他偷偷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若他要真是从现在就开始贪污,他绝对严惩不贷! 【宇文融以及他手底下的劝农判官没有一个不想立功的。大家都把这政治形式看的很明白,李隆基对这件事的重视,他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十个劝农判官,分管全国不同的区域,表面上,他们是为着同一个目标,也就是严查全国黑户而努力,但其实他们内部是存在着隐形的竞争关系的。】 【这样一件被皇帝重视的事情,只要把手头的业绩做到最好,就能被皇帝注意到,从而升官发财。就是没有被皇帝注意到,也会被他们的上司宇文融看在眼里,宇文融现在是皇帝眼中的红人,就是得到宇文融的提携那也是很好的。所以每一个劝农判官都想自己管辖的地方能够做出最好的业绩。】 【这就像在一个大型销售公司里,升职最快,最被老板看重的那个人,往往是业绩最好的,能为公司创造最大价值的那个人。】 【所以这造成的结果是,劝农判官为了业绩开始对地方官施压,他们为了自己的业绩给地方官制定了相应的指标,而地方官只能对谁施压呢?他们只能对百姓施压。清查黑户完不成规定的指标怎么办?那就只能搞虚假工程,把那些已经登记在册的户口变成新增的黑户。】 【官出报告,报告出官,这样一来,书面上能看到的业绩上来的,但是遭殃的就变成了百姓。还记得我们之前说的为了刺激百姓主动登记户口的刺激性政策吗?用比较便宜的新税代替旧税。这些原本就不是黑户的百姓被迫变成了地方官的业绩,百姓就只能交两份税。】 [woc好恶心!] [我代入普通百姓,真情实感地要吐了。] [普通百姓那么穷,生活已经那么困难了,还这么搞?] [我说宇文融你没事儿吧?你有点人性好不好。] [怪不得就才当了九十九天的宰相,要我说一天都不能给他当。] [最后被流放也纯属是他活该。] [代入一下,我以前每个月要交五百的税,我现在每个月要交一千,不行了好难受,好想死。] 天幕一出,全国哗然。 一些用了手段欺骗百姓,然后完成了任务的地方官开始害怕了。 天幕把这件事给说出来了,陛下会不会开始严查? 会的吧? 陛下一定会严查的吧。 到时候在户口上做了手脚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完了。 地方官已经想哭了。 此时他们就想肉夹馍中两块面饼里面的肉。 想搞出业绩的是朝廷,现在说搞出业绩危害百姓的利益不好的是天幕。 在天幕的压力之下,陛下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谁都不知道。 不,不仅仅是陛下。 天幕不光是他们和陛下能够看到,地方的百姓也能够看到。 官威能压的了他们一时,如何能一直压住他们呢? 要是不作为,恐生民乱啊。 心眼子转地快的地方官已经准备开始把锅都推到那些劝农判官的身上了。 天幕也说了,是他们施压,非要做出什么业绩,这才导致他们在百姓身上施压。 只希望百姓能够理解他们一下。 除此之外,还要和百姓保证朝廷很快就下达应对的政策,稳定民心。 对,没错,先把锅甩出去,再稳定民心。 地方官现在出于一个里外不是人的尴尬位置,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苦哈哈的表情。 最愤怒的当属受到牵连的百姓了。 “我说为什么突然涨税了!” “原来是拿我的名字去充数了。” “真不要脸,这样的官不配为官!” “那什么劝农判官要升官我是管不着,但是他要抢我的钱就是不行!” “都是血汗钱啊,唉。” “朝廷什么时候能为我们这些百姓想想呢。” “那些黑户和我们这些一辈子都在这里,老实本分的本地人有什么干系。” 李隆基暗道,糟了,这是要完。 此次天幕要是小范围还好说,这天幕要是大范围播放,那确实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李隆基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宇文融。 都是你干的好事!数据作假被天幕戳穿,现在让朕来给你擦屁股! 宇文融这回是真的怕了。 完成清理黑户这件事的时候他有过风光,现在他就有多恐慌。 毕竟他的官途是亨通还是就此终结,都是陛下一念之间的事情。 倘若李隆基就此把他的官给削了,他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到现在为止,天幕说的话尚且还没有假话。 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天幕的真实性。 他辩白的话和天幕的话放在一起,太无力了。 更何况……报上去的数字确有虚假。 他不是不知道,他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不过是几个懦弱又无能的平头老百姓,就是说不好听的,死了也与他没什么干系。 要是没有天幕的出现,这事根本就不会起什么风波! 李隆基严肃沉声:“朕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劝农判官即刻出发,三十日之内,把那些被伪造的黑户都清查出来。” 接着他对宋璟道:“宋爱卿成立监察组,随劝农判官一同出发。” 李隆基又把视线转移到宇文融的身上:“若是让朕查出你还有弄虚作假的行为,你便不用等着日后贪污被处以流放之刑了,即刻发配边疆去吧。” 宇文融跪在地上,脸上的表情没有被任何人看到。 若不是天幕,这些事情根本就不会被发现。 他那么光明的官途大道不能就此毁于一旦! 他压下心头对天幕的恨意,诚惶诚恐地应下了。 此时野心在宇文融心中越发膨胀起来,他的命怎能是区区天幕说了算的? 他既然已经知道日后的结局,就一定能够避开。 他的命是他自己说了算,不是天幕。 【虽然宇文融搞数字工程,但最后呈现到李隆基眼前的是一份十分完美的答卷。全国新增户口一共有八十几万,土地跟随着户口也一并增加。而新增户口带来的赋税甚至达到了百万串钱,这实实在在的金钱让李隆基看到了宇文融的能力,他十分高兴。而宇文融就此,也彻底成了朝廷新贵,与张说一起,一并成为李隆基眼睛里的红人。】 李隆基听完天幕说的话,严肃地摇了摇头。 不,朕没有很高兴,朕现在很愤怒。 因为宇文融,朕现在说不定会面临天幕的背刺。 就是天幕不背刺他,若是天幕被投放到了各州的天空之上,那他贤君的形象也就被毁的差不多了。 这件事要抓紧解决。 【宇文融是朝廷新贵,这个人逐渐脱离了张说的控制。加上我们之前说的宰相制度出现的两个问题,一共三个问题造成了宰相机构工作效率低下。这样的问题在开元初年的时候就已经初露端倪,但是一直也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直到张说为相的时候,这个已经越发严重起来,所以张说开始苦思如何改革宰相机构。】 张说兴奋起来。 他拿起笔开始记了。 答案就摆在他面前,还傻等着干什么呢?抄啊! 抄他自己的答案,不丢人! 未来的张说和现在的张说有区别吗? 没有区别呀,都是他自己。 这就是他想出来的。 【张说提议把宰相上午议事的“政事堂”改成“中书门下”。这是什么意思呢?原先宰相在政事堂讨论出的政策,需要到中书省和门下省分别盖上两个的印章。将政事堂改为中书门下之后,这里就从一个办公场所变成了一个行政场所,决策形成后可以盖章直接发布。】 【同时,中书门下设立了吏房、枢机房、户房、兵房、刑礼房。这五个机构和直属尚书省的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形成了对应关系。这样,宰相可以插手吏户礼兵刑工的工作,尚书省就被慢慢架空了。】 【这个改革让宰相权力大增,同时也完善了宰相制度。】 张说越记越高兴,心里那些没有落在实地的想法在听天幕话的过程中,逐渐清晰了起来。 他是春风得意了,宇文融是彻底不高兴了。 但张说不管他,他什么地位宇文融什么地位,一个快要被放逐的人,不配跟他讲话。 李隆基也很高兴。 经过天幕认可的政策就是好政策,就会有利于大唐的好改革。 【除了军事上还有政治上的改革,张说的在文化上的改革也是改到了李隆基的心坎里。】 李隆基搓搓手。 对啊没错,他把张说提上来看重的就会他文武兼具的这个特点啊。 开元之初文化贫瘠如荒漠,现在已经到了发展文化的时候了! 第50章 (视频) 那个“垃圾学士”,世人皆知 【如果说军事上的改革, 张说靠的是自己长年累月的观察。那么在政治上的改革,张说就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了,但幸好政治改革的成果也是不错的。至于文化上的改革, 这就回到了张说最擅长的领域之上。别忘了,张说在那个年代,是一代文宗的存在。】 【在武则天时期, 以上官婉儿为领袖, 辅以大量的文学沙龙, 文坛氛围相当之活跃。但到了隆基时期, 政权更迭导致百废待兴的局面需要大力发展经济和民生,文化这快就被搁置了。】 【我们不能说这个时期的文人不多,多, 当然多, 但是这些文人大多是各自写各自的诗与文章,或者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形成一个极小的团体。没有政府牵头,整个社会形成不了一种尚文的风气。张说看到了这个问题, 他认为,到了该发展文化的时候了。】 【于是张说给李隆基提了一个建议:由中央出面, 建立一个专门的文化机构。】 【李隆基不仅仅是个皇帝, 他还是一个才子, 是历代帝王之中少有的多才多艺的皇帝。尽管我们没有背过他的诗, 但不可否认的是, 他身上是带着点文学气息在的。】 【他写的诗有很多, 比如《过老子庙》中:“仙居怀圣德, 灵庙肃神心。”又比如《千秋节赐群臣镜》中:“瑞露垂花绶, 寒冰澈宝轮。”我们当然不能拿盛唐那些鼎鼎有名的大诗人和李隆基作比较, 毕竟他是个皇帝,他还是要把很多心思放在国家大事上的。】 【这里多说两句,李隆基他不仅会写诗,书法也很不错。《古今法书苑》评:“唐明皇工八分章草,丰茂英特。”他有很多的作品都流传后世。此外他音乐素养很很高,精通多种乐器,比如二胡、笛子、琵琶、羯鼓等等。相传《霓裳羽衣曲》也是他所作,他还会边唱歌边跳舞。】 【所以李隆基听到张说这样的想法后,就没不同意的,他当即就批准张说去做这件事了。在李隆基写下“广学开书院,崇儒引席珍”的时候,丽正书院也就建成了。他对这个书院是带着期待的,他说:“所希光史册,千载仰兹晨。”】 [不是,李隆基那么厉害吗?我之前是不知道的。] [想起来他小时候被幽禁,可能那会太无聊学的。] [有点上进啊?要是我的话我直接摆大烂,我天天睡觉。] [是的,还能有什么事比睡觉更快乐呢?] [只有我注意到边唱歌便跳舞吗?说真的,我还是很想看的。] [我膨胀了,我想看皇帝给我跳舞。] 大殿的李隆基有些受宠若惊。 天幕这是在夸他啊? 嘿,嘿嘿。 “少有的多才多艺的皇帝。” “身上是带着点文学气息在的。” “不仅会写诗,书法也很不错。” “他有很多的作品都流传后世。” “他音乐素养很很高。” 李隆基一边傻乐一边记笔记。 哎呀好了好了,不要再夸了,快记不下了。 别这样别这样了,可以了可以了。 不就是会作两首诗,会好多种乐器,写的字也勉强能看吧,然后作曲唱曲一手全包…… 也没有很多优点啦,不过就是比其他皇帝强那么一咪咪。 不值什么。 [也不怪他后宫里头女人多啊,代入一下现代,长得不错,家庭条件好的爆炸,自己能力也可以,学习好,才艺多,出手大方,弹吉他、唱歌、街舞样样都行……] [想想他月下吟诗的画面,应该也是风度翩翩吧?] [好的,我能懂了。] [会作诗等于会说好听的话,那不三两句就把人小女生哄得开开心心。] [我就说,学霸、弹琴、跳舞这三样随便拿出来一样我都会很喜欢。] 李隆基听不太懂那些什么“吉他”、“街舞”的,但是他听懂后人这是在夸他。 哎呀,真的够了,夸夸的话实在是太多了,再多一点他就该惶恐起来了。 要知道天幕一向是喜欢背刺他的。 “随便拿出来一样我都会很喜欢。” 哎呀,怪不好意思的。 李隆基踌躇下笔,最后还是没好意思把天幕上的这句话给写下来。 小脸通红.jpg 李隆基想咬笔杆,又觉得这行为不大妥当,忍住了。 他开始想入非非,不知道他后宫里的嫔妃们有没有看到,她们看到后人对他的喜欢了吗?心里会更喜欢他一点吗? 他在他的嫔妃心中,形象有更高大一些吗? 此时的后宫,诸位嫔妃不约而同摸了一把瓜子。 赵丽妃看戏.jpg “随便拿出一样我都会很喜欢?” “最好还是不要了吧?” “图他啥,图他以后会丧心病狂把我儿杀了?” 王皇后看戏+1.jpg “三两句就把人小女生哄得开开心心?” “是的没错,我赞同,这话说的不假。” “但是也即将会三言两语把我的后位给罢喽。” 刘华妃看戏+2.jpg “他月下吟诗的画面,应该也是风度翩翩吧?” “嗯,怎么不是风度翩翩呢?” “他弃城而逃的背影想必更是风度翩翩呢。” 三人同步嗑瓜子:陛下在她们心中的形象更矮小了呢。 张说跟着天幕一块念:“所希光史册,千载仰兹晨。” 没错,正是这样呢! 因何要建这丽正书院啊? 是为政绩,更是为典籍不再散落各处,是为天下学子皆都完成的读书体系,是为那些历经百年筛选下来的好书能长久流传下去。 书籍字里行间散出的光芒,可化照耀百代千代文人的路啊! 【河南的一所大学沿用了“丽正书院”这个名字,有弘扬古代书院制的意思。从另一方面来说,张说的志向在某种程度上被后世永远继承了下来。尽管张说与李隆基建造丽正书院并不算什么巨大的功德,甚至不学历史的人很少能了解到这个事情,但从这所学校走出来的每一个学子,想必都会铭记“丽正书院”的名字,它始于盛唐,始于唐玄宗时期,始于张说之口。】 张说浑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动。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自己来这人世一遭不是死了便了无痕迹,他和后世是有着联系的。 每个人会老去,会死去,可永远有人年轻,永远走人走进这学府,完成他自己的学业。 丽正书院四个字,让后世出自那个学府的每一个学子都记住了他张说的名字。 他情绪激昂,高声再次念了一句:“所希光史册,千载仰兹晨!” 这回念的声音并不想之前那一次,声音小的只有自己能听到。 这回张说的声音慷慨到整个大殿都能听到。 一些参与到丽正书院建设的人,也被张说的情绪所感染。 他们此生恐怕无缘于宰相等高位了,怕是一辈子都不能被记录在史册。 但是,他们共同参与建设的“丽正书院”四个字长久流传下来,被沿用下来。 这或许也是另一种程度的被后人铭记吧? 这句诗,张说拿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真情实感。 以为声音之大传遍大殿,自然也被李隆基听到了。 李隆基不由往张说那里看去,只见他的好爱卿双手握拳,神情振奋看着天幕,嘴里念念有词,看样子是在反复回味这句诗。 这句诗是他李隆基作的呀! 此次天幕的夸奖可谓是出现了自天幕出现后,从神音到弹幕全在夸他的盛况。 尽管夸的是他的文采,是他的才华,但是那也是夸啊! 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因为张爱卿他建设丽正书院的建议。 他被夸是因为他的好爱卿,这如何能不让他对张说更增添一分喜欢? 现在,他又亲耳听到张说在慷慨激昂念他所作的诗。 距离天幕把这句诗给说出来到现在,已经有一些时候了。 张爱卿现在还惦记这句诗,那说明什么? 说明这是对他李隆基极致的欣赏啊! 李隆基捂着胸口,感觉到心脏上缓缓流过一道暖流。 是的,朕想要的就是这样真心实意的喜欢。 这样的臣子才是不虚伪不做作的臣子。 张说的此番行为比任何溜须拍马的好话,都让人更欢喜。 于是李隆基用更热切的眼神看着张说了,这眼神里带着一点点“蓦然回首,知己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慨。 李隆基的眼神实在迫切,张说感觉背后发毛,从“名传千古”的激动中抽身而出,不解看到李隆基。 这不解中有茫然,茫然中有心虚,心虚中有怀疑。 张说挠挠头,他创办丽正书院,不是一件好事儿吗?陛下怎么这样看他? 这番茫然的样子又击中了李隆基的心巴。 他就说,张爱卿不是那等溜须拍马之辈,他果然是真心喜欢朕的诗啊。 啊,李隆基叹了一口气。 太有才也是一种烦恼呢。 【李隆基和张说共同确定了建立丽正书院的想法,但是由谁来办呢?这差事自然交到了文人领袖张说的手里。但是创办书院这件事也是不是一帆风顺的。李隆基和张说君臣二人想搞文治,不代表别人也觉得搞文治有用啊。】 【一个叫陆坚的中书舍人就觉得建书院,请学士很没有用。他认为,这些学士官不怎么大,想必才学也是不怎么样的,就是有那几个有本事的又能怎么样呢,丽正书院里头的学士也不各个都是这样能力突出。尤其是陛下还给他们开这么多的工资,他们每天在书院里修修书,写写字,就能有这么多钱?凭什么啊?】 此时的中书舍人陆坚只想把自己的身体藏在大家的身影之后。 他往里头缩了又缩,一直缩到了李隆基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太傻了,他真的太傻了。 这话他在心里想象就罢了,怎么能说出来呢? 当时真是头脑发热气急了,一时冲动。 要是他知道自己不仅仅是被张宰相骂,不仅仅是被陛下骂,还要被天幕骂,他是万万不会再把内心真实想法给说出来的。 他小小一个中书舍人,何德何能,被天幕给记住,并单独拎出来讲,放在天幕上全国各地无论大小的官儿还是百姓都看到。 丢人,真的丢人。 他都能想象得到那群朋友在天幕结束之后会怎样嘲笑他。 这事儿也肯定会被当做朝臣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中书舍人,比他官大的都能来推搡他一把。 张说本来在天幕说到“丽正书院的创办不是一帆风顺”这句话就皱起眉头苦思冥想。 不是一帆风顺? 哪里不顺了? 他背后有陛下的支持,以他自己能力去创办一个学院还是绰绰有余的,此外他是文坛领袖,人脉一向是不错的,就是找人来到书院里当学士对他来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哪里出现坎坷了? 谁来告诉他? 直到天幕又说出了陆坚这个名字后,张说才作恍然的样子。 哦,原来是他。 他大度挥了挥手。 这哪里能说是坎坷,顶多是给他添了点儿赌罢了。 先不说陆坚根本就说不过他,他背后还有陛下的支持呢,发展文治一直是陛下的愿望,陆坚在这个节骨眼跑来说发展文治不对,这不是上赶着撞枪口吗? 张说回过头,试图找找陆坚的身影。 陆坚眼睛尖,当即就看到张说回头了。 于是他把头放地更低了。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其实这个陆坚出言反对丽正书院,是有一些心里不平衡在的。在他眼里,这种文职工作能给国家创造什么价值,百姓能吃饱穿暖吗?书又不能当饭吃。他们这些办公的人每天撅起屁股处理政务忙得要死,怎么没看到陛下说要给他们加薪。】 【发牢骚大家还是能理解的,尤其是上班的人,谁会因为上班而快乐呢?在这个时候,要是看到了那种干的活不多还拿双倍工资的同事,心里肯定会不爽吧。】 [确实,上班嘛,哪里有不疯的呢?] [我实话实说,同事不干活还要拿两倍工资,我要发疯。] [但或许修订书籍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轻松。] [因为心里不平衡就一棒子打死文治肯定是不行的。] [国家发展是离不开文化发展的。] 天幕上的评价十分中肯。 陆坚本以为自己要挨骂,还是那种支持者一面倒向张说的骂。 现在看来后人骂的也不是那么狠嘛。 不知道为什么,后人好像跟他共情了。 事实上,降低心理预期就不会受到伤害。 此时的陆坚在经过天幕的背刺后完好无损地坐着。 没捂胸口,也没有垂直倒下。 【要说我们在遇到工作上的烦心事时,一般是去找朋友吐槽的。但这个陆坚不一样,他特立独行,他要去找领导吐槽这个丽正书院。他找的还不是一般的领导,是丽正书院这个项目的发起人和组织人,张说。他说,我觉得这丽正书院的设立十分不合理,给学士的工资太高了,这群学士还没什么能力,不如全都遣散回家完事。】 [勇啊,敢去找领导吐槽。] [他去找领导,然后指着领导的鼻子骂:你这里做的不对!重新做个方案吧!] [笑死我了,张说鼻子气歪。] [他好像要骑在张说的脖子上。] [张说不得骂死他啊?我想起了之前的两个宰相,姚崇跟宋璟两个人的嘴巴都厉害着。] [感觉张说的嘴巴也不会弱。] 张说哼哼一声,有些得意。 那他一个文人,还能不会说话吗? 他最会说话,也最会怼人了。 除了姚崇,他这辈子就没遇到过谁跟他打嘴仗打赢过的。 那陆坚肯定不能说过他,不然他宰相的面子往哪放。 陆坚连连摇头。 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早知要面对如今这尴尬的局面他何苦去跟张说吐槽。 真的自讨苦吃。 现在大家都在看他。 尴尬。 张公身上肯定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将,能不能讲讲张公其他的事儿? 天幕跟张公玩儿,就别带他了呗? 他其实不是那么注重名垂青史这件事。 【陆坚这是骑着张说脖子上说他做的不对呢。张说能容忍自己这么被反对?他不能,所以他当即就发怒了,厉声辞色驳斥回去:“自古以来,皇帝要是把国家治理至太平后,都会走上大肆兴建土木,纵情声色,沉迷享乐的道路上。只有我们的皇帝他发展文治,善待儒生,将古代的典籍整理编撰成册。这是天大的好事,没有一点可以指摘的地方。现在朝廷上下全力支持促成学院的建成,你反而要反对,你安的什么心?你在说陛下做的不对?】 【陆坚能怎么说?陆坚不敢说话,他安静如鸡。他不让皇帝搞文治,难不成让皇帝走上大肆兴建土木,纵情声色,沉迷享乐的道路?那他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要说张说的话也说的很有技巧,他不仅驳斥了陆坚,还拍了拍李隆基的马屁。这话缩减缩减,就是自古皇帝都昏庸,就李隆基贤明的意思。】 李隆基摇摇头表示反对。 他不认可。 说张爱卿拍他马屁,他是不认可的。 这完全是在根据史册记录而歪曲事实,后人这是自己揣测张爱卿的态度。 张爱卿明明老实正直。 他十分欣赏自己的诗,不是拍马屁的那种人。 张说的拍马屁的心思被天幕当场戳破,老脸一红。 但他想了想,除了宋璟那无比公正耿直的人,哪个当官儿的他不拍皇帝马屁呢? 只是拍在马屁股和马蹄子上的区别。 就是四大贤相之一的姚崇他都要拍呢。 没人比他更会讨陛下欢心了。 想到这里,张说又梗着脖子坐起来。 他不心虚,他完全不心虚。 李隆基看着张说坐地笔直的模样,会心一笑。 瞧瞧他的宰相,毫不心虚。 多么正直且真性情的一个人啊! 若是没有这次的天幕,他尚且还不知道张说是如此欣赏他。 张说就是他的知己,他此后要更信任张说,不,不仅仅要给予张说信任,他还要更加重用张说! 李隆基在心里高兴地想。 天幕就像李隆基肚子里的蛔虫。 【张说驳斥陆坚的话理所当然传到了李隆基的耳朵里,他龙心大悦,觉得张说就是他的知己,此后更加信任张说,并打算日后重用他。】 【但张说到底是否能被予以这样完全的信任呢?其实是不能的,这个我们之后会讲到。】 李隆基:呆滞,jpg 知己、信任、重用这三个词甚至还在李隆基脑袋里循环往复地徘徊着。 天幕一句“不能予以完全信任”,抄着一大块砖红色的搬砖,虎虎生风就往他脑门上砸过来了。 李隆基晃了晃脑袋,晕乎乎的。 难不成张说也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幸好啊,幸好天幕出现的时间及时啊。 现在张说确实没犯错,但人心易变,保不齐日后张说也生了什么贪污的心思呢? 没关系,天幕还在呢,他会根据天幕说的错处,来惩罚未来的张说的! 这话也把张说给吓住了。 什么意思? 天幕这是即将要背刺的意思? 张说左歪头右歪头,左思右想。 他确定,此前自己的确是没有犯错,天幕抓不到他的小辫子。 但以后……以后的事他就不确定了。 可这以后毕竟是有改正之机的呀。 陛下英明神武,自然不会因为他没有犯的错误而贸然惩治他。 只要他能把以后犯的错给记下来,小心规避就好。 李隆基同情看了张说一眼,那意思,你完了,天幕要背刺你了。 接着认真拿好笔,准备做笔记。 来吧天幕,我准备好了,快告诉朕,张说犯了什么错,朕要牢牢记住! 但天幕并没如李隆基的意。 【把话题继续扯到丽正书院上。陆坚对丽正书院不满意的原因之一,是被选进书院的学士太垃圾了,能力不行,白拿工资,像个吃白饭的。那我们就来看看他认为的这个“垃圾”是谁。】 【这个人就是唐代著名诗人,“吴中四士”之一,盛唐诗坛那颗最璀璨的明珠李白的发现人,四明狂客,贺知章。】 【我这样说贺知章,你们是不是会觉得有点熟悉,但是并没有一个具体的印象?】 【你们可能只是觉得贺知章的名字熟悉,但是我敢打赌,你们所有人都背过贺知章的诗。这首诗可以算得上是我们所背唐诗之中的启蒙诗之一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啊!!我背过啊。] [原来这首诗是贺知章写的!] [小时候只觉得诗难背,根本不理解这里面的意思,现在才明白贺知章有多厉害。]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画面感真的太强了。] [呜呜呜,我五年没回家了,想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的宝贝想看《兰陵王入阵曲》,我再仔细查查资料,贺知章讲完就写这个,用来背刺李隆基。在这个平行时空《兰陵王入阵曲》肯定不会再被禁掉,主打的就是弥补遗憾。你们要是有其他想看的也可以说,不影响节奏我都会写。 根据时间线,有名的诗人也会逐渐写出来~ 其实越往后写,对这个平行时空的影响就会更大一点,真正的历史我会放在天幕去讲,天幕讲不了的放在作话。再强调一下,这是平行时空哦,不会否认任何历史的。 今天比以前要早将近两个小时写完!(抬头挺胸)(骄傲) 50-60 第51章 (视频) 大器晚成贺知章 大殿上的贺知章看着天幕上的后人兴奋。 完全不理解这兴奋从何来。 但是这诗……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好熟悉。 哦,脑袋有点痒, 一个属于未来的他的脑子,好像要长出来了。 贺知章本能往张九龄那里那里看了一眼。 想必在天幕说起子寿之诗的时候,子寿心里也有这样的熟悉之感吧? 而此时的陆坚整张脸都堆满了苦涩。 贺公是不鸣则已, 一鸣惊人, 在进丽正书院之前, 谁都没有想过没多久贺公就升官而了呀。 【如果你现在走在人生的道路上, 觉得十分迷茫找不到任何方向,亦或是觉得自己活到现在没有一点成就,不知道存在的意义, 那你不妨来看看贺知章。】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概括贺知章, 那“大器晚成”最为贴切了。】 [呜呜呜博主怎么知道我在焦虑什么?] [我现在毕业找工作,投出去的简历都收不到回复,简直焦虑的要死。] [找完工作也不会结束焦虑,只会更焦虑。] [天天拿着那点破窝囊废, 我一点钱都存不下。] 一向潇洒的贺知章在听到天幕这句话的时候,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器晚成…… 他快四十岁的时候才考上状元, 和同僚们想比, 这年岁到底是有些大了。 怪丢人的。 怪不好意思的。 天幕真的是在夸他的吗? 不确定, 再看看。 如果说贺知章现在看天幕还是出于一个比较保守的心态, 那张说就是一个与贺知章完全相反的激进心态。 这是夸奖吧? 这绝对是夸奖。 张说拍拍桌子一锤定音。 要不怎么说就他张说能当上宰相, 他就是行啊! 看好的王翰因为那首《凉州词》被夸了, 还有张九龄, 不仅仅文采出众, 他还当上了宰相啊! 现在贺知章也被天幕提名夸奖。 现在好了, 他们这个文学小团体凑齐了。 这是天幕在用另一种方式对自己予以肯定! 看天幕的意思,贺公是后人的精神力量? 这都是贺公的人格魅力啊。 李隆基倒是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天幕的这句话上,他更注意的是天幕的上一段话。 天幕说,贺知章是唐代著名诗人,是盛唐诗坛上那颗最璀璨明珠的发现者。 所以,盛唐诗坛上那颗最璀璨的明珠,究竟是谁? 是谁作的诗,能当得后人一句“最璀璨”? 他注意看了,神音说出这句话后,后人无一人反驳。 那也就是说,这个“盛唐之最”的名号是公认的! 这是何等的才情,才能让万千世人没有一人有异议? 李隆基满心震惊。 震惊之后,便是狂喜。 盛唐需要这样的人才啊!眼下正是发展文治的时候,他需要这样的人才来为朝廷效力! 这人既是贺爱卿发现的,那自己应当是注意到了此人的才情。 用不了多久,他的朝廷上就会多一员猛将! 没有明知才情却还不给人家官儿做的道理吧? 要真是明知贤才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还给人家扫地出门,那才是真正的贻笑大方了。 李隆基动动屁股,屁股舒坦了,心里更舒坦了。 天幕真好,天幕知道他喜欢才子,知道他手里缺人才,这就给他暗示了。 李隆基拿笔在纸上做笔记,越写心里越高兴。 好的,他接收到了这个暗示! 等到这颗最璀璨的明珠出现,他就给这颗明珠封一个大大的官儿做! 现在且听天幕怎么讲贺爱卿。 从前他只知道贺知章文采不错,但是却不知道他的文采这样不错! 【大器晚成是什么意思呢,是贺知章将近四十岁才得中状元。四十岁才中状元是什么意思呢?我们拿两个人来对比一下,就能看到这其中的差距了。】 【张说考得魁首引起轰动那年,他才堪堪二十出头。而姚崇的四十几岁的时候,已经第一次走上宰相的位置,在官场上叱咤风云了。】 [他真的,我哭死。] [四十岁啊,和张说还有姚崇比起来,真的一下就能看到差距了。] [这么对比听起来就让人焦虑。] 此时,大殿上的众人在注意到贺知章高中状元的年纪。 贺公的官途正走在上坡路上,比他官小的需要巴结他,比他官大的也需要高看他一眼。 谁会注意到他考中状元是什么时候呢? 这不值得提起的年纪,在沉浮宦海之中实在是在微不足道了。 在官场之上,能站地高,站地久,这才是最为重要的东西。 此时出现的天幕虽没有把贺公的一生完全讲完,但他们已经知道贺公会被流传千百年的成就了。 仅凭天幕最初说的那四句诗,盛唐诗坛之上,永远都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能为官做宰的除了纯武将,哪个不会吟诗作对,哪个人身上没有点文学素养。也正是因为人人身上都有这种文学素养,他们人人都知道,贺公那四句诗在极朴之中蕴含着能击中人心的情感。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繁杂往往不是最难的,最难的却是简单。 【尽管贺知章四十岁才考中状元,但在古代,只要中了状元,那就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因为考中状元意味着能在政治中心做官,从此进入皇帝的眼中,它更意味着,一条平坦的官路就在状元的脚下徐徐铺开。】 【但身为状元的贺知章做了什么官儿呢?他去做了国子门博士,后迁为太常博士。大家不要认为这个迁任就是升官,就是好的意思。贺知章这两个官职如果对标我们现代的话,第一个官就是大学老师,第二个官就是到研究员。都是远离政治中心,拿着固定工资,不引人注意且升职遥遥无期的工作。】 【考上状元固然是一件令人庆贺的事情,但没有前途的状元就不是那样值得令人庆贺了。而皇城脚下,状元何其之多,每一届科考都要出那么一个状元。贺知章身上的状元之光也就越发暗淡了,暗淡到整个朝堂之上,已经没有人再注意到这个寂寂无名的人了。】 [啊?我以为他要开始他的逆袭之路了,原来不是吗?] [只有我觉得大学老师已经很不错了吗?] [对于想过安稳日子的人,大学老师肯定不错啊。] [但是古代人都想成就一番大业的吧?像那个姚崇不就想创造君明臣贤的□□面吗?]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说一种可能,贺知章不想创造大业?] 众人在天幕的提醒之下,又开始翻找记忆,希望能从记忆之中找到贺公刚中状元之后的一些为官的蛛丝马迹。 最后所有人迷茫,把头摇成拨浪鼓。 想不起来,真的想起不起来。 那时候的贺公像是一个透明人,完全没有记忆。 更有些年轻人,在李隆基在位期间才步入长安,走进政治最中间的位置。 他们更是迷茫中又增添了一些恍惚。 从没听说贺知章做出什么政绩。 要不是最近贺公升职了,这会的他们甚至还是不能注意到贺公这个人。 话又说回来,贺公新科状元啊,怎么跑到那样的位置上去了? 还不争不抢的。 他是傻子吗?他没有欲望吗? 李隆基此时看着天幕,不甚满意。 哎~后人怎么能乱猜呢? 谁不想成就一番大业?能走进朝堂的何人不想为建设盛唐事业添砖加瓦? 文官之首的位置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统领百官啊? 这样的权力,真的不让人心动吗? 李隆基摇摇头。 他不信。 【贺知章在最应该展露自己光芒是时间段,把自己所有的锋芒都藏起来,放弃状元所该得到的去当一个大学讲师,他真的是傻子吗?不,他不是,这正是他睿智的地方。】 【我给你们大概讲一下当时的□□面。贺知章中状元的时候,是公元695年,当时的皇帝是武则天。彼时武则天已经七十一岁了,她已经不再年轻,这个时候的政局相当微妙,有一部分人认为跟紧武氏众戚才能得到一个没有坎坷的官路,还有一些认为武皇的后宫是权力中心,跟紧张氏两个兄弟的后头,还有一部分人认为女皇已经老了,应当再延续李唐王朝。】 【在临近改朝换代的年代,人心浮动,所有人都在为了一个从龙之功跃跃欲试,筛选自己认为最有前途的道路买股,并期望着有朝一日能够飞黄腾达。】 【所有人都在做这样一个美梦,但是做梦的人之中,不包括贺知章,他的选择是远离政治中心,远离这个一旦站错队,就会惹来杀生之祸的地方。】 [贺知章好稳啊,在这样的诱惑下能不为所动。] [可能如果贺知章不是四十岁中状元,是二十岁,年轻气盛的,会不会站队还不好说。] [他要是真站队了,有没有《回乡偶书》得另说。] [他那些很有名的诗都是年老返乡的时候写的。] [我收回贺知章傻的话,他才不傻,他最聪明了,他是大聪明。] 百官齐齐沉默。 李隆基也沉默。 贺知章大聪明,那他们是什么,是大傻子吗? 众人再次把头摇成拨浪鼓。 我不认可。 我不是傻子。 是安稳还是波折都只是两种选择罢了,为博一个前程而战队没什么傻的,只是赌赢赌输的问题。 贺知章他不站队,自然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他依旧是拿着固定的俸禄过日子,这辈子没什么出头之日了。 不…… 众人想了想又否定了自己。 他们究竟哪里来的脸说贺公没有出头之地的,前不久贺公才刚刚升官。 现在贺公不仅仅升官了,他们还通过天幕知道,贺公的诗在一千三百年之后已到了口口相传的地步。 没看到天幕吗? 贺公的诗句一说,“我知道”、“我背过”这些字眼都快把整个天幕塞满了。 他们严重怀疑,能塞的这些字是天幕的极限,而不是后人的极限。 在后世,背过贺公之诗的人已经不计可数。 这么说起来,贺公有些遭人嫉恨。 不争不抢,但什么都得到了。 他们心里不大爽,但想想贺公写出的诗,那些不爽也烟消云散了。 凭他们之能,他们是写不出这些诗的。 李隆基依旧不认同。 不是对贺知章选择的不认同,而是与贺知章志向的不认同。 富贵险中求,他要是求一世安稳,也坐不到现在的位置。 但人各有志。 若贺公所求是一生顺遂,那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骆宾王想兴复李唐皇室,最后落得兵败结局,有人说他投江而亡,有人说他不知所踪。宋之问站在二张的队列之中,在李隆基登基后,他得了个被刺死的结局。而贺知章他不站队,不冒头,安安稳稳被历史潮流的大部队裹挟着,走到了开元盛世。】 【按照他不争不抢的性格,或许这一生都会这样安安稳稳,甚至普普通通走下去,一直到七十岁致仕也不会激起什么水花。但在他六十岁的时候,他迎来了自己命运最大的一次转折,这次转折让他一眼看到头的仕途转了个弯,直接走向康庄大路。】 [原来不争不抢也能等到自己的机遇。] [有句老话是什么来着,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抢也不是你的。] [他将近四十中状元,六十岁才真正迎来一个属于状元的光芒。] [如果成功真的会发生在我身上,慢一点也没有关系,我可以等等。] [但是等待的过程真的很难熬啊。] [贺知章他可是整整熬了二十年才熬出一锅鸡汤。] [好香好香,鸡汤炫我嘴里,吨吨吨。] 天幕的语调平缓,背景音乐不是那么激昂。 用娓娓道来的语气,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讲述贺知章的一生。 但这娓娓道来的语气在百官耳中,怎么听都是振奋人心的味道。 这是彻彻底底的逆袭啊! 尤其是那些在官场上被边缘化的透明人,听到天幕的讲述简直老泪纵横。 后人管这种年老升迁叫什么?叫喝鸡汤是吧? 鸡汤好啊,听起来就很熨帖,暖胃还有滋味。 他们也想喝,他们也抱起大碗吨吨吨。 若真能如贺公一般,仕途的小路转个弯便变成康庄大路,他们就是再多等十年又何妨呢? 一些在官场上不能被叫出姓名的,在大殿上坐在最后排的一些陌生面孔把炽热的目光给到了贺知章。 此时的贺知章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众人眼中已经变成了一碗香喷喷的鸡汤。 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升迁这件事也已经过去一些时日了,兴奋之情也并不那样激烈了。 更令他在意的是他的诗在千年后仍旧被人传诵这件事。 贺知章难掩内心开怀。 不开心应当喝酒,开心更应当喝酒。 贺知章酒量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喝! 【贺知章六十岁的时候,也是张说牵头建设丽正书院的时候。我们之前不是说,贺知章在考中状元之后,就去和书籍打交道了吗?而这丽正书院主要工作是什么呢,就是编撰书籍。这下贺知章迎来了自己专业对口的工作了。书院更像是他的一个跳板,他在这里没有干太久,就升到了太常少卿,正四品的官位。】 【但太常少卿并不是他仕途的终点,他的官路远远不止于此。】 [哇,还得往上升吧?] [我好像在看爽文。] [那会是不是也有看不起贺知章的人啊,他们要是知道后来的贺知章官途这么顺利不得把腮帮咬烂啊?] [正四品再往上就是三品了吧?] 此时大殿之中的正主贺知章不是那么兴奋。 但大殿后排的那群透明人一个个的脸都激动成了猪肝色。 “不是他仕途的重点。” “他的官路远远不止于此。” 他们像是在听天幕讲故事,并把自己代入了这个故事的主人公。 状元郎去坐冷板凳怎么会没有人嘲讽呢?本以为亨通的官路一下就断掉了,那些人有多眼红贺公考了一个状元,在看到他不过才是个国子门博士后,说的话就会有多讽刺。 什么新科状元啊,不过如此吧? 那么老才考中状元,我就知道是没什么大用的。 就在混了个芝麻官,这辈子算完了。 胸无大志,一手牌打的稀烂。 这种话一定少不了。 而被这些话包围的贺公能坚持本心,岿然不动,这等定力实在让他们佩服。 而贺公等到了他的机遇! 天幕所说的贺公升迁到正四品官位他们作为和贺公同在一朝的同僚,已经亲眼目睹了这场逆袭。 但是现在天幕说什么? 天幕告诉所有人,贺公的辉煌远远不止于此! 谁能懂他们这种自我代入的兴奋啊? 救命。 他们激动地快晕倒了。 谁能来帮他们掐一掐人中。 透明人们握着虎口,一副因为供氧不足而快要晕厥的模样。 【没有多久,贺知章又升到了礼部侍郎的位置,同时兼任集贤院学士,集贤院就是我们刚刚说的丽正书院。这两个官位可以怎么理解呢,礼部侍郎也就只在礼部尚书之下,是手握实权的官儿,集贤院学士是文官,算是用来涨面子的文化头衔。而贺知章身居两职,坐了二十年冷板凳而没有得到的东西,现在一次性补全给他了。】 【贺知章的官途到这里就结束了吗?没有,到这里,离他人生的高光时刻差的还是很远。】 [贺知章是真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谁能想到他能走到这个地步呢?] [他是为数不多能得到好结局的文人。] [可以说他这一生除了冷板凳坐的有点多,其他时候都挺顺遂。] [感觉跟他的大智慧是分不开的。] 众人捂着胸口,感觉自己快不行了。 天幕说什么? 官途还没有结束,离他的高光时刻差很远。 开玩笑的吧,真的一辈子都没有坎坷啊? 还要往上升啊? 还有这个天幕说的很远究竟是多远? 天幕一句简简单单的很远,却是他们拍马都赶不上的距离啊。 【在这之后,贺知章官升正三品,给太子当老师,加授银章青绶,称银青光禄大夫。后来加授秘书监,对标我们现代,就是国家图书馆的馆长。在这个时候,他满身的荣誉,再也不是那个刚考中状元就坐冷板凳的他了。他有的仅仅是一身的荣誉吗?不,他有的还有皇帝的恩宠。】 【我们之前说过,李隆基在725年,也就是开元十三年冯禅泰山。而贺知章也在同行的行列。在关于冯禅泰山的商议中,贺知章的一番话深得李隆基的心。】 这下轮到李隆基激动地涨红了脸了。 冯禅泰山,那是盛世顶峰之时该做的事情啊。 现在天幕直白将冯禅泰山的时间告诉他了,就在两年之后。 看来两年之后天下即将迎来大治,他李隆基冯禅泰山这举动也会被记到历史上,后人一定能看到,天幕会说吗?天幕一定会说吧! 李隆基已经开始激动地搓搓手了。 他好期待这次的天幕能延伸讲一些关于冯禅泰山的事情。 但他更希望能有一个单独的天幕,来讲他的丰功伟绩。 【在唐高宗时期也有过泰山祭天,当时的唐高宗带着武皇后,韦氏一同在泰山脚下祭天。但我们知道,李隆基一向讨厌女性干政,这点在他和太平公主斗法的时候就能看出来。】 【张说也是一心忠于李唐皇室,他虽然为奉太平公主的命令给上官婉儿编撰诗集,但从政治角度出发,他是和李隆基站在一边的。他也不喜欢女性干政,所以他说:“高宗带妇人参加泰山祭天,陛下祭天可千万不能学,不能按照高宗的祭祀流程来。”】 【这话李隆基认同吗,他认同,但是不按照旧时流程按部就班祭祀,总要有个公之于众的理由吧?张说的说法太直白了,没格局,显得他没有肚量,太小家子气了,所以他虽然那不想按照高宗时期的祭祀流程,却也不想用这个借口。】 [我说李隆基你不要太离谱了,你把婉儿墓给毁了的时候可没想过面子不面子的。] [好不要脸啊?他还知道得要面子呢?] [李隆基才最没格局和肚量了。] [难道他觉得弃城而逃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最离谱的难道不是他们君臣都以为武则天能走到皇帝的位置上,是因为沾了老李家的光去祭天了吗?] [承认女性也不输男性那么困难吗?承认武则天她确实有能力那么困难吗?] [祭天要真有用,大家都泰山底下拜拜好了,轮班儿当皇帝。] 李隆基手也不搓了。 什么天幕讲讲泰山封禅,什么单独出个天幕讲丰功伟绩。 去他的单独一个天幕! 快住嘴吧! 他的脸彻底成了猪肝色。 这回是气的。 轮班儿当皇帝,快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愚民!这群愚民! 对泰山没有敬畏之心,对皇帝也没有一点敬畏之心! 第52章 (视频) 李隆基:我又要挨骂了 【李隆基想在泰山封禅, 但是又不愿意按照高宗时期的礼制来。既然张说给出的理由不能让他满意,总会出现一个人给出一个让他满意的借口。这个人就是贺知章。】 【根据《旧唐书》的记载,贺知章说:“陛下享君位于山, 群臣祭祀位于山下,诚足以垂范来叶,为变礼之大者也。”他认为君臣祭祀的对象不同, 所以君王应该站在山上, 群臣应该站在山下。这个理由就比张说给的那个要合理多了, 传出去也不会落一个没度量的名声。】 [他在那个时候有没有这个名声我不知道, 反正现在我是知道他没啥肚量了。]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 [讲道理,藏着掖着的事肯定会被发现。] [我要是李隆基, 我肯定不……不不不, 我不当李隆基,会被骂的,我心理素质不行,不知道李隆基心理素质好不好。] 李隆基的心情实在是算不上美妙。 后人对泰山难道没有敬畏之心?此前那么多功绩满身的帝王在那里封禅祭祀, 后人难道没有皇帝吗? 他们的皇帝会允许他们发表这样的言论吗? 贺知章正打算拿笔把天幕所说的全都记下来。 若天幕所说皆为属实,那两年之后陛下就会有到泰山封禅的念头, 那个时候他需要说出这番话来。 哦, 不对。 贺知章又停下了笔杆子。 或许被天幕这样背刺, 陛下再找这样的借口应当欲盖弥彰了吧?毕竟现在整个长安, 甚至是各地方都知道了这件事。 知道了未来的陛下或许是想藏着掖着的这件事。 想象一下若是自己站在陛下的位置上, 死死隐瞒的小心思被那么多人知道, 贺知章觉得老脸丢尽。 贺知章抬眸看了看高位上的李隆基。 沉稳、踏实、面无表情。 真稳重啊…… 贺知章最后摇摇头。 天幕还说他是有大心思大智慧的人, 真正有大智慧的当属陛下啊。 瞧瞧这临危不乱, 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 他被天幕背刺后是做不到的。 看来他还需修炼。 贺知章不知道的是,在他往李隆基那个方向看去的前一分钟,李隆基尚且还不是这番表情。 在被天幕背刺多次之后,李隆基制作了一个稳重的面具。 在下意识的恼怒之后,他有意识把这个面具给搬了出来。 假装不在意的模样,大家就会以为他真的不在意。 在被天幕背刺多次之后,李隆基的心理调节能力也有着突飞猛进的进步。 【现在贺知章什么都有了,权力、名声还有皇帝的宠幸。或许有人认为,跟随皇帝到泰山封禅,为皇子之师就是文人荣耀加身的顶点了。不,不止。贺知章用亲身经历告诉众人,这里还不是他仕途的高光时刻。】 【纵观历史我们可以发现,每个为官的文人武将,他们都有独属于自己的仕途顶峰。在登上这个仕途顶峰之后,他们在官场上的道路就在往下走了。就像张嘉贞,他的顶点就是登上宰相之位,此后深陷他弟弟贪污的泥淖之中,再没有登上宰相的位置,也再也没有获得皇帝的恩宠。】 张嘉贞恍恍惚惚抬头。 天幕已经有一些时候没有提到他了,现在一说起他就是要给他剧透整个人生吗? 这尚且还是陛下因他重回长安而给他举办的宴会啊? 在他的宴会上,天幕告诉他,他再也不能做一个重新登上宰相之位的美梦,也再也没有办法获得皇帝的恩宠。 天幕用平淡的语气把血淋淋的现实剖开给他看,这真的合理吗? 没有人来为他发声吗? 这是他张嘉贞的宴会啊? 张嘉贞大大的眼睛里大大的困惑。 【不仅仅是张嘉贞,几乎所有的为官者都是这样,他们有了权力便很难坚守本心,金钱和享受在诱惑着他们。又比如那个宇文融,经他手的钱财那么多,这双手又拥有这么大的权力,理所应当的,他一旦走上贪污的道路,贪污的就是巨额财产。】 而这话宇文融是听不到了,在天幕第一次提到清理黑户问题有隐忧的时候,他就已经被陛下派走去处理问题了。 但这话让张嘉贞心里舒服多了。 是嘛,背刺就不要逮着他一个人背刺。 他失去的仅仅是宰相的位置和皇帝的宠爱,而宇文融失去了什么,他失去的可是自己的仕途啊,他被流放了呀。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在对比与伤害宇文融的过程中,张嘉贞难得觉得自己这结局已经不错了。 但天幕接下来所讲的贺知章的结局,让他产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 是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张嘉贞深受了重伤。 【李隆基给与贺知章的荣宠,一直到贺知章辞官返乡的那一日都未曾终结。如果你能来到天宝三年的正月初五,或许你会亲眼看到万人空巷的盛况,体会贺知章在当时的极高的声望。】 【九五至尊的皇帝李隆基在长安东门设宴,亲自为贺知章饯别送行。同行的不仅有当时的太子,还有当朝宰相,以及三十几位身处朝廷中心之位的官员。这是贺知章政治上的影响力。同时,贺知章返乡也惊动了整个长安的文化圈,所有文人放下手里的事情,一同为贺知章送行。】 【唐朝是诗的国度,贺老辞官返乡,怎们能没有诗相送呢?贺知章是实打实陪着李隆基从开元初期一路走过来的。尽管此前贺知章并不是那样突出,但他公心一片,又才情出众,现在就要离开长安,恐怕这一走就是天人永别,李隆基怎么能不怀念呢。】 【于是李隆基借着酒劲,诗兴大发,为贺知章赋送别诗一首,题为《送贺知章归四明》。】 【遗荣期入道,辞老竟抽簪。岂不惜贤达,其如高尚心。寰中得秘要,方外散幽襟。独有青门饯,群僚怅别深。】 【爱卿啊爱卿,你无功名利禄之心,心向道教,朕都明白,朕也支持,可你在朝中陪了朕数十年之久,朕舍不得啊。】 【舍不得的不单单是李隆基一人,有群臣,有长安的所有文人。于是这首诗仅仅是只是一个开始,群臣和文人接二连三吟送别诗,给贺老践行。】 【唐玄宗令人将所有的诗编撰成册,亲自为这册送别诗写了序文,将这册饱含所有人依依不舍惜别情的史册,郑重其事交到了贺知章的手里。】 【此时,贺知章面前是阔别已久的故乡,背后是亲眼目睹的大唐盛世。八十六岁的贺知章站在人生最后的路口处,满身的荣耀。而此刻,他将带着这满身的荣耀回他阔别五十年之久的家乡。在长安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他踏上了回乡的路。贺知章真正做到荣归故里。】 【而他充满传奇的一生到这里还没有结束,他要在文坛上留下属于他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想哭了怎么回事?] [荣归故里……谁不想这样荣归故里啊。] [到今天我才知道贺知章有多牛逼。] [居然到这里他的人生都还是在走上坡路……] [坐了二十年冷板凳的滋味不好受吧?] [要是没有那二十年磨他的性子,他怎么能在后面的三十年明哲保身呢?] [我哭了,突然想到之前看到一句话,每个人的花季都是不一样的。] [不要因为别人都交了答卷而着急。] 天幕说到现在,无论是那些嫉恨贺知章荣耀满身的,还是那些将自己代入贺知章,期望有朝一日能像他一般的人都沉默了。 张嘉贞也沉默了。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过大,有的就不会是愤愤不平,而只有沉默。 上天在贺公入仕二十年才给了他一个机会,而就抓住了这一个机会,一直走到了最后。他好像为了这个机会等了二十年,也好像是为了抓住这个机会而蓄了二十年的力气。 反观他呢? 没当上宰相之后满心想着提携身边亲近的人,结果他最亲近的人因贪污反而害了他。 陛下给他机会了吗? 给了。 他坐到宰相的位置了,可他在那个位置上想的也只是兄弟扶持能走地更远,完全没有做出什么突出的政绩。 或许张说将他拉下宰相之位,仅仅只是加速了他罢相的进程。 如果这世上没有张说,他或许不会在两年前罢相,也或许不会在两年前离开京城。 可如果没有张说,他就能留住宰相的位置吗? 不能的。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个干不出政绩的宰相是不能长久坐在百官之首的位置上的。 在此刻,张嘉贞一向骄傲的肩膀低垂了下来。 时至如今他才真正明白,兄弟提携是无法在官途上走的长远的。 贺公他有兄弟间的扶持吗?他没有,可他每一步走的都很慢,都很稳,都很扎实。 真正有的应当是一颗为公的心,还有那可记录在史是政绩。 张嘉贞看了一眼张说。 就像张公,的确,张公很令人讨厌,溜须拍马又善于钻营,还搞背地里使绊子的一套,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张公的政绩是可以列成数条被写在史册上的。 就像天幕说的那样,无论在军事上、政治上,亦或是文化上,张公都做好了那个领头人。 或许陛下想要的宰相就是这样的吧。 陛下在多年前也给了他一个机会,可他没有抓住。 大殿是难得的安静。 此时神音不再讲话,天幕之上放的是群臣折柳送别的画面。众人酒酣耳热,举杯击箸,更有站立起身,高声作诗之人。 被众人拥簇的老人头发胡子花白,眼含热泪。 虽画面之人与贺公不是一个模样,但众人知道,那就是后人眼中的贺知章。 天幕响起的乐音悠扬抒情,大殿众人全都被代入了画面中的情境。 这日,是贺公在长安的最后一日了。 这时候的贺公已经八十有六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别山高水长。 没有青山不改,也没有绿水长流,这次离别,就是永别。 李隆基也沉默了。 离贺知章辞官还有二十一年。 二十一年,似乎是很遥远的时间。 可李隆基仔细看了看贺知章那已然泛白的鬓角和胡子,总觉得眼前的贺知章,和天幕上那八旬老人的影子重合了。 他开始怅然,怅然贺知章的离开。 “独有青门饯,群僚怅别深。”原来贺知章离开京城那日,他会如此作诗。 于是李隆基倒了杯酒,对着贺知章遥遥举杯。 贺知章连忙起身,拿着酒杯与李隆基的隔空相碰,接着一饮而尽。 怅然的不单是李隆基一人,在李隆基拿起酒杯之后,接二连三有人难以抑制心中喷薄的情绪,也把酒杯举了起来。 贺知章又倒了一杯酒,回敬众人。 开元十一年和天宝三年的时空好像别一个小小的天幕给打通了。 天宝三年,百官在长安城门,在李隆基的带领下为贺知章一一赋诗。 开元十一年,百官在大殿内,也是在李隆基带领下为贺知章一一敬酒。 开元十一年,百官都还年轻,宰相也还没换,贺知章没有年至八旬,李隆基也没有走向昏庸。 一切都是未知数。 李隆基将酒杯放下,心中的怅然又转换成另一种情绪。 这二十年的巨大时间跨度又开始让他恐慌,他开始恐慌那个时常被天幕提起的安史之乱。 这像一把刀一向悬挂在他的脑袋上,他整日提心吊胆,不知道这刀什么时候就要落下来了。 他将手里的笔记拢了又拢,决定晚上把之前的笔记再拿出来看一遍。 所有人又看向天幕,期待天幕接下来还会说些什么。 “他充满传奇的一生到这里还没有结束,他要在文坛上留下属于他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若这般满身勋章地荣归故里都不算是浓墨重彩,那他们想看看,怎样的成就才算是浓墨重彩。 【贺知章两首最著名的诗歌都是他在反乡的过程中写的。天宝三年,他辞官返乡,百官相送后,他踏上回乡之路。他需要先坐船经过南京、杭州,然后顺着官河到萧山县城,再坐船去南门外潘水河,他的旧宅就在那里。】 【在一月离开京城,光在路上就花了一个月。二月早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贺知章离开官场,不需要再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地维持他原有的位置,他的心情是开阔明朗的。】 【河岸两侧重者垂柳,万物复苏的季节,柳条也抽出嫩芽,伸展开枝叶。带着生机的气息被微风挟着,直直地往缓缓行驶的大船扑来。于是浓浓的春意就这样,和辞官返乡的贺知章撞了个满怀。】 【贺知章因辞官返乡而欢欣,也为这早春而惊喜,于是他远望两侧嫩绿的垂柳,出口念下了流传至今的佳句:“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果然所有人离开了工作都会快乐,贺知章也不例外。] [我觉得有点好笑,在朝堂没写出传世的名句,回家的路上一下就蹦出两首,可见朝堂真的是压抑的地方。] [救命,只有我才知道,这首诗也是贺知章写的?] [前面的姐妹你不是一个人。] [这样显得我好没文化,我都会被,但是都不知道诗人是谁。] [前面的应该是小时候背诗就不爱背诗名和作者吧?] [这首诗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咏柳》] [对对对,好朴素的名字,好朴素的诗。] [不朴素也不能在我幼儿园的时候就让我开始背啊……] [贺知章的诗就是有一种大道至简的感觉,小时候背起来痛苦,现在只觉得简单又舒服。] [也许贺知章回乡的时候,心情也是这么朴素和简单吧。] 大殿百官挠挠头,作了首诗就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这诗的确是好,这不假,但是说的浓墨重彩是否有些夸张了? 毕竟贺公没有什么突出政绩,史册并不会因为贺公的一首诗,就对他大书特书吧? 【《回乡偶书》是贺知章另一首传诵度极高的诗。在经过漫长的回乡之路,他终于踏上了阔别五十年的故土。门口的树已不是儿时记忆里的模样,总坐在大树下的老叟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房屋有新有旧,新的只让他感觉陌生,单单看那些旧的,尚且还能找回几分儿时的记忆。】 【树下老叟换成了几个玩耍的稚童。贺知章身着一身长衫,年过八旬却也还是气度不凡的模样。稚儿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有的害怕躲到树后,但更多的大着胆子走上前,用当地的口音,七嘴八舌问这个老爷爷是从哪里来的,来乡里是要做什么呢?】 【此时的贺知章才感觉到时间如流水,倏忽之间这水就已从他身边流过了,那些熟悉的一切都已变得物是人非。这些孩子的乡音唤醒了贺知章尘封已久的记忆,他拄着拐杖,和蔼看着围绕在他身旁的孩子,用着与他们同样的口音告诉他们,我就是这里的人,我今天回家了。】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这无妨,大人们会告诉这些孩子,这个老伯“少小离家老大回”,他四十高中状元,如今荣归故里了。贺知章“鬓毛衰”也不要紧,他“乡音无改”,这群孩子虽未与他见面,却也知道,面前这个老伯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人。】 【他们有着同一个故乡。】 【时间如流水般走过,可流过的礁石会从锋利变至圆滑,流水流过,还有痕迹。】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是贺知章的回忆和怅然,而“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更带了几分豁达,这几十年的沧桑,在“孩子都不认识我了”的调侃中泯然散矣。几十年归来之后,他依旧是那个豁达不羁的贺知章。】 [想家了,我也很久没回家了。] [果然人在感情充沛的时候,才能写出好的作品。] [有感而发,文字里带着感情,才能打动人心吧。] [小时候从来没有感觉到这短短的四句诗中能有这么深刻的感情。] [小时候能懂什么,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 [小时候还抱怨过语文的意义在那里,现在想想觉得挺好笑的。] [意义可能就在我回家的那天,坐在那种破旧的大巴车里,摇摇晃晃往窗外看的时候,想起了这首诗吧。那一瞬间,理解贺知章写这首诗的心情了。] [是啊,现在哪个人不会背这首诗呢,所有人都会背。] 百官看着天幕,随着天幕的画面,从江河垂柳来到老叟稚童的身边。 他们像是也沉浸到了这样的回乡氛围。 在外考取功名效力朝廷,能有几个人能有这个机会回家去看看呢? 就是在罢官之后回家,也鲜少能有人有贺公的心境吧? 毕竟几乎没有人能如贺公一样,引全长安的人相送。 若是更惨一些,因为被贬回乡,那才真的是贻笑大方。 羞愧都来不及,如何有这样开阔的心境作诗。 此时此刻,百官终于明白了贺知章的心境是怎样难得。 他像莲花一般身处淤泥而不染半分尘埃。 那颗心,那份最初进官场的心境,始终被他保存地很好,时至多年之后散发着如珍珠一般璀璨的光芒,这是最难能可贵的。 可贵的不仅仅是贺公的境界,更是后人能口口相传贺公的诗啊。 逢人生知己可谓人生幸事之一,在千年之后,以短短的四言小诗为媒介,贺公的心意被千千万万的人都知道了。 千年后,他们都读懂了贺公的诗。 众人唏嘘感怀。 张说也在与众人一同唏嘘感怀。 但这唏嘘感怀之中,怎么都夹杂着一丝不能抹去的心酸。 唉,后人只记得贺知章,为什么没有人记得他张说呢? 他尚且记得最开始天幕出现,说要讲讲张说的时候,后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冒出困惑的脑袋。 张说是谁? 怎么能不知道张说是谁呢! 张说喝着闷酒,想着想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他为了宰相这个位置耗费心力,为了朝廷耗费心力,为了整个盛世大唐耗费心力,他怎么能不被后人记住呢? 他自问不是贺知章那等洒脱不羁之人,他身陷官场,为利更为名。 他想让张说的名字被记录在史册之上,想让张说的名字也能和姚崇一样,被排在四大贤相的行列,还想让他张说写的文章同样也能被后人口口相传。 张说闷闷不乐,又是一口酒灌下去。 苦酒!报喝。 【无论是在军事上,还是在政治上,亦或是文化上,张说都做好了一个领头羊应该做的。贺知章的诗只是开始,而不是终结。后面有机会的话,再给大家讲讲唐朝的其他文人。这里回到张说身上,我们说张说设立书院、举荐文人,完全尽到了一个文坛宗师的职责。】 张说停下喝苦酒的动作。 嗯? 夸我? 天幕说我做的很好,完全尽到自己的职责。 张说坐直了,挺直胸脯。 天幕说的对。 他不能颓废喝苦酒,要有一个文坛宗师该有的样子。 说到口口传诵,他张说的文章也确实有些晦涩难懂,让稚儿去背着实有些困难。 但他相信,后人一定有人在看他张说的文章!一定! 【张说全力发展文治的时候,文化全力往前跑,但这时有一个人伸出小脚,踹了文化一脚。这一脚不要紧,把属于我们国家的文化踹到日本去了。】 【这个人是谁呢,是李隆基。】 李隆基感觉到天幕传来一股幽幽的不祥之气。 形式不大对劲,他可能又要挨骂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张说篇幅可能有点多,一是因为我是按照时间线来写的,张说做宰相时间比较久。二是张说处于的时间段比较重要,封禅就是开元盛世的顶点了,这之后一直是滑坡状态,在这个时间段就需要把文化引出来了。还有一点是,张说关系网大,从张说延伸出来的人有些多。本来想从贺知章引出李白,但是想想还是放在后面,不能太草率。 明天日万。 第53章 (视频+后续) 李隆基:我秃了 【《兰陵王入阵曲》, 在唐朝被唐玄宗所禁,到了宋朝已经彻底失传了。而《兰陵王入阵曲》被传到日本后,却被视为正统雅乐而长久传承着, 一直到今天日本仍旧保留着这支乐舞,且在这首乐舞的传承中有一套非常严整完备的“袭名”、“秘传”制度。】 【在日本的重大节日,像相扑大会、赛马节会等都会表演《兰陵王入阵曲》, 在一年一度的春日社上, 这首舞曲更是被排在所有古典乐舞的第一位。】 【这首乐舞传到日本, 肯定是要迎合他们本国人民大众的文化口味的, 所以这首乐舞被改编了。现在我们所能看到的《兰陵王入阵曲》,在舞上,它的仪式感大于戏剧性, 在乐上, 缓慢凄凉代替了慷慨激昂。】 【除了那些唐乐之中会出现的羯鼓、笙、钲等乐器,还有独舞人冠顶的伏龙,以及赤色两裆的装束,我们很难从这首乐曲中找到本国的影子, 在欣赏这首曲子的时候,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 我们都很难有一种文化认同感。】 【因为这首曲子到了宋代已经彻底失传, 所以很遗憾, 尽管《兰陵王入阵曲》是从我们国家传入日本, 但复原这首曲子的研究工作, 我们还是只能依托于日本的文献资料。时至如今, 我们再也听不到最初属于我们中国版本的《兰陵王入阵曲》了。】 【而造成这续的一切的起因, 都是李隆基的那句“非正声”。】 【《旧唐书》记载:“歌舞戏, 有大面、拨头、踏摇娘、窟垒子等戏。玄宗以其非正声, 置教坊于禁中以处之。”】 【这其中的“大面”就是《兰陵王入阵曲》的演出形式,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解释,就是带着木制面具演戏。】 [!!我们国家的文化还要靠日本传承?] [好的李隆基,我对你的讨厌又多加了一层。] [这都是传统文化啊,说禁就禁,合着文化发展就必须是读书人的事情呗?] [歌舞也是文化啊,痛心疾首。还不让我这种没文化的人找点乐子吗?] [古代人好惨,识字的人不多,李隆基还要把他们这点乐趣给剥夺了。] [不过唐朝的戏曲小说都还没繁荣起来。] [就李隆基这态度,能繁荣起来也是真的有鬼。] [非正声?那什么才是正声,李隆基你告诉我,什么才是正声?] 李隆基满脑袋都是:完了完了又被天幕骂了。 接着满脑子换成:赶紧做点什么补救一下吧。 最后满脑子空白:《兰陵王入阵曲》被禁了?我没有干过这个事情吧? 李隆基恍恍惚惚,让他操心的国家大事实在是太多了,禁一个小小的歌舞实在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事情。 他是真的没有找到和这个入阵曲有关的记忆啊。 既然他想不起来,想必他应当还是没有禁的吧? 是这样吧? 那只要后续他不犯这个错误就好了! 想明白的李隆基开心了。 但在他身后的高力士贴心提醒他:“陛下下过命令,散乐巡村,特宜禁断。如有犯者,并容止主人及村正。决三十。所由官附考奏,其散乐人仍递送本贯入重役。” 高力士不愧是李隆基的贴身秘书,李隆基不记不得的事情,他帮李隆基记着呢。 李隆基得意的笑就这么凝固在了脸上。 他还下过这个命令呢? 完全没有这个记忆了。 百官一时也说不清禁这舞曲究竟是好是坏,毕竟对他们来说,这样的舞曲禁或不禁,对他们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们没有和普通百姓并不处在同一个阶级,无法共情底层百姓。 就是保留了这个舞蹈,对大唐的发展好像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增益。 [我只是觉得很痛心,我们自己的文化,不能由我们自己弘扬和发展。] [《兰陵王破阵曲》的研究真的很困难,史料十分难找。] [我只想我自己国家的东西不要流落在外。] [我懂文化交流,也懂各国友谊,但是我就是很生气啊。] 百官沉默。 原来陛下的一个举动,对后代的影响如此深远吗? 因禁此曲,所以此曲流落在别的国家。 像一个离开故土的孩子再也没有办法回到家乡那样是吗? 百官咂咂嘴,心里不大是个滋味了。 自己的东西到了别的国家这是什么道理。 天下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有感觉了,有点感觉了,已经开始感觉陛下此举不大妥当了。 [尤其还是日本啊,每一个国人都不会忘记的历史吧?] [前几天刚去纪念馆,几乎所有人都穿着黑色衣服,还有人手里拿着白花悼念,所有人都没忘记。] [这都不是交流不交流的问题了,仇恨buff叠满了。] [南京大屠杀,万人坑,日本杀了我们国家那么多的人,手段之残忍触目惊心。] [所以再问一次,为什么要把我们自己的文化给禁掉啊,就是因为并非正乐?这理由我跟本没办法接受。] [呜呜呜呜,再也看不到原版的《兰陵王破阵曲》了,没有了,全没了,也不知道因为古代禁这个禁那个,到底失传了多少东西。] 百官震惊。 原来是是有血海深仇?! 那这样来说本国文化就更不能由外人传承了啊! 百官:更有感觉了,已经开始生气了。 他们虽然并不是很需要这个乐舞,但他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乐舞流落到其他国家去。 听后人的意思,他们好像很喜欢这首乐舞? 虽然他们没有明白后人为什么喜欢,但是,他们子孙后代喜欢的东西,一定要留下来给他们! 孩子喜欢,那就拿给孩子哄孩子开心嘛! 孩子想看兰陵王戴面具舞长剑,那就给他们看嘛! 所以现在再看看陛下把《兰陵王破阵曲》给禁了的举动是有一点不妥吗? 那是非常不妥啊! 这天幕既是来自一千三百年之后,他们的史册由这些人保管,他们的历史由这些人铭记,这就说明这些人是他们的后代! 现在,他们的后代被欺负了。 还挨打了,被摁在地上锤,被揍地那么惨。 一些血气方刚、脾气暴躁的武官已经开始想锤桌子了。 这是欺我大唐无人? 那些都是我们的孩子,岂是其他国家想杀就杀的! 此时一群武官焦急看着天幕,恨不得把把天幕扒开一条缝,自己带刀钻进去。 武官:我究竟得去看看是哪些不知死活的欺辱我的子孙! [日本是什么啊,日本在唐朝是倭国啊。] [日本在唐朝的时候从我们国家学了好多好多东西。] 倭国! 那个在白村口之战被打成瘫子的倭国? 后人是在跟他们开玩笑吗? 被倭国欺负了? 倭国者,古倭奴国也!这甚至都不配拿来跟他们大唐相提并论。 这这这,被那群小矮子欺负了? 现在不止武官,文官也坐不住了。 他们一个个气地脸红脖子粗。 李隆基把桌子拍地邦邦响:“欺我大唐无人啊!” 一时间,大殿沸腾起来。 “如何能输给倭国呢?” “上啊,你们拿着刀枪上啊!” “不要害怕!怕什么呢?” “我的后代们如此脆弱了吗?” “这一千三百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不能来一个后代给我讲讲!” “我虽老矣,却仍有一战之力,孩子们不行,我提枪上马也要再给后代打下一片盛世!” “怎么办,怎么才能帮助我的后代们?” “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们被欺负啊!” 有武官问文官:“我把兵法和作战心得都写下来留给后人如何?” “我觉得这是一个办法!” “可是我文采不行,我怕后人笑话。” “我执笔,你来说,我润色!” 更有些异想天开盼望神迹降临。 “既然天幕都能出现,那能不能把我们武将和士兵都带过去。” “我们帮孩子们打完架就回来。” [呜呜呜呜,看不了《兰陵王破阵曲》] [呜呜呜呜,一个破阵曲还得靠日本研究。] [呜呜呜呜,那是我们的文化,兰陵王是我们的历史。] [呜呜呜呜,李隆基为什么要把它禁掉,我讨厌李隆基。] [呜呜呜呜,第一次知道,哭了,好难受。] 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大老爷们,又硬生生安静下来。 “呜呜呜呜是什么意思,是哭声吗?” “孩子们……哭了?” “后人们会听到我们在说什么吗?” “会不会听到我在骂他们?” “哎呀,我这不是骂孩子们,我只是痛心,只是痛心啊。” 一群叱咤官场,一百八十个弯弯肠子的文官,还有一群骑马拿枪,不服就干的武将们齐齐麻爪了。 完了,不会真听到他们骂人了吧? 他们把后代骂哭了? 孩子哭了怎么办。 孩子哭了都是塞给奶娘,他们没带过孩子啊。 天幕上这些哭了的后代塞给谁啊? 第一次,李隆基在被背刺后没有产生什么恼怒羞愧的情绪。 “哭了,好难受。” “呜呜呜呜,李隆基为什么要把它禁掉,我讨厌李隆基。” 他看着后人的眼泪快要溢出天幕,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唉,怪他,不就是《兰陵王破阵曲》吗,他虽然确实没有感觉到有哪里好看的,但是孩子们喜欢,留给他们就留给他们吧。 讨厌他就讨厌吧,应该留给自己孩子的东西,被其他孩子拿走了,是他不好,是他做的不对。 《兰陵王破阵曲》不禁了。 先前只是禁止公开演出,但是仔细找找,这舞曲肯定还是保留下来了的。 【在文学理论上,文学被分为三类,通俗文学、严肃文学和纯文学。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阳春白雪的文化,更需要下里巴人的文化,普通大众的文学趣味也是需要满足的,无论是哪种文化,高雅的也好,通俗的也罢,只要是好的,是带有我们民族特色的,都应当去传承。这种传承的断层,或许是我们遗憾至今的原因。】 李隆基静下心来,仔细思考天幕说的话。 普通大众的文学趣味也是需要满足的。 无论哪种文化,高雅的也好,通俗的也罢,都应当去传承。 此时李隆基依旧不太明白那些通俗文化传承下去的意义。 但是那些文化要是不传下去,后人们又该哭了。 满天幕的呜呜呜,吵地他头疼。 那便传下去吧。 【从这方面来说,盛唐的文治并不是彻底意义的文化全面发展,唐朝的文化发展着眼在上层的知识分子。但无论是怎样的发展,那个诗香四溢的盛唐在这里已经有了雏形,台子已经搭好了,下面只需要等待那些诗坛的重量级人物,在历史潮流的推动下一个个走上这个舞台了。】 【最后我们评价一下张说在这军事、政治以及文化三个方面的成就。】 张说放下闷闷的苦酒,并停止因为孩子挨打而和武官义愤填膺的交流。 天幕说到重点了。 他嗅到了夸他的气息! 张说像幼儿园周五放学等老师发小红花的小朋友,坐地端端正正。 【张说在这个时期做的事情,实际上是可以跟开元初姚崇的“十要事说”对比的,姚崇在开元初给出了一个明朗的发展方向,而到了张说这里,这个方向就更加精细化了。张说从三条路出发,改正了这十年来大唐发展出现的一些弊端,从而把大唐引到了一条更加繁盛的路上。】 【在唐朝走向繁盛的道路上,张说这个宰相不可替代。】 张说心里无限感怀。 天幕又说起了姚崇。 可在这次和姚崇的对比中,他张说第一次没有落于下风。 他和姚崇斗了一辈子啊,没回都是以他摔跤作结。 他以为自己这一生或许没有机会能超过姚崇的成就了。 现在……也没超过。 但是持平也是很好的! 他是一个懂得感恩和知足的人。 若是他后期能保持住现在的状态,更努力一点,或许有机会超过姚崇也不一定啊。 张说美滋滋地想。 【若是他后期能保持住现在的状态,更努力一点,后世评价也不至于急转直下。】 天幕一句话,打醒了美滋滋的张说。 这一巴掌把张说给打蒙了。 天幕这是什么意思? 是他以后不努力的意思吗? 什么叫后世评价急转直下,天幕你说清楚啊。 【至于张说为宰相后期都干了什么,这个问题就留到下个视频再为大家解答。我们下期见。】 天幕说完这句话就缓缓消失了。 留下张说一个人呆愣坐在那里。 清醒过来后,张说着急地不行。 天幕你回来啊,你说清楚什么叫后世评价急转直下,你快告诉我,后面我都做了什么事啊? 你跟我说,我改还不行吗? 我会改啊,你快回来! 你回来! 随着张说在心里歇斯底里的呐喊声,天幕最后一丝光晕也消失了。 百官齐齐看向张说,没有别的意思,全是同情。 李隆基站起来活动活动自己发麻的双腿,然后走到张说那里,郑重其事拍了拍他的肩膀,饱含深意看了他一眼,然后离开了。 张说一向没有姚崇会猜李隆基的心思。 他险些哭了。 天幕不给个准话也就罢了,陛下您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也不说话? 突然拍我的肩是何意,是告诉我办错事就吃不了兜着走的意思吗? 百官收拾收拾自己的笔记,从张说身边走过的时候,都给张说的肩膀来了同情一拍。 张说表示自己不需要。 他心里苦。 又苦又害怕。 为什么天幕和陛下都不给他一个准话- 张说因为天幕说话说一半,已经接连几日愁眉苦脸了。 但此时宇文融的状态比之张说也好不到哪里去。 此时的宇文融眼底的黑眼圈已经要拉到下巴了。 他头发乱糟糟,没有认真打理的模样,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气息不仅让生人不敢接近,和宇文融熟悉的人看了也要绕道走。 但总有人避不开这个连路过的狗都想踹一脚的宇文融。 比如他手底下那十个劝农判官。 宇文融闭了闭眼睛,陛下的话犹在耳畔。 三十日之内处理好清查黑户留下的隐忧。 三十日之内,哈哈。 真当他能连轴转。 他不好过,手下那群给他惹事的劝农判官,也不能好过。 此时宇文融已经忽略了自己默认同意他们数据造假的行为,他满心堵着一口气,每天都想找出气筒子。 今天掌管幽州的劝农判官是他的第一个出气筒子。 “幽州已经处理好了?” 劝农判官哆哆嗦嗦:“之前被拉进黑户名单的白户已经放出一半了,不算他们的新税税收,剩下的一半约莫两日就可完成。” 宇文融把眼睛睁开,像是看透了他一般幽幽开口:“出了什么问题?” 劝农判官腿一软,跪下来:“但是因为百姓看到了天幕,已经知道了多收新税的事情,尽管我们把白户放出来,依旧有百姓抱怨。我怕……” “怕什么?” “我怕引起民愤。” 宇文融头顶的怨气更重了。 民愤民愤,天天就想着民愤。 “这该是那些刺史关心的事情,你只需要做好交给你的任务。” 劝农判官低头不敢说话。 他本来也没想把这件事说出来,但刺史总在他耳边念叨。 且,现在各地方的刺史都心生不满了…… 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来。 但无论有谁不满,担心的闹出的民愤也没有闹出来,宇文融并不把各地方刺史的好恶放在眼里,仅仅三十日就要把之间那弥天大坑给补上这件事已经让他心力交瘁。 但完成这件事后他尚且还不能休息,他快马加鞭往京城赶去。 宇文融只在心里默默祈祷着陛下不要听天幕之言而在此时就降罪于他。 想到天幕,宇文融的牙就开始痒。 妖言惑众的东西,他就不信他宇文融已经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还会走到被流放那一步。 天幕出现就是说明盛唐不该灭,他宇文融一世英名也不该落得如此的结局。 他身在官宦之家,却因为祖父之罪被牵连至深,年轻的光阴全蹉跎了。 那种被瞧不起的眼神,他再也不想看到了。 想着,宇文融更快地赶路了。 一些错被上了黑户的百姓抱怨归抱怨,但到底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损失,民愤最终没有酿成。 但没有损失不代表他们没话说,他们还是要说。 此时全国各地的抱怨不仅仅来自于那些被误上了黑户的白户们,还有另一批抱怨之声也甚嚣尘上。 在各地设置的募兵处,愤然之声此起彼伏。 “什么?我不能进,我一顿吃五碗饭,我单手举一口缸,我为什么不能参军!” 孙六原本是游手好闲的小混混,靠着当打手、霸凌弱小抢钱过日。 但这钱毕竟拿不稳当。 于是他把目光转向了募兵处。 听说这募兵处给天子雇兵,是为皇帝干活儿的。 只需要能打架就行,不需要自己买兵器,也不需要自己带干粮,只要能过他们的检测,每月还有月俸拿。 孙六搓搓手,想想每月的月俸,哈喇子都快淌出来了。 打架,可以,打架他在行! 套麻袋,大棍棒,这流程他很熟悉。 这不简直就是为他孙六量身定做的好事儿吗?真是天上掉馅饼,只为砸他孙六啊。 要是能抓住这个机会往上爬,能混个什么官儿当当也未可知啊。 孙六拍了拍魁梧的胸,雄赳赳气昂昂往募兵处去了。 坐在那里登记的是一个看着手不能拎肩不能扛的文官儿。 孙六上前,用手敲敲他的桌子,颐气指使:“报名。” 文官看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 但奔着自身的职业道德,还是问了他:“姓名,户籍,祖上三代姓名,都报一下。” 孙六脸上不耐烦。 是他来当兵,又不是他爹来当兵,闹呢? 但他虽然限入日后飞黄腾达的臆想,却也还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或许是个官儿,而自己还不是。 于是他老老实实把交代了。 接着,他脸上的不耐就变成了目瞪口呆。 只见这瘦弱的文官儿报了厚厚一沓的书上来,不知道根据什么精准翻到某一页。 书上那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地他头疼。 但这文官显然是不头疼的,他还津津有味。 “孙六,孙二蛋,孙大虎……嗯,没撒谎,是的。” 孙六嗤笑,他当然没有撒谎。 但这文官的下一句话让他怒火顿生。 “你条件不符,不能进去,走吧。” 孙六想砸桌子:“为什么!” 文官看他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模样,把档案上的内容字字句句读给他听。 “孙二蛋,也就是你父亲,天授元年触犯大唐律例第六十八条,被关了两年。此后仍不知悔改,依旧犯法,太极元年又进去了,这回就出不来了。” “你,孙六,六年前偷窃进了大牢,第一次偷的是个平头百姓,关了不久就被放出来了。三年前又偷,这回踢到铁板,被关了整整三年,刚被放出来,是也不是?” 孙六怒了:“不是说了只要会打仗就行吗?你管我进不进大牢!” 文官笑了,指指一旁拓印下来的告示:“你再看看,现在添新要求了,祖上三代不可有犯法记录。” 孙六不识字,现在更恼火了,他抡起拳头就想往这弱鸡般的文人身上砸,结果那拳头被牢牢握住。 孙六抬头一看,一个比他魁梧一圈的武将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似笑非笑看着他。 孙六的身形在他的对比之下显得格外渺小。 “你打朝廷命官?我看你刚出大牢,皮子又痒了吧?” 武官晃着拳头磨着牙。 孙六当那还敢说话,也不敢把文官当弱鸡了,瘟鸡一般夹着尾巴就跑了。 武官看着他的背影哼哼两声:“摆威风摆到你爷爷头上了,不知死活。” 我都不敢对他脸红脖子粗,你还敢给他脸色瞧。 文官瞟了一眼卷宗:“他爷爷孙大虎,因为杀人也蹲大牢了,死里头了。” 武官当即傻眼:“呸呸呸,俺乱说的。” “陛下加了募兵要求,来的人是不多的,但我瞧着各个都是好的。” 武官看了一眼名册:“人不多,但也够用了。” 接着能有两个文官那么大的武官脸上难得露出羞涩的模样:“那个兵书,俺昨天又想了很多打仗的计策,你帮俺写上去。” 说着,羞答答从胸口掏出一本小巧的册子。 文官拿过,就这旁边砚台里的墨,根据武官的描述开始润色。 武官边说边碎碎念:“俺们的后代可真不行,小小的倭国都给他们打趴下了,那怎么能行,得给他们留点东西,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用,反正先写。” 一个在战场把大刀耍地虎虎生风的武官现在像个啰嗦的老妈子:“那些小娃娃都哭了,那哪成,那不成,一点没有俺们的风范,也不知道他们那会发生了啥……” “唉,俺这人啊就看不得别人哭,那些小孩儿在天幕哇哇乱叫。” “不知道陛下能不能把那什么破阵曲给放出来,还是别禁了,不然那群小娃娃又哭。” 此时坐在长安大殿中的李隆基早已拟好诏书。 《兰陵王入阵曲》不禁了,那些和《兰陵王入阵曲》一块禁了的曲目也一起放出来。 自己家的东西,好的不好的都得留给自己孩子。 让别人家孩子拿走,真不是个事儿。 李隆基看着拟好的诏书,心里有种莫名的快乐。 或许有朝一日,这些本没有流传后世的舞曲能重现千年之后。 一千三百年后,所有人都能看到《兰陵王入阵曲》最初的模样。 “陛下,宋宰相求见。” 宦官的声音打碎了李隆基的好心情。 宋璟怎么又来了! “就说朕不在!”李隆基本能回避。 宦官应了一声,准备出去通知宋璟。 但又被李隆基叫住。 “回来回来,让他进来吧。” 李隆基气鼓鼓坐直了,但还是整理了一下衣着。 穿着仪态这些小地方可不要再被宋璟抓小辫子了。 他也不想让宋璟进来,但既然宦官能进来通传,那就说明他在这里头。 宋璟又不是傻子他肯定能猜到。 让宋璟知道了,等到他下次再来见他,又要唠唠叨叨。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还是让宋璟赶紧唠叨完吧。 宋璟一脸正直进来了,先是惯例汇报工作。 公事公办,这期间李隆基不赌气,拿出皇帝应有的智慧,有问有答,一切都是那样相得益彰和完满。 但汇报完工作之后,宋璟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已经摩到起毛的纸。 他一丝不苟将其展开,开始了他的念经:“天幕所言,陛下约莫十年后或有违纲常伦理之举,天幕称其为“占儿媳”,此举恐酿大祸。臣既为陛下臣子,自当时刻劝谏……” 这样的劝谏李隆基已经听了多回了。 他知道,宋璟展开的就是他在天幕出现之时做的笔记。 李隆基双眼无神,直直看向前方,有一种不知生是何意义的迷茫。 这个杨贵妃到底是谁啊? 他真的不会占儿媳,怎么他说什么都没人信呢,天幕不相信,要邦邦给他来两棍子,他的好爱卿也不信,也要时时刻刻给他拧紧脑袋上的弦。 他感觉头上的弦已经很紧了,已经要把他的眉眼给吊起来了。 也许他的发际线也已经后移了。 他是不是已经不如曾经那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了? 这也许是后宫众位嫔妃都不爱搭理他的原因吗? 在李隆基感觉度过了漫长一个世纪那样久的时间后,宋璟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念经。 他往李隆基的头顶看看,似乎能看到那根无形的弦又紧上不少。 他很满意,行礼告退后潇洒离去。 李隆基喝了口茶,像是经历的一场大战。 唉,潇洒都是留给他的臣子们的,狼狈都是留给他这个做皇帝的。 他要去后宫,去温柔乡里醒醒神,再来处理政务。 李隆基心里想的很美好。 这回出现的天幕到底还是夸他居多,在讲文治的时候,提到了他许多的事情。 比如他作《霓裳羽衣曲》,又比如他多才多艺,会羯鼓会琵琶会笛子,再比如他马球打的也很好,还有他文采也是相当不错。 后人将他类比同时代的人,说他会很受欢迎,很得大家的喜欢。 李隆基摸出自己的笔记,翻到与之有关的那一页,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得意又满足。 啊,这才是令人愉悦的味道,这才是让人快乐的气息。 李隆基得承认,后人的这些话大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重点是这些夸他的话可不仅仅是他李隆基一个人看到啊,他后宫的妃嫔们也都能看到。 或许这能大幅提升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和形象,毕竟后人们无法看到他,无法听到他作的曲,无法听他吟诵诗,更不能听到他吹笛子打羯鼓弹琵琶,更更不能目睹他在马上打马球的英姿。 但是这些殊荣,他后宫的妃嫔们都会有! 李隆基是信心满满去后宫的。 可后宫这个“温柔乡”并没有给他想要的温柔。 赵丽妃久病未起:什么,陛下来找我?不见不见,病入膏肓,马上归西。 王皇后客气疏离:小心点儿吧,再不小心提前丢了后位。 刘华妃气若游丝:实在不是很想看陛下会弃城而逃的“英姿”。 李隆基心里郁闷,最终决定还是去武惠妃那里。 武惠妃聪慧机敏,很得他的喜欢。 但李隆基刚到武惠妃的宫殿,就被质问了:“占儿媳?我的儿媳?” 李隆基惊恐摆手:“不是这样的,你不要听天幕乱讲,她瞎说的,我怎会干如此有违纲常伦理之事,我不会的,爱妃你要相信我。” 武惠妃把李隆基的解释一手丢掉:“天幕至今还未出现过什么差错,那是神迹,那是预言。” 李隆基依稀记得天幕最初出现的时候,彼时他尚且不知道天幕是怎样会背刺人的东西,听着天幕讲他泱泱大国,看着天幕之上那一幕又一幕壮阔宏伟的画面,曾张臂喟然叹曰:这是神迹,这是预言。 李隆基为了哄武惠妃开心,什么好话都愿意说:“呸呸呸,什么神迹预言,爱妃可不要相信,等下次天幕,下次天幕一定会出现些言不其实的事情,以证朕的清白!” 李隆基举手赌咒发誓,心里却叫苦。 就是为了这话,他也不能按照天幕说的那个“昏君”的路子走。 他得走出一条明君的道路,走出一条和天幕所言不同的路。 武惠妃心里到底还有一丝余情,也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帝王,就是使性子也不能太过了。 最后到底还是作出一副被他哄好了的模样。 李隆基虽然哄好了武惠妃,但心里依旧是苦的。 他的后宫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一丝丝的改变。 天幕说的那么多夸他的话,真的没有一句入到那些嫔妃的耳朵里吗? 她们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李隆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开始狐疑。 难不成,真的是发际线的问题? 朕老了?也秃了? 李隆基在后宫里也没有找回应有的快乐,他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前朝。 封禅……天幕说封禅呢,天下太平,实现真正大治才会封禅。 站在泰山顶峰的滋味应当是相当美妙的吧? 但这时有其他人打断了李隆基对封禅的设想。 这人是黑眼圈没有最黑之后更黑的宇文融。 风尘仆仆的宇文融回到长安,在洗漱沐浴过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面见李隆基,和李隆基汇报工作。 这回李隆基学聪明了,他深知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的道理。 更何况他派了去监督宇文融工作的人呢。 光听宇文融一个人的汇报算什么,他要听两个人的。 于是,在宇文融慷慨激昂念完了准备许久的台词之后,有人进来了。 “此次白户黑户混杂问题基本解决,岁因时间仓促,每地都存在少许遗漏,但在臣的督查之下,已全数清算完毕。” 宇文融咬牙。 少许遗漏……真是鸡蛋里挑骨头。 他跟陛下汇报的是完全解决,完美解决,懂什么叫完美吗? 是没有一丝纰漏! 这是砸我的场子。 督查官继续:“但在幽州、青州、黄州……等地,百姓怨声不断,对此,幽州、黄州两地刺史不作为,对此宇文御史一视同仁。” 宇文融狐疑看向督查官。 张说选出的人能说好话?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有哪只母猪能上树了? 督查官微笑补充:“对这种或引起民愤之风,宇文御史一视同仁地,坐视不理。” 宇文融握了握拳头,牙更痒了。 他就知道,张说怎么可能不给他下绊子! 而他跟陛下说了什么,他跟陛下说的是,百姓十分满意,欣然接受。 这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李隆基故作恍然看着宇文融:“原来是这样。” 宇文融马上跪下:“臣戴罪之身,抵罪心切,请陛下治罪。” 他看出了李隆基眼底的晦涩,心里凉了半截。 本想着这次办完事能重得陛下欢心,现在看来,不降职已然是万幸。 本以为陛下说的监督之人只是一时气急,因为他并未看到陛下派给他的随行人员。 谁知道这些督查官是在他离开之后翻的卷宗档案! 自从天幕出现之后,陛下越发不好糊弄了。 宇文融想着,汗掉下里了。 李隆基估算着让宇文融跪下的时间差不多了,亲自走上前将他扶起,不轻不重说了一句:“没有下次。” 李隆基亲自扶他,这更让宇文融惶恐了。 他一边惶恐,一边在心里狠狠记了张说一笔。 要说宇文融到底是冤枉张说了,张说现在被天幕吓得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再三思量。 他是想踩宇文融一脚这不假,但他仔细斟酌,总觉得他把事情做的太过分,天幕又要说他了。 这可不行。 于是张说只是安排了监督的人选,并没有暗中嘱咐什么。 这督查官说的也是实话,只是那视同仁和坐视不理之间的停顿是临场发挥。 无他,他在后头听到宇文融的工作汇报了,吹的可太过了。 那得意的嘴脸,让人看着心生不爽。 此时的张说站在自己办公的地方,看着牌匾上的诗。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他很喜欢这首诗。 残夜未消,但太阳已经从江边升起了。仍是旧年,可春天的气息却已扑面而来。 气象浩大,孕育新生。 最重要的是,这诗摆脱初唐之气,已初具盛唐应该有的开阔之气。 这才是盛唐该有的诗句。 而诗句中,那轮江上旭日冉冉升起,就像是即将到来的盛唐。 牌匾上的两句诗在张说视线中模糊起来,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九天闾阖,万国来朝的盛大场面。 山峦巍峨秀丽,长安繁华熙攘,这是大唐的江山,这是大唐的盛世。 【作者有话要说】 也是成功万更的一天,瘫倒。明天也日万。 第54章 (视频) 李隆基:拒绝和废物宋真宗捆绑炒作 “英威迈于百王, 至德加于四海!” 夜深,李隆基举杯和姜皎相碰,胸中豪放之气满地要溢出来。 两人喝到酒酣耳热, 李隆基拉着姜皎絮絮叨叨讲了自己自登基以来的雄心壮志,以及在天幕压迫之下的胆战心惊。 姜皎是不理解这样的胆战心惊的,毕竟除了最初天幕把他和陛下相识是自己可以安排的这件事捅出来之后, 天幕就再也没有背刺过他了。 也许在天幕眼里, 他不过是个小喽喽。 哪里能有陛下来的重要呢? 但姜皎心中没有半分不被后人重视的愤慨, 相反, 他非常愉悦。 陛下的苦他看在眼里,他自问自己是吃不了这种时不时就要面临背刺的痛苦的。 姜皎看了看上头的高位,摇头叹气。 这皇帝啊到底还是得有能力的人来当。 他这种无甚能力的人, 靠着和陛下年轻时的情谊, 能鸡犬升天已然是万幸了。 也幸好陛下到底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自己不过是被贬了两级,没法接触到权力中心,但爵位还是被保留着的。 可能正是因为他触及不到权力的中心, 他才能有这个机会和陛下彻夜喝酒吧。 姜皎酒量和李隆基差不多,都是一样的不好, 但现在两个酒蒙子背靠背, 两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坛酒。 李隆基又重复念了刚刚已经念过的句子。 “英威迈于百王, 至德加于四海!” “这是朕的好宰相对朕的夸赞!” 接着, 李隆基带着几分炫耀对姜皎讲:“我马上就要去封禅啦!” 姜皎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全国各地的儒生都已附议了, 他就是再废, 都知道皇帝要封禅。 更何况之前出来的天幕不是说了吗, 陛下要在开元十三年封禅, 这是肯定会发生的事情, 还有谁什么好质疑的呢。 大家因为有天幕作铺垫,早在两年前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但李隆基显然还没有做好准备。 他激动地不能自已。 “封禅,那可是封禅啊!” 姜皎又点头应和:“是的,是封禅,陛下很棒。” 李隆基被夸,更开心了。 他带着一种感慨和期许:“时间已经定了。” 姜皎尽职做好一个酒友:“既已定了,那陛下便放心去吧。” 想着自己的盛世江山,李隆基高声叫嚷:“喝!” 姜皎听话捧着比脸大的坛子,吨吨吨起来。 李隆基喝着喝着,酒精上脑,开始难过起来。 “姜七啊,我这心里苦啊!” 姜皎不明所以:“你这下要吐啊?” 可不能吐我身上啊。 姜皎挪挪屁股,本能和李隆基拉开了不少的距离。 李隆基和他背靠背,因为姜皎的动作差点摔地上,酒撒了一半,房内的酒香更浓郁了些。 他并不在意身上的酒,他还是把湿哒哒的自己靠在姜皎身上,继续自己的诉苦。 “我得听天幕的话,那些事儿不能干!” 李隆基坛子一挥,彻底醉了后还不忘天幕时时刻刻的鞭策。 姜皎到底年纪大了,耳朵也背了。 “什么?天幕说什么了,那事儿要无脑干?” 姜皎心想着,陛下天幕看的多了,连说话的方式都有些像后人了。 你说说,现在他都猜陛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无脑干? 不带脑子地去办事? 姜皎用混沌的脑子想明白李隆基话里的意思,只觉得他这想法很危险。 这不管干什么,可不能不带脑子啊。 他闲在家中不带脑子便罢了,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他可是皇帝,那他能不带脑子吗?陛下可不能啊。 得问问陛下要不带脑子去干什么事情。 姜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问:“天幕说的哪些事儿?” 李隆基转头,拼命把自己的脖子扭到后面,想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竭力试图让姜皎看到自己的眼神。 李隆基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试着让他自己领会。 但显然,本来就不甚聪明的姜皎已经喝蒙了,无法领会李隆基的意思。 李隆基想了想天幕给他列的多条罪状,废皇后,杀三子,占儿媳。 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说出来相当羞耻。 但姜皎执着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李隆基。 李隆基眼睛一闭,选了个听起来最不严重的:“还能有什么事儿?比如天幕说的那废皇后呗。” 是啊,天幕说的废皇后,杀三子,占儿媳都是不能干的事情。 姜皎这回耳朵不背了。 废皇后? 废皇后! 闹离婚啊。 这还了得?? “我得听天幕的话,那些事儿无脑干!” “什么事儿?” “废皇后呗。” 姜皎吓得酒醒了一半。 李隆基说完后又给自己灌了口酒,痛苦闭着眼睛。 感觉自己的头发已经不再茂密了,发际线也明显后移,这大约是天幕总拽他小辫子的缘故。 真的不能再让天幕拽到他一根头发了,再拽真是要秃。 李隆基昏昏地想着,连睡梦中都身处被天幕笼罩的阴影。 姜皎努力支棱起来,推推李隆基:“陛下?陛下?” 他的陛下为封禅的准备工作连轴转了好几日,已熬了许多的夜,现在彻底睡死过去了。 于是充满酒气的大殿里,只剩下姜皎一个人迷茫眨着眼睛。 废皇后真的不是一件小事啊,那是国母,牵一发动全身,皇后没了一定许多人想爬上那个位置,届时政局动荡,恐生变故啊…… 姜皎恍惚着踉踉跄跄地离开。 回到家中睡了一觉之后,他总觉得这间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陛下要废后,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儿啊。 姜皎睡意渐消,想起了曾经。 曾经陛下尚且还是临淄王的时候,与他称兄道弟,那时候他每次去找陛下玩儿,王皇后都会做饭给他们吃。 那毕竟是正儿八经,和陛下同甘共苦过的正室啊。 就是没有子嗣,也不能说废就废了吧? 姜皎心里顿生同情。 再说了,这事儿要是被天幕知道了,等下次天幕出现了,少不得要把陛下刺成一只刺猬。 而他,作为第一个听到陛下此等想法的倒霉人,一定会被单独拎出来讲一讲。 陛下一个人被背刺就够了,他可不想被后人骂。 出于同情和明哲保身的心态,姜皎觉得这事儿不能就这样烂在肚子里,得让别人知道,提早做准备。 这时,下人通传,有人来找姜皎出去玩儿。 姜皎抱紧了被子一脸不耐烦:“谁啊?也不看看现在是能玩儿的时候吗?烦都烦死了。” 下人声音吓得发颤,也不知道是哪里惹了姜皎:“是李峤,奴这便退下了。” 姜皎挥挥手,赶紧退下吧。 但仅一瞬,他又想到了什么。 来的人不是别人,是李峤啊! 李峤不是别人,他是王皇后的妹夫啊! 你说说这事儿整的,真是打瞌睡就有人来递枕头了。 姜皎扯着脖子又把下人喊回来:“快快快,留住他,我有要事要同他讲啊!” 李峤在姜皎在这里没有呆多久,愤愤然离去了。 他离开姜皎府邸,直奔王守一那里去了。 王守一,王皇后的哥哥。 李峤在王守一的府邸也没有呆太久,但离开的时候已经没有那种愤愤然的模样。 这种愤愤然的情绪转移到了王守一的身上。 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像一个焦急的小仓鼠。 怎么办呢? 听说陛下要把妹妹的后位给废了。 这可如何是好。 王守一强迫自己坐下来。 冷静,要冷静,先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妹妹,先想一个办法出来。 妹妹不能坐稳皇后之位的原因说到底也只有一个,就是没有子嗣。 若是此时妹妹能怀上陛下的孩子,是不是就能把局势给逆转过来,这后是不是就不会被废了? 这个念头一生,就再也遏制不住。 王守一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 最近有个明悟和尚,听说是有些道行的。 现在就去找他! 王守一当即要去马厩牵马,往寺庙里头去。 走了两步,他又想到什么折返回去,回书房写了封信,令人遣送给妹妹。 这事儿还是要先和妹妹通个气,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而李峤离开王守一的府中后,总觉得这事儿,还不大妥当。 姜皎说的对,皇后之位往大了说影响社稷稳定,更何况现在正得圣宠的是个姓武的。 王皇后被废了,陛下想把谁抬上来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作为陛下的堂兄弟,作为李唐皇室,他也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时间,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李峤感觉肩膀上的担子更沉重了几分。 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于是李峤整了整衣冠,往宫里去找李隆基了。 从没有一刻,他能感觉到自己如此重要过。 在李峤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李隆基尚且不知道他要说怎样的惊天之言。 他只是觉得昨天喝的实在是太多了,今日从早上醒来后脑瓜子就嗡嗡的,日后可定不能如此了。 他坐在椅子上,不甚舒服,用微小的动作扭了扭身子。 但李峤下一句话差点把他吓得从椅子上滑下来。 “陛下,我听说你要废后啊?” 这句话在李隆基耳边炸开,废皇后三个字现在在他听来毛骨悚然一般可怕。 李隆基站起来快步走上前,小声叮咛:“可莫要乱说!” 这话在李峤眼里就是坐实了他废后的想法,于是李峤念经一般,开始维系李隆基的家庭稳定:“要我说啊,你和皇后没有什么矛盾,到底也有夫妻一路相互扶持的感情在,哪里要闹到废后的地步呢?” 李隆基看他还说,有些生气了,提高声音道:“你莫乱说!” 李峤心道,小样儿还要面子呢,你要废人家后位怎么不想想皇后有没有面子呢。 他继续苦口婆心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呐!你们什么仇什么怨,无仇无怨,为何要动后位啊,这一动社稷将乱啊。” “朕没有废后的想法!” 李峤说上头了:“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如此对待王皇后……” 李隆基扯着嗓门,“朕说了,朕没有废后的打算,王皇后还在她的位置上好好地坐着呐。” 这一喊叫醒了李峤。 哦,没打算废后啊。 李峤深感是自己的劝谏起了作用,甚是欣慰看着李隆基:“好啊,还在后位就好,你们小夫妻要好好的啊。” 李隆基本就嗡嗡的脑瓜子更疼了。 李峤离开后,他满脑子:你们什么仇什么怨。 李隆基晃晃脑袋,哦,更疼了。 他捂着脑瓜子,深深叹气。 朝廷里有个宋璟已经够他头疼了,现在宗室里居然还多了个李峤。 只希望这是李峤唯一一次念经。 李峤人是走了,但李隆基咬牙陷入了沉思。 究竟是谁污蔑朕有废后的想法呢? 究竟是谁在陷害朕! 此人心思阴沉,歹毒至极,比天幕背刺之行为更要恶劣! 可千万不要给他逮到,要是被他逮到,那人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后宫中。 武惠妃坐在美人榻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修剪圆润的指尖划过面前的纸,一字一句看着这上面的内容。 哦?厌胜之术…… 皇后要用厌胜之术求子? 武惠妃嗤笑一声。 要知道陛下最讨厌的便是厌胜之术。 皇后这么做无异于自寻死路。 武惠妃收敛了笑意,沉思着。 皇后那么着急丢了后位,那她就推她一把好了。 “去打听打听,王守一找的是哪个和尚。” “再把这信封好,按原路送到皇后那里去。” 送信的宦官磕头应是。 王皇后拿到信,飞速扫了两眼,看明白这信的中心主旨之后嗤笑一声,把信扔到一边。 他这个操作把送信的小宦官看迷糊了。 皇后这是什么表情,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得知压胜之术能生儿子,不应该是如何至宝将信好好收起吗? 但小宦官终究看不到皇后其他情绪了,因为王皇后已经让他离开了。 他没法死乞白赖赖在这。 王皇后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随口派自己的宫女以回府拿家中物什的理由,去告诉自己的哥哥不用忙了。 先不说废后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 就单说这个厌胜之术听起来就不靠谱。 还是不要乱搞幺蛾子了,有一日快活日子就过一日好了。 再者生儿子,生了儿子作甚? 让他陪着自己一起被废掉吗? 还是让他学陛下弃城而逃的德行? 不生。 王皇后现在想起李隆基,心里如枯井一般没有波澜。 想李隆基不如想赵丽妃讲故事。 赵丽妃最近爱上了讲话本子,她们嫔妃几个聚在屋里头听故事呢。 啧,小故事还挺勾人,让人魂不守舍的。 王皇后摇摇头回内殿去了,抓了把瓜子挤进嫔妃之间,没有一点皇后的架子:“快讲快讲,后面呢?”- 日子如流水一般过,除了武惠妃,这场废后的乌龙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包括李隆基。 李隆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这不仅是关于李隆基的重要的事情,这更是关乎整个大唐的重要事情。 李隆基,他要封禅了。 开元十三年的十一月示意日,李隆基在社首山祭祀地神。 这是封禅大典的最后一个环节。 李隆基满身疲倦,但他并不觉得累。 他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喜悦,按照玉简上的字,逐字逐句朗声诵读。 “惟开元十三年,岁次乙丑十一月辛巳朔十一日辛卯,嗣天子臣隆基,敢昭告天下于皇地祗:臣嗣守鸿名……” 张说就站在李隆基的不远处。 他脚踏的是泰山的土地,目览的是盛世太平。 陛下所做的这桩桩件件的功德,都有他张说跟着一同劳碌的身影。 张说不由想起了陛下最初登基之时,那百废待兴的局面。 不知道那时候的陛下是否会想过有这样的一天,能站在泰山之上,将自己为国为民所作的种种昭告天下,为天下苍生祈福呢? 他是设想过这个场面的。 但彼时他所设想的如此场面之中,没有自己的影子。 那时候的他尚且比不过姚崇。 而如今,最初设想的场面已经变成了现实,可当时力压他一头的姚崇已经不在了。 张说叹了口气,心生怅然。 开元初年对姚崇的恨意终究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殆尽。 姚崇临去前的话还声声在耳。 “我已去,这盛世还要仰仗张公。” 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就预估到了自己为首席宰相的未来? 张说心惊。 姚崇的谋算时隔四年,依旧能让他感慨万分。 耳边是赞颂之音,眼前是大好的河山。 张说还想起了来泰山这一路所见到的国泰民安之景。 他最终释然笑了。 这一笑间,和姚崇多年的恩怨终究的湮灭了。 姚公,我替你看过这盛世大唐,不知可如你所愿? 陛下勤勉指正,百官一心为公。你所写的“十要事说”至今还被陛下张贴于办公的案几上,反复拿来诵读。 后人知你名,亦知你姚崇之能。 你泉下有知,也当安心了。 此时,天生异象。 阴云堆积,遮掩了半边天的光亮。 祭祀被打断,众人抬头往天上看去,光晕逐渐在阴云之上显现出来。 神音再次传来。 “这是天幕!” 一些只听天幕之名而未见过天幕的人开始惊奇。 “原来天幕是这个样子。” “我一直在边关,还未曾见过,原来如此壮观。” “这便是众人口中的神迹吧?” 李隆基听着周围士兵惊奇的声音,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人与人之间的悲喜不能相通。 就比如现在的他们天真的以为这天幕是神迹,而此刻的他内心凄然,已经做好了被背刺的准备了。 他只希望这次的背刺不要太过于猛烈了。 这并不是旁的什么时间,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封禅大典啊! 老天,为什么要让天幕在封禅进行的过程之中出现? 李隆基看着手里精致到能发光的玉简,愁容顿生。 他还没祭祀完地神。 只希望地神勿怪。 等天幕结束了,他便完成这祭祀的最后一环。 是的,李隆基现在正在进行的环节,是冗长封禅大典的最后一个环节,祭祀地神,将功绩说与神灵,然后将这记满功德的玉简埋在地下。 地神会看到的。 李隆基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玉简放好,转身往天幕看去。 如果说在封禅大典上出现的天幕让李隆基心生凄然,那对张说而言,这突然出现的天幕就是能把他吓地哆嗦的不定时炸弹。 他这两年时常想着,天幕究竟何时才能再次出现呢? 他将笔记翻烂了都没能想明白天幕再次降临的时间节点。 他只能凭借上次天幕刚出现的时候所说的,“张说分两次讲”这句话,来判断这次出现的天幕也是和他牢牢相关。 同时,这句话加上上次天幕消失时候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后人对张说的评价急转直下”。 着两句话放在一起,像是拥有了一加一等于三的能力,让张说产生了不止两份的惶恐。 他是真的害怕。 这种感觉就像钝刀子磨肉,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幕这把匕首就要把他捅个对穿。 光是想想,张说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痛,真的是太痛了。 刚刚和已经去世的姚崇一笑泯恩仇的张说痛彻心扉。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天幕这就要来背刺他了吧? 【大家好,又见面啦,这期视频我们继续来讲张说。我们上期说到后世对张说的评价急转直下。我们知道抛物线从上升到降落,总有一个最高点存在。那么张说仕途的最高点在哪里呢?在开元十三年的泰山封禅。】 张说的想法得到了印证。 天幕果然来背刺他了。 “从上升到降落总有一个最高点的存在。” 天幕的意思是说,他在这里泰山封禅结束之后,仕途就开始走下坡路了是吗? 那最终会落到什么样的结局呢? 结局会比宇文融还凄惨吗? 张说心凉了半截。 这拔凉的心脏又透露着几分倔强的不信。 他张说这两年勤勤恳恳,甚至不在明面上给宇文融下绊子。 不过多少就是爱财了一点…… 但那和宇文融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那怎么能算贪污呢? 那不算的。 于是这倔强的不信上,又加了一些心虚。 【封禅,即登封报天,将禅除地。封禅需要满足的要求有两个,第一个是天下大治,第二个是天降祥瑞。历代皇帝封禅都是满足了第一个条件。历史上我们所知道的封禅的皇帝一共有六位。】 【第一位是秦始皇嬴政。我们都知道他是历史上的第一个皇帝,建立了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封建王朝。建立皇帝制度,以郡县制代分封制,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修筑长城,车同轨书同文……他的功绩数不胜数,被后来的李贽赞为“千古一帝”。】 【秦始皇封禅应当是无有异议的。】 [没有异议!我是他的粉,我喜欢他!] [哦,我那迷人的老祖宗!(尖叫)] [听说他长得高而且帅。] [长生不老药嘛,他不就是想要区区一个长生不老药嘛,给他啊,给他!] 绝大部分人是认同天幕之言的。 众人纷纷点头。 李隆基并不是很关心皇帝的盘点,他在偷偷扒拉着自己的手指,算着自己前面封禅的皇帝有几个。 张说迷茫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这回天幕单独讲他吗? 怎么突然混进了帝王盘点。 他可不敢把自己的名字和那些皇帝放在一起啊。 这要夭寿。 遭罪哦。 【第二位皇帝的汉武帝刘彻。他虽然像秦始皇那样是开国皇帝,但他的声名在当时乃至现在比之开国皇帝也是不遑多让。“功莫大于秦皇汉武”,他是一个和秦始皇齐名的皇帝。对内他颁布推恩令,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对外他东并朝鲜,南吞百越,西征大宛,北破匈奴,打通丝绸之路,大汉威名远播。他自然也在封禅的皇帝之列。】 [哦,我那迷人的老祖宗+2] [丝绸之路真的很绝。] [有汉武帝在,我大汉民族的脊梁就没断过!] [他把“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这句话做到了极致。] 每个男儿胸中都有一腔热血。 天幕上这位皇帝的出场让士兵小小沸腾了一下。 【第三位皇帝是光武帝刘秀。他结束十二年的战乱,开创“光武中兴”的时期,偃武修文,励精图治。后人认为他是唯一一个同时拥有“中兴之君”与“定鼎帝王”两项头衔的皇帝。虽不及秦皇汉武,但封禅算可以了。】 [啊,确实,毕竟没什么大污点啦。] [不太了解捏。] [肯定没有前面两个皇帝有名啊。] 众人都能看到,天幕上的弹幕明显没有讲上两个皇帝那么多。 李隆基站在刘秀的角度,开始为刘秀尴尬。 要是他亲眼看到自己被拿来和秦皇汉武作比,后人只知秦始皇和汉武帝,而甚少谈论他的事迹,不知他会有怎样的感想? 但这想法也是转瞬即逝。 李隆基在心里盘算着,就还有一个皇帝就轮到他了。 他像是课堂上开火车即将要被点名提问的学生,焦灼且忐忑。 【第四位皇帝是唐高宗李治。】 天幕下所有人的脑袋都探出来了。 他们大唐的皇帝呀,不知道后人会如何评价呢? 有些期待。 【他的永徽之治有贞观的遗风,但是怎么说呢,封禅还是不太够格的。毕竟有他爹,大名鼎鼎的唐太宗李世民站在那里,他怎么都超越不了这座高峰。他的前面不仅站了太宗这个皇帝,他在封禅的时候,身边站着的还是武则天。所以怎么看,这两位都比他更有资格一些。】 [难受,历史欠二凤一个封禅。] [呜呜呜我的二凤啊。] [不不不,不要封禅,泰山马上就要脏了。] [抱走二凤,听我说,不要掺和进封禅里头。] [不封禅这就对喽,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后面所有的皇帝都觉得去泰山丢面子,谁去啊?狗都不爱去了。] 所有人都石化了。 包括李隆基在内。 说李治之能不如太宗,那是事实,确实需要承认。 说他不如武则天,勉勉强强,把牙咬碎了也能认同。 但是为什么要侮辱泰山? 为什么要说泰山脏了?! 众人低头看着自己现在正在踩着的土地。 哦,是谁正在泰山虔诚祭祀祈福呢? 是他们自己。 天幕说的这泰山“脏了”究竟是何意? 一时间,众人想把脚拿开,但是又没有其他落脚的地方。 所有人都半尴不尬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第五位封禅的皇帝是李隆基。这个皇帝我们之前讲过,他用人才,善财政,整顿吏治,一手开创了开元盛世,大唐是在他的带领之下走到了最高峰。就这功绩来说,封禅绰绰有余了。】 这回李隆基依旧把心吊在嗓子眼。 来了来了,这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夸的越猛,骂的越狠。 在长久的被背刺的过程之中,李隆基逐渐掌握了天幕说话的风格。 曾经年少不经事的他尚且还会为区区的两句夸夸而兴奋高兴,甚至飘到忘乎所以。 现在他不了。 现在他看透了“闪光的不一定是金子,动听的不一定是好话。” 天幕夸他,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好话,那是要骂他来了。 【但杀三子,废皇后,摆烂放权,耽于享乐,荒淫无度甚至到了弃城而逃地步的也是他。所以前期的他当然是有资格封禅,但是后期的他肯定就不配了。】 [李隆基又是你。] [李隆基早噶二十年,这句话已经说累了。] [这二十年给二凤。] [后边还有一个宋真宗等着我骂,先放他一马。] 到现在,李隆基心里那口气才喘下去。 呼。 骂他的话还是和之前一样。 背刺的内容和之前也差不多。 嗨呀,后人也不行啊。 这战斗力有点降低了。 他已经具备了良好的心理素质,他现在是能够直面背刺的真正的勇士,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不就是被天幕刺成一只刺猬嘛。 无所谓,他会出手,把刺拔掉。 涂涂药他又是一条好汉。 【第六个皇帝是宋真宗赵恒。这位相当离谱。先是澶渊之盟主动送钱,后是说鬼神怪异事煽动朝野。为了封禅的事情他劳民伤财,社会矛盾更加严重了。他的名声不仅没有因为封禅好起来了,还彻底臭了。】 【这就像什么呢,这就像学校里有一块荣誉墙,老师说了,觉得自己成绩很好,可以给其他同学做表率的人可以上来,把自己的成绩写下来。于是陆陆续续有人上去了,第一个人先上去,写了个九十八分,接着第二个人来了,也写了一个九十八分。后面的人开始胆怯了,那么高的成绩,压不过他们呀。】 【这时候有人上来了,把自己九十分的成绩写了上来。要说九十分,当然比不过前面的分数,但是好歹超过九十了对吧?再后来上来写名字的人,成绩不不怎么高了。最离谱的是,有人把自己考了二三十的成绩也写上去了,和那群九十几的并列排在一起。】 【偏偏考出这垃圾二三十分成绩的人不觉得自己垃圾,自鸣得意洋洋之。于是后面所有的学霸都开始觉得在这面表彰墙上写下自己名字是一件相当耻辱的事情。】 【所以在宋真宗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愿意去泰山封禅以彰显自己的功绩了。】 [哈哈哈哈哈,去干什么呢?去为了跟别人说,自己也考了二三十分?] [笑死我了,后面那群牛逼的大佬都会觉得来泰山没面子吧?] [在之前泰山是镀金的,在之后泰山就是往身上糊泥巴的。] [泰山:你不要过来啊。] [泰山也觉得自己脏了,泰山也不想的。] [如果可以的话,泰山可能想把李隆基还有宋真宗打包丢出去吧?] [不知道那些在宋真宗之前那些心心念念想封禅的皇帝,在知道后面所有皇帝去都不爱去泰山后是什么想法。] [他们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吧。] 别人什么表情李隆基是不知道。 但李隆基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是面部扭曲的。 心好累,感觉不会在爱了。 他以为背刺的最大伤害程度仅仅只是后人的谩骂了。 没想到那些明晃晃的事实也能给他带来莫大的伤害。 比如这个事实。 所有的皇帝都觉得去泰山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李隆基:心已死。 为什么要在他马上就结束封禅仪式的时候告诉他这件事。 哪怕提前一年。 哦,不,哪怕提前一个月,他都不会往泰山这来。 不不不,提前一天也是好的。 那会刚到泰山脚下,没有封顶,没有封禅,一切都还来的及。 李隆基自认为自己不是一张薄脸皮。 但此刻,他觉得再多的脸皮,也都要丢干净了。 想想后面所有的皇帝都用那种看笑话的眼神来看他今天封禅泰山的这个行为,他就想找个地洞钻一钻。 除了钻地缝,他还要收回之前的那句话。 收回之前的那句:后人战斗力不行啊。 是他错了,他真单纯,他以为后人已经词穷到无话可骂。 但中华文化毕竟源远流长,博大精深。 一句简简单单的“泰山可能想把李隆基还有宋真宗打包丢出去吧”又再次伤害到了他。 为什么要把他和那个给敌国送钱,还沉迷巫蛊之术,在封禅后立即得到全天下人耻笑的皇帝进行捆绑啊? 他至少创造出了开元盛世,那什么没用的宋真宗缔造出盛世了吗? 他没有! 他只是一个败家子。 怎么能把他李隆基和宋真宗的名字放在一起啊!! 泰山要是打包的话,也应该只把宋真宗一个人打包扔出去吧? 此时的李隆基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生的一个陌生人充满了恨意。 解绑的心思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强烈。 和这样的人捆绑,这是对他李隆基的侮辱。 事实上,如果李隆基认为这便是侮辱的话,那天幕要把事实甩在李隆基的脸上,对他进行一个全方位的“侮辱”。 【这里讲个有意思的事情。】 【封禅封禅,封就是在泰山顶上祭祀天上的神灵,禅就是在泰山脚下,祭祀地神。在祭祀地神的时候,是需要有一个撰满功德和祈福的玉简,这玉简上的所有字都是皇帝想让神灵知道的。古人认为,通过把玉简深埋地下的方式,能够让神灵看到玉简上的字迹,从而降福于王朝,降福于百姓。】 【在一九三一年,中原.大战结束后,蒋.介石命令自己的部下马鸿逵带人驻扎山东泰安。马鸿逵升到西北军的高级将领,想为曾经跟随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部下们建一个碑,来表达自己的怀念之情。】 【马鸿逵选嵩里山为纪念碑的建造地,在战乱前,这里有座香火十分旺盛的寺庙,马鸿逵想讨个好兆头。但是在挖掘地基的过程之中,有人发现挖出的土是五彩的,于是他们赶紧把这件事报告给了马鸿逵。】 【马鸿逵想这有异土,说不准里面会有什么宝贝呢。所以就着这个彩色的土继续深挖,最后还真给他发现了宝贝。他挖到了两个金灿灿的盒子。】 【打开盒子,他发现里面的东西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他是个武将,根本不懂这写的是什么啊,所以他连忙找懂行的专家帮他瞧瞧,这两个盒子里头究竟装的是什么。】 【专家看了很久,最后确定这两样玉册是真古董之后,如获至宝。】 李隆基看了看自己手上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玉质的册子。 这个玉册,是他手里拿的这个吗? 李隆基看看天幕,又看看自己手里这个“真古董”。 不确定,再看看。 李隆基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仔细将手里的东西和天幕展示出的那张图片作对比。 他来回反复观看,这动作自然也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场面一时好笑起来。 李隆基手里的玉册成了香饽饽,谁都想看一眼。 经过李隆基的反复鉴定,他最终确定,自己手里的东西和天幕说的是一个东西。 就是这小小的玉册,让后人如获至宝! 李隆基莫名兴奋起来。 他手里不起眼的东西被后人如此重视。 他对周围关注着玉册的人都郑重点了点头,那意思:是天幕说的“宝物”。 于是众人也盲目跟着李隆基开心起来。 【专家确定,这玉册是古代皇帝封禅之时用的玉册。那么历史上一共六位皇帝封禅,这两个金盒子里装着的玉册,分别是谁的呢?】 【专家通过玉册里的内容断定,这两个玉册,分别是唐玄宗李隆基,和宋真宗赵恒的。】 【至于这玉册被大地的神灵看到了没有我们暂且不知,但如果李隆基和赵恒在地下能够见面,想必能拍拍彼此的肩膀,称赞一声“缘分”吧。】 [哈哈哈哈什么缘分,是猿粪。] [我笑疯了,是泰山想踹走的那两个是吗?] [泰山的土地神真的把他俩的玉册给踢走了。] [泰山好嫌弃啊。] [这就是所谓的捆绑炒作是吗?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万更结束,再次瘫倒 第55章 (视频) 李隆基完全不知道未来的可怕局面 李隆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小耳朵。 “这两个玉册, 分别是唐玄宗李隆基和宋真宗赵恒的。” “如果李隆基和赵恒在地下能够见面,想必能拍拍彼此的肩膀,称赞一声“缘分”吧。” 为什么他的玉册要跟那个宋真宗的一起被后人发现? 因为宋真宗, 后世再没有一个皇帝愿意去泰山封禅。 他们不想和宋真宗的名字捆绑在一起,难道他李隆基就愿意把自己的名字和宋真宗的放在一起了? 后世皇帝觉得和宋真宗捆绑是件没有面子的事情,他李隆基的玉册和宋真宗的玉册一块被挖出来, 他脸上就有光吗? 他面子上也挂不住啊! “泰山的土地神真的把他俩的玉册给踢走了。” 后人这说的是什么话! 李隆基脸红脖子粗, 像是一口气哽在喉咙里, 上也上不去, 下也下不来。 泰山之神怎么可能不接受他李隆基的祈福! 他毕竟是大唐盛世的缔造者,是他一手创造了这等国泰民安的局面。 气过之后,李隆基得承认, 这气愤之中是夹杂着一些心虚在的。 天幕后人说“泰山好嫌弃啊”。 李隆基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质疑, 泰山真的很嫌弃他的玉册吗? 未来之事还没发生,他亲手缔造盛世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难道泰山看不到他创造的盛世吗? 还是说自己后来犯的错误让泰山连他在位前期的功绩都不愿接受了? “泰山好嫌弃啊。” “我也好嫌弃啊。” 李隆基好想哭。他好嫌弃宋真宗,都赖他把泰山的名声给搞臭了。 他要是不知道这件事,还能保持之前甚是美妙的心情。 而现在, 他已经知道这泰山是后世所有帝王都不爱去的地方了,他再继续完成封禅仪式, 他面子往哪里放? 天幕一出, 这全天下的人可都看着呢! 李隆基现在像是被赶上架的鸭子, 进退两难, 举步维艰。 这封禅的最后一个环节, 究竟是完成的好还是干脆不要完成了? 【要知道李隆基是非常期待这个封禅大典的。不仅仅是李隆基期待, 他的宰相张说也十分期待, 陪皇帝完成封禅这件事, 是所有辅佐帝王的肱股之臣都心之向往的事情。】 【但这事儿不是光有能力就行的, 还得有这个机遇。房玄龄和杜如晦没有这个能力和资格吗?他们当然有,但是那时候的大唐经济能力还优待加强,不宜干这样劳民伤财的事情。开元之初的姚崇有这个资格吗?也有,但是开元初期百废待兴的局面也同样不支持在这个时候搞大动作,而且姚崇没能活到封禅的时候。】 【但这样的机会被张说给赶上了。经过了十几年的铺垫和努力,经济发展,国力增强,帝王正值壮年,百姓安居乐业,没有比现在更适合封禅的时候了。而跟随皇帝封禅这件事可以让自己的政绩彪炳史册,千秋万代都被后人记住,这种莫大的荣耀张说自然想拥有,所以张说竭力想促成封禅这件事。】 【张说先是安排文人儒生上书请愿,提出封禅这个请求。其实张说的这个想法和李隆基是不谋而合的,李隆基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实在是太好了,怎么能不值得拥有一个泰山封禅呢?但是在臣子第一次提出这个请求就满口答应,这多少显得有些居功自傲,不太矜持了。所以这次李隆基一口回绝了。】 【就像拜年的时候被亲戚塞红包,亲戚说拿着拿着,但是这个时候我们总要客套一下,不要不要不要,但是心里想的是快塞我兜里。现在的李隆基处于的就是这样的状态。】 [笑死了,表面上:不封禅不封禅,实际上:封!马上封!明天就封!] [傲娇着矜持。] [李隆基是很想去的,但是泰山好像不是很欢迎他。] [没错,毕竟把他的玉册都丢出来了。] 李隆基听着天幕你一言我一语地嘲笑他,心里只想拼命摇晃自己的脖子。 泰山有什么好去的,泰山马上都要脏了,你还去,现在好了,留给后人更多的笑料了。 为封禅做的准备工作还历历在目。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李隆基已经开始觉得此前那些行为很可笑了。 去他的“英威迈于百王,至德加于四海”,他还因为张说的这句话和封禅这件事而兴奋地成宿成宿睡不着觉,和姜皎一起喝酒宿醉。 现在想来那喝过的酒都流进了脑子里去。 他但凡清醒一点,也不会被那些好听的话给裹住了小脑,没法思考。 他但凡拿出创造盛世的一点点英明神武,现在他就不会站在泰山脚下丢人! 真是老脸都丢尽了。 张说看了眼脸红到脖子根的李隆基,在心里提前为自己鞠了一把眼泪。 很快了,按照心里这个不祥的预感,很快天幕就要背刺他了。 尽管他不知道天幕要背刺什么内容,但是他确信,天幕要背刺他了。 于是张说和李隆基一并,捂住了老脸。 【要说李隆基的心事,张说知道啊。张说自然看出了李隆基“不要不要”的背后是“就要就要”。所以他连续几天上书请愿,这回不要文人儒生了,他亲自请求李隆基顺应天意。李隆基再次推辞,他摆摆手:“嗳,朕没有什么功劳,怎么能封禅呢?”这是想空口套夸夸了。】 【要说张说不愧是文臣之首,执掌文坛三十年,他就是会夸人啊。他一通话把李隆基夸地天花乱坠:创九庙,礼三郊,大舜之孝敬也;敦九族,友弟兄,文王之慈惠也;卑宫室,菲饮食,夏禹之恭俭也;道稽古,德日新,帝尧之文思也;怜黔首,惠苍生,成汤之深仁也;化元漠,风太和,轩皇之至理也。】 【这是把尧舜禹都搬出来了。】 [好家伙,这糖体炮弹,把李隆基都砸晕了。] [我直呼六六六,要说拍马屁还是古人在行。] [哈哈哈哈跟张说一比我那群拍马屁的同事都不算什么了。] [李隆基:飘了飘了,要起飞了。] 天幕下,那个被泰山“扔出去”的玉册就在不远处,那是一个李隆基和张说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这玉册,就是被后人连带着宋真宗的那份一起挖出来的东西。 想想后期泰山这个“光荣榜”变成了“耻辱架”,一君一臣两个人又再次捂住了自己的脸。 之前夸/被夸的那些话都是现在丢出去的人啊。 【张说的话,加上全国各地文人儒生的联名上书,让李隆基觉得火候终于差不多了。所以他大手一挥,作顺应民意的样子:封禅!】 【封禅可是一个影响全国的大事,一时间,中央各部门都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了,不管是跟随皇帝一起去的人选,还是护送队伍,小到后勤保障的每一个人员都需要仔细筛选确认。】 【开元十三年的十月十一日,李隆基带着一群人踏上了在去泰山的路,这个队伍排场巨大,相当拉风,光是后勤的小队都绵延了几百里,晚上安营扎寨的帐篷都有几十里。】 哈哈。 经天幕的提醒,李隆基再一次对自己带来的人数有个一个清晰的概念。 当时只想着排场要大,面子要足。 完全没有想过天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顺便给他来个背刺掀翻他这回事。 所有人,包括那不起眼的后勤小兵都能看到天幕。 这回真是丢人丢大发了,这相当拉风的巨大排场都变成了笑柄。 【我们都说泰山封禅是盛唐的顶点,在此之后不仅暗生危机,李隆基的性格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他开始变得爱好奢侈享乐,开元初期选人才的锐利眼光也消失了,最后本性暴露,愈演愈烈,以至于酿成大祸,最终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李隆基低下头,肩膀也垂了下来。 来吧,骂吧,他准备好了。 站得靠后一些的宋璟也准备好了。 他在一众人差异的眼光中拿出带墨的笔和已经发毛的纸,然后认真展开那张纸,目光灼灼看向天幕。 来吧,骂吧! 让他听听天幕要说陛下日后会犯什么错,他通通记下来,确保见缝插针进行劝谏。 光是之前那几处错误,不知道陛下有没有记在心里,反正他已经说到不假思索就能脱口而出的地步。 他得把天幕说的话都记下来,再进一批货。 总要在陛下耳边念些新内容,给陛下换换脑子。 天幕给张说来了一个出其不意。 本以为要挨骂的张说现在睁开一只眼睛。 哦呦?还没有到背刺我的时候。 嘿嘿。 张说偷偷看了一眼李隆基颓废的背影,感受到了他心如死灰的情绪。 窃喜。 还没排到他,窃喜。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啊。 天幕要骂人有陛下顶着,真是好啊。 结果天幕又给张说来了个出其不意。 【所以在封禅时期的李隆基变成了后期不可挽回的模样了吗?没有,现在的李隆基他还有救,我们举几个封禅期间的例子。】 窃喜的张说转而呆滞。 啊?不背刺陛下了吗? 他自认为自己是摸清了天幕的套路,现在看来他离摸清天幕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啊。 李隆基低垂的脑袋慢慢抬了起来。 “现在的李隆基还有救。” 还有救? 不骂他? 已经做好挨骂准备的李隆基带了一些不可置信。 他已经不把天幕的背刺放在心上,天幕说什么,他按照天幕说的改就是。 最多骂地难听些,他虽然难受,但是还是会做好笔记。 等天幕消失,他不难受了,再拿出来看看,扣出一些有用的细节出来。 他本以为自己在天幕和后人的眼中是一个罪无可恕的皇帝。 毕竟所有人都骂他,没有人愿意夸他。 他也知道,弃城而逃这些行为看起来也非常离谱。 他的玉册还还和那个废物宋真宗的玉册被捆绑在一起,被泰山直接扔了出去。 想想,李隆基哽咽了。 后人不认可他,他们嘲笑他,泰山也不认可他,要把他的玉册丢出去。 可现在天幕却说“他还有救”。 这是不是说明,有一些后人还是对现在的他抱有期待的? 他们希望自己能变好是吗? 一直被骂的李隆基难得在天幕的话中,从字里行间的缝隙里抠出了一点点带着温情的希望。 像是一个成绩很差的学生。 所有人都对他失望了,但是有一个声音相信他会变好。 李隆基偷偷抹泪。 我有在努力。 【第一件事可以证明这个时候的李隆基心里是有百姓的。他在写祭祀语的玉碟上为天下苍生祈福。祭祀用的玉碟写的是皇帝的愿望,再加上这个玉碟从拿出来,到祭祀,再到最后放进密封的石室,都是皇帝一人完成,也就是说这个玉碟一般写的都是皇帝的个人愿望,比如长生不老,再比如死后位列仙班等等。】 【李隆基的玉碟写了什么呢?他写的是:恭承大宝,十有三年。敬若天意,四海晏然。封祀岱岳,谢成于天。子孙百禄,苍生受福。】 [子孙百禄,苍生受福,这时候的李隆基心里还是有百姓的吧。] [原来前期的李隆基真的在好好做人啊?后期的他真的太让人生气了。] [唉,后面他要是不作,我们也不会骂他。] [实在是太痛心了,好好的盛唐就这样败在他手里了。] [如果他能一直把盛唐的样子保持好,那唐朝真的是我最喜欢的朝代了。] [别说了,我现在也是最喜欢唐朝。] 李隆基摸着自己的心。 他在问自己,他心里是有百姓的吗? 李隆基把自己的胸脯锤地邦邦响。 有的! 不仅有百姓,还有大唐! 【但是这玉碟的内容是李隆基自己亲自公布的,其实也有招揽民心,制造明君舆论的意思在。在把玉碟送到密室之前,他问当时的礼部侍郎贺知章:“为什么历代的皇帝都不把玉碟的内容公布啊?”贺知章说:“是因为这玉碟的内容都和皇帝的私欲有关。”李隆基当即表示要把玉碟的内容公布出来:“那我玉碟上写的祭文可以告诉大家。”】 【于是玉碟内容就被公布了。这也的确为李隆基赚了一波人心。】 [啊?上一秒的我真情实感地以为他是一个好皇帝?] [原来只是为了面子工程啊?说真的,我真的感觉李隆基很爱面子。] [不得不说贺知章能平稳走完他的仕途还是有原因的,太有眼力见。] [贺知章是文人,有文人的洒脱但是没有文人身上的那种傲气,所以能走得长远。] [这波辅助打的好啊。] [也可能李隆基在写这个祭文的时候,是想赚点面子,但是心里也确实有百姓。] [这种爱面子的人最怕没面子。] 李隆基叹了口气。 “爱面子的人最怕没面子。” 那确实,看看他有多害怕天幕就知道了。 但他真的还有面子吗? 他的面子全在天幕的背刺之下被嚯嚯完了呀。 李隆基偷偷掐了掐自己的脸,只感觉薄薄一层。 “唉……” 李隆基又叹了口长长的气。 【李隆基做的这件事确实有搞面子工程的嫌疑,但是他心里有百姓吗,是有的,否则一个心里没有百姓的皇帝是不能把大唐推向盛世的。】 【如果我们说在第一个例子里,他明君的属性不是很明显,那我下面说的第二个例子会更明显一些。】 【在封禅结束的回程路上,大部队经过宋州,李隆基想着大家这一路风尘仆仆也都累了,所以在酒楼里请众人吃饭。他原来坐在皇宫里,听着臣子的汇报,听了很多。但这封禅的路上,让他不仅仅是听那么简单,他还看了许多。】 【于是他有感而发,对张说说:“我这一路上,看了很多的地方。从前我只是派使者去考察各地官员,对各地官员的了解都来自于这些使者,但这次出门我亲眼看到了他们,才发现原来那些使者的嘴里也鲜少有实话啊。”皇帝有点自己的想法和感怀,做臣子的当然要配合,让皇帝把自己的感怀抒发出来。于是张说配合问李隆基看到了什么。】 【李隆基开始细数这一路上让他印象深刻的地方官:“魏州的刺史崔沔,他除了给了我一些队伍必需的帐篷之类,其余的都没有提供。这些帐篷让我印象深刻,没有一点装饰,非常朴素。”张说就问:“这样的帐篷陛下住着不舒服吗?”】 【李隆基当即反对:“当然不是!给我帐篷这些必需物品,说明他知道我需要什么,不拿其他看似珍贵的东西孝敬我,说明他不是那等阿谀奉承之人,这是一个清廉的好官啊!”】 [呦,李隆基还有这么能拎得清的时候呢?] [真是神奇,我第一次知道这些事,只能说他前期的名声都被他自己嚯嚯了。] [赖他自己,怨不得别人。] [难得看到李隆基清醒的一面。] 此时,各地刺史在看天幕的同时,好像冥冥之中抓住了什么一般。 陛下喜欢清廉的,不喜欢阿谀奉承的。 好的,明白了,完全懂了。 天幕出现的好啊,还会把陛下的喜好事无巨细讲给他们听。 真不错。 要是日后陛下有机会来到他们管辖的地方,他们也一定像崔沔那样,一定不把什么绫罗绸缎拿给陛下,什么衣食住行啊,自己用什么给陛下用什么! 这样才能得陛下喜欢啊。 务必不能让陛下感受到一丁点奢靡的气氛。 陛下表扬了崔沔,等于陛下喜欢朴素,等于陛下讨厌奢靡之气。 陛下讨厌的东西,他们可不会送给陛下。 而在李隆基身边的大臣眼睛也亮了。 他们不约而同把视线给到了正在奋笔疾书的宋璟。 不愧是宋公,站着都要把笔记做全了,他们到底还是与配于宋公相提并论啊。 如果说崔沔因一心为公能得陛下喜欢,那宋公就是高配版的崔沔啊。 这活生生的榜样可不就在他们身边吗! 想想姚公,虽得陛下一时喜欢,但因周围人贪污而不再为宰相。 再看看那曾经盛极一时的张嘉贞,张公,不也是因为弟弟贪污丢掉宰相的位置吗? 而瞧瞧宋公,一生清廉啊,还时时劝谏! 正是因为他公正的谏言,想必才能维持在陛下心中屹立不倒的位置吧? 因为宋璟也认为“占儿媳、杀三子、废皇后、弃城而逃”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有他的每次劝谏都是在和李隆基独处的时候进行的。 所以李隆基被劝谏之时的那种毫无生机,只想去世的无神目光,只有宋璟看到过。 这就给百官造成了一种李隆基喜欢别人谏言的错觉。 看啊,宋公不是一直坐稳宰相的位置,屹立不倒吗? 现在天幕举的例子更证明了这一点。 百官齐齐握拳。 谏言,一定要学会谏言! 谏言,通向升官的最佳捷径! 所有人在李隆基喜欢听谏言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认同的态度。 没有人考虑未来的李隆基面对一批又一批谏言的时候,是何等的生无可恋。 而此时的李隆基尚且不知道自己更加悲惨的未来,他现在还陷于被天幕夸夸的快乐。 虽然这快乐夹杂着不知背刺何时到来的恐慌,但这快乐很真实。 【李隆基这一路来,当然不仅仅只看到了崔沔这一个地方官,所以李隆基又继续跟张说细数:“还有一个人,就是济州的刺史裴耀卿,这个人也是一个好官。我在刚到济州的时候,他就给我写了厚厚的折子,同我讲封禅绝对不能扰民,如果影响了百姓的正常生活,让百姓食无所,居无安,那封禅就失去了我想要的效果了。他给我写了很多谏言,规劝了我很多事,我认为他也是一个真正想着百姓的好官儿。”】 所有官员都兴奋起来。 他们说什么来着,陛下喜欢听别人劝谏吧?! 天幕讲的这个例子再一次印证了他们的猜想,果然一心为公这错不了啊。 一些离李隆基远的官员甚至双手合十,对着天幕拜了又拜。 感谢天幕,这简直是上天的恩赐,大自然的馈赠。 要不是天幕,他们还不知道在官场上摸滚打爬多久才能真正获得皇帝的信任。 天幕这哪里是为了背刺皇帝啊,天幕这是在提点他们呢! 要说还是后人心地善良啊,放在官场上,彼此都是竞争对手,谁会告诉你陛下真正的喜恶呢? 这下,所有人虔诚记下了属于自己观看天幕之后的心得体会。 这心得体会不外乎两点。 第一点是由崔沔朴素帐篷延伸出来的:陛下恶骄奢淫逸。 第二点是由裴耀卿的规劝延伸出来的:陛下喜直言上谏。 上谏,规劝! 回去就马上规劝! 不,现在就可以准备起来了,要时时刻刻把眼睛放在陛下的身上,为陛下查漏补缺,向宋公看齐! 而此时的李隆基还在为天幕的夸赞而高兴,完全不知道封禅结束之后,自己将要面临一百八十首紧箍咒齐念的恐怖场面。 天真,真的太天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现在会念紧箍咒的不仅仅是宋璟一个人了,未来大家都会点亮这项技能,最好这能作为一个美德一直传承下去。(心满意足) 哦对,之前讲宋璟的时候就说过,在历史上他是罢相了的,文中做了点改动,不是首席宰相但还是宰相,没什么大影响,主要起到一个给李隆基念紧箍咒的作用。 第56章 (视频) 张说:好岳丈的泰山之力 【在李隆基参加的这场宴会中, 他表扬的最后一个人就是当地宋州刺史寇泚。李隆基先是夸了寇泚做的不错,然后卖了个关子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表扬你吗?”皇帝的表达欲那么强,寇泚就是看出是因为什么, 也不能说知道啊。所以寇泚给李隆基铺台阶递话:“因为朕在你这里吃的饭是最朴素的饭。”】 【李隆基接着说:“这几天不断有人跑来跟我说,你安排的饭菜实在是朴素简陋,不合他们的胃口, 但朕心里不仅没有怪罪于你, 反而更信任你了。正是这样的小事才能看清一个人的本质, 朕能看得出, 你不是那等讨好朕周围人而换取功名利禄之人。”】 [李隆基不会有点什么喜欢被虐的属性在吧。] [很难把现在的他和之后的他联系在一起。] [现在明明是个好皇帝的样子。] [只能说现在他还有良心,后面彻底放弃治疗。] [他要能一直维持现在的样子,大唐就还有救。] 李隆基牢牢把天幕说的话给记在心里, 保持现在的爱民之心, 大唐就还有救。 【我们上面说的三个人,在李隆基封禅不久后,全部升官了。】 所有官员也把天幕说的话给牢牢记在心里,一心为公, 忠心上谏,他们就能升官儿! 【从这几个例子中, 不难发现, 现在的李隆基心里还是装着百姓的, 他是想把整个大唐给治理好的。他点名夸奖的几个官很明显, 都是那种清廉且爱民的代表。李隆基知道怎样做一个好皇帝。】 【但是我们都知道, 人都是严以待他人, 宽以待自己的。尽管李隆基知道清廉是为官的良好品质, 是做一个好皇帝的良好品质, 但他能真正做到清廉且没有私心吗?】 【他是不能的, 首先从当时封禅的那个排场来看,李隆基就不是打心底想过那种勤俭的日子。他的这次封禅,是历史上六位皇帝封禅排场最大、场面最隆重的一个。当时他封禅的玉册和宋真宗的玉册一块被挖出来的时候,对比就十分明显。他的玉册比宋真宗的大了一整圈。】 【如果说在封禅之前,李隆基尚且确定自己的功劳到怎样的地步,那封禅之后,将自己的政绩告知于天地后,他在心底里就有一种所有政绩都被坐实的感觉。】 【张说总结了封禅的三个条件,分别是“位当五行图篆之序”、“时会四海升平之运”、“德具钦明文思之美”。如果抛开李隆基后期做的那些离谱的事情,用着三个标准来衡量封禅之前的李隆基,他做到了吗?是做到了的。所以这个时候的他封禅并不为过。】 [抛开李隆基后期做的那些事?抛不开。] [他喜大好功,这是事实。] [好了,到这里就可以了,可以换皇帝了。] [只能说封禅蒙蔽了他的双眼,就不该封禅。] 天幕鲜少有好话,但是李隆基会自己把天幕说的话逐字逐句分析,然后抠出一些好听的话来。 “位当五行图篆之序”、“时会四海升平之运”、“德具钦明文思之美”。 他做到了吗?是做到了的。所以这个时候的他封禅并不为过。 李隆基又开始在记忆中翻找天幕对那个废物宋真宗的评价。 “宋真宗封禅之后,他的名声不仅没有便好,反而彻底臭了。” “在宋真宗之后没有一位皇帝愿意去封禅。” 这么以对比,宋真宗那个垃圾是不配封禅,而他却是有这个资格封禅的。 所以在后人眼中,他还是比那什么宋真宗好许多的对吧? 李隆基不知道在他后面的那个皇帝是谁,但他能确定,这个人肯定没有办法跟他相比。 那他既然比宋真宗好那么多,那他的玉册就不该和宋真宗的玉册一起被泰山踢出来! 李隆基的内心张牙舞爪。 难道就因为那些还没有发生的可笑的事情吗? 他在此保证,这些天幕说的未来会发生的所有拉低他李隆基档次的事情,全部都不会发生。 李隆基在内心赌咒发誓。 为了不让泰山把自己的玉碟给扔出去,是不是这上面的内容该换一换了? 李隆基看着不远处的精致玉碟,陷入了沉思。 给泰山写个保证书吧? 泰山肯定能听到他的心声,实现他的愿望吧? 毕竟他的愿望算不上多过分,他只是不希望自己的玉册被泰山再次踹走,也不希望自己的玉册和那个宋真宗的进行捆绑。 毕竟那是一个让所有皇帝都觉得掉面子的皇帝。 在现在,封禅泰山依旧是所有人公认的对一个皇帝能力的肯定方式。 李隆基无法想象后头的宋真宗究竟是干了怎样人神共愤的事情,不仅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好把泰山的名声都搞臭了。 至于天幕说的“他就不该去封禅”。 李隆基看着即将收尾的仪式,陷入了沉默。 已经封禅了怎么办? 李隆基深觉自己本就日渐稀疏的头发更薄了些。 发量-1。 摸不着头发.jpg 【我们仅仅用封禅这一个例子来说李隆基他的本质是喜欢排场和面子或许有些以偏概全。不要急,我马上把第二个例子给搬出来。封禅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不是终结。在李隆基完成他封禅大典后的四年,是他四十四岁的生日。皇宫里照例要为李隆基举办庆祝宴会。】 【皇帝的生日嘛,庆祝一下自然无可厚非。但在李隆基的这场生日宴会上发生了什么呢?】 那种背后发毛的感觉又来了。 李隆基悄悄摸了一把自己胳膊上竖起的汗毛。 他不过这个生日了还不行吗? 区区一个生日,不过了。 这样的小事哪里值得天幕单独拎出来背刺他。 他一点都不好奇四年后这场生日会上发生了什么,他只想让天幕结束这场背刺。 【在这场宴会上,张说提出,把李隆基生日当天变成全国性的节日,节日的名字他都替李隆基想好了,就叫千秋节。在这一点,举国欢庆,各州都要大摆宴席,老百姓要编制“承露囊”,来感谢自己受到李隆基的雨露之恩。】 [好离谱,封禅真的让李隆基膨胀起来了。] [他为什么这么自信啊,求他别自信。] [他还记得之前哪个刺史说的,封禅过程不要扰民吗?] [他可能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能封禅了吧。] [各州大摆宴席?不是所有百姓都有这个钱大摆宴席的。] [吃都吃不饱了还大摆宴席,我不想庆祝是不是还会被当成不尊重皇帝抓起来啊。] [终于知道唐朝后面为啥没落了,现在就能看到端倪了。] 李隆基回头瞪了张说一眼。 你瞅瞅你干的好事! 都是你的建议,现在变成了天幕揪我的小辫子。 你看我脑袋上还有几根毛,还能不能禁得住天幕一薅? 张说被瞪懵了,委委屈屈小媳妇一样低下头。 我错了,对不起。 但张说表面上是认错的,心里是极不服气的。 他只是一个提建议的人,又不是把下命令把这什么千秋节给坐实的人。 也得陛下同意,他这个提议才能被采纳啊? 现在倒怪上他了。 说不住陛下对他这个想法甚是满意呢。 张说努努嘴不大高兴。 但他不敢说话。 天幕是正义的,天幕会出手。 【张说这个建议不言而喻,就是用来拍马屁的。皇帝如果在这个时候客气客气,说自己功德尚且不够,哪里值得做这样劳民伤财的事也就罢了。但李隆基偏偏没这么干。】 【我们回想一下四年前李隆基封禅的时候,他在听到大臣提出封禅想法的时候,是怎么样回应的呢?他一连拒绝了很多次。】 【我们先不管四年前的李隆基是真想拒绝,还是仅仅只是谦虚一下做个样子,他是不是有个假动作在里面?拿压岁钱的时候他是不是拉扯了几回?但四年后的李隆基已经彻底变了,在张说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满口就答应了。现在的他已经自大到连表明工作都不愿意做了。】 [让全国为你庆生,李隆基你的脸不要太大。] [这么离谱吗,反正如果我连饭都吃不饱了还让我给皇帝庆祝生日,那我肯定要骂死他。] [歪个楼,我其实很想直接拿压岁钱,但是会被说没礼貌。] [连表面工作都不做了,那是真的要完了。] 李隆基下了原地修整的命令,然后找人要来纸笔,在简陋的环境中认认真真做笔记。 封禅之后四年的生辰,一切从简。 写完他又觉得不合适,划掉了“封禅”,改成了“日后”。接着他又划掉了“四年”,改成了“所有”。 然后所有的生辰,一切从简。 这下李隆基满意点点头。 这才是对的。 要说李隆基多少是带点挖掘和探索精神的。 此外他的自我质疑能力也在天幕的培养之下有了长足的进步。 他用朱笔把“生辰”这两个字圈出来,打了个问号。 一切从简的难道只有生辰吗? 其他所有能彰显他李隆基勤俭节约的大型活动,是不是都应该这么办? 张说看着李隆基低头沉思的样子,内心有一种天幕背刺陛下但是没有背刺他的窃喜。 看吧,他就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 他顶多只能算个提出建议的人,怎么能把错误都怪在他身上。 还是天幕公正,把事情的原委分析地头头是道。 另外张说又发现天幕的背刺规律。 只要能和陛下的名字同时出现,那天幕的主要火力就全部都被陛下给吸引走了。 看吧,那么多飘过的弹幕,没有一条是跟他有关的。 后人还是很睿智的,他们知道谁是罪魁祸首。 张说窃喜。 张说得意。 【在这场封禅中,自大的只有李隆基一个人吗?不,自大的还有张说。我们之前就说了,封禅就是张说仕途的顶峰,在封禅之后张说就开始走下坡路了。事实上如果张说在封禅的时候就少几分自傲,多几分谦卑,他就能发现,这场看似繁盛宏大的封禅下其实蕴藏着很多的危机。】 【这些危机是由众多的不满组成的。张说在封禅过程像是一个在刷npc愤怒值的玩家,而他做的相当不错,一上来就得罪了封禅队伍中基数最大的一个团体。】 什么?最大的一个团体? 张说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他在封禅的过程中得罪人了?没有吧,他自上次天幕出现后就战战兢兢,养成了做什么都再三思考的习惯,就这样了还会得罪人? 队伍中最庞大的团体是什么? 张说环顾一圈,百思不得其解。 最大的难道不是皇上吗? 但是,他能确定现在的陛下依旧对他宠爱有加啊? 他如果惹怒了陛下还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那真的就是天方夜谭了。 那不得罪陛下还能得罪谁? 此时的张说看周围的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带着狐疑。 “是不是你对我有意见?” “是你吗?有意见说出来我可以改。” “那也许是你?” 所有人只觉得自己是那被殃及的池鱼。 造孽啊。 天幕有话不能一次性放出来吗? 这样搞得他们同僚之间关系很尴尬。 再者,张公可是陛下眼里的红人呐,谁敢对张公有意见? 那是不要命了吗? 张说把周围人看遍了,又把视线放在天幕上。 且看天幕怎么说吧。 【这个团体就是看着相当不起眼的士兵。士兵,最不起眼的角色,只负责一些后勤保障和守卫的工作,这样的群体是很容易被忽视的。再说到张说,他是文坛宗师,他的文学素养已经不用再多说了,从和他交好的贺知章、王翰、张九龄,我们不难推测他的喜好,他喜欢文化人。他不仅喜欢文化人,他还讨厌没有文化的人,而士兵恰好就被张说分到了没文化这一类人中。】 张说嘀嘀咕咕。 士兵没文化,难道不是事实吗? 那些没有文化,不懂兵法,只有一身蛮力的人能为国家做什么贡献呢? 寒窗苦读走科举入仕才是正途。 【可以说封禅路上最辛苦的就是这些不起眼的士兵了,别人坐车他们走路,别人睡觉他们放哨,起得最早,睡得最晚,有危险还要冲在最前面。他们被选来保护皇帝的安全受苦受累,光是去泰山就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难道不应该多给他们点钱吗?】 【士兵们都觉得,这不是普通的出行,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封禅大典啊。排场那么大,无论什么都是顶配,给他们多发点工资应该不困难吧。】 【但张说是怎么操作的呢?张说给他们每人发了个勋官。这勋官如果放在唐初,还能有点作用,能获得一部分优待。但这个勋官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名誉性的头衔,没有优待,不会升官,更没有钱。这就和小学的时候获得的那种什么“XX之星”的奖励一样,没什么实际用处,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鼓励了吧。】 [我真的会笑。] [代入自己已经开始生气了。] [这和我们公司年会的那什么优秀员工一样,又不加薪又不升职,没用的奖状。] [这一套放在小学也就算了,大家都是成年人的,谁在乎那点鼓励啊。] [发钱,能不能发钱,两百三百不嫌少,五百六百那更好。] 离李隆基远一些的随行士兵中已经引发骚乱了。 “我们只能得一个勋官?” “我是奔着钱来的啊?要跟我在京放哨一样的钱,谁累死累活来这里。” “一来一回就两个月。” “不知道天天在忙些什么,也不知道这么累是图什么。” “现在天幕已经说了这件事,也许不会再只封勋官了。” 天幕话至于此,张说仍旧没有把士兵们放在心上。 他当这个庞大的团体是什么,原来是士兵。 既天幕说只给勋官会招记恨,那就换成钱吧。 不过是小小的士兵,怎就值得天幕单独把这件事给拿出来大讲特讲。 张说不以为意,只是把勋官换成钱这件事放在心上,等封禅结束后换个奖赏。 【大家不要以为只有这士兵记恨张说啊,还有一批文官也因为封禅这件事十分讨厌他。按照封禅的规定,能跟随李隆基一同登顶泰山的人,都会直接升至正五品。】 【这就是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不看你的资历,不看你的能力,只要你有本事能被选到随皇帝一同登泰山的队伍之中,你就能直接升到五品官。要知道,谁在这个名单里,谁就能直接当上五品官啊。那些没什么能力的人,恐怕穷极一生都无法爬到这个位置上。能得到这个机会,和徒手接天上掉下来的大饼也没什么区别了。】 【但张说一个人就把能跟李隆基爬泰山的人选给定好了,这名单里不是张说的亲戚,就是跟他交好的人,甚至连给张说干活的两个普通小吏都在这个名单里面。】 【张说这波以公谋私可以说是十分明目张胆了,他甚至一点掩饰都不做,明晃晃告诉众人,和我张说交好,就能升官。】 【所以大部分的文官都对这件事怨言很深。】 [张说这以权谋私太膈应人。] [怨言很重是正常的,张说这是在挑战别人的底线吗?] [我就说封禅不应该封的吧,这下好了,封飘了两个。] [李隆基和张说是不是都以为封了个禅自己就牛逼坏了。] [感觉张说真的以为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再给他一点时间说不定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了。] 张说吓疯了。 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这是赤裸裸的污蔑啊。 张说慌张摆手。 李隆基眼神晦涩看着他。 张说“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臣绝无此意啊,后人也只是揣度的随口之言,还请陛下恕罪。” 李隆基沉声道:“随行人员全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安排的人都是你的心腹?以权谋私?”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 张说本来就心虚,这可吓坏了他。 张说一个哆嗦,想到了什么,庆幸又害怕:“是臣安排的,但绝不似天幕说的那样全是与臣交好之人,至于小吏便更是无稽之谈了,我如何会让小吏跟随陛下一同登顶泰山呢!” 李隆基沉默看着张说,判断他说话的可信度。 在张说的耳中,李隆基的沉默震耳欲聋。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应该怎么办? 请问有这个想法但是没有把这个想法实施会被判罪吗? 李隆基不再那样信任张说了,吩咐高力士:“把随行名册拿给我过目。” 张说心里清楚名册上的随行人员都是谁,他拿着大袖子擦擦鬓边吓出来的汗水,然后偷偷往张九龄那里看了一眼,眼睛里了感激快溢出来了。 感谢,万分感谢。 今天要不是你,我就彻底嗝屁了! 张九龄也正在看他,点了点头,表示他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 但眼底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心。 在看小册子的李隆基没有看到张说的小动作,他在专心看着小册子。 这名单看着,好像很合理。 里面虽然有同张说交好的人,但并不像天幕说的那样离谱。 更不存在两个小吏。 李隆基放了张说一马:“起来吧。” 张说松了半口气,剩下半口气松不松,还得看天幕说什么。 【张九龄是中书舍人,负责起草诏书。于是张说就把这份名单给了张九龄,让他按照这个名单起草诏书。但这回一向和张说交好的张九龄都觉得这名单太离谱了。所以他劝张说:“官爵者,天下之公器,德望为先,劳旧次焉。若颠倒衣裳,则讥谤起矣。”“今进草之际,事犹可改,唯令公审筹之,无贻后悔也。”】 【还是应当以德望作为衡量一个人是否应该升官的标准,而不是个人的喜好。如果这个名单公布出去,讥讽毁谤数不胜数啊,张公你要深思熟虑。现在诏书还没有写,一切都还有改正的机会。】 【张九龄不愧是要当宰相的人,这份名单会给张说招来多大的骂名,他看得清清楚楚,也希望张说能重新拟一份名单。】 【但张说一身反骨:我不!我就要这么干!】 【所以这名单昭告天下的时候,就像一滴水进了油锅,炸翻天了。】 张说再次摆手。 不不不,我没有不听张九龄的话。 他是有把小吏放进名单的想法,但是他一想到天幕的背刺,就一阵后怕。 他自己也知道,把两个小吏的名字放进去太离谱了,所以这想法甚至没有在他的脑子里存在很久。 他确实也把一些同他交好之人的姓名放进去了,但是正如天幕说的,张九龄提前看到了这份名单。 在张九龄的提醒下,他又把旧名单拿回去反复斟酌替换了几个人,这才有了最终让李隆基看到的人员名单。 张说现在一边冒汗一边庆幸。 还好他听了张九龄的话悬崖勒马了呀,否则他现在就会被天幕戳成筛子,当场死在这里! 李隆基带着狐疑看向张说。 要知道,天幕说的事情一向没有错过。 或许张说曾经是有这样想法的,只是没把这事做出来。 但有以权谋私的想法就对了吗! 有这个想法也不可以! 想着想着,李隆基瞪了张说一眼。 张说偷偷瞟了李隆基一眼,胆战心惊,又把视线收回来,老老实实立正站好。 【说到这里,还有一则趣事可以拿出来说。除了和自己关系好的人,张说还在这名单里塞了一个人,这人叫郑镒,是张说的女婿。】 [我知道!泰山之力!] [原来这个好岳父是张说?] [急急急,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哈哈哈哈笑疯我了,泰山岳丈的源头找到了。] 张说看着天幕,这回彻底慌了。 第57章 (视频) 张说:顺利拿下五杀成就 “除了和自己关系好的人, 张说还在这名单里塞了一个人,这人叫郑镒,是张说的女婿。” 张说摇摇晃晃, 有些晕眩。 他快站不直了。 后人连随陛下一同登顶泰山人的名册都能看到? 张说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 随行人员那么一排的名字啊,他只因为自己的私欲掺进去一个名字。 仅仅是一个名字,就一个啊。 就才这一个不起眼的名字, 就被天幕拿着放大镜给找到了? 不可理喻。 姻亲提携啊, 这在官场是多么常见的事情, 张嘉贞都拼了命的提携他自己的弟弟呢。 且那毕竟是和他女儿过日子的人呐。 给郑镒那没用的小子一百年, 他都难爬上正五品的位置。 郑镒做不了大官儿,难道让他女儿跟着受苦? 想到那没用的东西张说就开始生气。 都赖他都赖他。 要不是他没用,他何苦硬把他塞进名册里头? 现在好了, 这没用的人给不了他宝贝女儿幸福生活, 翻到坑坏了他。 张说气成了皮球,拿针一戳就能爆炸。 张九龄在一旁看着张说,心里那隐隐的不安最终被坐实了。 他叹了口气。 罢了。 张公自有张公福吧。 毕竟现在发生的事情和天幕所讲的事情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张公没有如天幕所言,把自己的人都塞到随行人员之中, 这已经是一个长足的进步。 且张公毕竟听了他的话后,第二次拿给他用来起草诏书的名单已经基本做到了公平公正。 倘若天幕所讲的张公和现实里的张公一样, 能听他的劝谏, 换掉大部分的人选, 想必把女婿塞进去这件小事也不会引起后人的注意吧? 毕竟姻亲间的提携在官场实在是常见。 李隆基再次把狐疑的目光给到张说。 你又搞了什么幺蛾子? 张说两股战战, 又开始冒汗了。 这确实是一个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辩白的幺蛾子。 和张说一起两股战战, 背后冒汗的还有缩在一众官员之中毫不明显的郑镒。 他相貌普通, 身量也不出挑, 甚至没什么能力, 站在众人之间像是剧本中不会对剧情有任何影响的路人甲。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 这随行的名额还是他晓之以理, 动之以情同张公求来的。 在刚知道随陛下登顶泰山的众人无论现在是何官职,都直接升至五品之后,他就起了些歪心思。 那是五品官儿啊,是他拍马都难以企及的正五品官。 谁不想要,谁看着不眼红。 于是他就求到岳丈张说那里去了,希望他能把自己塞到登顶泰山的随行人员之中。 那是张说,当朝的首席宰相,文官之首,文坛宗师,这封禅都是他一手操办的,加个名字这样区区的一件小事,应该很是好办。 在他把妻子搬出来之后,他的岳丈如他所料同意了这件事。 可怜天下父母心,张说虽然贵为宰相,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没出息没本事他的女儿就得跟着自己吃苦,提携他不过是抬抬手的功夫,他怎么会推辞呢? 但是让郑镒没想到的是,这随行人员名单在即将被写进诏书的时候,被张九龄又打了回来。 他从妻子口中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六神无主,慌张极了。 要知道封禅这样上好的机会,就是百年也难得有一次啊。 能够确定的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和正五品的官职失之交臂,那下一次正五品官如唾手可得一般的机会就很难再有了。 于是郑镒又求到了张说那里去。 这回他能看出张说迟疑了很久。 但最终,他声泪俱下,还是用从前的那套说辞把张说的那点顾虑给打消了。 本想着有岳丈一路保驾护航,就是有人说闲话,也会因为迫于张说的威严而不把这闲话拿到台面上来。 但他千算万算,算漏了天幕。 天幕来自一千三百年之后,天幕可不会管张说宰相的威严。 皇帝的威严天幕都没放在眼里呢。 现在形式危急,十分不妙。 郑镒把事情的经过想了又想,找不出任何用来辩白的借口。 【有很多种方法可以从一个官员的衣着打扮上看出这个官员的品级,最直观的一个办法是看衣服的颜色。唐朝官服三品及以上为紫色、四品五品为红色、六品、七品官服是绿色、八品官服是深青色、九品官服是浅青色。】 【所以最初官为九品的郑镒官阶很低,他身穿的官服颜色应当是浅青色的。】 郑镒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没怎么捂热乎的正红色官服,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背后的汗在一滴一滴往下滑。 恍惚间他的脑子里冒出“德不配位”这个词。 果然人不该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生出什么妄念贪念,以他的能力够不到的东西,就是强行得到了,也会以另一种方式被剥夺走。 现在好了,天幕是被全天下的人都看到的。 他已经能想象的到回京之后被众人嘲笑的场面了。 不仅仅是嗤笑,他还会被自己的岳父厌弃。 没有岳父的提携,他的官路应当如何去走呢? 在九品官的位置上呆一辈子吗? 郑镒肠子快毁青了。 想想被嘲讽和被张说厌弃的以后,他甚至觉得没得到这个能升至五品官的机会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是一辈子呆在九品官又能如何,至少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 【我们刚才说过,能跟随李隆基一同登顶泰山的可以直接做正五品的官,所以一向穿着浅青色官服的郑镒脱去了那九品官的象征颜色,换上了绯红色的官服。这一换不要紧,被李隆基注意到了。】 【要知道能穿绯红色官服,混在李隆基身边的也都是李隆基能叫得上名字的人。但队伍之中突然多了一个比别人都年轻一大截的陌生面孔,这不能不引起李隆基的注意。所以李隆基就开口问了,这个小伙子是谁呀?】 天幕话音没落,李隆基就开始张望自己后面的队伍。 他到底得看看,是谁这样胆大包天! 郑镒本来就害怕,在发现李隆基是在找他之后,这害怕就到达了顶峰。 他将自己的身子更往人群里缩了缩,只祈求着天幕赶快说点什么其他的把陛下的注意力给勾走。 但李隆基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犟气油然而生,他带着不找到郑镒誓不罢休的态度。 他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站在原地看了,他开始往人群里走了。 能跟在李隆基后头的人哪里是那种没有眼力见的。 于是所有人侧过身,自发为李隆基让出一条道路,这条人墙道路的尽头,通往瑟瑟发抖的郑镒。 在众人有意识的引导下,李隆基终于看到了天幕主角之人的样貌。 李隆基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学着天幕的话:“这个小伙子是谁呀?” 此时张说想一巴掌把那个畏畏缩缩的女婿给拍死。 同时还在心中腹诽李隆基:这是阴阳怪气,这是意有所指! 但最终张说只能弯腰出来,满头汗地道:“这是郑镒,也是臣的女婿。” 李隆基带着不满看向张说。 张说认错态度非常良好:“臣有错,臣知罪。” 这下李隆基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 另外一边抖成鹌鹑的郑镒非常没有眼力见,一直到张说跪下了,才跟着一同跪下。 【李隆基在众人的提醒下,知道这人是郑镒。要说郑镒这个名字,作为一个官,李隆基是不熟悉的,但是作为张说的女婿,李隆基是有所耳闻的。他自然也知道张说找了一个九品官当女婿这件事。所以李隆基又开口问了:“前不久我看他还是九品官儿呢,怎么现在一下就成了正五品官儿了?”】 [还能为什么,因为泰山之力啊。(doge)] [张说的故事告诉我,努力工作不如找个好泰山,反正什么都有岳丈给安排。] [就是,坐等升官。] [要说郑镒也是真没用,自己跟没手没脚一样。] [要不是张说,郑镒这个名字都不会有人知道。] [话说回来,要不是泰山之力这个事太有意思,我也不会记得张说。] [他俩这是相辅相成?彼此都为对方的出名做出了一定的贡献?] [这才是真的达到了一加一等于三的效果吧。] [说张说的名字我不知道,但是你要是跟我说泰山这个典故我就明白了。] [以后不要跟张说叫张宰相了,叫张泰山吧。] 张说内心十分复杂。 他,张说,执掌文坛近三十年,他一手提携出来的文人数不胜数,甚至他培养的张九龄还坐上了宰相的位置。 为什么偏偏靠“泰山之力”名扬后人之间? 他想不通啊。 要论做宰相,他好歹也是在政治、军事和文化上都做了一定改革的。 怎么有人听过姚崇之名没有听过他张说之名呢? 行,他姑且当姚崇在开元之初当的宰相,这时间段好,更引人注意。 要论文采,他好歹也是文坛宗师,执掌文坛三十年,经他手下提拔出来的人才数不胜数,就是那个张九龄,甚至做到了宰相的位置。 怎么后人甚至连那小小的王翰之诗都会背,不会背他张说的诗呢? 也行,他姑且当自己的诗没有文章写的好,后人不喜便不喜吧。 但现在,天幕上后人的反映告诉他。 他张说不是不被后人记住,而是后人的记忆点都在泰山岳丈上? 后人都想让他当自己的岳丈? 【郑镒被皇帝紧紧逼问,并且他心知肚明,自己这五品官算不上是正经路子得来的,所以他支支吾吾,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但郑镒说不出话,总有人能说出话来。】 李隆基诧异。 谁说话了?目前为止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讲话啊? 哦,还有张说和他那上不得台面的女婿。 除了他们三个人,难道还有别人讲话吗? 张说一颗心也因为天幕这句话而揪到一起。 完了完了,天幕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他马上就要被弹劾了? 是这意思吗? 张说脸上汗都来不及擦,用视线环顾周围,寻找可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来个背刺的人。 但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讲话。 李隆基蹙眉思索。 刚刚张说给的那份名册就与天幕所说的有出入,这不是天幕第一回说不准话了。 他第一次发现天幕所说在现实没有发生的事,还是他自己岳丈的那五丈一的大坟。 因为皇后心里顾虑若是做了什么出格之事,会有被废后的风险,所以尽管皇后有这个想法,却并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最终,宋璟因为这五丈一超规格坟墓而直言上谏这事到底还是没有发生。 难不成,现在的张说就像是皇后一般,因为心里有顾虑,所以在立名册的时候考虑再三,最终改变了这件事情的走向。 李隆基沉沉看着张说,摸着下巴思考起来。 如果确实如此的话,那他们确实有在天幕提醒之前就规避祸事的能力。 如此,尽管他不知道天幕说的那些他所谓的“黑历史”的时间,但这些不好的事情是不是也可以被改变? 李隆基看着张说,仅仅是因为由张说为引子而陷入了沉思。 但张说完全不这么想。 现在陛下的眼神比刚刚看他的时候更让人害怕了。 他刚刚尚且能分辨陛下是怎样的情绪,现在他完全分辨不出来了。 【李隆基身边有一个叫黄幡绰的宫廷艺人。这个宫廷艺人因为经常对李隆基说一些幽默诙谐,又带着劝谏意味的话,所以深的李隆基的喜欢。很多时候李隆基都喜欢把他带在身边。】 【在李隆基问郑镒,为什么前几天还是九品官,现在就变成五品官的时候,是黄幡绰开口,他的视线在张说和郑镒之间来回打转,然后夸张大声道:“此泰山之力也!”张说因为这跟随上泰山的人选严重失去公正性,在百官面前的威严也大打折扣,所以周围的人毫不客气全笑了起来。】 [泰山之力,终于等到了。] [哈哈哈哈哈,谁不想有一个张说这样的岳丈。] [听起来就已经觉得很尴尬了,不知道他们当事人是什么感受。] 张说沉默站在一旁,表示当事人也非常尴尬。 李隆基又开始到处找黄幡绰。 看了一圈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把他带在身边。 封禅这件事,他没有带黄幡绰。 他确实有带他一起的心思,毕竟黄幡绰虽然是个宫廷艺人,但是说话幽默搞笑,平时拿来逗乐解闷十分不错。 但想到他带黄幡绰的目的,李隆基跃跃欲试的小手就缩回去了。 逗乐解闷…… 这可不行。 他这一路上需得批阅公文,还需得视察各地民生,同时还得考察各官员的政绩。 且封禅如此庄严,如何能只为图逗乐解闷? 最重要的是,天幕说了,泰山封禅就是开元盛世的顶峰,他需要用最饱满的精神面貌来对待封禅这件事,不能马虎。 综上种种考虑,他最终没有带黄幡绰这个宫廷艺人。 想到这里,李隆基恍然。 又是一个改变了历史的事情。 虽然这是很小的一件事,但这是第一次因为他意志发生变化,而跟随着产生变化的历史事件! 天幕终于说错了! 李隆基有些兴奋,连带着看张说都有几分顺眼了。 张说更害怕了。 陛下给到的这个情绪不对啊? 陛下是不是气糊涂了? 【百官这一笑,李隆基心里不满意了。泰山封禅,本来就应该是一件威严的事情,能跟随他一起爬山祈福的人,也都是经过上天认可的人。现在倒好,这封禅在这群人的嬉笑中好像是一件多么玩笑般的事情。】 【更让李隆基生气的是,他一直以为张说是一心为公的好官,现在张说闹了这一出,在李隆基这里的印象分就全没了。他李隆基封禅的随行人员,不给他选最优秀的官员也就罢了,居然变成了张说暗箱操作,以权谋私的途径。经过这件事,李隆基对张说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信任。】 【从此,泰山就成了岳父的专属代称。】 [张说也是为文化宝库做贡献了。] [张说好像没有吸取张嘉贞的教训。] [张嘉贞就是被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亲弟弟给坑死了。] [别说了,张嘉贞的弟弟还有点能力,张说他女婿有啥,屁用没有。] [姚崇也是,包庇儿子包庇手下。] [感觉能真正一心为公的好像也就一个宋璟。] [现在前期这些宰相都难做到一心为公,更别说后面的了。] [心累,已经开始替李隆基心累了。] [替他心累干什么,他自己都不是那种一心为公的人。] [李隆基这是自己一身毛说别人是妖怪。] [马上了,李隆基要走上骄奢淫逸了,一起毁灭吧。] 接连两次天幕都是以张说为中心,但张说和张嘉贞的心境可以说的完全调转过来了。 张嘉贞在意识到自己的确没有那个当宰相的能力,且有宇文融被流放这个悲惨结局作对比,他对现在的处境已经非常满意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重新回京之后,得陛下亲自吩咐的一场接风宴。 现在他看天幕背刺张说,非常快乐。 此时他也在随行人员之列,但站位没有张说那般靠前。 他拍了拍站在自己前面的人,客气道:“我们二人能否换个位置,我有些话想同张公讲。” 让个位置的事,这很好办,那人同意了。 接着张嘉贞又再次拍拍更前面那人的肩膀,如法制炮:“我们二人能否换个位置,我有些话想同张公讲。” 官场之上,是要不是有意交恶,有什么不过分的请求,大家都会卖彼此一个面子。 于是张嘉贞就用这样的办法,一直来到了张说后面。 这时候的张说已经被李隆基赐平身,重新站回队列里了。 但张说心如明镜,这绝对不是李隆基原谅了他的意思,而是等天幕结束我再治你的罪的意思。 在张说被背刺到浑浑噩噩,几乎破罐子破摔的时候,他感到一只手伸向了他的肩膀,然后拍了拍他,亲切喊了一声:“张泰山~” 张说不明所以,本能回头,结果看到一张不断放大的脸。 浑浑噩噩的张说被吓地彻底清醒。 他又定睛一看,这如牛一般大的眼睛,是张嘉贞。 于是张说开口:“何事。” 叫他就叫他,叫张公张宰相不行吗,喊张泰山算是怎么个事,天幕说的那被宫廷艺人讽刺的事情可是没发生呢! 于是张说义正言辞:“请叫我张公。” 张嘉贞终于扬眉吐气了:“张公终于如愿了,我特来祝贺张公。” 张说难得在张嘉贞面前迷茫:“什么如愿。” 张嘉贞一副咱哥俩好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张公想扬名于后世啊,现彻底被后人记住,你不开心嘛?” 张嘉贞看张说还在反应的模样,再次提醒:“为中华文化宝库做贡献,张泰山?” 张说彻底明白过来,这是带着机会来讽刺他呢! 他现在有一口气要上不上,要下不下,只想把面前欠嗖嗖的张嘉贞揍一顿了事。 但张嘉贞体格虽大,行动却并不迟缓,他脚底抹油,飞快回到了自己应该呆的位置。 这一路上,所有的官员有意无意在为他打掩护。 这并不是他们向着张嘉贞,而是他们都想看好戏。 这泰山究竟没有白来! 光是天幕的背刺已经赚足了看点,张宰相本人的反应着实太有意思。 现在张宰相和曾经的张宰相又开始打嘴仗。 看热闹谁会嫌事大。 所有官员都在心里鼓掌,好哇好哇打起来! 张说犯了错,虽然不像天幕说的那样离谱,但他毕竟将女婿放进名册里头。 所以他很心虚。 在此等心境之下,他和张嘉贞这次嘴仗注定要以他失败告终了。 张嘉贞大步跑开,快乐地不行,只感觉几年前栽跟头的气全出来了。 张说在天幕的背刺下,只觉得度日如年。 他看了眼李隆基,叹了口气。 皇帝到底不是寻常人能做的,日后还是对陛下好一下吧,他不仅辛苦,看起来还十分惨。 张说在上次有多希望天幕延长,现在就有多希望天幕快快结束。 可以了,差不多可以了。 天幕你最好是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已经说了很多的话了,该歇息了。 但天幕不知疲倦。 【我们总结一下,张说他这次封禅得罪了不少人,从人数众多的底层士兵,到和他同样职业的文官集团,再到他一手提携上来的张九龄,最后还有那个十分信任他的九五之尊李隆基。张说得罪的人只有这些吗?】 【不,还有最后还有一个人,他连身边的合作伙伴也得罪了。】 【加上之前的四次得罪,张说顺利完成五杀成就。】 第58章 (视频) 张说要疯:害他罢相的“狗鼠辈”究竟是谁 [好奇好奇, 快告诉我是谁。] [张说又得罪谁了?探头看看。] [最后张说不会被群起而功之吧?感觉他现在好多仇人。] [张说拉仇恨的能力是我没有想到的。] 张说傻眼,呆愣愣的。 原来短短一个月的封禅,他已经招惹了那么多人的仇视了吗? 听天幕这话说的, 他惹出来的仇人还不单单是已经说出来的那些? 居然还有? 五杀成就? 张说看了看李隆基的脸色,又看了看自己一手提拔的张九龄。 他可没有提把刀杀了这些人呐,他哪里有这个胆子。 弑君之罪, 这名头往自己脑袋上一扣, 那他现在立刻马上, 头和脖子就得分家。 李隆基看了张说一眼:“五杀成就?” 张说讪讪笑, 十分尴尬:“这大约是后人的嬉笑之言……” 这算哪门子的成就,张说气得想掀桌。 在这个地方用成就这个词,后人这是在讽刺他, 这是明晃晃的嘲笑, 嘲笑! 张嘉贞捂嘴噗嗤一声笑了:“让让,我去同张公说句话。” 有了第一次之后,百官偷偷让路的动作就更为娴熟了。 有热闹不看是傻子。 张嘉贞戳了戳盛怒,但是又没有地方撒气的张说:“张公张公~成就斐然啊!” 说着, 对张说伸出了一个大拇指,一脸赞叹。 看起来是真心实意为他开心的样子。 接着, 在张说反应过来再次逃之夭夭。 张说更被张嘉贞拿着树杈戳肺管子, 更气了。 虚伪!虚伪!张嘉贞这个只会幸灾乐祸的虚伪小人! 但现在尚且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张说在担心自己不知觉的时候还得罪了谁。 可这气终究是卡在了他的喉咙, 上不去, 下不来。 张说怒瞪了张嘉贞一眼。 等天幕结束了我就要来把你打死。 张嘉贞很得意。 没有人能在天幕的背刺下完好地活着, 你也不行。 略略略。 【这个对张说不满的人是源乾曜。源乾曜, 我们之前提到过的, 在张嘉贞当宰相的时候, 他和张嘉贞搭班一块当宰相。】 撩完闲的张嘉贞微微张嘴,震惊看着天幕。 哦?源乾曜?张说连源乾曜那个好脾气的老好人都得罪了? 张嘉贞啧啧咂嘴。 这下连他都开始好奇张说究竟是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把这个整天都笑呵呵的人都得罪了。 张嘉贞看着张说,给了他一个佩服的眼神。 要论得罪人的本事,他确实不如张说啊,在这方面,他张嘉贞甘拜下风。 李隆基不可置信看看张说,又看看在一旁的源乾曜。 源乾曜一贯带着笑容的脸上现在是夹杂着几分被揭穿的尴尬。 哦~ 这下李隆基可以确定,事情的确如天幕所说的那样。 张说居然把源乾曜都给得罪了? 李隆基当了这么久的皇帝,向来没什么精力去关注家国大事以外的事情。 但此刻,李隆基的八卦之心如熊熊烈火般燃起了。 他甚至把脑袋往源乾曜那边探过去,试图从源乾曜脸上看出什么更多的端倪,借此猜出究竟是何缘故让源乾曜也对张说颇有微词。 稀奇啊。 要是条件允许的话,现在的李隆基甚至想般一个小凳子,捧着半个瓜来看天幕。 吃瓜.jpg 没有人能拒绝吃瓜带来的乐趣,李隆基也不能。 在这一刻,李隆基忘记了天幕的背刺带来的痛苦,而只沉浸在天幕给的甜瓜之中。 【要说源乾曜这个人存在感确实比较低,他是辅佐性的宰相,而不是进攻型的宰相。所以当时张嘉贞、张说、源乾曜一同当宰相的时候,宰相间的矛盾主要集中在张嘉贞和张说身上。这两位张姓宰相打到昏天黑地,急头白脸,但源乾曜就像吃瓜群众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该说不说,张嘉贞和张说的撕逼大战真的很精彩。] [张嘉贞重新回到京城的时候,还在宴会上指着张说的鼻子骂他。] [源乾曜这是坐在vvvip观战席啊,羡慕,想拥有。] [只能说源乾曜他是懂吃瓜的,那场大战那么精彩,居然一点都没有波及到他。] [所以为什么张说又把源乾曜给得罪了?] [该说不说,张说的撕逼能力我是服气的,放在饭圈也是反黑的一把好手。] 张说不理解,张说委屈。 他没有故意想和别人吵架。 和张嘉贞争是为了那首席宰相的位置。 至于源乾曜,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得罪了源乾曜啊? 与此同时,李隆基把目光从源乾曜转到了另一个当事人张说身上,他带着询问的眼神,那意思是:你得罪源乾曜啦?你怎么得罪他了? 吃瓜的意思相当明显了。 张说也不知道,张说也无法为李隆基解答。 于是张说看向源乾曜,带着询问和求助的社牛味道:我得罪你啦? 源乾曜更尴尬了。 哈,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跟在屁股后头一直问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你为什么生气了。 张公不嫌尴尬他嫌尴尬。 他一向明哲保身,从不参与什么大的纷争,就是政治观点也是趋于保守,甚至保守到了在宰相团体之中,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 张公这个眼神让所有人都开始注意到他了。 源乾曜非常不适应这样密集的视线,他浑身难受,甚至往后悄悄挪了两步,带着社恐的气息。 一时间也忘记了心里对张说的不满。 【源乾曜是个透明人宰相,但这并不是说他不作为,他这个宰相除了保守一点,在各个方面都是不错的,尤其他非常明白身为宰相,要做到良好的带头作用这个道理。我们在讲姚崇的时候说到,为了激发中央地方官员的办事积极性,改革吏治,实行中央和地方官员的轮换制度。这个制度在源乾曜做宰相的时候依旧存在。】 【这个制度能极大激起地方官员的工作积极性,的确是这样,但是在中央的那些官员可不想到地方去。所以这政策是好政策,但是施行起来比预想的要困难一些。】 【在这个时候源乾曜以身作则,请求李隆基把自己那两个在中央做官的儿子调到地方去。大家看到作为宰相的源乾曜都没有获得什么优待,也得把亲儿子给送到地方做官,也只能开始响应这个政策。】 [哈哈哈哈,源乾曜的两个儿子:????] [两个儿子:我真的会谢。] [这是实力坑儿子吧?] [但是言归正传,源乾曜还是一个挺好的宰相。] [和姚崇对比一下高下立见,姚崇那么溺爱两个儿子呢,源乾曜直接一脚把两个儿子踹到长安外头了。] [只有儿子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天幕没有背刺源乾曜,天幕在夸他,可源乾曜依旧觉得浑身不适。 这种被单独拎出来放在天幕上,让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感觉实在是相当不好。 没有人理解源乾曜这个社恐的不适。 张说就更不能够了。 他依旧锲而不舍以眼神询问源乾曜,你究竟是为什么生气呢? 能不能给他一点点的暗示? 根据暗示,他可以来猜猜天幕究竟是怎么程度的背刺,从而给自己一个心理准备的时间。 给他一丝反应啊? 张说几乎把视线黏在了源乾曜身上。 源乾曜换了个方向站,这个位置看不到张说,眼不见心不烦。 不尴尬不尴尬。 源乾曜这个没有被背刺的人反而开始做起了心理建设。 【源乾曜究竟因为什么而对张说心生不满呢?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在封禅之前发生的。在张说提出封禅的请求,并且想竭力促成这件事的时候,源乾曜是持反对意见的。他认为封禅这件事劳民伤财,对百姓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甚至有点百害无一利的意思,所以一向持保守意见的他第一次和张说唱起了反调。】 [啊!终于有人说出这封禅就不应该办了!] [源乾曜你就是我的神,你说你要是把李隆基给劝住了该多好啊!] [源乾曜没劝住,这下好了,一场封禅,飘了两个,李隆基和张说都飘了。] [唯一清醒的人啊,源乾曜可怜你了,你被张说怼的好惨。] [我瞅着张说战斗力,源乾曜应该撑不到一轮吧?] 张说被天幕说的更迷茫了,恍惚间他觉得像摸不着头脑的傻子。 源乾曜反对封禅?这件事他怎么不知道? 难道源乾曜还在背地里和陛下偷偷开小会了? 源乾曜不愿意举办封禅大典这件事被陛下知道了,然后陛下私下找到源乾曜,苦口婆心跟他说他这个想法是不对的? 但是这事为什么要瞒着他呢? 他是首席宰相,理应为陛下分忧解难啊。 别说一个源乾曜反对封禅了,就是十个源乾曜一块来说,他也是能舌战群儒辩上一辩的。 张说看看李隆基,又看看源乾曜,悟了。 难不成! 难不成陛下这是在体恤他为封禅一事操劳多日,因此主动去做源乾曜的思想工作,只为了不让源乾曜来打扰他。 毕竟陛下跟源乾曜说也就是两句话的事情,而自己和源乾曜说那就得是吵两架的事情。 张说看着李隆基,眼睛里带着感激。 陛下心中还是有他的! 但这波属实是张说在自作多情了。 张说兴奋的情绪才刚刚冒出来,他就眼睁睁看着李隆基转头对源乾曜和蔼道:“你对封禅一事不满吗?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张说一颗感恩的心摔地稀碎。 吃瓜的李隆基终于忍不住了,他安静吃瓜没吃到什么东西,干脆直接开口问源乾曜。 源乾曜这个社恐哪里禁得住李隆基这一问,他老老实实把心理历程都说出来:“臣确实认为封禅一事劳民伤财,此时不以举办封禅大典。但……但此前天幕已经把封禅的时间地点都说了出来,臣心想,就是把臣的观点说出来,也无甚作用。” 李隆基又一次瞪圆了眼睛。 哦~ 又是一件没有按照天幕描述发展的事情。 看来天幕的出现已经影响了许多事情的发展的脉络。 这虽是一件看似没什么影响的小事,但小事放对的地方也会产生不一样的结果。 李隆基对改变自己弃城而逃的丢脸历史更有信心了。 张说恍然,原来是这样。 看来天幕说的事也不是每一件都准确,所以源乾曜对他不满,一定是因为源乾曜要反对封禅,而他竭力想促成封禅,于是和源乾曜发生了口角,这才导致源乾曜产生了不满的情绪。 张说化身福尔摩说,将一切都分析地头头是道。 他分析的没毛病,很是如此! 所以这次,源乾曜没有开口反对封禅,也就没有和他发生口角,更不会产生天幕说的那种不满的情绪。 张说摸了摸胸口,展颜了。 这波推理更没毛病了!一定如此! 【当然这小小的摩擦并不是源乾曜对张说不满的根本原因,真正让源乾曜对张说不满的事情是,张说太“能干”了。】 [啊?能干也是错啊?] [我的合作伙伴能干我偷着乐,别人能干我就可以摸鱼了。] [源乾曜要是以为这个就心生不满那确实有点小家子气了。] 天幕飘过的弹幕难得站在了张说一边,张说像是有了人撑腰一样,有底气了。 是啊,能干也是错吗?! 他张说就是比那什么张嘉贞啊,源乾曜啊都有能力。 这是错吗? 这不是,这是大唐之福啊! 张说完全不明白能干脑袋上的两个引号是什么意思。 他只知道后人帮他说话了,那他应该就是占理的一方。 自从天幕的背刺开始就一直畏手畏脚的张彻底挺直了腰板。 后人说得对,他张说没错! 张嘉贞看张说明显得意起来的模样,嗤笑起来。 那没脑子的张说就是这样,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得了锅就要上炕。 那天幕的背刺才厉害着呢,当心大火燎了眉毛头发。 燎秃他! 想着上次天幕背刺他,张说在一旁举杯“却尔斯”的样子,张嘉贞就恨得牙痒痒。 【这“能干”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封禅事宜无论大小,只要能在皇帝面前露脸的事,张说一手全包了。本来一手包办所有事宜不是什么坏事,但张说又不傻,他会干那些没用的活吗?】 【他干的都是露脸的,能和李隆基进行捆绑的,或者是能在史册添上两笔墨水的事,比如领导请愿封禅,张说是封禅的提起者。再比如撰写祭文,这祭文可是要李隆基亲自诵读的,这样重要的东西李隆基能不亲自过目?还有整个活动的仪式也是张说安排的。要知道,李隆基一直不想用沿袭下来的仪式,这又是一个能讨李隆基欢心的活儿。】 【要说源乾曜是铁饭碗,能在宰相这位置干一辈子也就算了,他自然不会想去在李隆基面前刷脸,但问题就在于宰相可不是铁饭碗啊,谁得皇帝欢心谁能坐的久。源乾曜为人是谨慎保守,但是不代表他不作为。张说这是把所有能得宠的活都抢走了,留下的都是那些撅着屁股哼哧哼哧干半天,都不能得到李隆基夸奖的“没用”活儿。】 【所以在爬到泰山最顶点的时候,李隆基也是对着他的好宰相张说抒怀,源乾曜是谁?透明人嘛。为封禅做了什么努力吗?没有吧。泥人也有三分脾气,源乾曜能不生气吗?他自然生气。】 【源乾曜他不仅和张说搭班子干活,和张嘉贞也搭班干过,张嘉贞当宰相的时候可没这么忽略源乾曜啊,谁能忍受张说这么不把自己当人看。】 [哈哈哈哈大冤种源乾曜。] [我真的要被张说笑死,好的活儿全抢走了。] [源乾曜要气昏古七了,自己辛辛苦苦干那么多活儿没有一样能被看到的。] [这就是会拍马屁和不会拍马屁的区别?] [代入一下源乾曜,是可以被直接气死的程度。] 张说:小猫捂嘴.jpg 哦,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有天幕说的这回事。 是这样的。 怎么办。 张说麻爪了。 他一心想着在陛下面前刷刷好感度,争取随机掉落李隆基的夸夸或者是什么赏赐,最主要的还是得陛下欢心能坐稳宰相的位置。 这下还真是把源乾曜给忘了。 要怪只能怪源乾曜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呀,他真的没有针对源乾曜的意思,如果把源乾曜换成别人也一样抢不过他。 嗯……抢不过他…… 这话听起来不对劲。 张说心虚看了眼源乾曜,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张说唯唯诺诺:“我绝无排斥源公的意思,这事儿是我的疏忽,实在对不住。” 社牛张说的道歉也是干脆利落,社恐源乾曜就是憋了一肚子火,现在也不能出言指责张说。 毕竟他才是首席宰相,怎么安排工作确实是他说了算。 况且陛下还在看着,张说退了一步,已经道歉了,他紧抓着这件事不放倒显得他咄咄逼人了。 届时陛下只会更喜欢张说。 于是源乾曜瘪了瘪嘴,带着几分违心:“无碍,我并没放在心上。” 这事儿在礼法上挑不出毛病,但在情感上,任谁都能看出这事张说办的极不妥帖。 李隆基也不是那种不懂人情世故的人。 瓜是吃完了,现在他的大臣在生闷气,他得出言安慰两句。 毕竟这气是为的在自己面前刷脸而生的。 瞧瞧那句“无碍我并没有放在心上”,那不正是说反话呢吗? 这业务他太熟练了,他后宫的妃嫔们也会这般讲话。 李隆基安抚源乾曜道:“你为封禅做的那些事……” 嗯,什么事来着?想不起来,不管了,不重要。 “你为封禅做的那些事,朕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朕很满意你做的,还需你长久辅佐朕才好。”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朕也没有忽视你,你也很棒,不要生气啦。 李隆基相当满意自己所说的,先对臣子的工作进行肯定,然后进行表扬,最后再表示你十分重要朕离不开你。 他一听不得被朕迷死啊! 来自李隆基的肯定.jpg 源乾曜生气的最根本原因也的确是张说把所有的风头给抢走了,现在因为这突然出现的天幕,这件事被暴露出来,张说这风头究竟在不在还要两说。 但总归他是不会白干活了。 源乾曜在李隆基开口的时候就竖起了耳朵。 李隆基话没说完,他心中就已经由怒转喜了。 要说他能力确实不如张公,却依旧能得陛下一句“还需你辅佐”。 这如何能不令他感动! 于是吃瓜群众李隆基,在吃饱瓜后,顺便来到这瓜的尾巴处,把事件受害人给哄好了。 全当瓜后消食了。 李隆基很开心。 源乾曜开心了,张说也放心了。 他看源乾曜已经不似最开始气鼓鼓的模样,心知这事算彻底揭过了。 他最终没像天幕说的那样,和源乾曜结下梁子。 要知道源乾曜虽然只是一个辅佐性的宰相,在地位上虽比不过他张说,但源乾曜要是想给他使绊子,也足够他喝一壶了。 张说的心是放下了,但天幕下一句话又把让他一整颗心都悬起来了。 【泰山封禅后,表面上张说是李隆基脸前红的发紫的红人,无论是权力还是声望都达到了最顶峰。张说也是这样认为的。但实际上,现在的张说危险的很,他现在的状态有些像烈火烹油,只要一滴水进去,整个锅都会炸掉。】 【张说在封禅中得罪的人太多了,偏偏张说无知无觉,依旧以为自己是李隆基面前最红的,最不可替代的那个人。】 【这样自大自傲,目空一切的状态,让他面对张九龄的第二次提醒后依旧满不在乎。】 【我们刚刚说了,张九龄在封禅的时候就提醒过张说,他在看过登顶泰山的人员名单后,感觉十分不妥,所以提醒张说,现在时间还来得及,希望他重新拟定一份名单。但张说满不在乎,认为他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就是按照这个名单来又有什么影响呢。最后这名单引发轩然大波,给张说拉了不少仇恨值。】 [求求张说听听张九龄的吧?那毕竟是以后的宰相呢,不会差的啊?] [张说不会还不听吧。] [张说:你别管,主打的就是自信。] [上一个这么自信的是姚崇,他已经罢相了。] [感觉张说要凉凉,提前来一首凉凉送给他吧。] [感觉张九龄人是真好啊,张说都不听他的了,还愿意劝他。] 张九龄站在一边广袖翩翩站着,就被发了好人卡。 张九龄对天幕所说的倒是无所谓,他比较好奇他究竟因何而第二次劝谏张公。 但旁人就有所谓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发出了想和张九龄交朋友的声音。 这样模样俊朗,风度翩翩,还会在关键时候拉你一把的朋友,实在是可遇不可求啊。 众人又看了看张说,顿时唉声叹气。 先是因为张说不知好歹不听张九龄的劝告而唉声。 然后因为自己没有张说的权势而叹气。 张九龄是张说一手培养起来的,他不向着张说还能向着谁? 要怪只能怪自己没有张公有实力啊。 唉,是他们太没用了,抢不来张九龄。 一时间,天幕下多了许多垂头丧气的脑袋。 【“辩给多词,不可不备也。”这是张九龄的劝告。“此狗鼠辈,焉能为事!”是张说的回答。张九龄的第二次劝告,张说也没有听。这次不听张九龄话的后果是惨重的,因为张说的轻敌,他最终被罢相了。】 罢相? 罢相! 张说要疯了。 他捂着自己那颗马上就要衰竭的心脏,险些哭出来。 天幕有话就一次性说出来吧,再来几次的话他心脏是真受不了啊。 他人老了,受不得那样大起大落的刺激。 这“狗鼠辈”究竟是谁?快告诉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 接着去码字了,多搞点存稿留着这周六周日搬家用,毕竟这两天是要日万的(失魂落魄地离开) 第59章 (视频) 随机选的小喽喽是未来的大boss “辩给多词, 不可不备也。” “此狗鼠辈,焉能为事!” 【让张九龄对张说劝了又劝,且也让张说毫不在意的这个人是谁呢?是我们之前说的宇文融。从他整顿黑户这件事中, 就能看出这人是有几把刷子的,他是真正有能力的人,所以在经济发展上, 李隆基尚且需要仰仗他。】 【在黑户问题被他解决之后, 他越发得李隆基的欢心, 大有赶超张说在李隆基心里地位的趋势。张说和宇文融的矛盾可以说是没办法调和, 他们属于敌对关系,张说害怕宇文融赶超他,宇文融想要张说宰相的位置。】 【宇文融获得荣宠之后, 就开始找张说的短处。但封禅之前的张说像是一个圆溜溜的鸡蛋, 一点缝隙都没有,再加上李隆基对张说的信任加持,宇文融很难找到下手的地方。】 【但封禅过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心脏大起大落的张说在听到天幕公布了这“狗鼠辈”之后, 愤怒起来了。 好啊,我还没有找你的事, 你先来找我的事了? 我就不该因为担心弹幕的背刺而事事留手, 就该狠狠把宇文融这个“狗鼠辈”给踩在脚下! 天幕说的是对的, 宇文融这样背后耍心机的小人不是“狗鼠辈”, 难不成他光明磊落的张说是那等“狗鼠辈”?笑话! 此时的张说显然已经忘记他是怎么揪住张嘉贞的小辫子把张嘉贞拉下马的了。 现在的他被愤怒的火焰蒙蔽的双眼, 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 张说生气了, 李隆基乐了。 什么?一个新的瓜? 的确如天幕说的, 在知道张说做了这种种事情之后, 他开始意识到继续让张说呆在首席宰相这个位置上是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了。 他的确没有把随行人员全都安排成自己的人, 但他起过这个念头毋庸置疑。 他也确实没有像天幕说的那样,和源乾曜结下梁子,但是他斥源乾曜于封禅工作之外是不争的事实。 最重要的是,那“泰山之力”是实打实发生的事情。 在这此天幕过后,张说“泰山之力”的事迹会被广为流传,他的威严还能足以让他坐稳首席宰相的位置吗? 李隆基在天幕的分析之下,头脑越发清晰起来。 他已经开始分析让张说继续当宰相的可行性了。 所以在天幕说到了又有人同张说起了争执之后,他开始抱着公平公正的心态,准备吃瓜了。 让朕看看,这回朕的两个臣子会怎么掐架? 李隆基享受着不被天幕背刺的短暂的快乐的时光。 他逐渐在天幕之中发现了乐趣,比如看天幕背刺别人。 【我们说了,张说在封禅的过程中达成了五杀成就,得罪了许多的人。这事宇文融自然也知道。但此时的他只能确定张说比如曾经在朝中有威严了,宇文融更想确定的是现在李隆基对张说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 【在开元十四年,发生了一件很小的事情,这件事可以说微不足道,但宇文融却从中揣度出了李隆基对张说的态度。】 【这件小事关于两个人的任命。李隆基接连发了两道诏书,任命崔日知为左羽大将军,任命崔隐甫为御史大夫。】 【这任命平平无奇,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决定。但如果我们把这任命的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就会发现这场任命并不简单。】 【李隆基最开始看上的人只有崔隐甫,这个人从地方官做起,政绩突出,算是稳扎稳打爬了上来。李隆基觉得这人不错,所以和张说商量这件事,表达了想把崔隐甫提拔上来当御史大夫的愿望。】 【但张说一听就不同意了,他直接拒绝了李隆基,这人不行,他这个人我了解,他一点文化都没有,当个武官也便罢了,怎么能到中央当御史大夫呢?我觉得十分不合适。】 【李隆基心里当然不高兴,他是看好了崔隐甫指定行,才和张说提的这个想法,怎么他看上的人到了张说的嘴巴里,被贬的一文不值呢?而且张说只拿崔隐甫没文化这个缺点来说事,张说为什么看不到他政绩也是不错的?】 【在泰山封禅的时候,李隆基就已经开始对张说不满了,但很明显,张说没有感受到李隆基对他的态度变化,反驳李隆基的想法依旧是直接了当,不带一点拐弯的。他以为现在的李隆基依旧会无条件采用他的建议。】 [只能说封禅让张说飘起来了。] [所以人人都需要魏征。] [是的,不仅仅是皇帝需要,那些官吏也需要。] [张九龄就挺像张说的魏征的,但张说一次也没有听他的话。] 此时,站在天幕下的张九龄要摇了摇头。 他正直且中肯道:“张公听话了。” 在现在尚且还没有发生第二次的劝谏,所以他并不知道,要是真正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张公是否会听他一言。 但他总觉得张公是会听的。 现在的张公和天幕所讲的那个妄自尊大的张公到底还是不同了。 张九龄将这一切都归结于上一次天幕给张说带来的压力。 他是打心底认同天幕的,这是一个不错的神迹。 最起码能让被天幕提及的人时时自省。 张说听着天幕里的自己那样颐气指使对李隆基,吓得瑟瑟发抖。 “没有感受到李隆基对他的态度变化。” “反驳李隆基的想法不带一点拐弯的。” 哎呦喂。 陛下沉默地都快变成冰碴子了你看不到吗? 他哪还敢反驳陛下啊,他现在是恨不得把心剖给他看看,以为自己辩白。 张说想上天,去把天幕说的那个张说的脑袋给掰开看看里面塞的是什么。 你但凡多看一眼陛下的眼神呢?究竟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飘成这个样子,都浪到了陛下的脸上了! 张说十分为天幕讲的那个自己而感到丢人。 他立马对李隆基表明自己的立场:“臣与天幕所说的张说绝不是一个人,臣每日都要三省自身……” 李隆基不说话。 张说的话音也逐渐降低。 唉,陛下的态度,猜不透啊。 他心里隐约有预感,从泰山回去之后,他这官位大约是要变动了。 此时不在封禅队伍行列的崔隐甫在家中看着天幕。 他还不待为自己即将坐上御史大夫的位置而高兴,只听到天幕模仿着张说的语气,把张说对他的不屑明晃晃给说出来了。 崔隐甫气得手舞足蹈,上下挥拳。 什么叫一点文化都没有,什么叫当个武官也就罢了? 张公才没文化,张公全家都没文化。 不要以为当了个宰相眼睛就能长到头上去! 陛下主动提议让他担任御史大夫一职,那就说明他方方面面都适合这个位置,哪里就轮到张说质疑陛下的决定了? 他张说是宰相不错,可宰相到底越不过皇帝去。 崔隐甫冷哼一声,开始记恨上了张说。 对,张说有文化,全世界就他张说最有文化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有文化的张说如此落陛下的面子,这宰相的位置还能不能坐得稳。 要知道封禅的时候,张说已经把陛下给得罪了。 崔隐甫想想天幕的背刺,把心里的一团火又压回去。 他就坐在这里,坐在这里看天幕是怎样背刺张说的! 他人是不能去封禅的队伍打张说两拳,但是天幕会出手! 他们文化人最怕丢面子,天幕可要把张说的丑事全部都说出来! 【张说不仅否定了李隆基想提拔的人才,他还给李隆基推荐了一个人才。他推荐的人是崔日知。张说和李隆基说,这人和我一起搭配做过工作,我知道崔日知的能力,并且也认可崔日知的文采。】 [哈哈哈哈我笑疯了,张说居然还敢说这话。] [他难道忘记之前往随行人员安插自己人手的事情了吗?] [李隆基不会相信他的。] [崔日知坐着火车连夜跑走了。] [崔日知:我知道你很想推荐我,但是你先不要推荐。] 【所以崔日知是个人才吗?是的,平心而论,这也是一个不错的人才,但是因为这人才是张说宁可打压李隆基看好人,也要竭力推荐的人,所以李隆基开始怀疑起来了。张说又想以公谋私?于是一是因为愤怒,二是因为怀疑,李隆基这回没有听张说的话。】 【李隆基甚至叛逆起来,张说不是说崔隐甫文化不高不能当御史大夫吗?那他就要把崔隐甫按在御史大夫的位置上。张说不是还说了,崔隐甫这样没文化的人只能当一个武官吗?那就把张说看好的崔日知送去当武官吧。】 [李隆基: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 [好家伙,李隆基这是一身反骨啊。] [不过这个任命确实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没想到这点蛛丝马迹都能被宇文融发现。] [张说要完球了,他要被针对了。] 崔日知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他看着天幕,本是在认认真真做笔记的。 想着这次天幕若是能透露些什么与他相关的信息就好了。 他并不求天幕把他作为主角大讲特讲,他只求一个简单的暗示。 此时崔日知拿着笔,内心五味杂陈,这字是怎么都写不好了。 是的没错,他的确想让天幕给他一个暗示,但他想要的是暗示而不是明示啊? 若放在寻常时候,等得张公一句夸赞,能得张公亲自引荐,这的确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大好事情。 他得乐的去祖坟拜上三拜。 可,这这到底已经不是寻常时候了啊…… 天幕可是说了,张公因为泰山封禅以权谋私,已经让陛下十分恼怒了。 在这个时候,张公举荐他,这不是纯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崔日知的心像是被黄连水浸泡过那么苦。 他知道张公是好心,所以他甚至没有什么立场去责怪好心办坏事的张公。 唉。 崔日知认为天幕有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我知道你想推荐我,但是你先别推荐。” 想到此时封禅还未结束,崔日知发苦的心又冒出一点点期许的嫩芽。 天幕说的这件事毕竟还没有发生,等张公回来了他与张公交流一番,是不是能改变这乌龙的任命事件? 李隆基听完天幕的话,自动把自己从吃瓜群众的角色切换到了被天幕背刺之人的角色。 不不不,可不能意气用事。 崔日知何其无辜,看天幕的意思,这人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才,且也没有和张说勾结什么。还是不要因为一时之间气把他调到武将的位置。 接着,李隆基又努力将崔日知的资料从脑子里掉出来,确定以他的资历的确能当一个武官后,才放下一半的心。 就是崔日知能当个武将,也不能是因为他同张说置气而让崔日知当武将。 这要让后人知道又该骂他了。 不可不可。 李隆基在心中把这件事给牢牢记住,并打定主意,等到了天幕所说的这一日后,他一定做到公平公正发布任命。 可不能自己把自己的小辫送到天幕的手里。 李隆基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很为自己的发际线而担忧。 与此同时,一边的张说也摸了摸自己的脑门。 也许天幕并不知道,天幕在无形之中又给他树立了一个人敌人,崔隐甫。 想想张说脑壳已经发昏了。 这是拿到五杀成就吗? 在天幕的帮助下,他这是顺利拿到了六杀成就啊。 张说有点崩溃。 这怎么办。 他心里虽然的确认为崔隐甫没什么文化,也确实不喜欢他,但这话不能明晃晃说出来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啊。 这他日后如何和崔隐甫相见。 一向社牛的张说感受到了脚趾抓地的痛苦。 现在的张说是带点心如死灰在身上的,他不知道天幕还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他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悲观情绪想着,六杀够吗?六杀不够吧? 多杀几个,都别活啦。 【我们能看出来,张说这个文坛宗师是非常不喜欢没文化的人的,尽管这些没文化的人非常有能力,但依旧不能入张说的眼。】 【但张说看不上崔隐甫,这下可把宇文融给高兴坏了。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在崔隐甫得知张说的所作所为后,他十分愤怒,顺理成章的,崔隐甫和宇文融站在了一起。】 【这下张说真正在御史台树立了两个敌人,崔隐甫和宇文融。御史台是干什么的呀?监察百官的呀,这监察的官员范围也包括宰相。所以崔隐甫和宇文融有志一同把目光聚集到了张说身上,收集他犯错的证据,并且准备一次性上报李隆基,争取一次性给张说解决了。】 【宇文融一向求稳,他认为两个人组团去干张说这尚且不够,于是他又找了一个帮手。】 李隆基“哦呦”了一声。 像是吃瓜吃到了精彩的地方。 本以为两个人联手就要干翻张说了,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蹲到大结局了,没想到宇文融还嫌人不够? 李隆基上下看了张说一眼。 看来宇文融非常重视张说啊,他非常担心无法一次性扳倒张说而给张说反扑的机会。 李隆基看着张说摇了摇头。 看来张说要败。 光是从双方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宇文融小心谨慎,有御史台的两个人加起来还觉得不稳妥,但张说却把宇文融当成了不能成什么大事的“狗鼠辈”,一点提防之心都没有。 此时李隆基已经能大致估计出二人相斗的结局了。 “啧。” 一个精彩的,保熟的瓜。 张说捂着抽搐的胸口,马上就要垂直倒下了。 他说什么,他说什么! 他就知道天幕不会单单只给他多拉一个人的仇恨值,天幕这是还要再给他拉一个仇家啊。 张说脑子里把认识的所有人翻遍了,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能被宇文融拉拢过来但他对手的人。 但张说知道,既然天幕能把这话说出来,那就是所言非虚,一定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此时捂住胸口的张说难过地摸了摸眼睛。 感谢天幕,让他知道头晕目眩,两眼一抹黑是怎样的感觉。 苍天,这哪里是五杀成就,在天幕的帮助下,他从五杀变成了六杀,现在隐隐有发展第七杀的趋势了。 是他杀了别人吗? 不,是别人要杀了他啊。 万念俱灰的张说如今只能用,天幕说的事情还没有发生这个借口来安慰自己。 稳住,苟住,他一定能赢。 就算斗不过宇文融,也不要落得一个过分凄惨的下场。 【要说宇文融是真的很会找人,他这回拉进“御史台联盟”的是一个隐藏的大佬。就像是开盲盒开出隐藏款一样,买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真正把盲盒打开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赚翻了。】 【宇文融当时随手拉进来的这个人,是大唐未来的宰相。】 【这个人的名气超过了张说,超过了宋璟,甚至超过了姚崇,是唐玄宗时期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个宰相了。他的名气甚至大到提起这一时期的宰相,没有一个人会不知道他。】 [谁啊谁啊?] [别卖关子了,我好好奇啊。] [按理说这么有名我应该不会不知道啊,但是宇文融我都不熟悉,更不可能知道他拉谁入伙。] 吃瓜的李隆基开始严肃起来了。 哦?这么有名? 看来是个贤相了? 李隆基对接下来出场的这个宰相期待值拉满了。 或许天幕又来给他送宰相来了,就像开元之初告诉他姚崇是“救时之相”一般。 好啊! 李隆基期待搓搓手。 天幕介绍的宰相总是不会错的,希望这个宰相能引领整个朝堂,开启另一个可堪比开元盛世的辉煌。 李隆基是蛮喜欢喜了,然而张说心中却有些许颓唐。 又出来一个大唐宰相? 此时此刻,他有种看落日的惆怅之感。 落日甚美,有半边天的彩霞作陪。 可这落日,终将是要落下去的。 属于他张说的时代似乎真的要终结了。 这种倏然跑出来的无力感,是靠他自己的努力仍旧不可扭转未来的无力。 历史洪流不断向前,每一代有每一代的人才。 就像他一手培养出的年轻才子张九龄。 他还年轻,在政坛上才刚刚崭露头角。 而他已经老了。 尽管他没有变成天幕说的那样刚愎自用,可他心里清楚,若没有张九龄在封禅最初提醒他名册的事情,他或许真的会走天幕说的那条老路。 或许是高位坐的久了,他这双眼睛,终究是没有年轻时候的清明了。 这一刻,张说恍然是明白了姚崇在开元之初坚持退位的决定了。 那时候姚崇只要对陛下认错,大义灭亲严惩自己的两个儿子和手下,依照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他或许还能再当一段时间的宰相。 可姚崇确实上谏请求严惩自己两个儿子和手下了,可与之一同递上去的是他的辞呈。 当时张说犹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张说却明白了,到了这个时候,急流勇退或许才是最好的决定。 张说长叹一口气,感觉人瞬间老了十岁,没有活力,丧丧的。 【宇文融拉进来的这个人,就是在宰相位置坐了十九年之久的李林甫。】 [口腹蜜剑李林甫嘛,我知道。] [唐朝由盛转衰的关键人物。] [抛去李林甫排斥异己,闭塞言路这些乱七八糟的缺点,他干实事的能力还是可以支撑他当一国宰相的。] [抛不去,就是因为他什么都顺着李隆基,李隆基才飘到天上去了。] [李隆基要是能把李林甫控制好了,其实李林甫能帮他干很多事情,可惜老年的李隆基没这个能力了。] [可惜了,唐朝最后一个贤相张九龄就是被他挤下去了。] [张九龄是因为太不会说话了,李林甫正好跟他相反,李林甫太会说话了。] [老了的李隆基已经听不了直谏了,张九龄说的都是他不爱听的。] [其实主要也是张九龄干实事的本领不如李林甫强。] [可朝廷需要直谏之臣啊……] 李隆基浑身紧绷。 “唐朝由盛转衰的关键人物!” 疯球了,他刚刚还想着天幕又要给他引荐一个能带领大唐缔造一个新的开元盛世的宰相呢。 原来他没有把大唐往更繁华的地方给引过去? “排斥异己,闭塞言路!” 李隆基一拍脑门:我老天哝。 这就是他搓手期待的“贤相”吗?这人叫李林甫? 他既然排斥异己,闭塞言路,又怎么会在宰相位置十九年那么久啊? 李隆基扣扣头,想不明白。 要不干脆就不要让他上台?直接让张九龄做宰相吧。 可天幕还说了,张九龄办实事的能力不如李林甫啊。 闹心,真闹心…… 李隆基习惯性摸了摸脑壳,感觉头发又稀薄了不少。 这下他连瓜都吃的没滋味了。 李隆基只短暂快乐了片刻,就又获得了新的烦恼。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居然三十万字了,好神奇 第60章 (视频) 燃烧自己点亮他人的纯怨种 “唐朝最后一个贤相张九龄就是被他挤下去了。” 张说那萎靡不振的状态在看到天幕说的这句话时, 丧丧的眼神都变得噌亮起来。 他以眼神示意张九龄,快看啊,快看天幕啊。 快把天幕的话给记下来啊, 这都是以后的必考内容啊! 张九龄完全不理解张说是因何在萎靡不振和生机勃勃的两个状态之间切换自如。 他也不是很能明白张说要把眼睛眨巴到天上去是为了什么。 所以他回看张说,带着淡淡的疑惑,以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张说急死了。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是谁啊, 这是宇文融一手提拔上来的宰相啊。 他张说和宇文融的政治斗争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 是以他惨败为结局。 那他一手带出来的张九龄如何能在政治斗争中输给李林甫呢? 可不能输! 张说看张九龄没拿笔没拿纸, 什么都没记, 站在一边木愣愣的模样就开始焦灼起来。 怎么能什么都不记呢,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天幕说的这些事还不知道几年后会发生呢, 时间一长, 全都忘光。 上一秒如日薄西山,捂着胸口气若游丝的张说,这一刻生龙活虎地站起来,为张九龄奔走起来。 他先是环顾一周, 最后把目标定在了宋璟身上。 更准确的说,张说是看上了宋璟手上的纸笔。 于是张说雄赳赳气昂昂来到了宋璟的身边:“宋公, 可借纸笔一用?” 宋璟不明所以, 但点点头, 把纸笔递了出去。 张说拿着空白纸, 还有沾了墨水的纸就往张九龄那里去, 然后一股脑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了张九龄的手里, 严肃叮嘱:“记!” 张九龄硬是被塞了满手的纸, 恍恍惚惚点头:“哦。” 此时尚且还是国子司业的李林甫战战兢兢。 但他内心的欲望却随着天幕说的话而逐渐膨胀起来。 “大唐未来的宰相。” “名气甚至超过了姚崇和宋璟。” “在宰相位置坐了十九年之久。” 天幕说的是他吗?真的是他李林甫? 不是什么重名重姓之人吧? 李林甫一边质疑天幕的准确性, 一边又因为天幕说的内容而心跳加速。 可这是宰相啊, 这是坐宰相位置十九年的宰相,这是名气超过了姚崇的宰相。 未来会发生之事现在还没有露出任何的端倪,他才刚刚产生了与宇文融交好的念头,甚至没在权力中心占有一席之地。 天幕就告诉他,他会是未来坐稳那个位置整整十九年的权相? 李林甫被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冲击地头脑发昏,但在这个时候,他反而更冷静下来。 如果这天幕是能被全天下所有人看到的,那是否陛下是否会因为天幕那句“由盛转衰”而改变心意。 他做宰相的未来是否会因为这次天幕改变? 李林甫兴奋之余,更多的是担忧。 他甚至在心里开始祈祷天幕少说一些不利于他的话。 若真是因为这次天幕的出现而让他与宰相之位失之交臂,他真的会终身抱憾。 【要说李林甫这个人,仔细探究他的身份就会发现,他和一般人不一样。他出身于唐朝宗室郇王房,他的曾祖是高祖李渊的堂弟,如果硬是讨论辈分的话,李隆基得和李林甫叫一声皇叔。】 [我去,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原来他们是本家啊?李林甫身上真的沾点皇室血液啊?] [这个皇叔不得不让我想到刘备,刘皇叔,谁能想到最开始这位刘皇叔最后当了皇帝呢。] [刘备,三国时期蜀汉的开国皇帝啊,啧,李隆基你小心。] [原来李林甫大有来头,我小看他了。] 萎靡不振的张说完全忘记了这次天幕来的目的是背刺他,他“噗嗤”一声,别过脑袋不道德地笑了。 拿李林甫这个“李皇叔”和刘备这个刘皇叔作对比,天幕这操作真的犹如神助攻一般,无形之中给了张九龄一臂之力。 要知道陛下靠政变当上的皇帝,他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觊觎他的王位啊。 且不说李林甫当皇帝这件事是怎样不现实的一件事,就光是天幕给出的这条思路,也已经足够陛下想入非非了。 李林甫要遭殃,当宰相这件事估计要黄了。 张说哥俩好地捣了张九龄一肘,给了张九龄一个“你小子有福气”的眼神。 天幕都这帮助你,得道者多助,你背后有一整个天幕。 不出张说所料,李隆基果然拧起了眉毛。 怎么回事。 他上一秒还在思考李林甫当宰相的可行性,天幕下一秒就在说李林甫有篡位的可能性是吗? 李隆基环视一周,试图把这个李林甫找出来。 他试着从脑袋里翻找一些有用的信息,但扒拉了一大圈,什么都没找到。 但李隆基想不起来无妨,有高力士这个贴心的秘书。 高力士在李隆基背后,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小声道:“李林甫,任国子司业一职。” 李隆基恍然。 哦,怪不得他没有印象。 这实在不能怪他,而是现在的李林甫实在太没有存在感了。 这会是以后当个十九年的宰相? 李隆基很难想象。 但这确实也说明了李林甫他是个城府极深,相当隐忍之人。 李隆基因他的不简单而心惊。 此时李林甫开始慌了。 皇叔?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自称是当今皇帝的皇叔啊? 这不是在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开玩笑吗? 他单知道这天幕有可能说一些不利于自己的话,但他没想到天幕一上来就玩的这么大。 这是要直接把谋逆的帽子扣在他头上? 李林甫只感到心冷。 这帽子一扣,别说是宰相了,他现在就得玩完。 此时李林甫有些厌烦这个天幕了,他陶光隐晦伏低做小这么久,从未树敌,天幕倒好,一来就把当朝首席宰相树在了他的对立面。 这便罢了,毕竟天幕说了,张说这个宰相做不长久,且他的确是有与宇文融交好的想法的。 但天幕直接把陛下放到了他的对立面是怎么回事? 他一心忠于陛下,天幕这是在污蔑! 从不发脾气的李林甫脸上难得出现怒意。 但天幕挂在天上,他不能上天去捂住天幕的嘴巴,只能自己生闷气。 天幕这是在断他官路! 【但李林甫和刘备这个刘皇叔到底还是不同的,李林甫没有这个胆子篡位。一般这种自称皇叔的情况,只有在当时皇室式微的时候才会发生。】 在天幕说出这句话之后,李隆基和李林甫两个人双双把悬着的心给放了下来。 李隆基因为自己的皇位没人觊觎而放心,李林甫因为自己的官途没因天幕一时之言断送而庆幸。 唯一不满的只有张说了。 张说不再兴奋,在张九龄身边嘀嘀咕咕:“没劲,还以为李林甫没机会上任。” 张九龄公正道:“这都是还未发生之事,陛下应当不会如此武断。” 张说一心为张九龄考虑,然而张九龄这个熊孩子还不帮他说话,他气哼哼:“快记笔记,你未来做宰相的难度又加大了!” 不知轻重缓急。 张说气不打一处来。 张九龄认真写字:“哦。” 【李林甫沾点贵族血统,所以靠着祖上的荫蔽,他得了一个千牛直长的位置。这样的位置,给一个没什么上进心,只想混吃等死的贵族是足够的,但李林甫不是这样的人,所以这个位置对他来说和他的目标还差的很远。所以李林甫开始寻求其他能升官的机会了。】 [啧,自强不息。] [他真努力,我要是能有个旱涝保收的职位我这辈子不再求上进。] [当咸鱼有什么不好的呢,起码日子舒坦。] [所以这时候就能看出他的野心了。] [他把张九龄挤下去是理所当然的,他怎么可能甘心居于他下面。] 李林甫擦了把汗,感觉有些不妙。 天幕这是要讲他的发家史? 事无巨细,把他升官的细节都讲出来? 这事有利有弊,利在于他知道日后会得谁的提携,目标明确,或许能大大缩短往上爬的时间。 弊就在于,这事不光是他自己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啊…… 天幕这是把他升官之路透明化了。 若是有心人想使绊子,这再简单不过了。 看来他登上宰相位置的道路究竟是易还是难,仍有待商榷。 李林甫揪着一颗心,不想错过天幕说的任何一句话。 张九龄听张说的话,把天幕说的内容逐字逐句记录下来。 张说歪头一瞥,准备看看孩子作业的完成情况,这一眼没什么要紧,可这一眼让张说血压飙升。 “他把张九龄挤下去是理所当然的……” 张说气哄哄:“这句大可不必写在你的笔记上。” 张九龄道:“可这是后人之言。” 张说叹气:“后人之言归后人之言,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李林甫把你挤下去如何变成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这可太不理所当然了!” “不要写上去,不吉利。” 张九龄想想,还是听张说的,把这话给划掉。 但这话的确给他敲了个警钟。 他会被李林甫挤下去,天幕这是隐晦告诉他,和李林甫政斗的结局是以他落败为结局。 胜败人生常有之事,张九龄此时尚且没有亲身经历这件事,他甚至还没有触碰到宰相位置的边角,所以尚且不能够明白张说之憾。 张说看着张九龄,叹了口气。 叹息的哪里是张九龄,是为自己叹息啊。 他登顶泰山,坐稳首席宰相之位,执掌文坛数十年,怎么就败给了一个他向来看不上的人呢? 张说想到这件事就要心梗,又从生机勃勃的状态切换到为萎靡不振的状态。 唉,都怨他啊,他老了。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张九龄的身上,他还年轻,他或有机会能改变最终的结局。 【李林甫还有一门亲戚,这人我们之前也简单提到过,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这个人就是深得李隆基宠信的楚国公姜皎。】 此时正在家中喝酒的姜皎愣住了。 怎么回事,又被天幕提到了? 姜皎咂咂嘴,杯子里的酒突然变得不再美味。 天幕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上次天幕简单提到了他,所以他就被陛下贬职了。 这事简直就是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一大阴影。 幸好陛下仍旧是念及旧情之人,他的爵位还在,陛下还会时不时找他唠唠家常。 就比如那废后的事情,要不是陛下信任于他,怎会单单说给他听。 想到这件事,姜皎摇了摇脑袋。 他已经把这事放出口风了,希望能打消陛下废后的念头。 废后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姜皎抿了口酒,想起了曾经。 还得是陛下当临淄王的时候他们过得欢快啊…… 等一下,他是为什么觉得这酒变难喝来着? 粗线条的姜皎又把自己绕回来了。 哦,他被天幕二次提名了! 被天幕提名可是大大的坏事,希望这回天幕不要再说他的坏话了吧? 姜皎放下酒,来到院子里,一脸担忧看着天幕。 【我们之前说,姜皎他和李隆基相识于年轻之时,在李隆基还是临淄王的时候,他就因为打猎和李隆基相识,在李隆基当临淄王的过程中,给他送钱送衣服送被子,尽量让他的生活过得好一点。李隆基也念姜皎的恩情,所以在李隆基当上皇帝之后,也给了姜皎很不错的待遇。】 [哈哈哈,我记得,他是听到什么巫师占卜,知道李隆基会当皇帝才去讨好他。] [不知道李隆基会不会知道这件事。] [论我把你当兄弟,但你只想抱我大腿这件事。] [姜皎这波抱大腿操作确实六的飞起。] [会抱大腿也是一种能力,希望姜皎能教教我。] 姜皎脑壳疼。 他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没有错的。 上回天幕都已经说完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又提起来了。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好不容易才把陛下心中的芥蒂给消除了。 这回天幕可别在把那芥蒂给勾出来了。 姜皎双手握着,对着天幕拜了拜。 求求了,看看他虔诚的眼睛吧。 李隆基闭了闭眼睛。 帝王,不好当啊, 皇帝是孤独的,是没有朋友的,这是在他登上皇帝之位后慢慢发现的事情。 都说帝王无情,可皇帝也是人啊。 李隆基在心里叹息。 他也时常怀念年轻时候和兄弟们吃肉喝酒打马球的生活,也会想念没人顾忌他的身份,同他嬉笑打闹的场景。 姜皎他,能力算不上出众,却是难得能与他一同喝酒的人。 且姜皎没什么大志向,不会干什么谋逆之事。 至于天幕说的,姜皎是带着攀附目的接近他的这件事。 李隆基又闭了闭眼睛。 好的,这回他就当没看到,但是不许有下次了。 【姜皎不仅仅是李隆基的好朋友,他和李林甫还有亲戚关系,他是李林甫的舅舅。在当时,李林甫是小小的千牛直长,但姜皎因李隆基的宠爱,已经当上了楚国公,这对李林甫来说,算得上是一门高亲了。】 【于是李林甫就开始研究姜皎的喜好了,想巴结人家,自然要知道人家喜欢什么吧?最低等的巴结是送钱,这招对贪财之人是有效的,但如果想要攀附的人已经有钱,或者是视钱财为身外之物,这招就没什么效果了。姜皎他有身份有钱,不需要这种巴结。】 此时双手紧握作拜拜状的姜皎嘿嘿笑了。 他摸摸后脑袋,怪不好意思的。 天幕这给他说的,跟他是个不为身外物折腰,视金钱如粪土的正直之士一般。 你说说,非要给他安一个这样的人设,这他不能反驳,也不好拒绝,是不是。 [是啊,他有钱有权,李隆基没当皇帝的时候他就买好股了。] [他现在这是坐等收钱的状态。] [不行了别说了,我好羡慕他。] [不知道李林甫会怎么巴结姜皎啊?] 李林甫觉得天幕说的不对,又觉得天幕说的也没错。 他这行为的确是巴结,但是能不能换一个词啊? 巴结两个字听起来真的不是那么好听,他像是一心投机钻营之徒一般。 李林甫眉毛拧成一团,因为天幕的用词问题纠结的不行。 【但功夫不负有心的李林甫,他找到姜皎的喜好了。姜皎不缺钱不缺地位,那他喜欢什么啊,喜欢玩儿。姜皎精通乐律,又爱听曲,所以他非常欣赏那些在音乐上有造诣的人。】 【为什么大家都在巴结,只有李林甫能成功上位呢,除了运气意外,更重要的是李林甫他连这样的小事都能做到最好。我们刚刚说最底端的巴结是送钱,那最高端的巴结是什么,是投其所好,投其所好分为“给他想要的”,和“他想要的我就有”两种模式。】 【不言而喻,他想要的我就有这是最高端,也是最能维系长久关系的一种。这总就已经不能称之为巴结了,这就叫结交了。】 【姜皎不是喜欢音律吗?那李林甫就是那个精通音律的人。】 纠结的李林甫终于把拧成一团的眉毛给松开了。 对,没错,就是结交。 天幕说得对。 他是觉得巴结一次不妥,但始终没想到一个更好的词来替代巴结。 因为在他心中他做的这件事确实……很像巴结。 结交好,这个词概括地很是妥帖。 精通音律? 李隆基扬起了眉。 有点兴趣啊,这个未来宰相精通音律,不错的啊,爱好非常广泛啊。 萎靡不振的张说又振奋起来,他扯了扯张九龄:“你也精通音律,你也要无意间让陛下知道这件事。” 张九龄明白了张说的意思,但他觉得不妥:“为宰相看重的自当是能力,此举恐怕不大妥当……” 张说被哽住,往脑门子上又拍了一巴掌。 他真是听够了这句“此举恐怕不大妥当”。 人家李林甫已经开始使出浑身解数为官途努力了,自己家耿直的孩子空有一身本事却不往外冒尖。 这不就输在起跑线上了吗? 此时张说恨不得抓住幼苗尖尖,给他拔出来让大家,最重要的是让李隆基好好看看。 快看啊我家的菜也是不错的,非常茁壮。 张说吸气吐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内心,不气不气,孩子正直是好事。 于是张说换了个说法:“你文采出众,又风度翩翩,你就是在陛下面前多晃悠晃悠也是可以的。” 是的,风度翩翩就是你的利器呀。 别人不知道陛下的小癖好,他还能不知道吗?陛下就是喜欢一身文人风骨的才子,喜欢他们身上那风度翩翩的模样。 这自然和陛下文学素养不错有关系。 陛下为国事操劳,不会把太多的心思放在写作上,所以他才更喜欢才子啊。 张说摸了摸自己的脸。 yi~都是褶子。 张说又看了看张九龄,欣慰地笑了。 好啊,俊朗出尘,看着就是气度不凡的模样。 除了耿直一些,没有什么其他的毛病了。 就带着这身不凡的气度在陛下面前晃悠,就能招陛下几分喜爱! 张九龄想了想张说的话,觉得很是。 文采出众…… 虽然自己说这话有些不自谦,但是平心而论,周围人在文上确实没有他优秀。 没错,要让陛下看到他的文采,看到他的能力。 天幕说了,他在处理实事方面,确实不如李林甫,天幕说的话不会有错的,他不能低估此人,同时也要更加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 张九龄感激张说的提点,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张说见自己的提议被认同,也很开心。 对喽,这就对喽,他一手带出来的人还是上道的! 【所以李林甫和姜皎本来就沾亲带故,再加上姜皎的喜爱加持,李林甫顺利得到了姜皎的提携,爬上了正五品太子中允的位置。】 【但太子中允对李林甫来说也是不够的,他还要继续往上爬。可现在的姜皎对他来说已经不能为他提供什么助力了,姜皎对他的帮助也就仅此为止。所以李林甫开始寻找下一个升官的路子了。】 [真的,李林甫不考虑一下巴结张说吗?跟他去一趟泰山,什么都有了。] [哈哈哈哈哈,不如让张说当他岳丈来的快一点,狗头保命。] [啧,姜皎已经没啥用了,这话好伤人。] 在看天幕的姜皎拍拍胸脯,完全不觉得受伤了。 天幕是不是不会提他了,要提被李林甫巴结的下一个倒霉蛋了吧? 如果天幕不再提他了,他就要去喝酒了啊? 他要回去了,他真的要回去了啊? 别等他回去了,天幕再给他来一个回马枪,这就难受了。 至于李林甫当宰相十九年这件事。 姜皎摇摇头,这并不能让他心动,现在张说还在那位置上坐着呢,罢不罢相都是两说,更何况就天幕透露的,后头还有一个张九龄。 这还只是有名有姓,被天幕说到的,那天幕没说到的指不定还有多少呢。 李林甫当宰相更是不知道猴年马月。 就是有什么好处估计是轮不到他,说不定他早死喽。 姜皎把心放回肚子里,又会房内喝酒了。 人生苦短,就该及时行乐嘛。 张说看看张九龄,又开始叹气。 好嘛,人家李林甫已经开始找第二条路子了,你动起来啊!让陛下注意到你啊! 但张九龄毕竟不是张说肚子里的蛔虫,他无法体会张说扼腕般的惋惜。 【李林甫扒拉扒拉自己的姻亲线,这又让他发现了一条能发展的路子。他这回想打通关系的人是源乾曜。对,没错,就是张说那第五杀的成就,在泰山封禅之时得罪的那个宰相源乾曜。】 这下张说没空为张九龄惋惜了。 他一脸不可思议看着源乾曜:怎么又是你? 原本只是他得罪源乾曜的单向关系,现在变成了双向关系。 源乾曜提拔了李林甫,李林甫要和宇文融合起伙来干他。 李林甫和宇文融的团体成功让他被罢了相。 所以总结下来,源乾曜和他张说罢相也脱不了关系啊! 张说盘道明白了,现在看源乾曜的眼神就没有半点歉疚之意了。 活该,就是活该! 抢你活儿你就不高兴,抢不过我还赖上我了,天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现在好了,这回彻底结仇了。 源乾曜不想和张说有什么正面对视,他假装看不到张说的视线,以此回避冲突。 【李林甫和源乾曜是怎么搭上关系的呢,这说起来还要扯到姜皎的身上。】 屁股刚沾垫子的姜皎又站起来往院子里走。 嗯?他又听到了他的名字? 天幕又喊他?他这一环节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姜皎嘴巴里的酒一会甜一会哭,现在姜皎嘴巴里的苦酒还没有咽下去,就又跑到院子里去了。 【姜皎有个妹夫叫源光乘,这个源光乘是源乾曜侄子的儿子,这么说是不是很拗口,还理不清这个关系?可以这么理解,李林甫攀上了姜皎,所以也认识了姜皎的妹夫源光乘,借助源光乘,他又认识了源乾曜。这是不是就清晰很多了。】 [博主这么讲我就明白了。] [什么侄子的儿子真的很难懂,我最不会理亲戚关系了。] [好家伙,这样的弯弯绕绕的线都能被李林甫找到。] [攀附这方面我还是很佩服李林甫的。] [该说不说,李林甫是真的努力。] [他真的,我哭死,我要是能有他一半的心思对待领导,我估计早升职了。] [该说不说,在古代能当上宰相的都是有点本事的,不管是什么本事,反正那是他的本事。] 李林甫已经开始流汗了,这关系也能被后人给扒出来? 这,这为了更高的位置而攀附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大家都这么干,他确实不是走科举出身。 但这事被天幕说给众人听,怎么就是那么别扭呢? 有种什么都被扒了个底朝天的羞耻之感? 是他的错觉吗? 能上天幕的那么多人里面,是单单他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还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感觉? 李林甫目前还没有触及到经常被天幕提名人员的圈子。 所以尽管他想找人交流一番,也是无从下手。 经常被天幕提起的陛下、张说,哪个都不是他能接触的呀。 李林甫带着这种诡异的羞耻感,继续看天幕。 只希望天幕能快点把这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给讲完吧。 他根本不想知道自己从前是怎样一步步艰辛爬上来的,他只想知道用什么样的办法能让他走到首席宰相的位置。 究竟该用什么办法,才能扳倒未来的宰相张九龄? 【在李林甫几次有意无意的推动相处下,源乾曜对李林甫的印象很好,这是个勤恳踏实能干的小伙子啊。源乾曜不搞张说只看得起文化人这一套,有能力就是最好的。李林甫攀附上源乾曜,自然和源乾曜的一家都要打好关系。】 【李林甫和源乾曜的儿子也玩的不错,所以李林甫并不是直接和源乾曜表达了自己想升官的愿望。他是先和源乾曜的儿子讲,然后利用他儿子的嘴,让源乾曜知道了这件事。】 [博主话说的还是好听了,这不纯纯是利用吗。] [源乾曜的傻儿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李林甫他是真能算计啊,叹为观止。]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李林甫的“发家史”,真是看呆我了。] [李林甫得圆滑成什么样子,才能做到这个地步啊。] [老狐狸,还是嘴甜的老狐狸,怪不得把李隆基哄得找不着北。] 李隆基让近侍拿了纸笔过来,就在泰山脚下席地而坐,开始拧着眉毛记笔记了。 唉,他也想当一个吃瓜的乐子人,但现在天幕所讲的内容不容乐观啊。 这李林甫怎么看都不是一个贤臣的模样。 但可恨的点就在于,这还是一个挺有能力的人。 李隆基不能保证在贬逐李林甫之后,能出现一个能力更甚于他的人。 他不敢冒这个险。 天幕的一句能力不错是站在千年之后的角度说的。 这句能力不错,说不准是经过与其他人反复对比和验证的最终结果。 在李隆基不注意的时候,他的头发又掉了两根。 老狐狸,还是嘴甜的老狐狸。 他大唐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复杂的人! 像宋璟那样简简单单,一心为公不好吗? 满朝文武都像宋璟那样,专心搞政事,他何至于苦思冥想至如此地步。 李隆基挠了挠头,几根秀发顺着他的指缝溜到了纸上。 李隆基轻轻吹了口气,把头发丝吹走,然后心痛闭了闭眼睛。 朕这次就当没看到,下次不许再掉了。 张说看着源乾曜,然后笑出了声。 他在确保源乾曜能听到他的声音之后,闲闲地开口:“地主家的傻儿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源乾曜生气了。 天幕说的话已经让他隐约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了,张说现在的讽刺更是让他怒不可揭。 这是在讽刺他识人不清呢! 按天幕所说,这人是盛唐由盛转衰的转折点,又被冠以“口蜜腹剑”的形容,想必此人一定不像表面那般简单了。 他给这人提供了晋升的机会,也就是说他亲手把这个口蜜腹剑之人送到了宰相之位上。 这么一说,他也算是日后朝廷闭塞言路的祸首之一? 可不对啊。 源乾曜左思右想,怎么都无法把天幕上那个步步为营,城府颇深的老狐狸给联系到一起。 这年轻人不错的呀,看着憨厚又老实,知礼懂进退,最是有礼貌的,也十分会说话…… 想到这,源乾曜感觉到不对劲了。 也十分会说话! 十分会说话这就不对劲里啊,憨厚的老实人哪一个是会说话的啊! 源乾曜右手握拳拍在了自己的左手掌上,坏了,他家那傻儿子可不就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吗。 他也被人卖了呀! 时时注意源乾曜动作的张说一看他懊悔的模样,心知他这才反应过来。 张说又嗤嗤地笑,对张九龄嘱咐道:“你以后不要学那些闭塞耳目,只听好话之人,你可要看清李林甫真正的嘴脸。” 源乾曜又被张说给内涵了,他气坏了。 这个社恐做了一件大胆的事情,转头怒视张说。 张说毫不在意,添油加醋:“闭塞耳目,只听谗言,国乱之祸根,家毁之……” 这时,一道比源乾曜视线更为锐利的视线射了过来。 张说本能缩头。 这视线很熟悉,不对劲。 他往这道视线的源头看去。 哦吼完蛋,这是陛下。 张说话都没说完,赶紧闭嘴了。 天幕还没背刺完他,他尚且还不知道陛下对他的审判结果。 现在好了,一句“闭塞耳目,只听谗言”,不仅内涵了源乾曜,还把陛下给内涵进去了。 天幕可是说了,后面陛下年老昏庸,只愿意听好话而不愿意听劝谏,因此格外宠幸李林甫,而这李林甫又排斥异己。 “闭塞耳目,只听谗言”的可不就是陛下吗。 哎呦,自己这张坏嘴巴。 张说懊恼。 李隆基经过短暂被揭穿的恼羞成怒,又调整好了自己。 他上脸的怒意最终没有冲上脑袋。 平心而论,张说这话已经比天幕的背刺温和许多的。 因为张说是他的臣子,低他一等,所以他乍一听张说的话有种想要跳脚的羞愤。 但张说的话要是不对,他何至于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张说丧丧的情绪转移到了李隆基的身上。 唉,是他不好。 李隆基自我检讨,并把“闭塞耳目,只听谗言,国乱之祸根”这句话记在笔记上,预备时时警醒自己。 看吧,源乾曜那样在位多年的老人都被李林甫这个年轻人惑乱了心神,可见李林甫不是什么简单的狐狸。 要让这狐狸能为他所用实在任重道远,如果不用清醒的面孔面对他,很容易迷失在糖衣炮弹之中啊。 他好不容易创造的盛世,如今在天幕的提醒下,只需好好维持就能延续下去,可不能毁了。 “国乱之祸根,家毁之……” 李隆基拿着笔认真记着。 家毁之什么来着?张说没把这话说完啊? 于是李隆基再次抬头看向安静如鸡的张说:“国乱之祸根,家毁之什么?” 张说感觉李隆基是在点他。 那意思是,你敢再把这句话说出来我就弄死你。 张说摇摇头,誓死不说。 罢相便罢相了,他年纪大了,是时候该把这个位置让给更年轻的人了,但死他却是不想死的。 不说,肯定不能说,当着陛下的面重复坏话,这不是找死呢吗? 李隆基看张说不敢说话的模样,作罢了。 胆小鬼。 算了,只有“国乱之祸根”也不是不行。 毕竟家,帝王哪里是有家的。 李隆基想到满后宫都不搭理他的嫔妃,内心戚戚。 果然还是因为他脱发严重,已经不再英俊了吧? 李隆基惆怅起来。 【源乾曜的儿子和他爸爸讲:“我的好朋友李林甫想当司门郎中,你安排安排,看什么时候何时把他塞进去啊?”源乾曜说到底还是做了很多年的宰相,尽管不是首席宰相,但他那位置也不是一般人能上去的。】 【源乾曜很清醒,李林甫这孩子不错是不错,但是这司门郎中的位置给他,实在还是太高了点。所以源乾曜就说:“这职位对任职人的品行、风评、能力都有很高的要求,哥奴去那个位置不合适,让他当个太子谕德吧。”】 【这岗位的工作内容是给太子谏言的,虽然不重要,但有正四品的品阶在那里,所以没多久李林甫就当上了国子司业。】 [哥奴是谁?李林甫?] [对,哥奴是他的小名。] [源乾曜不错的啊,人挺清醒啊。确实,哥奴不是走科举路子,也没什么文化,肯定没什么声望啊。] [可见源乾曜还是能抵御李林甫一部分的糖衣炮弹的,他虽然被哥奴哄得开心,但没有失去理智。] [我希望李隆基也能保持这样的理智。] [很可惜,这只是我们的希望,事实上李隆基没有理智,听到李林甫的马屁魂都飞了。] [李林甫也是会拍马屁,回回都拍到他的屁股上,给他舒坦坏了。] 李隆基在认真做笔记,因环境简陋,屁股下也不是什么厚软垫。 杂乱的石头咯的他屁股生疼。 李隆基偷偷摸了摸,严肃摇摇头,屁股不舒坦。 不是天幕说的这样,现在的他已经变了,他不会接受拍马屁了。 他确信。 源乾曜咳嗽两声,试图引起张说的注意力。 他的意思很明显,天幕说了,源乾曜很清醒。 天幕这是在夸他。 张说并不买账,他笑了一声,不甘示弱回看源乾曜。 你就说你有没有给李林甫抬官位吧。 源乾曜不说话了。 【国子司业这个职位也不是李林甫满意的,于是他又在找下一棵能抱的大树了。】 [大树?难道不是垫脚石吗?] [下一个是宇文融吧,我没记错的话宇文融就只当了九十九天的宰相。] [宇文融在这不纯纯怨种吗,燃烧了自己,点亮了他人。] 60-70 第61章 (视频) 李林甫吓疯:削官,抄家,劈开棺木? 【宇文融和李林甫两个人可以说是相见恨晚, 一拍即合,两个人都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最需要的东西。宇文融身上的皇帝的恩宠,他说话好使啊, 这下不会给他安排到一个虚职上去的。】 【宇文融看到李林甫眼睛也亮了,这小伙子有能力还一心投奔他,这是好事啊, 他本来就是后起之秀, 顶多算是朝廷新贵, 贵是贵了, 但他新啊。新代表了什么,代表了他在朝堂上都没有什么根基,完全无法和朝堂的老人张说相抗衡, 这也是宇文融相当忧虑的一点。李林甫来的好啊, 他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这帮手长了两条腿自己走过来了。】 [各取所需,挺好的,我还以为宇文融是纯怨种呢。] [到底谁占了便宜这很难评。] [他俩这波纯纯是双向奔赴。] 李林甫知道在源乾曜之后, 自己下一个贵人是宇文融。 他甚至还没开始为了天幕指明的方向而开心,就眼睁睁看着天幕骂宇文融提拔他这一举动是“怨种”。 糟了, 天幕好像是在骂宇文融。 李林甫冒汗了。 天幕这样说, 日后该让他如何面对宇文融? 他还需指望着宇文融提携呢? 天幕这话不知道会不会惹怒宇文融, 若真惹怒了他的下一个台阶, 啊不是, 下一棵大树, 他该去哪找更粗壮的大树去? 李林甫心里只希望宇文融宽宏大量一些, 不要计较后人的无心之言。 骂宇文融的是天幕上的后人, 可不是他李林甫。 冤有头债有主, 宇文融要生气,也是要生后人的气,可不能生他的气啊…… 与此同时,宇文融踹翻了桌子。 他怒了,嘴巴险些气歪。 天幕真的不是在挑拨同僚之间的关系吗? 什么叫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别人? 什么叫纯怨种? 天幕在骂他? 他宇文融是没什么文化,但是他的政绩谁都比不上。 天幕何苦这样辱他! 不就是只当了九十九日的宰相,后因贪污流放吗? 他已经知道自己贪污会面临流放的结局,他还会贪吗?他根本不会! 要他说,自从天幕开始讲他宇文融的那一刻,这历史就已经开始改变了。 这一次,他会长长久久坐在宰相的位置! 想想李林甫,宇文融又生气了。 什么哥奴,来跟他抢宰相之位的? 好嘛,他在宰相位置就坐了九十九天,板凳都没捂热乎呢。 他这就上来了,一坐就是十九年? 宇文融气疯了,他只觉得在这样的对比下,自己显得越发可悲。 “他俩这波纯纯是双向奔赴。” 去他的双向奔赴,他是朝廷新贵,是陛下眼前的红人,那李林甫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角里头呢。 是李林甫来巴结他,而不是他宇文融奔赴李林甫而去! 这太可笑了。 【宇文融当即把李林甫拉入自己反张说的小团体,宇文融也很义气,帮李林甫要了一个很不错的位置,御史台的御史中丞,和他一样的岗位。御史中丞这个岗位只有两个人,现在宇文融和李林甫各占一个。】 [哈哈哈哈,一人一个感情才不会散。] [宇文融他人真是好啊。] [宇文融真是一个不错的朋友,这不比那什么源乾曜干脆多了。] [就是就是,李林甫磨了源乾曜那么久,才给了他一个给太子谏言的闲职。] [说到底,源乾曜不图李林甫什么,但是宇文融可是指望李林甫跟他站在一线,一起打倒张说的。] [李林甫这波抱大腿真是抱对了。] 李林甫震惊。 御史中丞!和宇文融一样的位置! 短暂的兴奋后他平复着心情,毕竟这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后续会发生什么事情尚且不可知。 可那是御史中丞啊! 此时仍旧没有触及到政治权利中心的宇文融相当眼热那个位置。 天幕说的对,现在的他对宇文融来说是有用的,宇文融势头正盛,想扳倒张说,这谁人不知。 不论宇文融是否会因为天幕说的话而生气,只要他还想扳倒张说,他就得来拉拢他。 李林甫沉着冷静来了一波分析。 而另一边,盛怒的宇文融又因为天幕的话而动摇了。 是啊,他还要扳倒张说啊…… 但扳倒张说之后,很明显,李林甫也不是什么容易控制的人。 他把李林甫抬上来,究竟是给自己抬了个助力,还是给自己多找了一个竞争对手? 现在宇文融像是陷入了前有狼后有虎的尴尬境地。 究竟是把张说扳倒,把李林甫提拔上来对他更有利,还是不管张说,也不提拔李林甫对他更有利。 张说和李林甫两个人,究竟谁的危害性更大一点呢? 张说不倒台,他要被张说力压一头。 张说倒台,说不准多久后,他要被李林甫力压一头。 怎么看他都是被压的那一个。 形势不妙。 宇文融陷入了沉思。 【我们之前说了,李隆基在崔日知和崔隐甫两个人的任命问题上产生了逆反心理,张说认为崔日知有文化,适合当御史大夫,李隆基偏偏不那么干,他把还是把崔隐甫调到了御史大夫的位置。】 【崔隐甫是一个记仇的人,他记了张说骂他没文化的仇,就是当上了御史大夫,这仇依然放在心里。宇文融和崔隐甫两个人组成反张说联盟,宇文融觉得人太少,所以把李林甫拉入伙。现在御史台的三个人,御史大夫崔隐甫,御史中丞宇文融、李林甫才是一个完整的反张说群体。】 【他们三个人,六只眼睛盯住了张说,试图在他身上找到什么打倒他的把柄。果然,苍天不会辜负他们瞪直了的六只眼睛,真让他们发现了点儿什么。】 【于是他们精心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集体上谏,列举了张说的三大罪状,把张说告到了李隆基的面前。】 【这三条罪状分别是结交术士,占卜天象;以权谋私,接受贿赂;放纵下属,包庇贪污。】 【我们可以回想一下,当年姚崇是因为什么下台的?因为他包庇自己手下贪污的小吏,彻底惹怒了李隆基,因此下台。】 [我想起来了,确实是这样。] [那这样说,姚崇就才犯了张说犯的三个错误之一啊。] [怪不得张说要凉了,当年姚崇就才犯了一个错,他现在一犯犯三个。] [而且还有结交术士,古代迷信,一般沾上这个罪名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这回张说是真的凉了。] 天幕说的话字字诛心,被列举出来的三条罪状像是三把刀,刀刀直中张说的心脏。 “结交术士,占卜天象。” “以权谋私,接受贿赂。” “放纵下属,包庇贪污。” 尤其第一条罪状更是让他心惊。 这回张说完全没有任何其他心思了,他跪在李隆基面前,心都凉了半截。 陛下最忌讳什么?最忌讳臣子结交术士啊。 要知道陛下最初当太子的时候,就是被术士那些非正统,可能篡位的预言陷害,若不是太上皇明智,陛下险些就要被拉下太子之位。 术士之言,实在是让朝廷动荡,危害统治根基的一把利器。 张说半刻都没敢耽误,干脆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臣认罪,臣认以权谋私之罪。但请陛下明察,结交术士和包庇贪污纯属子虚乌有之事。” 张九龄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紧随张说之后,也为他求情。 李隆基没什么表情。 没让张说起身,也没有说治张说之罪。 之前几件小事已经充分说明,看过天幕之人的心境产生变化,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或许也会随之变化。 且天幕出现的次数越多,这样的特征就越发明显起来。 张说已经在上一次天幕之中知道,下次天幕或许并不会说他什么好话,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会肆无忌惮结交术士吗? 张说不是那样没脑子的人,继续肆无忌惮的可能性很小。 就但说以权谋私这一条罪名,张说干的事也顶多是把自己的女婿抬上去罢了。 除此之外,泰山随行人员的安排非常合理。 在张说汗顺着面颊即将掉落在地面上的时候,李隆基终于开口了:“你先平身,此时在天幕结束之后,朕会派人调查。” 李隆基话音落了,张说这才真实感受到了自己的呼吸。 他是生是死,就在陛下刚刚一念之间。 谢天谢地,他暂且还活着。 另一边,还在纠结张说和李林甫哪个人的危害性更大一点的宇文融兴奋的面红耳赤。 “结交术士,占卜天象!” “以权谋私,接受贿赂!!” “放纵下属,包庇贪污!!!” 天幕每说一条罪名,他就要更兴奋一层。 在天幕把张说的最后一条罪名和盘托出的时候,宇文融的脸红的像个小猪肝。 我的天! 这是什么,这是上天的馈赠,这是天神的赐福! 他正愁应该怎样让张说这已经有了缝隙的鸡蛋臭掉,天幕就把方法给他送来了。 这下好了,他甚至不需要把那什么讨人厌的李林甫给拉入伙,他直接去跟陛下告状就可以了! 宇文融兴冲冲,袍子一撩,红脸一昂,就想去和李隆基告状。 没走几步,他想起来了。 陛下现在在哪啊?在泰山封禅呢。 他不是封禅的随行人员,离陛下相去甚远。 那被告张说在哪里呢? 也在泰山,跟陛下一起封禅呢。 宇文融傻眼了。 对啊,陛下在泰山,应该已经看到了天幕。 天幕这是把他的台词给提前说出来了啊。 天幕说了他的台词,他再把这话跟陛下说一遍,还有什么作用吗? 宇文融在心里忖度着。 好像,作用大打折扣了…… 那他还能成功把张说拉下马吗? 宇文融的沉默了。 他不确定。 现在好了,张说在陛下身边,而他不再陛下身边。 张说和陛下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罪到底还治不治了? 且张说被找出这三条罪名是在几年后吧? 他要是现在还没做这些坏事怎么办? 那更没法定罪。 要完,要完。 本来张说和李林甫两个人已经够让他心里不舒坦了。 现在想到张说跟可能不会被陛下治罪,他好像吞了苍蝇一般难受。 【御史台这三个人可以说是对着蛇的七寸就是一顿乱打,把张说跟术士扯上关系,张说就是八张嘴巴都说不清楚。要知道李隆基还在当太子的时候可是险些在术士的嘴上栽了大跟头,要不是张说等一众重臣宁愿自己被贬也要力保李隆基,那李隆基最终能不能登上皇位还是个未知数。】 【所以张说这三项罪名里,后面两项罪名还好,最严重的是第一项罪名,结交术士。果然不出御史台三人的预料,这联名递上去的奏报让李隆基震怒不已,李隆基当即就派人把张说的家团团围住,然后成立了重案小组,来调查张说是否真的犯罪了。】 【张说是否真的犯罪了呢?这并不重要。】 天幕一句“不重要”急坏了天幕下的张说。 这怎么能不重要呢?这对他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现在,没有比证明他清白更重要的事情了! 若不是顾忌着在李隆基面前的仪态,张说已经想背着手焦灼地走来走去了,他甚至想叫起来。 他以权谋私,给女婿谋了个职位他承认。 天幕要是说他贪财……他咬咬牙也能认! 但他发誓,真的很少很少,真的只有一点点,他们硬塞给他的,他已经拒绝了很多了。 张说化身流泪猫猫头,心里的悔恨绵延千里。 他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想着去提携女婿,靠他自己的本事不好吗? 女儿有他这个当爹的在难道还能差了去? 在子寿第一次说起名册有失偏颇的时候,他就应该将名册里不合适的名字全部删掉,包括他那个蠢女婿! 以权谋私,那确实。 张说立正挨打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 但是要说他和术士交好他是万万不会承认的。 他没干过的事情,凭什么要把这事强行安在他脑袋上? 宇文融才不是那冤大头,他才像那个愚蠢的冤大头。 他天天不是忙着工作就是忙着和手下那些文人吹牛,他哪里有这个时间去结交术士啊。 且旁人不知道陛下对术士的厌恶,他能不知道吗? 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因为术士的吃了多少亏,他就是那力保陛下的重臣之一! 他一心扶持陛下,留守东都无怨无悔,怎么会有不知死活去结交术士呢? 张说眼巴巴看着李隆基,寄希望于李隆基能明察秋毫,看到他的忠心。 另一边的李隆基沉思。 他无甚表情,但心里的天平已经往张说那里倾斜了。 “要不是张说等一众重臣宁愿自己被贬也要力保李隆基……” 是啊,张说是自己的老师,在自己是太子羽翼未丰之时,就像一只大鸟张开臂膀将他放在后面,为他挡住了许多的疾风暴雨。 他这才得以有喘息的机会,有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发展自己的势力,慢慢成长起来。 李隆基看着如今已两鬓苍苍的张说。 那个当时力保他的老师,现在已经老了。 时间在张说身上留下了极为明显的痕迹,想起过去的种种,李隆基深深叹了口气。 张说明知道他讨厌术士,又怎么会去结交术士呢? 这罪名是真是假也许确实有待商榷。 且宇文融那样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想把张说拉下台来编出什么谎话实在太正常不过。 要不是上次天幕告诉他清查黑户一事出了纰漏,他至今都被宇文融蒙在鼓里。 李隆基叹息是对过去的怀念,是对张说这个老臣的心软。 但张说看到李隆基叹息,心拔凉拔凉。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认同了天幕那句“张说是否真的犯罪了这并不重要”吗? 还是陛下现在对他的态度就像对待犯了错的姚崇一般,犯错只是一个引子,实际上陛下早有罢相之心? 想到这个可能,张说的心更凉了。 不要相信天幕啊,他还能救一救,能不能不要放弃他? [为什么不重要啊?我感觉这挺重要的。] [是啊,毕竟张说也做了挺多的事情。] [引领文坛的人呢,张九龄能有之后的成就和他也是密不可分的。] [感觉还是把理由说清楚吧?] 此时此刻,张说感觉向来喜欢背刺人的天幕终于说了让人内心熨帖的人话。 天幕飘出一条评论,张说点一次头。 是啊是啊,真的很重要,他一身清白可不能毁在宇文融那小子的手上。 【为什么说张说犯不犯罪都不重要了呢?我们看看李隆基成立的这个重案小组里有哪两个重量级的人物。】 【第一个是源乾曜。没错,就是在泰山封禅的时候已经和张说结下梁子的那一个。在封禅的时候,张说把所有能被记录在史册,以及能在李隆基面前露脸的活儿全部都抢走了。源乾曜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在封禅的时候没有发作,是因为他心里很明白,封禅之时的张说盛极一时,那时候的张说不是他能抗衡的对象。】 【但今时不同往日,张说得罪的人太多了,以宇文融为首,那么多人想拉他下马,他怎么能不逮住这个好机会呢。更重要的是,源乾曜知道,这时候的李隆基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宠爱张说了。在任命之事上的小小插曲被宇文融注意到了,又怎么逃得掉源乾曜的眼睛呢?】 【我们刚才说过源乾曜和李林甫的关系,源乾曜和李林甫的关系不错,他提拔过李林甫。而将矛头对准张说的宇文融,他和源乾曜的交情也不浅。我们之前讲宇文融的时候简单提了一下,他因获能力突出获得京兆尹的赏识,彼时的京兆尹就是现在的宰相源乾曜。】 【所以我们可想而知让源乾曜来调查张说的结果了。】 [我的天!关系网这么复杂!] [说实话我之前在博主提到源乾曜的时候都没怎么注意到他。] [是啊,存在感好低,在张说和张嘉贞斗法的时候他作壁上观,根本不参与。] [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守成的老实人,原来也是一个不简单的?] [就我这脑子,把我塞进去当天我就得凉。] 宇文融死灰一般的心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源乾曜! 天幕说的对,源公在朝廷之上是元老级的人物。 他本不知道源公和张说有矛盾,现在他知道了。 既然他知道了,他就不能让让这个消息白白流走,他就要利用起张公和源公之间的矛盾。 天幕说了,张公在封禅的时候把源公给得罪了。 这对于张公来说或许是什么不妙的事情,但对于他宇文融来讲,这是大大的利好消息啊! 这是否等于他能把源公拉入自己的小团体? 源公会给自己这个面子吗? 宇文融心中又一次燃气了希望之火。 可惜宇文融并不知道,源乾曜的气还没撒出去就被张说的道歉打的措手不及。 而他们两个人现在的矛盾,远远不如他所想的那般激烈。 最重要的是,宇文融忽略了源乾曜的性格。 此时的源乾曜垂眉耷眼,和张说排排站着陷入了后悔的情绪。 张说因为自己以权谋私而后悔,源乾曜因为自己对两个后辈伸出援助之手而后悔。 源乾曜开始努力回想自己之间是为什么要提拔这两个人来着? 哦,提拔宇文融是因为这小伙子能力不错,提拔李林甫是因为这小伙子人不错。 可是,一个宇文融,一个李林甫。 这两人在后人间的风评不是那么好啊? 先是宇文融在清查黑户中耍手段,贪污巨款而被流放。 再有李林甫口蜜腹剑,堵塞陛下的耳目,是唐朝由盛转衰的一个转折点。 快看看他提拔上来的两个人都干了什么。 源乾曜闭上眼睛:想死。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陛下会不会认为他眼光有问题?陛下是否会觉得他难以堪当宰相重任? 他甚至不敢和李隆基有什么视线上的交流,他担心李隆基会因为这层关系而对他产生什么偏见。 他算是看明白了,张公以权谋私根本没有像天幕说的那般严重,说不定张公罢相也是一个说不准的事情。 且张公未来的敌人,宇文融、李林甫都没有随着陛下一同来泰山。 罢相这件事就更是未知数了。 宇文融尚且能说他羽翼渐丰,李林甫现在是什么,一个毛头小子,要不是天幕说他会在以后当十九年的宰相,又有谁会多看他两眼? 就现在的李林甫想和宇文融联起手来对抗张说,简直像是痴人说梦。 此时的源乾曜心中已经没有什么拉张说下马的想法了。 他一向保守,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若把这件事放在几年后,张说不再得宠,和宇文融等人政斗落败,他或许会上去踩上一脚。 但现在让他和张说对上,那也是痴人说梦。 打死他都不干。 【再来看一看负责审查张说这个重案小组的另一个成员,崔隐甫。】 【在李隆基想提拔崔隐甫为御史大夫的时候,张说竭力阻止,他认为崔隐甫没什么文化,只配去当一个武将。所以张说和崔隐甫的关系也很不好。崔隐甫最终没有因为张说的话而失去御史大夫这一官职,但他心里一直记着这个事呢。】 【而且崔隐甫甚至在联名上谏,状告张说罪行之人的行列。现在让他来参与调查,这不正中他下怀了吗?】 【所以有源乾曜和崔隐甫在,张说犯没犯罪其实都不是那么重要了,因为最后的结果已经相当明朗了。】 [这两个人加在一起感觉张说没活路了。] [李隆基这也是存心不给张说机会啊,大臣之间的矛盾他应该清楚的。] [看来现在的张说是真的失宠了。] [只能说张说得罪的人太多了……] [他太飘了,要是谦虚一点的话还好说。] [可能在他罢相的时候也就一个张九龄能帮他说点话?] [封禅的时候那么风光,现在好凄惨。] 崔隐甫不淡定了。 天幕这是什么意思?说他公报私仇? 这和张说以权谋私还有什么区别? 他是讨厌张说没错,但不代表他就干那种给张说穿小鞋的事情啊。 此时天幕说的一切在现实中都没有发生,崔隐甫自然以也认为自己很公正。 但尚未发生之事,哪里有能言之凿凿的呢。 张说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他安慰自己,不就是源乾曜和崔隐甫嘛,又不是宇文融。 慌什么,不慌。 以后的事情又有谁说的准呢,说不准陛下不治他的罪。 张说试图用这样自欺欺人的方式来让自己好过一些。 然而在旁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腿在打哆嗦。 【源乾曜总负责这个案件,又有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三堂会审,张说最终被定罪,李隆基夺了他的相位,张说锒铛入狱。】 这下那些“以后的事谁说的准”,“陛下不治他的罪”这样的话已经不能让张说自己欺骗自己了。 “锒铛入狱”四个大字好像是在狠狠打他的脸。 他张说风光一世,此时就在最神圣的地方,知道了自己不久后的结局。 自姚崇以来,贤相算不得频出,但也是不少。 而“锒铛入狱”一词瞬间就把自己和那些宰相的差距给拉开了。 这不是一星半点的差距。 这距离让张说恐慌,他恍然有一种自己被永远钉在了耻辱架上的错觉。 【有人为张说求情吗?有,且这人不惜割掉自己的耳朵为张说证明清白。】 [哇,张说把人都得罪干净了,还能有人为他求情?] [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友情?张说还有这种好朋友,没听说过啊。] [感觉张说就像是一个愤怒的炸药桶子,一点就炸。] [他还喜欢到处拉仇恨值。] [而且他不谦虚,尤其是后期,整个人就跟充了气一样。] 张说被背刺惨了。 “愤怒的炸药桶子。” “到处拉仇恨值。” “不谦虚。” “像充气了一样。” 张说又变成了流泪猫猫头:别骂了,快别骂了,现在的他和以前想比已经有很大的变化了。 他有在检讨自己。 张说又变成了流泪猫猫,他边流泪,边把天幕说的话记下来。 有则改正,天幕说的缺点他都要改掉。 “有人为张说求情吗……” 张说记到这里,也跟着天幕一起好奇。 他想知道这个为他割掉耳朵的人究竟是谁。 那不是简简单单一两句话,嘴皮子上的求情啊。 他从此就失去了一只耳朵。 张说因此而感动,但宇文融对此嗤之以鼻。 哪个冤大头把自己的耳朵割下来证明张说的清白? 就张说那臭脾气,居然会有人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宇文融双臂环在胸前,不理解地咂嘴。 他十分好奇,这样没脑子的人究竟是谁? 封禅队伍后面的张嘉贞差点吓得跳起来。 割耳朵?什么乱七八糟的? 为了张说那种只会背后捅刀子的小人割耳朵? 此时张嘉贞的好奇心攀升到了极致,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不聪明的人是谁。 他若是知道是谁,高低得跑到他面前对他说:你没事儿吧? 张嘉贞甚至怀疑自己的听力,他扯了扯前面人的衣袖,不太智慧的样子:“天幕说了什么?“ 那人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你没事儿吧?” 天幕的声音那么大,大家都听到了,你跟我离的那么近你没听到? 耳背成如此模样,收拾收拾也该致仕了。 张嘉贞不死心,又拉了拉后面的人,认真问道:“天幕说什么了?” 这回他更聪明了,他赶忙跟了一句:“割耳朵?” 这回被张嘉贞拉住的人脾气更好一些。 他虽不耐烦但也没有说什么,回答张嘉贞:“是的,有人为张公求情,割耳朵。” 说完,连忙把视线又重新移回天幕。 可别耽误他看天幕,他好奇着呢。 张嘉贞彻底惊呆了。 这世界怎么变成这样了,张公那样猫狗都嫌的人也有朋友? 这也引起了李隆基的兴趣。 他坐直了身子,更提高了几分注意力。 他也十分好奇,究竟是谁,能为张说做到如此地步。 【这个人叫张光,张说的弟弟。他的此番行为让李隆基看待了,李隆基沉默半晌最终感叹了一句:“兄弟情深。”张光的这个行为也确实让李隆基的态度更松动了些,最后还是派了高力士去探望监狱中探望张说了。】 [是他的弟弟,原来是亲情。] [张说和他弟弟的感情也是很打动人的。] [自古不是都一句话,患难见真情吗?张说犯了这样大的罪,在那个时候应该是是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存在吧?] [唉,古代重视家族,其实张说倒了,张光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这个人叫张光,张说的弟弟。” 听到这句话的张说彻底变成了流泪猫猫头。 他的弟弟张说,这是他的好弟弟,舍弃一只耳朵救他。 当真是兄弟如手足,这是真真正正的手足之情啊。 天幕之上,一年迈老人身陷牢狱,潦倒落魄。 牢笼之外站着的年轻人耳缠纱布,面色苍白,但看着牢狱之中的人,嘴角却带着点点笑意。 那是他的阿兄或许有救的欣慰之笑。 他以一耳,换为兄长正名的一个机会。 尽管他知道兄长被判无罪的机会渺茫,这期望荒唐。 可他依旧想这么做。 他不如兄长有才,也比不上兄长之能。 他整日在闲散官职混日子,靠兄长荫蔽才能得半辈子安宁。 现在兄长有难,他岂能坐视不理。 可他没有人脉,没有能力,甚至想不出扭转局面逆风翻盘的锦囊妙计。 而这个办法,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行之法。 他总该试一试的。 幸而陛下因此动容,幸而高力士能来狱中探望阿兄。 兄长护他半辈的周全,而他能做的仅仅只是为兄长割耳以证兄长清白。 还是怪他,他太没用了。 画面上的两个人,一个在牢中,一个在牢外,一个嘴唇干裂,一个面色苍白。 在隔着牢门对望的瞬间,两个人都笑了。 可天幕下的张说要哭了。 他扭过脸,把自己的脑袋藏在大袖子里,泣涕涟涟。 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糊了一脸。 他得罪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讨厌他,众人联手要把他推向火坑之中,把或是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他的身上。 墙倒众人推,所有人都想踩上他一脚。 但仍有一人相信他,坚定不移认为他是清白的。 张说想了又想,彻底绷不住了。 他哭到哽咽。 张九龄在一旁看着,叹息着递上了手帕。 张说手上摸到了能擦眼泪的东西,很是感激,他把手帕展开,擤了一把鼻涕,又把手帕原路送回。 张九龄默默离张说更远了一些。 有亿点点丢人。 宇文融嗤声更严重了。 他就说呢,谁能忍的了张说,原来是他弟弟,怪不得。 什么兄弟情深,不过是他弟弟知道树倒猢狲散罢了。 张说都倒台了,他们张家哪里还能有一个人落得什么好。 怎么陛下也因此而感动了起来。 不过是政治做戏,不要太真情实感了。 他倒要看看,张光割了一个耳朵能不能救得了张说。 想靠一个耳朵把张说给换下来,做什么美梦呢? 张嘉贞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木木站在一边。 哦,原来是他弟弟。 难怪和张说感情那么好呢。 张嘉贞想起了自己父母早亡的凄惨身世,想起了那个自幼时就与他相依为命的弟弟。 张嘉贞即将变成第二个流泪猫猫头。 他弟弟虽然贪是贪了一点,脾气也算不得好,总是跟他顶嘴,也不是那么听他的话,甚至于自己宰相的位置都是因为这个弟弟而丢的…… 麻蛋,更想哭了。 张嘉贞彻底变成了第二个流泪猫猫头。 大家都是弟弟,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啊。 【张说的弟弟虽然没什么才能,做不了高官,但是他救哥哥的一颗心是真的。兄弟情深的例子我们之前也讲了一个,张嘉贞和他的弟弟。】 [我去,这对比,高下立见。] [张嘉贞的弟弟还是金吾大将军呢,抱住张嘉贞的后腿就不撒手啊。】 [一个实力救哥,一个实力坑哥。] [张嘉贞要是知道恐怕得吐血三升。] [可能这就是弟弟与弟弟之间的差距吧?] [所以,张嘉贞不仅方方面面都被张说碾压,他的弟弟也比不上张说的弟弟。] [张嘉贞,完败。] 经天幕这么一提,大家又都把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给想起来了。 哦,张嘉贞也有个弟弟,张嘉贞的弟弟可比张说的弟弟厉害多了。 哥哥当文官,他就当武官。 哥哥当宰相,他就当金吾大将军。 两个人一文一武,当时可是羡煞长安城的众人。 哪个家里有两个儿子的不得被父母耳提面命,要以张氏二兄弟为榜样? 啧,果然像天幕说的那样,张嘉贞和张说就是比弟弟,也输的彻底啊。 张嘉贞气坏了。 为什么要拿他跟张说比!这一点无法让人感觉到快乐! 这个天幕不是用来背刺张说的吗? 上一个天幕提他也就罢了,这回怎么还提他? 再提的话,他真的要闹了! 【李隆基派高力士去看望张说,只见昔日站在百官首位,意气风发的文坛领袖,现在落魄至极,半点威风都没有了。高力士看到心有不忍,于是回去禀告李隆基:“我去看张公的时候,他正在以瓦砾碎片做碗吃饭,我再仔细一看,吃的都是牲畜吃的粗麦粒。”】 【李隆基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高力士帮张说说话:“我一问,张公说,这是他让家里人送如此饭菜的,他想着他犯罪之身,不配吃什么好的,吃粗麦就行了。张公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他这是有意悔改。”】 【高力士看到李隆基更动容几分,最终说出了目的:“陛下你想啊,年轻之时,张公毕竟是您的老师,且您在太子位时,他也是功臣,当了宰相之后更是兢兢业业为国事操劳,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从轻发落吧。”】 【最终,李隆基还是把张说放出来了,但是张说肯定不可能回到宰相的位置了,李隆基彻底废了他的职位。】 【我们可以回过头看看李隆基是如何对之前的宰相姚崇的,姚崇罢相,他给了姚崇开府仪同三司的位置。宋璟罢相,这回就仅仅是罢相,没什么优待了。再看张说,这个时候的宰相已经可以被关进监狱了。】 【为了更方便大家对比,我把李林甫为宰相的最终结局也说一下。李林甫最后被削官,抄家,李隆基甚至命人把他的棺木劈开,夺去朝服,改以白衣,换小棺以庶人礼下葬。】 【通过对比可以看出,在张说罢相之时,李隆基已经逐渐失去了维护明君形象的耐心了。】 此时,尚在认真看着天幕的李林甫喘不上气了。 这回不是喜的涨红了脸,这回是吓的。 “削官,抄家,劈开棺木。” 李林甫脸都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累瘫,彻底累瘫,只能阴暗爬行x_x 第62章 (视频) 李隆基:皇后好爱我 “为了更方便大家对比, 我把李林甫为宰相的最终结局也说一下。” 李林甫看着天幕,开始疯狂怀疑自己的眼睛。 削官,抄家, 劈开棺木,甚至换了小棺,把和他一起下葬的朝服扒下换上白衣, 这是不仅仅把他贬为庶民, 还带着侮辱他的意思? 李林甫感觉自己的身子摇摇欲坠, 马上就站不稳了。 他是希望天幕把他的未来告诉他, 但是他没想到天幕那样直接干脆,把他的结局都告诉他了。 谁想知道自己死的是怎样之惨啊? 他完全不想知道自己的家是不是被抄了,棺木是不是被劈开, 遗体是不是被动过。 他像一个期待振翅高飞一展宏图的人, 最开始被告知,是的没错,你是有这个能飞机会的。 你不仅有飞的机会,你还可以飞到九万八千米那么高, 你甚至可以直接挂在那九万八千米一直不动,你生来就是应该搏击苍穹之人。 在他真的跟随着描述一起做了这个美梦之后, 那托着他飞天的力量消失了, 他“吧唧”就摔了下来。 是的, 不是匀速下降, 甚至不是减速下降, 他是直接掉下来, 摔死了。 死相凄惨。 李林甫的心脏跟随天幕的话而起伏, 疏忽上升, 然后又骤然下降。 他的确正值壮年, 但就是壮年之人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李林甫扶住门框,试图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但身体尚且能稳住,可心神却并不能。 他只希望天幕能讲讲他是因何落得如此结局,自他为相那日,他就要时时刻刻谨记心中。 不,自现在,他就会铭记心中。 看完天幕的张说感激看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能出言帮他说话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从这件事也确实能推断出,入狱的他已经相当狼狈可怜了。 高力士跟在陛下身后,什么样的惩罚和结局没有看到过? 想来那时候的他已经与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相去甚远了。 张说无法想象自己一身傲骨被折断的场面。 他想不出来,也不敢去想。 为文人最要紧的是这一身的骨头不能折。 他曾经与张嘉贞争论刑法是否应当于大殿之上就施加于士大夫的身上。 彼时他认为,不可施刑,文人总要傲骨。 后来张嘉贞怪他因为这一点小事在大殿上和他起争执,落了他的面子。 他的确有打压张嘉贞的心思,但维护士大夫傲骨的心也是真的。 这不是一点小事,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属于文人的傲骨一点点敲碎,用事实告诉他你也不过如此,你能爬到这个位置,也可以轻易就摔下来,摔到粉身碎骨。 所以他和张嘉贞说,他在大殿不是为那一个文人说话,而是为千千万万的文人说话,因为所有人都无法保证,他们自己以后不会落得那个下场。 张说听着天幕讲述着自己的结局,久久地沉默了。 李隆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他有些想替自己辩白。 “通过对比可以看出,在张说罢相之时,李隆基已经逐渐失去了维护明君形象的耐心了。” 怎么就是失去了耐心呢…… 皇帝惩治臣子这古已有之,不仅有,甚至还非常常见。 且谁知道李林甫究竟是干了什么惹怒了他呢? 若他真的是犯了十恶不赦之罪,那他的处罚或许算得上是从轻发落。 李隆基扣了扣手,不是很认同天幕的说法。 【如果说李隆基对手底下臣子的惩治方式是以暴戾一以贯之,那他后来的行为也算不上让人惊讶。但我们可以明显发现,最开始的李隆基不是这样的。】 【他从最开始谨小慎微,逐渐变得自大自傲起来。封禅时前的谦虚和谨慎好像在封禅之后消失殆尽。】 【在百官请愿封禅的时候,李隆基尚且能推拒三次以示谦逊,但在封禅之后,张说提出把李隆基的生辰作为全国性节日的时候,李隆基已经满口答应了,他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还有一个能证明李隆基在封禅之后逐渐不再掩饰本性例子,那就是废后。】 李隆基停下的扣手动作。 他的心因为天幕那句“废后”而剧烈跳动起来。 天幕终于要讲到在第一次天幕就出现过的“废皇后”是吗? 可现在封禅即将结束,他也确实没有废后之心。 他时时小心,事事注意。 天幕都已经说了他会因为废后这件事被戳脊梁骨,难道他还会把脊梁骨露出来任由别人乱戳吗? 他又不是傻子,他不会了。 他甚至还在临去封禅之前同姜皎喝酒,他说废后那些事情根本就不能干! 能让他在醉酒之后都谨记于心的事情,他怎么会在封禅之后就变了主意。 在屋子里喝酒的姜皎因为天幕一句“废后”,连滚带爬又跑到院子里。 什么,废后? 在封禅后就要把王皇后给废掉? 他就知道陛下有废后之心呐!同陛下喝酒的时候全被他听到了! 他就知道酒后吐真言,陛下说的话全是真的呀! 没想到陛下封禅前跟他说了这件事,封禅后就要把这件事给落实。 怎么落实废后这件事就如此之快,平日里怎么没有看到陛下能有这样的速度? 姜皎愁眉苦脸蹲在台阶上。 他已经把废后的消息放出去了,也许能改变王皇后的结局吧? 那万一陛下废后之心实在迫切,他的所作所为没能救下王皇后怎么办。 不仅没能救下王皇后,陛下要是知道这件事,根本不会轻饶了他! 此时姜皎开始后悔了。 他肠子悔青,把大腿也拍紫了。 姜皎你糊涂呀,你不该说的! 这要是牵连到你自己该如何是好? 陛下若是有心治罪,你的荣华富贵就全没了,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在听了天幕之言后的姜皎抓耳挠腮,焦虑极了。 此时的后宫,赵丽妃在听到“废后”字眼的时候蹦了起来。 她一手推着王皇后,一手指着天幕,因为过于激动连话都说的磕磕绊绊:“快,快看啊,废后,废后。” 不仅是赵丽妃,就是刘华妃、杨贵嫔等人也都站了起来,众人表情严肃,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的模样。 她们所有人都看过第一次的天幕,在天幕刚出现的时候,她们就知道了皇后被废的结局,包括王皇后自己。 王皇后伸手示意众人都坐下来,安抚道:“莫要激动,先坐下来,且看看天幕说些什么。” 她是一宫之首,需得先照顾好众人的情绪。 可安慰诸位嫔妃的话很容易说出口,自己内心的恐惧却很难排解。 尽管这几年她在摆烂过日,但事关自己命运之事,又有谁能真正做到乐观豁达。 她这两年身居后宫,已经做了所有自己能做的事情。 一切她所认为有风险的事情她都小心避开。 她不争宠,不和盛宠中的武惠妃针锋相对,在力所能及范围之内她把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 美人色衰爱弛,陛下已经厌倦她了,她也无意往陛下面前去凑。 她甚至不拿和陛下相互扶持的过去情谊来打什么感情牌。 她尽力做到能做的最好了。 如果命运依旧无法改变……那她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不过她十分庆幸,自天幕出现,她决定不再争宠后,她安心、顺心,不再变得歇斯底里,面目可憎。 【李隆基泰山封禅的时间是开元十三年,李隆基废后的时间是开元十四年,从封禅到废后,这之间甚至不到一年的时间。】 [刚封禅就要废后!] [我只知道他废后,我不知道他在封禅后就废后了。] [本来感觉封禅的时候李隆基还是睿智的,没想到他已经糊涂了。] [王皇后真的惨,她有什么错?] [可能在古人眼里没儿子就是最大的错。] [可算了吧,王皇后就是有儿子,也只是增添了李隆基废后的一点点阻力罢了,他废后的心是一直都有的。] [没儿子没儿子没儿子,吐了,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去生。] [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李隆基有多气人了,我宣布,从封禅开始,李隆基不会得到我一点点的好脸色。] “从封禅到废后,这之间甚至不到一年的时间。” 王皇后险些要维持不住表面上的洒脱。 原来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吗? 这下一众妃嫔都坐不住了。 她们纷纷围绕在王皇后的身边,脸上的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刘华妃帮忙出主意:“皇后和陛下毕竟是有相互扶持的情谊的在的,我们一起帮皇后求情,或许能有转机呢?” 赵丽妃沉默着没有搭话。 要是陛下废后之心已然酝酿许久,那她们就是把情求到他姥姥那去都没什么作用。 天幕发出“王皇后她做错了什么”的疑问,想必皇后她并没有犯错。 陛下要废掉一个没有犯错的皇后,想来是蓄谋已久了。 诚如天幕说的那样,无论皇后有没有儿子,都只是增添一点废后的阻力罢了。 陛下要废后,谁能阻止? 赵丽妃生出了命运不能自己做主的无力之感。 好像宫中的女子生来就是这样,一旦进宫就只能不断献媚邀宠,身上没有帝王的宠爱,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就是过的举步维艰。 她们几个不愿献媚的妃嫔,若不是靠着皇后相护至今,还不知道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这废后的时间把李隆基也吓了一跳。 这么快就废后了? “本来感觉封禅的时候李隆基还是睿智的,没想到他已经糊涂了。” 天幕的话仅是最普通的文字,但是李隆基从这质朴的文字之中感受到了强烈的失望之意。 他已经糊涂了…… 这是什么话。 他既能登顶泰山,又是开创盛世的帝王,何来糊涂一说? 李隆基本能反驳。 但天幕飘出来的弹幕接二连三,已经开始让他再次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他废后的心是一直都有的。” “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李隆基有多气人了。” “李隆基不会得到我一点点的好脸色。” 嗯……我已经糊涂了吗? 现在的李隆基在天幕背刺下,从未产生过什么废后的想法。 哪怕是他宠爱的武惠妃在他枕头边吹耳旁风,他都不曾有半刻动摇过自己的心。 废后就会被骂,被天幕骂,被朝臣骂,被记录在史册上让所有人骂。 所以他坚定不废后一百年。 不就是一个后位吗?给她!她应得的! 李隆基回想起了那些险些被武惠妃诱惑的曾经。 每到他鬼迷心窍的时候,天幕总能从他的回忆里溜出来,逮住他就是邦邦两拳。 “他要是早死二十年就好了。” 邦! “狗拴这皇帝位置做的都比他好。” 邦邦! “杀子废后占儿媳,弃城而逃,我最不喜欢的皇帝了没有之一。” 邦邦邦! 每每这个时候,他就会从武惠妃的温柔乡中惊醒,然后接连打好几个寒颤。 瞬间清醒了。 阴魂不散,太可怕了。 现在,他又多了一个心理阴影,那就是和宋真宗这个废物进行捆绑,两个人的玉册挨在一起被泰山囫囵丢了出来。 李隆基已经感受到脑袋被击打的疼痛感了。 真的不知道封禅泰山有什么好让他飘的,要知道这可是在宋真宗封禅之后,再也没有一个皇帝愿意来的地方啊! 他究竟在骄傲些什么? 提前知道未来的李隆基百思不得其解,他甚至觉得之前那个为封禅而欢呼雀跃的自己像个傻子。 现在的李隆基和即将封禅的李隆基像是隔着时空站在了一起。 现在的李隆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曾经的自己手舞足蹈。 傻,太傻了。 【我们都知道,王皇后是李隆基的正妻,在他还是临淄王的时候就嫁给了他,然后跟他一路扶持,陪伴着李隆基走上了皇位。在李隆基诛杀韦后的时候,王皇后就曾帮忙出谋划策,先天政变的时候,她跟自己的哥哥王守一也都有立功。】 [就这样李隆基还有废了他,李隆基你没有心。] [我要骂了,我真的要骂了!] [李隆基你睁眼看看啊,那么好的一个媳妇啊?] [救命,已经开始替王皇后感到不值了。] 李隆基被天幕背刺,他尴尬挠头。 是啊,天幕里的自己为什么要废后呢。 后宫众人也纷纷为王皇后感到不平。 赵丽妃想撸袖子:“这么好的皇后他为什么不要?” 刘华妃也觉得王皇后很惨:“是啊,说废就废,一点旧时感情都不念。” 另一边的武惠妃和这一众嫔妃完全是两个心情。 果然是要废后。 她就知道,搞厌胜之术必然会招致陛下的厌恶,到那时候什么扶持的情谊全都没有用处了。 武惠妃想着不久前拦截下的那封送往皇后宫殿的家书,心里对天幕所说的废后之事更笃定了一些。 只是她不太能拿得准皇后的态度。 看样子她并无争宠之意,那她会真的想用厌胜之术要个儿子吗? 一个不想争宠的人,会想要儿子? 可从王守一送给皇后的那封信来看,皇后确实迫切想要个儿子。 或许平日的不争不抢只是伪装…… 【王皇后既然是个很好的贤内助,那什么还会被李隆基废掉呢?】 【有多条原因,我们慢慢分析。首先我们来看王皇后的家世,她的父亲是折冲府果毅都尉,五品武将。王皇后作为五品武将的女儿,和当时并不受宠的临淄王还是相配的。但随着李隆基地位的不断攀升,他当上了皇太子,当上了皇帝,王皇后的家世就显得很不够看了。】 [感觉我好像在看古代那种高中状元就抛弃糟糠之妻的话本子。] [李隆基就是那个抛弃糟糠之妻的负心汉。] [男人有钱有权了就总觉得之前的妻子配不上现在的他了。] [原来李隆基也是这样的人。] 泰山脚下的一众文官表情严肃,把头低下,耳朵却高高竖起来。 嚯嚯,这大约算是陛下的家事,看天幕还能听点八卦,还有这好事。 现在李隆基的心境大不相同了。 刚刚他是在看他臣子们互相撕扯的笑话,捧着嘎嘣脆的甜瓜吃的开心。 此时他成了瓜本身。 他要被他的大臣们看笑话了。 李隆基现在明白了,吃瓜者人恒被吃。 后宫中,诸位嫔妃又活跃起来。 赵丽妃招呼众人:“快快快,快打起精神,知道了陛下废后的原因,我们就能对症下药,看看这事是否还有什么转机。” 她风风火火去找了纸笔过来,然后给每个人都塞了纸:“我怕自己记不全,大家都来记一记。” 她往王皇后里也塞了纸,然后郑重其事叮嘱着:“不要伤心难过了,事情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此前天幕讲的大多都是朝廷重臣,说不准这天幕单独把你拎出来讲,是想要改变你废后的结局呢?” 王皇后感激点点头。 是的,赵丽妃说的没错,是她在这深宫之中呆久了,对陛下失望太甚,以至她在面对自己废后这件事的时候始终处于一个消极的状态。 还是要振作起来的。 【王皇后的家族并不能为她提供什么助力。一个显赫的家世并不是单单提供助力那么简单,它更可以提高皇帝对皇后的重视程度。如果皇帝想动皇后,需要衡量的就不单单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家族带来的影响。】 【当年的长孙皇后是真正贵族出身,长孙宗族从北魏开始,就培养出了无数的人才,长孙这个姓代表的就是“门传钟鼎,家世山河”。就单这一点,已经足以让唐太宗高看她一眼了,更别说她本人的能力和魅力。】 【王皇后的家族并不能给她提供什么帮助,也不能引起李隆基的重视,王皇后父亲去世之后李隆基给予的关注就更少了。在这种情况下,王皇后的弟兄争气或许也能让李隆基改观,但王守一他没什么政治远见和政治能力,只能在闲散官职上不尴不尬地混着。】 [从古至今娘家都蛮重要的。] [其实现在已经很好了,能通过自己努力改变身世带来的影响,只不过这个过程相当艰辛罢了。] [哈哈哈哈在闲散官职不尴不尬地混着,王皇后哥哥也不太争气啊。] [……其实王皇后被废,也有她哥哥帮倒忙的原因。] 王守一本来在看到天幕说的皇后被废就十分心焦。 现在他更焦虑了。 “没什么政治远见和政治能力。” “不尴不尬地混着。” “她哥哥帮倒忙。” 说他没能力便罢了,这是事实他应当承认。 说他帮倒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从知道妹妹或可能被废的消息后,就忙前忙后,为妹妹想各种办法。 现在说他帮倒忙? 后人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他们哪里知道这事情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是王皇后的哥哥,他们是兄妹,他还能害了自己的妹妹不成? 后宫中。 听完天幕之言,连一向活泼的赵丽妃都说不出什么话了。 天幕是对的,这也是让她相当无力的一点。 她出身卑微,在陛下还是临淄王的时候因一舞被他看中,索性她懂一些诗书,得到了陛下短暂的宠爱。 在这后宫中,没有家族撑腰确实更艰难一些。 【另一个原因是王皇后她文化不大高。我们刚才说了,她是将门之女,但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官,且并不重视女儿的教育。所以在李隆基搞政变的时候,她身为将门之女的胆大特质让她大放光芒。但等到李隆基登基之后,这个品质就没什么亮眼的地方了。】 【在无战争无政变的太平时期,她的文化程度不足以让她为李隆基出谋划策了。】 【另外,在李隆基开元初期宠爱赵丽妃的时候,王皇后就已经逐渐因为自己不能抓住李隆基的心生恐慌了。她的这个状况在武惠妃出现之后变得更严重了些。】 【王皇后是将门女,性格豪爽,不懂后宫争宠的办法,她没有家族依靠,所能依靠的只要李隆基对她的喜欢了,她太想让李隆基对她回心转意了,所以王皇后本能用了最傻的办法,在李隆基面前说武惠妃各种不好,甚至搬出自己之前陪李隆基打江山的情谊,以此隐晦指责李隆基他不念旧情,忘恩负义,只看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李隆基看着天幕只觉得匪夷所思。 天幕里的皇后穷极所有办法只求重新获得他的宠爱,这和现实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这是他的皇后?这是他那个从不邀功争宠,看到他恨不得绕路走的皇后? 现在的皇后是被夺舍了吗? 莫名的,李隆基被天幕敲打已久的心酥酥麻麻,他有些感动。 哦,皇后原来如此爱他。 第63章 (视频) 王皇后的结局会被改变吗? 李隆基开始细品。 “不懂后宫争宠的办法。” 啧, 单纯。 “能依靠的只要李隆基对她的喜欢。” 啧,弱小。 “本能用了最傻的办法。” 啧,可怜。 李隆基感觉心里对王皇后消失已久的感情逐渐复苏了些许。 啧, 有点喜欢。 连那句“总是在李隆基面前说武惠妃不好”这句话听起来都没有那样让人厌烦。 毕竟此时的李隆基只是听到天幕的描述,而并没有真正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现在的他不像天幕说的那样厌烦王皇后,王皇后也没有为争宠干诸多傻事。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不搭理李隆基的王皇后才是能让他惦记的。 李隆基至今没有明白天幕中的自己为什么要把王皇后给废掉。 难道就是因为王皇后的背后没有家族势力的支持? 还是因为他太想让武惠妃当皇后了? 他是喜欢武惠妃不假, 但是武惠妃毕竟姓武啊, 就是他有这个想法, 朝中大臣也是不可能答应的。 整日在天幕背刺的阴影下已经逐渐清醒起来的李隆基又开始困惑起来。 此时后宫众人的心情和李隆基的心情是截然相反的。 她们重复着天幕的话,然后不可置信般看着王皇后。 刘华妃:“不懂后宫争宠的办法。” 不知道皇后到底懂不懂争宠的办法,反正她是没有看到过皇后争宠。 杨贵嫔:“能依靠的只要李隆基对她的喜欢。” 这话是不假, 但怎么听着就那么让人不舒服呢? 赵丽妃:“本能用了最傻的办法。” 想起了当时她得宠的时候, 皇后学化她妆容的模样。 明明那个恣意胆大的皇后才是最耀眼的。 最后众人有志一同认为,陛下真的让人厌烦至极。 对陛下的不喜疯狂加一。 【最重要的一点是,王皇后膝下无子。就是我们刚刚说到的身世显赫的长孙皇后,她也是生了三个儿子。最初得宠的赵丽妃也有儿子, 后来常年霸占李隆基宠爱的武惠妃也生了许多儿子,尽管她前两个儿子夭折了, 但这并不影响他能生出儿子的事实。】 【武惠妃的第一个儿子叫李一, 李隆基有多喜欢这个儿子从名字就能看出来了。这件事我们在前面讲宋璟的时候也有提到过。李隆基让宋璟帮忙想一个最好听的名字, 但宋璟坚定拒绝了, 认为李隆基作为皇帝不能偏私, 对待自己的孩子要一碗水端平。】 【宋璟坚决不给李隆基搞特殊, 李隆基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但李隆基心里转了个弯, 行吧, 既然宰相不给我的孩子起名字, 那我自己起。李一就是李隆基自己给儿子起的名字。】 【可见有儿子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能巩固帝王宠爱的办法。】 说到这里,诸位嫔妃暂且放下了对李隆基的偏见。 赵丽妃更是上前握住了王皇后的手,安抚她:“没能生出儿子不是你的错。” 但众位嫔妃都知道,这仅仅只是一句安慰性的话语。 生不出儿子就是天大的错处。 陛下要是以此为由头废后,朝臣们或会因为皇后变动引发动荡来为皇后说话,但绝不会否认皇后无子有罪论。 周遭的气氛又低沉了起来。 泰山下的众位大臣也摇头叹息。 是啊,皇后生不出儿子。 想当年的长孙皇后也是生了三个儿子呢,皇后怎能一个都生不出来。 这放在寻常家族中,正室没有儿子,且正室身后没有一个显赫的娘家,那这女子多半要过的艰难许多了。 更何况皇后是一国之国母,身处帝王之家。 没有儿子就是最大的罪过。 谁说不是呢。 李隆基也摇头叹息。 是啊,皇后的肚子不争气啊。 他刚刚产生了些许喜欢又逐渐有消散的趋势了。 但此时,天幕画风一变,各种激烈的言辞纷纷冒了出来。 [我最看不得那种把生不出儿子赖到女人身上的事了。] [这种事情已经看累了。] [可算了吧,现在十几岁的学生都知道,生不生儿子是男性染色体决定的。] [两性结合,女性携带X染色体,男性携带X染色体和Y染色体,如果X染色体和X染色体结合,生的就是女儿,如果X染色体和Y染色体结合,生的就是儿子。] [所以生男生女是男性染色体决定的,不是女性的染色体,这初中就学过吧。] [我希望前面的科普能变成常识。] [生不出儿子完全不能怪到女性头上的。] [王皇后无子,感觉也是压力太大导致的,后来年纪大了生孩子就更困难了。] 弹幕围绕着这一问题讨论的热火朝天。 天幕下的众人感觉到自己从小到大养成的世界观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婴儿是从母亲肚子里出来的,怎么会不是女人决定的呢? 且后人怎么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什么结合不结合的。 伤风败俗,有辱斯文。 李隆基看傻了。 染色体是什么?这个两个叉叉的符号究竟代表了什么? 他怎么什么都看不懂了? 他们明明是在说人话,除了这两个叉叉符号,每句话的每一个字拆开来都是他能看懂的文字。 怎么偏偏连在一起就让人如此费解呢? 他不理解啊。 什么是X染色体?什么又是Y染色体,怎么扯到X和Y两两结合的事情上去了呢? 李隆基拧眉苦思冥想。 开始考虑天幕之言的真实可信度。 沉默且纹丝不动的李隆基和一边愤怒且手舞足蹈的大臣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尚且没有经历过背刺的大臣们,此时怒不可揭,面红耳赤,竭力想要否定天幕摆出来的事实。 但已然在天幕背刺之中身经百战的李隆基已经学会的反思。 他开始反思,原来生不出儿子真的不是王皇后之过? 那天幕中的自己如果用这个理由废后,是不是真的有点说不过去了? [现在只要接受了义务教育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个吧。] [是啊,这是早在多少年前就被经过验证的科学理论了。] 面红耳赤的大臣们安静了不少。 生男生女并不能由女子决定这件事已经被验证了? 且这还是九年义务教育里的内容? 张说低沉的情绪也因为天幕如石破天惊的话,还有周遭热烈的气氛而消失了。 在听到这句九年义务教育之后,他为前途担忧的沮丧暂时被忘的彻底。 张说转头,带着几分呆滞看着张九龄。 这个“九年义务教育”天幕曾是讲过的。 子寿的诗出现在后人所说的九年义务教育之中,是所有的孩子都需要学习的内容。 后人们不仅仅要学诗,还要学这些道理? 一千三百年之后的世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后人需要学习的内容好多啊。 张说讷讷,看了李隆基一眼。 如果陛下在天幕出现之后,还执意因此而废后,那就难堵悠悠众口了。 此时,后宫之中。 王皇后扶着桌角的手因用力而泛白,这足以看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是的,她对陛下失望至极,她不再争宠,不再干任何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 她看似洒脱,似又回到了未出阁之前无拘无束无所求的自由模样,但她真的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洒脱吗? 不是的。 皇后内心凄然。 无子好像成了她的心病,她这几年眼看着宫中添了一个又一个皇子,她开始是艳羡,后来就带了些破罐子破摔的情绪在。 反正终究是要被废的,何苦再去迎合陛下,仰仗他的鼻息度日。 可偶尔情绪上来的时候,她依旧会怪自己。 怪自己身为一国皇后,生不出一个真正的太子,怪自己肚子不争气。 可现在天幕把事实明晃晃昭告众人。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女子生不出儿子,不是女子肚子不争气的缘故,生儿生女是男子决定的。 这种新奇又大胆,甚至还带着大逆不道的言论是她此前闻所未闻的。 但这话,却意外把压在她身上的担子放了下来。 王皇后知道,这天幕不单单是只有自己能看到。 后宫之中所有的妃嫔都能看到,泰山封禅的皇帝和朝臣能够看到。 因为天幕列举的一个事实,她被废后的可能性大大减小了。 王皇后的哥哥王守一从未有一刻如此感激天幕的出现。 要知道这次的天幕,或许能改变他妹妹的命运。这些天来始终盘桓在他心头的忧惧终于能放下了不少。 他忍不住抚掌道好。 好啊,这不是女子的错处,那他的妹妹也就没有错处。 他的妹妹是否就不用面临废后之危了? 天幕所颠覆的,不仅仅是李隆基、朝臣、后宫妃嫔们的观念。 天幕此言颠覆的是整个朝代的观念。 大唐所有百姓都在举头望着天幕。 这个存在已久的固有观念被完完全全冲击了。 从此以后,生不出儿子不再是束缚在女性身上的枷锁。 这枷锁或许不会马上消失。 就像天幕之言对世人观念带着绝对性的冲击,总有人想反驳,想否定。 可是,也总有人愿意去相信,相信观念会改变,舆论风向会改变,这个世界,也会改变。 天幕的话如雷霆之击,冲击他们观念的同时,还要给他们脑袋上邦邦来两拳。 他们晕乎乎的,本能又往李隆基那里看去。 原来陛下被背刺的时候是这样痛苦的感受吗? 陛下的脸是否也会如抹了辣椒一般疼痛,陛下的身躯是否也会如蒲柳一般摇摇欲坠,陛下的脑袋是否出现无数金星手拉手转圈的场面? 这下李隆基本就坚定不会废后的心更坚定起来。 这后位是不能被废的。 【至于王皇后究竟是怎么被废黜的,这就要从李隆基的宠臣,姜皎讲起了。】 【这个姜皎在李隆基做临淄王的时候,就看好了这个可能会飞涨的股,他果断出手买下,然后成为李隆基的至交好友。】 【李隆基没当皇帝的时候,姜皎很义气,又是送钱,又是送衣服,又是送吃的,那李隆基当了皇帝之后,也不能让兄弟过的差了呀。李隆基给了他爵位,然后还允许他自由出入宫廷,甚至不忌讳姜皎和自己的嫔妃同桌吃饭,这是非常放心这个兄弟了。】 【李隆基有什么心事,自然也会跟自己的好兄弟吐槽。某日晚上,他和姜皎一起喝酒,酒酣耳热,两人都至微醺的时候,李隆基说出了自己的烦恼。】 【李隆基认为自己现在这个皇后实在太差了!长得不如赵丽妃和武惠妃好看,性格也不温软,甚至善妒!善妒这还了得?天天在自己面前嘀嘀咕咕武惠妃的坏话,这哪里有一国之后的样子啊。】 【此外她还没有才情,别说读书背诗了,就是大字都不识几个,跟她说花比人娇,月如玉盘,她说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月亮为什么像个蛋。这谁受得了啊?】 【李隆基吐槽完,说出自己的目的:这种皇后我看着都倒胃口,你快想想办法,我怎么才能废了她。】 姜皎吓疯了,他揪自己的头发,险些失声叫出来。 完大蛋了!事情暴露了! 这天幕怎么连陛下在去泰山封禅之前找他喝酒这件事都知道? 有一点说的不对,他们不是酒至微醺,他们是双双大醉啊。 但他姜皎虽然喝醉了,但耳朵依旧是敏锐的。 陛下跟他说了想要废后这件事,他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陛下的原话他都还记得呢! “那事要无脑干!” 他仔仔细细询问了是何事,陛下毫不在意,说废后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他不是很想当陛下的好朋友。 如果当陛下的好朋友意味着要听到一些什么皇室辛秘,那不如让别人当好了。 皇室辛秘这种东西,听来就是要掉脑袋的。 姜皎拍了拍脑袋,感觉此前发了善心的自己也是脑袋被驴给踢了。 那可是皇室辛秘啊,怎可到处乱讲! 果真是喝多了,姜皎抱着脑袋流下了后悔的眼泪。 他因喝多想起了和陛下还有皇后曾经一起吃饭的情谊,那样一个贤惠的女子,要只是因为陛下的厌倦就被废弃,实在太凄惨了点。 年轻时候他们两口子风风雨雨那么些年,相互扶持着一路走过来的。 陛下不能不念旧情啊。 但同情归同情,他怎么能把这件事说给王皇后的妹夫听的。 他怎可说出去? 万一这件事暴露了,第一个倒霉蛋就是他! 姜皎看着天幕,眼神带了几分万念俱灰。 哦,不用等到万一了,这件事或许马上就要暴露了。 他命休矣! 李隆基看着天幕,困惑如汪洋一般涌向了他。 他没有让姜皎帮他想办法啊?他根本就没敢产生过什么废后的想法,更别说把废后这件事说出来了。 老天哝,天幕在上,他哪里敢的呀! 他就是有这个想法也不敢说出来啊。 但和姜皎喝酒,确有此事。 他因为压力很大,且为泰山封禅这件事准备了太久,他想跟姜皎喝喝酒放松放松。 这也不行了? 当皇帝不能喝酒,这谁定的规矩! 别说废后了,他甚至还在喝酒的时候警醒自己呢。 别以为他喝醉了就把事情忘的一干二净了,他后来清醒的时候还反思过自己说没说错话呢。 他反思了,他没说错。 想到自己对自己的约束,李隆基感觉腰杆都能挺直了。 他说了:“我得听天幕的话,那些事不能干!” 姜皎还问他了呢,问他哪些事。 他告诉姜皎,就是废后那些事。 可不就是那些事吗?自从天幕出现之后,就让他时时刻刻面临背刺的那几件事。 杀子废后占儿媳,这些在后世深受诟病的事情,他就是变成傻子都不会再干一遍了。 更别说现在的他英明神武! 李隆基不悦看着天幕。 这天幕,乱讲话,净瞎说。 等天幕结束后,他就要马上回去让姜皎证明他的清白。 有关废后的话,他可是半句都没讲。 天幕别想诬赖他。 【李隆基让姜皎给他出出主意,他现在太想废后了。作为李隆基的好兄弟,姜皎给他出主意了吗?姜皎没有。】 [姜皎好耶!] [我喜欢姜皎!他是一个好人!] [李隆基难得有一个还长着良心的兄弟啊。] [希望李隆基他珍惜。] 李隆基又不高兴了。 天幕这光夸姜皎是怎么回事? 他根本就没有过废后的念头,姜皎怎么帮他出主意,姜皎当然不会出主意了啊。 行,天幕就逮着别人夸,然后逮着自己骂是吧? 天幕最好赶紧夸夸他,不然他真的要生气了。 真生气哦,他没吓唬人。 【姜皎不仅没有出主意,出了宫门还把这件事告诉了王皇后的妹夫。姜皎这举动并不是碎嘴皮子啊,他这是其实就是隐晦提醒王皇后一家了,让他们赶紧想想对策,或者是早日做准备吧。】 【姜皎他和李隆基是从年轻的时候就一起玩到现在的朋友,姜皎和王皇后的关系自然也是不错的呀。年轻时他去找李隆基玩儿,还是王皇后帮忙做饭的呢,彼时他们夫妻那样要好的感情,怎么就能说变就变呢?姜皎有点看不过去了。】 李隆基听着想笑。 快听听吧,天幕说的话更荒谬了。 他都没有说废后的事情,姜皎怎么到处跟别人乱讲? 还说到了王皇后的妹夫,煞有其事的呢…… 李隆基撇撇嘴,表示对天幕的质疑。 煞有其事…… 若是真的有这件事呢? 李隆基内心带了几分不确定。 经过前面类似五丈一超规格大坟没有发生的种种事件,他是明白现在的世界所发生之事,或许会和天幕所讲的有一些出入的。 他没有产生废后的念头,但姜皎却把这件事说出去了。 这样的事情不是不可能发生的啊。 那姜皎究竟为什么要凭空捏造事实呢? 李隆基表情越来越严肃,甚至带上了一点被背叛的愤然。 姜皎想要谋害朕! 李隆基已经开始生气了。 好啊,他在听到天幕“姜皎接近李隆基是因为他本来就知道李隆基会当皇帝”的时候,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只当没有看到。 皇帝也是人啊,皇帝也想要好朋友啊。 但他的好朋友姜皎都干了什么? 他到处说自己的坏话! 李隆基感觉自己一腔真心都被辜负了。 他想马上回到长安和姜皎理论去,他要问问,他自问待姜皎不薄,姜皎何苦这般对他! 愤怒之中的李隆基脑子却是难得的清醒,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一件完完全全被他忽视的事情。 王皇后的妹夫李峤确实找过他啊。 李隆基眯着眼睛仔细在脑子中翻找,终于找到了李峤的原话。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无冤无仇为何要动皇位啊,这一动社稷将乱……” “好啊,还在后位就好,你们小夫妻要好好的啊……” 对,没错! 那日李峤上来就给他当头一棒,开口就是问他要不要废后。 那会他还匪夷所思呢,这闲散皇室怎么想起来跟他说这件事了? 这一问把他问的一哆嗦,他当时就连忙否定了。 他坚决说着不废后,肯定不废后。 在得到了他确定回答之后,李峤又苦口婆心劝导了两轮回去了。 他说呢,为什么李峤突然不对劲了。 原来根源在姜皎啊! 姜皎这碎嘴子,他不仅凭空捏造事实,他还要把谣言散播出去了。 回宫,现在就回宫。 这禅是一天都封不下去了! 张说站在一边,把李隆基从怀疑到愤怒,再到暴怒的过程看的清清楚楚。 现在眼看着李隆基要撸起袖子好像要跟谁打架的模样,他连忙上前把李隆基给拉住。 “陛下,现在我们尚且还在泰山,回程还需一个月呢。” “且天幕并未结束,不如看完天幕再走也不迟啊。” 张说好说歹说,把李隆基劝下了。 对,地祀还没有进行,玉册也没有放进密室。 至于这玉册应当写什么才不会被泰山之神丢出去,他还要再三思量。 不能因为一时愤怒而蒙蔽的双眼。 李隆基深呼吸一口气,暂且冷静下来看天幕。 而此时姜皎心更冷了。 帝王无心呐。 李隆基在知道他把他想废后这件事给捅出去之后,会不会真的降罪于他? 要说本来是不会的,在被天幕背刺之后,陛下恼羞成怒拿他开刀呢? 这也是有可能的对吧? 现在别说喝到嘴里的酒从甘甜变成苦涩了,现在他连酒都不敢喝了。 他甚至已经脑补出自己上断头台的凄惨画面了。 姜皎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他这回真要完了,金银珠宝手拉手旋转飞翔,他的爵位长了翅膀即将远航。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调整作息,定时九点更新。如果哪一天九点没更,就是我调整作息失败了…… 第64章 (视频) 姜皎:我被流放岭南,路上就死了? 此时王皇后的妹夫, 李皇室的李峤正在悠闲逗鸟。 “姜皎不仅没有出主意,出了宫门还把这件事告诉了王皇后的妹夫。” 是的是的,没错, 姜皎确实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他就说嘛,陛下是有了废后之心。 前些时候他去同陛下讲这件事,陛下还矢口否认。 要说这一切都多亏了他。 他及时知晓了陛下废后的心思, 然后及时去劝谏。 小夫妻之间的事情, 床头吵架床尾和, 要他说, 夫妻哪有隔夜仇,皇后又没有做什么错事,把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呢。 废后风险大还会被人诟病, 落得一个无情无意的名声有什么好的。 要他说, 真的没什么好的。 李峤咂咂嘴,心里很得意。 唉,这个家要是没他迟早得散。 他不仅改变了王皇后被废的结局,他还保全了陛下明君的名声。 要知道陛下现在可是在泰山封禅啊, 那样紧要的关头,可不能让他一意孤行去废后, 而毁掉自己的名声。 一向不怎么插手政治的李峤从未感到自己如此重要过。 天朗气清, 风和日丽, 他心境甚是开阔。 李峤把手里的鸟食全撒了出去, 啧啧嘴逗鸟:“多吃点, 长得白白胖胖才好看。” 和瑟瑟发抖的姜皎不同, 他悠闲极了。 【王皇后的妹夫李峤也是皇室之人, 他更趋向于把废后这件事看成一桩家事, 皇上要废后, 他作为皇室中人,且又是皇后的妹夫,沾亲带故的,他认为自己来做这个和事佬最合适不过了。】 【于是李峤就找到了李隆基,他直接问李隆基是不是要废后。劝李隆基小夫妻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何至于闹到如此地步呢。李峤甚至从另一角度给李隆基剖析,废后影响他名望,更严重的或会引发朝廷动荡,所以陛下要是有什么废后的想法,还是赶快打消了吧。】 [李峤也是真敢劝,他不怕李隆基生气啊?] [勇气可嘉,李峤的心是好的。] [但一般皇帝都是要面子的,这个时期的李隆基应该听不进劝谏了吧?] [确实,他听人话的时候也就刚当上皇帝那两年。] [感觉李隆基马上要恼羞成怒了。] 李峤先是听到了神音,点点头。 是的,他是这样劝谏的。 他不仅从家事的角度出发,他甚至还从公事的角度出发,双管齐下,他真厉害啊。 接着李峤看到了弹幕,摇头表示不认同。 就是这天幕之言不大中听。 他的劝谏之言那样完美,陛下怎么会生气呢? 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陛下不仅没有发怒,还跟他再三保证不会废后。 要他说啊,这天幕就是太过于风声鹤唳了,总是想些什么莫须有的东西吓唬自己。 陛下哪里就像天幕说的那样吓人了。 李隆基激动起来。 对上了对上了,对应上了! 李峤确实是这么劝他的,天幕所言非虚。 看来姜皎是真的凭空捏造他废后的谣言啊! 李隆基觉得要是这事他还是能继续忍下去,他枉为一个皇帝! 蹲在墙角长蘑菇的姜皎已经不对这件事抱任何希望了。 李峤这愣头青居然直接把这件事告诉陛下了,他甚至还想和陛下去理论,简直不知所谓。 这不就是戳他的痛脚吗? 完了,现在不仅他要完蛋,李峤也要完蛋。 如果李峤真的已经把这件事告诉陛下了,也许不用等陛下回来他就要遭殃。 他告诉陛下了?他真的告诉陛下了? 姜皎动起了自己长时间不动的脑子,开始分析。 如果李峤已经把这件事说出去,那陛下或许当场就发作了,根本不用等到封禅回来。 陛下没必要忍着这气啊。 可天幕又说了,废后是在封禅结束的一年之后。 李峤要是把这件事说出去,那时间也对应不上啊? 难道陛下真的忍了这份气?就等着封禅结束回来把大家打包了一起收拾? 那这样酝酿已久的怒火就更不是他能承受的了。 经过一通乱七八糟的分析,姜皎彻底把自己吓住了。 这就是未知的恐惧,他知道头上有把刀要掉下来,但这刀摇摇欲坠,他不确定究竟何时才是自己的死期。 这个过程才是最折磨人的。 李隆基连连摇头。 天幕说他马上就要恼羞成怒了,他没有。 他只是让李峤小声一点,他没有惩罚李峤,他甚至也不知道他要废后的事情是姜皎告诉李峤的。 天幕又在污蔑他。 【李峤上来就戳到了李隆基的痛处,李隆基自然恼羞成怒了。他最开始只是有废后的想法,但如何去实施这件事他是没什么主意的,所以他才要问问姜皎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既然没有一个完全的废后计划,那废后这件事就还不能暴露。李隆基废后的想法只跟姜皎一个人讲过,他自然把所有的错处都怪在了姜皎身上。】 [李隆基居然还有脸怪姜皎?那不是他自己说的要废后吗?] [姜皎实惨。] [伴君如伴虎是真的,一个合格的皇帝的朋友嘴巴就应该像铁焊的那样严实。] 王皇后看着天幕,心中不免担忧。 阿兄知道皇帝最近有废后之心,莫不是从李峤的口中听到的吧? 李峤又是从姜七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如此看来,姜七或许要有难了啊。 王皇后想起那个总是跟在李隆基身后,见了她会一口一个嫂子的恣意少年,心里有感念,更多的还是担忧。 姜七其实大可闭嘴不言此事,他能在陛下身边长获盛宠,自然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他不是那等莽撞草率之人,同李峤透露这件事,恐怕不是为了一时的口舌之快,而是因为李峤的另一层身份,他不仅仅是宗室之人,他还是她的妹夫啊。 姜七这是想借李峤之口,把这件事告诉她,让她及早想应对之法。 只是没想到李峤会如此鲁莽,知道找到了陛下,和陛下说了这件事。 所以现下李峤究竟有没有和陛下说了这件事呢? 若真是说了,恐怕陛下归来之日,就是姜七大祸临头之时。 此时的姜皎已经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了。 他目光呆滞看着前方,光是听天幕的声音,整个人就已经木木的,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 果然,一切都往他所想的方向去发展了。 陛下只把废后这件事告诉了他,那么出现任何人知道陛下有这个心思,这都会变成施加在他身上的罪状。 他不该心软,他应当老实本分,牢牢管住自己的嘴巴的。 姜皎伸出手,对着自己的脸就来了一下。 让你多嘴,让你多嘴,你一个靠着圣上荣宠而获得爵位的人,怎么敢那么碎嘴巴啊。 李峤品出了不对劲来。 难道陛下这是表面上答应了他不废后,实则内心知道是姜皎给他透露的消息,现在正在记仇? 陛下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 他当时没有感觉到陛下脸色有什么不对劲啊? 【所以李隆基明面上和李峤说,自己不会废后,但是背地里,他给姜皎安上了挑拨自己和皇后之间关系的罪名,先是削去了姜皎的爵位,在朝堂之上,当着群臣的面打了姜皎六十板子,然后流放岭南去了。】 【姜皎小时候就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李隆基登上皇位之后他的日子就更舒坦了,流放对他来说就是判处死刑。果然,他甚至没能到岭南这个地方,在路上就死掉了。】 [我就知道姜皎不能善终了,果然。] [我猜到李隆基恼羞成怒,我没猜到他怒的那么厉害。] [唉,只能说姜皎真的太惨了。] [我还记得当时张说和张嘉贞争论过刑究竟应不应该加于士大夫身上。] [当时张说拦住了李隆基,以后可能没有人能拦住他了吧。] 王皇后站起了起来。 她难以置信看着天幕。 “打了六十板子。” “流放岭南。” “在路上就死掉了。” 姜七,因为间接性给她传递了消息,所以死了? 王皇后有些站不直了,这消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背后议论皇室确实有罪,但何至于此。 先在朝堂上打六十板子,是轻他贱他辱他,接着流放岭南,这就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啊。 陛下知道姜皎一直过的都是优渥的生活,陛下也知道岭南是什么地方,去往岭南这一路上会经历什么。 陛下这是存心要姜七死啊…… 曾经李隆基和姜皎喝酒吃肉,一同打马球狩猎的日子还历历在目,王皇后至今都还能回想起两个人的笑容是何等明朗。 这倏忽十几年过去,陛下已经变成她不认识的模样了。 若说此前王皇后对李隆基的失望仅仅是因为天幕所说的杀子废后占儿媳以及弃城而逃。 那现在对李隆基的失望就是因为她真切感受到了李隆基不是曾经的他了。 这个当着朝臣的面,打了姜七六十大板,并将姜七流放岭南的皇帝,已经隐约有之后那个昏君的雏形了。 此时的姜皎已经被吓傻了。 他,没多久就要死掉了?还是被发配到岭南那种地方? 陛下他当真是一点情谊都不顾了。 甚至为了惩戒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打了他六十大板。 这何尝不是杀鸡儆猴。 陛下想废后的心思已经暴露出去了,想来陛下就是想用严惩自己的办法,让满朝文武都看清楚,忤逆皇帝的下场是什么。 如此,在陛下下次提及废后之时,朝中非议就会减少大半。 姜皎已经无意再继续听天幕说什么了,他失魂落魄回到房间,拉开被子,把自己塞进床里。 能有什么办法呢? 事已至此,他只能等死。 张说心里有些难受。 张嘉贞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他们在官场混迹已久的老人都知道陛下这个行为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姜皎有有阻止废后之心,那就是如此下场。 张说和张嘉贞两个人都想起了曾经的那场争论。 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现在再来争论谁是谁非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自在这次天幕中知道张说的结局甚至比自己还凄惨之后,张嘉贞那颗一定要跟张说争个高低的心也消失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曾经的自己坚持刑法在朝堂上于官吏的这个想法是否是正确的。 无论当时的张说是出于什么想法,但他说的或许是对的。 今日的杖刑可以施在别人身上,有朝一日这杖刑,也会施在自己身上。 张说低头思索了一番,最终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 他抬头,面上带着几分如释重负。 为宰相的时日已经无多了,可他现在尚且还在宰相之位,他还可以为姜皎求情。 姜皎该罚,但罪不至此。 国之发展需要臣子,需要敢说话的臣子,需要不寒心的臣子。 于是张说一撩衣袍,跪下了。 这一跪,着实把李隆基给吓着了。 听到张说慷慨激昂且痛心疾首的求情之言后,李隆基更是被吓得不轻。 他可从来没说过要因此严惩姜皎啊? 陈情完毕的张说也愣住了。 什么?陛下没有惩罚姜皎的意思? 那既然陛下没有这个意思,天幕是什么意思? 张说私以为李隆基说这话是带着几分抹不开的面子的。 天幕既已经背刺陛下,陛下为防止朝臣说闲话,决定不惩罚姜皎。 但事实上,陛下是有惩治之心的。 李隆基感受到了张说怀疑的视线,他被看的浑身不对劲。 他真的没有打算惩罚姜皎…… 哦,不! 习惯被天幕背刺而本能打算改正的李隆基终于感受到了不对劲。 天幕里的李隆基是有废后之心的,姜皎因此把这件事给透露出去。 现在他可没跟姜皎说过这件事啊,他一丝一毫废后的心思都没有,他甚至还和姜皎信誓旦旦保证,他一定不会干天幕说的那些事情。 怎么现在大家一个个都以为姜皎是无辜的? 他哪里无辜,他在背后偷偷说他坏话,姜皎在背刺他! 李隆基痛心疾首,感觉周围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他,他很孤独。 难道应该和张爱卿说,他没有废后之心,都是姜皎那碎嘴子瞎说的。 老天,谁会相信啊? 天幕明晃晃就摆在这里,谁会相信他李隆基的话。 李隆基:难受,想哭。 被用这种奇怪的视线打量就打量吧。 被看看不少二两肉。 他要是真把事实给说出来,那时候就会有更多人用质疑的目光看向他。 李隆基想回去的心更迫切了。 早知道就不来封禅了。 先不说这后头那些皇帝已经没有一个人愿意来这个地方,单说自己的玉册和宋真宗的一起被捆绑丢出来这件事,就已经够他膈应很久了。 现在更离谱了,他想把姜皎找来当着大臣的面澄清这件事,都因为两地的距离而变得困难起来。 李隆基悲愤。 唉,清醒的只有他一个人。 【姜皎被流放之后,王皇后也不再说武惠妃的坏话了,或许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明白自己的这种行为只会招致李隆基的厌恶。所以王皇后打起了感情牌,他提到了自己的父亲在身无分文的时候,为了招待李隆基而把自己的衣裳给当掉,给李隆基换面汤的事情。】 【王皇后提起了旧情,这也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李隆基短暂回想起了曾经,也短暂感动了一小下。但打感情牌是不能长久的。】 【废后的第一次风波就这样暂且被平息了,但李隆基废后的心思平息了吗?当然没有,他始终在寻找一个能彻底废后的机会。其实,这个机会是被王氏兄妹一起送到李隆基的手里的。】 [啊?皇后害自己?这怎么可能呢?] [感觉后宫的女人都很惨,皇后都需要看皇帝的脸色生活。] [谁说不是呢,王皇后没有娘家做依靠,就更难了。] [她还没有皇帝的宠爱,她还不会争宠。] 此时的王守一又紧张起来。 废后风波不是平息了吗?怎么还有另外一波? 皇上的废后之心这是如滚滚黄河滔滔不绝? 废后的机会是被他和妹妹一起送到陛下手里的? 怎么可能? 天底下哪里有当哥哥的会害妹妹呢? 皇后自己把废后的机会送到陛下的手里这更是无稽之谈了。 人哪里有害自己的! 【王皇后想要儿子的心已经很久了,在经历了第一次废后风波,有一个儿子作为依仗的心更是达到了顶峰。】 【这么多年没能有一个儿子,这让王皇后兄妹二人开始往神鬼方向去思考了。怎么大家都能生出儿子,偏偏她生不出,是不是她无意间得罪了什么神灵?就是没有得罪神灵,这样的事情去求求神灵也是没有坏处的。】 【当时京城里有个叫明悟的和尚,所有人都说他佛法精妙,是神仙转世,机缘巧合,王守一和这个明悟和尚结交了。在二人相熟之后,王守一就把始终缠绕自己心头的烦心事说给明悟和尚听。】 【这个叫明悟的一听,挥了挥手表示,我当是什么大事呢,生孩子这根本就不是事,你按照我说的来。你先去找一块雷击木,然后在这个木头上写下“天地”和“李隆基”,然后你把这个木头佩戴在身上,对着上天说出自己的愿望,最重要的是,要念出我给你的咒语。】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招摇撞骗的还有咒语。] [什么咒语,芝麻开门吗?] [感觉到被陷害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对啊,实在是太巧了,怎么王守一需要然后一下就能认识和尚啊?] 王守一倒退两步,怎么连他认识的和尚叫明悟天幕都清清楚楚。 还有,天幕说,这是被陷害? 若真的陷害,那小妹那封回信可以说是完全救了她! 他的确有找明悟要生子之术的想法,但小妹来信到底还是制止了他。 彼时他在家中气愤妹妹不思进取,但既妹妹已经做了决定,他也不能强迫什么。 现在看来妹妹才是真正有远见之人啊! 天幕的话让王皇后想起了那封不引人注意的家书。 在家书里,阿兄提到了厌胜之术,但她并不愿节外生枝,生子的执念也不如之前强烈,所以她最后劝兄长不要折腾了。 没想到此举反而救了自己…… 这家书之后王皇后知道,不知道这事情的赵丽妃紧张询问:“怎么样,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吗?皇后可有如此想法?” 刘华妃也提醒着:“若是还没发生,这想法可切不能有了,陛下最讨厌厌胜之术……” 更何况,天幕也说了,这或许是陷害。 王皇后示意她们安心,并把家书一事告诉了她们。 这下几个妃嫔终于放下心来。 但她们并没有掉以轻心,依旧紧盯着天幕,生怕又出现什么意外。 但若这件事就是废后的源头,想来皇后的命运,或许会改变了。 后宫中,武惠妃面色不是很正常。 天幕谁说的陷害? 没有证据的事情如何能乱讲。 武惠妃在心中反复将这之前的事情想了又想,确定查不到自己身上后才放下心来。 她做事向来是不会落下把柄的。 且那事毕竟,没有成…… 不是说皇后要子心切吗?怎么办法都送到她脸前的都不知道用。 李隆基看着天幕,面色彻底凝重起来。 厌胜之术…… 他的确是没有废后之心,但皇后若是真有心借厌胜之术做些什么,那他顶着天幕的压力,也是要废后了。 【王皇后求子心切,自然是明悟说了些什么,她就做些什么。王皇后搞厌胜之术是没拿到台面上的,但这私下进行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被李隆基给知道了。我们都知道,李隆基非常机会厌胜之术,于是李隆基亲自审问了涉及到这个案子的人。】 【这一调查不要紧,调查出了危及皇后之位的一件大事。】 【我们回忆一下明悟和尚让王皇后做了什么,他先是让王皇后在雷击木上写下“天地”和“李隆基”,然后把这个木头长久佩戴在身上,此外要对着天幕说出自己求子之愿,并且还要念出明悟和尚的独门咒语。】 【雷击木和这木头上的字没问题,把木头佩戴在身上也没有问题,求子的愿望更是没有问题了。问题出在了明悟给的咒语上。】 [完了,“芝麻开门”失灵了?] 第65章 (视频) 李隆基痛哭:根本就没有人爱我 [那和尚给的咒语有什么问题?] [不都是什么招摇撞骗吗?难道还会有真的有效的咒语?] [别吧, 一条咒语怎么可能会害了王皇后啊。] [不如说这个咒语真的能让王皇后生儿子来的实际。] [姐妹们换个角度啊,这咒语没效果,但这这咒语让李隆基看了就有废后的效果了。] [醍醐灌顶!] 王皇后一众妃嫔看着天幕, 不知道天幕究竟会说出什么。 虽然已经基本确认了王皇后不会被废,但赵丽妃依旧心有余悸。 她追问道:“你不认识这什么明悟和尚吧?你也没有佩戴他给你的劳什子木牌吧?” 刘华妃紧随其后:“是啊是啊,若真的有这个牌子, 还是快些扔了为好。那什么咒语呢?有人跟你说过什么咒语吗?” 杨贵嫔也帮忙想天幕的细节:“你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你再仔细想想呢?” 赵丽妃拍着桌子就怒了, 明媚动人的面容满是怒气:“谁陷害你, 看我不撕烂了她!” 王皇后看着大家为了不让她被废后, 齐心协力的模样,心里感动。 自从看过天幕之后,尤其是看过上官昭容的天幕, 她就常常想, 她这样一个没什么才情也没有政治头脑的女人究竟是为什么要嫁给李隆基,为什么要进这深深似海的宫门呢? 她此生注定不会得到夫妻之爱,也不能感受到亲子之情,她为何要进这后宫呢? 但周围, 围着她绽开的每一朵笑靥,每一张表情生动的脸都告诉了她答案。 不为丈夫, 不为儿子, 她来到这里或许就是为了和她们相遇, 尽自己所能张开臂膀, 维护着她们每一刻动人的表情。 或许就是为了明白, 女子之间所能有的不仅仅是闺怨相斗, 更有真情存在。 她们或许不如上官昭容的才华, 也或许没有太平公主的手腕。 在她们艳羡婉平惺惺相惜之情的时候, 她们自己就拥有了不输婉平的情谊。 王皇后安抚着正在撸袖子的赵丽妃:“没有, 我没得罪旁人。” 她又看向众人:“我都不认识这个明悟和尚,更别说佩戴他给的木牌,咒语更是无从谈起了。” 听王皇后这样说,众人才渐渐安静下来。 【为什么说坏就坏在明悟给的咒语上呢?因为这个咒语是:“配此有子,当如则天皇后”。】 [哦呦哦呦,多损啊,谁教皇后念这种咒语的?] [皇后就是再傻也知道这咒语不能念吧?] [感觉前面姐妹猜的是对的,王皇后应该是被陷害的。] [李隆基听到这话不得疯了啊?] 不用天幕说李隆基要疯了,李隆基现在马上要疯了。 他的表情从严肃变成了狰狞。 皇后她想干什么? 她究竟想干什么?她儿子还没生出来就觊觎他屁股底下这凳子了? 他都没有因为皇后没有儿子而废后!他仁至义尽,他感念旧情,他甚至觉得皇后与天幕那个胡搅蛮缠,说人坏话的女人是不同的。 但是皇后都做了什么? “配此有子,当如则天皇后。”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这是一国之后能说出来的话? 开什么玩笑呢? 他刚刚才知道自己被好兄弟给背刺了,还不待回宫呢,就又知道他被自己的皇后给背刺了。 他原以为皇后身居后宫深居简出,是因为看了天幕之后对他失望了。 他甚至有几分愧疚和不自在。 李隆基想踹翻小桌。 快看看他的皇后都干了什么啊? 她作为一国皇后那么没有分寸吗,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她不知道吗? 哈,现在好了,他通过天幕知道了皇后原来打的是这个心思。 这事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他要掐着时间去抓皇后搞厌胜之术,踹翻她的门板,把她打入冷宫! 人赃并获看皇后还有什么话可说。 回宫,现在就得回宫,这破泰山真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他就才出来一个月啊,仅仅一个月,宫里就出了那么多的乱子,他要还不回去,这不得反了天啊? 一个个都快爬到他头上拉屎了,简直不知所谓。 要是再晚一点,这天下是不是不再是他李家的了,拱手让给谁? 啊?谁想抢走他老李家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 李隆基气成了包子。 他还以为在这个讲张说的天幕里不会提到他呢。 确实没提到他,提的是他的皇后。但这和背刺他有什么区别? 天幕讲张说的时候他还在悠哉悠哉吃瓜呢。 此时李隆基气得想掀翻天幕产下来的瓜。 瓜有什么好吃的。 现在好了,谁知道变成谁吃谁的瓜了,悠哉悠哉的变成了那群大臣。 现在李隆基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好好当皇帝吧,没事吃什么瓜啊。 李隆基生气了,这又到了张说上场的时候了。 陪伴李隆基多年的张说自然知道他这回又是因为什么而发怒。 张说毕竟不是皇帝,没有李隆基的逆鳞,也不如李隆基那般气愤。 他更冷静着看天幕,也更冷静分析这件事情。 他认为皇后已经从第一次天幕中知道自己废后的结局,必然不会轻举妄动使用什么厌胜之术。 且弹幕猜测的也不错,皇后虽不是什么才女,但绝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说不准真的是被陷害了。 张说上前对着李隆基乱糟糟的心灵又是一通抚慰:“陛下,臣以为皇后不是那般不识大体之人,且天幕曾说废后在一年之后。天幕刚刚所言之事,应当还未发生。” 李隆基点点头,对,我得看看皇后干这件事究竟是什么时候。 先看完,天幕应当快要结束了。 【这话简直就是触碰到了李隆基的逆鳞,不单单是触碰那么简单,这是要把李隆基的逆鳞给薅下来啊。李隆基他生母死在谁手里呢?就是死在了武则天手里,而彼时的李隆基甚至连为母亲守尸的能力都没有。】 【这句话就是在李隆基的雷点疯狂蹦迪,李隆基能不生气吗,他要气疯了。】 【所以他当场把废掉了王皇后,贬皇后为庶人,接着把她打入冷宫。进冷宫的女子下场大多都不会好,所以王皇后没多久也就去世了。而王皇后的哥哥王守一也被处死了。】 武惠妃攥着衣角,紧紧盯着天幕,彻底紧张了起来。 她生怕天幕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李隆基看着天幕,非常认同。 是啊,他能不生气吗?他当然非常生气啊。 天幕还是很人性化的,天幕了解自己的脾性,设身处地为他考虑,他确实会震怒。 不仅仅是他,把这事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想必都是不能忍受的吧? 李隆基产生了一种天幕在这件事上是跟自己站在一起的错觉。 王守一的心也跟随天幕的话一起一伏的。 皇后被贬为庶人,皇后的哥哥王守一也被处死。 王守一想到之前自己拼命想要妹妹搞什么厌胜之术的场景,就觉得胆战心惊。 他甚至想到了脑袋和脖子分家的场面。 要不是妹妹坚持不用,说不准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机会站在这里看天幕了啊。 王守一从未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他擦了一把冷汗,如劫后余生般长舒一口气。 这回他打定主意从此远离什么佛教道教,这个法师那个大师的,都不要接触了。 真是害人命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不注意就死掉了。 后宫之中。 虽然知道了王皇后应当不会被废了,但诸位嫔妃听到天幕“贬皇后为庶人,把她打入冷宫”这样的话依旧心有余悸般摸摸胸口。 多吓人啊,这简直就像是在鬼门关晃悠。 差一点皇后就没命了。 等到她们心情都平定一些了,大家都想起了天幕说的那句咒语。 皇后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啊…… 皇后常伴陛下身边,应该最知道陛下讨厌什么了。 莫说是皇后了,就是她们也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口的严重性。 难道真的是被陷害的? 【至于皇后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这个在正史上并没有记录,但多数学者认为,王皇后就是再蠢都不会说这句话,所有人都知道,这话被皇帝听到了就等于送死。】 【而且王皇后搞的这个厌胜之术,必然是私下进行的,她是一国之母,这样的事情越少人知道就越好,尤其是李隆基就更不能知道了。为什么这事偏偏还是被李隆基给知道了呢?】 【其实分析一下当时的后宫的情况就能猜出大概了。李隆基这辈子也就把宠爱给了三个人,最开始的赵丽妃的,但李隆基宠赵丽妃的时间不长,她很快就失宠了。接着就是自出现就一直霸占李隆基宠爱的武惠妃。最后是我们熟知的杨贵妃。】 【王皇后被废的这个时间段,在李隆基后宫风头盛极一时的人是武惠妃。如果皇后被废了,那就一定会产生新的皇后。后宫之中有哪种人会觊觎皇后之位呢?那就是有野心有手腕,且正得盛宠的。一旦皇后被废,那登上后位的极有可能就是她。】 【这个人是谁呢?这个人是武惠妃,她想要皇后之位,想要皇后的身份和权力。】 [啊?武惠妃还干这种事,我不太了解武惠妃。] [但武惠妃以聪明著称是真的。] [武家的女儿没有一个简答的啊……] [所以这波王皇后是被陷害的,实惨。] [李隆基也是昏庸到顶点了。] [我猜测李隆基看出来王皇后是被陷害的,但他自己也想废后,所以干脆顺水推舟了。] [皇室真乱啊……我穿过去活不过一集。] [感觉武惠妃也不一定爱李隆基,她是事业批,心中无情爱。] 武惠妃像是浑身失力了一般,手扶着桌边才堪堪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且不说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有成功。 单说天幕把这件事说出来,那陛下会如何想她?她应该做些什么? 否定天幕之言的真实性吗? 那可是陛下想否定都没办法否定的东西。 天幕的权威如果真的那样容易挑战的话,陛下怎会容易天幕继续存在。 一时间,一向拥有一颗七巧玲珑心的武惠妃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她……还有机会当皇后吗? 事情来了反转,李隆基怒气未平就听到了天幕提供的另一种可能。 王皇后被废是武惠妃害的? 这虽然没有被正史记载,但后世学者是这样推测的? 难道王皇后实际没有“当如则天皇后”之心? 李隆基一口气憋在心里不知道应该对谁发。 像是囫囵吞下了一整颗栗子,就卡在他的胸腔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难受极了。 那可是他最喜欢的武惠妃啊。 但李隆基难过虽难过,被愤怒冲昏的神志却是归位了。 王皇后与他幼年相识,她是怎样的人他心里清楚。 年少的王皇后就以夫为天,心里没有什么权势和壮志。 只是性子烈了些,但心地不坏。 她不通诗书,所以他也鲜少有什么话同她讲。 那时候的王皇后是一心向着他好的。 还有他刚登基之时…… 李隆基像是想起了在自己记忆角落里,从没被他注意过的一些生活片段。 彼时他刚刚登基。 他终于能把养在外头的赵丽妃给光明正大接到宫中来了。 那时候他志得意满。 甚至还想着,她性子烈又能怎样呢?他现在可是皇帝,皇帝纳妃那是常有的事情,他不仅要把赵丽妃接到宫中,他还要三宫六院,妃嫔成群。 果然,在看到他盛宠赵丽妃的时候,皇后果然害怕了,连性子都收敛了很多。 她学着赵丽妃的妆容,她甚至想和赵丽妃争宠。 那柳叶眉画在赵丽妃脸上是好看的,王皇后画上不伦不类,不成样子。 偏她自己不知道,总故作姿态往他这里凑。 那时候他是什么心情呢? 觉得这个皇后有点丢人,不仅不通诗书,现在连模样都不大能看了。 原先是有意冷落性子不好的王皇后,后来就是真的不想往她那里去了。 他虽冷落王皇后,但他知道,那时候的皇后依旧一心扑在他身上。 后来他也不喜欢赵丽妃了,乡野出来的毕竟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他要是没见过武惠妃尚且觉得她不错,但武惠妃一出现,赵丽妃就显得不是那么够看了。 武惠妃不仅精通诗书礼乐,还十分聪慧。 他喜欢聪明的女人。 这样,王皇后就更被他抛之脑后了。 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皇后不再化那古怪的妆容,也不再喜欢给他送粥送汤了,她开始喜欢和妃嫔们聚在一处。 但皇后依旧把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 妃嫔们好像都很喜欢她。 除了他偏爱的武惠妃…… 李隆基恍然大悟。 他想起了武惠妃不喜欢王皇后的种种细节。 她或许不是不喜欢王皇后,而是不喜欢皇后。 无论坐在皇后位置上的人是谁,是王皇后也好,是赵皇后也罢,她都不喜欢。 李隆基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和王皇后对比起来,武惠妃好像更温婉聪慧识大体。 但是人总该有情绪,就是他也要时不时发脾气。 武惠妃怎么完美的就像是一个不真实的人一样呢?除了表达她有多么喜欢他之外,武惠妃好像没有任何的情绪。 他给武惠妃的已经够多了,甚至吃穿用度都要越过了皇后去。 即便这样,即便她住着最好的宫殿,获得最多的宠爱,后宫妃嫔深居简出没有一人与她争宠,她还是想要后位。 那武惠妃是真的喜欢他吗? 武惠妃究竟是喜欢喜欢他这个人,还是皇后那个位置能给她带来的权力呢? 李隆基呆呆看着远处山峦,整个人都老了两岁。 好兄弟姜皎背刺他,皇后和其他妃嫔们疏远他,他尚且能够安慰自己,无妨,她们轻信了天幕,但武惠妃不会,武惠妃是真的爱他。 他喜欢武惠妃的聪慧,给了武惠妃最多的宠爱,理所应当的,武惠妃应该爱他。 他原以为武惠妃虽姓武但与旁人不同。 可现在天幕讲述的事情,字字句句都好像都在击碎他曾经笃定的事实。 姜皎接近他本就带着目的。 武惠妃原来爱的是权力。 好像……好像没有人爱他。 没有人是真心待他的。 倘若说姜皎主动结实他是为了他帝王的身份,武惠妃博他欢心是为了皇后的地位,那王皇后与一众妃嫔的疏远是因为什么呢? 此时此刻,在看过多次天幕后的李隆基第一次想到了这个问题。 她们最初不是这样的,王皇后为了让他多看她一眼,放下身段去学赵丽妃,甚至拿起了她最不喜欢的诗集,其余妃嫔也是使出浑身解数讨他欢心。 是因为第一次天幕吗? 因为天幕里的自己让她们失望了吗? 第一次天幕的内容李隆基看了许多遍,现在就是不看笔记都能倒背如流。 第一次,他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甚至以事件受害人的角度去思考,别人眼里的李隆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代入到皇后的视角,他去看废后事件。 果然,怪不得皇后不想同他接近了,谁愿意整日面对未来会剥去自己位份的人呢? 代入到三个儿子的视角,他去看待一日杀三子事件。 果然,怪不得孩子的生母也不待见他,谁会愿意同杀了自己儿子的人密切交往呢? 待入到武惠妃的儿子,以及杨贵妃的视角,他去看待占儿媳事件。 果然,他那些成了婚的儿子应当终日惶惶吧?皇命不可违,被看上了自己媳妇也只能认栽吧? 那个什么杨贵妃,成婚后跟自己的丈夫过着甜蜜生活,却突然被公公抢到宫里了,人家能愿意吗? 还有武惠妃,抢走了她的儿媳,拿她的儿媳当她的替身…… 哦,武惠妃为什么不生气? 她果然只爱权力吧? 李隆基的心更痛了。 代入到黎民百姓和一心为国的忠臣视角去看弃城而逃事件。 把百姓从安稳生活中扯入连天的战火中…… 文臣死谏,武臣死战,却被他们追随的皇帝背刺…… 李隆基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原来在第一次天幕,自己恼羞成怒,指着天幕说这是在妖言惑众的时候,其余人是这般心情。 他的宰相姚崇罢相前同他说的话,原来饱含如此深意。 “我这一生即将走到尽头,已然如此,无可改变。天幕于我而言,来的太晚。但陛下您,尚且有挽回之机。” 想起已经去世多年的姚崇,李隆基不禁流下两行眼泪。 原来他的宰相离开朝堂之时,想的是皇帝贤名,想的是国家之危,想的是江山社稷,想的黎民百姓。 一瞬间,李隆基有几分呆呆傻傻,像是失去浑身的力气,没了神志一般。 看着颇有几分可怜的味道。 张说不忍心看了。 他别过脑袋,陛下这是被天幕背刺傻了。 无妨,只要不是盛怒,只要没有想踹翻案几,就且随陛下去吧。 伤心总比愤怒好,至少众目睽睽之下,不会失了帝王仪态。 【皇后被废,武惠妃如愿以偿当上了皇后了吗?当然没有。说到底武惠妃姓武,且不说她的手腕心计难比当年的武则天,单说当时的朝廷,是不允许第二个武则天出现的。】 【李隆基确实有心立武惠妃为后,在开元十四年,李隆基大着胆子把这个想法提出来了,但这想法一出来,就遭到了群臣激烈的反对。有人上谏:“武氏乃不戴天之仇,岂可以为国母!太子非惠妃所生,惠妃复自有子,若登宸极,太子必危。”这话一出,有大量朝臣站出来附和。武惠妃想要当皇后的难度实在太大太大了。】 【李隆基会为了武惠妃和整个朝廷为敌吗?不会,李隆基毕竟还没有昏聩到这个地步。所以王皇后的确是被废了,但是在王皇后之后,再也没有女人在活着的时候登上皇后之位,连李隆基最爱的杨贵妃都不能。】 【我们之前为什么用“有野心有手腕”来形容武惠妃呢?其实李隆基一日杀三子这件事,算得上是武惠妃一手操控的。那种“后宫不得干政”的说法是束缚不住武惠妃的,她想要权力,就必须干政。杀三子这件事应该算得上是武惠妃做出的最大政治事件了,因为在这件事之后,她总觉得被害死的三个皇子要来找他索命,就这么被自己吓死了。】 【关于杀三子的事情,我们下个视频继续来讲。由于视频长度原因,本期视频到这里就结束啦,我们下期再见。】 [武惠妃忙了一圈白搭,自己也没能当上皇后。] [她居然和李隆基杀三子有关系!家人们我去百度了。] [这就被吓死了?或许武惠妃有政治头脑,但是心理素质不太行。] [你别走啊,你说清楚武惠妃怎么把自己吓死了啊?你回来!] 第66章 (后续) 李隆基恍惚:我错怪他了 弹幕在喊着让天幕把话说清楚, 天幕下的众人也在迫切想让天幕把话说清。 想让天幕停留的人中,尤以武惠妃的想法最为迫切。 什么杀三子,陛下干的事情怎么和她扯上关系了呢? 陛下有多忌讳天幕说的那几件事她是知道的, 若自己真和杀三子的事情有扯不断的纠葛,那陛下对她的宠爱还能如从前一般吗? “武惠妃如愿以偿当上了皇后了吗?当然没有。” “当时的朝廷,是不允许第二个武则天出现。” “武惠妃想当皇后的难度实在太大。” “在王皇后之后, 再也没有一个女人在活着的时候登上皇后的位置。” 天幕的话像是阴影一般在武惠妃的脑袋中来回响。 她最终颓然坐在塌上。 原来她苦心孤诣想要拥有的皇后之位, 竟是没有一人能走上去吗? 她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被吓死”的结局就像是一场笑话一般。 武惠妃, 荣宠加身的女人最后落得如此凄惨的结局。 现在不仅后人全部知道了, 所有看到天幕的人也都会知道。 王皇后应该会很得意吧? 一向跟她针锋相对的赵丽妃说不准在什么角落里笑话她。 武惠妃坐在床榻上,几乎没有什么思考的能力。 天幕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她的结局,但在她耳中却像是被判处了死刑一般。 她接受不了的不是死亡, 接受不了的是发疯而死。 接受不了自己离开的方式这样不体面, 更接受不了自己这几年来的种种行为此时看来都像一个笑话一般。 既然如此,那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有价值的吗? 费劲心思得到那个位置值得吗? 随着天幕的消失,李隆基那双呆滞无神的眼睛逐渐有了光彩。 天幕结束了,是不是能去算账了? 李隆基沮丧成一团的身子慢慢直起来。 回宫, 他现在就要回宫!他得问问那姜皎到处散播流言是怎么个事儿,他得问问王皇后和武惠妃那个什么咒语是怎么回事。 李隆基想着想着, 又把自己气着了。 掀桌!他可是皇帝, 为什么都不爱他! 张说老神在在站在一边, 原是等着李隆基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 没想到从悲伤情绪走出来的李隆基又奓毛了。 张说及时摁住了他:“天幕已结束, 陛下看这封禅是继续还是……” 一句话把李隆基脱缰如野马般的情绪给拉回来。 李隆基想起了封禅。 哦对, 封禅还没结束, 他现在还在泰山脚下。 准确来说, 天是已经祭完了, 但是这泰山土地神还没有祭。 泰山土地神…… 李隆基沉默了。 大约就是这个土地神把自己玉册和宋真宗那废物放在一起的。 他不愿意。 后世那么多皇帝都不愿意去泰山是为什么,就是不想跟宋真宗捆绑。 凭什么他就要跟那废物捆绑。 他可不绑。 正当李隆基犹豫这玉册究竟怎么处理的时候,脑子里突然蹦出了姚崇罢相之时说的话。 “我这一生即将走到尽头。” “天幕于我而言,来的太晚。” “但陛下您,尚且有挽回之机。” 挽回之机…… 已经多次出现天幕所说之事没有发生的情况了。 姚崇是对的,一切都能改变。 那么他是功是过,需要用这小小的一张玉册来评定吗? 他在玉册上写下自己的功德,那便是事实吗? 还是写下愿望便一定会实现呢? 李隆基平视远方,该怎么做,在这一刻突然就有了答案。 李隆基就站在泰山脚下,看着远处绵延不绝的山脉。 这里不是泰山顶,他没有此前登顶泰山那慷慨激昂的满胸壮志,也不觉得自己身轻如燕,伸手就能与天接触。 他站在山脚,和登山顶时看的是一样的风景,可却意外安心。 站在低处比站在高处更让他安心。 于是李隆基站起身,上前拿起准备好的香,对着泰山地神拜了三拜后,就又退到了原处。 他双手背在身后,沉声道:“回宫。” 李隆基能有此举,这让众人惊讶万分。 陛下三次推辞封禅请愿,但陛下心中有多想封禅他们所有人都知晓。 就是站在李隆基身后的高力士也完全没想到李隆基能有如此举动。 他抬头带着几分震惊看着李隆基。 站在一旁的张说却笑了。 他似乎能明白陛下之感。 在天幕把封禅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后,陛下的心境就大不相同了。 就像他知道自己因为刚愎自用,轻视敌人,而落得锒铛入狱的结局之后,他那登顶泰山之时那意气风发的情绪就已经消散了。 所谓封禅不过是他们以人力堆积塑造了一个顶峰,然后自己站在顶峰之上,志得意满,昭告天下自己会永永远远站在这里。 可他们会永远站在这里吗? 不会的。 花无白日红,骄傲自大之人又如何能长久屹立于巅峰呢。 站不稳的。 站在山巅那一刻固然风光,可摔下来的那瞬间也的确凄惨。 他不是居功不自傲之人,他不是圣人,没有那样荣辱不惊的心境。 陛下也不是。 如果登顶注定会因为自傲而摔下来,那不如最开始就站在山脚下。 在山脚下仰望着目标,脚下才不会打滑。 此时是否罢相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他看着面前眼神逐渐坚定的李隆基,又看了看站在自己后面不远处张九龄,眼前像是冉冉升起一个全新的盛唐。 这个盛唐不再是天幕口中的盛唐,不再是那个有屈辱历史的盛唐,不再是那个付之一炬,风流云散的大唐。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封禅前张说很喜欢这句诗。 现在张说依旧很喜欢。 但与封禅前不同,现在残夜消失,旧年已去,一切或许都迎来了新生。 封禅队伍浩浩荡荡来了泰山,又浩浩荡荡离开了。 而那个未来或许会被泰山打包扔出来的玉册,应该再也没有机会被泰山弃如敝履了。 它现在跟着那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一同离开了,现在就放在李隆基的身边。 李隆基坐在马车里,桌上精致的盒子中就是玉册。 李隆基苦大仇深看着它。 功绩该谁评说呢? 他不知道,反正不该是这个倒霉玉册。 所以李隆基怎么把它揣来的,又怎么把它揣走了。 但是这玉册放在哪里呢? 扔了? 写满他功绩的东西就这么扔了? 不合适吧,毕竟写的功绩都是真的呢。 那放在自己的小金库里? 哦,它不配,这玉册都已经和宋真宗那个把泰山搞臭了的皇帝捆绑了,怎么能放进他香香的小金库。 不行,也不合适。 李隆基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看到这玉册的感觉,很熟悉。 这种背后痒痒的,脸蛋烫烫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时候有的呢? 李隆基拧着眉毛,摸着下巴。 啊! 这不就是他看自己笔记之时的感觉吗? 每次天幕出现他都会做笔记,那些笔记都放在书房,随手能拿到的地方。 天幕说的话虽不中听,但他要时时翻阅,从中找到一些未来发生的之事的细节。 他需要强忍着背后痒痒的,脸上烫烫的感觉去看笔记。 现在看这个玉册就是这样的感觉。 李隆基自认为替这个玉册找到了同类,准备把这个玉册和那些写满字的纸放在一起。 很完美。 解决了玉册的事情,其他需要解决的事情接踵而至,一并涌入李隆基的脑袋。 张说罢相,姜皎传播谣言,王皇后压胜,武惠妃陷害王皇后…… 李隆基悲从心来。 处理不完,根本处理不完。 悲的不仅仅是事多且棘手,悲的更是全天下无一人爱他。 天幕出现的时候,李隆基持续被天幕背刺,天幕消失的时候,李隆基委屈巴巴翻笔记,还在承受着天幕背刺的余威。 他是玩也不敢玩,歇也不敢歇。 本来姜皎是他的好兄弟,姜皎能跟他喝酒吃肉,听他发牢骚。 可现在姜皎背后说他坏话。 这兄弟不能要了。 本来武惠妃是他的宠妃,温柔小意,会在天幕结束之后软声哄他。 可现在武惠妃对他并非真心。 她只爱权力不爱他! 李隆基开始怀念王有容了。 是的,怀念的不是王皇后,怀念的是那个一心一意待他,化他喜欢的妆容,读他喜欢的诗词的那个王有容。 但她已经对自己失望了。 皇后一早就从天幕知道他会废掉她,这回天幕结束,她更知道这其中的细节了。 可那是天幕的他啊,那不是真正的他! 该怎么隐晦又不失风度地告诉王皇后,他其实没有废她之心呢? 他是一个皇帝,总不能巴巴跑到后宫去说,我没害你吧? 那他面子往哪搁! 李隆基头疼,他扶住了悲伤脑袋,几根秀发悄然飘落。 发量持续-1。 李隆基就在这样气愤纠结又难受的心情中度过了半个月的路程。 没错,李隆基回宫心切,一个月的路程硬生生压缩到了半个月。 直到封禅队伍到了长安,他才舒了口气,偷偷揉揉屁股。 他屁股要被颠碎了,真疼! 早已有人把陛下回京的消息传到宫中。 一众人严正以待,预备迎接李隆基。 这站的笔直的一众人中,有一个歪七扭八,浑身像是长了虱子一般的人。 这人脱下了平日里颜色艳丽的骚包衣裳,换上一身官服。 这人就是姜皎。 姜皎打量着自己,觉得够庄重,非常好,很适合请罪。 衣服庄重了,人就不太庄重了。 姜皎像尿频尿急尿不尽,怎么都站不住。 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原谅他,他难不成还要被流放岭南吗? 姜皎偷偷掐了一把自己胳膊的肉。 红的立竿见影。 他苦叹,这细皮嫩肉的,屁股先被打六十棍子,接着就被流放岭南,这是纯纯要了他了命啊。 早知如此何必多嘴一提。 陛下想废后你管他呢!那是人家的事情,你一身荣华富贵都是皇帝给的你还挑上皇帝的错处了。 在姜皎掐胳膊拧大腿,恨不得再给自己两个鼻窦的时候,李隆基的到宫门了。 姜皎像是看到了自己的衣食父母,眼冒星光一路小跑过去,他甚至还带着因想到自己的结局而流下的忏悔之泪。 李隆基刚下车,准备悄悄伸胳膊拉腿挺直肩背,让自己身上零件重组的时候,一个团子飞速往自己这边虎扑而来。 像是要把他创死。 谋害朕! 李隆基瞬间回神,后退几步。 本该英姿飒爽的姿势因为久坐,而显得虚浮起来。 事实上,他踉跄了几步,晃了晃身子才站定。 周围侍卫要把姜皎给叉住。 姜皎在此之前灵活跪下,“噗通”一声,跪的结结实实。 “臣不该妄议皇室之事!臣有罪!” 李隆基反应过来这是姜皎,怒火蹭地就窜起来。 哈,你有罪,你当然有罪! “臣原想着陛下说废后只是一时起意,臣身份不宜劝谏,李峤为皇室,身份却刚好,臣想要若能打消陛下废后之心就再好不过了。” 李隆基嗤之以鼻。 哈,说的比唱的好听,学会倒打一耙,还想把这个罪名摁死在他身上。 这不能够! “臣是担心陛下贤君之名毁于一旦啊!” 李隆基彻底怒了,好啊,不仅想把废后的罪名摁死在他身上,还替自己辩白上了! 好话都让你姜皎说了。 李隆基忍不住了:“你姜皎有罪,可罪不在此,罪在凭空造谣皇室。” 姜皎彻底傻了。 怎么陛下去了一趟泰山,说的话他都听不懂了。 他什么时候造谣皇室了? 李隆基看姜皎呆呆傻傻二愣子的模样,感觉到不对劲了。 他怎么这样迷茫? 他被当场揭穿了罪行,他不心虚吗? 朕对他那么好,他不愧疚吗? “朕何时说过朕要废后?” 姜皎讷讷道:“陛下与臣喝酒之时说……” 李隆基越发想笑了。 朕喝酒了不是朕失忆了,朕倒要看看你能编出什么花儿来。 “陛下与臣喝酒之时说,要听天幕的话,那些事儿无脑干。臣问哪些事,陛下说,废后之事……” 李隆基当即反驳:“朕说的是那些事不能干!” 这话一说,两个人都觉得不对劲了。 这两句话,有点像啊? 姜皎:我喝多耳背了? 李隆基:我错怪他了? 姜皎又讷讷开口:“那李峤是否与陛下谏言……” 李隆基:“谏言了,让朕不要废后。” 姜皎沉默了。 陛下刚刚回来,李峤肯定不是现在谏言的,既然李峤在封禅前就谏言,那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流放岭南去?本该落在他屁股上的板子呢? 只有一种可能,李峤去谏言并没有让陛下恼羞成怒,陛下没有恼羞成怒,李峤就不会害怕,李峤没有害怕,就不会供出他来,李峤不会供出他,那他就不会被流放岭南,屁股也不会开花…… 他那样凄惨的结局,就这样被化解了? 不用被打屁股不用流放也不用死了? 姜皎恍然在梦中,迷迷瞪瞪的。 那陛下为什么没有恼羞成怒呢?是因为陛下本就没有废后之心吗? 相通一切的姜皎一拍大腿,完了,好心办坏事了! 他听错话了! 不知道皇后有没有收到废后的消息,有没有因为这个消息产生什么搞压胜之术的想法,还得托人去跟她说一嘴。 陛下没有废后之心,而皇后却因为这场乌龙而落得被废的结局,那他就真的是千古罪人了。 但此时,他尚且得求得陛下的原谅。 于是姜皎磕头:“臣误听圣言,臣有罪。” 邦邦邦。 李隆基语塞。 这傻子。 还真是误会。 姜皎阻止他废后,心毕竟是好的。 罚吗?六十大板?流放岭南? 李隆基觉得天幕说的惩罚多少带了杀鸡儆猴,和恼羞成怒的成分在的。 现在他没有恼羞成怒,更没有杀鸡儆猴的想法。 且姜皎,毕竟是他难得能说上话的人。 李隆基感觉无尽的孤独包围着自己,心里惆怅起来。 “罚俸三年,回家思过去吧。” 语气轻飘飘的,还带着无奈。 姜皎大喜,磕头谢恩:“谢陛下!” 邦邦邦。 李隆基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不要来烦他了。 姜皎走了后,李隆基回宫之路走的顺畅,没什么人来拦他了。 堆积的公文还有好些,他得回去批奏折去了。 再堆堆该批不完了。 这一批就是好几天。 李隆基连后宫都没去,像是真正上进了一般。 他一是担心天幕背刺,二是不知该同王皇后开口,三是不知该怎样对待武惠妃。 于是李隆基借政事为由,可耻地逃避了。 李隆基这几天也确实干了不少大事。 他把李林甫提拔到了御史中丞的位置,同宇文融一个官职,像天幕所说的那般。 这可是把李林甫兴奋坏了。 在天幕出现之后,他就担惊受怕。 他担心陛下听天幕言,他“口蜜腹剑”,不是贤相,从而罢免他的官职。 原来陛下如此圣明,陛下还愿意给他机会! 或是这之中有人帮了他一把? 李林甫转动自己八百个心眼子开始思考起来了。 究竟是谁呢? 张说? 不,首先排除张说,天幕都说了他要和宇文融合起伙来给张说送进大牢,张说就是圣人转世也不会如此宽宏大量。 更何况张说是个暴脾气,还记仇。 源乾曜,源宰相? 有这个可能,源宰相向来是满意他的,且源宰相立场坚定,说不准不会轻信天幕之言。 李林甫不确定帮助他的人是不是源乾曜,打算去拜访他。 就是不为一个答案,源宰相提携过他,对他帮助良多,源宰相从泰山回来,他也该带礼问候一声的。 但一向对他大开的源府大门,这回紧紧关着。 李林甫不死心,又第二次下了拜帖,甚至亲去源府,以表诚意。 但大门依旧是紧紧关着,苍蝇都进不去的那种紧。 李林甫心往下沉了沉。 坏了,这是对他有了成见。 但李林甫向来不是轻言放弃之人,他搞迂回战术,不找源乾曜,找他的儿子。 当年正是借源乾曜之子的口,他才得以升官。 门依旧不开。 但墙头稀稀拉拉的几棵草动了,草之间冒出一个脑袋。 源乾曜的傻儿子从府内踩着大石头上来,露出一个脑袋笑的憨厚:“改日找你玩儿,我爹让我在家温书……” 李林甫回以得体的笑容:“好,那我们改日再约。” 话没说完,源乾曜那傻儿子好像是被谁拽住了脚,杂草之间那颗傻不愣登的脑袋倏然消失。 紧随着就是墙那头的“哎呦”声。 李林甫收回笑容,表情晦涩。 看来源公不仅没有帮他,还要与他划清关系了。 可他明明擢升职位,源公何故如此? 源府内,源乾曜在揍儿子。 “让你不要与他来往了!你还敢爬墙头,我说的话都进了狗耳朵!” 啪啪。 这是打手板的声音。 “可哥奴他人很好,且擢升了,或许不久后……” 委屈辩解。 啪啪。 又挨打了。 “别打了别打了,我不跟他玩儿了还不行嘛,不玩了。” 源乾曜恨铁不成钢看着傻儿子,手背在后面离开了。 陛下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的确,陛下是把宇文融提拔上来了。 但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的往往都是会打虎之人。 李林甫是会咬人的虎,但栓牢了,能干的事就太多了。 联系自己知道的消息,源乾曜想了想不久后朝廷要发生的变动,心里更慎重了几分。 这是帝王制衡之术啊,他们小辈尚且年轻,还在雾里呢。 李林甫拜访源乾曜不成,就想试试拜访宇文融。 他与宇文融算不得交好,但天幕说,宇文融有拉拢他之心,且天幕还说,御史中丞的位置就是宇文融帮他谋划的。 此次擢升或许有宇文融的推波助澜。 不熟悉无妨,多走动走动就熟悉了,毕竟以后都是一个官署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且宇文融回了他下的拜帖,应当也是有结交的意思。 想着宇文融的回复,李林甫心里着实安定了不少。 可这回,李林甫依旧吃了个结实的闭门羹。 李林甫傻眼了。 什么啊,怎么这么短的时间,一切就都变了? 宇文融这是何意? 深谙人性,交往一把好手的李林甫难得的不知所措。 这短短的时间内,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府内的宇文融看着刚得到的消息,表情严肃。 这严肃里还有不可置信,不可置信里还有几分喜悦,喜悦里又夹杂着忌讳。 张说要主动罢相。 这可是能让如今朝廷抖一抖的大事。 宇文融因为张说居然真的能舍弃现在的地位而不可置信。 接着因此少了张说这一大劲敌而喜悦。 最后,他目光扫到了一旁的拜帖,眼睛里是浓浓的忌讳。 御史中丞李林甫是吧? 陛下为什么要给他提上来? 还跟他一个职位? 平起平坐? 哈哈,开战吧! 【作者有话要说】 根据历史记载来看,李林甫和宇文融实干能力都非常不错,但这两个都不是善茬,让他俩撕起来就没心思想别的了,顺便再让他们内卷起来。 第67章 (视频+后续) 显眼包,显着你了! 李林甫来找他? 不理, 根本不会理的。 谁理他谁是傻子。 宇文融坐在家中稳如老僧。 他李林甫说到底也不过是攀附他才有了御史中丞的位置。 不过是一个区区小官升上来的,拿什么跟他这个陛下面前的红人来争? 争不过他的。 就是天幕说的,李林甫是大唐未来的宰相。 可别逗了, 说的好像谁没当过宰相一样。 他宇文融也当过呢。 不要拿九十九天的宰相不当人看。 九十九天,那也是宰相! 虽然九十九天,和十九年, 这差距看起来是很大, 但他和李林甫都能当宰相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他和李林甫是站在同一个起跑线的, 他们在陛下心里的地位是一样的! 哦,不。 谁跟他在一条起跑线,他现在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和李林甫可不一样。 李林甫, 一个刚爬到御史中丞位置的小喽喽。 宇文融内心忌惮,却仍作嗤之以鼻的模样。 而李林甫在宇文融门前徘徊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看着依旧紧闭的大门, 明白了什么。 陛下将他提拔到御史中丞位置的这件事中,没有宇文融的手笔。 宇文融不仅没有帮助他, 甚至还想跟他划清界限。 按道理来说, 源乾曜那样的前辈闭门不见, 这尚且能说一句情有可原, 事出有因。 毕竟现在的他还是小小官吏, 而源乾曜已经是坐稳宰相位置多年的老臣了。 因为天幕之言, 源乾曜想跟他这个“口蜜腹剑”的争议性宰相划清界限, 这是有可能的。 但宇文融未来跟他是同一个官署的同事, 他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宇文融闭门不见的动作是否太刻意了一些? 他们同为御史中丞,谁又比谁更厉害,宇文融闭门不见多少有点看不起他了! 宇文融这是想干什么? 这是在宣战吗? 李林甫心有恼意,但并不发作。 他开始思考自己擢升这件事的原因。 首先,擢升与张说是没有关系的。 他此前就在想,这次的擢升究竟是与源乾曜有关,还是与宇文融有关。 现在从二人的反应来看,他的升职和这两人都没有关系。 他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升上来的。 这擢升,或许是陛下深思熟虑后亲自所为。 是陛下亲自把他调上来的。 那么究竟是为何呢? 究竟是什么让陛下在看到天幕说他“口蜜腹剑”,闭塞言路,排斥异己之后依旧要把他放在这个位置呢? 为何陛下依旧按照天幕所说的去做呢? 李林甫踱步,左思右想。 莫非…… 莫非陛下看中的是他这个人?天幕也曾强调过,他的实干能力非常好。 他身上的实干能力让陛下忽略了他的口蜜腹剑,排斥异己。 陛下这是看重他! 或许让陛下看到他身上再无天幕所说的缺点之后,自己仍旧能伸手够一够那宰相之位! 李林甫再一次激动的红了脸和脖子。 他看着紧闭的大门,接收到了宇文融的宣战信息。 此时,李林甫重新定义了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他更有底气了。 他记下了宇文融对他的轻视,暗暗咬牙,握紧拳头。 走着看吧,谁能笑道最后尚且还不一定呢。 这边的宇文融和李林甫之间锋芒暗涌,另一边的张说在岁月静好。 张说与他的弟弟张光在下棋。 “我又输了。” 这是笨笨的张光。 “再让你十子。” 这是享受难得闲暇时光的张说。 张光把自己仅剩不多的心眼子都拿出来了,紧拧着眉毛苦大仇深看着棋盘,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为朝事忙忙碌碌大半辈子的张说感受着难得的闲适,心里却有几分怅然。 他知道,自己要从历史舞台上退下来了。 自开元之初到现在,已经十三年过去了。 他老了,该为年轻的人才腾位置了。 这回,他是自己走下来的,而并非被众人合力赶下来的。 想着天幕说的自己入狱结局,张说摇头叹息。 果然人老了啊,到底还是重视这些虚名。 他想干干净净,无甚污点地出现在史册,他干干净净考取功名步入仕途,如今也得干干净净地离开。 辞呈已经拟好,只待陛下批阅了。 泰山封禅之后,陛下已经变得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他在经历泰山封禅之后,没有变成那刚愎自用的模样,想必陛下也不会被封禅之功蒙蔽心智。 不过这盛世,究竟是否还是那个盛世,他大约是看不到了。 那谁能看到呢? 张说看着一碧如洗的晴空,恍惚之间,他像是看到了姚崇。 看到了开元之初的姚崇带着政治纲领,意气风发走上了首席宰相的位置。 看着姚崇罢相之时心心念念的是没能看一眼大唐之盛。 在他尚且没有看明白自己脚下之路的时候,姚崇就看到了他脚下之路。 所以姚崇把身上的担子交付在了他身上。 彼时他尚且不懂姚崇的遗憾。 现在他明白了。 若有有机会,他是真的想看看这能被延续的盛世,究竟是什么模样。 谁是下一个接力者呢? 谁会是下一个辅佐陛下,让这盛世走到更高峰的人。 张说在心里打好了腹稿,预备等这盘棋下完,就回书房写封信。 想好了一切的张说长吁一口气,然后转头看着面前拧眉,像是面临着天大难题的弟弟张光,心里感怀。 就是这个他一向都不大能看上眼的弟弟,在自己入狱之时不惜割掉耳朵来证明他的清白。 这弟弟是不聪明,也没什么政治头脑,但是他却难得的真诚。 这种真诚是他这种久在官场之人所没有的。 张光像是感受到了张说的视线一般,抬起脑袋,憨憨笑了。 他挠挠头:“兄长这步棋有些难,我再多想一会儿。不过兄长向来都是这样厉害。” 张光的眼睛里是没有掩饰的崇拜。 张说心里的怅然消散了不少。 罢官归家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他不必再整日提心吊胆过生活了。 张说跟他的弟弟张光之间是一派和谐之景,但张嘉贞和他的弟弟张嘉佑就不是此番模样了。 张嘉贞在画画。 越至晚年他便越醉心于作画,这画虽比不得名人之作,但张嘉贞自己很是喜欢。 这日张嘉贞见天气极好,他将自己作画的工具都搬到了外头的石桌上,对着院子里头笔直的青竹就开始了创作。 张嘉佑欠嗖嗖走到张嘉贞的身后,两手背在后面,伸长了脖子勾着脑袋去看他哥哥在画些什么。 张嘉佑原是个武将,哪能懂什么画画。 但他人菜瘾大,看着自己哥哥的话,忍不住点评几番。 “这枝干,不挺拔。” “叶子,也不苍翠。” “你这是在画前面的竹子?我没看错吧?这也不像啊。” “咿呀,你怎么手抖了。” 张嘉贞气得手抖,好好的画也因为手抖,涂在花上的颜料涂到竹竿上去了。 张嘉佑兴奋了:“呦呦,红色的竹子,新奇啊。” 若说此前张嘉贞顾念父母双亡的兄弟情谊,心里始终把这个弟弟放在首位,不计较弟弟的言语行为。 但这一切在看到天幕之后,就全都变了。 张嘉贞想起了张说的弟弟。 人家弟弟能割耳朵,只为了换证明哥哥清白的一个机会。 他弟弟倒好,他弟弟自己跑大牢里去了,还得他舍弃宰相的位置捞他去! 现在连他的画都毁了。 张嘉贞看着脸前的弟弟,一肚子火气:“去去去,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一边儿玩去。” 张嘉佑被骂了也不难过,依旧笑呵呵的:“这就走,我再看一眼这红色的竹子就走了。” 张嘉贞更生气了,拿着笔就上前赶他去了。 把张嘉佑赶走后,张嘉贞又恢复了清净。 他在的时候嫌他烦,他走了吧又觉得周围太过安静了些。 作为张说的老对手,张嘉贞自然知道张说罢相的消息了。 他们两个人争了一辈子,临到张说罢相的时候,他这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空落落之感。 连上朝都变得没有意思起来。 张说在的时候,他还争一口气,想要把张说屁股下宰相的位置给抢走,那本来就是他的。 他当然知道自己没有张说能力强,也没有张说得陛下欢心,无论文武,他都要比张说差上那么一截。 但这并不妨碍他有一颗想要打败张说的心。 说到底,他这后半辈子以张说为目标,和张说拌嘴的日子过久了,倒习惯了。 前头那个目标突然没有了,他就像是丧失了斗志一般。 没什么方向。 也罢,没什么方向就没什么方向吧,他的能力就止步于此,官途应当也止步于此。 未来的朝廷到底还是年轻人的天下啊,他们这把老骨头也是时候该退场了。 他们若是长久霸占着位置,那年轻人往哪站。 这些年轻人,都不简单啊。 至于他因为张说罢相而难过…… 张嘉贞冷哼,摇摇头把这想法扔出脑子。 这怎么可能。 张说罢相了,他可还在上朝呢,他在官场呆的时间比张说久,他才是那个屹立不倒的。 他就说,他张嘉贞这辈子怎么能一件事都比不过张说呢。 他才是站到最后的那棵常青藤。 张嘉贞提笔准备继续作画,但他看着那已经坏了颜色的画,迟迟没有下手。 外面张嘉佑的声音又传来了:“怎么不画了,那红色竹子不是挺特别的吗。” 张嘉贞一转头,那扒着院门,只冒出一个脑袋的不是张嘉佑还是谁。 于是张嘉贞拿着笔就又去赶人了。 张嘉贞追,张嘉佑只能跑。 跑了一段距离,他确定自己那哥哥没追上来之后,放慢了脚步。 张嘉佑摇头晃脑嘀咕着:“那画的不错呢,我夸他呢,追我作甚。” 张嘉贞回到石桌边,画上的墨迹已干。 周遭又安静下来,他难得认真看自己的画。 上面的竹子确实没那么挺拔,叶子也并不苍翠,竹子枝干都是红的。 但这墨迹干了,红绿各占一半,竟然看着意外的顺眼。 这不完美的画,似乎也挺好看。 张嘉贞啧啧咂嘴称奇,心境在不自知的时候开阔了许多。 他把画拿起来,心里想着该裱起来挂在书房里头- 李隆基以处理政事来逃避自己的后宫,然后宫之事可以逃避,政事无法逃避。 张说的辞呈端端正正放在了他的案几上。 李隆基有几分恍惚。 当年姚崇罢相的时候,也是如此一般将自己的辞呈递了上来。 现在时间过去那么久,可场景却恍如重现一般。 张说真的错的彻底吗? 他的确有以权谋私之过,但他及时警醒,悬崖勒马。 平心而论,张说任宰相之位,功远远大于过。 李隆基思索半晌,然后将准了张说的辞呈。 接着他任命张说为开府仪同三司,一品官职,并特要求张说每五日上一次朝。 给姚崇的礼遇,李隆基也原封不动给了张说。 至此,他依旧是那个礼遇能臣的皇帝。 而另一边,他始终逃避着的后宫传来了一个消息,让他再也不能在书房当鹌鹑了。 武惠妃她怀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李隆基是很震惊的。 怀了? 你说谁怀了? 武惠妃? 那个心中只有权力而没有他,甚至和杀三子扯上关系的武惠妃? 若在这次天幕出现之前,李隆基知道这件事,应当是会非常开心的。 但知道武惠妃不仅诬陷皇后搞厌胜之术,还有可能和未来发生的杀三子事件有什么牵扯之后,李隆基完全开心不起来了。 在李隆基掉了许多根头发之后,他的圣旨送到了武惠妃的殿内。 武惠妃这几日始终害怕。 她不知道天幕说的话到了李隆基耳朵里会引起怎样的波澜,不知道李隆基提前知道了她与杀三子有牵扯后,会做些什么。 这圣旨的到来像是最后的宣言一般。 武惠妃从塌上起来接旨,她紧张看着地面。 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她甚至把最坏的打算做好了,不过是一死罢了。 但圣旨的内容让她松了一口气,但松了一口气的同事,她心更冷了。 陛下要把她腹中的孩子送给皇后养。 所用由头依旧是放在她身边的孩子或养不活。 用这个理由,武惠妃无法拒绝。 或者说无论是不是用这个理由,武惠妃都没办法拒绝。 那是皇命。 皇命难违。 而这个看起来与天幕毫无关系的圣旨,却处处都透露着陛下的态度。 陛下这是猜忌她。 武惠妃看着依旧如流水般往殿里送的补品和赏赐,把李隆基的心摸了个透彻。 他可以给她宠爱,但不能给她权力。 倘若说在天幕出现之前她尚有一丝机会,天幕出现之后她就连那一丝机会都没有了。 她从天幕中知道,在没有任何事干扰的时候,陛下要立她为后就面临着那般多的阻力,更别说现在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天幕,陛下若再有立后的想法,那面临的会是整个朝廷震天动地般的激烈反对。 武惠妃接过圣旨,整个人都不负往日的神采。 既然再无得权的机会,那她何必讨好再违心讨好陛下。 武惠妃觉得有些累了,那些赏赐看都未曾看一眼,转身回了殿内。 王皇后和一众妃嫔如往常一般聚在一起。 此时王皇后手里拿的是一封信。 王守一先是表达了自己妹妹不必面对废后结局的欣喜,接着转达了姜皎和李峤的话。 王皇后看过信后有些出神。 赵丽妃原在和刘华妃说话,余光看到王皇后失神的模样,轻轻碰了碰她,开口问她怎么了。 王皇后觉得这里坐着的都是自家姐妹,也就把信里的内容说了。 赵丽妃听完眼睛瞪的比牛眼大:“真的?” 王皇后点头:“姜七托我兄长传话,姜七说的,应该没假。” 刘华妃也是难以置信:“陛下居然一直没有废后之心。” 赵丽妃:“是啊,天幕上说他嫌你出身不好,又嫌你不通诗书,后来你又遭那,武惠妃的陷害,用厌胜之术求子……虽然你没有用厌胜之术,但前面几条或许说的就是陛下心中所想。” 王皇后补充信里的内容:“李峤托我兄长告诉我,皇上最近总是想念还是临淄王的日子。” 赵丽妃:“这是什么意思?怀念没权没势,当临淄王的时候?这怎么可能,还是说他怀念的不是临淄王,而是那时候的你?” 王皇后道:“那时候姜七与陛下之间的情谊的确深厚,至于陛下是不是怀念我,并不重要。” 是的,没那么重要,她也不甚在意了。 刘华妃因为王皇后提到姜七,自然也想到了他现在的情况:“听说姜七被罚俸三年,闭门思过?这是犯错了?” 王皇后把信中其余内容复述出来:“姜皎同陛下喝酒的时候,听错了陛下说的话,误以为绝不废后是马上废后,所以在陛下回宫那日在宫门请罪,陛下罚了他。” 杨贵嫔开口:“或许姜皎的结局也改变了?” 赵丽妃认同:“天幕中的姜皎被当众打了六十棍子,削去爵位,面子里子都没有了,然后发配岭南,路上就死了。” 刘华妃想到了别人:“要说姜皎的结局变了,那张宰相的结局也是变了。天幕中的张宰相下牢狱,弟弟割耳才换来了一线生机,但现在张宰相罢相了,陛下甚是不舍,给了开府仪同三司的位置。” 王皇后补充:“这个位置无甚实权,但褒奖的意味非常浓厚。陛下这是在肯定张公的政绩。” 杨贵嫔感叹道:“所有人的结局都变了啊……” 赵丽妃犹担心废后一事出现什么变故,她问其中的关键人物:“那李峤呢,是他转达姜皎的话,也是他的话让陛下恼羞成怒,他现在如何呢?” 让王皇后纠结的点就在这里。 “陛下封禅前,李峤在逗鸟,陛下封禅之后,李峤在过着舒坦的日子。” “我兄长说,李峤的确去劝谏陛下莫要废后,说的话与天幕描述的一模一样,但偏偏陛下的反应和天幕上说的截然不同。” “陛下什么反应?”刘华妃问。 王皇后继续:“陛下始终强调自己不会废后,但李峤以为陛下抹不开面子,劝谏多次,陛下也就听了多次,这期间没有一次不耐。” 赵丽妃:“……啊?真转了性子?” 一样一样的事实摆在众人面前,那个天幕曾经说的那个老年昏庸的皇帝像是依旧维持着年轻之时的清明。 王皇后长叹一口气:“无论如何,我膝下无子,他不因此提出废后,我是应当感谢他的,他毕竟是皇帝。” 后宫众人说不出自己心中复杂的感受,就像是一个曾经认定的事实,瞬间被推翻一样。 但这推翻又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推翻。 她们对此依旧保持着质疑。 王皇后吩咐宫人为李隆基准备了甜汤。 赵丽妃面色迟疑:“你不会,还念着他吧?” 他是变了,但是谁知道他是迫于天幕压力作给众人看的,还是真的变了性子。 她其实不是很相信一个皇帝能瞬间转了性格。 怕是天幕消失,就要原形毕露。 王皇后摇摇头:“无关情爱,只为感谢。” 她不想和陛下有什么过近的距离,相敬如宾已然是最好的状态。 这事告一段落后,王皇后又想起来别的事情来。 这事情陛下托人给她透露了,但她到底还是没有声张出去。 武惠妃现在怀的孩子要给她养? 王皇后心里泛起了嘀咕。 历史上,武惠妃的孩子真的有一个养在她膝下? 还是说这其实也是发生了变化之事。 这事没有缠在王皇后心中很久,毕竟生孩子还是一年后的事情,王皇后暂且把这件事搁置下来,不再多想。 若真让她养,那她便会好好教导,若这过程武惠妃重获盛宠,又把这孩子要回去,她也不会沮丧。 至于历史上她膝下是否真的有武惠妃的儿子,还希望下次出现的天幕能够说清楚吧。 开元十三年,唐玄宗李隆基于泰山封禅。 封禅一事以轰轰烈烈为开头,却草草收尾。 除了随李隆基封禅的众人知道李隆基并未将玉册放进密室,寻常百姓只觉得圣人除了路程行的快了些,与去泰山的时候没有任何分别。 圣人离开泰山,普通百姓的日子依旧寻常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直都像是无甚变化的样子。 可总有什么是在变化着的。 比如张说罢相,离开朝堂退居家中。 比如王皇后更有皇后的气度和模样,后宫上下井井有条。 比如姜皎从此像是锯了嘴的葫芦,跟圣人照常喝酒吃肉,但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会再说。 比如朝中上下有志一同,直言上谏的风气弥漫朝野,众人皆以正直为荣。 再比如张九龄登上了首席宰相之位,一个年轻的新星冉冉升起。 又比如陛下空置了辅佐宰相的位置,宇文融和李林甫为了这位置疯狂内卷起来,谁都想向李隆基证明自己才是最能干的。 还有李隆基。 封禅次年过寿辰的时候,他不仅没办几桌筵席,连大臣送的贺寿礼都明令规定了不能超过的数额。 当日,众人纷纷赞颂李隆基的节俭。 同日夜里,李隆基躺在床上,摸着瘪瘪的荷包,委屈的泪水要酝酿成汪洋。 他那么些的寿辰礼啊,都没啦,被他亲手推出去啦。 李隆基拽着瘪荷包只觉得难过。 他好想要很多值钱的寿礼,可是他不能。 要了就要被天幕骂,就要被朝臣骂。 朝廷里的大臣们可都盯着他呢,每日他都像在跟他们打游击战,朝臣们逮他错处,他就跑,并在他们之前就检查自己的言行,坚决不能让他们找出一点错误。 找出来了,他不仅得听着,还要表扬他们,还得给他们赏赐。 他荷包都瘪啦!赏赐个屁。 但幸好他的好兄弟愿意同他一起喝酒,后宫嫔妃似乎也更待见他了,虽然朝臣们总抓他小辫子,但他们也会夸他,抚慰他内心的脱发之痛。 李隆基在床上翻了个身,黑夜中,书桌上的一角亮晶晶的。 那是从泰山带回来的玉册。 本能的,李隆基挠了挠背,摸了摸脸,背更痒了,脸更烫了,连气息都更紊乱了。 这就是被背刺的痛苦。 但痛苦又有什么办法呢,谁愿意以后跟那什么宋真宗那个废物捆绑啊! 莫来挨他! 李隆基愤然又翻了个身,脸对着墙面。 他摸了摸不再浓密的秀发,眼睛又想尿尿了。 为了民生,他不仅荷包憋了,头发也快没有了。 有没有人能来救救他的秀发?- 西安。 席冉开始剪视频的时候,外面仍旧下着小雨。 终日不歇的绵绵细雨不仅没有让席冉厌烦,她来了灵感,咔咔又是一顿操作,一个视频产出了。 等到她剪完视频的时候,天已然放晴了。 她点进作者后台,设置了定时发布视频后,就开始翻着上两个视频的评论。 [原来大唐还有这群努力的好宰相。] [博主加油呀,我看好你哦。] [科普到了很多我不知道的细节,很喜欢。] [讲的这么细的博主还是很少的,回回三连。] 看着这些鼓励性的评论,常伴席冉的焦虑也好了不少。 她又把界面切换到了数据一栏,最近视频的播放量都很稳定,不算高但也并不低。 这已经足够让她满意了。 她物欲并不高,且有存款,剪视频也不是为了赚钱,只是单纯喜欢做这件事。 能做喜欢干的事情,并且从中获得价值满足感,这样的经历是让席冉新奇的。 她把窗帘彻底拉开,阳光透了进来。 席冉伸了个懒腰,眺望远方,放松了自己的眼睛。 既然天气好了,那是不是就该出去玩儿了? 席冉回头把手机拿过来,就站在窗边,让阳光透过窗户直直打在的身上。 她边晒太阳边找着西安的特色景点。 她不急着马上就去,所以找景点的过程也并不快。 就这样,席冉在后台设置的视频发布时间到了。 对此,席冉无知无觉。 她还在纠结着该去哪里玩,吃些什么填饱肚子- 公元731年,开元十九年。 这日,满朝文武为默哀。 在宰相之位多年的源公,源乾曜因病逝世。 众人哀伤的并不仅仅只有他一人,哀伤的是开元十七年病逝的张嘉贞,哀伤的是开元十八年病逝的张说。 在这三人接连逝世之后,常伴李隆基身边的老臣就只剩宋璟一人。 恍然间,李隆基觉得他老了。 他叹息着问身边的高力士:“朕老了吗” 高力士自然不能回答你老了:“陛下正值壮年,尚且年轻。” 李隆基晃晃脑袋,摸摸头发。 果不其然,指尖出现两根秀发。 骗朕。 张九龄站在一旁,也想起了一手将他提携上来的张说。 他内心甚是怀念。 他尚且记得张公在罢相之时,仍旧给他递了一封书信。 信中仔仔细细嘱咐了他许多事情,尤其强调的是,莫要因为李林甫是个白字先生就看轻了李林甫,要时刻戒备着。 张说提醒,张九龄哪里会不放在心上呢。 他看着站在比他更低位置的李林甫,心里的忌惮丝毫没有因为他现在的位卑而减少一点。 他不仅戒备着李林甫,他还戒备着宇文融。 而此时李林甫正在上前跟李隆基汇报着最近的工作。 宇文融在后面低头挤眉弄眼,嘴里不知道在小声嘀咕什么,也许是在阴阳怪气。 这两人一贯谁都看不上谁。 这个张九龄是知道的。 他身姿挺拔,没有一丝久站的疲态。 因此前生了场病,此时面上还带着一点病态的苍白。 这苍白丝毫没有降低他一丝一毫的风骨,他的气质反而因为这病犹胜一筹。 他手里拿着纸笔,边听李林甫说话,边记录着。 他知晓,缺乏实干是他的短处,既然是短处,那便要补全。 李林甫既擅长实干,那便把他做的事情都一一记录下来,时时分析。 这就是所谓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就是不为学什么,为更了解这个李林甫,他也是应当拿出如此态度的。 这简直就是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偷师。 但张九龄向来是以“笔杆子”著称,一个文采飞扬的文人写点什么这不是很常见的事情,更何况人家是首席宰相,天天脑子里想的都是国家大事呢。 如此认真的态度值得他们学习。 且陛下都没说什么呢,轮得着他们吗。 李隆基在听完李林甫的汇报后,简单点评了几句,然后把视线给到了张九龄。 他笑的更和蔼了,带着几分亲切:“张爱卿可感到累了?大病初愈,还是不要过度操劳为好。” 这就是他的新宰相啊。 要他说是真不错啊,真不错! 不仅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气质还浑然天成。 就喜欢他身上这不卑不亢的文人味道! 有年轻时候那张说的味道了啊。 且那文采斐然,一手字写得那是一个漂亮。 看张爱卿的奏折都是一种享受。 更别说最近的张爱卿在干事实方面的能力也是显著提升了。 这是更得他的喜欢了。 李隆基看着面前的张九龄,是越看越满意。 张说罢相没多久后,他就让张九龄继任了。 张说虽然离开了朝堂,但张九龄也算是他认了本家的半个徒弟,有什么张说是真教啊。 这个新宰相他用的简直不能再顺手了! 李林甫带着得体微笑退到自己的位置:“张公甚得陛下之心啊。” 宇文融嗤之以鼻。 是的,张九龄那位置也是你能肖想的? 炙手可热的红人,是他都要避其锋芒的人物。 李林甫这话是想干什么? 挑拨离间? 让他跟张九龄掐起来,然后李林甫自己坐收渔翁之利是吧? 他才不是傻子。 张九龄尚能容忍他,李林甫能忍他吗? 李林甫可不忍他。 表面上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实际上就是一个笑面虎。 咬人可疼着。 宇文融暗自把李林甫汇报的工作都记下来。 就干了那么点的工作,还想跟他这个陛下眼中的红人争啊? 那不能够。 与此同时,崇仁坊和平康坊挤挤攘攘。 今日是放榜的日子,崇仁坊和平康坊离礼部南院十分之近。 街上摩肩擦踵,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期待。 能否步入仕途,改变命运,就在这张榜上了。 挤挤挨挨的人群之中,一个白衣红唇的少年如鹤立鸡群一般,单站在那里就是无限风华。 这是实打实把他塞进人堆,也是能让别人一眼注意到的存在。 此时他怀着与众人一样的心情看着榜,在上面一排排扫视寻找自己的名字。 周围人挤人,他随着人群的流动而不自主跟着动,在他以为此次步入仕途无望的时候,他在榜上看到了他的名字! 王维,王维,那是他的名字。 他高中了! 而此时为得中状元欢欣鼓舞的王维并不知晓,一千三百年后的他,会是众人口中,影响一众人诗风的“诗佛”。 天上渐渐堆积起了阴云,熙攘的人群不再把重点放在榜上,他们看着周围的异象。 这是什么? 有经验的在人群中喊道:“天幕,天幕又出来啦!” 王维看着阴云上逐渐堆积的光,喜悦之心更平添着激动。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长安城看到天幕! 此时皇宫,百官上朝的大殿内,以李隆基为首,众人都激动了起来。 时隔六年,天幕又重现天日。 不知道此次天幕要讲的是什么内容。 朝臣们已经有经验了,有纸笔的从自己宽大的袖子中掏出纸笔,没有纸笔的让周围的宫人帮自己拿纸笔过来。 所有人,包括李隆基在内,都聚精会神看着天幕。 不知道这次天幕会说起谁,谁会是被背刺的主角。 若是自己天幕主角,像张九龄那样,仕途一步登天是最好了,若不是主角,就是看别人被背刺的窘迫模样,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李隆基表面上一副沉着冷静,这都是小场面的样子,其实在心中,已经双手合十默默拜了又拜。 不要再讲朕了,那么多大臣都可以骂,骂了他们了,可不许再骂朕了。 熟悉的神音传来。 【哈喽大家好,又见面啦。我们这期视频把着眼点放在张九龄和李林甫这两个宰相身上。】 张九龄更认真了几分。 这是讲他的,也是讲李林甫的,或许会涉及到他与李林甫之间的斗争,要拿出最认真的态度。 说不准天幕之中的哪个细节,就是扭转结局的重要关键。 而李林甫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了。 “把把着眼点放在张九龄和李林甫这两个宰相身上。” 是的,张九龄是高高在上当宰相了,他李林甫呢? 还在这干苦力呢。 尴尬,真尴尬。 已经封了张九龄这个宰相,为什么不按照历史把他李林甫也提拔到宰相的位置上去啊。 比之李林甫,心里更不是滋味的是宇文融。 讲张九龄和李林甫。 那他宇文融呢? 原是他不配?不配跟他们相提并论? 这是在讲什么笑话呢。 他,宇文融,可是除了张九龄之外,最得陛下宠爱的人! 李林甫他都没跟自己一样高呢,还去跟人张九龄比。 开什么玩笑。 李林甫想当宰相,且等他宇文融干够了宰相再说吧。 自我安慰一番,宇文融心中依旧难受。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讲讲他宇文融呢? 天幕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吧! 【但事实上,李隆基将张九龄这个贤相提拔上来之前,还走了很多的弯路,经历了不少的曲折。】 李隆基挠挠头。 曲折?哪里曲折了?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完美,张说罢相了,张九龄就上来了。 他可没有制造什么曲折啊。 【我们知道,开元初期,李隆基那一双眼睛识人的本领是非常强的,他先后看重的几个宰相都被证明的确是独当一面的贤相,姚崇、宋璟更是被列为唐朝四大贤相之二。】 【但是到了后来,尤其是封禅之后没多久,张说下台,李隆基的眼睛像是浑浊了一样,不仅没有什么识人之能,还乱搞一些搭配,整个朝廷乱七八糟,没了秩序,宰相带头搞起纷争。】 [我就知道他老了,老眼昏花了。] [怀念宋璟,怀念姚崇。] [原来张九龄做宰相之前还有乱子呢?] [乱子好啊,我爱看乱子。] [好啊好啊打起来,打起来。] “没有什么识人之能。” “还乱搞一些搭配。” “把朝廷搞得乌烟瘴气。” “他老了,老眼昏花了。” 李隆基可怜巴巴,像个秃头受气包,又挨了背刺。 他摆手,我没有啊,我没有把朝廷搞得乱七八糟,我有认真在工作。 此时张九龄站了出来,一脸正直:“天幕所言之事或与现实有出入,陛下不必将明显错误的虚言放在心中,有用之言,臣自当记录。” 李隆基看着张九龄的眼神越发带着光了。 张爱卿如此仙人之姿,真的不是神仙下凡吗! 这是来救他的神仙吧! 李林甫表面微笑,内心口吐芬芳。 拍马屁不是我的技能吗,什么时候被你学走了?! 显眼包,显着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视频会讲到的人主要有张九龄,李林甫,王维,宇文融应该也有点,杀三子也会说清楚。杨贵妃大概率是下个视频。 第68章 (视频) 李隆基:不要吵了,你们不要再吵了 张九龄说这话完全没有任何拍马屁的意思, 他只是觉得天幕之言有失偏颇。 无论从哪种来说,实事求是还是更好一些。 现在朝堂之上风气正好,全然不是那乌烟瘴气的样子。 尽管这是因为陛下因为天幕的出现而做出的改变, 但不可否认,这样的风气和陛下的贤明是有一定关系的。 但无论张九龄是处于怎样的目的说出这样的话,这都让李隆基的内心极度熨帖。 就像是奓毛乱糟糟的毛发被温水洗涤过一般, 又顺又滑又舒服。 他喜欢这个好宰相。 张说带出来的徒弟真棒! 李隆基和张九龄对视, 一种君臣之间的温情自视线之中挥发开来。 他们二人是满意了, 李林甫不满意了。 拍马屁是谁的技能啊, 那是他的啊! 老天,这技能可是经过后世认证的,天下独一份的技能, 他还指望着靠这个登上宰相的位置, 现在这个技能怎么被张九龄给点亮了? 不行,不能让张九龄太得意。 他一定比张九龄更会拍马屁,他一定能做的更好。 于是李林甫不甘示弱,紧随张九龄之后:“陛下贤明, 治理国家管控朝堂费尽心力,如何能是天幕说的那个样子!依臣看, 陛下大可不必看将天幕看在眼里。” 很明显, 陛下是不喜欢被天幕背刺的, 他这话一定说到了陛下的心坎里。 李林甫信心满满。 本看着张九龄的李隆基只觉耳朵里钻进了什么悦耳之言。 “陛下贤明。” 是的, 他贤明! “治理国家费劲心力。” 那可不是嘛!哎呀这话, 真的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他掉头发的痛苦究竟有谁知道呦…… “大可不必看将天幕看在眼里。” 李隆基甚至想拍大腿。 是啊!天幕总是背刺他, 谁会喜欢天幕这种东西啊, 他又不是一个受虐狂。 快让他看看, 说这话的人是谁, 是他哪个贴心的好臣子? 李隆基循着声音去看,这一看把自己吓了一个激灵。 李林甫!口蜜腹剑的李林甫! 李隆基瞬间清醒了。 夸他贤明治理国家费劲了心力? 他说这话作甚?嘴巴是甜了肚子里说不定没憋什么好呢。 还说大可不必把天幕放在眼里? 我老天哝,他怎么敢说这个话的呀? 他不把天幕放在眼里他把什么放在眼里,把李林甫放在眼里吗? 那他即将被众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给喷死。 刚刚的蜜糖顿时成了砒霜。 李隆基顿时为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飘飘然忏悔。 还敢飘呢,再飘就要和废物宋真宗捆绑起来,不嫌丢人啊! 李隆基当然爱听好话,但是这好话和李林甫这个名字结合在了一起,就变成了讨好李隆基的debuff,李隆基害怕都来不及,更别说买账了。 于是李隆基并没有接话茬,他狐疑又警告地看了李林甫两眼,继续看天幕了。 狐疑:你在憋什么坏水? 警告:我是明君你不要来诱惑我。 对自己拍马屁功夫很是有自信的李林甫这下彻底摸不着头脑的了。 什么啊? 陛下刚刚那复杂难懂的眼神里究竟包含了什么?他没看懂啊。 天幕不是说他最会哄陛下开心了吗? 他是哄了啊,陛下开心起来啊,为什么不开心?是他哄得不到位? 宇文融站在李林甫身边,笑出了声。 “噗嗤!” 这声音不小,也不大。 不是能让李隆基听到的程度,但一定是能让李林甫听得清清楚楚的程度。 宇文融撩闲:“让我看看是谁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啦~” 他故作姿态看了李林甫一眼:“呦,是李公啊!” 李林甫脸上一贯的笑容险些挂不住:“我这满心为陛下着想,宇文公何出此言?” 宇文融最看不惯他这张虚伪的笑脸,阴阳怪气学他:“满心为陛下着想~~何出此言~~” 说完,宇文融不再看那张闹心的脸了,转头看天幕。 李林甫憋了一肚子气,只能憋着。 暗地里思忖着,什么时候给宇文融再下个绊子。 【张说罢相后,李隆基把杜暹和李元纮抬上来了,他本意是希望这两个宰相能够好好相处,但事实总是与愿望背道而驰的,他俩掐起来了。】 【李隆基把这两个人提拔到宰相的位置也是出于考量的。李元纮是户部侍郎,会理财啊,杜暹他是西副大都护,军功等身。而且这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优点,勤俭!】 [看起来挺好的,怎么撕扯起来了。] [……其实,其实根据我的生活经验,两个抠门的人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 [之前姚崇比较爱钱,但他的搭班就勤俭,感觉这样搭配是更好的。] 天幕下,杜暹和李元纮尴尬对视。 就是没有天幕强调,他们现在的关系也并不怎么好。 只不过没闹到台面上,也没彻底撕破脸皮罢了。 二人尴尬归尴尬,心里仍有一丝不甘。 那毕竟是宰相之位啊…… 至于说他俩勤俭。 两个人一齐看向了李隆基,视线汇集到了他肩头开了线又缝缝补补的龙袍上。 一向互看不顺眼的两个人,默契想到了李隆基连过生辰都舍不得花钱的样子。 要说勤俭,他们在陛下面前还是有点不够看的。 【清廉是个美好的品德啊,姚崇是怎么罢相的,就是因为他贪财啊。所以李隆基吸取了之间的教训,这回选的两个都是勤俭之名远播的人。先来看李元纮,他勤俭到什么地步呢。】 【做官那么多年,他的房子都是破破烂烂的,主打的就是一个只要还能住,他就不花钱修。唐朝官员大多是骑马出行,李元纮的马又老又瘦,这老马平时跟着他就吃不上什么好的。】 [他当官那么多年,他的钱呢?] [是啊,不至于连喂马的钱都没有吧。] [这马真惨啊,又不能吃草还要跑的好。] 李元纮想了想自己的老马,一时脸上有点挂不住。 他这是勤俭,怎么被后人说得那么……那么抠抠搜搜呢。 【那他的钱都去哪了呢?都用来接济穷亲戚了。李元纮还有一大特点,就是穷亲戚多。要说这点,另一个宰相杜暹就跟他完全不一样了。杜暹就是富亲戚太多了,这些亲戚总是争着给他送钱,这影响杜暹本人清廉。】 [我也想让亲戚给我送钱啊。] [杜暹好福气。] [从此以后我就叫杜暹。] [钱来钱来,钱从四面八方来。] 天幕里的后人很羡慕杜暹。 杜暹本人相当尴尬。 他视线有意无意往李隆基那里看去,生怕陛下心里对他有什么不满。 陛下清廉,以身作则,带动了他们下面的这些大臣们也以勤俭为荣。 他虽有勤俭之名但远非天幕说的那样夸张。 且他与那些亲戚们是寻常人际往来的走动啊,他本人是绝无半分贪念的! 他可以指天发誓,他,杜暹,绝无半分贪财之心。 希望陛下不要因为天幕之言想多了。 李隆基的注意力自然不在杜暹有没有贪财上。 他的思路是和天幕里的后人在一处的。 这是怎么样的绝品好亲戚啊! 还愿意去送钱?我老天呐。 前些日子治理水患又让他花出去一笔银子。 李隆基摸着瘪瘪的荷包,心里真的很难过。 代入杜暹本人,想想收钱的快乐,李隆基有些羡慕。 于是他就这样带着几分不那么明显的艳羡看着杜暹。 这一眼把杜暹看的惶恐起来。 什么意思? 怀疑他的意思? 他没收钱啊! 杜暹打定主意,减少亲戚之间的往来了,被天幕点名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这是事关他后半辈子的事情,一定要小心为上。 【清廉之名给杜暹带来的好处是不少的,有一次杜暹办砸了事,在判罪的时候,因为上级考虑到杜暹本人清廉的名声在外,惩治他反倒不好。最终杜暹不仅没有被降职,出于激励其他官吏的考量,他反而升职了。】 【从此之后,杜暹就更注意自己清廉的名声了,甚至把周围那些富亲戚当成一种阻碍般的存在,渐渐和亲戚们断开了联系。】 [啊!他不要我要啊。] [感觉李元纮是真的抠门,杜暹和李元纮比起来还差一点。] [那匹又老又瘦的马实在是深入人心。] 李隆基叹息。 唉,这就是别人的亲戚啊。 快看看他的亲戚都在干什么。 哦,李峤那二货现在还在遛鸟呢,一只蓝皮鹦鹉能被他喂到肥成那样也真是奇事。 是谁在岁月静好,又是谁在负重前行。 李隆基摸摸不多的发量,哦,是他在负重前行。 想罢,李隆基又深深叹了口气。 杜暹紧张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了。 叹气,叹气是因为什么?陛下对他失望了吗? 因为自己没有李元纮那般勤俭? 哈哈,不就是老马瘦马吗,他下朝了就去买一匹! 他的马一定比李元纮的马更要慢悠悠! 【两个人刚上台的时候,还能维持着岁月静好的模样,只在背后撕扯。但随着两个人的恩怨越来越深,他们已经不能够维持表面平和了,每天他们都要在李隆基面前吵架,可怜李隆基一个皇帝变成了调节臣子矛盾的和事佬。】 【这和事佬当一次也就罢了,次次当就有点挑战底线了。就是普通人也无法忍受天天当和事佬,更别说李隆基了,所以李隆基一怒之下,伸出脚,把两个人都从宰相位置踹下来了。】 【杜暹被贬为荆州长史,李元纮外放为曹州刺史。】 【吵吵吵,让你们吵,都下台吧,这下你们可以吵个够!】 [哈哈哈哈,已经脑补出李隆基被翻到不行的画面了。] [笑死我,这下终于清净了。] [李隆基:家人们谁懂啊!] [但是这对于皇帝来说,这个决定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一天的时间都用来吵架了,能干什么政事,被贬是对的。] 天幕对李隆基的质疑一闪而过,但李隆基却把这话记在心上。 尽管有人帮他说话,他依旧心有疑虑。 是啊,这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 李隆基把这小小的一件事放在心里反复忖度,天幕说的是,有些草率了,他一定不会这么干。 那杜暹和李元纮就再考察…… 不对啊,他俩没当宰相啊? 快把反思刻入骨髓的李隆基一摸脑袋,哦,他现在的宰相可是张九龄啊,不是杜暹和李元纮。 看来现在的他做的还挺不错。 李隆基因为没有天幕之中所讲的烦心事而高兴。 感觉头发都又能更多几根了呢! 而杜暹和李元纮齐齐瞪直了眼睛。 杜暹:我被贬为荆州长史?! 还是不要了吧?我觉得这个安西副大都护的位置挺好的…… 李元纮:我被外放为曹州刺史?! 这怎么能成呢?户部侍郎的位置不舒坦吗? 刚刚因为自己坐不了宰相的别扭情绪消失殆尽。 才当了多久的宰相就被踹下来了,这宰相当来也没有什么意义。 又招陛下厌恶,又要被贬。 二人又看向站在前面,身姿挺拔的张九龄。 再者,谁能比过张公啊…… 那可是张说一手带出来的宰相啊。 【杜暹和李元纮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争吵,史书上没有记载,既然没有记载,想必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情,并不涉及到什么原则性或者是有害江山社稷的问题。】 【他俩下去了,总有人得上来吧?确实,有人上来了。一个叫萧嵩,一个叫裴光庭。】 【或许李隆基之前被吵的脑袋疼,他再次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找的这两个人都是沉默寡言类型的。他想着,这回两个人应该不吵架了吧!】 【是的,他俩是不明着吵,但两个人私下关系实在是差,尽管都是沉默寡言的性格,不会像前面两个闹到李隆基面前起什么争执,但这两个生气了就沉默放冷风啊。】 【两架空调一左一右,开着夏天十六度的高强度冷风就直对着李隆基身上吹。这又可怜李隆基被夹在两个人的中间,差点冻成冰碴子。】 [哈哈哈哈,冰碴子。] [李隆基实惨。] [说到底还是他现在眼光不行了,他眼光要是行,一下就能选个厉害的出来。] [不过像姚崇那样的宰相毕竟不是常有的。] 萧嵩和裴光庭对视一眼。 有了前面两个人的前车之鉴,二人有志一同:这宰相可不是这么好当的。 根据天幕对前面二人的描述,想必他们在宰相位上也没做出什么大的功绩。 两个人齐齐叹气:只希望天幕的背刺不要太痛了吧。 李隆基拿起笔准备记录了。 他现在是有了一个很好的宰相,但是他也需要其他的能臣。 让他看看这两个人有没有什么过人之能。 想到这里,李隆基隐约期待起来。 能臣来能臣来,能臣从四面八方来! 【说到萧嵩,这个人好看!而且好看的非常明显。他是南朝皇室后裔,身上有贵族血统。好看这个有点确实是为他的仕途提供了助力的。】 [好看,我爱!] [哪里有美男子,哪里就有我的身影。] [什么,帅哥?哪里有帅哥?] [哎呀他如果是帅哥的话,其实也不用那么能干啦。]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萧嵩的身上。 萧嵩有些无所适从。 他感觉自己高大的身躯都因为视线的庞多繁杂而矮小了许多。 李隆基在纸上写:“萧嵩,这个人好看!” 好看之人想必都是有能力之人,就像他的张爱卿,人好看,且有气质,仙人之姿,一手文章写得甚好,现在连办事的能力都上来了。 这怎能不让他喜欢呢。 笔下写着萧嵩,李隆基心里想着张九龄。 哦,他真是一个花心的皇帝。 【李隆基封苏颋为相的时候,和封张嘉贞为相的情况差不多。我们之前讲过,张嘉贞这个宰相是李隆基苦思冥想,半夜想出来的。苏颋也是,所以李隆基当时想到了这个人选,半夜就想抓个中书舍人来给他起草诏书。这个被抓的人是谁呢,就是萧嵩。】 【李隆基乍一看萧嵩,可以说是惊为天人了。这萧嵩长得也太好看了!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这人好看,文章必然不错。文如其人,差不了的。于是李隆基满心期待,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我觉得李隆基是有点颜控在身上的啊。] [是的,他就喜欢看美人,我说的不仅仅是好看的女人,还有好看的男人。] [之前张九龄不就是嘛,李隆基欣赏张九龄的风姿是有名的典故。] [哈哈哈哈,找到我跟李隆基的共性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以理解的。] 李隆基边记边思考。 这喜欢美人,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天幕可没有告诉他啊。 那他就姑且把这当成一件好事吧。 后人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大家都喜欢看长得好看的人。 他也喜欢看。 这下放在萧嵩身上的视线就更多了。 萧嵩更尴尬了。 不知道陛下有没有想起自己帮他起草诏书的那件事,反正他是想起来了。 当时现场的尴尬氛围比之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高高大大,威武雄壮的萧嵩,试图寻找一个能藏住他身形的背影。 然而他最终没有找到比自己更高大的。 于是他只能看地面。 或许能有个地缝给他钻一钻。 幸好他有长胡子,能盖住他一半的脸。 李林甫试图抓住天幕的重点。 这几个人在宰相位置没坐多久,和那没用的宇文融一样不足为惧。 重点是,陛下喜欢长得好看的? 李林甫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比照着萧嵩,试着寻找差距。 找不出啊,萧嵩他一脸大胡子呢。 那比照一下身量呢?他或许也有萧嵩那种风度翩翩的模样吧? 反复对照了很久,李林甫终于沮丧确认,在身量上,他确实比不上萧嵩。 算了,他比萧嵩能干,和他比什么脸啊。 他是靠本事吃饭的,可不是那种靠脸吃饭的人。 李林甫又把视线给到了张九龄。 饶是李林甫不怎么待见张九龄,他也必须承认,就是大病初愈后的张九龄,身上的气度也是不凡的。 真是如仙人一般。 越对比,越自卑。 李林甫心里十分难受,把视线收回来,眼不见心不烦。 收回视线的时候,他看到宇文融贼眉鼠眼,猥猥琐琐在摸他自己的脸。 一边摸,还一边看萧嵩,看完了萧嵩,又看张九龄。 李林甫这自信瞬间就回来了。 哈,也不看看他自己是什么样子,知道云泥之别是怎么写的吗? 显然,皱眉的宇文融是被打击到了的模样。 这可被李林甫逮到机会了。 他出言,带着微讽:“宇文公不会认为自己容貌,可比萧公张公?” 宇文融的小动作被当场看到并戳穿,他恼羞成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才可比萧公张公!” 话说完,才知道气极了,说了错话。 李林甫笑了,这回倒是带着几分真心实意:“怎么不能比呢?” 宇文融更怄了。 【李隆基把写诏书的任务交给了萧嵩,萧嵩当然不敢怠慢,从往日的诏书里找了一个任命模板,抄了上去。任命诏书嘛,大差不差的,拿给李隆基也足以糊弄过去了。但萧嵩命不大好,抄的这个诏书有“国之瑰宝”四个字。】 【说萧嵩命不好,不是说这四个字不好,而是因为这四个字和苏颋的父亲扯上了关系,这下就引起了李隆基的注意了。】 【苏颋的父亲叫苏瓌,瓌字在当时同瑰宝的瑰字,这是给苏颋的诏书啊,怎么能提及他父亲的名讳呢?李隆基心里诧异,这小伙子看着挺俊朗的一个人呐,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呢?这错误可不兴犯啊。】 【要放在旁人身上,这或许就引来降罪了,但萧嵩他好看,所以李隆基只当他是太紧张而疏忽了,甚至还好心提醒他:苏颋的父亲叫苏瓌,“国之瑰宝”这个词还是换一个吧。】 [啊,长得好看就是能为所欲为啊。] [我就说,李隆基他是赤裸裸的颜控啊。] [李隆基甚至还提醒他,也不怪罪他。] [到底有多好看啊,我太好奇了。] 萧嵩又迎来了新的一批注目礼。 这其中有因为萧嵩写诏书却不记得苏颋父亲名讳而发笑的,也有因为天幕那句“到底有多好看啊”而又多看两眼的。 嘿嘿,后人注定无缘看到萧嵩长什么样子了,但是他们能看到了。 顿时就很有优越感了呢! 说到这件事,李隆基才想起来萧嵩这个傻孩子是谁。 是他啊。 李隆基带着几分失望。 他还想着天幕能多给他讲讲那些人才呢。 曾经的丑事又被扒出来了,萧嵩如芒刺背,怎么站着都不舒坦。 这天幕怎么还不结束啊,可以了,可以讲下一个人了。 不要再说他的经历了,要不还是说一说他和裴光庭怎么释放冷气的吧。 两害取一轻,释放冷气比他这件丑事中听多了。 【萧嵩拿着诏书正打算回去改呢,李隆基说:改个词的事情,你就不用费事了,在这改就行了。这下可把萧嵩吓坏了,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这还怎么去找模板呢?这应该怎么改?他越着急脑子里就越想不出东西,记得团团转,像热锅上的蚂蚁。】 【萧嵩在着急,李隆基急吗?他完全不急,他在做别的事情打发时间,等萧嵩来把改过的诏书给他看。他左等右等,等不来诏书,心里越发期待了,能修改了这么久,这得是一篇怎样上好的文章啊?】 [哈哈哈哈哈,萧嵩和老师眼皮子底下的我一样。] [一个着急一个期待,画面真的很有喜感。] [原来萧嵩也是一个没文化的。] [没关系,他这张脸能保他一世荣华富贵。] 萧嵩和李隆基双双陷入了尴尬。 一个为自己曾经的焦急而尴尬。 一个为自己曾经的期待而尴尬。 这天幕在背刺萧嵩,但宇文融和李林甫双双不对劲起来。 他们感到背后痒痒的。 “也没有文化……” 感觉天幕好像在点他们。 此刻,李林甫联想到了天幕讲他时候的场面。 天幕是不是也会把他没什么文化的事情单独拎出来讲? 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现在已然摸不清陛下心里的想法了,现在本该属于他的拍马屁技还能被张九龄给点亮了,要是天幕再对他没文化的事情大讲特讲,加深陛下对他的成见,那他还能有出头之路吗? 看着风度翩翩,文采斐然的的张九龄,李林甫陷入了沉思。 陛下喜欢有文采的人。 要不,还是读读书吧? 他现在已经开始惶恐天幕的背刺了。 【但萧嵩让李隆基等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李隆基实在等不及看这绝世好文章了,于是自己走过去探头看。这一看,李隆基差点气死,这么长时间的功夫,萧嵩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把“国之瑰宝”的“瑰”,改成了“珍”。李隆基生气了,给你那么长的时间你就改了一个字?于是他气急败坏把萧嵩给赶出去了。】 [真的是离谱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我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长得帅也没能救得了他。] 李林甫更担心了。 谁知道那个当了宰相的自己有没有干什么蠢事? 天幕要是讲到他怎么办? 宇文融幸灾乐祸。 相比之下,他可能面对的背刺比宇文融需要面对的少多了。 当九十九天的宰相就是好啊,那黑料都比当十九年宰相的那种人少。 【那为什么李隆基会把萧嵩抬到宰相的位置呢,因为萧嵩有军事能力不错。他在开元十五年的时候立了军功,用反间计打了多场胜仗,大大削减了吐蕃的国力。萧嵩不是没有脑子的人,相反,他很聪明,只是文采没那么好,不怎么会读书罢了。】 李隆基眼睛亮了。 有脑子,很聪明,军事能力不错。 他的好大臣就该是如此模样啊,可用! 李隆基在笔记上圈出萧嵩的姓名,把评价写在一旁。 【李隆基给他配的宰相裴光庭,也是一个不错的人,李隆基当年封禅的安全问题就是他给解决的。但萧嵩和裴光庭也是八字不合的一对宰相。史书上依旧没有说这两个人为什么交恶,但他俩感情不好是明明白边被记下来的。】 【这两个人不爱讲话,也不吵架,所以至少现在李隆基不用再感受脑瓜子嗡嗡的感受了,他只需要面对空气中持续的低气压就可以了。】 【两个人没有闹得李隆基心烦,李隆基也不好给他们贬了,上班的时候冷点就冷点吧,他亲手选出来的宰相,再大的罪也得受着。】 【但裴光庭他很识趣,当宰相没多久就因病去世了。李隆基彻底松了口气,不用再冻成冰碴子了。】 【经过两个宰相的不合经历,李隆基彻底不敢再乱点鸳鸯谱了,萧嵩不是还在宰相的位置上吗,那就让他自己选一个吧。他自己选的总得是一个他喜欢的吧,这下两个人总不至于吵架吧。】 [李隆基也挺宠这个萧嵩的。] [给萧嵩的恩宠也不少。] [我现在百分百确定了,李隆基一定是个颜控,绝对是这样的吧。] [哈哈哈哈李隆基瞬间变得真实起来了呢。] [要是裴光庭没去世,李隆基还有的受吧。] 感觉自己时时面对天幕的背刺,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李隆基突然觉得,自己生活好像还挺好的? 穷是穷了点,秃是秃了点,但至少不用听大臣在自己周围唇刀舌剑,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起争执,也不用感受大臣们释放出来的冷气。 他都为天幕里的李隆基愁。 天天换宰相,还选不出合适的,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呦。 天幕的话完全是出乎萧嵩的预料。 陛下竟对他有如此宠爱!谁当宰相他说了算? 他还以为因为那什么写诏书的事情,陛下已经厌弃了他。 就是不厌弃,也自然不会喜欢了。 他实在没什么文化,陛下喜欢文采斐然的臣子,他知道。 萧嵩摸了摸自己柔顺的大胡子,心里对李隆基的感激之情更盛一层。 至于宰相之位,他并不因失宰相之位而痛心,那位置应当是更有才能之人来做的。 想比起来,他倒是更喜欢军事方面的政务。 宰相当是全能,可惜他不是。 【好了,到了萧嵩自己挑宰相的时候了。他选的人叫王丘,但他选谁并不重要,因为王丘这个人根本就不想当宰相。他认为自己能力有限,这位置应该给与其适配的人来坐。王丘推荐了一个人,这人叫韩休。萧嵩一想,既然是王丘推荐的,那准没错啦,于是他就跟李隆基说了,让韩休来当宰相吧,这回我们肯定不吵架啦!】 【李隆基心道好哇,不吵架这是好事啊!于是大手一挥,同意了。但他们真的就和和睦睦,不吵不闹了吗?】 [不会还能吵起来吧?] [我的天,都换了那么多次宰相了,再吵起来我也是真的服气了。] [感觉还是会吵架的,不吵架,我喜欢的张九龄怎么上台呢。] 宋璟年纪大了,精神头不足了,耳朵也不如以前敏锐了。 陛下现在也几乎不犯什么错误了,用到他的地方似乎也少了起来。 近几年,他在朝堂上像个透明人一般。 宋璟也并不介意当一个透明人,毕竟他精神确实已经跟不太上了。 但天幕这句“让韩休来当宰相吧”把宋璟给炸精神了。 嗯?韩休? 韩休是个很好的小伙子啊!让他来当宰相,自然没有不可的。 只是现在的宰相是张九龄,韩休比张九龄还是差许多的。 但没有机会当宰相也是无妨的,能因天幕之言步入陛下之眼也是很好的。 想到韩休,宋璟是忍不住碎碎念。 好啊,小伙子是真的很不错啊! 宋璟站的地方离李隆基并不远。 他的碎碎念也飘到了李隆基的耳朵里。 嗯?什么?韩休这小伙子也是不错的? 这话让倒是让李隆基还没有看到天幕,就已经开始重视起这个人来了。 要知道宋璟那可是四大贤相之一啊,能得宋璟的一句夸奖,不容易。 得宋璟喜欢,但并不攀附宋璟的关系,好啊! 李隆基对韩休的态度,从无感,瞬间变成好感度拉满。 他期待搓搓手,准备迎接他的下一位能臣。 毕竟宰相不能当,其他的官都好说嘛。 时刻关注李隆基的宇文融还有李林甫产生了危机感。 不对劲,要说陛下因为萧嵩的样貌而对他高看一眼,那为何又对这个其貌不扬的韩休给与莫大的关注? 天幕可是还没开始讲韩休呐? 难道陛下这是在选宰相?! 要知道,除了首席宰相,宰相之位可还空置了一地啊。 一时间,宇文融和李林甫完全没有心思去考虑张九龄带来的危机感了,现在,这些什么新冒出来的萧嵩、韩休,更让他们忐忑不安起来。 【韩休这人,还没当宰相的时候,没什么突出的亮点,大家只觉得这是个勤勤恳恳的好官,他脾气柔顺,向来不与人起什么争执。】 【但当了宰相之后的他摇身一变,变成了点燃的炸药桶子,逮着谁就喷谁。】 【有人问他,为什么前后差距如此之大啊?他认为当了宰相后,身上的担子自然不同了,他有义务为整个大唐的盛世大业奋斗终身!】 [好同志!] [炸不炸药筒子的先不管,就是那个为盛世大业奋斗终身,我就得给他点个赞。] [想不到那时候也有这样高觉悟的人啊。] [啧,韩休当宰相,我是认可的。] 李隆基先是因为“炸药桶子”而害怕。 该不会是什么脾气差的臣子吧? 这他要用就得考量再三了。 但后来李隆基又犹豫了。 可是后世对他的评价好像不错的。 再看看吧。 【我们之前说到,萧嵩是个闷葫芦,笨嘴巴,不会吵架。但韩休文官出身,才名远播,嘴皮子十分利索。所以韩休跟萧嵩的吵架,往往是以韩休压倒式胜利收尾。萧嵩支支吾吾,半句话还没有说完,韩休长篇大论已经念完了。争论?没有争也没有论,那是单方面的碾压。】 [我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真的很好笑。] [萧嵩:我,啊……我没有…] [韩休:@!#¥%……T&^Y%^&*#$%^……] [吵不过,根本吵不过。] 【至于他们为什么吵架,这就是为官习惯的不同了。】 【萧嵩做事圆滑,没什么太大的主见,比较在意自己在官场上的名声,还有和同僚之间的关系,因此他会习惯性为自己打通朝廷各处关节,什么人都不得罪。可以说是社交满分选手了。】 【但如果给韩休的社交打分,应该要算成负数了。因为他是个嫉恶如仇之人,最看不上的就是官场相互巴结的风气,更看不上拍李隆基马屁的人。所以两个人的关系越发僵硬起来,韩休甚至在公开场合怼萧嵩,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而此时,这个天幕评价为“火药桶子”的人,揣揣手站好,恭顺温婉的模样。 百官看了韩休一眼,满眼是人不可貌相的感叹。 可怕,太可怕了。 萧嵩甚至又把自己庞大的身躯往人群里塞了塞。 可怕,太可怕了。 谁能想到呢,韩休看着瘦瘦小小,白兔一般的人物,发起火来像个洪水猛兽。 【要说韩休怼天怼地怼空气,他连宰相都敢怼,他敢怼李隆基吗?】 【很显然,他敢,而且不仅仅只怼一次。】 【他的上谏已经让李隆基恐惧到什么地步了呢?举个例子,在封禅之后,李隆基大不如从前勤勉待政了,没事的时候,他总想搞搞什么打猎啊,打马球啊,比赛啊,当然最多的还是大型联欢晚会。既然是联欢晚会了,声音当然小不了。】 【李隆基宴请大臣,但是就是不请韩休,他不仅不请韩休,他还会嘱咐周围人声音小一点,不要大吵大闹,不要把韩休给招来。】 【这画面也是很好笑的,像是小时候偷看电视机的小朋友,时时刻刻趴在窗户边上看看妈妈回来了吗,要是在偷看过程中被妈妈发现,小朋友就要挨揍了。】 【难道李隆基声音小韩休就听不到了吗?当然不,李隆基这就是在掩耳盗铃啊。所以通常在李隆基载歌载舞,玩的最尽兴的时候,韩休就像美团配送员一样,带着他的谏书,雄赳赳气昂昂就来了,真正做到了虽远必达的使命。】 【韩休总是能在李隆基玩的最欢的时候准时出现,李隆基可被他烦坏了。但这时候的李隆基想玩是想玩的,但他还想给自己留一条苦茶籽,韩休谏言,他再不情愿也得听,但当时是听了,以后该玩还是玩。】 【韩休上谏对什么影响最大呢,对李隆基的精神影响最大。他俨然变成了李隆基最害怕和最想躲着的大臣,但韩休身上像是装了什么“李隆基懈怠”雷达,闻着味就去劝谏了,搞得李隆基吃不好,睡不香,玩不开心,神经都衰弱了,每天上朝的时候眼下都拖着两条长长的黑眼圈。】 此时韩休依旧端庄得体站在大殿人群中,如果不仔细找还真的看不到他的身影。 小小的个子,温润的面庞。 是啊,天幕讲的“炸药桶”可是宰相韩休啊,这和他尚书右丞韩休又有什么关系呢。 韩休两手交握,揣揣手,异常乖巧的模样。 众人:可怕,实在太可怕了。 第69章 (视频) 比贺知章更幸福的人 李隆基瞳孔震惊。 甚至拿笔的手都带着几分微微的颤抖。 韩休他, 他他这么可怕的吗? 他究竟是为什么每次都能精准找到懈怠的他的? “吃不好,睡不香,玩不开心, 连神经都衰弱了。” 有一个这样时时刻刻在最欢乐的时候从背后窜出来的大臣,他不神经衰弱谁神经衰弱啊! 李隆基开始将自己现在过的生活和天幕中的所讲述的生活进行对比。 他看着手中笔记的描述,反复琢磨着前面那句话。 睡不好, 太惨了。 不像现在的他, 每天处理政务都要花费好长的时间, 用来时刻检讨自己的时间也不少。他每天醒来一睁眼的事情就是处理政事, 到睡觉的时候已然疲乏不已,怎么可能睡不着呢。 他睡得好香,他甚至会打呼呼。 吃不好, 太惨了。 他现在把吃饭的时间当成休息的时间, 宝贝的不行,什么东西吃到嘴里都是有滋有味的。 因为他不愿意用那些十分珍贵的食材,御厨都在味道上下功夫呢。 他吃的好可了。 玩不开心…… 玩…… 李隆基沉默了。 天幕里的自己是可以玩的吗? “什么打猎啊,打马球啊, 比赛啊,最多的还是联欢晚会啊。” 李隆基反复看了又看, 羡慕极了。 原来天幕里的自己那么快乐? 他也想要打猎, 他也想要打马球, 那什么联欢晚会一定很好玩, 一定有很多人, 一定非常热闹。 羡慕, 想拥有。 宋璟的眼睛在看过天幕之后越发有神了。 “韩休总能在李隆基玩的最欢的时候准时出现。” “他就像美团配送员一样, 带着他的谏书, 雄赳赳气昂昂就来了, 真正做到了虽远必达的使命。” “他认为自己要为整个大唐的盛世事业奋斗终身!” 虽远必达,好啊好啊! 他就说吧,韩休这个小伙子,人不错的! 果然他没有看错人,这是真正把直言上谏的精神刻入骨髓的呀! 奋斗终身好啊,现在朝堂之上虽不缺上谏之人,但缺的是如此高觉悟的有志之士,缺的就是这样的人才啊。 他时常担心自己已经老了,能为朝廷效力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但现在看来,他无须担心。 宋璟目光灼灼看向下面揣揣手,乖乖站好的韩休,发自内心道:“韩休这小伙子,不错的呀!” 宋璟的激动之言飘到了李隆基的耳朵里。 李隆基打了个寒颤,想起了就在前几日,宋璟劝谏的场面。 他的老臣按照惯例给他留了面子,找了周围都没有人的时候,如往日一般抖落出了那张,已经磨到发毛,折痕深到已经几乎破损的笔记,开始了他的紧箍咒。 而他只能双眼无神,呆愣坐在那里,悲催等着宋璟给他紧一紧脑袋上的环。 这已经是他们君臣之间的早朝后必备节目,二人心知肚明,到点开始。 一个念,一个听,连时常都烂熟于心,相当有默契。 但尽管听紧箍咒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不胜数,每每听起的时候,李隆基依旧有一种心有余悸之感。 宋璟他念咒是念咒,他每次念咒举以佐证的例子不同啊! 什么前朝某某违背礼法的凄惨下场,什么无视纲常的十大坏处,还有提升伦理观大家都是怎样做的…… 李隆基觉得这简直匪夷所思,他完全不懂宋璟为什么能举出那么多的例子来,十几年如一日的上谏,日日例子不带重样的。 以至于他现在已经适应了所有人的直言上谏,却独独在看到宋璟的时候,依旧会心里抖上三抖。 满朝文武的上谏加起来,在宋璟面前那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可没办法,他就是抖一百抖,他还是得乖乖坐好。 宋璟念经,他除了认真听着还能怎样呢。 在宋璟的持续性念经下,现在他已经听不得杨贵妃三个字了。 什么杨贵妃,她就是貌若天女,神仙下凡,等到她出现的时候,他也会一脚给她踹的远远的! 宫门都不要挨过来! 老天,那可不是女人,那是洪水猛兽啊。 现在宋璟说什么,说韩休这小伙子不错了。 在这段天幕出现之前,他就在好奇为什么韩休能得宋璟一句夸赞。 现在他懂了,他全都明白了。 联想到韩休上谏事迹,李隆基在心里默默为天幕上的自己点了几炷香。 哈哈,原来大家都是难兄难弟。 他至少因为比较听话,不会被吓到神经衰弱。 天幕的李隆基爱玩,回回都得被吓疯掉吧? 对比起来,李隆基甚至找到了那么一点点的优越感。 萧崇已经彻底把自己庞大的身躯藏在人群里了,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一截胡子在外面。 一向沉默寡言的萧崇看着天幕,更是说不出话了。 任谁能想到韩休小小的身躯里蕴藏着这么大的能量呢? 现在他们两个人都不当宰相了,韩休应该不会再追着他咬了吧? 他可吵不过他。 萧嵩把自己长长的胡子也拽到了人群后,力求不让韩休看到他一丝一毫。 【我们讲宋璟的时候,说他是一心为公的人。韩休也是这样的人,只认道理。当时有个将军程伯献骄奢淫逸,激起民愤,但是因为他是高力士的结拜兄弟,所以没人敢把这件事捅出去。但韩休早就看这人不顺眼了,别人不敢的事情,他敢。】 【韩休始终在寻找机会,也确实被他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当时有个小县尉得罪了李隆基,李隆基大怒,把他抓起来,发配岭南。这个时候,韩休站出来了。】 【他说,这小小的县尉犯的是小错,就获了这样大的处罚,那程将军品级更高,犯错更大,是不是应该获得更大的罪名。我认为应该先处罚程将军,然后再处罚这个县尉。】 程伯献和高力士二人自从天幕提及他们姓名的时候,就开始害怕。 两个人甚至不敢有一个视线的交流。 高力士心里发苦。 他跟程伯献是有点结拜关系,但自从他知道程伯献喜好享乐,且越发过分之后,他就主动疏远他了呀。 天幕还在上头高高挂着呢,陛下为处理政务整日掉的那些头发他看的清清楚楚。 他哪里敢做有违陛下意思的事情呢? 李隆基坐在龙椅上不高兴挑眉。 嗯? 还有这事? 成天都是朝臣们抓他的小辫子了,现在轮到他抓朝臣们的辫子,现在就被他揪住了吧! 整日听谏言的李隆基,体内的怨气能杀死一头牛。 程伯献仗着他的宠爱和高力士的关系,为所欲为,骄奢淫逸是吧? 他连打马球都没时间去了,程伯献还有时间去享受,这简直岂有此理。 真是朝臣爬到皇帝的脑袋上,不把皇帝当皇帝看。 他日夜操劳,可不是为了让臣子拿钱吃白饭的。 严查!等到天幕结束就严查! 李隆基体内的怨气像是终于有了散出来的地方,他拿出朱笔重重记了程伯献一笔,带着快意和狠劲,心里彻底舒坦了。 等天幕结束,朕就要看看是怎么个事儿。 高力士看到李隆基力透纸背的字迹,闭了闭眼,心惊肉跳。 老天哝,希望陛下明察。 站在一旁没什么动作的韩休终于有动作了。 他往纸上记了程伯献的名字,字如其人,字迹也小巧秀气。 记完了之后,他又把纸放进了自己的袖中,然后揣手,面带微笑继续看天幕。 众人也看的心惊肉跳。 哈,被韩公记住了,程伯献要完。 程伯献也看到了韩休的动作。 他双眼一闭,完了,彻底要完。 一个魁梧武官因为一个文弱文官简单的两笔而吓得彻底失去希望,这事说出去都惹人发笑。 但事实确实如此,程伯献感觉此刻,他已经看到自己人生的尽头了。 【程伯献得宠,所以韩休最终没能动得了他。但韩休却也把那个小县尉给保下来了。在韩休为宰相的这段时间,他一直是如此做的,只有他没找的时机,没有他不敢谏的事情。】 【那么萧嵩和韩休两个人的不合究竟是怎么收尾的呢?很简单,萧嵩主动请辞,顺便把韩休也扯下去了。】 【萧崇这个人,虽然嘴巴笨也没什么文化,但是他脑袋灵活,他是个非常适合呆在官场的人。他知道李隆基已经厌烦韩休了,并且他很清楚,韩休是自己出口让李隆基提拔上来的,所以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和韩休两个人迟早要玩完。可以这么说,李隆基因为韩休上谏遭的罪,和萧嵩有间接性的关系。】 【如果把韩休放在开元初期,他或许能有比肩宋璟一般的贤臣之名,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啊,封禅之后的李隆基已经逐渐走上了消极怠政的道路,他可以容忍韩休一时,但绝对忍不了自己身边长久存在一个韩休。】 [没错,我在刚刚就很替韩休担心。] [韩休那么可爱,怎么可以被李隆基杀掉。] [希望韩休有个好的结局。] [一般这种直言上谏的臣子,需要摊上一个很好的皇帝,才能有作为。] [很可惜,现在的李隆基不能算那种好皇帝了。] 李隆基又急了。 哎~怎么能胡说呢! 谁不是一个好皇帝,他就是一个最好的皇帝! 天幕说这样的话,究竟对不对的起他脑袋上掉的那么多的头发! 所有人往皇位上的李隆基看去。 是啊……直言上谏是有风险的,万一触怒了陛下,那所面临的就是凄惨下场啊。 直言上谏之语还是少说为妙? 他们看着此时的陛下,欲言又止看着天幕,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又说不出来的模样。 嗯……这个急吼吼但又拿天幕没什么办法,把手背在后面转了两圈,最终无能坐下的陛下,好像真的不像天幕说的那样。 现在的陛下哪里可怕,现在的陛下明明很好欺负。 诸位谏官又笑着把刚刚心里的想法给打消了。 哈哈,现在坐在皇位上的陛下,和天幕讲的那个陛下都不像一个人。 萧嵩又带着他的大胡子从人群中出来了。 他从天幕的话中听到了话锋一转的气息。 听天幕的意思,若是没有他,韩休应该不得善终了? 那这是否等于他对韩休有着救命之恩? 那么韩休是不是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怼他这个救命恩人? 是这个道理没错吧? 韩休站的端正,因为天幕之言而寻找萧嵩的身影。 刚好看到了他带着自己的大胡子从几个同僚身后钻出来的场面。 哦,原来在这里。 韩休看着萧嵩,确保他能看到自己之后,对着他腼腆感激一笑。 萧嵩有些激动。 他笑了他笑了,这代表他不会怼他是是吧? 那眼睛里的感激他可是看的明明白白的,这是在感谢他呢。 不善言辞的萧嵩也回以微笑。 但有着长长大胡子作隔,韩休究竟有没有看到,他就不知道了。 【萧嵩把局势看的很明白,急流勇退对现在的他来说是最好的决定了。韩休当宰相仅仅七个月,萧嵩就去找李隆基了,向来不会说话的萧嵩对着李隆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他先是和李隆基说:“我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能力,实在不配坐在这个宰相的位置上,陛下还是把我贬了吧。”】 [他在瞎说,觉得自己能力不够他早就退位了。] [他之前还以为李隆基给他选搭档的机会,高兴的不行。] [感觉他还有别的话要说。] 萧嵩又把自己连人带胡子藏起来了。 他才不是那种虚伪的人。 这是官场话术,大家都会的,又不是他一个人这样。 直接说出自己想法和目的的那是傻子。 “傻子”韩休老老实实站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萧嵩给骂了。 【萧嵩当宰相可是没有出过什么大错的人,不仅没有大错,他身上还有军功。加上他为人处世相当之圆滑,说最少的话,做最多的事,所以李隆基很喜欢他,还把自己的一个女儿嫁给了萧嵩的儿子,两个结成了亲家。甚至直接在萧嵩夫人去谢恩的时候,以亲家母来称呼她。】 【所以李隆基哪里能见得萧嵩流泪呢,他见不得,所以他当时就安慰萧嵩:“我从来都没有厌弃过你啊,为什么要贬你呢?”萧嵩先是拍了拍李隆基的马屁:“承蒙陛下的圣恩,我现在富贵至极。”然后才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我现在离开不至于太难看,等到陛下真的因为别人的话而厌弃我,那我就真的不能保全自己了呀。”】 【这个“别人的话”萧嵩没有明说,但是无论是萧嵩还是李隆基都心知肚明,这个人就是韩休。李隆基烦韩休总在他玩的最尽兴的时候上谏,萧嵩烦韩休总是紧盯着自己不放,还要和陛下去告状。两个人有着共同的敌人,韩休。】 【李隆基也是人精,听明白了萧崇的意思。萧崇这是怕被韩休连累,顺便来给他送一份大礼呢。所以李隆基对萧嵩说:“你先回去吧,让我慢慢想想。”萧嵩一听李隆基这话,知道他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眼泪不淌了,鼻涕也不流了,起身拍拍屁股,等待李隆基的好消息了。】 [哈哈哈哈,萧嵩这人也很有意思。] [等待李隆基的好消息可还行。] [萧嵩真的很豁达,已经从来不精神内耗吧。] [单说放弃宰相的位置,就很少有人能做到。] [萧嵩简直是人间清醒。] 萧嵩被夸的有些害羞。 高高大大的身躯有几分扭捏,胡子下面的脸也红了不少。 “这人很有意思。” 他夫人都说他这人沉闷乏味没意思呢,后人居然会这么夸他。 “很少有人能做到。” 也没有啦,张公也是能做到的,只可惜张公已经不在了。 “简直就是人间清醒。” 人间清醒,是什么意思,他是全世界最清醒的那个吗? 哎呀担不得担不得,哪里能担这个虚名呢,清醒之人大有人在。 怪不得大家都想在天幕之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这感觉,这胸腔塞满的感觉真好。 这下李隆基是忍不住去看萧嵩了。 懂为臣之道,好啊! 这样贴心且有能力的臣子已经不多了。 想想现在朝廷那些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的臣子,每一个都想逮住他的错处,争取一个上谏的机会。 萧嵩这种不干坏事,也不挑他的毛病,甚至还愿意帮他分忧的臣子,简直就是绝世小可爱! 让他看看,他的好臣子在哪里。 小可爱,伸出你的双手,让我看到你! 李隆基往前挪了挪自己坐在龙椅上的屁股,试图寻找萧嵩。 乌泱泱的朝臣站得整整齐齐。 可是萧嵩呢?萧嵩本该站的位置为什么没有他的身影? 两个大臣之间,萧嵩的身子完全被挡住了,只露出半颗脑袋,还有两个大臣胳膊之间的那长胡子。 把自己藏在后面的萧嵩红了脸:害羞.jpg 【李隆基说是慢慢想,但他想的可不慢,第二天就把萧嵩的辞职申请给批准了,然后顺便把萧嵩提上来的韩休也给罢职了。两个宰相一起打包袱回家了。】 【但这次的双双罢相是坏事吗?长远来看,并不是。对于萧嵩来说,他虽然罢相,但是更得李隆基的宠爱了,这份宠爱甚至让以后当宰相的李林甫忌惮。】 李林甫把李隆基那翘首以盼的姿态看的清清楚楚。 哈,已经不需要等到他当宰相的时候再忌惮萧嵩了,他现在,就非常忌惮他了! 现在已知条件一:天幕说过他的坏话,但是却说萧嵩的好话。 已知条件二:天幕说,他和萧嵩都当过宰相。 已知条件三:和张九龄搭伙干活的宰相之位悬空。 求问:陛下会选谁当宰相? 李林甫越想越没有把握。 悬呐,这事悬呐。 他得多做出点政绩出来,让陛下看到他,不仅要看到他,还要看清他李林甫是那个能力最出众,最不可替代的! 时刻注意李林甫的宇文融注意到了李林甫暗暗握拳的手,以及他还有更认真记笔记的动作,和更加专注的目光。 他想干什么? 偷偷努力,然后把他卷死? 哈,想当年他可是不到一个月解决了所有黑户事件所有后续问题的人。 算上奔波在各地的路程,都不满一个月啊。 谁能比他宇文融更卷? 李林甫要是想靠这个卷死他,那是真的想错了。 谁卷死谁还不一定呢。 宇文融冷笑,沉着冷静拿着笔,用着比李林甫更快的速度,旋风一般记笔记。 不仅记笔记,他还在能延伸到现实的地方做笔记。 这里记下,以后能学习。那里也有用,打个重点符号,回去好好研究。还有上一页,上一页的为官之道可以用来管理下面的人,正好,派出去干活的几个人不大安分了。 宇文融边写边比照李林甫的字数。 他,宇文融,就是做笔记,都会是最好的那一个! 宇文融的动作当然瞒不过李林甫的眼睛。 好啊,宇文融又想跟他开战。 拔笔吧,谁怕谁! 于是乎,两个擅长干实事的白字先生在看天幕的时候,找不到办实事的机会,在写字这件事上卷了起来。 虽然这件事很莫名其妙,但两个人笔记的字数都越来越多了。 至于两个人谁的字写的更丑,这很难评。 【萧嵩不当宰相了,不等于他没官了,李隆基又给了他尚书右丞相的职位,和之前那两个因吵架而被贬离长安的宰相来说,萧嵩的结局实在太好了。】 【当然,尚书右丞相并不是萧嵩最后的结局,三年后,他当了太子太师,年老辞官回家之后,他在家中种花种草带孙子,颐养天年,好不快活。】 【萧嵩家中不缺钱,儿孙也不是无能之辈,一个儿子娶了公主,另一个儿子任中书侍郎,袭爵徐国公。孙子也都不错,有当大理司直的,有当吏部尚书的,还有娶了郡主的。甚至于到了萧嵩的重孙那辈,还出来个当太子妃的。】 【当时满长安的大臣啊,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哪个不羡慕在家颐养天年的萧嵩。】 【萧嵩一直活到了八十几岁,因病去世后被追赠为开府仪同三司,开府仪同三司,这是开元之初,李隆基给姚崇的那个荣誉头衔。】 [我的天!上一个让我这么羡慕的还是贺知章。] [不,我现在不羡慕贺知章了,我更羡慕萧嵩。] [原来在古代真的有活的那么舒坦的人啊?] [贺知章还坐了那么多年的冷板凳呢,萧嵩可没坐冷板凳,他诏书写错了都没被降罪呢,只是被李隆基赶出来了。] [那会写诏书的萧嵩就是中书舍人了。] [他还带有贵族血统呢。] [所以说,长得好看真的有用,对吧?] [又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萧嵩到底有多好看啊?] [萧嵩真的是有大智慧在身上的。] 李隆基连连点头。 没错,萧嵩是有大智慧的人,我认可他! 来自李隆基的点赞.jpg 就是从天幕刚开始说萧嵩,到现在,他怎么都没看到萧嵩的脸呢? 李隆基摸着下巴只感觉匪夷所思。 不能够啊,难道朕不仅脱发,眼睛也开始花了? 这是挑灯夜批奏折导致的? 嘶。 他还年轻,他才没有眼睛花。 以后要提高工作效率,不能偷偷摸鱼,不许再把工作拖到那么晚了! “不羡慕贺知章,更羡慕萧嵩。” 不不不,谬赞了谬赞了,他哪里配跟贺公相提并论啊! “是有大智慧在身上。” 哎呀,大智慧没有,小聪明还是有一点点的。 “萧嵩到底有多好看啊?” 讹传,讹传,以讹传讹,大家快别看他了。 本来就缩在后面的萧嵩更想往后缩着了。 这回连胡子都看不到了。 萧嵩:彻底害羞.jpg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老婆即将开的文,感兴趣可点个收藏哦 《您的名胜古迹上号了》 从零打造异世界霍格沃兹,兰亭集序来写你的录取通知书,李白是你的主任,故宫是你的导师,来跟中华文化打怪升级~ 《群穿大唐后如何科教兴国》 成为大唐公主,提前促进女性觉醒,和闺蜜们在唐代联手开展教育革命知识革命,来跟香香软软的姐妹们贴贴! 第70章 (视频) 两个不可能有关系的人有了关系 萧崇持续害羞。 别夸了别夸了, 真的不要再夸了,再夸他心脏要受不住了。 原来他以后的生活是那样美好! 已经开始期待养老生活了。 【从这件事中,我们也能看的出, 萧嵩是有大智慧的人,也就是我们常说大智若愚的那类人。许多人有那个攀登顶峰的能力,但是却没有急流勇退的能力, 被峰顶的风光迷了双眼, 丝毫没有看到危机已经降临身边了。就像之前的张说, 最终落得锒铛入狱的结局。若非如此, 他的评价或许可以拔高一层,或许可以成为比肩姚崇和宋璟的贤相。】 [遗憾。] [遗憾+1,我因为磕婉平, 还真的挺喜欢张说的呢。] [他, 呜呜呜,张说死啦。] [冷静一点,他就是寿终正寝,现在也该去世了。] 大臣们看着天幕, 心里难受与安慰并存。 难受的是张公已然去世,安慰的是, 至少他们所看到的和天幕讲述的并不相同, 已经没有遗憾了。 历史在悄然改变。 至少, 在这里, 张公没有下狱, 真正寿终正寝了。 退位之后, 与后人羡慕的那个萧嵩一般, 颐养天年去。 【说完萧嵩, 来说说韩休吧。萧嵩虽然被贬, 但得到的官位还是不错的,那韩休呢?韩休也不错,他被李隆基贬职了,贬到工部尚书的位置,也没有离开长安。】 【三年后,他被加授太子少师,封爵宜阳县子。这也是寿终正寝的一位能臣,死后被追赠为太子太师。】 [韩休的结局也不错,我以为他会被李隆基杀掉呢。] [感觉这主要是因为萧嵩自己下台的时候,顺便把他也拖下去了。] [是的,如果他还坐在宰相的位置,后期的李隆基杀不杀他还真的不好说。] [虽然他们两个总是吵架,但这应该也能算另一种方式的和谐?] 韩休笑意真了几分。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死于非命,尽管他不是那种喜欢保全自己的人,但听到自己这样的结局,心里依旧十分宽慰。 萧崇带着他的大胡子出现了。 他试图和韩休再产生一些视线交汇。 萧崇带着几分期待和几分你应该会懂的眼神,意思相当明显了。 现在天幕说了,你的寿终正寝和我分不开关系,日后对我好一点吧。 不需要多好,只需要你以后上谏的时候避开一点我,不要再挑我的毛病就好。 我不烦你固执,你也不要厌我圆滑,多一点和谐多一些包容,你好我好大家好。 都是为陛下干活的人,大家都不容易的。 韩休小小的站在那里,对萧嵩点头致谢。 是的,他能活到寿终正寝都有赖于萧公,他应当感激的。 但感激是一回事,直言上谏是另一回事。 萧公要是做错了事情,他绝不会手软的。 萧嵩完全读不懂韩休的内心,他看着韩休点头的模样,也傻傻以为自己和他达成了一致。 等到天幕结束后,韩休依旧不分敌我,只认公礼上谏背刺萧嵩的时候,萧嵩才彻底傻眼。 萧嵩百思不得其解,不是啊,不应该是这样的情况啊,当时在大殿里我们两个已经商量好了的呀? 韩休乖巧一笑,理直气壮:我可没有跟你商量好。 不过,无论天幕结束之后出现了怎样让萧嵩费解的场面,现在的情景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其乐融融。 一直没有找到萧嵩的李隆基终于看到了他。 萧嵩正在和韩休深情对视。 李隆基甚至想抚掌道好。 好啊,甚好啊。 一个文臣,一个武将,文武搭配,干活不累。 这也是经过天幕认证的两个好臣子,他要好好记下来,日后重用。 在场唯二融入不到这氛围之中的大约只有李林甫和宇文融了。 两个水火不容的人难得在同一个问题上发出了相同的疑惑。 为什么他们的结局那么好,凭什么顺顺利利颐养天年啊? 棺木被劈开的李林甫:拳头硬了。 被流放岭南的宇文融:掀桌,现在就掀! 【李隆基对韩休的态度也是不错的,这个时候的唐玄宗比之开元之初已有懈怠,但但还没有到安史之乱那时的昏聩程度,这从一件小事可以看出来。】 【韩休当宰相的时候,李隆基被韩休的上谏搞得神经衰弱,连体重都下降了不少。服侍李隆基的人看到了就疑惑:“韩公拜相之后,陛下吃不好了,睡不香了,连体重都下降了不少,陛下为什么不直接把韩休给贬了呢?”】 [这话说的怎么茶里茶气,挑拨离间呢。] [看起来像是正常疑问一样,要是李隆基真的听了怎么办?] [就是说,皇帝身边服侍的人就不能有那些心术不正的。] 李隆基吓坏了。 谁?是谁在他耳朵边说韩休的坏话? 他身边已经有这样挑拨离间的人了吗? 挑拨他和贤臣之间的关系? 李隆基往后质疑看了一眼高力士。 心里疑惑着,怎么,是你说的这种话吗? 高力士哪里看不懂李隆基这锐利视线的意思。 他连忙道:“奴万不敢做如此闭塞陛下耳目之事!” 开什么玩笑,李林甫究竟是为什么至今没有登上宰相的位置,别人看不明白,他这个日日服侍陛下的人还不明白吗? 现在的陛下不怕上谏,怕的就是耳目被闭塞,从而酿成大祸啊。 陛下对于自己的玉册被泰山丢出来这件事耿耿于怀,那玉册陛下回回看到都不舒坦,却还放在自己时常能够看到的地方,这是因为什么? 为的不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时时警醒自己吗。 这种话他哪里敢说啊?这是等着陛下的厌弃吗? 李隆基仔仔细细打量着高力士,确定这件事不是他做的之后,就开始思索服侍他的人有品性不佳的吗? 之前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了大臣身上,现在也得看看周围近侍了。 把那些心术不正的都换下去! 【李隆基是怎么回答这个人的呢,李隆基先是把自己的感受如实说了出来:“萧崇虽然什么都会顺着我说,但是和他说完话后,我这心里始终不大踏实。韩休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我回回听他说话,就很放心,因为他说的都是真话。”】 【李隆基说完感受开始做总结了:“用韩休并不是为了我自己啊,我是为了江山社稷,为的是黎民百姓。”李隆基最后感叹:“我瘦一点有什么的?根本不要紧,我虽然瘦了,但天下所有的百姓都会胖起来!”】 [君瘦国肥,不错。] [哦呦,李隆基这还金句频出呢。] [哈哈哈,唐朝果然以肥为美。] [但李隆基还是把人家韩休给贬了,打脸来的很快。] [说的比唱的好听,他怎么不按照自己说的去做呢?] 李隆基十分替天幕里的那个自己脸红。 说完了让韩休当宰相是为了天下百姓,没多久就把人家韩休给废了。 【韩休虽然彻底离开了宰相的位置,但是之后谁来当宰相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他给李隆基推荐了一个宰相。】 [家人们我去百度了,后面的宰相是张九龄,我推测韩休推荐的人是张九龄。] [是张九龄吗?也许韩休推荐的是别人,但是李隆基没有用这个人。] [能被韩休看好的人应该是不错的吧?] [好奇,能被韩休看好的人是谁。] 天幕因为这个被韩休推荐的人议论纷纷,天幕下的众人也被勾起了兴致。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好奇,这个人究竟是谁? 真的会是张九龄吗? 如果真的是张九龄,那不得不说,韩休的眼光也太好的些。 李隆基看了看张九龄,又看了看韩休。 没想到韩休一张嘴巴厉害的不行,一双眼睛也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 早早就看好了张九龄这个宰相? 好啊! 李隆基彻底高兴起来,视线久久停在了韩休的身上。 乖巧端庄,一心为公,心向百姓,不畏强权。 现在多了一个,慧眼识珠。 好!这个大臣好啊! 李林甫和宇文融的心却是彻底沉下来了。 陛下看起来很喜欢韩休的样子,那他们还能有机会吗? 尤其是李林甫。 他的微笑甚至不能再继续挂在脸上。 如果韩休上台了,凭借他公正的性格,外加陛下现在越发喜欢此类大臣的趋势,他还有机会吗? 他,李林甫,可是当了十九年宰相的人啊? 要是韩休真得了陛下的欢心,恐怕他李林甫的结局是要彻底改变了吧? 别说十九年了,十九天有没有都不一定。 宇文融也不高兴。 天幕不是说过吗,他当了九十九天的宰相。 这都说了几个宰相了? 从天幕出现到现在,已经说了整整五个宰相了。 怎么,是他宇文融不配在天幕占有一席之地吗?后人这是不把九十九天的宰相当宰相看? 韩休就才当了七个月呢,都能被天幕说那么多的故事,他宇文融不必韩休差吧? 就是这九十九天,和七个月比确实少了点,但是也没有少到哪里去吧? 怎么还没轮到他啊? 再轮不到他,就该讲到张九龄了。 到那时候还能有他出场的机会了吗? 莫不是…… 宇文融偷偷捂嘴。 莫不是这天幕说的,被韩休推荐的那个人是他吧? 想到这个可能,宇文融眼睛里一贯有的狠厉都消失了。 他垫脚探头在百官中寻找韩休那个小小的身影。 原来在他眼中只会叫唤且咬人厉害的韩休,现在看起来和善乖巧起来。 瞧瞧这小矮个子,瞧瞧这双手揣好的动作。 可爱。 被韩休推荐的这个想法一旦形成了,就有点难以从脑子里赶出去了。 宇文融也看向天幕,开始有些期待了。 一直把手揣揣好的韩休听到天幕这句话,也把头抬起来。 影响了之后的宰相?他现在连宰相的位置都没登上呢,原来他还干过这样的大事? 这下韩休是真的好奇了。 他揣在袖子里的手拿了出来,与他的手一并拿出来的还要纸笔。 这样的大事他应当记录下来,若在天幕之中,他看上了什么好的宰相人选,那么在现在他也会为陛下推荐。 毕竟现在还空悬着一个宰相之位呢。 宋璟看着韩休,越发满意了。 从韩休的名字出现在天幕上的那一刻开始,“这小伙子不错啊”这句话就没有从宋璟的嘴巴里消失过。 让他看看韩休的眼光,看看韩休推荐的究竟什么样的人才! 或许真的像弹幕猜测的那样,韩休推荐的就是张九龄。 这样或许韩休在陛下心里的地位更能拔高一层。 文武百官也好奇了起来。 要知道天幕上的那个韩休,怼天怼地,连陛下都怼,可没说过任何一个人的好话啊。 能被他推荐的,就算不是张公,也得是能比肩张公的人物吧? 宇文融脚垫的更高了,眼睛里全是期待。 选我选我,下一个宰相就是我。 【韩休虽然只当了七个月的宰相,但是他推荐的这个人却是在之后当了整整十九年的宰相,这个宰相就是和张九龄相斗的李林甫。一年之后,李林甫登上宰相之位,可以说,李林甫能登上宰相的位置,和韩休也有部分关系。】 [居然是李林甫?!] [救命,好好的韩休,眼睛坏了。] [老天,我那么喜欢韩休,我不太能接受。] [他们两个怎么看都是那种,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啊?]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李林甫是怎么认识韩休的啊。] [完犊子,三观炸裂。] 翘首以盼的宇文融,脚也不垫了,手上的笔也不动了,连一双眼睛都变得无神起来。 不仅无神,还震惊。 他看着旁边的李林甫,槽点太多一时无法下口。 假的吧?李林甫能入韩休那样人的眼? 他本来因为熬夜就有些不大正常的心脏,现在更不正常了。 跳动的有点快,一种即将猝死的感觉围绕着他。 韩休看上的是李林甫? 那天幕接下来是不是要讲李林甫了? 那他呢,天幕把他放在了哪里? 宇文融震惊、愤怒、不平,还委屈。 他看着李林甫,满眼都是:凭什么啊?! 别说宇文融了,李林甫本人也震惊到了。 他和韩休向来是没什么交情的啊?别说交情了,就是迎面路过点点都打招呼都是少有的事情。 他早被天幕评价为“口蜜腹剑”,陛下对他都多有忌惮,更别说以耿直著称的韩休了。 他最看不惯那些弯弯绕绕,连萧崇都入不了他的眼,怎么可能跟他李林甫交好呢? 韩休也是吓了一跳,手里的笔险些都拿不稳。 什么,天幕说什么? 那个“口蜜腹剑”的李林甫?自他当了宰相之后,陛下的耳目就彻底闭塞住了的那个李林甫? 天幕短短几句话,韩休听得心惊肉跳。 他若真的向陛下推荐了李林甫,那他实在有罪。 他该检讨。 韩休一边检讨一边困惑,天幕上的那个自己,怎么会和李林甫结交啊? 他们两个明明不熟。 李隆基和宋璟被天幕引着思路,以为韩休推荐的是张九龄。 在李林甫的名字出现的那刹那,两个的眼睛都瞪得老大。 李隆基看天幕,看韩休,看李林甫,怎么都不敢置信。 韩休和李林甫能成为好朋友? 这怎么看都不太可能吧。 一个是他刚刚认定的好大臣,另一个被天幕认定的“口蜜腹剑”,他连用人都带着小心翼翼。 他俩交好? 宋璟也呆住了,嘴巴张张合合。 “这小伙子不错的”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原是想天幕结束后就为陛下引荐韩休,他已经老了,能为陛下上谏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韩休的出现让他有一种看自己接班人的感觉。 现在出现了这个事,他是怎么都不好意思和陛下开这个口了。 宋璟甚至为韩休着急。 哎呀,韩休糊涂呀! 【对李林甫拜相帮助最大的人有两个,第一个是韩休。那么李林甫究竟是为什么跟韩休交上朋友的呢?像之前,李林甫对姜皎那样投其所好?还是像对源乾曜那样,靠有人在其中牵线搭桥么?其实都不是,这回李林甫靠的是他的关系网以及他的情报。】 【韩休要当宰相的这个消息,就是李林甫提前去跟他报的喜。】 [我去,李林甫的关系网已经发展成这样了?] [这才多久啊?已经能知道韩休当宰相的消息了?] [李隆基也不行啊,身边漏的跟筛子一样,这都能被李林甫知道。] [笑死,要是李隆基知道了,从此之后他都会有种不安全的感觉了。] 李隆基脸色又不好了。 他现在已经感觉到周围凉飕飕了。 诏书未下,消息就被李林甫知道了? 这人不能轻视啊。 李隆基眼神晦涩看着李林甫,这一刻,他深深感觉到此人的不简单。 宇文融更傻眼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李林甫。 宇文融:他居然有这种渠道?他有这种渠道为什么我不知道?明明大家都在互相内卷干实事,比政绩,怎么他悄悄摸摸发展上了关系网了呢? 宇文融想了想自己那破布拉搜的关系网,还有不怎么样的群众基础,只感觉到了重重的背刺之感。 好嘛,说好了大家一起干实事,你还偷偷背着我搞起了关系网。 宇文融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像冤大头。 李林甫感觉到了宇文融愤怒的眼神,站的离他更远了。 他确实在努力和许多人搞好关系,但是,他确实没有韩休拜相的消息啊。 现在时代变了,已经和天幕讲的不一样了,现在的韩休就没有当过宰相,他怎么给韩休报喜啊? 现在好了,和韩休的关系是不可能发展上了,偷偷经营关系网的这件事情还被宇文融知道了。 这下他怎么背着宇文融偷偷努力。 【李林甫这点就和宇文融不一样,宇文融是出了名的关系差。】 宇文融看着天幕,面无表情。 你看我想笑吗? 虽然喜得天幕第一次提名,但是他丝毫没有感觉到快乐呢。 【李林甫人脉相当之广,他和李隆基身边最得宠的宦官高力士都有关系。这个关系是怎么牵上的呢,也是相当复杂的一段关系啊,听我慢慢给你们捋。】 【武则天当皇帝的时候,高力士还是个小宦官,那时候他因为犯了小错,触怒武则天被赶出宫门。太监被赶出宫门一般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出路了,高力士也着急啊。这个时候,武三思伸出了援助之手,把高力士又重新弄回了宫里,从此高力士把这个恩情当成了救命之恩,时时想着报答武三思。】 [啊,怪不得,救命的恩情,是得报答。] [所以这和李林甫又有什么关系?李林甫姓李,武三思姓武啊?] [这要能被李林甫扯上关系,那我真的能直呼牛逼。] [从此我就跟李林甫学习社交礼仪了,太厉害了。] [我要是有李林甫这本事,什么甲方我搞不定啊。] [所以他当宰相也是有原因的,就社交这方面,是真厉害啊。] [给李林甫放在现代,也是能在某个行业打出一片天下的。] 李林甫脸色已经开始不正常了。 随着天幕深入挖掘他和武家的关系,他的心跳速度就没有慢下来过。 天幕虽然在夸他,但是他真的很慌。 什么“从此跟李林甫学习社交礼仪”,“李林甫太厉害了”,“能在某个行业打出一片天下”,这些话已经不能入李林甫的耳朵了。 他现在只想知道,天幕能说到什么程度。 李林甫向来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所以周围没有人注意到李林甫的脸色已经开始有点发白了。 但所有人不包括时时刻刻紧盯李林甫的宇文融。 自从他知道李林甫偷偷发展自己的社交网之后,他就决意时时刻刻盯住他了。 可不要再背着他搞什么小动作了! 大家都是一个起跑线上的人,不要耍什么心机和花招。 现在差距已经拉开了,可不能越来越大。 可李林甫的脸为什么有点白? 宇文融感觉到疑惑。 讲他的关系网他脸白什么?有点见不得人的小秘密? 宇文融眼睛亮了,像进了米缸的耗子那样亮。 小秘密! 【武三思有个女儿,继承了武家的政治头脑,是个女强人类型的人物。武三思这个女儿是宰相裴光庭的妻子。】 【裴光庭是谁呢,是我们不久前说的那个宰相,和萧嵩一起对着李隆基放冷气的那个闷葫芦。】 【武三思是高力士的恩人,那么武三思的后代也理所应当得到高力士的照拂了。】 【那么李林甫和武三思这个女儿有什么关系呢?】 70-80 第71章 (视频) 李林甫:你家儿子跟傻狍子玩 [什么什么, 他们有关系?] [苍了个天的,真是好大一只瓜。] [咿呀,李林甫你怎么能干这种事情。] [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李林甫还干过这种事。] [你要是跟我说这个, 那我就完全不困了啊。] [啊啊啊啊,土拨鼠尖叫,是有人要戴绿帽子了是吗?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博主一句他们是什么关系, 给我cpu干烧了。] 天幕在吃瓜, 天幕下的众人也在吃瓜。 且兴致昂扬, 积极性一点都不比后人低。 满朝文武都在看着天幕, 在天幕话音落下之后,视线就在李林甫和裴光庭之间来回打转。 武氏和李林甫? 会是他们想的那种关系吗? 李林甫看起来老实厚道,无论做什么事情都相当圆滑, 他能是那种人? 这下李隆基是彻底吃上瓜了。 他的脑袋在飞速运转。 李林甫, 武三思的女儿,高力士,裴光庭。 武氏是裴光庭的妻子,天幕问李林甫和武氏有什么关系? 我老天啊, 不会是他想的那种关系吧? 他这算不算恶意揣度自己的臣子? 如果不知那样的关系,那他坐在这里想入非非是不是有些太对不起两个臣子。 他把李林甫想成了坏人, 把裴光庭…… 李隆基深深看了一眼裴光庭, 感觉他浑身翠绿的。 这下更同情裴光庭了。 天幕在最开始讲到裴光庭的时候就说过, 裴光庭和萧嵩吵架是以何而结束, 因为裴光庭去世了啊。 这下好了, 如果天幕现在说的事情真的是自己揣度的那样, 那么在裴光庭知道了自己不久即将去世的消息之后, 还多了一顶绿帽子。 不知道裴爱卿知不知道。 裴光庭的脸是黑的。 他的表情在听到天幕说自己去世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黑了。 谁会喜欢听自己的死讯啊? 现在他的脸已经黑彻底了, 堪比锅底。 他目光幽幽看向老实人李林甫。 哈, 他此前还在想呢,天幕说李林甫“口蜜腹剑”是否有失偏颇了,他同李林甫相处下来后,发现此人非常随和,很好相处。 怎么会被天幕说成那般样子呢? 假的,肯定是假的。 现在好了,他家都被他偷了,家里的花都被他连盆端走了。 他就是被这个“老实人”偷了家!! 裴光庭深感受到了欺骗,现在甚至有些想自戳双目。 怪他啊,怪他! 识人不清的哪里是韩休啊,识人不清的是他才对。 他不仅识人不清,他还干了引狼入室的蠢事! 裴光庭的脸色由紫变黑,又从黑变成青,最后由青转绿。 一个绛紫的茄子变成了一根翠绿的黄瓜。 让他再继续看看天幕,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光庭的脸色变化相当之精彩。 脸色变化同样精彩的还有李林甫。 他的脸相当白。 天幕每多一个问句,他的脸就要更白一分。 脸色白完了又变成了红。 大白菜变成了西红柿, 李林甫满脑子就是两个字,完了。 他人设不保,这是要完呐。 他向来是沉着冷静且稳重的,但是谁能在这种事情被揭露出来只有仍旧保持冷静啊? 且这是普通的揭露吗?这是把丑事放在天幕上,让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李林甫是什么样的人。 要说上次的天幕将他是事迹,尚且是含糊其词,那么这回的天幕就是精准到位,一针见血。 怎么什么小事都扒出来啊? 天幕不是想来说政事的吗,怎么连他的私事都要管。 哦……这不是私事。 天幕在讲他为什么和韩休搭上关系。 这回是真的什么好处都没有捞着,不仅没有和韩休搞好关系,还被天幕扒了个底朝天。 天幕甚至不愿意给他留一条裤衩。 李林甫脸色极差,宇文融满面红光。 主打的就是一个,敌人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优哉游哉记笔记,一边记还一边往李林甫那里看去。 哦呦,不动笔。 在这时候不嘲讽两句,都对不起天幕说的话。 于是宇文融春风得意开口了:“李公怎么不动笔了?” 李林甫本来就烦,还要被迫听着宇文融的撩闲。 他现在连表面功夫都做不下去了,看都没有看他。 但这并不妨碍宇文融继续犯贱。 李林甫越不理他,他就越开心。 这简直就是在主动坐实天幕说的事情。 啊,不过李林甫试图辩解也没有什么用了,现在越是辩解,之后的打脸来的也就越加猛烈。 “李公不动笔,是因为天幕正在讲李公?” 宇文融故作恍然的模样,甚至装模作样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哦,戳到李公的痛处了。” “我以为这天幕在信口雌黄呢,没想到是真的啊?” 宇文融说完话,特意把头伸到李林甫面前,勾着脑袋看他的表情。 哈,脸更白啦,又白又红还加了点黑,这五彩斑斓的黑真是精彩! 从未有过一刻,宇文融像现在这般神清气爽! 他讽刺完李林甫,继续把目光转向天幕。 让他看看天幕还会说些什么,能不能把李林甫这件丑事给坐实了。 天幕接下来的一句话,甚至让众人不顾殿前礼仪,发出惊呼。 【李林甫和武氏是什么关系?李林甫是她的情人。】 李隆基眼睛倏然瞪大:!!! 他就说,他猜的是对的! 李隆基撸了撸袖子,更兴奋了。 哈,他因为占儿媳这件事被背刺的多惨呐,现在好了,这回轮到别人被背刺了! 李隆基这个兴奋啊,不仅兴奋,还想快意地拍大腿。 终于有人能感受一下他感受过的痛苦了。 李隆基甚至看了一眼宋璟。 去啊,去写折子上谏,谏他李林甫私生活不检点! 就像你总和朕念的那紧箍咒一样,快,挑一个李林甫也在的时候,念给他听。 李林甫也需要这样的紧箍咒! 宋璟终究是不能看到李隆基的暗示了。 他满是褶子的手,绝望捂着满是褶子的脸。 这简直伤风败俗,罔顾礼法,有伤风化! 成何体统! 大唐朝廷居然有如此之臣,他甚至已经看到了朝廷风气不正的场面了。 可不能让他带歪其他大臣。 宋璟虽然没有注意到李隆基的颜色,但有人注意到了。 韩休再次把揣好的手拿出来,然后开始记笔记了。 他甚至在笔记一旁打起了预备上谏的稿子。 这个谏言的好素材不就在自己面前吗,不抓住谏上一谏,嘴巴实在有些寂寞。 且他韩休,怎么能和李林甫那种口腹蜜剑之人扯上关系。 他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裴光庭站不住了。 他不仅脸黑了,眼睛也红的彻底。 大殿一角引起了小小的骚乱。 几个与裴光庭相熟的人在裴光庭的左右拉住了他:“冷静冷静,御前不能失仪。” 裴光庭感觉一股热气从胸口直直窜上了脑门。 冷静?他冷静不了。 他家的花都被人薅走了,他还在家里龇个大牙傻乐呢。 李林甫他胸无纲常伦理,他乱搞关系,他自己没有妻子吗,他偷别人的! 这个小偷,他现在就要把他打死! 百官眼观鼻鼻观口,余光却都瞥向了裴光庭和李林甫。 他们一言不发,但心里在为二人鼓劲。 打起来,打起来! 吃瓜的李隆基伸头一看,啊呀,事态有些控制不住了。 他看了一眼李林甫那老实站在的模样,又看了看裴光庭马上要气厥的模样,只得开口先制止:“且等天幕结束。” 李隆基发话,裴光庭只能暂且把怒火压在胸口。 他愤恨看了李林甫一眼,对他如此行为十分不齿。 【高力士是李隆基身边的大宦官,深得李隆基的喜爱,所以武氏找到了高力士,希望他能给李林甫找一个升官的机会。】 【救命恩人的后人相求,高力士就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也确实被高力士找到了一个机会,当时任命韩休的诏书还没下,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但高力士知道。所以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武氏。】 【武氏政治头脑也不差,自然明白高力士的意思。这是让李林甫把消息提前告诉新宰相,在新宰相面前卖个好呢。】 【于是李林甫知道这个消息后,马不停蹄就去拜会韩休了。韩休本来诧异,他和李林甫没什么大交情,究竟是怎么样的话,值得李林甫他这么晚前来拜访呢?】 【李林甫进门后简单寒暄,客套了一番就直入主题了,他满脸喜气恭贺韩休升官:“我听到您即将升职宰相的消息,就连忙过来给您道喜。还望韩公升了官后莫忘了我,我日后还需要您的提携呢。”】 【韩休诧异,将信将疑把李林甫送出门了。没想到第二日任命诏书真的送到他家中了,韩休喜不自胜,联想到昨日李林甫的道喜,心里更是欢快了。自此以后,他就把李林甫看成了自己福星,认为自己的好运气是李林甫带来的,对他格外高看一眼。】 [韩休你糊涂啊,你要感谢的是自己不当宰相但把你推荐上去的王丘啊。] [你就是不感谢王丘,感谢萧嵩也行啊,李隆基让他选的宰相呢。] [这样高看李林甫,不知道的还以为李林甫选韩休当宰相的呢。] [唯心主义要不得,李林甫哪里是什么福星。] [说真的,李林甫真牛逼,这样的关系都被他搭上了。] [李林甫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我们,心中有关系,处处是关系。] 李隆基从吃瓜群众的身份中脱离出来,回头看高力士。 高力士立马明白了李隆基的意思,言辞恳切:“奴绝无泄露消息的行径!” 李隆基点点头,但心里想的是,他是否有这样的行径还需自己日后观察。 身边侍从能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能把韩休为相的事情说出去,自然也能把别的事情给说出去。 这次天幕已经连续将高力士吓了多次。 在李隆基把头转回去的时候,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只想着日后服侍皇帝该更尽心谨慎一些。 李林甫在慌张白脸的时候依旧没忘记自己的前途。 既然天幕说,韩休是他当宰相的贵人之一,那现如今韩休没有为相,他自然不可能借着韩休为相的机会来跟韩休搞好关系,更不可能得到他推荐的机会。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另外一个助他登上宰相之位的贵人了。 韩休一脸正直,牢牢记住了天幕说的“李林甫哪里是什么福星”。 是的,他自然不是福星,他不需要为相的机会,张九龄在宰相之位已然很好,他自问才能不如张公出众。 他要做的就是坚持自己的一片公心,提高警惕,不要被像李林甫之类的人再次给迷惑了。 【第一个帮助李林甫的人是韩休,第二个帮助李林甫的人是武惠妃。李林甫这个人打通了前朝和后宫两条关系,稳稳坐到了宰相的位置上。】 后宫之中,武惠妃抬起了眼。 自从刚出生的儿子送到了皇后身边养着,她就渐渐消了不该有的心思。 借天幕之口,她看将现在的局势看得分明。 至于对李林甫为相有帮助? 武惠妃扯了扯嘴角,李林甫当然找过她,但她自问没那个本事。 陛下已经对她生了防范之心,这种防范之心虽并没有影响陛下对她的宠爱,但她心里明白,这种防范会长久伴随着她。 若是她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丢命那就是顷刻间的事情。 且因为天幕,陛下不仅对她心生忌惮,更是对李林甫忌惮。 虽用李林甫,但并不完全信任他。 上回天幕说什么了,陛下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李林甫还真当陛下好糊弄呢。 投机钻营不是什么不好的事,但到底不该把手伸那么长,伸到后宫来。 如今陛下防备心重,她可没那么多条命陪李林甫玩。 皇后殿内,赵丽妃有些担忧看着她:“武惠妃和李林甫搭上关系了?” 虽距离上次的天幕已经过去了六年,近几年陛下也丝毫没有废后的意思,但赵丽妃依旧心有余悸。 若武惠妃真的和李林甫搭上了关系,那皇后的位置依旧岌岌可危。 王皇后正在看着面前的孩子吃饭。 这是武惠妃的儿子,自出生后便寄在了她的名下。 本以为是个养孩子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但是没想到这孩子异常听话。 不仅听话懂事,学东西也非常快,先生讲的内容很快就可领悟。 也因这份聪慧,陛下十分重视这个孩子。 他和陛下之间的交流因为这个孩子也多了起来。 尽管她和陛下之间的感情并没有那么多,但近几年的相处也是和谐了起来。 她并不想要什么帝王宠爱,也并不愿意涉及政事,这般安逸的生活就很好。 “武惠妃和李林甫并没有什么关系。”王皇后回答赵丽妃。 赵丽妃先是诧异,想了片刻就明白了。 武惠妃聪慧,自然懂得陛下的忌惮。 如今皇后不为难她,也无意与她争宠,她依旧拥有陛下的宠爱,日子过的舒坦,不会做那样自掘坟墓的事情。 后宫一派和谐,无论谁都是心境祥和的安逸模样。 但李林甫完全不能安逸。 第二个给他当宰相提供帮助的竟是武惠妃? 他试图拉拢,但是完全没有得到回应的武惠妃? 李林甫现在的心情是很想死的。 在他当宰相的路上,一共有两个帮助他的贵人,一个是韩休,一个是武惠妃。 现在好了,一个连宰相都没能当上,更别说推荐他当宰相了。 另一个更直接,大门紧闭,理都不带理他的。 真的要这样对他吗? 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吗? 李林甫很想哭。 李林甫想哭,宇文融乐的拍大腿。 他看着李林甫一脸菜色,脸快笑成了一朵花。 天哪,还有这好事? 李林甫当宰相的两条梯子都被拿走了。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好事接踵而至,他脸都快笑烂了。 就是关于他的天幕,究竟什么时候能来啊? 难不成这个天幕都是和李林甫相关? 李林甫有什么好看的,讲讲他啊。 这样他也好知道自己的贵人是谁。 有贵人相助,事半功倍啊,他还需要在这里和宇李林甫互卷吗?根本不需要。 【李林甫为什么能拉拢李隆基心尖尖上的武惠妃呢?这就要说到李林甫他揣度人心的本事了。他想拉拢武惠妃,自然要给武惠妃最想要的东西。我们之前说废后一事的时候提到,王皇后虽然被废,但武惠妃并没有当上皇后。】 【武惠妃虽然没当上皇后,没能拿到权力,那么让自己的儿子当上太子也是一样的,李林甫给出的好处就是全力支持她的儿子登上太子之位。如此一来,武惠妃自然愿意在李隆基面前说李林甫的好话了。】 【枕边风的威力向来是很大的,更别说武惠妃是李隆基当时最宠爱的贵妃,且武惠妃长时间多次夸赞李隆基,自然而然的,李隆基对李林甫的印象越发好了起来,于是李林甫顺理成章当上了宰相。】 李隆基带着几分迷茫。 武惠妃给他吹枕边风?武惠妃没有啊? 这两年武惠妃从不在他耳边说什么魅惑人心的话,她连唆使他废后的话都不说了,怎么会插手前朝的事情。 至于愿意帮武惠妃的儿子当太子…… 儿子都不在她膝下养着呢,且武惠妃十分清楚他对杀三子之事的忌讳。 让她的儿子当太子这个提议,怎么看都有卷进杀三子事件的风波中。 武惠妃可不傻,自寻死路的事情她当然不干。 听天幕的意思,李林甫还想插手太子的事情? 他这心是越发大了! 现在就想插手太子的事情,以后是不是还想插手谁当皇帝的事情啊? 宇文融一看李林甫的脸色,就知道这事成不了。 他得意对着李林甫道:“呦呦呦,全力支持武惠妃之子当太子。想不到李公还有这个本事呢~” 他甚至吓唬李林甫:“你说陛下听到天幕这话,会怎样想你?” 李林甫沉默。 他知道这事被陛下知道会引来怎样的忌惮,他甚至带着几分绝望闭上了眼睛。 总觉得自己通往宰相的道路已经从坎坷的朝天大路变成了坎坷的羊肠小道。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得天幕这样的背刺。 【李林甫最大的特点就是他的社交天赋,可是说巴结,也可以说攀附。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用尽各种办法,能屈能伸。不仅如此,他能根据对方想要的精准放下诱饵,坐等上钩。如果把他放进攻略文里去攻略那些主角反派,想必这对他来说没有丝毫的压力。】 【但李林甫也有不擅长的东西,我们之前也提到过,他是个白字先生,因为这点,张说十分看不起他,不仅仅是张说看不起他,张九龄也十分不喜他。这很好理解,张说是执掌文坛三十年的文坛宗师,张九龄更是我们家喻户晓的大诗人,他们自然瞧不上连字都能写错的李林甫。】 【说李林甫字都写错这点完全没有冤枉他,这是有依据的。李林甫有个表弟叫姜度,在姜度生儿子的时候,李林甫写信送上自己的祝贺,信的开头写道:“闻有弄獐之庆。”】 【在古代,生儿子被称为“弄璋”,璋即成色上佳的美玉,用这个词夸别人,是祝福对方的儿子以后能成为手拿美玉的贵人。李林甫把“璋”写成了“獐”。这个“獐”又是什么意思呢,獐是一种鹿科动物,又被称为土麝、香獐。这个獐子长得有点像我们说的那个傻狍子,呆呆傻傻的。】 【其他人给生儿子的人送上祝福:你们家儿子真好看啊,一看就是以后能拿玉章当权贵的大人物啊!】 【李林甫送上的祝福是:你们家儿子看起来真不错,看起来就是能抱着傻狍子一块玩儿的料子,好!】 [哈哈哈哈哈,傻狍子,真的很呆啊。] [之前就听过这个事情,但是我没想到獐子和傻狍子一个样子。] [我单知道李林甫没什么文化,但是不知道他这么没文化。] [和傻狍子抱在一起也很可爱啊。] [可爱是可爱,但是放在古代,估计对方以为这是在骂自己家儿子。] [也幸好李林甫那会是宰相了吧?] [宰相怎么了,宰相也要被嘲笑,发生这件事之后,大家都叫他弄獐宰相,嘲笑他呢。] 宇文融绷不住了。 “噗。” “噗嗤……” “哈哈哈哈哈哈。” “李公?傻狍子?李公居然连璋和獐都分不清啊?” 自从天幕出现,李林甫就已经忍了宇文融多时了。 他完全不理解,宇文融他自己也没什么文化,是怎么有脸笑他的啊? 李林甫转头,言笑晏晏看着宇文融,说出的话却是咬牙切齿的:“宇文公自己一身毛,就不要说别人是妖怪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獐子真的呆呆傻傻的,看起来不太智慧,搜图片的时候一下笑出来了,獐子的眼睛中有一种清澈的愚蠢,微博放了图,感兴趣可以去瞄一眼~ 第72章 (视频) 李隆基:我真该死啊 宇文融原是在嘎嘎大笑的, 听到李林甫的话后嘎然而止。 李林甫这是在骂他。 他嘲笑李林甫没有文化,李林甫就反过来讥讽他,说他也没有文化。 宇文融惊讶于李林甫为了骂他把自己也骂进去, 接着无所谓的笑笑。 没关系,反正被嘲笑的那个弄獐宰相不是他。 说到这个,为什么天幕还不讲他啊? 适可而止吧, 真不知道一个被人嘲笑的弄獐宰相有什么好讲的, 根本没有人爱听。 【在文化程度这方面, 李林甫和张九龄身上存在这鲜明的差异。李林甫是白字先生, 张九龄是文坛大家。环境塑造天才这句话放在张九龄身上是不适用的,他的出生地韶州在张九龄崭露头角之前就没有出现过什么能人,是个彻彻底底的文化荒漠。】 【但张九龄没有被这样的环境影响, 他好像是为文而生, 七岁的时候就能写出极妙的文章,十三岁的时候得到了“此子必能致远”的评价。二十岁那年一举考中进士。】 【张说看到张九龄后一见如故,大力提携张九龄,甚至给了张九龄极高的评价:“后来词人称首也”。张说是当时引领文坛的宗师性人物啊, 能得张说这样的评价,足以见其文采。《唐诗三百首》的开篇之作就是张九龄的诗作, 《望月怀远》中的那句:“海上生明月, 天涯共此时”更是脍炙人口的名篇。】 【大家从小学诗肯定知道, 一般来说, 诗人仕途坎坷的经历和他的文学成就是成正比的, 唐诗讲究抒怀, 诗人处境最艰难的时候就是他们最有话讲的时候。但张九龄的官路和其他诗人相比, 可以说是一条康庄大道, 这更能看出他文学功底的深厚。】 宇文融又在拍大腿。 哎呀, 这回好了,天幕不说李林甫了,开始说张九龄。 所以他究竟什么时候当的宰相,怎么当的,干了些什么,天幕能不能说两句。 就是穿插在张九龄和李林甫的中间也是可以的,他的要求已经非常低了。 李隆基看着站在大殿之中,风姿卓越的张九龄,心里满意的不行。 这是他选出来的宰相,天幕夸他的宰相,他与有荣焉。 李林甫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什么意思,天幕针对他是吧? 为什么刚刚讲完他是个白字先生的事情,就开始讲张九龄是文坛领袖? 这个坎是过不去了。 早知道会面临这样的窘境,他小时候说什么都要刻苦读书。 身为贵族又怎样,祖宗的荫蔽又怎样,他现在还不是得站在这里,和这个出身文化荒漠的布衣张九龄对比。 更丢人的是,他在才学上完完全全被张九龄碾压了,他甚至辩无可辩。 说多了可就成了比“弄獐宰相”更好笑的笑话了。 【张九龄不仅才学出众,他整个人的气质也是超然的。我们之前讲的萧嵩是凭借长相让李隆基另眼相待的,但萧嵩俊美比较好理解,唐朝以肥为美,男子魁梧才是最好。萧嵩是武将,又有和关公一样的美髯,自然符合当时的审美。】 【但张九龄能因为长相得李隆基另眼相待,那纯纯就是因为他一身的气质了。他和萧嵩是两种不同类型的帅哥。萧嵩符合当时唐朝人的审美,张九龄会更得现代人的青睐。】 [你如果这么说那我就更喜欢张九龄了!] [我真的超爱张九龄的诗。] [萧嵩没听过,但是张九龄我熟啊!] [又是遗憾不能亲自去唐朝的一天呢。] 大殿内也是一片赞声。 “张公的风度自然无人能及。” “我若有张公一半的文采就好了。” “张公看着完全不像个布衣平民,倒像个贵族。” 这些饱含赞美之辞的话传到了李林甫的耳朵里。 李林甫心里更痛了。 张九龄像贵族?那他是什么?他才是真正的贵族啊。 这些同僚们但凡睁开眼睛看一看呢,他还站在这里啊。 宇文融听到贵族一词,又来了精神。 他上下打量了宇文融一眼,意思相当明显:贵族啊,就这啊?还不如一个平民呢。 张九龄得到了天幕和百官的一致赞美,但依旧挺直腰背,面无表情,不卑不亢的模样。 文采和风度都是次要的,他更想知道自己罢相的愿意,这才是他关注的重点。 【了解中国古代服饰,或者是经常看古装剧的观众应该知道,百官上朝的时候都会拿着笏板,笏板一般是用笏囊来装,笏囊的出处,就在张九龄这里。】 【唐朝人骑马上下朝,一般会将笏板别在腰上。但张九龄人长得清瘦,又体弱多病,将笏板别在腰上骑马就比较困难了,所以张九龄就命人做了个笏囊。张九龄拿笏囊上朝的模样被李隆基看到了,李隆基非常喜欢,看着赏心悦目啊。】 【赞赏完后,李隆基看那些把笏板往裤腰上一别就来上朝的大臣们就不是那么顺眼了。怎么越看越没有风度,越看越觉得粗鲁。武将这么干就算了,怎么文官一个个也都像个大老粗似的。于是李隆基下令,以后所有人上朝都准备一个笏囊。】 [原来笏囊是张九龄发明的。] [这么看张九龄挺弱的,但是意外让人兴奋是怎么回事?] [很像那种病美人啊,好喜欢。] [完了戳到我了。] [其实我更喜欢萧嵩那种的。] 弹幕兴奋了,百官萎靡了。 百官:笑不出来了。 陛下怎么还搞上拉踩了呢? “越看越没有风度。” “越看越觉得粗鲁。” “一个个也都像个大老粗似的。” 他们哪里没有风度,哪里粗鲁? 百官看着自己手里的笏板。 看啊,他们明明很斯文拿在手里的。 至于上朝,别在腰上当然更方便了。 李隆基听着天幕乐呵呵的,脑袋里开始想张九龄骑马拿笏囊的模样。 一定是极赏心悦目的。 要是每天上朝都能看到百官拿着笏囊这样赏心悦目的画面就好了,看着就整齐漂亮。 至于这把笏板别在腰上这个行为麻不麻烦…… 哈哈,这哪里是他要考虑的嘛,他每天听那么多的谏言,掉那么多的头发,为国事操劳如此,在这点小事上折腾折腾臣子们怎么了。 这哪里是折腾呦,这是为他们好,这是让他们养成良好的文人风度。 他李隆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绝对没有。 于是李隆基大手一挥,乐颠颠下了命令。 这下不管文臣还是武将,脸上都是一样的委屈。 原来陛下真的嫌弃他们粗鲁。 张九龄看到了百官的反应,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但陛下看起来兴致颇高的模样,且这笏囊实在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平日里递给陛下的谏书,里头的话都不大中听。 这会就不要说话了吧。 张九龄:目移。 什么也没看到。 【李隆基非常喜欢张九龄,而且从来不掩饰自己对张九龄的喜欢。他作为皇帝,看过的有文采之人多到数不胜数,却独独张九龄走到了他的心里,在文采上,他对张九龄的喜爱更甚于之前的张说。“张九龄文章自有唐名公皆弗如也。朕终身师之,不得其一二,此人真文场之元帅也。”这是李隆基对张九龄的评价。】 【“皆弗如也”、“终身师之”、“文场之帅”,李隆基可没给过张说这么高的评价。】 [这是真的喜欢了。] [李隆基有点像张九龄的粉丝啊?] [李隆基自己文采也不错,爱才是正常的。] [好高的评价啊,这么喜欢张九龄为什么最后要罢他的相呢?] 从小到到听了太多赞美之辞的张九龄脸红了。 他听夸赞,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几分羞愧。 这是陛下对他的夸赞,原来陛下是这样喜欢他吗? 他本以为自己能当上宰相,大部分是天幕的功劳,少部分是张公的功劳。 至于他自己,倒是没那么大的魅力。 他何德何能能让陛下在一众朝臣之中独独选中他,且只立他为相啊? 他自问如果没有天幕,他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的。 但现在天幕告诉他,陛下很喜欢他。 甚至用“皆弗如也”、“终身师之”、“文场之帅”这样的词来形容。 能让陛下学习他,他实在是愧不敢当。 总是乐颠颠去看张九龄的李隆基也不大好意思。 怎么回事,天幕不背刺他了,改行戳他的心思? 不管是羞愤的红,还是害羞的红,天幕一定要让他的脸红起来是吗? 李隆基:目移。 我没有总是看张九龄嗷,可不是我看的他。 【张九龄体弱,按道理,他精神头应该不会太好。但恰恰相反,张九龄的精神实在太好了,好到熬过大夜第二天也能精神抖擞地去上朝。唐代的早朝时间大概是我们现在的五点多,百官去上朝肯定要提前准备,起床的时间只会比五点早,不会比五点晚。】 【所以在等待上朝的时候,大臣们总会面带疲态,严重些的还会打哈欠。但张九龄不一样,无论他昨天晚上处理政务到多晚,第二天上朝的时候他依旧是精神抖擞,像是喝了兴奋剂一样,让人看着就神清气爽。】 【这样意气风发的人谁看着不喜欢呢?李隆基也喜欢啊,他自己也觉得上朝的时间实在太早,他也困。打哈欠是传染的,认真工作也是传染的,李隆基觉得自己看到张九龄精神奕奕的模样,也就有了精神头。他说:“朕每见九龄,使我精神顿生。”】 [我去,古代上朝那么早?五点就上朝?] [哈哈哈哈,原来古代人有古代人的早八。] [胡说,那怎么能是早八,那是早五。] [怪不得古人死的快,起这么早谁顶得住啊。] [张九龄真乃神人,他是怎么做到起这么早还那么有精神啊?] [我每天早八困得跟狗一样。] [希望张九龄永远在朝堂,李隆基能不能好好工作就看他了。] 这话不仅说出了李隆基的心声,也说出了百官的心声。 他们不仅仅把张九龄当成自己提神醒脑的猫薄荷,他们也好奇啊,好奇为什么张公体弱但每日依旧精神抖擞的模样。 他们一个个威武雄壮的,每天早上早起,看起来马上就快嗝屁了。 人与儿的差距实在是大啊。 上天给了他们魁梧的身躯,却没有给他们一个和身体匹配的精神。 【如果把张九龄和李林甫拿来对比,这两个人像是完全相反的人。李林甫是贵族的身份,布衣的脾性,张九龄是布衣的身份,贵族的脾性。要说张九龄有什么缺点,那就是有些眼高于顶,过于自负了。】 【联想他的人生经历,他的脾气其实不难理解。他生在文化荒漠地区,那地方那么多年来就出了这么一个天才,自然是被众星捧月一样对待着。在考中之后步入官场,又得到张说这样的一个大官一路的保驾护航。而且大多数的文人多少都有点自负的性格,张九龄也不例外。】 【他自负的最大表现是看不起“布衣先生”李林甫,他看不上这个人,最后也是栽在了这个人的手里。】 张九龄认真了起来。 天幕终于说到了重点。 自负是他的缺点,他当然承认,也不会有任何被戳穿的羞耻情绪。 张公在去世之前就多次嘱咐他小心李林甫。 有天幕说出的结局,加上张公的耳提面命,他自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李林甫也认真了。 他把刚刚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的脸给丢掉,开始认真听天幕说的话。 快让他听听,到底是怎么把张九龄搞下台,他学习学习天幕里的自己是怎么做的。 【张九龄和李林甫都是宰相,谁的地位更高一点呢,是张九龄。这点李林甫也明白,他甚至把李隆基对张九龄的喜欢看的清清楚楚。所有早期的时候,李林甫并不和张九龄产生什么冲突。】 【李林甫一直在等机会,等李隆基对张九龄逐渐转变态度的机会。可能有人要问了,李隆基不是很喜欢张九龄的文采吗?李隆基还喜欢张九龄的气质,只要他的文采和气质一直不变,不就能一直得到李隆基的喜欢吗?】 【话不是这样讲的,容貌和文采当然不是变量,但帝王之心难测,李隆基的心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他坐在皇帝位置上的年限逐渐增长,他的享乐之心也在逐渐攀升。】 【之前讲到,在封禅后第四年,也就是开元十七年的时候,李隆基把自己的生日定成了全国性的节日,取名“千秋节”。每在千秋节的时候,文武百官在给李隆基送寿礼的时候,会额外送铜镜,这铜镜被称为金镜。这是个几年如一日,从未变过的传统,但是在张九龄看来,这个传统就相当不顺眼了。】 【当时的宰相张说没有反对,但是张九龄当了宰相之后,他看到了李隆基的变化,并因为这样的变化而担忧。不理朝政,爱好奢靡怎么能行呢?于是张九龄在这个铜镜上做文章了。】 【开元二十四年,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千秋节,李隆基迎来了他的生日。早在好几个月前,百官就开始在镜子上花心思,想着送出一个最特别的镜子。于是在这一天,各式各样,带着各种奇思妙想的镜子送到了李隆基的手里。但张九龄不一样,他没有送镜子,他编了一个《千秋金镜录》。】 【这个《千秋金镜录》里将各种各样兴国亡国的例子编撰进去,主要表达的只有一个中心思想,那就是认真治理国家才能够长久兴盛,奢靡享乐只能导致国家灭亡。张九龄实在是用心良苦,在李隆基的生日都不忘劝谏。】 【这样一份用心良苦的生日礼物李隆基会喜欢吗?】 龙椅上的李隆基瑟瑟发抖。 一整本书的谏言,光是听起来就要掉不少头发的样子,更别说是全书通读了。 张九龄他确实文采飞扬,也的确写得一手好文章,他十分喜欢张九龄的才情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但是喜欢不是这样的喜欢法啊…… 李隆基摸摸头发,感觉不仅发量稀薄,脑子也不转圈了。 那个什么《千秋金镜录》究竟有多厚?他要看多久?张九龄会提问吗?如果不看会被他发现吗? 张九龄要是发现了他不看这本书,会不会再次上谏啊? 会用那种很失望的眼神看着他吗? 是单单张九龄用那种很失望的眼神看着他,还是所有人都用那种很失望的眼神看着他呢? 张九龄觉得天幕讲到了点子。 《千秋金镜录》! 这真的一个不错的生辰礼物啊。 天幕里的自己也太聪明的吧?怎么会想到这样美妙的办法来劝谏呢? 在这样重大节日唤醒陛下沉睡的心灵,让陛下从奢靡享乐之中苏醒,为这个《千秋金镜录》感动,并走向明君正途。 这传出去,想必也是一段能记在史册的佳话吧。 这佳话一定会长久流传下去! 张九龄已经开始分析送《千秋金镜录》给李隆基的可行性了。 并且他开始用一种询问且期待的眼神看着李隆基:陛下您会喜欢的对吗? [哈哈哈哈,李隆基会喜欢吗?他当然不喜欢啦!] [现在的李隆基只想享受,什么《千秋金镜录》,都撕掉。] [李隆基不仅不喜欢《千秋金镜录》,他马上也要不喜欢张九龄喽。] [啧,从喜欢到不喜欢,只需要一本《千秋金镜录》。] [知道李林甫为什么能当十九年的宰相吗?因为他不送《千秋金镜录》。] 李隆基急了,想伸手一拳挥走一条弹幕。 说什么瞎话呢? 谁不喜欢,谁要把这《千秋金镜录》撕掉,他才没有1 天幕知不知道自己被那么多的人看着啊? 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 这样的话被大臣听了,明天他的案上又得多多少本折子呦。 真要命,天幕不批折子,天幕不知道这其中的心酸苦楚啊。 且他的好爱卿怎么能和李林甫那个口蜜腹剑的人相比呢? 就是因为李林甫他不送这种《千秋金镜录》,才让他在耽于享乐的路上越走越远。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两只眼睛睿智着呢,不要想着蒙蔽他。 “李隆基会喜欢吗?他当然不喜欢啦。” 张九龄眼神里的光散去一半,但依旧执着看着李隆基。 他们说的都是假的,陛下您会喜欢的对吗? 我不相信后人说的话,我只相信陛下您说的话! 李隆基被予以这样的信任,一种责任感与使命感油然而生,他哪里敢说自己不喜欢,他只觉得此刻若是回答了不喜欢,那就会成为被唾骂的千古罪人。 事情就是那么严重。 李隆基在自认为不能辜负张九龄的这份信任,他坐直了身子,斩钉截铁:“这样的生辰礼,朕很喜欢!” 张九龄满意了,一副我就知道一定如此的模样。 现在的陛下很能听进去劝,谏言这种东西,知道了是为江山社稷好之后,就会越来越喜欢听的。 于是百官的眼睛和张九龄一样,亮晶晶的。 他们听到了什么,他们听到了陛下喜欢! 虽然现在的陛下没有将自己的生辰定为千秋节,但陛下总是要过生辰的。 封禅之后陛下不是还规定了寿礼不该超过多少银钱吗? 这种《千秋金镜录》甚至不需要花钱! 不仅不需要花钱,还能根据这册子的薄厚和里面的事例,来彰显自己的用心程度。 好寿礼啊,到底是张公明智。 他们以后也要送这种东西! 于是在这次天幕过后,百官齐送《千秋金镜录》代替天幕之中的金镜,成了百官必送的寿礼,这甚至变成了一个不成文的习俗长久流传了下去,也算是简陋寿辰之中的一大盛观了。 【李隆基肯定不喜欢。张九龄送这礼物是劝谏用的,是给他添堵来了。来看看张九龄都说了什么添堵的话吧。张九龄跟李隆基说:“普通的镜子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模样,看镜子能正衣冠,但是读历史能知兴替,我写的这《千秋金镜录》里面,全都是国家兴亡的道理,希望陛下能好好研读。”】 【李隆基这个时候已经不再是年轻的他了,他现在已经五十多岁啦,哪里还能听得这种话。他不仅不觉得自己享乐是衰亡之相,甚至觉得国家已经被他治理的井井有条,他还觉得张九龄现在和他说这些话真是下头,好感全败光了。】 上一秒说着“朕十分喜欢”的李隆基,就在这一秒被啪啪打脸。 他忙不迭看向张九龄。 果然,张九龄的眼中不复之前的光彩。 李隆基心里急啊,快看看他的好爱卿,大病初愈坚持来上朝,站了那么久了,脸色越来越白,现在听了天幕的话更是摇摇欲坠。 “真是下头。” “好感全败光了。” 他怎么能和柔弱的张爱卿说这样的话呢! 张爱卿给了他那样的期待和信任,他如何能这样辜负。 李隆基看着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直腰背竭力站好的张九龄,开始自责起来。 他真该死啊。 第73章 (视频) 李隆基心虚:我才不怕妖怪! 李林甫觉得自己白听了。 天幕刚刚说的话对他一点帮助都没有。 天幕说, 张九龄给陛下送了个《千秋金镜录》,惹得陛下厌烦了他。 但现在陛下他根本不是厌恶臣子上谏的模样,如何会厌恶张九龄给他送《千秋金镜录》。 陛下甚至反驳了天幕的话, 直接了当告诉张九龄,也是告诉大殿内的所有朝臣,他喜欢这个《千秋金镜录》。 陛下是用这样的方式让所有人明白, 他和天幕中的那个陛下已然不同了。 所以依照现在的情况, 怎么看张九龄都不像会失宠的样子啊。 李林甫叹息。 要不, 学学张九龄? 就是坐不到更高的位置, 至少也会比宇文融这货爬的高吧。 【爱和不爱就在皇帝的一念之间。李隆基宠爱武惠妃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后来会出现一个更得他喜欢的杨贵妃。张九龄也是如此, 在他得宠的时候, 他自然没有设想过自己失宠的那一天。】 闭目小憩的武惠妃睁开了眼。 自上次天幕结束后,她一向懒散的眼睛有了些许色彩。 杨贵妃……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未来的杨贵妃是她的儿媳,在她死后, 陛下把杨贵妃当成了自己的替身。 想了又想,武惠妃讥讽一笑。 帝王之爱真是可笑。 至于这个儿媳…… 依照陛下对她的宠爱, 这个儿媳一定是她自己选的, 能得她的青眼, 被选为她的儿媳, 想来是不可能差的。 不仅不差, 说不准还跟自己的儿子两情相悦。 陛下这是干了抢子之妻的事情。 武惠妃边想着, 边觉得腹中刚吃的糕点在往上翻涌。 一些骂人的话到了嘴边, 又生生被她咽了下去。 她现在可没死呢, 抢她的儿媳, 是要在她的面前跟她的儿媳你侬我侬卿卿我我? 现在不仅仅陛下知道的天幕,她也知道了天幕,这一回她不可能再让杨贵妃进宫。 武惠妃喝了几口茶,最终把胸口那种不适的感觉给压了下去。 究竟是哪个儿子的媳妇呢…… 她现在的儿子可都还没有媳妇,一切都还来得及。 【李隆基开始逐渐疏远张九龄了,张九龄自然感受到了。皇帝的宠爱不再,他自然要找回这份宠爱。收拾好自己难过失落的情绪,张九龄开始试着重新挽回李隆基的心。】 【但张九龄的性格放在了那里,他注定不会变成现在的李隆基所喜欢的模样。李隆基对张九龄的疏远,不仅仅是张九龄本人感受到,李林甫也感觉到了,他知道,自己出手的机会来了!】 [感觉张九龄惨兮兮的。] [完了呀,李林甫这指定要说张九龄的坏话了。] [让我听听,是怎么个事儿?] 李林甫也十分期待这部分的内容,他拉长了自己的耳朵:让我看看,是怎么个事儿? 或许在这部分的天幕中,可以找到自己的出路。 李林甫明显提高了注意力,宇文融哪里能没看到。 他也跟着一起提高了注意力,甚至往前小小挪了两步,站在了李林甫的前面。 让他也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他宇文融不是这件事情的主人公之一,但是让他摸清楚李林甫是怎么爬上去的,他一定会在紧要关头拉住李林甫的脚。 他爬不上去,李林甫也不要想好过! 【开元二十四年的“返都事件”拉开了张九龄和李林甫政治斗争的帷幕。】 【唐朝长安粮食不足,将洛阳的粮食运往长安,这其中花费的成本相当之大。既然把粮食动很麻烦,那就人动好了。粮食是死的,人是活的。于是在长安粮食不够吃的时候,为了节省粮食留给百姓,李隆基会带着政治班子一起去东都洛阳办公。】 【开元二十四年又闹了饥荒,十月的时候,李隆基在洛阳,此时饥荒尚未结束,但李隆基已经打算回长安了。】 【因为东都皇城里有妖怪了,关于闹妖怪的细节,和这究竟是什么妖怪,史书上没有记载,但这妖怪闹得整个皇城的人都心慌。李隆基对皇城有妖怪这件事深信不疑,整日担心忧惧,所以尽管饥荒没过,他也准备回长安了。】 [哈哈哈哈,李隆基怕鬼。] [胆小如鼠李隆基。] [李隆基:这个破地方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怎么会闹得那么严重啊,是不是有人在作怪?] [这个史书上没有记载,是不是有人作怪我们现在也不知道了。] [真想告诉李隆基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妖怪的。] “闹妖怪”这个词在天幕上刚出现,李隆基就浑身紧绷了起来。 妖怪,什么妖怪,皇城里怎么会有妖怪呢? 如果有妖怪,那会不会有鬼啊。 想到了鬼,李隆基的脸色越发不对劲了。 高力士在一旁注意到李隆基的紧张状态,在后面小声提醒。 他顾忌到了李隆基的面子,声音小到只有李隆基一个人能听到:“陛下,是东都闹妖怪,我们现在在西都呢。” 李隆基摸了摸自己屁股下的龙椅,心神因为这句话稳定了不少。 是的没错,闹妖怪的是洛阳,不是他现在所在的长安。 李隆基偷偷吁了一口气,悄悄把脑袋上的汗给擦干净,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本正经,正襟危坐。 谁能想到呢,堂堂天子,九五之尊,居然怕鬼。 李隆基严守这个秘密,假装胆子很大的模样。 “哈哈哈哈,李隆基怕鬼。” “胆小如鼠李隆基。” 胡说,不要讲这些瞎话,他才不怕鬼。 “真想告诉李隆基这世界上是没有妖怪的。” 没有妖怪? 李隆基摇头,不信。 但是,若是为了一己私欲,不管灾荒,执意回长安,这否太任性了些? 不太好吧? 【这样的大事李隆基肯定不会单独一个人就决定了,他虽然想回长安,但是他还得跟自己的大臣们商量一下。于是李隆基把当时的三个宰相都叫来了,这三个宰相是张九龄,裴耀卿,还有李林甫。】 【李隆基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后,张九龄和裴耀卿持反对意见,这两个人中,又以张九龄反对尤为激烈。张九龄认为,现在正是秋天,百姓都忙着收割粮食庄稼,本来长安的粮食就不够吃了,还要选在这个时候回长安,这不是摆明了扰民?最好还是在洛阳待到冬天再回去吧。】 【裴耀卿跟着一起点头,表示自己和张九龄的是持同样的观点。李隆基不高兴了,让他等百姓收割完庄稼,那妖怪万一在庄稼收割结束之前就把他吃掉这怎么办?玩归玩闹归闹,不要拿他的性命开玩笑啊。百姓的命是命,他李隆基的命就不是命了?】 【但因为两个宰相都是反对的,所以当时李隆基没敢说什么。张九龄和裴耀卿以为陛下这是打消了回长安的想法,不觉得有什么异常的,所以也就先后离开了。】 【对回京这件事,李林甫是什么态度呢?张九龄和裴耀卿在的时候,他是没有发表意见的,等于在李隆基回京这件事上投了个弃权票。但是等到这两个人离开后,他就开始说话了。】 [李林甫他搞小动作!] [因为怕妖怪把自己吃掉就不管农忙农险,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隆基的骚操作一向很多。] [可能等到博主讲到后面,我能看到李隆基更多的骚操作。] [说不准妖怪就是李隆基的一个借口呢?] [是啊,怎么别人不害怕,就他害怕。] 听到这话,张九龄脸上带着几分不赞许的表情。 且不说闹鬼一事是真是假,就陛下不管农忙,执意扰民他就是不赞同的。 更离谱的是,既然陛下把他们宰相召集在一起,有意见也该是当场就说,有问题,说出问题,才能解决问题。 陛下这是打算闷声憋一个大招,等到上朝的时候再把决定回京的事情说出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李隆基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 “说不准妖怪就是李隆基的一个借口。” 他怎么会拿自己害怕的事情当借口呢? “怎么别人不害怕,就他害怕。” 李隆基心里苦,他是真的害怕啊。 现在好了,不承认他害怕妖怪,他就像个不明事理的昏君一般。 承认自己害怕,那确实……非常没有做皇帝的面子。 李隆基准备把锅甩出去。 天幕说了,世界上是没有妖怪和鬼的存在的。 那东都闹妖怪是因为什么?谁在搞鬼? 是不是有刁民想要谋害朕?! 李林甫更着急了。 天幕怎么卡在了这里,说话啊,张开嘴巴说话啊? 他究竟说了什么?能让陛下转变心意,不喜欢张九龄,而更喜欢他呢? 【张九龄和裴耀卿迈着大步,昂首挺胸离开了。李林甫假装随着他们两个人一起走,实际上装作一瘸一拐的模样,走的很慢。】 【李林甫边走边嘀咕:“东都和西都都是陛下的,陛下往返于两个皇宫之间,就像是往返在自己的两个家中一样。从这个家回到那个家去,哪里需要选择时候才能出发。”】 【在李林甫一瘸一拐的时候,李隆基就知道他有什么话要讲,没想到他除了张九龄这个只会跟他对着干,惹他心烦的宰相之外,还有李林甫这样体谅他的宰相!李林甫这嘀咕可以说是嘀咕到了李隆基的心坎上了。于是李隆基伸手把李林甫召回来问:“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李林甫不仅把刚刚说的话重复说了一便,还提出了扰民的解决办法。李林甫说:“如果在路上耽误了百姓收庄稼,免除他们的赋税以表补偿就好了,陛下想回自己的家还需要问别人的建议吗?我建议,陛下现在就给相关的部门下命令,明天就回家!”】 【于是在李隆基对张九龄逐渐不满的时候,李林甫在李隆基心里的地位逐渐攀升了起来。张九龄脾气臭说话不好听,还总是要跟他对着干,但李林甫就不一样了,李林甫脾气好,说话好听,还愿意事事顺着他,他喜欢李林甫。】 李林甫沉默了。 感觉这个方法也是行不通的样子。 天幕所说的“口蜜腹剑”原来是这个意思。 天幕没冤枉他。 但在现在局势已经变了,陛下对这种甜言蜜语的戒备心相当之高。 且不仅仅于此,朝廷之上那么多虎视眈眈的谏官,等着抓陛下的错处,他们不仅要抓陛下的错处,他们还要抓朝臣的错误。 他们那么多双眼睛天天擦的雪亮,没什么事就在找那些“妖言惑众”试图迷惑陛下的害群之马。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要是真的像天幕说的那样做,那就是把自己的小辫子露出来等着别人薅。 李林甫转头看了一眼宇文融。 就比如这个看起来脑子不灵光的二傻子,就在等着他犯错。 李林甫表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心里却在深深叹息。 知道了怎么得陛下欢心又有什么用。 顺着陛下的心意说话,这招在天幕里有用,在现实里可一点用都没有啊。 宇文融的视线简直黏在的李林甫的身上。 他的意思相当明显了,说啊,你按照天幕的话说给陛下听,哄陛下开心啊。 你敢说我就干谏死你。 李隆基看了看天幕,又看了看李林甫,感觉不错很好。 给出解决办法,还能让他早早离开洛阳回到长安,谁愿意跟那群妖怪待在一起。 李林甫真会说话啊。 “东都和西都都是陛下的。” “往返于陛下的两个家中。” 是啊,都是他的。 不仅仅长安和洛阳都是他的,这整个天下都是他李隆基的! 李隆基甚至对李林甫放下了几分心防,只觉的面前乖巧老实的臣子甚好。 说话好听,事办的也漂亮。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啊。] [可惜道理谁都懂,但是大家都爱听好听的话。] [李隆基能是“大家”吗?他是皇帝啊,大家爱听,他不能听啊。] [李林甫就是这样一步一步闭塞言路的。] “就是这样一步一步闭塞言路的。” 这话把又有几分飘的李隆基给扯下来了。 李隆基想邦邦给自己两拳。 你冷静一点,安史之乱啊,你忘啦? 你怎么敢飘的啊? 李隆基想想自己如果一步步踏上天幕所说的轨迹,会招致怎样的骂名,他瞬间清醒了。 天幕的话简直提神醒脑。 他后怕看了眼李林甫,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幸好有天幕的提醒,不然他该走在犯错的边缘了。 至于怕妖怪怕鬼…… 李隆基往后坐了坐,被自己的大龙椅包围的感觉相当有安全感。 他胆子很大! 从今天起,他,李隆基,就不再怕鬼了! 天幕说的,世界上本没有鬼。 他相信天幕。 或许真的是有人在搞鬼呢? 谁是从这个回京时间中得到了最大的利益呢? 李林甫! 李隆基的屁股又往自己的大龙椅后挪了挪,看着李林甫的眼神也带着几分质疑。 或许也有一种可能,是他自己想回长安来…… 李隆基惴惴不安开始考虑自己一手策划回京事件的可能性。 李隆基心虚又正直。 心虚的是,长安确实更舒适一些,他贪图享乐还真说不定。 正直的是,他在谴责这样的行为,他可以拿砖头,把天幕里的那个李隆基一板砖敲死。 张九龄本也不确定陛下的态度。 若陛下日后依旧如天幕所说的一般公私不分,他依然会选择上谏。 他的每一次谏言,都没有考虑过保全自己的这个可能性。 更何况他已经知道大唐于安史之乱彻底没落,他身为宰相,就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张九龄往高位上的李隆基看去,只见李隆基目光灼灼,质疑地看着李林甫,完全没有一丝被蛊惑的样子。 张九龄满意了。 陛下如此,他应当放心了。 【刚刚我们说的这件事,只是李林甫扳倒张九龄的第一个机会。很快,他的第二个机会来了。】 【这个时间被称为牛仙客事件。】 此时远在边境的河西节度使牛仙客猛地抬头,看向了天幕。 什么牛仙客事件,天幕说的那个牛仙客是他吗? 他怎么会扯到这两尊大神的政治斗争里啊? 牛仙客带着几分惶恐。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张公和李公斗法,他会不会在他们的斗法里,被波及到连渣都不剩下啊? 【牛仙客原本是边陲小吏,他工作勤勤恳恳,十分认真,经过自己的努力和萧嵩的提拔,做到了河西节度使的位置,再后来,他被调任到朔方之后,接他班的新任河西节度使因为他的政绩,对他大加赞扬,写了长长的奏折呈给李隆基,里面全是夸牛仙客的话。】 萧嵩摸着自己的大胡子,想起了牛仙客的为人,点点头。 他的大胡子跟着他的脑袋一起抖。 这是个有才之人,可堪重用。 李隆基认认真真在笔记上写:牛—仙—客— 先不管他是怎么参与到李林甫和张九龄的斗争之中,工作勤恳干出政绩,就是好官儿。 萧嵩点头了呢,他看着了。 【接任牛仙客位置的节度使本想着,牛仙客是平级调动,没有升职,想必政绩也是平平无奇。可他打开牛仙客留下的仓库,下巴差点合不上。先不说成堆的粮食够吃好几年,光是排列整齐的大量兵器就把他看傻了眼。有这样的政绩,这简直就是大唐的楷模啊,于是他一纸奏章送去了长安,把牛仙客的政绩完完整整告诉了李隆基。】 【李隆基高兴坏了。其他边关的节度使天天跟他哭穷,带兵打仗的就没有一个不跟他说自己十分困难的。谁不困难,他也困难啊。一次两次拨款这没什么,总拨款这简直就像是在割他的肉。牛仙客不一样啊,他用着和其他节度使一样的物资,却能把自己的地方治理的如此之好,这简直是众人的榜样。】 【李隆基也不傻,不会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所以他亲自派人到河西去看了。这一看更是吓了一跳,牛仙客干出的政绩完全比写出来的还要多,军事财政两手抓,牛仙客这是奇才啊。】 【于是李隆基准备给牛仙客一些奖赏。】 [这不是挺正常的嘛。] [是啊,难道张九龄反对了吗。] [有这样的人才当然要好好用啦。] 天幕的一番话让李隆基热血沸腾的。 军事财政两手抓的人才啊,这到哪去找。 你说说这天幕,知道他缺人才,闻着味就给他送来了。 经过天幕的讲述,李隆基对这个牛仙客更是满意了。 他在笔记上标注重点符号,准备等天幕结束,就派人去瞧瞧此人如何。 【说到牛仙客,值得提一嘴的是,和籴法是他提出来并进行推行的。李隆基之所以要长安和洛阳两地跑,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运输粮食实在是一件耗费人力物力的一件事情,所以长安时有饥荒。但牛仙客提出的和籴法彻底解决了长安的饥荒问题,江淮漕运的运输负荷也因此大大减轻。】 李隆基站起来了。 他听到了什么?他耳朵没坏吧? “彻底解决了长安的饥荒问题。” 长安的饥荒问题是可以被彻底解决的?! 李隆基简直想尖叫。 可惜牛仙客现在远在河西,他如果就在这大殿,他一定要当场拥抱他! 牛仙客要是解决了粮食问题,他就不用去洛阳了。 那么洛阳不管是闹鬼还是闹妖怪,都不会再把他吓着了! 此时的牛仙客在李隆基心里宛若一身正气的天神降临,这就是被派来解救他的吧? 一直把自己缩在大大龙椅里的李隆基敢做出来了。 一直放在他心口,坠的他心慌的粮食短缺问题,即将被解决了。 他刚知道洛阳皇宫可能有妖怪,困恼于下次饥荒还是要去洛阳,这个问题就被解决了。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 李隆基高兴极了。 和籴法好啊! 他当即挥手招来人去找牛仙客。 “让牛仙客进京面圣!我得问问这个和籴法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办法。” 远在河西的牛仙客心快蹦出嗓子眼了。 这是吓的。 他的确在勤勤恳恳搞政绩,但是现在,河西的仓库里没有成堆的米,没有排列整齐的兵器。 而且这个和籴法究竟是个什么法啊? 怎么会解决长安粮食短缺的问题呢? 现在的牛仙客只觉得脑袋空空。 知识呢,有关和籴法的知识呢,这不是他想出来的吗,知识怎么不进脑子啊? 有没有灵光一闪,给他闪一下子。 牛仙客在确定此时脑袋的确想不出任何解决粮食短缺问题的办法之后,虔诚看着天幕,许愿。 但愿陛下不会听风就是雨,让他现在就搞一个和籴法出来。 第74章 (视频) 高傲如张九龄,他低头了 【牛仙客做出了这样厉害的政绩, 简直能当众人的表率。李隆基当即就表示,赏,一定要赏。他准备给牛仙客什么样的奖赏呢, 他打算让牛仙客当个尚书。】 【张九龄拒绝了。张九龄认为尚书这个职位自从唐朝开始,就只有那些担任过宰相,或者是德高望重, 贤名远播的人来坐, 牛仙客是个小吏出身, 且刚刚做出政绩, 还是崭露头角的阶段,甚至朝堂之上许多人都还不认识牛仙客,他哪里能坐稳尚书的位置呢。】 [张九龄这么说, 也有道理。] [李隆基想给赏赐, 也不是不行。] [各退一步不好嘛,不给那么高的赏赐不就好了。] 李隆基本觉得尚书这个赏赐听起来不错,但是在天幕的提醒下,又开始斟酌, 是不是的确有些不大妥当了。 资历尚浅,确实是牛仙客的短板。 要硬是把他提拔到尚书的位置, 不是说不行, 只是有些难以服众。 【李隆基原本就因为回京事件对张九龄不满了, 现在因为张九龄的反对, 更是没什么好心情。但是张九龄到底还是他自己选出来的宰相, 李隆基想着, 那要是尚书不行, 给个爵位可以了吧?所以他又问张九龄:“给牛仙客封爵加采邑呢?这总行了吧?”】 【张九龄依然觉得这个赏赐太过了。于是在李隆基本就憋着一肚子气的时候, 耿直的张九龄又怼了他:“陛下这个赏赐也十分不合理。封爵这封的都是有特大功绩的能臣, 牛仙客储存粮食,发展经济,搞好军事,这都是他职务所在,是他分内应当做的事情,不能因为别人没有干好自己的本质工作,而牛仙客做到了,就给了他额外的奖赏。”最后张九龄真诚建议:“陛下要是实在想赏赐,给金帛之类的钱财之物就可以了。”】 [确实啊,牛仙客再怎么说都只是做的本职工作,赏爵有点过分吧。] [之前那个至极提拔到尚书就离谱。] [不太懂官僚制度,但是我觉得李隆基做的不对。] [可能是对李隆基的印象太差了吧。] 李隆基已经变得和从前大不相同了,他现在已经能听进去群众意见,并且把愿意把群众意见给落实。 赏金帛,很合理。 牛仙客资历尚浅,且这样的赏赐没有先例。 最重要的是,张九龄说的对,牛仙客只是干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不知道天幕里的自己能不能听进劝。 李隆基惴惴不安,他总觉得天幕里的自己可没那么听话。 看起来就欠收拾的样子。 张九龄也开始在反思。 牛仙客他小吏出身,又没什么文化,若果没有天幕的提醒,自己或许真的会看不起他…… 张九龄谨记张说多封书信的教诲,放下高傲,摆正立场。 不要小瞧了李林甫,也不要小瞧了任何一个没有文化的人。 【李隆基完全被张九龄的话噎死了。这回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李隆基是彻底生气了。到底他是皇上,还是张九龄是皇上,实在不行这位置张九龄来坐吧?怎么大事小事都要来反驳他呢?顺着他的意思不行吗?这下李隆基对张九龄的厌倦到达了顶峰。】 【要知道,夫妻之间闹矛盾,就是另一个人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了。这个道理放在李隆基和张九龄的身上也同样适用。在李隆基对张九龄厌烦至极的时候,李林甫又逮住了这绝佳的机会了。】 李隆基看着李林甫,怒目而视。 又是你。 【他又用上了之前回京事件的招数,小声嘀咕。在张九龄还在大殿跟李隆基对话的时候,李林甫一言不发。等到李隆基和张九龄闹到不欢而散,张九龄拂袖离去的手,李林甫从暗处站出来嘀嘀咕咕了。】 【李林甫说:“牛仙客可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啊,就是让他当尚书,那都是绰绰有余了,依我看,这个牛仙客是有宰相之才在身上的。张九龄一介迂腐的书生,拿人家的出身说事,拘泥古法,死板教条,听他的干什么!”】 [说的有点过分。] [李林甫就喜欢背后搞事情。] [我发现他当着张九龄的面,从来不发表什么言论。] [这不就是妥妥的背后挑拨吗?] [本来李隆基和张九龄的君臣感情就已经岌岌可危了,现在好了,被这么一挑拨,更危险了。] 远离长安的牛仙客刚把脸上的虚汗在擦干净,天幕又给他的心脏来了重重一击。 这下他是彻底被吓着了。 “一个难得的人才。” “当尚书那都是绰绰有余。” “有宰相之才在身上的。” 说他是人才他尚且能接受这样的赞美。 说他当尚书那就过分了。 说他当宰相?! 他是不是需要表演一个垂直晕倒才可以表达自己内心的惶恐啊。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在长安却能引起两个大佬为他争吵了。 他这不是引起了李公和张公之间的斗争,他这是引起了张公和陛下之间的斗争啊。 李公他是在张公背后说的这句话,且李公以后是要做宰相的人,张公不会拿他怎么样。 但是他现在才是一个节度使,甚至没有干出天幕所说的那样的政绩出来。 他不会被穿小鞋吧? 牛仙客把自己吓到了,又开始安慰自己。 本着对张九龄人品的相信,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不会的,不会的,张公不是那样的人。 张公正直!公平!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仙人之姿! 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是不会因为天幕的话而迁怒他的。 牛仙客恨不得拿纸笔来写诏书,把刚刚说的彩虹屁都写给张九龄看。 李林甫原本被李隆基注视着,脑袋就十分低沉,现在他的脑袋更低了。 “一介迂腐的书生。” “拘泥古法。” “死板教条。” 我老天,这是他敢说出口的话吗? 天幕里的自己当上了宰相,还因为回京事件得到了陛下的欢心,但是现在的他有什么啊,现在的他什么都没有。 他还坐在这个御史中丞的位置上呢,甚至于陛下对他的疑心因为天幕,一层更比一层重,他怎么敢说这种话? 李林甫小心看了一眼张九龄。 张九龄没有看他。 李林甫内心更没有底了。 天幕的出现真的很烦,打乱了他所有的步伐,他现在像是走在羊肠小道,又像是走在黑漆漆的水里,摸着石头过河。 宇文融在旁边啧啧咂嘴。 “啧,迂腐书生。” 李林甫头皮一紧。 宇文融这声音算不上小。 “啧,拘泥古法。” 声音更大了一点。 现在周围同僚都听到了。 几个人带着不认可的目光看向李林甫。 张公虽然为人古直了些,但也不至于说他迂腐死板吧? 那毕竟是宰相,他能坐在宰相位置,自然是能服众的。 天幕虽然说李林甫是未来宰相,但这不是还没有当上吗。 而且看陛下的表情,以后大约也比较难上位。 “啧,死板教条。” 宇文融声音又提高了,这是奔着让前头的张九龄听到而去的。 李林甫恨不得把宇文融的嘴巴给缝上。 可是让你逮着落井下石的机会了! 让这件事过去不好吗?能不能不要加深张九龄对这件事的注意力了。 不要再提了。 宇文融老神在在揣着手,眉眼间都是小人得志的模样。 就要提就要提就要提。 【李林甫这话又戳在李隆基的心巴上了。李林甫说的话就是他想的话啊!上回回京的时候,李林甫已经在李隆基那里刷了不少的好感度了,这回李林甫的话更是让李隆基对他的好感度直线飙升。于是在张九龄逐渐失宠的时候,李林甫逐渐走到了李隆基视线里。】 【有李林甫这个话,李隆基更是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了。他现在是一身反骨,就是要给牛仙客一个爵位,谁来反对都不好使,尤其是张九龄,他来说话更没有用。于是李隆基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旧事重提,把自己给牛仙客的封赏说了出来。】 【张九龄是那种因为李隆基生气,就放弃自己观点的人吗?他不是,他觉得牛仙客有这样的封赏就是德不配位,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表达了自己反对的意思。】 【李隆基很没有面子,本来没有李林甫的挑拨,他还能勉强听听张九龄说的话,但是有李林甫和他站在了同一展现,李隆基觉得这事他占理,张九龄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张九龄当着朝臣的面驳了他的面子是吧,好,他也要驳了张九龄的面子。】 【李隆基彻底发怒,大手一挥,没给张九龄一丝好脸色:“难道这朝廷之上的每件事,都得你张九龄说了算吗?”】 【张九龄面对盛怒的李隆基,依旧不卑不亢,一身文人风骨:“陛下把我提拔到宰相的位置,是信任我,我不能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在看到不合理的事情,不能一言不发。我坐在宰相的位置,却不说宰相该说的话,那才是真的德不配位。”】 【张九龄的话是站在公理的角度,所以不管是从哪方面,都没办法挑出他这句话的错误。这话李隆基接不下去,但是昨天李林甫的嘀咕给了李隆基灵感。对啊,张九龄不是一直觉得牛仙客是小吏出身没什么文化,所以配不上尚书的位置,也配不上封爵吗?于是李隆基灵光一闪,开始对这个满朝堂最后一个敢说真话的宰相进行人身攻击了。】 【李隆基发功了:“你天天说人家牛仙客小吏出身,卑微至极,难道你张九龄又是出身于什么好的门第吗?”】 [我刚刚还说李林甫过分呢,现在好了,李隆基更过分。] [其实李林甫挑拨归挑拨,只要李隆基不听就好了。] [君不贤只能造成这样的场面。] [安史之乱的罪魁祸首就是李隆基,他一手造成的,就像张九龄失宠,其实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李隆基忙不迭检讨。 是的是的,他要为安史之乱负责任。 他现在已经在改了,他已经在努力了,还有哪里能改正都可以告诉他。 李隆基一边低头认真检讨,一边暗戳戳用锐利的视线看了眼李林甫。 你,也检讨!跟着朕一起检讨! 张九龄乍一听天幕的话,确实愣住了。 陛下,陛下竟然一直是如此想他的吗? 张九龄一张俊脸上难得出现了呆滞的表情,他就用这般模样看着李隆基。 李隆基刚瞪完李林甫,转眼就看到了张九龄这般模样。 哎呦,给他心疼坏了。 这事是他做的不好,他的好爱卿刚大病初愈,简直上朝身子受累也就罢了,他还说了这种伤人心的话。 “朕绝无此想法。” 李隆基安抚道。 【张九龄是彻底心寒了,李隆基居然拿他和牛仙客相比。但张九龄依旧行得端,坐得直,他的出身不是秘密,他也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的出身:“我的确出生于岭南的布衣之家,不是什么贵族,也不在什么书香门第。但我科考得中步入朝廷之后,我为朝廷效力,掌管诰命多年,这才走到了宰相的位置。可牛仙客他如今不过没读过什么书的边疆小吏,陛下怎么能拿他跟我相比呢?陛下如果执意要重用他,也只能让众人不服。”】 【李隆基又被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拿张九龄的出身讽刺张九龄,可张九龄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出身,反而拿资历说事。是啊,刚刚才展示出自己实干能力的牛仙客,怎么能跟现在的张九龄比呢?但暴怒之中的李隆基已经没有理智去思考谁是谁非了,他只知道下自己现在相当讨厌张九龄。于是君臣之间,再次因为争吵闹得不欢而散。】 【哎,他们散归散,但这好机会又被李林甫给逮住了。李林甫又开始对着空气小声说话了:“一个人呐,只要有足够的实干能力,会办事,这不就行了吗?拘泥于这个人的文化水平,才会让真正的人才流失啊。整个大唐都是陛下的,陛下想重用谁,这难道不是陛下说了算的吗?”】 【李隆基经过李林甫“无意间”的提醒,彻底清醒过来。是啊,朕是天子,朕是九五之尊,我想用拿个大臣,还需要得到张九龄的首肯了?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李隆基的腰杆再次挺直了,第二天就封牛仙客为陇西县公,食实封三百户。】 [李隆基有点过分了。] [这和对那种穷了一辈子,但靠着自己的努力过上好生活的人说,你就是一辈子贫苦命有什么区别啊。] [张九龄真惨。] [其实也是因为张九龄不太看得上没文化的人吧?] [李隆基真的有点无理取闹了,跟张九龄说话都没什么逻辑了。] [他想封赏,也得找个好的理由吧。] [感觉他后来只想凸显皇帝权威,不管对错了。] 哎呀哎呀,这是什么话! 李隆基急到浑身都热起来。 他十分焦躁。 想把天幕里的自己扯出来怒骂。 你还敢挺直了腰杆,我现在的这个腰都不敢支棱起来呢,你这个净办糊涂事的还敢站直了。 和张九龄对着干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这是想把最后一个能说上话的忠臣给彻底逼走啊! 代入一下张九龄的视角,李隆基只觉得心寒了。 如果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你李隆基就是个次子,你不配当皇太子,你不配当皇帝。 他只会想把对面的头给锤烂。 看看啊,他都干了什么。 他居然讽刺一个寒门子弟的出身。 张爱卿他最是自傲,他这行为简直就是拿着棍子往他的背上敲。 拿出身说事是什么意思? 现在的牛仙客确实没有办法和张九龄相比,这是不争的事实。 难道只有贵族出身的人,才能给朝廷卖命,才能为皇帝效忠? 这不仅仅是寒了张九龄一人之心,这话更是寒了全天下寒士的心啊。 恍然间,李隆基像是看到了大批有志之士,本欲为大唐效力,但因为听到了他的这句话,而调转头折返回去的画面。 画面之中,李隆基小小的身子追在他们后头,高声呼喊:“回来,你们回来啊!” 回过神的李隆基打了个哆嗦。 张九龄是寒门子弟,那谁是贵族出身? 李隆基深沉望着李林甫。 都是你,挑拨怪! 你害死朕了! 你自己被天幕背刺就算了,朕现在跟你站在一块被后人戳脊梁骨。 【事实上,张九龄是对的,牛仙客后来被调到中央之后,所有的事都听李林甫的,唯唯诺诺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除了那个和籴法,他再也没有干出别的什么政绩了。有些人适合边疆,有些人适合中央,或许牛仙客在边疆才能真正发挥自己价值。】 [啊,原来是这样啊。] [感觉如果不是朝廷有李林甫,牛仙客也不会唯唯诺诺,不过这都是我的猜测。] [要是这样的话,还是把牛仙客放在边疆吧?] [哎,那要是这样,后来节度使手里权力大了,牛仙客得多牛逼轰轰啊。] [再说一遍不要给节度使太多权力,不要放权给他们!李隆基懒死了自己不想干活儿。] 李隆基依旧在认真记笔记。 边记边比照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他没有放权给节度使,他完全没有。 张说尚且还在世的时候,天幕就已经提醒过他了,那篇笔记他现在还能背下来呢。 历史的错误他不会再犯。 绝对不会。 李隆基拿着绝对认真的态度,就差指天发誓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至于这个牛仙客…… 刚刚那些不大清醒的激动兴奋已经渐渐消散,李隆基开始重新评估牛仙客的能力了。 “唯唯诺诺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 “再也没有干出别的政绩……” 牛仙客从惊吓的情绪又跳转到担忧的情绪。 心脏依旧在跳。 他这心脏一天天的,也真是忙的要死。 陛下知道他没干出什么政绩,日后还会对他委以重任吗? 担心了一会后,牛仙客又觉得这种担忧是多余的。 天幕将他捧的太高,他才应该担忧。 现在天幕话锋一转,更像是把飘乎乎的他给拽了下来。 站在实地人就安稳许多。 至于天幕说的,他没有干出别的政绩。 这就交给时间吧。 张公的事情不就证明了天幕所说也并非完全准确吗? 牛仙客没有因为天幕的话沮丧,反而他的斗志更被激起,跃跃欲试想要干出一番政绩给李隆基看看。 他就算走到高位,也该凭自己的真才实干,而不是天幕寥寥两句虚言。 【一向耿直的张九龄会一直这么强硬下去吗?他没有。他之前用一篇《白羽扇赋》以扇子自比。李隆基给他送了一把白毛扇子,张九龄就写道:“当时而用,任物所长。……苟效用之得所,虽杀身而何忌?肃肃白羽,穆如清风,纵秋气之移夺,终感恩于箧中。”】 【这赋的意思是,鸟儿失去了羽毛,做了这把扇子,可扇子只有夏天的时候才能得到主人的使用,而气候一过,扇子就被主人扔进了筐中,看都不看一眼。虽然主人是这样对待扇子的,但是扇子依旧怀着感激之情。这是以扇子自比,尽管恩宠不再,陛下不再重用我,我依然会感念陛下的恩情。】 【李隆基虽然表面上安慰了张九龄一番,但实际上,他确实在逐渐冷落他,这个行为没有因为一篇赋而改变。尽管他曾经非常喜欢张九龄的文采,也爱极了张九龄身上的风骨,但最终,那最喜欢的文采没能挽回帝王恩宠,那一身风骨也成了帝王最厌弃的犟骨。】 【张九龄对李隆基低头了,他会对李林甫低头吗?要知道张九龄是最讨厌的就是李林甫这类没有文化的人。】 【在李隆基想重用李林甫的时候,他就问过张九龄的建议。但当时的张九龄认为,李林甫会成为江山社稷的隐患,因此竭力反对。李隆基没有听他的建议,依旧把李林甫提拔上来。这件事是过去了,但却没有在李林甫的心里过去,这一直是李林甫心里的一根刺。】 【在李林甫没有得到李隆基恩宠,且势力不足的时候,他愿意屈居张九龄之下伏低做小,作出一副什么都顺着张九龄的模样。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现在在李隆基的心中,李林甫和张九龄好像是调转了位置一般,最得宠的是李林甫,而非张九龄。】 【这个时候,李林甫当然不会放过张九龄。】 【而张九龄虽然耿直,但是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他彻底看明白了局势,所以,高傲如他,最终也不得不向李林甫低头了。】 第75章 (视频) 李隆基:嘿嘿又有瓜吃 “在李隆基的心中, 李林甫和张九龄好像是调转了位置一般,最得宠的是李林甫。” “高傲如张九龄,最终也不得不向李林甫低头。” 大殿内, 众人一阵唏嘘。 张公对李公低头? 所有人的视线围着张九龄和李林甫身上打转,所有人都感叹于这惊天的反转。 不仅众人不相信,李林甫本人也是不相信的。 他何德何能能让张九龄对他低头。 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差距甚大, 他现在就是拍马都不能在短时间内赶上张公吧? 宇文融就更不屑了。 他把李林甫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像是在看什么被保护起来的珍惜动物。 假的吧, 就凭李林甫这模样, 他能让张九龄低头? 开什么玩笑。 这货连宰相之位可都还没上去呢。 再说了,张公他一身文人风骨,最不屑干的就是低头攀附之事。 他要是干了这件事, 和张公最讨厌的那群人又有什么区别。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张九龄一身傲骨怎可能会对李林甫低头。 他不相信。 李隆基更多的是质疑。 质疑过后他开始排除现在一些现实因素的影响,单看天幕中自己的性格来分析这件事。 李林甫说不准真的能走到那个位置上。 可怕的是,李林甫谋略诸多都是背着张九龄的,直到事态发展成不可挽回的地步, 张九龄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李隆基再次认识到李林甫这人的不简单。 【曾经张九龄相当看不起李林甫,他不仅在李隆基面前直接否定了李林甫没有这个能力做宰相, 还在大庭广众之下, 说李林甫这个人讨论事情的时候, 说话糊里糊涂, 像是醉汉喝醉了酒一样, 没有任何条理。】 【但曾经的张九龄有多轻视李林甫, 现在就要把腰弯的有多低。形势所迫, 张九龄看到了现在情况的危机。帝王宠爱顷刻间就发生了改变, 而李林甫这只曾经温顺的猫也变成了猛虎, 虎视眈眈看着他。】 【逼不得已,张九龄给李林甫写了一首诗,名叫《咏燕》,一首咏物诗,以燕子自比。“海燕何微渺,乘春亦暂来。岂知泥滓贱,只见玉堂开。绣户时双入,华堂日几回。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 【“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这一句,张九龄可以说把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了,我不过是一只燕子,而你是一只鹰隼,我怎么可能有和你相争的心思呢?张九龄希望能用这种办法,让李林甫放他一马。】 [我的天,这姿态真的低到不能再低了吧?] [完全想象不出张九龄会干这样的事。] [我以为他一身风骨,铁骨铮铮呢。] [看来他这是被逼到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啊。] [也是怪他最开始眼放的太高了,他太看不起李林甫了。] [他要是早有提防之心,也不至于会这样。] 宇文融眼睛睁的大大的。 依旧重复着在李林甫身上扫视的动作。 要不是现在场合不合适,他甚至想围着李林甫转圈圈。 真是奇事了。 天幕上说的那个牛逼轰轰的人物,是李林甫? 可别开玩笑了,这玩笑真是一点都不搞笑。 李林甫对张九龄尚且是不放过的心态,那他对自己得是什么心态? 突然间,宇文融好像长脑子了。 对哦,他这样挑衅李林甫,万一真让他得势了,以后还不得捏死自己啊? 宇文融那放肆的眼神收敛了几分。 依旧在啧啧咂嘴。 真是人不可貌相,他怎么看都没能看出李林甫未来有这样只手遮天的能力。 张九龄带着几分心有余悸。 幸好,幸好他没有忽略天幕之前说的话,他也牢牢将张公的嘱咐给放在了心上。 甚至连那些眼高于顶,看不起没文化之人的心态也逐渐扭转过来。 若他真一丝一毫都不改变,那他的命运也会顺着天幕所说的轨迹一般,一路走到黑。 【只能说张九龄还是太天真了,他身上带着文人的浪漫,也带着浪漫主义所有的远离实际。李林甫他野心太大了,只是一个宰相的位置怎么可能满足他呢?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张九龄的道歉,他要的是张九龄屁股下那首席宰相的位置。】 【所以这首诗并没有发挥任何的作用。李林甫能感觉到李隆基对他的态度越发亲切起来了,他做事也就越发大胆了起来。同时,李林甫还在寻找张九龄身上的错处。这个时候,只要张九龄犯一点错误,都会成为李林甫拉他下马的把柄。】 宇文融现在也只是想想张九龄身边那辅佐宰相的位置,可没敢往首席宰相的位置想。 他眼睛忍不住往李林甫的身上去。 呔!你胆子也太大了,你居然敢想首席宰相的位置! 你也不怕一口吃成一个胖子! 张九龄严肃起来。 李林甫想抓他的把柄,那他究竟有没有什么把柄落在李林甫手里了呢? 如果有,他现在,立刻,马上就改! 李林甫这人实在太过可怕,一丝一毫都不能轻视。 【李林甫是没有在张九龄身上找到什么突破口的,但是他在张九龄阵营里的一个人找到了突破口。曾经的宰相张说十分赏识张九龄,所以在官场上处处提携他,现在张九龄当了宰相,也有自己赏识的人。这个人就是严挺之。】 严挺之惊讶抬起头。 他上天幕了,他被天幕提名了? 现在被天幕提名可不是什么好事。 天幕说起了张公身上没有什么突破口,接着就把他给引了出来。 难道张公身上没有突破口,突破口在他身上? 他给张公拖后腿了? 严挺之现在的心情非常忐忑,这种忐忑更甚于知道自己即将被贬官。 张公如此赏识他,若他干了什么,以至于张公丢了宰相的位置,那实在是天大的罪过。 他跟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小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张九龄讷讷看向严挺之。 他觉得严挺之不错的,文采上佳,无论做什么都能有自己的看法和见解。 难道他身上还有什么他没有看到的缺点吗? 【张九龄有自己赏识的人,李林甫当然也有,李林甫赏识的人叫萧炅。严挺之和萧炅可以说是张九龄和李林甫的翻版。严挺之这个人和张九龄一样,气质卓越,文采斐然,同样的,也有张九龄身上致命的缺点,看不起没文化的人。谁是没文化的人呢?李林甫看好的萧炅。】 此时的萧炅甚至还没有和李林甫结交。 他带着几分水獭一样单纯的眼神,从角落里冒出脑袋。 怎么回事? 怎么还跟他有关系了呢? 他没什么文化,出身也算不上好,在自己的位置做好自己的事情。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参与到张公和李公的政治斗争中啊? 【我们之前说,李林甫闹出一个“弄獐宰相”的笑话。他看好的萧炅也闹出过笑话。某日,朝中有大臣家里办喜事,萧炅和严挺之都在被邀请的行列。筵席未开,众人聚在一起,看书聊天。萧炅也拿了一本《礼记》在翻,他翻就翻吧,读书也不是他的长项,他自己在一边看不要讲话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扬长避短不好吗?但萧炅与众不同,他不仅要看书,他还要读出声来。这一读,就被旁边的严挺之给听到了。】 【严挺之隐约听到萧炅在念“伏猎”,就开始疑惑了,《礼记》这书里难道有讲埋伏打猎的事情?他熟读《礼记》,他怎么不记得这个事啊?于是严挺之就悄悄走到萧炅的背后,去看他读的究竟是什么书。】 【这一看,的确,人家萧炅是在看《礼记》没错,但是他看的内容不是“伏猎”,而是“伏腊”。萧炅把字给认错了。要说严挺之虽然和张九龄像,但他才名不如张九龄,但清高却比张九龄更胜一筹。他看不起萧炅这种没文化的人,自己笑话他还不够,他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笑话萧炅。】 【于是严挺之使坏,又问了一遍萧炅:“你刚刚读的是什么啊?”萧炅傻乎乎的把“伏猎”又重复了一遍。这下所有人都听到了,其他人听到后来问萧炅读的是什么书,萧炅也老老实实告诉别人,他读的是《礼记》,这下哄堂大笑。】 [谁说萧炅像李林甫了啊,他简直是傻的可爱。] [人家问他什么他说什么,好老实啊。] [果然老实人就是被欺负的那个。] [严挺之也没那么像张九龄,张九龄只是看不上没文化的人,但是严挺之不仅自己看不起,还要带着所有人一起嘲笑他。] [感觉放在现在,这样的行为会很下头。] [严挺之真没素质。] [《礼记》我也读不懂啊,不要太苛刻了吧。] [可是《礼记》是之前的必读书目哎,富贵家启蒙后就读那个了,萧炅还是朝廷官员呢,这个字不认识有点过分了。] 小水獭萧炅脸红了。 他两只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希望让面颊上的热度赶紧褪去。 “萧炅还是朝廷官员呢。” “这个字不认识有点过分了。” 他当然也觉得没文化非常不好,可这知识真的不进脑子啊。 他一拿起书就犯困,这怎么办,这没办法。 但现在天幕的背刺真的是让他浑身不舒坦。 这感觉,非常不好。 天幕说的对,他怎么说也是朝廷的官员,把《礼记》都读错了这算怎么回事。 萧炅暗暗握爪。 决定了,这次天幕结束后,就是头悬梁,锥刺股,他都要把《礼记》给通读下来。 以后一定不能闹出这样的丑事,惹得哄堂大笑了。 严挺之的脸也红了。 这是羞红的。 “严挺之不仅自己看不起他,还要带着所有人一起嘲笑他。” “这样的行为会很下头。” “严挺之真没素质。” 他带着几分嘴硬,试图为这种行为辩解。 萧炅他本来就文墨不通,什么不懂还不让别人说了? 在座的哪个不是科举考试出身过五关斩六将,读不通《礼记》难道成了有理的那个? 张九龄有几分不赞同的皱眉了。 李林甫这个人教会了他一个道理。 不要以才学程度来衡量一个人的本领,就像李林甫,他确实没文化,但若没有天幕的出现,现在一切都会按照天幕说的那样发展。 甚至于几年之后,他也许要仰仗李林甫的鼻息而活。 想想这种可能,张九龄浑身不适。 他看着满脸赤红的严挺之,一瞬间,像是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果真,人还是要时时刻刻自省,才能保持长久的清醒。 【严挺之不仅仅拉着所有的人一起笑话萧炅,他还把这件事告诉了张九龄。他跟张九龄说:“这个萧炅太没文化了,这朝堂之上,已经有了个弄獐宰相让人笑话,难道还要多出来一个伏猎侍郎吗?那这朝廷像什么样子。”张九龄也十分不喜欢没文化的人,李林甫当上宰相,他阻止过,但陛下执意让李林甫当宰相,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但是这个萧炅可就不同了,是去是留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所以几天以后,张九龄把萧炅贬到地方去了。】 【很明显,萧炅是李林甫一派的人,张九龄这行为也是在削去李林甫的左膀右臂。但这事确实被李林甫记住了。俗话说打狗都要看主人呢,严挺之这样看不起萧炅,这不是明晃晃看不起李林甫吗?嘲笑萧炅没有文化,不就是嘲笑李林甫没有文化吗?找不到张九龄的错误,难道还找不到严挺之的错误吗?李林甫悄悄记仇了。】 [啊?就因为文化程度不高就贬啦?] [那李林甫肯定要记仇啊,萧炅可是李林甫的人呢。] [太可怕了,最害怕李林甫偷偷干什么了。] [偷偷在李隆基面前说小话,已经让张九龄失去了李隆基的宠爱了。] [这回记仇不会把严挺之跟张九龄一锅端吧?] 李林甫语塞。 他倒也没有天幕说的那样可怕吧? 萧炅一双水獭眼更迷茫了。 啊?这就被贬啦? 那他还要继续努力学习《礼记》吗? 他的脑袋转了个圈,想了想现在的局势。 现在,李公权势肯定是比不上张公的,他要是被张公针对,一定落不到什么好处。 所以还是不要依附李公,保持中立。 然后,好好背《礼记》。 多读书,减少张公对自己的厌恶。 至于…… 至于严挺之。 萧炅拿着手又搓了搓发烫的脸。 惹不起他躲不起还不行吗,被嘲笑的感觉真的非常不好。 【至于严挺之是否知道自己得罪了李林甫呢?这并不重要,因为现在的他完全不把李林甫看在眼里。他就是知道自己得罪李林甫,估计也是一笑置之。所以很快,严挺之又得罪他了。】 【上次是直接得罪萧炅,间接得罪李林甫,这回严挺之彻底把李林甫给惹火了。】 [我说严挺之也挺蠢的。] [真是本事不大还喜欢叫唤。] [感觉他也没有什么能力吧?] [他就是有本事,也没机会施展了,张九龄下台后李林甫上台,他就被贬到地方了。] 严挺之已经开始冒汗了。 先不说现在的张公并不像天幕说的那样护着他,就单看李林甫那看不透神色的眼睛,他就已经肝颤了。 想必天幕里的自己,应该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占据宰相之位十九年的人吧? 能在宰相的位置坐那么久,要说没有一点本事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李林甫他的本事才大着呢。 现在一些事情的走向发生轨迹,仅仅是因为天幕,而不是这些人的躯体里换了个人。 天幕里的李林甫有多厉害,现在站在他不远处的李林甫就有多厉害啊。 把对面的李林甫代入到十九年权相的身份,严挺之彻底慌了。 完了,他肯定被记仇了。 他的名字肯定被李林甫记在了需要偷偷杀掉的名单里了。 【当时李隆基重用边关武将,并且在朝廷上的中心逐渐往李林甫身上倾斜。严挺之是张九龄的人,所以张九龄准备把他提拔为宰相。但是严挺之当宰相这件事想要得到李隆基的认同,肯定是需要三个宰相联名推荐的。张九龄肯定是支持的,裴耀卿也没什么问题,问题就出在李林甫身上。张九龄看不起李林甫,但是他知道严挺之想要当宰相,得疏通好李林甫那里的门路。】 [啊?都闹成这样了张九龄还觉得这关系能疏通啊?] [李林甫可记仇了呢。] [其实这也能看出张九龄他没那么把李林甫放在心上。] [也可能是李林甫伪装的太好了。] 李林甫已经不想说话了。 他伪装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现在天幕已经把他的裤衩都掀飞了,他现在里子是什么样所有人都知道了。 李林甫面无表情,内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所以张九龄嘱咐严挺之,要拜访拜访李林甫,最近跟他走近一些。严挺之他把张九龄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看不起李林甫,也坚决不去拜访他。这把李林甫气坏了,你想到宰相跟我平起平坐,你还不想来讨好我,你等着宰相的位置变成馅饼砸到你头上啊?】 [哈哈哈哈,严挺之绝了,坚决不低头。] [李林甫上台你要遭殃了。] [真的,该低头时就低头吧,李林甫他能力不错的呢。] 严挺之和李林甫双双陷入尴尬。 严挺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师父不要再念了。 李林甫:我这点底子全给抖落出来了,不要再夸他了,这只会引起大家的忌惮,这是捧杀,捧杀! 【李林甫记了这个仇,且蛰伏起来,开始等机会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等到了一起与严挺之有关的刺史贪污案件。】 [严挺之贪污了?] [文人不是最讲究文人风骨的吗?] [之前张说不是也贪污了吗?] [贪污的好像不是严挺之。] [当上官了也就前几年抱着那种为民的朴素愿望了。] 所有人质疑地看着严挺之。 眼神很好懂:你贪污啦? 张九龄更不满了。 但依旧还存有一些对严挺之的信任。 他只是自大了一些,人品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牵涉于贪污案件,也许贪污人并不是他。 李隆基身子也前倾,满大殿寻找严挺之。 高力士贴心为他指出严挺之所站的地方。 严挺之头快埋在胸口了。 他没有贪污啊! 天幕不也说了吗,贪污的人好像不是严挺之。 但是这句弱弱的为严挺之辩解的话,淹没在了一众弹幕之中,可怜到没有人注意它。 但当事人严挺之注意到了,这是证明他清白的小稻草,他得抓住。 天幕接着往下说啊,怎么不说了呢? 现在严挺之是感受到了万众瞩目,被众人质疑的感觉了。 萧炅被所有人盯着嘲笑的感觉,大概也是如此吧? 现在众人只是盯着他,并没有说什么话,所有人嘲笑萧炅的时候,那声音应当是一浪盖过一浪的吧。 他悔改,他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嘲笑萧炅的。 “严挺之也挺蠢的……” “真是本事不大还喜欢叫唤。” “我觉得他也没什么能力吧?” 别骂了别骂了。 严挺之红着一张脸,痛苦接受着天幕和众人的联合背刺。 【当时有个刺史贪污,被抓了起来。这刺史也并不是被冤枉的,每一方调查的结果都是他的的确确贪污了。这件事本来和严挺之是没什么关系的,小小刺史,和身在中央朝廷的严挺之,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关系。】 【但关系出就出在了这个刺史的夫人身上,这个刺史夫人,是严挺之的前妻。史书上并没有记载严挺之为什么休掉这个妻子,但是这个妻子因为现在丈夫入狱,走投无路,求到了严挺之的面前。】 [哎呀,我又兴奋起来了。] [这关系还挺乱啊,前妻的求助?严挺之帮还是不帮啊?] [我错了,我刚刚还以为严挺之贪污呢,我冤枉他了。] [他要牵涉到这个贪污案子里的话,那应该是帮了他前妻的。] [哦呦,还挺重感情。] 文武百官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前妻为了她现任求到了他头上。 这帮还是不帮啊? 李隆基已经捧好了瓜。 嘿嘿,怪开心的呢,又有瓜吃了。 李隆基现在吃自己臣子瓜的姿势已经相当熟练了,他屁股坐在龙椅边边,身子前倾,洗耳恭听的样子。 兴致颇高。 宇文融也不光盯着李林甫看了。 严挺之平日里走路袖子都能甩人脸上,两个眼睛两个鼻孔都得朝天上看去。 他早就觉得严挺之那故作清高的模样不爽了。 看天幕还有严挺之的八卦呢,真不错。 让他看看迂腐书生到底有没有变成绕指柔的可能性。 天幕说有这个可能。 宇文融一双眼睛都是兴奋的精光,摸着下巴打量严挺之。 啧,看不出来啊。 满朝廷和宇文融持相同的观点。 啧,看不出来啊。 严挺之的脸彻底红了。 第76章 (视频) 张九龄也有致命缺点 【严挺之顾念旧情, 在明知道前妻的现任丈夫有罪的情况下,依旧坚持解救他。有时候,人的命运往往就在这一念之间。严挺之一念之差, 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李林甫正愁找不到机会下手,现在机会有了。所以李林甫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隆基,希望能严惩严挺之。】 【严挺之是张九龄的人, 所以在李隆基问张九龄, 应该如何处置严挺之的时候, 张九龄护住了他。张九龄说:“严挺之和这个刺史贪污案没有关系, 贪污的人并非是严挺之,且严挺之的前妻已经跟他没有感情了,这事怎么都怪不到严挺之的头上。”】 【这话李隆基是不信的, 严挺之要是没感情为什么出手相助?他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知道那刺史犯罪了,还要帮他开脱,这简直就是在助纣为虐,要他看严挺之根本没有把大唐的律例给放在眼里。】 严挺之一拍脑门。 要命了。 “助纣为虐。” “没有把大唐的律例放在眼里。” 这两个罪名哪个都不是他能担当的起的。 李公虎视眈眈找他的错处, 他这么会明知错而犯错呢? 难道天幕里的他是真的完完全全没有把李公放在眼里? 看来天幕说李公记仇这件事是真的。 宇文融对李林甫的认识又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不简单啊。 但是也不怪李林甫记仇。 宇文融撇了撇嘴。 严挺之他干的那能叫人事吗? 位置没有李林甫高,能力也没有李林甫出众的, 天天就知道看不起那些没文化的人。 被没文化的人咬一口的滋味不好受吧? 没文化的宇文融难得共情了李林甫。 并且对严挺之表示了不屑。 【不仅严挺之有错, 张九龄也有错。严挺之错在明知刺史有错, 却依旧要帮他解除牢狱之灾。张九龄错在明知严挺之有错, 依然要在李隆基的面前为他开脱。所以李隆基回答张九龄:“虽离乃复有私。”】 【表面意思是说, 严挺之和他的前妻已经离婚了, 但是严挺之依旧有私心。实际这话也是一语双关, 在点张九龄。严挺之有私心, 你张九龄身为宰相偏袒犯错的严挺之, 更是有私心。】 【帝王最忌讳臣子之间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上一个一定要护着自己手下的大臣,姚崇已经是前车之鉴,但很显然,张九龄没有从中吸取教训。所以这个非常小的刺史贪污案,被李隆基的一句话上升为结党营私案,紧接着张九龄就被罢相了,李林甫顺势而上,成了最大的赢家。】 [啧,结党营私,有了在这个罪名政治生涯算是完了。] [姚崇当时就是要保那个贪污的小吏。] [严挺之还是挺糊涂的。] 张九龄明显惊诧了。 天幕说的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 他设想过许多种自己被李林甫扳倒的情境,但被安上“结党营私”的罪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陛下因为严挺之偏私,就延伸到了他偏私。 这其中恐怕也有李林甫的推波助澜。 同时这件事也能说明,那时候的陛下,对他应该已经厌烦疲倦到了顶点了。 严挺之快彻底秃了。 现在好了,他不仅仅和贪污案扯上了关系,还和结党营私案扯上了关系。 牵涉到结党营私,不仅是张公的仕途生涯断送于此,他的官路也断了。 小小的一念之差,造成了如此可怕的后果。 严挺之看着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的李林甫,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李林甫上位了,他和张九龄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文采和实干上。李林甫是现实主义,张九龄是理想主义。理想主义固然有魅力,但是理想主义最致命的缺点也在于脱离实际。】 【历史上对张九龄罢相的评论是,唐朝最后一个贤相下台。这是不争是事实,不可否认,张九龄的确是贤相的标准,但他身上也有脱离实际的致命缺陷。举个例子,张九龄当宰相没对酒的时候,唐朝发生了钱荒,也就是政府铸造的钱不够用了。】 [哈哈哈,这个时候或许李隆基要想起宇文融的好了。] [宇文融没文化,但搞经济是有一套的。] [但宇文融下手太黑,就是贪污也是贪污一个大的。] 宇文融兴奋起来。 不枉他等这么久啊,他就知道后人还是没有忘记他的,看看这不就又讨论起他了? “搞经济有一套的。” 宇文融浑身舒畅,神清气爽。 舒坦!这话听到耳朵里就是舒坦。 “下手太黑,贪污也是贪污一个大的。” 哈,说什么猪话呢,谁贪污了? 他可没贪污,不要什么屎盆子都往他头上扣。 他贪污那都是他当宰相之后的事了,现在他又没当上宰相。 李林甫这虚伪的老好人还在旁边等着揪他的头发呢,他怎么可能露出马脚让他扯。 “李隆基要想起宇文融的好。” 宇文融在心里反复品这句话。 这话就对喽! 这话听起来比所有的话加起来都悦耳动听啊。 宇文融用期待的小眼神看向李隆基,试图在李隆基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准备重用他的意思。 但李隆基忽略掉了宇文融。 李隆基把心思放在了张九龄的身上,张爱卿身上究竟有什么致命的缺点呢? 宇文融一张脸鼓成包子。 能不能看看他,天幕说了,他搞经济很厉害的! 他是经过天幕认可的人才! 张九龄拿出虚心的态度,认真看着天幕。 他的致命缺点在哪里呢?他也很想知道。 他该感谢天幕可以把这些说出来,给他指明一条改正的方向。 【张九龄给出的解决办法是,取消官府铸钱,让所有的百姓一起造钱,自己造钱自己花,这样不就能彻底解决钱不够用的问题了吗?这样的想法就是脱离实际了,像空中楼阁一样,根本无法落实下去。】 [这办法很离谱啊,我上过高中的都知道钱是跟市场密不可分的。] [完了这要闹经济危机了。] [好吧,或许他并不是很适合当宰相。] [就是不考虑市场的因素,光想想百姓造钱只能加大贫富差距。] [有钱人造更多的浅,没有钱的人只会更穷。] 张九龄把天幕的话都记了下来,若有所思。 缺乏实干能力确实是他的缺点,他也在偷偷跟李林甫学了。 一向正直的张九龄难得心虚看了一眼李林甫。 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在偷师。 李林甫站在那里稳如入定的老僧,实际上他在拼凑自己的面具,那在天幕背刺之下,已经稀烂的面具。 老好人的面具还是得扒拉扒拉粘好,放在脸上。 这面具戴久了,不继续戴上是相当难受的。 跟没穿衣服一样。 【当时无论是边防还是社会上,都有着需要解决的矛盾,但是张九龄不仅缺乏实干能力,也没有跟随时代变化,依旧局限于开元初年姚崇留下的不得穷兵黩武的指令,抑制国家军事力量的发展。所以从这方面来看,务实的李林甫更适合国家的需要。】 【然而我们不可忽略的是,张九龄罢相更是因为这时候的李隆基已经完全失去了开元初期勤勉待政的贤明模样了,现在的李隆基逐渐走向昏庸。不懂变通的张九龄他固然有自己的缺点,但他此生直言上谏,从不因为任何人的态度而折弯自己的腰背,他不该有如此结局。张九龄是一心希望开元之初的明君能够回来的。】 【李隆基曾亲自将姚崇请出,把宋璟的的谏言贴在随处可见之地。可现在姚崇已故去十五年之久,那被张贴起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的谏言也不知何时,被李隆基亲手撕掉了。我们悲哀地发现,那个锐意进取,君明臣贤的时代,连同那个帝王一起消失了。】 【《资治通鉴》上评李隆基的几个宰相:“上即位以来,所用之相,姚崇尚通,宋璟尚法,张嘉贞尚吏,张说尚文,李元纮、杜暹尚俭,韩休、张九龄尚直,各其所长也。”可这样百花齐放的□□面在张九龄罢相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李隆基再也没有废寝忘食,只为想出一个合适宰相人选的勤勉模样。自张九龄下台之后,李林甫占据宰相之位十九年。李隆基逐渐闭上了眼睛,堵住了耳朵,他陷在了泰山封禅之时,自己给自己缔造的那场盛世大梦之中。】 李隆基忍不住了,拍桌而起。 污蔑,这完全是污蔑了。 “被张贴起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的谏言,也不知何时被李隆基亲手撕掉了。” 他现在只想回书房把依旧贴的好好的“十要事说”还有宋璟的谏言拿过来给众人看,顺带嘶吼。 “看啊,快看啊,我贴的好好的,我全留着呢!” 那姚崇亲手写下的“十要事说”已经微微泛黄,其中已有少部分不适合目前局势发展的内容,但他依旧会每日都看。 是怀缅,是展望,也是改变未来的决心。 “锐意进取,君明臣贤的时代,连同那个帝王一起消失了。” 老天哝,朝堂众人精神亢奋,加班加点工作,平日的的消遣就是排队给他上谏,这还不够锐意进取吗? 真的要他的头发全部掉光才能算锐意进取吗? 君明臣贤的时代哪里消失了? 明明还在! 张九龄好好的坐在宰相位置上呢,他也时时刻刻提防着李林甫呢,最喜欢上谏的宋璟活着,那韩休看起来也隐有继承宋璟刚直性格的模样,善于理财的宇文融他也用的顺手,那什么节度使手里也没几个大权。 谁不明,谁不贤,大家都多好啊! “连同那个帝王一起消失了。” 李隆基吐血三升。 消失的帝王是谁,是他吗? 李隆基拉长了自己的脖子。 他还在呢!他还没死! 可恨的是后人都看不到现在的画面啊,没有人知道这个时代发生了怎样的改变。 李隆基被拉长的脖子有些酸,他又缩回去。 内心有几分悲戚。 唉,无人能见他如今贤明模样啊。 【张九龄下台了,可以说最后一个能约束李隆基的人也没了。李隆基没有身上的枷锁,撒欢了。之前张九龄不是反对李隆基把牛仙客提拔为尚书,也反对李隆基给牛仙客封爵位。李隆基当时就没听,他给了牛仙客一个爵位。在张九龄罢相没多久,他更叛逆了,他直接把牛仙客放到中央,当尚书了。】 【他干的叛逆事不仅这一件,他还搞了一个大的。在张九龄罢相后第二年,李隆基一口气杀了他三个儿子,也就是我们经常说的杀三子事件。】 [李隆基酿成的冤案+1。] [李隆基人都老了还那么叛逆。] [我想过他叛逆,没想过他这么叛逆。] [可见张九龄是对李隆基是有约束作用的。] [张九龄在李隆基他不敢放肆啊。] 李隆基的内心还回想着他刚刚的那句:无人能见他如今贤明模样啊…… 如今贤明模样…… 李隆基也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了,他正襟危坐严肃起来。 杀三子事件是天幕的一大背刺点,让他弄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彻底杜绝这件事的发生。 他已经努力了这么久,不能功亏一篑。 现在谁都不能抢走他贤君的名声。 后宫中武惠妃也认真起来。 杀三子。 这应当与她无关了吧? 她已经彻底断绝了和前朝的关系,甚至不接受李林甫抛来的橄榄枝。 这件事情,应该不会再影响她了吧? 王皇后也蹙起了眉。 她认真看着天幕,甚至比天幕讲她废后之时还要认真。 杀三子,赵丽妃的儿子就在这三子之中…… 一时间后宫之中,有儿子的妃嫔们人人自危。 没有一个人希望李隆基杀的是自己的儿子。 【说到杀三子事件,就要说说李隆基当时的太子,李瑛,赵丽妃的儿子,李隆基的第二子。赵丽妃在李隆基做临淄王的时候就已经跟在他的身边了,在武惠妃还没有得宠的时候,李隆基的宠爱的人是赵丽妃。】 【古代立皇太子,不是立嫡就是立长,王皇后没有儿子,而李隆基的长子李琮,他的脸在打猎的时候受了伤,也无缘皇位。所以太子的位置就落在了次子李瑛的头上。】 【在开元初的时候,李瑛的母亲赵丽妃圣眷正浓,而他又遗传了母亲的好样貌,得到了李隆基的喜爱,他当皇太子这件事,是顺理成章又皆大欢喜的,如果局势保持这样稳定不变,那李瑛当下一个皇帝也不是不可能。】 【但生在皇家,哪里有一帆风顺的呢,朝堂政局瞬息万变,帝王的宠爱的反复无常。没多久,赵丽妃失宠,武惠妃深得李隆基的喜欢。后宫局面发生了变化,李瑛的太子之位稳固吗?这个时候的稳固的。因为这个时候,武惠妃还没有儿子。】 【上天好像在跟武惠妃开玩笑,她生的儿子都夭折了,这让她在生出李瑁的时候,不得不把这个儿子送到宁王那里养。等到李瑁七岁,从宁王那里回到武惠妃身边的时候,李瑛的地位就变得岌岌可危了。】 [可不怎么的,武惠妃当不上皇后想当皇太后了。] [武家的女人多少都是有点野心的。] [该说不说我挺喜欢武惠妃的性格。] [她如过不是在古代,而是在生活在我们这里,应该也是那种翻云覆雨的女强人吧?] [没办法,古代对女人的局限实在是太大了。] [没错,她们要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站到众人面前。] 武惠妃看着天幕,笑了。 笑千年后居然有人喜欢她这样的人。 也是笑自己生在了武家,生在了后宫。 诚如天幕所说,诸多限制。 若有机会选择自己的出身和性别,她倒是希望自己是个男儿身。 靠自己打拼就能拥有可载史册的成就。 武惠妃半躺在美人榻上,遥遥看着天幕。 这一千三百年只后,究竟是怎样一个超出她认识的世界。 “武惠妃她生活在我们这里,应该也是那种翻云覆雨的女强人。“ 一句话,让武惠妃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心之向往。 她看了天幕良久,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只怪她生不逢时。 王皇后有几分紧张。 她推了推赵丽妃:“你儿子不会被陛下……” 赵丽妃摇头。 她并不确定,但废皇后一事的彻底改变,让她对天幕增添了许多的信心。 同时对陛下也改观了不少。 陛下已经知道杀三子是他酿成的冤假错案,这回说什么都不能犯这个错误了吧? 王皇后一看,知道赵丽妃误会了她的意思。 “我说的是,会不会被陛下废掉。” 说到这个,赵丽妃就更无所谓了。 “废掉?我没有武惠妃那样的野心,至于李瑛那孩子……” 赵丽妃撇撇嘴,没有一丝溺爱孩子的模样,中肯道:“我觉得他没有那个资质。” 王皇后语塞。 赵丽妃是越发看得开了。 【在开元十四年的时候,赵丽妃去世,同年,王皇后被废。李瑛处在一个极度危险的位置。】 这回不用王皇后推她,赵丽妃就不淡定了。 谁说她死了? 开元十四年,这都开元十九年了啊,她还活的好好的呢。 “我怎么死的?” 赵丽妃很迷茫。 王皇后也不明白,陈恳道:“我不知道。” 赵丽妃试探猜测:“操的心少了?还是因为我远离男人了?” 天幕那句: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她记得清清楚楚。 王皇后看着面前依旧明艳动人的赵丽妃,心里欢喜。 那年她没有被废,赵丽妃也没有去世,一切都在发生改变。 李瑛在赵丽妃的影响下,心也逐渐大了起来。 “我要死了?” 他直觉是不太可能的。 没有明知是错依旧会犯的道理,他就是死,也该是被陷害了。 李瑛撸起袖子。 让他来看看,他究竟是怎么被陷害的。 【因为李隆基提出了立武惠妃为后的建议,得到了满朝文武的竭力反对,武惠妃渐渐歇了心思。但歇了心思不代表她没有心思,她是歇下了当皇后的心思,但是当皇太后的心思被点燃了。】 【而李林甫在她这个悄悄燃气的火苗上又加了一把火,李林甫派宦官告诉她,可以在朝中支持她的儿子寿王。李林甫这无疑是干了件有瞌睡递枕头的事情。但光有李林甫一个人的支持尚且不足以让武惠妃做什么,武惠妃还有两个人的支持。她的女儿咸宜公主,以及咸宜公主的驸马杨洄。】 【杨洄在看到李瑛和李瑶和李琚来往密切之后,觉得这件事值得大做文章,马上把这件事告诉了武惠妃。于是武惠妃添油加醋,去和李隆基告状了。】 【武惠妃说,太子跟两个王爷交往密切,先是说我的坏话,说是因为我他们的母亲才失了宠,算计着怎么把我杀死。后又说陛下你的坏话,说你心有不公,不配当父亲。】 【这也很好理解,三个人的母亲都是失了宠且斗不过武惠妃的,她们的郁郁寡欢难免影响了儿子。母亲的失宠也就意味着他们无法走进李隆基的视线,所以这三个人聚在一起相互慰藉也是有道理的。】 【李隆基听到这话,脑门子都上热的都能煎蛋了。他们想杀武惠妃暂且不管,他是他们的爸爸,他们居然敢对他心生不满?!李隆基当时就气傻了,第二天直接在朝堂上说:太子结党营私,私下议论皇帝,应该废掉!】 [哈哈哈哈,武惠妃暂且不管。] [李隆基真的很要面子。] [主要是结党营私这个帽子一扣,谁都得完蛋。]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得看当皇帝的信不信。] [别的皇帝我不知道,李隆基反正是信了。] 心大的李瑛摸着自己的下巴。 天幕的意思是,他李瑛,因为母亲失宠而去找两个弟弟抱头痛哭,相互慰藉? 李瑛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先不说他小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父亲会杀了他这件事,就光说他母亲,完全没有一个失宠妃子的样子啊? 他看他母亲过的挺开心的,天天往皇后宫里跑,恨不得吃喝拉撒都跟皇后在一起。 他母亲都不难过,他替她难过什么劲。 小时候他是难过的,长大了就洒脱多了。 要是一定会死,那有一天快活日子就过一天好了,要是不死,那他赚了啊。 李隆基苦哈哈的。 因为失宠,还心生落寞? 说的是谁?是跟他相敬如宾的王皇后吗?还是天天跟皇后贴贴,笑的见牙不见眼的那群妃嫔呢? 他就没有看过后宫里头谁郁郁寡欢过。 郁郁寡欢的是谁啊,是头发日渐稀疏的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问一嘴啊,你们是希望接李隆基班的,是一个他历史上没有过的儿子,还是从他现有儿子里面挑啊? 或者有更好的建议可以提出来,被采用的话有红包。 第77章 (视频) 李瑛:我要被废?还有这好事 【李瑛对上武惠妃, 是没有什么招架之力的。赵丽妃的出身不好且已经失宠,在李隆基闹废太子的时候,赵丽妃已经去世了, 李瑛失去了母亲的庇护。】 [李瑛:弱小,可怜,又无助。] [年纪轻轻的就没有了娘。] [真的, 太惨了, 古代皇子拼不了爹, 看来是要拼妈了。] [给李瑛点蜡烛, 明明没做错什么,就这样在政斗中牺牲了。] 李瑛正在往嘴里塞早食。 这胡饼的滋味很是不错,胡饼摊子在巷子里头极难寻的地方, 他上回溜达的时候闻着味找到的。 李瑛一边咀嚼食物一边摇头赞叹。 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得意。 那羊肠小巷子真是难找啊, 要不是他鼻子好使,说不准还找不到呢。 可惜上次去的时候,人家已经收摊了。 想到这李瑛拍着大腿又乐了。 这不幸好他是个皇子吗,他在家里睡大觉, 他的仆人帮他排队买胡饼。 美哉,妙哉。 李瑛把最后一口胡饼塞进肚里, 拍了拍滚圆的肚皮, 往天幕上看了看。 一双遗传赵丽妃的狭长凤眼瞪得跟肚皮一样圆。 弱小可怜又无助, 是在说他吗? 他才不可怜。 李瑛又把自己的肚皮拍的邦邦响。 他惬意着呢。 再说了, 她娘不是好好的在宫里头呢。 宫里头, 李瑛的娘赵丽妃把头摇成拨浪鼓, 一副孩子没救了的表情。 她一手拉了拉皇后, 一手指了指天幕, 把天幕以及弹幕的话念给王皇后听。 “年纪轻轻的就没有了娘。” “李瑛失去了母亲的庇护。” 赵丽妃道:“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是说,李瑛的娘就是没死,也得不到庇护呢。” 王皇后看着心越发大的赵丽妃,犹豫着劝了劝:“他毕竟还坐在皇太子的位置上,你多少也争一争。” 赵丽妃哈哈打着马虎眼:“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要什么他自己争去,我手无缚鸡之力,我争什么去。” 李瑛是她肚皮里出来的,她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天天想着摸鱼偷懒,巴不得谁赶紧抢走自己的皇太子位置。 赵丽妃也不懂明明小时候很聪慧的一个孩子,看着也是有大志向的,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能是天幕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阴影? 或者是小时候跟在陛下身边的时候,目睹了陛下日渐斑秃的惨状? 难不成是被她带歪了? 不,肯定是陛下的原因。 赵丽妃很坚定。 想到李隆基,赵丽妃又是一阵唏嘘。 昔日那个马背上挥洒汗水的俊朗少年郎,到底是变成了大肚便便且头发稀疏的油腻中年。 那什么杨贵妃会喜欢这样的陛下? 赵丽妃嘴巴要撇到地底下。 她才不信。 【就在李瑛被废的关键时候,他的贵人出现了。他的贵人就是此时还没有被废的宰相张九龄。】 【李隆基怒气冲冲询问众人的意见,这个时候,张九龄像李瑛的救世英雄一样站出来了。】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张九龄会站出来。] [这个时候张九龄还没有被废吗?] [回前面的,现在还没有的,等到张九龄不在了,李瑛才彻底被废。] [我就说这个朝廷没张九龄迟早得散。] [虽然张九龄实干能力不是很突出,但是他没什么私心。] [一心为朝廷的人不该被贬啊。] 李隆基非常认可,点头。 不贬,他绝对不贬。 朝廷上的所有人都带着仰望的目光看着张九龄。 那样的情况,陛下言之凿凿就是要废太子,张公居然敢站出来。 这样的行为值得他们学习。 李瑛从吊儿郎当的坐着变成正襟危坐,虔诚闭眼,在心中默默感谢了张九龄一番。 虽然现在的他并不是很想要皇太子的位置,但是保不齐天幕里的他是想要的。 这情他得领。 没有母亲护着的皇子大多过的艰难。 虽然现在他的娘也并没有多护着他…… 但是张公深明大义,他铭记在心了。 【张九龄先跟李隆基说了,太子在位这些年都没有犯错,安稳长大成人,且日日得到皇帝的教导,这是天下人都有目共睹的。接着他话锋一转,说的话也变得激烈起来,直击痛点:“陛下奈何一旦以无根之语,喜怒之际,尽废之乎!”这“无根之语”指的就是武惠妃的话。最后张九龄表达自己的观点:“太子天下本,不可轻摇。”】 【李隆基听张九龄的话了吗?他当然不想听,不仅不想听,他还烦死了张九龄。因为紧接着张九龄又开始讲了很多历史上,因为换太子而酝酿众多灾祸的例子。有史有据,怼的李隆基哑口无言。】 [哈哈哈哈,这就文化人的劝谏吗?] [也永远不要跟一个满腹经纶的人吵架,因为你根本吵不过他。] [我发现那些科举出身的宰相嘴巴都很厉害,姚崇、宋璟、张说,嘴巴都很厉害,只是因为性格原因,有些宰相说话比较尖锐,有些就很有艺术性。] [怪不得李林甫不怎么爱说话,可能是怕暴露什么吧。] [不说话的人才厉害着呢,你根本不知道他肚子里憋的是什么。] 如非必要不会怎么说话的李林甫躺着中枪。 没文化这件事或许要一直被天幕背刺。 “怪不得李林甫不怎么爱说话,可能是怕暴露什么吧。” 难道他就不能是因为不爱说话,所以不说话吗? 宇文融在一边看着天幕点头。 非常认同的样子。 “你根本不知道他肚子里憋的是什么。” 是的没错,天幕是把李林甫给看的明明白白的,但是他,站在李林甫身边的他完全看不懂李林甫。 就像他不知道李林甫什么时候偷偷发展人际关系一样。 明明大家说好了一起内卷,干实事做出政绩给陛下看,但李林甫总要背着他搞小动作! 想想宇文融头发丝都要竖起来。 真是防不胜防! 人心隔肚皮啊,能不能赐他一个照妖镜,让他照照李林甫的肚子?啊? 他好看看那些花花肠子里究竟都藏着些什么。 李林甫看到宇文融点头,表面上云淡风轻的模样,其实心里又记了他一笔。 看来宇文融又开始幸灾乐祸了。 宇文融跟他一样没有文化,有必要因为天幕背刺他这个,而高兴的跟傻子一样吗? 目光短浅,井底之蛙,一双眼睛就放在了别人身上,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 笑笑笑,就知道笑。 【李隆基虽然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但是他废太子的心不会因为张九龄简单的两句话而消除。他自己也知道,废太子不是一件什么小事,尽管他不赞同宰相的意见,但不可否认的是,宰相的意见有着非比寻常的重量。所以李隆基开始犹豫。如果废太子会招来巨大的麻烦,那倒不如保持现状的好。张九龄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强了,李隆基也并不想让朝廷乱起来。】 【但在李隆基逐渐把心理的天平之间偏向不废太子的时候,李林甫又冒出来了。】 【等到退朝,所有的大臣都走的差不多了,尤其是张九龄已经完全离开的时候,李林甫说了一句:“此主上家事,何必问外人!”】 【李林甫这句话也可以说是踩准了李隆基犹豫的根本之处,李隆基怕废太子会引来朝廷动荡,但李林甫这句话把废太子这件事的政治性给完全消除了。这话对吗?这话不对,李瑛是李隆基的儿子,这是家事,李瑛是大唐的太子,这是国事,只要李瑛一天还带着太子的头衔,那废李瑛就永远不能算是家事。】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这话对李隆基实在是有致命的诱惑,这就像李林甫知道李隆基今天想吃炸鸡的愿望非常强烈,所以他就在李隆基的桌子上摆着一盘炸鸡一样。可是李隆基准备减肥啊,炸鸡不能吃。】 [你要是这么比喻,那我多多少少能懂李隆基了。] [哈哈,尴尬笑起来了,这谁能忍住啊,根本忍不住。] [别说是张九龄了,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盘炸鸡也得进我的肚子里头!] [在吗?把监控拆了。] [李林甫是真的很会把握人心啊,也不怪他能讨李隆基欢心。] 李隆基正在深刻检讨自己。 “李林甫这句话把废太子这件事的政治性给完全消除了。” “这话对吗?这话不对。” 是的,他也觉得李林甫这话非常有问题。 天幕分析的很是如此,李瑛是大唐的太子,这是国事不是家事。 但当李隆基把注意力放到弹幕上的时候,他惊诧起来。 “我能懂李隆基了。” “这谁能忍住啊。” “根本忍不住。” 天幕怎么了,天幕病了吗? 曾经根本不愿意检讨自己半分的李隆基,此时甚至开始批评天幕了。 后人这样想是不对的,不能因为那什么炸鸡就是非不分吧? 此时的李隆基完全没有注意到,天幕中自己的做法已经被他划归为“非”一类了。 宇文融看着天幕那句“此主上家事,何必问外人”,又看了看李隆基那一脸正直,完全抵御任何诱惑的模样,往李林甫那边站了站。 他闲闲地开口:“李公,这又是一次失败的挑拨离间呢。” 李林甫头也不转:“宇文公还是要想想天幕为什么不讲你吧,多找找自己的原因。” 宇文融被噎了一下。 天幕为什么讲张九龄讲李林甫,因为他们一个是最后一个贤相,一个是在位时间最长的宰相,二人相斗如狼虎之争,史册上一定花了大量的笔墨去描绘这两个人。 所以天幕才能有话可讲。 至于天幕为什么不讲他宇文融。 是因为……对他无话可说吗? 李林甫用舒缓平和的语气,把残忍的事实揭开给宇文融看,甚至把事实怼到他的脸上:看哦,天幕不愿意讲你。 一直翘首以盼天幕讲讲自己的宇文融蔫吧了。 天幕现在讲的是张李相斗,他们斗的水深火热的时候,不会自己已经死了吧? 所以天幕讲了那么多宰相但是独独没有提起他。 他,已经死了? 宇文融更蔫吧了,因为天幕背刺李林甫而翘起的得意尾巴也耷拉下来。 有些人看起来还活着,但是他的心已经死了。 李林甫看着消停了的宇文融,内心快慰,终于满意了。 【李林甫一句“主上家事”,把张九龄排斥在了废太子事情的外面,家事家事,家事的意思就是,这是李家人自己的事,和姓张的没有什么关系。于是李隆基心里的天平又开始动摇了,在废和不废之间摇摇晃晃。】 【这个时候要是在李隆基的心上加一把火,没准这事就成了。】 李瑛抬起来头。 嗯? 他终于要被废了吗? 要知道太子身上的担子是比较重的,这样的位置应该是更成熟稳重的人来坐才最好。 他要求不高,当个闲散王爷,不缺钱花就行。 【这把火是武惠妃加的,但是她加的火是股邪火,差点把自己给燎了。】 [哈哈哈,我完全没想到武惠妃还有不聪明的时候。] [邪火,这算是李林甫在前朝拼尽全力盖屋顶,武惠妃在后头把地基都给拆了吧?] [有点好笑的成分在里面,也有点可爱的成分在里面。] 武惠妃也有些没面子。 她就知道,果然掺和到废太子的事情里就是蠢事一桩。 现在好了,被天幕笑被后人笑,现在更是要被天下人笑了。 后宫那几个指不定在怎么笑她呢。 她这封号上的惠字看着像讽刺似的。 武惠妃脸上过不去,听天幕讲的事也觉得浑身不舒坦。 她再次确定了当时拒绝李林甫的橄榄枝就是一件最正确不过的决定。 “有点可爱的成分在里面。” 可爱? 武惠妃头一别,她才不可爱。 后人真是什么词都乱用。 赵丽妃“噗”一声笑了:“加的火是股邪火,差点把自己给燎了。” 王皇后看了赵丽妃一眼,示意她收敛一些。 赵丽妃听话闭紧了嘴巴。 而后犹犹豫豫又把嘴巴张开:“我就是太气她想抢走你的后位了,你脾气那么好是要遭欺负的。” 王皇后看向武惠妃宫殿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开口:“那也是一个可怜人。” 虽为叹息,但话里话外,都是叹息之意。 【现在李隆基在废和不废之间摇摆不定,李林甫支持废太子,张九龄坚决抵制废太子,武惠妃如果想把事办成了,关键点在张九龄身上。】 【武惠妃是找准了关键点的,但是他错误低估了张九龄的正直。武惠妃打算疏通张九龄这边的关系,能把张九龄变成自己的人最好,如果不是自己人,那让张九龄不再反对废太子这件事也不错。于是武惠妃派了一个宦官去找张九龄,对张九龄说:“有废必有兴,公为之援,宰相可长处。”】 【武惠妃把李隆基的心思抓的太透彻了,李隆基逐渐厌烦张九龄这件事她知道,她以为,张九龄和李林甫一样,想要的是稳定自己的宰相位置。】 【但张九龄偏偏是拼着宰相之位不要,也不愿意被武惠妃收买。他一身傲骨不能折在这里。所以他对着武惠妃派来的宦官就是一顿骂,骂舒坦了之后,拍拍袖子去找李隆基,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和李隆基汇报了。】 【李隆基这才清醒过来。原来武惠妃那可怜的模样是装的?】 [哦,他终于看清了。] [可喜可贺。] [希望他能一直清醒,但这只是我的一个奢望,我懂的。] 不是奢望! 李隆基适时举起了手。 在这里,一切都变了,他现在很清醒。 没多久,李隆基又深深叹气。 唉,在废皇后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武惠妃的野心。 天幕说的不错,宠爱可以给,权力不行。 “武惠妃那可怜的模样是装的。” 李隆基内心更是戚戚。 装可怜还算个事?她爱我这件事都是装的。 李隆基想了想早上在铜镜里看到的自己,心里不由难过起来。 他现在的模样,确实不能和年轻的时候相比了。 武惠妃已经看不下去天幕了。 太蠢了,真是太蠢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因为这个天幕,她从当局者变成了旁观者,在思路不由自主跟着天幕走的时候,她才知道那些事在明白人的眼里有多可笑。 武惠妃不站在外面了,她拖着曳地的裙摆,往殿内走。 还是美人榻上舒服啊。 活着嘛,难得糊涂,现在过的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李隆基可以宠爱武惠妃,但是他不能容忍武惠妃和前朝有关系,更不能容忍她插手太子的事情。幼年时期的李隆基是笼罩在武则天的阴影下的,后来长大后又先后和韦皇后、太平公主做政治斗争,他对这种事情非常敏感。】 【这下李隆基的天平不动摇了,这次的废太子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我猜还有第二次风波。] [肯定有第二次啊,不然李瑛怎么被废呢。] [武惠妃肯定想不到李瑛被废后,她的儿子也没能当上太子吧?] [偷鸡不成蚀把米大概就是这样了。] 李瑛吃完了饼开始喝茶。 他一张俊脸氤氲在袅袅茶香里,更显好看了。 他就知道,他还有第二次被废的机会! 李瑛诡异地带了几分跃跃欲试。 不知道下一个太子是谁,说不定是下一个皇帝呢,他这就去跟这个兄弟打好关系,希望等到他登基的时候,能给自己派到一个适宜居住的地方。 【废太子风波平息了,但废太子这件事没有结束。表面上李瑛是安全了,但实际上他处于更加危险的境地。他的周围狼豺虎豹,虎视眈眈看着他屁股下的位置。 】 【曾经李隆基当太子的时候,也曾有过太子位岌岌可危的时候,他虽也没什么势力,但众多大臣拼着不要官位的风险也要力保他。那时候李隆基身边的守护神可以说的众多如云。】 【可现在李瑛身边的守护神少的可怜,只有一个张九龄。而开元二十四年,随着张李政斗落下帷幕,张九龄也彻底离开了京城,李瑛像砧板上的鱼肉,毫无反抗之力。】 【在张九龄离开的第二天,李隆基就又把大臣召集起来,准备商量废太子的事情了。】 [我老天,这么迫不及待吗?] [果然这个朝堂上就是不能没有张九龄吧。] [张九龄走了,就彻底没人能管住李隆基了。] [他马上就要开始胡作非为了。] [那些让我心梗的事情,桩桩件件啊,没有一件冤枉他李隆基。] 李隆基如鲠在喉。 张九龄走的第二天,他就又要废太子了吗? 临时起意,还是酝酿多时了? 李瑛欢欣鼓舞。 他又要被废啦! 【李隆基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废太子了呢?起因是杨洄上了奏折旧事重提,说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混在一起,意欲图谋不轨。】 【两次废太子是同一个理由引起的,上次李瑛的身边有张九龄,这回李瑛的身边空无一人。张九龄罢相倒台,现在坐在宰相之位的人是曾经支持废太子的李林甫。】 【上次李隆基问张九龄的意见,这回他问李林甫的意见。李林甫依旧是上次的说法,这是陛下的家事。】 【于是李隆基下诏书,将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贬为庶人。这不是他们最后的结局,没多久,他们又接到了一道赐死的诏书,三个人死于长安城东的驿站。】 【他们甚至连长安城都没能出去,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在了这个生活多年,熙攘繁盛的地方。】 [李林甫说话真的很有艺术性,这话明明带着引导性。] [但是追究起来的话,所有的决定都是李隆基做的,李林甫可没直接说让李隆基废太子。] [李林甫这顺水推舟用的妙啊。] [真有心机。] [李隆基也是傻。] [唉,这三个皇子死的真无辜。] [一天之内杀了三个儿子啊,就一天啊,李瑛当了二十几年的太子,总有点情分在吧。]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天幕说的是李瑛的事情,李瑛就是心再大,也难免有些代入进去。 唉。 那权力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了想冷酷的李隆基,还有他头上不茂密的头发,以及天天跟在自己身后劝学的那群先生,李瑛头越来越疼。 想当闲散王爷的心更强烈了。 【李瑛是死了,太子位置空悬。武惠妃能如愿把自己的儿子送上太子之位吗?】 【是不能的,在这紧要关头,武惠妃她的病了。李瑛三兄弟被赐死之后,她开始害怕了,她整天提心吊胆,总觉得看到了那三兄弟的游魂在自己身边飘来飘去。武惠妃觉得他们这是因惨死变成了厉鬼,想来向她索命。】 【李隆基寻太医为武惠妃治病,甚至请所谓的神仙抓鬼,但武惠妃的病不仅没有好,反而更严重了,巨大的精神问题拖垮了她的身体。】 【开元二十五年,李隆基最宠爱的武惠妃死了。那些整日被厉鬼纠缠的幻影最终消失了,与之一并消失的还有武惠妃做的那场大梦。废皇后,废太子,这两件事和那场大梦息息相关,也是她此生最接近梦的时候。】 【可她最终没有机会触摸一下自己的梦,哪怕一下都没有过。命运像是在她的人生里按下了重复键,皇后被废,她无缘后位,太子被废,她的儿子也依旧无缘太子之位。她无限接近于自己的梦,可她最靠近梦的时候,也就是梦碎的时候。】 【开元二十五年十二月七日,武惠妃玉殒香消。就此,史册不会再为她多着一丝笔墨,她是武惠妃,唐玄宗李隆基宠爱过的妃子之一,也仅仅止步于此。而她的人生,也随着史册最后这充满传奇戏剧性的一笔,彻底落下的帷幕。一场大梦终成残梦。】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讲的都好有道理哦,我把几个想法揉吧揉吧放在了一起,红包发给最先提出那几个想法的宝贝哈。下回有问题我还找你们,嘿嘿嘿嘿嘿嘿嘿(跑走) 第78章 (视频) 摇晃王维的脖子,让他把整首诗吐出来 [武惠妃也是挺惨的。] [我总觉得她这个死法太戏剧性了。] [那些神鬼什么的都是假的啊, 真有鬼那就是人在搞鬼。] [说起来李隆基心是真狠,三个儿子说杀直接杀了,眼都不带眨的。] “李瑛三兄弟惨死, 变成厉鬼来向武惠妃索命。” “巨大的精神问题拖垮了她的身体。” “那是她此生最接近梦的时候,但是她没有机会触碰一下。” 性格一向尖锐的赵丽妃也不由叹气了。 皇后说的对,她确实挺可怜的。 可这天幕里讲述的女子, 哪个人的结局不可怜啊? 无辜被废的王皇后不可怜吗, 失宠后郁郁寡欢早亡的她不可怜吗?还有那个如今不知道在何处的杨贵妃, 她进宫获得的恩宠究竟真的是她想要的吗?她真的爱着陛下吗? 赵丽妃脑补出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妙龄女子, 对着李隆基含羞带怯的模样。 视角给了李隆基一个极大的特写。 头发稀疏,皱纹明显,大腹便便。 然后赵丽妃吓得清醒过来, 摇头把脑子里可怕的想法给打消。 唉, 在后宫之中面对陛下的哪个女人不可怜呢? 都是可怜人啊。 武惠妃没想到那道将三个皇子贬为庶人的圣旨之后,还跟着一道刺死的圣旨。 这有些出乎她的预料了。 尽管她知道这三个皇子会死,但是她完全没有想过是以这样的方式死掉。 为何不直接下刺死的圣旨? 史册记载终究只是寥寥几笔,千年的时间后, 又有谁知道当时的究竟是怎样的情况呢。 经此天幕,武惠妃对李隆基的心狠有了更深的认知。 她最终只是唏嘘了一番, 然后将心里不该有的心思彻底收起来了。 李隆基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其实他听天幕这么分析, 也觉得费解。 怎么就一定闹到要都杀了的地步。 难道那三个孩子干的太过了? 莫非真想要他的皇位? 李隆基想起了自己的第二子李瑛。 随后又打消了自己这个想法。 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 脑子灵活又聪明, 但是让他读读书, 听他念念奏折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他真的想要这个皇位? 李隆基摇脑袋。 这看起来有些荒谬。 【武惠妃死的突然, 这皇子的位置便空悬了。李隆基本是想让李瑁成为新太子的, 但武惠妃死后, 他逐渐清醒过来, 李瑁不是一个最佳的太子人选。非长非嫡,且政治素质还一般,武惠妃在的时候他还有一争太子位的能力,但现在武惠妃不在了,他母亲给他的优势也完全消失了。且武惠妃的阴谋也随着她的死亡暴露了,现在让李瑁当太子,也会带坏朝堂乃至后宫的风气。】 【该立谁为太子呢?李隆基自己干了杀太子的蠢事,现在又愁的整夜睡不着觉。】 [他睡不着他活该。] 李隆基发怒。 谁活该,他勤勤恳恳怎么活该了,他现在可没杀儿子呢。 不能再诅咒他睡不好觉了,再睡不好,真就会显得更老了。 就是不知道他熬夜选出来的这个太子怎么样。 如果不错的话,那继承人的事情还是要再考虑考虑的。 [他后来选的那个也不是很好。] [父子俩相斗有意思着呢。] [根本没斗,那时候李隆基已经没有跟儿子斗的能力了。] [李隆基自己年轻的时候干些蠢事,年老的时候全反噬了。] [我现在都记得看历史书时,他晚年的可怜样子。] “不是很好。” “已经没有跟儿子斗的能力了。” “年老是的时候全反噬了。” “晚年的可怜样子。” 李隆基站起来了。 这回是真的被吓得站起来了。 他这又是哪个儿子要反了天,啊?! 让他看看究竟是谁,这么不尊重他的父亲! [也不能怪儿子,他自己弃城逃跑,给儿子找到了发展的机会了。] [弃城而逃,一生的耻辱。] [就是因为安史之乱,他变成了一个不管是粉还是黑都希望他早死二十年的皇帝。] [真的有人在粉李隆基吗?] 李隆基:…… 他讷讷地又坐下了。 天幕要是拿他弃城而逃这件事来堵他的嘴巴,那他无话可说。 【高力士看到李隆基寝食难安的样子,给李隆基提了建议,那就是最传统也是最能得到大家认可的“推长而立”,没有嫡,那就立最年长的那个吧。李隆基的大儿子被猛兽抓了脸,不适合当太子,二儿子又被他自己给杀掉了,所以最后,李隆基立了他的三儿子李亨为太子,这也是李隆基之后的皇帝,唐肃宗。】 文武百官纷纷点头。 这没错,很有道理。有嫡立嫡有长立长,这很正常啊,没有人会提出异议。 点完头后,众人又齐齐摇头。 想什么呢,他们的太子还活着呢,就想着立新太子的事。 这样不好。 李隆基拳头握紧了。 就是李亨,想要他的皇位? 让他先评估一下这个儿子的政治素质如何。 但李隆基还没有得出一个结论,满屏弹幕就成群结队,手拉手,呈哈哈哈的形状过来了。 李隆基傻眼了。 [哈哈哈哈哈让你立年纪最大的那个,你俩前后脚死的呀!] [我去百度了,李隆基跟他的儿子李亨的死亡日期就差十三天。] [儿子老子一块死,谁懂啊,戳到我笑点了。] [真神奇啊。] [不是,李隆基他真的好能活啊。] 儿子老子一块死。 李隆基沉默了。 这话说的是事实,但是怎么听着就不是那么悦耳动听呢。 后人在笑话他,因为他活的久就笑话他。 他确信。 此时李亨的心里也是波澜起伏, 什么? 前后脚死的? 李亨心里因为那句“李亨是李隆基之后的皇帝”而雀跃的心情还没完全降下来,就被天幕雷霆之击重重打倒。 他竟死那么早? 究竟是阿耶太能活,还是他实在过分脆弱啊? 后宫中,杨贵嫔开始担心了。 她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儿子当不当得上皇帝,她担心的是:“与陛下前后脚死,我儿死的很早吗?怎么死的,有办法阻止吗?” 赵丽妃也想到这茬:“是啊,天幕也没说是因为什么,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改。” “要不……不当那个什么唐肃宗了吧?” 杨贵嫔斟酌良久后,真诚建议。 她不是什么有野心的女人,她只是想让自己的儿子能平安。 如果登上皇位就意味着早亡的话,那她宁愿自己的儿子不等这个皇位。 王皇后也开始真心实意为杨贵嫔的孩子担心起来。 满后宫,没有一个把注意力放在了李隆基能活多久,他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上面。 没有人关心他。 哦,能活多久? 天幕不是说了吗,“李隆基他真的好能活啊”。 【张九龄和李林甫在宦海沉浮,一个唱罢,一个登场。但这随着他们二人在宦海沉浮的并不仅仅是这两个人的命运。张九龄做宰相的时候,还提拔了一个他非常赏识的人,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诗佛”,王摩诘,王维。】 [啊,居然能讲到王维。] [我太爱王维了!] [是王维把我炸出来了,我粉的诗人必须有牌面。]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我最喜欢他的这句诗。]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读他的诗,读了以后就能平静很多。] 天幕的话引起了大殿上短暂的骚动。 “王维是谁?” “他在后世这样有名吗?” “快看啊,突然出现了好多的弹幕。” “听说这是张公赏识之人,你可听说过张公还赏识谁了?” “咱们有同僚叫王维的吗?没有印象啊?” “那是大名鼎鼎的‘诗佛’啊,能得这种称号,想必很厉害吧?” “就是单看这一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便已经能感受到他的不凡了。” 所有人把目光齐齐放在了张九龄的身上,以眼神示意询问他:张公,王维是谁啊? 张九龄脸上难得是迷茫恍惚。 他在自己的脑子里翻找许久,始终没寻到一个叫王维的后生。 他对着齐刷刷发着光的眼睛,摇了摇头。 众人表示不相信。 天幕说了呀,这是张公你提携的晚辈,有人才不要藏着掖着,拿出来大家一起看看啊。 李林甫深深看了一眼张九龄。 没看出来啊,正直如张公也会干出这种私藏人才的事情。 这是什么意思,留着当后手对付他? 人才不早早拿出来培养,只能被捂坏了。 就是李隆基,也坐直了身体,往张九龄的方向看去,满脸询问。 无他,那句“大名鼎鼎的诗佛”,以及铺天盖地的弹幕实在太过让人震惊。 就是贺知章出现的时候,都没能产生这样轰动的效果。 他实在好奇,这样一个才子究竟是什么样子。 张九龄百口莫辩。 他并未藏着什么人才,就是有这种能引起后世这样轰动的人才,出于惜才之心,他也该早早拿出来才是。 再说了,是这种惊世之才,就是不用他提携,步入官场哪怕片刻,也是该崭露头角的。 不至于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啊。 而此时长安城的崇仁坊因为放榜挤挤攘攘,被裹挟在人群之中的王维脚不沾地,随着人群流走,一身气度难得因为环境消失了大半。 周围是喧嚣的叫嚷,肆意的交谈,甚至还有小贩的吆喝远远传来。 人群里的王维一双眼眨了又眨,两眼震惊。 大名鼎鼎的诗佛,这是在说他吗? 后人这般激动,皆是为他? 【王维,又叫王摩诘,王右丞,我们从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学他的诗。但或许,大多数的人对王维的了解,也仅仅只是他的诗。王维是个怎样的人呢,首先他家世很好,他出身于唐朝五大门阀士族之一的王氏,他的母亲崔氏也是北方豪族,父母双方可以说是强强联合。】 [羡慕,想拥有。] [有这身份吃喝不愁啊。] [怪不得王维能写出那些山水田园诗,原来本身就过的挺惬意?] [真好啊,怪我投胎没投好。] 王维因为吃惊而微张这嘴。 原来天幕说的,真的是他。 他就是被后人称呼为“诗佛”的那个王维。 李隆基看着天幕,中肯评价道:“放在几十年前,确实是不错的家世。” 【因为他的诗太过出名,很多人单单知道他诗写的好,却不知他画也十分不错。钱钟书先生认为王维是“盛唐画坛的第一把交椅”,在画画方面,他是盛唐第一。也正是因为他精通诗画,所以才有“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这样的评价。】 众人对这个素不相识的王维更是高看了一分。 他们虽不知道钱钟书是谁,但能得后人尊称一句“先生”,想必是大家了。 盛唐第一把交椅,那这个王维在作画方面,无人能出其右啊? 众人有感慨,有赞叹。 这对王维的赞美之声排队一溜烟跑进李林甫的耳朵里。 沉默的李林甫心里有几分不爽。 他作的画也是人人称道的,怎么天幕讲他的时候,没有提及于此,反而紧抓着他认错字这方面穷追猛打,逮着他的脊梁骨就是一阵猛戳。 李林甫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后背。 这小动作被宇文融看到了,被李林甫怼了没多久后,他又开始跃跃欲试想找骂了。 “哦呦,李公这是被天幕背刺的太过了吧?背疼,腰疼?” 李林甫依旧没看宇文融:“宇文公原来这样好奇我的感受?” 接着他点头:“我理解,毕竟宇文公没有体会过,好奇些是尝事。” 最后李林甫终于分给宇文融一丝视线,但这眼神怎么看都带着不怀好意:“或许宇文公永远体会不到了。” 天幕都已经讲到他,这个占据宰相之位十九年的人了,宇文融在那个旮旯?早死了吧。 天幕不会再提他了。 宇文融又碰了一鼻子灰,没气到李林甫,反倒把自己气得够呛。 【诗好,画好,王维在乐理也是不错的。精通乐理是从祖上带的基因,王维把这个基因发扬光大,做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太乐丞。不仅仅是这样,史书上还记载,王维“妙年白洁,风姿郁美”,这是人好看,还有气质。】 [哇,人间理想。] [长得很帅我喜欢。] [原来这是年轻王维的样子,我印象里他一直是个糟老头子,哈哈哈。] [他写的那些诗都有种看破世俗的深沉,应该是年纪比较大的时候写的吧?] 李隆基来劲了。 嗯?有气质? “气质比之张爱卿如何?” 李隆基看向风度翩翩的张九龄,开始期待这个经张九龄之手提拔上来的“诗佛”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张九龄喜欢的文人,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能有张爱卿一半的风姿,他就已然很满意了。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刚刚进京的时候,王维就是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那年他十七岁。】 [原来王维有这样意气风发的时候啊。] [虽然他更出名的是山水诗,但我很喜欢王维的这句诗。] [他的边塞诗也很牛啊,那首《使至塞上》你给忘啦?] [我记得!初中背的,我滚瓜烂熟。] 一向不说话的萧嵩激动起来,连带着他的大胡子都抖动起来。 “好啊,好一个相逢意气为君饮!” 常年在边关的他虽不善言辞,但该说的话,全部都在这些年喝过的酒里了。 少年自该有这样的豪气,少年更当有这样的豪情! 交情都是酒里喝出来的,喝! 萧崇突然出声,惊地一向乖巧的韩休都睁大了眼看着他。 韩休眼睛里难得有明显的情绪,他看着萧崇,意思很明显了:你能读懂这个诗? 没文化的萧崇突然兴奋。 有文化的韩休表示疑惑。 萧崇被韩休这么一看,有点害羞了。 好像这突然一声,是把别人吓着了。 在大殿这样做确实不好,幸好韩休提醒他了。 果然,现在的韩休乖巧可爱,和天幕里那横冲直撞直言上谏的韩休全然不同。 韩休一定是感念自己将他一并拉下相位,然后保了他一命的恩情,现在这就在提醒他呢。 莫要激动,他省的。 于是萧崇又带着自己的大胡子,隐于一众同僚之中。 李隆基也觉得这诗非常好。 他左右探头寻找刚刚喝彩的臣子,没有找到。 奇怪。 李隆基摸摸发量稀疏的脑袋,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这诗好啊,十七岁的少年,哪个不是意气风发,满怀壮志的呢? 年轻人相遇一见如故,将高头大马拴在酒楼的旁的垂柳,便相邀着上楼饮酒。人生难得逢知己,就是万贯钱这样珍贵的酒,为朋友而开有什么值得遗憾的呢? 李隆基跟随着这句诗,短暂感受到了年轻人的激情。 然后他叹了口气,又回到了现实。 可惜年轻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啊。 这诗只有一句吗?全诗呢?他还想品一品整首诗,再次进入到年轻人的激情当中去啊。 李隆基像个年迈但硬要融进年轻人群体的老人,眼睛微眯看着天幕,希望能看到这诗的全部内容。 李隆基他每条弹幕都没有放过,最终确定了,这诗只有一句。 哦,天幕别这样抠搜搜的,拿出背刺的那股劲,事无巨细说细节啊。这诗也一样,从头到尾背一遍啊? 李隆基现在有点想抓耳挠腮了。 甚至想把王维揪出来,摇晃王维的脖子,让他把这首诗剩下的部分给吐出来。 不是诗佛吗?应当在哪个犄角旮旯都散发着普度众生的佛光吧? 怎么没有人发现呢? 李隆基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张九龄:真的不知道王维是谁? 张九龄认真肯定:真的不知道。 李隆基难受坐在龙椅上,感觉自己又老了一岁。 【意气风发的少年毕竟是少年,长时间背井离乡,王维不免生出思乡之情。王维和自己的家羁绊很深,他的父亲在他九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他身为长子,很小的时候就肩负起了帮助母亲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在王维的兄弟姐妹眼中,他是一个亦兄亦父的形象。】 【我们前面虽然说到,王维出身于世家大族,但其实在这个时候,门阀已经逐渐被皇权削弱了,初唐的时候看起来牛逼轰轰的门阀世家,到了中唐已经逐渐趋于没落,所以王维的家庭算是一个中小地主的中产家庭。】 【这里提一句,现在很多人总用寒门子弟来称呼自己,表示自己出身不好,又穷又没钱。但是古代的寒门指的是什么呢,指的是出身贵族,但是家道中落,变成中产家庭的那些家庭。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寒门和普通人相比,还是很有钱的。】 [看个视频而已,突然被打击到了?] [那样有钱的算寒门,那我是什么?无门?哈哈哈哈] [把我放在古代,我就是种地的农民。] [前面的你清醒一下,你没有地。] [就是家族没落,王维的家世也依然很好啊。] [是我仰望不起的存在。] 李隆基翘了翘尾巴。 我说什么来着,放在初唐那算是显赫出身,放在现在有些不够看的了。 那么多后人不懂,但是他懂。 李隆基翘起的尾巴还晃了晃。 开心.jpg 【来到京城的王维是带着一腔少年意气的,但同时,他也肩负着“小妹日长成,兄弟未有娶”的兄长责任,他需要在这个长安城打拼,为身后的的弟弟们铺就一条更宽广的道路。】 【父亲早亡让王维和弟弟之间有着非比寻常的感情,他不过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只身来到长安,未来前途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一般,看不真切。他时时有思乡之情。在重阳节这天,他看到了周围朋友和自己家中兄弟相携登高的背影,满腔思念无处纾解,写下了那首脍炙人口的名篇,《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曾经每年的重阳节都是家中兄弟们一起过的,大家头插茱萸,打打闹闹,一起登高望远,喝同一坛的酒,看同一处的风景,有人诗兴大发,周围也是兄弟此起彼伏的应和之声。虽吵吵嚷嚷,但非常热闹,那是家乡才有的氛围。】 【闭上眼睛,王维甚至能想到登高时的场面,登哪座山,看的是什么景,兄弟几人穿着什么衣服,说着怎样的话。这是他久在长安为之奋斗的目的,也是他心之所向的地方。】 【可如今,这登高的场景历历在目,像是身临其境一般,可互插茱萸的,嬉笑打闹的人却少了一个。】 【王维像是被丢在了长安一般落寞。熙攘繁盛,万国来朝的长安,在此时此刻,竟比不过家乡那处小山坳。】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子脚下熙熙攘攘,所有人都想谋个好前程,作为家中长子的王维也不例外,他也是这熙熙攘攘人群中的一员。可现在的王维知道自己的一腔意气,知道自己肩负的重担,可他却不知道,就在这氤氲整个盛世的长安,他会经历些什么。】 【命运的齿轮加速运转,王维也在这齿轮之上奔走,他的官路于无声间,已经在他的脚下铺开了。】 第79章 (视频) 大名鼎鼎的诗佛被这样嘲讽 [这个是我小学背的诗。] [嘿嘿, 我幼儿园就已经会背了。] [小时候背诗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只想赶快背下来, 现在长大了才明白诗的意思。] [去年没回家过年,想想之前过年都是一家人一起吃团圆饭,那时候突然就明白“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意思了, 虽然不是一个节日。] 一向保守沉默的贺知章听到这首诗, 眼神变得渺远起来。 “独在异乡为异客, 每逢佳节倍思亲。” 透过深深似海的宫门, 他好像看到了那个“少小离家老大回”的自己,看到了村口那棵老槐树,枝叶都在随着春风簌簌摆动。 看到了那群围着他叽叽喳喳的稚儿, 说着自己陌生且熟悉的乡音。 那里是他的家, 而几十年后重新踏入故土的他却成了那里的客人。 “熙攘繁盛,万国来朝的长安,在此时此刻,竟比不过家乡那处小山坳。” 是啊, 哪里能比得过家乡呢? “王维……” 贺知章默念这个名字。 他虽不知道王维是谁,不知道他是何模样, 但此刻, 王维作这首诗的心境, 他已经能感受到了。 贺知章长叹一口气。 虽未见这少年, 但此刻, 有这首诗, 有这种互通的心意, 便可当做是相识了。 李隆基虽然没有听到上一首诗的全文, 但这首诗, 天幕完完整整念出来了。 “好诗啊,极简单朴实的语言里藏的是思乡情谊,没有华丽的辞藻,却胜在感情浓郁。” 李隆基又兴奋了起来。 这样的人才,是大唐的,大唐的人才,就是他的人才啊。 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这个王维了。 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能将少年的意气,和思乡的细腻结合到一起。 天幕还说他是“诗佛”,想来诗中应当自带禅意。 现在天幕说的这两手中,都还没流露出那种“诗佛”的意思,如果单凭这两首诗就能被后人冠以这样的尊号,那这名头也是有些不值一提了。 李隆基期待着天幕能说出王维比之前两句更胜一筹的诗句来。 王维看着天幕,总觉得天幕后两句话中,话中有话。 “可他却不知道,就在这氤氲整个盛世的长安,他会经历些什么。” 我会经历什么? 王维有几分不安的感觉。 他甚至踩了踩脚下的土地,命运就是从这里,已经铺开了吗? 【说到王维的仕途,就不得不说王维的第一个贵人,歧王李范。】 李隆基挑眉。 哦?四弟?四弟认识这个王维? 自从天幕讲到王维,就始终保持亢奋的歧王李范达到了激动的顶峰。 王维啊!颇有才华,自他来京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少年。 若天幕说的是真的,他是王维的贵人,那想来事情是办成了! 【歧王李范这一生都远离政治中心,过着饮酒赋诗的快乐日子,他死后李隆基非常难过,封他为惠文太子。歧王喜欢结交文人,遇到有才华的,也会生惜才之心,帮上一把,王维就是他帮过的人之一。】 李隆基彻底放心了。 天幕说了,他因为歧王的去世非常难过,封他为太子。 一生远离政治中心啊,说明他无意于皇位。 李瑛攥着自己的衣角嘤嘤嘤。 “过着饮酒赋诗的快乐日子……” 他也想过这样的日子,能不能来个兄弟让他抱抱大腿啊,这个太子真的很不好当,他也想过这种潇洒快活的日子。 【歧王没什么政治能力,但是他会找有政治影响力的人帮忙呀,这个人就是李隆基的妹妹,玉真公主。玉真公主和李隆基是一个妈生的,我们之前说过,李隆基母亲早亡,所以李隆基很宠自己这个妹妹。】 【说到政治影响力,歧王不如玉真公主。这个公主也不是普通的公主,受唐朝风气的影响,玉真公主在年轻的时候就当了道士,有自己的法号和观,甚至想削去自己公主的头衔,不在占封地和公主府,不受天下百姓之租赋。李隆基宠爱这个妹妹,玉真公主求了多次他才同意。】 [玉真公主!原来她不仅提携过李白,还提携过王维啊。] [说起来,王维和李白的交友圈子有很多重合,但是却没有他们认识的记载。] [啊?不会是关系不好吧。] [他俩诗都不是一个风格,不是好朋友应该很正常吧。] [可能是聊不到一块去。] 此时长安城坊市的角落,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子手里拿着酒壶,与几个地痞流氓勾肩搭背,看起来醉醺醺的。 这人看起来倒是个奇人,与地痞交友却一身青莲之气,不修边幅的模样却穿着一身白衣。 “原来她不仅提携过李白……” 这人默默重复着天幕的话。 旁边一人拍了拍奇人的肩膀,嘻嘻哈哈开口:“你还没跟我们说,你叫什么呢。” 这人又灌了一口酒:“名字,那不重要。” 几个地痞听着天幕念的诗,摇头:“我觉得这人写的诗不好,还是你写的好。” 奇人明显高兴起来:“哦?我写的好?” “是,你写的好,听着就有种让人想喝酒的冲动!” 话音未落,只听得奇人朗声大笑:“喝酒好啊,酒来,我再赋诗一首!” 他洒脱笑着,身居闹市也一如青莲般,松松垮垮坐在那里就自成一道风景。 “提携过李白。” 李白,李白…… 哈,他李白被提携?大约是重名了吧。 酒入豪肠,他诗兴大发,酣畅淋漓,刚刚天幕的话也被他抛之脑后。 公主府中,珠帘被一道款款走来的倩影拨开。 玉真公主看着门外的天幕。 王维? 是前几日那个气质不凡,面白俊朗的少年? 他一手琵琶,弹的极好。 今日放榜,想来应该是高中了吧。 【歧王带着王维走了玉真公主的路子,一首《郁轮袍》打动公主,他得以被举荐,加之王维自己的才华,他成功夺得状元之位。少年状元郎,骑马踏花,迎着满城的赞颂去参加琼林宴会,当真是风光无限。】 状元?状元! 历代状元可没有一个叫王维的。 李隆基猛然想起今日是放榜的日子。 虽王维不一定是今年科考的状元,但万一呢? 万一是他呢? 他激动伸手招来吏部尚书:“可有名册?” 吏部尚书终于逮到机会了,上朝伊始就该把这拿来给陛下过目的,这是被天幕耽误了,天幕那么多年出现一次,他哪敢耽误陛下看天幕呦。 名册被宦官呈上。 李隆基手执名册,名册最前面赫然是王维之名。 李隆基开怀大笑。 好啊,王维好啊,他的朝廷又多一员大将啊。 李林甫沉默。 哈,状元。 又来了一个有文化的,肯定是和张九龄站在一起的。 【考中状元之后,王维当上了太乐丞。这并不算一个很高的官职,也没有很接近政治中心,但尽管王维没有靠近中央权力,却依旧被贬了。当时舞黄狮子是只有皇帝才能看的表演,王维在伶人排练的时候看了这个舞,被贬为济州司仓参军。】 【看黄狮子这事可大可小,很明显,这是有人拿这件事来做文章。当时有个会算命的驸马,不知道算了什么,拿着自己算命的结果去找歧王讨论,这件事很快就被戳到了李隆基的面前,李隆基震怒。】 【算命和政变总是要扯上关系的,从大大小小政变中磨炼出来的李隆基对这种事情非常敏感。所以很快歧王就被派去外地了,李隆基也下了命令,不许王爷和朝臣往来。王维是歧王的座上宾,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歧王离开了京城,王维也被贬了。】 李隆基扬起的眉毛又瘪回去了。 怎么,歧王有问题? 但天幕说了,歧王远离政治中心游山玩水,死了之后还被封太子了呢。 应该没问题。 李隆基如是安慰自己。 本来激动的歧王浑身紧绷起来。 谁,谁污蔑他?那个驸马想要陷害他? 他现在就把大门关起来,嘱咐看门的侍卫不要放任何一个驸马进来。 他闲云野鹤的生活可不能别一个驸马给捅坏了。 本来,他手上就没有什么权力,谁要是有害他的心,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自己更警惕一些。 歧王愤愤。 谁都不能毁掉他现在的安稳日子。 反复踩着地板的王维心里失落。 只做到太乐丞就被贬了? 这前后反差实在太大,他刚刚才知道自己高中的消息,现在就要面对自己不久后被贬的结局。 这就是天幕所谓的,铺在他脚下的路吗? 他就知道天幕那两句意有所指,果真如此。 想想家中弟妹的脸庞,还有辛劳的母亲,王维有些怅然。 【王维身上有作为长子的重担,所以尽管被贬,他依旧要寻找重回京城的路子。这时候,王维的第二个贵人出现了,这正是当时红极一时的宰相,张九龄。对,就是那个写出“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张九龄。】 [真神奇啊,看视频之前根本不会觉得这两人是有联系的。] [那些纸上的诗,还有木头人一样的诗人,现在好像都活了过来一样。] [诗人们也应该是有个关系网的吧?] [对啊,有文化的人都做官去啦,那个贺知章就一直干到致仕,还是他发现的“诗仙”。] 诗仙! 张九龄和贺知章对视了一眼。 现在“诗佛”已经出现了,他们已经可以确定此人是谁了。 那么这个“诗仙”现在究竟在何处? 佛尚且是他们去寺庙就能看到的,但是仙着实难寻啊? 这是否说明,这个诗仙比现在的诗佛王维更厉害呢? 自从提到“诗佛”就一直在被以眼神询问的张九龄终于有机会用眼神询问别人了。 他看着贺知章:诗仙在何处?你发现的。 贺知章摇头。 他想了想身边的一些歪瓜裂枣,没有一个像是神仙模样的人。 他很笃定地回看张九龄:还没有出现。 上一秒的李隆基想见诗佛,下一秒的李隆基想见诗仙。 诗仙是否有谪仙人一般的气质? 李隆基心之神往。 【不是张九龄主动看到王维这个人,是王维自己求得机会,把自己塞进了张九龄的视线里。被贬的经历逐渐把少年意气从王维的身上抽离出来,他身在官场,想要在官场上做高官,也不得不学会官场常用的套路。】 【王维知道张九龄不仅是个宰相,更是个诗人,是个才子。同时他十分欣赏张九龄身上那刚正不阿的正直气质,所以他写诗给张九龄,将自己的文学才华展现出来,希望能得到张九龄的提携。张九龄果然喜欢有才之人,不久,王维重新回到长安,做了右拾遗。】 【可此时的长安,已经不是他离开前看到的那个长安了。朝堂局势瞬息万变,倏忽之间,那个最高位上的宰相,已经换人了。】 [啊,换成李林甫了。] [那王维完了啊,李林甫不喜欢这种不懂实干的文人。] [王维又要被贬了。] [怎么听起来命途多舛的样子。] [哪个大诗人不是命途多舛郁郁不得志的,王维算比较好的了。] 李林甫内心的确不喜欢这种文绉绉的诗人。 但天幕好像把他说成了不识人才,甚至打压人才的那类人。 他不是很高兴,他哪里干过那种事情。 张九龄叹息。 只有提携的情谊,却没有保住他的能力。 王维若是来的早些,那便好了。 贺知章陷入了沉思。 “大诗人都是命途多舛郁郁不得志的……” 日后被他发现的那个诗仙,现在正在某个犄角旮旯,郁郁不得志? 那是可是诗仙啊,诗仙该是什么模样的? 仙人会同他一样,喜欢饮酒吗? 【王维并不是单单向张九龄一人示好,我们说,他身上有着“小妹日长成,兄弟未有娶”的重担,他在官场摸爬滚打名白有人提携的重要。在生活面前,他得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所以他竭力向李林甫示好。】 李林甫脸上终于有表情了,那是出乎预料的诧异。 王维这个文人,和其他文人不一样? 李林甫的视线扫过严挺之。 王维没赶上好时候,没能得到张九龄的提携,但严挺之他赶上了。 严挺之一身傲气不输张九龄,目高于顶,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仅看不起他,想让他在陛下面前说好话也不拜访他,甚至还聚众嘲讽他的人。 这些事天幕桩桩件件可都说了,他听得明白着呢。 严挺之梗着脖子,但却没敢和李林甫对视。 【王维写过诗赞美李林甫,在打听到李林甫喜欢画画之后,甚至在他的一个宅子墙壁上留了自己的画。】 [王维不是盛唐画坛第一吗?] [这能打动李林甫吗?] [感觉王维也是做到了投其所好了。] [但是这都是李林甫玩剩下的呀,应该不能改变李林甫的想法吧。] [肯定不能,李林甫那个老油条。] 大殿之上,李林甫心湖平静地连一点褶子都没有。 天幕说的不错,那都是他玩剩下的,他一看就知道王维打的是什么算盘。 他要是坐在了宰相的位置上,他是不会重用王维的。 此人太不坚定,且和张九龄交好。 就是跟张九龄交好这点,有引他忌讳。 且这种文人,最爱长篇大论说些空中楼阁,不切实际的东西,留着当真无用。 李林甫在心里将事情分析地头头是道。 旁边宇文融看到李林甫沉思的模样,出言提醒:“李公还未当上宰相,莫要想入非非了。” 李林甫:…… 【李林甫当然不会因为王维的这举动改变自己的想法。王维这个人有太多他不喜欢的地方,就单是被张九龄提拔这一点,王维就被李林甫归为张九龄一党。一朝天子一朝臣,这道理在这里也同样适用。新换了宰相,那理所当然的,李林甫要排斥张九龄的人,提拔他自己的人,裁员首先要拿那些他最不喜欢的文绉绉的文人开刀。】 【就这样,王维被调去凉州做河西节度幕判官,出塞去了。仕途失意,这并不影响王维在诗坛上大放异彩。就是在凉州,他写下了那首著名的《使至塞上》。】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我等了很久,这句诗终于来了。] [去看过大漠后才真正理解王维这句诗写的有多传神。] [看多少遍都只能感叹,太厉害了,真的是太厉害了。] [上学的时候不知道背了多少遍,现在我都倒背如流。] [有时候感谢义务教育,让我记下来那么多美丽的诗句,靠我自己我是不会翻开诗集的。] 天幕上,边关景色如画卷徐徐铺开。 神音消失,入目是广袤而苍茫的黄沙,绵延数十几千里。风卷黄沙,土地尽头的那轮红日就落在那黄沙间。 大雁在在天空翱翔,倏忽而过。 似乎是这凄凉地的唯一活物。 凄凉之感扑面而来。 荒凉,孤寂,这轮红日似乎亘古不变挂在那里。 这样直观的画面让所有没去过边关的大臣都怔住了。 王维被贬,原来走的是这样的路,看的是此番景吗? 沉默的萧嵩又突然出声:“好!” 边塞啊! 那是边塞啊! 那是他的舞台,那是他的战场,那是他立战功的地方。 他虽然不知道什么样的诗才算好,什么样的诗是不好,但是他知道,听了王维这首诗,他熟悉的景色霎时间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韩休看了萧嵩一眼,没说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此景,这样扑面而来,恍如身临其境的感觉,让他突然明白了萧嵩的激动。 朝堂是他的舞台,而这边塞,是武将的战场。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主帅在前线仍然没有回来。 那里是武将的战场,或许,也是他们马革裹尸的埋骨地。 韩休像是第一次认识萧嵩一般,久久看着他。 这目光实在不算隐晦,萧嵩就是神经再大条都能感受到。 这回萧嵩有了上一次被韩休盯的经历,非常熟稔地带着自己的大胡子又藏到了人群之中。 下回他一定忍住,下回他一定不会再大喊了。 张九龄也看呆了。 这景和这诗,怎么能联系地这么紧密? 孤烟直,落日圆。 这一直一圆看起来似乎是用词过俗,但去掉这两个字,他一时间还真没有想到更好的去替换。 王维是个天才诗人啊! 贺知章在为诗句震撼的同时,依旧心心念念那个“诗仙”。 诗佛尚且如此,诗仙究竟是怎么一个让人震撼的模样?他写出的诗句,该是怎样的惊世之作? 王维也被这首诗吓了一跳。 这真的是自己能作出来的诗? 以后的他,那么厉害吗? 【后来王维被调回了京城,但两次被贬的经历将他的意气磨净。他很确定,自己不喜欢做官,不擅长官场上的虚与委蛇,更不喜欢逢迎攀附。可他是家中长子,他有自己肩负的责任,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上的责任,所以带着虚伪的笑容迎合每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且费心想再站得更高一点,他心里知道,只有自己站得更好了,才能给弟弟更顺遂的路。】 【王维有再升职吗?没有。李林甫上台后进行了改革,裁掉大量冗官,为了缓解因大量被裁而引发的矛盾,李林甫又推行了这样的政策,如有空缺的官位,按照资历来补官。王维的资历和官场众多老油条比不值一提,所以尽管他迎合每一个人,努力想升职,但迎接他的依旧只有暗无天日的等待。】 【这种等待像是在荒漠等渡船,漫长且荒唐,日复日,年复年。王维没有在不作为地等待,如果论资排辈排不到他,那他就去结识能给他官路的人,就像曾经结识歧王和张九龄那样,但初到长安的顺遂并没有延续到现在。】 【当时朝廷有个新贵叫苑咸,这个苑咸无论是从出身还是资历,都比不上王维,但因为他和李林甫关系很好,所以升官非常快。所以王维给他写诗,大肆赞扬他,并且表达出了结交的意思。】 【但苑咸的回诗抓着冯唐易老的典故嘲讽王维。大概意思是,怎么大家都升官了,你王维总是原地打转啊,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说不准等你老死都等不到一个机会,这是赤裸裸的嘲讽。】 【面对这样的讽刺和挑衅,王维应该是生气的吧,但王维回诗处处透露着小心和自嘲,就是有气愤,也没有透露半分。“仙郎有意怜同舍,丞相无私断扫门。扬子解嘲徒自遣,冯唐已老复何论。”】 【感谢你怜惜我,可惜丞相他将我拒之门外,我没有机会报答恩情,如今只能自嘲当个消遣罢了。】 【昔日少年的满腔的意气,在这几十年的蹉跎里,竟是一口不剩了。】 [……啊?我以为王维过的是闲云野鹤的生活。] [他怎么过的那么苦啊?] [这不就是别人要打他的脸,他还要把脸给伸过去吗?] [我难过的时候经常读王维的诗,读多了就平静很多,但是我没想过王维自己的生活这样难挨。] [很难想象这是诗佛写出来的诗,有点颠覆我的认知了。] [他好努力啊,可还是没有在仕途上有什么成就。] [哭了,这真的不是在照镜子吗?努力没什么结果,这就是我啊。]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最开始的王维明明是这样的啊……] 百官皆沉默了。 没有人想到,那个在后世,千人传万人说,口口皆颂他之诗的“诗佛”,会是这样委曲求全的落魄模样。 大名鼎鼎的诗佛,被这样嘲讽…… 想摇晃王维的脖子,让王维吐出剩余诗句的李隆基终于听到了近乎完整的内容。 可他丝毫兴奋不起来。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那个看着来来往往出入长安城游侠的少年,或许曾有一刻也在向往这游侠生活吧? 天幕画面上,一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牵着一匹高头大马,意气风发走过长安城门。 他一身红衣,衬得带笑的面庞更白净。 远远地,隐约能见通往长安城路上酒肆迎风招展的酒旗,路的两侧是两人合抱粗的垂柳。 或许,这少年刚刚就在酒肆,同一个一见如故的少年喝完酒。 二人谈酒,作诗,讲理想,说抱负。 这里是盛唐,这里是长安,这是里所有年轻人神往的地方。 可最终,扬子解嘲徒自遣,冯唐已老复何论。 王维在这里蹉跎了自己的大半生。 【作者有话要说】 王维还会更惨的…… 第80章 (视频) 王维和安史之乱 天幕上, 少年面庞明艳动人,他笑的极有感染力,周围的春光更明媚, 道路两侧的柳芽也更绿了些。 所有人都在为这个天之骄子惋惜。 也许这叹的,惋的,更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 谁没有年轻过呢? 在场站着的各位都有年轻的时候。 李隆基越想越难受。 上天明明给他送来了一个这样的人才, 但是他却没有好好珍惜, 竟白白让他蹉跎了那么久。 虽然才情不等于能力, 但那是诗佛啊。 他就是站在那里, 都能带动天下士子潜心读书。 [我的王维啊呜呜呜呜。] [真想看看他是什么样子。] [我的人生导师,我的治愈良药。] [当时看电视剧的时候知道那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真是惊为天人。] [我也是!当时想的是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编剧啊, 去网上查了查,原来是王维写的诗。] 飘过的弹幕每一句都是对王维的崇拜,每一句都是对王维的惋惜。 李隆基捂着胸口,怄的要死。 人才, 他的人才! 就这样从指缝里溜走了。 越想这个诗佛在后世影响的轰动,李隆基就越懊恼。 千年后的人们把他的诗拿来仔细阅读研究, 甚至把他奉为人生导师, 真是恨不得给他挂起来瞻仰。 但是他都干了什么, 他连王维是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甚至对他弃如敝履, 一个升官的机会都不给他。 不, 说不准他都不知道王维这号人。 这究竟是因为谁, 因为李林甫。 李隆基再次愤愤然看向李林甫, 都赖你, 都赖你! 李林甫缩在一边不敢说话。 平静下来的李隆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自我检讨。 他真傻,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把张九龄赶下去,如果不把张九龄赶下去,王维也不至于落得无人提携的地步。 【巨大的精神压力让王维不得不去找一个出口去排解,他开始叩问神佛,在佛像前,他能感受到自己心灵的片刻安宁。世人看了《桃花源记》都想寻找一个能放得下自己疲惫身躯的桃花源,但桃花常见,桃花源难寻。王维肩负重担,心有牵挂,被朝堂所累,他寻不到这样的桃花源。】 【既然寻不到,那就自己造一个吧。索性这时候的王维没有自由,但手中还有余钱,他买下了京郊辋川的一座别业,他在这里种花种树,把这里布置成了自己喜欢的模样。】 【陶渊明躲避的是当时的乱世,王维躲避的,是那个在他不喜欢的朝堂。都说盛世不避世,但王维的心乱,没有一个可以依托的地方。在辋川别业建成之后,他的心也终于有了一个能盛放的地方。于是每逢休假,王维都躲到了自己的这间别业里,他过上了半官半隐的生活。】 【别业建成,王维的仕途依旧没有什么进步,但就在这里,就在辋川,这个我们熟知的诗佛慢慢诞生了,在辋川,他真正成为了一个成熟的诗人,他有了自己的诗歌风格特征,佛这个字和王维紧密联系在了一起,此后我们说到王维,就不得不想起田园诗,不得不想起独属于他的称号,“诗佛”。】 【空无一人的涧口,他看到落英纷纷扬扬。这样花开花落的美景独属于他一人,这时候的他不孤独,纷扰的世事迷他的眼睛,这样的寂寞才是最好。于是他提笔写下《辛夷坞》。】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走过山路,见山树苍翠欲滴,虽然没下雨,但他恍然觉得衣裳被这翠绿的叶子滴下的水染湿一般,如梦似幻,意境空灵,于是他写下《山中》。】 【“荆谿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就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美景值得关注,王维依旧能从大自然中寻找到乐趣,沿着溪流,边走边看天上悠然飘着的云彩,想着要是能一直走到这水的尽头,也是好的。于是他写下了那首著名的《终南别业》。】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啊!我喜欢的诗句都被说到了。] [喜欢,博主声音好好听,就是喜欢博主念诗那那种慢悠悠的感觉。] [王维诗里的意境是值得细品的。] [昨天刚读完王维的诗集,今天特意找视频来看,看到这么多的诗很惊喜。] [我最喜欢的是那句“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我喜欢的是那句“空翠湿人衣”。] [我都爱!!啊啊啊啊,疯狂表白王维,王维你看到了吗?我好喜欢你啊!!我要在每一个跟你有关的视频下对你表白。] [哈哈哈哈哈前面的冷静一点,王维他看不到。] [呜呜呜呜,你不要骂醒我。] 正在看着天幕的王维,整个人都熟了。 肉眼可见的,脖子根都是绯红的。 “王维你看到了吗?” 看,看到了…… 他看到了,不要再喊了。 王维不再敢看天幕。 满屏飘着的“我喜欢你”有些让人胆战心惊。 后世的女子,都这样直白表达爱意吗? 她们未曾看到过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模样。 天幕也说了,他仕途并不顺畅,坎坷的要命,还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些什么呢。 后人都难道都不喜欢那些高官厚禄之人吗? 他实在不是那么拿得出手,大家都不是很看好他。 这边长安街上的王维不敢往天上瞟,大殿之上,包括李隆基在内的每一个人眼珠子都快黏在天幕上了。 他们不仅视线一刻没有离开天幕,手里写字的动作也一刻未停。 尤其是那些在文坛上有一定地位的大佬,更是手写到冒汗。 慢一点,慢一点,这把老骨头跟不上啊,跟不上啊。 李隆基没有功夫怄气,把自己气成包子了,他现在在奋笔疾书。 张九龄和贺知章没有功夫因为诗佛还有诗仙互相质问了,他们两只老手要写到抽筋。 韩休没有功夫若有所思看着萧嵩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宋璟一双写谏言的手现在铆足了劲,要把天幕说的诗完整给记下来。 所有人纷纷弯腰写字,萧嵩带着他的大胡子冒出来。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要说边塞诗,他能感受到诗中包含的韵味。 但是这个山水诗,讲花花草草的,他读不懂哇? 没办法理解他们为什么那么激动。 所有人都忙起来了,宇文融和李林甫像一对难兄难弟,闲下来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 宇文融不再讽刺李林甫了:你听懂这诗的意思了? 他甚至主动暴露自己的缺陷:我反正没听懂。 李林甫说话也不带刺了:我也没懂。 但大家都在记天幕上的诗,他们两个不记,显得十分不合群。 于是两个人拿起了笔,叹了口气,开始记笔记。 唉,就当是,陶冶情操,增加几分自己的文学素养。 张九龄越写越激动,几首山水诗,看的他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句诗实在是妙啊,闲适世外高人的形象跃然纸上,有此心境,难得啊!” 贺知章更喜欢下一句:“‘偶然值林叟,谈笑归无期’,这句更是难得的自在,能偶遇一个和自己有如此多话可讲的老叟,也是很难得的事情。” 李隆基像掉进米缸里了。 “这句好啊!” “哎呀,那句也不错,很喜欢。” “一句更比一句好,一山更比一山高。这最后一首,也非常完美!” 诗虽多,但总有记完的时候。 大家笔速都差不多,待到大殿没有提笔写字声音的时候,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天幕,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鸟。 还有吗? 还想读到更多的好诗! 期待.jpg 很遗憾,天幕不再继续念诗了。 【但王维将自己的心依托在这辋川别业,终究不是长久之举。因为他没有等来一个升官的机会。】 【他等来的,是安史之乱。】 安史之乱?! 这个词又出现了。 大殿上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大唐由盛转衰的转折点,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时间节点。 在这个时候,他们奉为一国之君,效忠了几十年的皇帝…… 逃了。 弃城而逃。 带着他认为有用的人逃跑了。 那么他认为无用的人呢? 留在长安,留给破城而进的反贼? 落在反贼的手里会有什么下场,是被折磨,还是被凌辱,还是被杀掉。 他们,现在站在大殿上的诸位,对于最高位的那个人来说,究竟是有用,还是无用? 热闹的气氛在几个呼吸间散的一干二净。 所有人看着天幕,希望这次天幕能透露更多有关安史之乱的细节。 没有一个人希望这战乱再次发生。 天幕上,神音消失,画面被放大。 天幕从几片云拼凑的大小,不断放大到可将整个长安城都笼罩其中。 李隆基站了起来,慢慢走向殿外。 这样大的画面,光是在殿内,已经看不全了。 于是文武百官跟在李隆基的后面,一同出去。 天幕极大,大到所有人觉得伸手便可触碰到面前的画面,大到所有人恍然被整个天幕包裹进去,所有人不是这天幕的旁观者。 而是,参与者。 长安街传来阵阵骚动的声音。 “天幕呢?天幕去哪里了?” “没头没尾的,那什么王维,不是还没讲完吗?” “这次的天幕就这么结束啦?” “嗨呀,结束了,回家回家,吃饭去。” 王维看着周围人诧异的面孔,听着周围那些“天幕消失”的言论,只觉得古怪。 天幕不是还在吗? 它甚至更大了一些,他看的更清晰了。 王维将疑惑放进肚子里,也作看不见天幕的样子。 拥挤的人群没一会便散了,王维回自己在长安落脚的地方,站在院子里看天幕。 这天幕突然限制了观看之人,恐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讲吧。 天幕上。 古朴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拥挤成一团的宫人齐齐堵在两扇门间那点点的缝隙,随着这缝隙越来越大,堵着门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们迫切想逃出宫去,为此,后面不断有人蜂拥而上,挤着前面的人。 那最接近门缝的宫人,被推搡着,随着宫门的打开扑倒在地上,就这样成为后面人的脚踏之物。 哭喊呼救声淹没在人群,每个从这宫门跑过的人,鞋底都沾了血。 宫人如趋光的蝇虫一般拼命往外跑,但画面却以极快的速度,自宫门起,迅疾掠往大殿。 正上方,那个金灿灿的九五之尊宝座,空无一人。 沉重的声音传来,像是历史的丧钟被敲响:“皇帝,逃了。” 文武百官看着天幕,他们的心随着迅疾前推的视角而高高悬起。 天幕想让他们看什么? 直到看到那空无一人的皇位,所有人的心脏骤缩。 他们回头看向大殿内。 和天幕上的画面一样,皇位是空的。 李隆基也被天幕吓了一跳。 天幕将他们团团笼罩,这压抑沉重感实在太过怖人,大家的情绪都极容易被勾起。 李隆基看到百官转头看龙椅的动作,伸手吆喝:“朕还在,朕还在!” 李隆基提高了他的嗓门,大臣们终于把头转回来。 啊,这是天幕,是假的,不要害怕。 众人纷纷安慰自己,努力平息自己的心跳。 这天幕变大,天幕里的事情也像是真实发生一样。 他们虽如此安慰自己,但心脏依旧忍不住因为那纷乱的皇宫,还有空无一人的龙椅而狂跳。 天幕还在继续。 画面忽闪,一群人手脚都带着镣铐,满身血腥走在官路上。 他们就这样被人围观,指点。 那个意气风发的高马尾少年也在其中。 不,他已经不是少年了,他只是眉宇与那少年略有几分相似。 现在这个人,两鬓星星,后背有几分佝偻,满目无神。 “这这这……这是王维?” “怎会是如此模样?” “这是要被押送到哪里?王维没有逃?” 【李隆基带着人跑了,王维没有在逃跑的行列,逆贼打进长安城,将长安的金银珠宝以及所有没来及跑掉的宫人、文人都押送到了洛阳。在洛阳,有逆贼建立的新王朝“大燕”,逆贼需要更多服侍他的人,需要自己的臣子。】 【王维没有跑掉,他落在了逆贼手里,被关到了洛阳的菩提寺,】 [王维怎么被打成这样。] [他要投降吗?] [不要吧,后来李隆基和他儿子还要回来呢。] [如果他投降了,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逆贼!” 李隆基肺要气炸了。 眼前的画面,逃跑的宫人,空置的龙椅,被押送的文人,那伪朝“大燕”。 每一幕都在戳他的肺管子。 李隆基尤不解气,又骂了一句:“逆贼!” 这逆贼究竟是谁? 天幕为什么不说,把他的名字说出来,他现在就下令杀了他! 天幕上的画面又变了。 这回是阴暗的,如牢房一般的地方。 这门并未关严,可外头上了厚厚的锁。 房中能听到远远传来的丝竹之音,还有中气十足的欢快笑声。 王维知道,这是逆贼在开宴会。 这样的也宴会已经持续多日了。 “前两天一个乐师据不奏乐,被陛下割了舌头,砍断双手,哈哈哈哈。” “一群看不清局势的狗东西,呸。” “还真要为自己的皇帝尽忠呢,李隆基那王八都跑啦。” “缩头乌龟王八蛋,他人老了,眼睛也看不清了。” “那是愚忠,愚忠,也不看看他们的好皇帝逃跑带不带他们。” “还是我们的圣人好,喝酒吃肉都有我们的一份。” 说话声音停了,取而代之的大口咀嚼食物的吧唧声,还有喝酒的呼噜声。 王维倒在房间中的破木床上。 他知道,外面这话都是说给他听的。 多日未进米,水还是被捏着下巴强硬灌下去的。 他现在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 要投降吗? 投降就能被放出来,能吃饭,能喝水,能洗干净全身。 他已经有些受不了身上的味道了。 王维翻了个身,身下都是秽溺之物。 他身处其中多日了。 他咳了两声,干呕着,却已经近乎发不出什么声音,也吐不出什么东西。 为不做伪官,他自服了哑药,泻药。 那是他被关押前,藏在衣衫内衬里的。 死了多好啊,死了干干净净,一身轻松。 想着死,王维却流下两行泪。 可是他不能死啊。 他是家中长子,他有自己的弟弟妹妹,他要是到倒了,母亲怎么办呢?弟弟怎么办呢? 还有他的至交好友。 恍惚间,王维像是看到好友死前那吊着一口气,也要将逆贼骂的狗血淋头的模样。 他拒不接受伪职,悲愤而死,他拉着自己的手,把自己的妻儿托付给了他。 他连眼睛都没闭上啊。 他答应了他的。 王维流着泪,带着悲怆默念。 我答应他的,我得照顾好他的妻儿,我得去他的坟前,把伪朝大燕覆灭,李皇室复兴的消息告诉他啊。 身上本就重的担子更重了些,王维近乎无望。 他在极度悲伤之时,也发不出什么声音了。 他哑了,他残疾了,伪朝不会再要他了。 再多等几日,等到药石无医之时,那逆贼就不会再让他做官了。 “里头这两天怎么没有声音了?” “不会死在里面了吧?上面可交代了,这大小是个官,不能死。” “让他死了不行?” “哈哈,死了怎么打李隆基那龟孙儿的脸呢?” “去看看,不能让他死了。” 外面传来锁和钥匙相碰的声音。 王维被两个人抬了出去,太医到了。 画面停止,神音响起。 【王维被囚禁起来,为了不做官,他服用哑药,泻药,这并不能让逆贼改变让他做官的心意,他就是要用李隆基用过的官,无论大小,他要用这种方式,把李皇室帝王的脸面狠狠踩在脚下。】 【王维最终没有抵抗成功,他有太多的牵挂,自己的母亲,弟弟妹妹,还有至交好友韦斌临死前的托付。】 【当时有个宫廷乐师叫雷海清,他因为拒绝为逆贼奏乐,被砍断了手脚,一刀刀凌迟而死,死相极为惨烈。王维听到这件事,悲从心来,痛苦写下《凝碧池》。】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更朝天。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大殿外,百官默然。 他们心中惊骇那乐工极为惨烈的死状,心惊逆贼真的攻破了长安,更是因为亲眼目睹了王维在破床上苟延残喘的模样而说不出话。 喉头像是被堵住了什么一般。 王维,乐工,还有那些被押送着的,那都是李皇室的子民啊…… 还有那些人对陛下的谩骂。 实在不堪入耳。 可尽管这样,也没有一个人为李隆基表示愤怒。 这是表忠心最好的机会,但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每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一切的种种,都是因为最开始那从宫门迅疾闪到大殿内的那张空荡荡的龙椅。 王维饱受秽溺折磨,乐师心向李皇室拒不奏乐而被凌迟,这都是因为他们一心效忠的陛下,逃了。 天幕展示的只有王维,可焉知在安史之乱饱受折磨的有没有在座的众人? 没有人为李隆基愤怒,李隆基自己愤怒。 他怒火中烧,恨不得指着天幕那两个看守王维的护卫大骂。 他还活着呢! 看不清局势的狗东西?乌龟王八?那个龟孙儿? 到底是谁的舌头不想要了? 他还没死呢! 那群人疯了是不是? 天幕的画面实在过于真实,李隆基将自己给代入进去,只想怒吼。 这不单单是天幕背刺他,说的那几句挠痒痒的话那么简单了。 现在,李隆基跟随天幕,切身感受到了亡国之痛。 他弃城而逃,他的江山被别人霸占,他的皇位被别人坐着,他的大臣成了别人的大臣,甚至于他,堂堂的帝王,要被几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喽喽羞辱。 这是奇耻大辱! 李隆基马上要炸了。 可是,现在的李隆基并不知道,他现在所感受的,也仅仅只是安史之乱千万分之一的痛。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张盖在盛唐上空华丽绸缎会被慢慢掀开,遮羞布不在,盛世里面长满蛆虫虱子模样显露出来,安史之乱,以及那昏庸无能的帝王,会一点点露出全貌。 此时此刻,天幕下的所有人恍然惊觉,他们仅仅是借助了王维的视角去看这场战乱的初端。 不,他们甚至没有完全看到这场战乱的开端是何模样。 他们,仅仅只掀开了安史之乱小小的一个角。 80-90 第81章 (视频)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这一切都怪李隆基, 他如果不逃跑就好了,王维就不会受苦了。] [受苦的何止是王维一个人。] [这只是单单从王维的视角出发,去看战乱。我们只能知道王维受的罪, 而不知道其他人的。] [杜甫比王维可怜多了。] [不止是诗人,战乱的波及面实在是太广了。]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都怪李隆基。] 盛怒之中的李隆基因为这两句话而平静下来了。 “他如果不逃跑就好了。” 李隆基看着周围沉默的众人。 愤慨的似乎只有他。 他究竟是为什么愤慨呢? 因为那几句谩骂, 因为有人觊觎自己九五至尊的皇位, 因为那逆贼攻打进了长安, 并且建立了伪朝, 因为逆贼想把自己的脸面狠狠踩在脚底之下。 可是他的脸面是逆贼想踩就能踩在脚下的吗? 他不知道真正的安史之乱是什么样子,不知道逆贼究竟是否成功落了他的脸面。 但是他看到的天幕里,那被肢解的乐工, 服用哑药泻药的王维, 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维护他作为一个皇帝的尊严。 维护他李隆基的尊严。 可他堂堂皇帝的脸面,怎么会沦落到,需要一个小小的乐工,和没什么作为的臣子区域维护的地步呢? [泪目了, 王维一会捧张九龄,一会巴结李林甫的时候, 我还说他是墙头草。] [我那会觉得他没什么风骨, 没有志气。] [就是没志气又能怎样呢, 他总得活命吧。] [王维在张九龄和李林甫中间盘旋, 只是因为他身处自己认可的朝廷里。] [他这是在尽全力维护朝廷的面子。] [哈哈哈哈, 面子?李隆基弃城逃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面子的问题。] [面子从来都是自己赚的。] 大殿内, 那空荡荡的皇位亘古不变地放在那里。 李隆基回头望去, 猛然惊醒。 尽管王维身处秽溺数日, 乐师拼着被千刀万剐也拒不奏乐, 王维的好友因被授予伪职而羞愤致死,他们以如此方式去维护作为皇帝的尊严,也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他的尊严,从弃城而逃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被自己扔在地上了。 李隆基说不出话。 他不再愤怒。 天幕说的对,众人的沉默也是对的。 这一切不能怨旁人,他若不给逆贼机会攻进长安,那几个小喽喽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怎么会胆大包天把他骂成那样。 是他的错。 【洛阳最终被收复了,被李隆基的儿子,后来的唐肃宗李亨给收回了。】 这话一出,大殿前稀薄的空气才松动了几分。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能喘上气了。 国都沦陷这件是之于他们这些长时间处在整个国家政治中心的人来说,太沉重了。 能收回就好啊,国都回来了,李皇室就还存在,他们忠心辅佐的朝廷就还在。 李隆基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抛弃国都,他不能亲手给收回来,这反而成了他自己儿子为自己做功勋,甚至登基的契机。 天幕曾说他和自己的儿子去世的时间非常接近,仅差几天。 李亨如果此时就已经登基,那么想来他做了数年的太上皇。 能抓住这个时机登基的儿子,不是什么简单之人。 他是绝不会允许一个有威胁的太上皇存在的。 天幕出现的了新的画面。 洛阳城最大的广场空前热闹,百姓的唏嘘声,官兵的催促声,铁索碰撞的撞击声交杂在一起,铺就了一整张凄凉的图景。 这些被押送的囚犯手脚带着沉重的镣铐,即将赶往这往日最繁华的广场,在这里,迎接他们的是一座座行刑台。 身陷敌营不自尽,这是不忠。 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面无表情,双眼无神。 面对死亡无人呐喊求饶,百姓短暂的惊呼后,广场是死一般的沉寂。 平缓的镜头突然放大到一个人的脸上。 观看天幕的文武百官站不住了。 “王维!” “王维也要被执以死刑?“ “可他情有可原……” “不能单单因他没有自尽而草率定罪。” 此时,刚刚对李亨观感不错的官员心里都开始不舒坦起来。 不分是非曲直直接杀死,不调查事情经过就草率判断,这就是他们王朝未来的帝王? 【李亨进了洛阳,那么那些曾经没能逃出长安,成为俘虏的那些臣子又重新回到李皇室的怀抱了吗?】 【没有。他们被扣上了不忠不义的罪名,身陷敌营而不自戕,那就是最大的不忠。王朝不会再用他们,无论是李隆基,还是现在的皇帝李亨,都不会再任用他们。】 【有被流放的,有赐死的,有拉到广场上当众施行的。长安被逆贼攻陷的时候,他们是罪人,洛阳重新回到李皇室手中,他们还是要被戴上手铐脚镣,他们依旧是罪人。】 [真好笑啊,李隆基犯的错误,让这些人来背锅。] [好啊,这些人可以杀,那告诉我弃城而逃的李隆基什么时候杀?] [多讽刺啊,皇帝偷跑,让臣子为他死节。] [李隆基不需要接受道义的审判?] [那个李亨也不是什么好的,百姓都在水深火热了自己光想着夺权。] [李亨也没什么大能力,还不如初期的李隆基呢。] 天幕字字句句都像一把钢刀,直戳李隆基的心脏。 与之一并被戳的,还有他的儿子李亨。 或许被戳中的不仅仅是这两个人,更是那些享受着百姓纳税、上供的李皇室所有人。 李隆基心情沉重。 是的,他需要为这件事负责任。 自己逃跑而让臣子自尽守节,这本身就是一件为人不齿的事情。 或许他逃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李亨没有被天幕背刺过,他只觉得此时自己浑身难受。 “也不是什么好的。” “只想着自己夺权。” “没什么大能力。” “还不如初期的李隆基。” 他只觉得心脏被什么捏了一下。 这些话被所有人都听到了,现在满朝的文武百官都知道,他李亨不行,无法做一个最贤明的皇帝。 那他还有机会登上那个位置吗? 李瑛没死,太子之位尚是李瑛的,按照立长立贤的规矩,越过李瑛成为太子这本来就是不可能事情。 现在当过皇帝的他因为历史已经发生过,被认定不是一个最有能力的帝王。 李亨只觉得希望渺茫。 【王维也在即将被杀的众人行列。但这时,一首诗让李亨犹豫了起来。这就是王维为被凌迟的乐工所作的《凝碧池》。】 【王维的这首诗被人传了出去,在关键时刻,这首诗进了李亨的耳朵里。】 【于是这由心而发的愤慨之作,成了他证明自己心向李唐皇室的唯一证据。无人关心他被囚禁,无人在意他服用哑药泻药,也没有人去探究他接受伪职是主动还是被迫,所有人只知道,王维他担任了伪职,他就是不忠不义。】 【但幸好,这诗流传开了。他的才情,在诗上的造诣,他在后世被后人口口传颂,被无数人拿来研究的诗歌,在这里成了沦为了保命的工具。】 【这时候没有人欣赏他王维,一代诗佛的才华,所有人都只关心他是不是一个叛徒。】 [呜呜呜呜,我的王维怎么能被这么怀疑呢。] [我要哭了,他那样的才华,只能成为保命的工具。] [何止他在诗歌上的才华啊,他在画上也很有造诣,被称为“盛唐第一把交椅”,可是他的话也被他用来当成讨好李林甫的工具。] [李林甫还看不上他……] 王维心中觉得凄凉,他甚至不愿意相信天幕中说的那个人是自己。 不愿相信那个身不由己,如此凄惨悲怆的人是自己。 他来长安的时候就想好了,若自己能做上一个不错的官,将弟弟扶持上来,等到他长成一个成熟的,能为家中姐妹遮风挡雨的人物时,他便功成身退,罢官回乡。 到那时候,他每逢九月九重阳日,都会登高插茱萸。 他喜欢清风朗月,喜欢落花流水,就是林中无与他攀谈的老叟知音,他一个人也可怡然自得。 可天幕告诉他,他过不上自己想过的生活,他的未来,都被填充上了他不喜欢的颜色。 他被怀疑,被辱骂,而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确确实实,担任了伪职。 就是为家中弟弟妹妹,为好友的托付强行活着,又有谁会在意这微不足道的理由呢。 和一国相比,他王维的小家算什么,他王维守着朋友的约定算什么。 所有人都会判定,他王维私情太甚,不足为官。 所以究竟是选小家还是大家呢。 年轻的王维在心里作艰难的斗争。 若是让他再选一次…… 王维苦笑。 再选一次,他还是会选自己身边亲近之人。 他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为官者。 可人或在世,总要有点什么坚持的东西。 让他在这长安坚持着的,是他为兄长的责任。 看着天幕,王维目光坚毅了几分。 所以即便知道他很可能身死洛阳的结局,这长安他得来,这官场,他也得进。 此时远在家中读书的王缙早已泪流满面。 与之同哭的是他的母亲,他的弟弟妹妹。 天幕上,那个深陷囫囵的,被戴上手铐脚镣,被众人误解唾骂的是他们至亲之人啊。 “阿兄他平素里最是喜洁,他如何会容忍自己身上满是秽溺。” “阿兄这是,这是为了我,他这是为了我啊。” 王缙悲恸,几近失声。 周围弟妹上前宽慰仍旧不能解他半分的伤心。 风顺着窗户悄悄溜进来,拂过王缙哭到不能自已的身躯,拂过王维惦念的弟弟妹妹,拂过只愿自己孩子安康的母亲。 还拂过了桌上素浅瓶口的几株茱萸。 那小小的,黄色的花缀在枝间,随风微摆。 这是晒干了的,能长久保存的茱萸。 桌上的书被风掀开,几朵夹在其中,沾染墨香的小黄花偷跑出来。 就是从枝上自然掉落的小花,王缙都仔细收进时常翻阅的书中。 原因无他,这桌上的茱萸,每株都是重阳日采给他哥哥的那份。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这样重要的节日怎么能少得了他们的兄长呢? 同样的重阳节,王缙知道京城也有茱萸,自己的兄长会和他的同窗结伴登高。 可京城的茱萸哪里有家里的好看。 桌上黄花微动。 他们都念着远在长安的至亲呢。 【光是一首简单的《凝碧池》是不能让王维免除刑法的,这时候,王维的弟弟王缙出现了。安史之乱让很大一批人从出入朝堂的能臣变成了阶下之囚,但是安史之乱也是很多人的机遇,王缙抓住了这个机遇。】 【此时的王缙已经不是那个在朝堂上没有任何话语权,甚至需要仰仗哥哥庇护的小官,他因为收复失地有功,一路升迁到兵部侍郎。】 【从小被王维塞在自己羽翼下的王缙,能站出来了,他抖了抖羽毛,从雏鸟变成了雄鹰,他能将此时满身伤痕的王维纳入自己的羽翼,他可以将自己的哥哥从断头台上救下来了。】 【那是如父亲一般的兄长,他就是拼得这一身官位半分不留,都要把自己的哥哥给救下来。于是兵部侍郎王缙用自己的所有,包括那费尽千辛万苦赚来的官职,他担保自己的哥哥忠心于李唐皇室,若能救他哥哥一命,他愿意就此卸任。】 【王缙为朝廷打了多次胜仗,每场关键战役都有王缙的身影,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唐肃宗将王缙提拔到这个位置也是要重用他的意思,如今王缙说不干就不干了,他哪里能同意,现在把王缙给贬了,他用谁去?】 [兄弟情真好。] [有点苏轼苏辙的感觉了。] [幸好王维还有个弟弟啊,不然这回真的要折在里面。] [王维还没死,我放心了,他一身才华不应该就这样埋没了。] [也是王维的弟弟争气啊。] 王缙听到那句“他抓住了这个机遇”就渐渐不再恸哭,他逐渐振奋起来,全部心神都被天幕牵引着。 他若是能抓住这个机遇,是一顶要救阿兄的。 果不其然,没多久,天幕又说了。 “若能救他哥哥一命,他愿意就此卸任。” 他愿意的! 若阿兄能得救,他可以不要官位! 刚刚亲眼看到兄长被囚禁的无力感慢慢从王缙的身体中消失,他逐渐恢复了力气。 若是能坐至高官才能保住兄长,那他从即刻就该更努力些。 兄长不喜官场,不愿与人虚与委蛇,那他来。 他应当更快成长起来。 大殿文武百官都未这样的兄弟情谊而感动。 “王维有个好弟弟啊。” “怎么只赞弟弟,不赞哥哥?王维这个哥哥也做的不错啊。” “这一家都是至情之人呐。” 李隆基也感动了。 唉,多好的兄弟情谊啊,可他生在皇家,注定无法感受到这样真挚的兄弟之情。 皇帝权力的确是大,但皇帝也是最为孤独的人。 想要权力,就不能拥有感情。 权利和感情像是两条背道而驰的线,更一朵花和这朵花的果子。想要同时看到馥郁红花的灿烂,和品尝到饱满多汁的果实,这本就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李隆基小声嘘嘘鼻涕,觉得在大臣面前面露感动有些丢人,往前几步,离他们更远一些。 他又大声嘘嘘几下鼻涕。 然后偷偷用手蹭了两下,然后抹在衣服上。 最后他双手背在后面,又恢复了正经威严的模样。 【王缙最终把王维给救下来了。王维被贬为太子中允。和其他人的流放、被杀相比,王维的惩罚实在是太轻太轻。安史之乱之前,他是五品官,安史之乱之后,他依旧是五品官。】 【安史之乱带来的后续影响冲击着整个朝堂,那些被贬的官员心里有怨恨,于是王维这个看起来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的人成为他们怨愤的疏通口,他们开始对王维进行无休止的谩骂。】 【而骂王维的不仅仅是他们,还有那些在安史之乱得到好处的官员。站在他们的角度,王维不过是靠着弟弟的庇佑躲过了惩罚,如果没有王缙,王维算是什么?没有为夺城出一丝一毫的力气,只是一首轻飘飘的诗,就能掩盖他担任伪职的事实吗?想比之下,王维得到的这五品官实在是不废吹灰之力,这让他们心中极度不平衡。】 【所以,尽管王维免去被杀被贬的灾祸,但是他身处朝堂之中,像是一个误闯地球的外星人,谁都不愿意接纳他。王维就这样半尴不尬混在朝堂上。】 【哪怕是到了宋朝,王维没有自戕的行为依旧被后人不齿。欧阳修批评他的不忠不义,甚至把他得到的惩罚放在了七十多岁仍要被贬去台州的郑虔之后,以此作鲜明的对比,让全天下人都看到这所谓的“惩罚”到底是升是降。】 [欧阳修,真的,他写史书带了好多个人感情,我不是很喜欢他。] [前面的多少有点含蓄了,我非常不喜欢他。] [王维这是被全朝堂孤立了啊。] [作为一个社恐,我真的很难想象王维艰难的处境,他内心得多憋屈啊?] 没有人说话。 大家都知道,王维面临这样的处境是必然的。 无论是比之被贬被杀的人,还是那些安史之乱立功的人,王维的待遇都好的太多太多。 他得到这个太子中允的位置甚至没有废一丝一毫的力气,靠的仅仅是他弟弟以辞官相护的情谊。 所以众人心中怨愤,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们并不能说那些骂王维的人是不对的,因为站在情理的角度,他们内心失衡地理所当然。 没有谁是真的一片公心。 在这个时候,能和王维保持距离,不去踩上一脚,都是难得。 王缙看着天幕,心里更难受了。 他的兄长的确被他救下来了,可他敬重的兄长也过的更越发艰难了。 王缙心中犯难,他该怎样去救自己的兄长才是对的呢? 该怎么做,兄长才不会得到漫天谩骂,才不会在朝中被孤立。 王缙想不出来。 他可以把即将丧命的兄长从断头台上救下来,但是他没办法堵住悠悠众口。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文武百官,成百上千张嘴,他堵不住。 怎么才能改变。 恍惚间,王缙想着,或许只有那安史之乱不再发生吧。 只要战乱不起,一切都会照旧如常。 【王维并没有在谩骂和排挤之中郁郁寡欢,他像是没有听到闲言碎语一样,安史之乱前他如何上朝任职,现在他依旧如此。仿佛在安史之乱落的满身伤痕就此消弭。】 【他知道,这是他弟弟拼尽全力为自己换来的一个重新做官的机会,就此辞官当然能够躲避流言蜚语,他可以躲进自己给自己建造的安乐窝,躲到自己的桃花源,但是他的弟弟是要长久做官的。他的使命没有完成,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朝廷还都,这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情,那盛世大唐像是又重新回来了,众人合力把那大大的遮羞布重新给李唐皇室给盖上,假装帝王没有逃跑,假装国都没有沦陷,假装一切重归于常,假装长安依旧是繁华的模样。】 【华丽锦绸重新笼罩在长安上空,这腐朽的王朝好像没有生出过蛆虫。】 【这些诗人们不仅要假装安史之乱这小小的插曲没有发生,他们甚至要歌颂,歌颂荣耀,歌颂长安,歌颂这个繁荣昌盛的大唐。】 【诗人的用途大约也就在这里了,他们像是排排站好的黄鹂,唱着婉转动听的歌谣,只盼望自己口中的某句能入得皇帝的耳朵,就此,可升官发财,一路高升。所有人都在比谁唱的更好听,王维也在其中。】 【他写初升的旭日,写浮动的暗香,写辉煌的宫殿,写皇帝头上那精致的悬旒。】 【绛帻鸡人送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向凤池头。】 【这首赞颂之音被永远记了下来,永远传了下来。此后提起长安,没有人会不知道这句诗,所有人都拜服于这诗的气象浩大,他们倾心于上朝官员环佩叮当碰撞的悦耳声响,折服于巍峨壮丽的宫殿,看到那坐在皇位威严无比的帝王,所有人只想朝拜。】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这是多么气象浩大的盛世之景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这章能写完王维的(挠头) 第82章 (视频) 王维的“五宗罪” [很难想象王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写了这首诗。] [原来这首诗是王维写的啊?] [我一直很喜欢这句诗, 总觉得他把盛唐的气象很好的表现出来了。] [安史之乱之后的盛唐还是盛唐吗?根本挽救不回来了。] [真的是病入膏肓,这个时候还想着扯遮羞布遮遮掩掩。] [能不能要点脸啊,自己偷跑还要别人写诗赞美?] [已经开始生气了, 博主以后会讲到安史之乱吗,不会气死我吧?]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所有人将这句诗在嘴里反复念着。 诚如天幕所说, 气象浩大之景在这短短一句诗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如果不是天幕将王维作这首诗的境遇说出来, 谁会想到, 这是他在被全朝堂的人排挤, 且经历过安史之乱后所作出的诗呢? 它看起来像是有人真切看到了大唐繁盛的画面,由衷赞美,由心而发。 这诗是好诗, 但王维写这首诗, 是出自本心吗? 他在经历了安史之乱,看遍了人情冷暖之后,还能由衷赞美这个大唐吗? 每个人将自己代入到了王维当时的境遇。 他们纷纷摇头。 是不能的。 他们不仅不会发自内心赞美这个朝廷,他们甚至对这个朝廷生出了怨意。 那已经对这个朝廷失望了的王维究竟是为何还要坐在官位, 拼命往上爬呢? 李隆基看着弹幕。 他在仔仔细细寻找任何安史之乱的踪迹,以及和安史之乱有关的评价。 他现在还没有亲身经历, 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一场怎样的战乱, 他只能通过天幕只言片语透露出来的内容去揣度, 去猜测。 “安史之乱之后的盛唐还是盛唐吗?” “根本挽救不回来了。” “真的是病入膏肓。” 病入膏肓…… 他觉得他所能见到的实在有限。 单从这次了解到的内容他实在难以想象安史之乱的全景。 自从天幕讲到王维, 并逐渐将安史之乱的面纱揭开, 后人对他的谩骂始终没有停止过。 因为他弃城而逃?还是因为他让王维这样一个人才蒙上了灰尘? 【王维坐在中书舍人的位置, 然后在不到五年的时间内, 兼迁中书舍人, 最后, 他官至尚书右丞,这是他这一生担任过的最高职位。这也是我们后世称呼王维为王右丞的缘故。】 【很多人觉得,王维的仕途已经比安史之乱之前顺多了呀?人往高处走,他为什么不继续往更高的地方走了呢?】 【王维他志不在做官,他能在安史之乱后呆在太子中允的位置不断往上爬,是为了他的弟弟王缙。】 看着天幕的王缙有些震惊。 阿兄在那样的情况下依旧执意要呆在自己不喜欢的朝堂,是为了他? 文武百官也再次被这兄弟情谊给感动。 【官位高了,他说话的分量就更重了。他用自己这比曾经更具有重量的声音,写下了《责躬荐弟表》,他在其中检讨自己自己的五宗罪过,并将自己和弟弟王缙进行了对比。】 【五年过去了,那场皇帝弃城而逃,满城臣子沦为逆贼阶下之囚的安史之乱已经像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一般,长安城内,人们渐渐淡忘了这件事,在莺歌燕舞的一片赞颂声中,人们渐渐忘记了这场战乱带给所有人的伤痛。】 【太阳照常升起,也如往常一般落下,街上的小贩依旧会沿街叫卖,坊市里的铺面也照常开门做生意。朝臣们依旧是那个点上下朝,皇帝也如曾经一般坐在龙椅上。一切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时间依旧往前转,大家都在被时间推着走。】 【可始终处于痛苦之中的王维不敢忘,他不敢忘那城门大破的屈辱,不能忘记身陷囫囵满身秽溺的狼狈,也没有忘记刀架颈上的危情,更没有忘记这五年连续不断的骂声。他最没有忘记的,是他弟弟放弃一切相护的恩情。】 【这五年他沉默做着自己的事情,哪怕他服了哑药泻药,竭力抗拒出任伪职,这依旧不能消弭他的过错。他没有死在那场战乱,还在之后安然无恙,一路平稳做到尚书右丞的位置,他就是罪人,他自愿承担了所有的骂名,始终没有为自己辩白过一句。】 【直到在这篇《责躬荐弟表》中,他才第一次表明自己的心迹:“昔在贼地,泣血自思,一日得见圣朝,即愿出家修道。”但他也知道,“始愿屡违,私心自咎”,在国家大义面前选择私情,他就是做错了。】 【所以那句看似辩白的话,也并非真的是为自己辩白,他最终的目的,是“责躬”,是“荐弟”。】 【所以他说:】 【“臣即陷在贼中,苟且延命,臣忠不如弟一也。”】 【“臣忝职甚多,曾无裨益,臣政不如弟二也。”】 【“臣顷负累,一无忧怜,臣义不如弟三也。”】 【“臣小言浅学,不足谓文,臣才不如弟四也。”】 【“臣无度量,实自空疏,臣德不如弟五也。”】 【我,不忠,不义,无才,无德,而我的弟弟屡登科甲,众推才名,尽心为国,竭力守城。我的弟弟在朝廷会竭诚尽节,肝禽涂地,而我请求陛下削去我的全部官职。】 【王维这是在用自己的不忠不义,衬托弟弟的忠义之举,他在为自己的弟弟做最后能做的事情,他在用自己的名声,为自己的弟弟在官场上铺就一条康庄大道。】 【这浑浊的官场对于王维来说始终是一个泥淖之地,可离开这里的王维并没有过上安享晚年的幸福生活,辞官后仅仅三个月,王维去世。他的弟弟王缙没有辜负他的苦心,又是三年,王缙官至宰相。王维为他铺就的康庄大路,终究是把他送到了最高的地方。】 [谁懂啊,眼睛想尿尿了。] [听到王缙官至宰相之后,就安心了,王维应该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觉得王维还是会遗憾吧?遗憾没能在生前多看看那些美好的景色。] [我觉得王维没遗憾了,王维好像从来都没有为自己考虑过。] [王维这后半生心里得有多憋屈啊。] 此时没有言语能形容王缙心中的震撼。 他看着天幕那五宗罪名,只觉得视线都模糊了起来。 他该怎么报答兄长的恩情呢? 如果不是为家庭所累,想必现在的阿兄应当过着自己喜欢的隐居生活吧? “我觉得王维还是会遗憾吧?” 怎么能没有遗憾呢? 他满身的才情,无论是诗还是画都是能拿出来为后世称道的。 而这诗,这画最终只成为他在官场之上讨好别人的办法,甚至是报名的手段。 这一身才情被这样践踏,怎么能不遗憾呢? 此时,王维始终紧皱的眉头在看到那句“又是三年,王缙官至宰相”的时候,终于松开了。 “我觉得王维没遗憾了。” 是啊,他还应该后何遗憾呢? 他一心想要扶持的家族经过王缙之手更繁盛了,他没完成的任务,他的弟弟完成了。 他的诗,他的画,在千年之后被众人欣赏,甚至得了“诗佛”的称号,和“盛唐第一把交椅”这样高的评价。 他应该有怎样的遗憾呢? 为那注定不可能的隐居遗憾,还是因为没看到的花草遗憾? 王维看着院中那株细小的黄花。 花哪里都可以看,桃花源也并非一定在山林之间。 看过自己一生经历的王维心境开阔了许多,那笼罩在他头顶的天幕并不是让他窒息的压迫物。 他能看到这天幕,宫中的圣人也能看到这天幕。 那天幕说的安史之乱还会发生吗? 王维并不确定,但是他心里也冒出了另一个声音。 或许这就是改变的机会呢? 【王维在晚年的时候写过这么一句诗,“万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 【这个时候的王维似乎在试图将万事万物都排除在自己的心门之外,不关注周围的一切而只关注自己的内心。他将所有的视线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好像官场、同僚,乃至家人、友人,都被他排除在这个关心的行列。】 【但王维真的什么都不关心吗?他没有。他如果不是出于对家人的关心,便不会身陷困住他的官场那么多年,也不会写下那《责躬荐弟表》,用自己的不忠不义来将弟弟的形象衬托地伟岸高大。】 【辞官不过三个月,王维就去世了,但他去世前为了防止朋友们的挂念,给每个朋友都送去了书信。】 【他是这样一个不顾全自己的人,嘴上说着“万事不关心”,其实每件事都考虑的极为周全,他其实在意很多,在意他的家人,在意他的友人。】 【他心中挂念家人,所以他写下《责躬荐弟表》,唯恐圣人因为自己的缘故对弟弟心生隔阂,影响了弟弟的仕途。】 【他心中挂念自己的朋友,所以他写下送别诗,“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他设身处地站在朋友的角度,去考虑他的孤独,感受他的悲伤。】 【他会怀念家人,“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家家倍思亲。”他也会想念朋友,“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这首连很小的孩子都会背的《相思》一直被认为是一首情诗,但这首诗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江上赠李龟年》,是王维写给朋友的诗作。】 【说到《相思》,也简单说一说王维的爱情。他的妻子在他三十多岁的时候难产去世,而在那个妻妾成群的年代,王维拒绝了续弦,也拒绝了纳妾,就这样孑然一身,直至终老。】 【作为盛唐诗坛拔地而起的一座高峰,王维一生写过四百多首诗,但是他没有留下任何一首有关妻子的悼亡诗和悼亡词。他将一切情绪都埋藏在自己的心中,他无意宣扬这件事,所以这件事也没有人注意。仅仅只有《旧唐书》上的寥寥几句,“妻亡不再娶,三十年孤居一室,屏绝尘累。”】 [王维,他真的,我哭死,他是纯爱战神啊?] [那个年代很多妻子去世没有几个不再娶的。] [那些写悼亡词凹人设的,最后人设都崩了,王维比陆游好多了。] [苏轼: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王维真是什么情绪都自己消化,放在现代是不是也是那种内耗社恐啊?] [其实最重要的人去世,之后是会一直回避回忆的。] 王维本的白净的脸更白了两分。 妻子因难产去世? 他要变成鳏夫了? 天幕说他无续弦无侍妾,想必是他未来会非常爱自己的妻子。 难产…… 此时尚且年轻的王维在心里作激烈的心理斗争。 生孩子会死,那要不,就不生了吧? 王维看天幕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面前的天幕俨然成了逆天改命的神迹。 刚刚觉得未来或许会改变的王维悄悄捏紧拳头。 未来一定会改变的! 他的唯一的妻子不能死。 李隆基双手背在身后,语重心长:“王维也是一个至情之人啊。” 张九龄在一边点头。 无论是对亲人,友人还是妻子,王维都十分珍惜与他们之间的感情。 王维唯一能拿出来指摘的大约就是身陷敌营而不自尽吧。 张九龄仰头看着这不知道放大了多少倍的天幕。 但这唯一的污点在经过天幕的放大后,或许已经不算是污点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身陷囫囵的王维是什么模样,自古忠义难两全,让王维这样一个之情之人舍弃对弟弟的责任和对友人的承诺,着实艰难了一些。 他身处秽溺的模样,所有人都看到了。 他为了忠义两全,已经尽力了。 而和王维想比,更应该拿来受千夫指的或许是那起兵谋反的逆贼。 还有…… 张九龄看了看前面明黄的背影。 不知道有天幕在前警醒,陛下是否还会犯错。 张九龄的视线越过李隆基,看向了深深似海的宫门。 就是这宫门,在战乱那日被众人合力推来,所有人如蝇虫般涌了出去。 自此,战起国乱。 张九龄产生了几分对前途和命运一无所知的迷茫。 尽管有天幕会说每一个人的结局,但这死胡同一般的结局被证实了并非一定无解。 如今安好在后宫的王皇后,还活着的赵丽妃,没有因陛下猜忌而被杀掉的太子李瑛,还有免除牢狱之苦,罢相后安享晚年的张说…… 所有人都和天幕讲的不一样了。 那陛下呢? 面前的李隆基年过四十,但精神依旧很好。 张九龄心下稍安。 至少现在,陛下并非天幕所说的昏庸之相。 他虽不知道自己是否如天幕所言,在和李林甫的政斗的败落下来,但只要他张九龄在这朝堂上立足一日,他就绝不会允许天幕所说的那些事情发生。 张九龄眼中对未知的迷茫也仅仅只是一瞬,恍惚片刻后,他又恢复如常。 不正常的是宇文融。 宇文融抓耳挠腮,站不住了。 他已经动到身边的李林甫都觉得不对劲的程度。 目视前方的李林甫被宇文融吸引住了视线。 他看过去,诧异:你身上招虱子啦? 宇文融有苦在心口难开。 这王维是说完了吧? 天幕这回扯的真是够远的,不是在讲宰相吗? 现在扯完了王维,总该扯回来了吧。 驴往小路上走得拉回正途啊! 天幕再继续讲宰相啊。 那大胡子萧嵩能被天幕说了又说,还有就才当了七个月宰相的韩休也能在天幕拥有一席之地,他宇文融呢? 天幕也讲讲他啊。 【王维就说到这里,因为视频时长问题,我们这期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下个视频见。】 宇文融石化在了原地。 到这里,就结束了? 下个视频见? 没了? 宇文融彻底急了,他拨开站在他前面的两个人往前走了两步,试图将天幕看的更清楚。 但天幕的的确确是要消失了,光晕都在渐渐变暗。 宇文融难受极了。 他也是宰相呀?为什么天幕提都不提他? 李林甫这下彻底看明白宇文融为什么抓耳挠腮了。 他幸灾乐祸,笑了一声。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宇文融听到。 但宇文融已经没有心情去管这声音了。 他现在很难受。 宇文融一向阴冷的眼尾也耷拉下来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这里,塞塞的。 李林甫见宇文融根本不搭理他,收回嬉笑的心,也往前走了两步,身子前倾头微微向宇文融的方向歪。 啊?真难过了啊? 宇文融又走了两步,把自己放在离李林甫更远的地方了。 这看呆了李林甫。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怎么回事啊,他以前不这样的。 就是说不过他也得有一百八十张嘴等着,还得配上那种愤愤然的表情。 现在怎么变成一只受气包了。 天幕原本逐渐消失的光晕又回来了。 天幕出现了从前没有过的画面,没有神音,也不像滑动的弹幕。 新出现的画面是长篇大论的字。 [来评论区抢沙发。] [我才是第一。] [博主怎么沉到这里了?捞捞。] [捞捞+1。] 天幕又重新出现了? 李林甫咳嗽了一声,示意宇文融往天幕上看。 宇文融低头看地上的瓷砖,像是要把地给看穿一样。 李林甫又咳嗽了一声,宇文融这才抬头。 【录完视频才发现落下一个人没讲到,这个人我们之间说过,我把稿子贴出来,当做一个小科普。】 宇文融恍恍惚惚。 落下一个人?是他吗? 【这人是宇文融。】 宇文融鼓舞振奋。 天幕终于开始讲他了! 他就知道,刚刚苦等的那些时候不是白等的。 天幕不会遗漏任何一个有能力的人。 宇文融甚至示意李林甫看天幕。 看呐,讲到我啦! 被天幕背刺多次的李林甫从不觉得被天幕提起是什么好事。 他默不作声,等着看宇文融出丑。 【曾经的宰相张说入狱之后,宇文融怕张说重新复出,所以想继续落井下石,把张说彻底摁死。他找到同样跟张说结仇的崔隐甫,两个人多次给李隆基上谏说张说的坏话,一个人说不稀奇,两个人说就有点怪了,两个人反复说这事就更不简单了。】 【张说到底是跟了李隆基那么多年的宰相,也的确干了不少的事情。现在李隆基的气性也过了劲,宇文融和崔隐甫依旧在这里喋喋不休就惹人烦了。所以宇文融算是自掘坟墓,给自己挖坑,他被贬成魏州刺史了。】 宇文融甚至还没得意几秒,就迎来天幕的当头棒喝。 天幕说他能做宰相的呀。 这肯定不是结束。 【在这之后又过了段时间,李隆基无人可用,想起了宇文融他会搞经济,所以又重新启用宇文融。宇文融确实,在当宰相初期展示了自己非凡的能力,和刚开始成为李隆基面前红人那样,得到了李隆基的欢心。但是时间久了,他翘尾巴了。】 宇文融沉默了。 翘尾巴…… 天幕里的自己真是沉不住气,才当宰相几天就翘尾巴。 他一共就当了九十九天的宰相啊,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翘尾巴的,他现在就要把那尾巴给压下去! 【宇文融一边奢靡享乐,一边开始找能威胁自己位置的人,他要把这种人扼杀在摇篮里!当时有个人叫李炜,一身军功,他身上的军功比之萧嵩更胜一筹,这引起了宇文融的忌惮。所以宇文融准备如法炮制,和当时对付张说那样,上谏和李隆基说,李炜这个人手握兵权他图谋不轨。】 【但是这事不知怎么被李炜身边的人知道了,所以李炜快马加鞭,赶在宇文融前进宫面圣。作为节度使,他先是给李隆基汇报了自己的工作,李隆基非常满意。李炜看皇帝心情不错,于是赶紧给他打预防针,大概意思是,我在边关立了军功,又得陛下您的宠信,我十分担心有些眼红的人来陛下面前说我的坏话,这样无孔不入的小人防不胜防,我在边关这心也不安啊。】 【李隆基一听,自己的大将心有不安,这不行啊,所以大手一挥让李炜放心:你放心,朕不是这样听别人蛊惑的人,我看得出你的忠心,我很相信你!】 无孔不入的眼红小人宇文融:…… 太蠢了,真的太蠢了。 这种消息怎么会被传到别人的耳朵里啊? 谁这么大嘴巴啊? 那人大嘴巴不要紧,害死的是谁啊,是他宇文融啊。 宇文融已经开始觉得社死了。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期待天幕。 他如果不期待天幕,现在不会面对如此尴尬的场景。 看看呐,因为这回天幕的特别,大家都在看着他呢。 没脸看了,完全没脸继续看天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能写到后续了,杨贵妃快出来了,在线征集一个杨贵妃的结局。 第83章 (后续) 李隆基和杨贵妃的初遇 【打预防针就是为了防止疾病发生的, 李炜给李隆基打的这一阵可以说是非常有效了。李隆基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他还要靠在李炜给他打仗呢,他怎么能允许别人恶意造谣他呢?】 [李隆基终清醒了一回。] [也是宇文融的段位实在是太低, 不够看的。 [你看李隆基在李林甫面前他清醒吗?] [……只能怪李林甫太会说话了。] [之前我还想着跟姚崇学习和上司对话的艺术呢,找错老师了,李林甫这老师教的更到位。] 宇文融先是也因为自己的行为被提前揭穿而羞耻, 接着就被“宇文融段位实在太低”给狠狠重伤了。 他段位低? 谁段位高啊? 李林甫? “李林甫太会说话。” “这老师教的到位。” 这对宇文融来说又是狠狠的一箭。 宇文融捂着胸口, 恶狠狠看着李林甫。 又是你! 李林甫自觉很无辜。 天幕又不是没有背刺过他, 他也受过被背刺的苦。 但是人睡不着不能怨床歪吧? 自己能力比不过他, 这不能怪他吧? 能力这种东西,就是放在这里的,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比不过他就去提升自己呗, 在这把他瞪出一朵花都是没用的。 【在李炜给李隆基打完预防针的第二天, 有人拿着自己的小本子来上谏了,谏的就是李炜他图谋不轨,心思不纯。这人是宇文融派来的先锋敢死队,李寅。宇文融他想用说坏话的办法把李炜给拉下马, 他不自己去,让别人去。】 【但让别人去也是无济于事的, 李隆基又不傻, 他觉得这件是不是那么简单, 于是派人去调查了一下, 结果发现了李寅背后的人, 宇文融。】 [哈哈哈哈哈, 先锋敢死队, 这不就是去送死的吗?] [真惨, 这简直就是活靶子。] [宇文融你这样是不配有朋友的。] [我要被宇文融笑死, 他还挺聪明。] 等了很久的宇文融终于到了天幕一句貌似夸赞他的话。 “他还挺聪明。” 但是宇文融完全笑不出来。 这真的是夸奖吗?假的吧? 谁家夸赞是这样子的啊,这话里有话,像是讽刺。 让别人去上谏自己缩在后面,真的能让陛下忽略掉他吗? 宇文融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他要是顺利躲过去了,怎么会罢相呢?他应该长久呆在这位置才是。 【与此同时,朝中有很多对宇文融不利的声音,有说他脾气差的,有说他总是无缘无故骂自己的,有说他天天喝酒喝到大半夜的,还有说他晚上搞聚会唱歌扰民的,五花八门的小问题,这加在一起虽然不足以构成让宇文融贬官的理由,但是让李隆基对宇文融的印象差到极致。】 【这些小问题本来李隆基是能忍受的,但是在调查到宇文融恶语中伤他现在需要依仗的猛将之后,这小问题就成了催化剂,宇文融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宰相的位置甚至还没有捂热乎,就拱手让给别人了。他被贬到汝州当刺史去了。】 “嗤。” 被贬了。 这是来自李林甫无情的嘲笑。 他本不欲嘲笑的如此明显,但宇文融实在咋咋呼呼,总是见缝插针地说话刺他,这让他比较不爽。 【在宰相位置上的宇文融并不是什么成就都没有,他也拿到了一个“xx之最”的成就,就像李林甫他是李隆基手下,在位时间最长的宰相一样,这个宇文融也是摘得了差不过的称号,李隆基手下在位时间最短的宰相。】 [哈哈哈哈,他俩一个最长一个最短,真配啊。] [不管怎么样,宇文融也不算是一事无成,是吧。] [但是李林甫可能不觉得配吧,宇文融这种会搞经济的是他当上宰相之后要猛烈打压的那种人才。] 这回不仅仅是李林甫一个人嘲笑宇文融了,这回整个大殿都发出了诡异的“嗤嗤”声。 这是一种竭力压抑着,但是最后也没能忍住的笑声。 百官有的低头,有的看天,有的揪自己的胡子,有的扯自己的衣裳,还有笑点低的用后槽牙紧紧咬住了自己的腮帮子。 毕竟这“在位时间最短宰相”的称号,是天幕里的宇文公获得的,而并非是现实里的宇文公。 他们不应当在宇文公面前笑的如此放肆。 哦,最短时间的宰相…… 宇文公甚至还没有当上宰相呢。 好笑程度又增添了几分。 宇文融彻底生气,他的脸一半是羞愧的红,一半是生气的紫,姹紫嫣红,非常精彩。 停停,可以停停了。 天幕可以不用再说和他有关的事情了,他并不是很想知道,也不再好奇了。 现在的宇文融不想干别的,只想把刚刚期待天幕的自己给拍死。 拍死! 【我们之前说,宇文融的最后结局是被流放,现在怎么是被贬呢?结局对不上啊?】 【别急,宇文融仕途的下坡路当然没有就此结束。】 【李隆基把宇文融贬了之后,在遇到棘手的经济问题,但是朝廷又没有什么能用的人才的时候,他又开始怀念起宇文融来。他对当时的宰相裴光庭说:“大家都在说宇文融不好,不应该坐在宰相的位置,我现在给他贬了,新的问题源源不断冒出来,国库也不再充裕了。”】 【这话传出去了,一些宇文融的仇家看出了李隆基有重新启用他的意思,又着急忙慌弹劾他去了:宇文融他贪污,视法律于无物。李隆基这一去调查,还真是这么回事。能怎么办,把本来就站的低的宇文融再往下头贬贬呗。于是他从刺史,被贬成了县尉。】 [我去,真惨啊,一个宰相现在成了县尉。] [宇文融这个人是真经不得调查啊。] [其实到那种情况下,宇文融没权力了,就是身上没黑点也会被抹出黑点来。] [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就当真的了,毕竟之前那黑户的事也经不得调查。] [宇文融,实力诠释没有更惨,只有最惨。] 现在的宇文融已经说不出话了。 直接告诉他,他被流放,和把这个过程抽丝剥茧一样,一点点告诉他,是不一样的感受。 前者像斩首,眼睛一闭就过去了,后者像凌迟,就是把眼皮抽过去,都过不去。 现在宇文融就处在过不去的状态。 痛苦啊,它环绕着他。 【但这也不是宇文融的终点,没多久,又有人弹劾他了,这回是切切实实的罪名,他在当刺史的时候贪污了一万多钱,有证据有例子,这是彻底把宇文融给摁死了。可怜宇文融在被流放的路上死了。】 [他仇家好多。] [确实,人缘不怎么样啊,谁都想来踩一脚。] [得意的时候身边所有人都是好人,没权没势了身边都是落井下石的人,这很正常。] 宇文融内心戚戚。 他死了这正常?这不正常。 原来有那么多人讨厌他,等着踩他一脚。 宇文融把视线转移到了李林甫的身上,就这样目光幽幽看着他。 李林甫又摸不着头脑。 我没笑啊,我这回嘴角都没动过,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再说了,笑话你的那么多,盯着我看干什么。 宇文融看着李林甫这幅老实人的嘴脸,感觉自己悟到了什么。 天幕说过,李林甫的人缘好。 他是不是,应该跟李林甫学学? 宇文融上下打量李林甫,直把他看的心里膈应。 【宇文融说完了,我们下个视频见,溜了!】 天幕的光晕是彻底消失了。 这回天幕消失的突然,伴随着那一声“溜了”,唰的一下就没了。 李隆基看时间不早了,便宣布了退朝。 大家站久了都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他也要回去复盘一下今日的视频,找找自己的错误了。 在李隆基的身影消失之后,百官三三两两地散了。 宇文融留在原地久久地考虑一个问题。 要不要学学那李林甫的交际本领呢?天幕里的他实在是太惨了。 要不还是学学吧…… 经过此天幕,一些人的关系更好了一些,比如宋璟和韩休。 宋璟俨然是把韩休当成了自己的接班人,韩休那种不畏强权只坚持正义和公理的模样深深打动了他。 尽管这话已经说了多次,他还是要再强调一遍。 韩休这小伙子,人不错的! 一些人的关系更差了一些,比如韩休和李林甫。 韩休回想天幕,只觉得该去洗洗眼睛。 怎么能因为李林甫通风报信,就把李林甫视为自己的福星呢? 大唐朝堂的言路不能闭塞,陛下也更需耳聪目明才是。 还有一些人的关系更微妙了起来,比如萧嵩和韩休。 萧嵩觉得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救了韩休一命呐。 要不是他自己罢相的时候顺手把韩休拉下去,指不定韩休会落得什么下场。 虽然现在的他和韩休都没有当上宰相,但这恩情韩休是不是得记住? 他也不需要韩休怎么报答,他只需要韩休不再一张嘴巴放在他身上,他就心满意足。 萧崇捋着自己的大胡子,展望以后周围彻底清净的美好场面,把自己的胡子捋地更欢快了。 韩休向来是不喜欢萧嵩这种圆滑保守之人的,但那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却让他更全面看看清了萧嵩这个人。 韩休逐渐明白,这朝廷上不仅仅需要敢于直谏的文官,还需要他们这种冲锋陷阵的武官。 在这方面,萧嵩还是一个值得敬仰的人。 韩休回想天幕展示的那无边的大漠和天边的落日,笑了笑,嘴边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那是另一个他没有接触过的世界。 武他不擅长,至于文…… 韩休笑意更深,两个酒窝彻底露出来。 他恢复了一贯胸有成竹的模样,两只手揣在一起。 自古武死战,文死谏。 文官啊,不就是得谏言。 重新认识萧崇这个人和直言上谏,是两回事嘛。 还有一些人的关系更微妙了。 比如李林甫和裴光庭。 裴光庭看天幕的时候就想把李林甫给揍一顿。 但是当时因为天幕未结束,陛下也还在,他又被周围的同僚给拉住,这才没有在酿成血溅大殿的惨案。 天幕结束后,那怒火已经不如之前那么大了。 他也知道,天幕里和天幕外是两回事。 天幕说李林甫当上宰相了,他真的当上了吗? 不见得。 经过旁敲侧击和多方打探,裴光庭终于确定自己脑袋上并没有绿油油的光。 他的妻子和李林甫现在并不相熟。 所以裴光庭心中不畅,也最终没做什么。 但八卦和事实又是两回事了。 现在没发生什么,不代表所有人都把这件事当没听过一样。 于是每每和李林甫出现在同一场合的时候,裴光庭总要迎接众人频频发射过来的微妙目光。 裴光庭心中不爽。 他只盼着李林甫真的在哪天做错了事,到那日,就是他锤爆李林甫脑袋的时候。 李林甫就是最开始有攀附的心思,经过天幕那一番连环棍棒,他哪里还敢有这种心思。 他不仅没有这样的心思,他还在慎重考虑,陛下喜欢的究竟是那种人。 很显然,每此天幕提到他,都和“口蜜腹剑”分不开关系。 而陛下听了完全没有满意的样子,他甚至用警告的眼神看着自己。 想升官,总得有一个让陛下看着顺眼的样子在啊。 李林甫默默想着。 他觉得天幕指出的那条路是行不通的,那不是明路,那是彻彻底底的歪路。 应该有所改变了。 打算改变的不仅仅是李林甫一个人,还有很多人。 天幕消失后,日子如流水一般,一天挨着一天过,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如往常一般。 但总有些东西是在变化着的。 李隆基最近总觉得自己的大臣们都像是变了个模样。 比如那个张九龄,从前不那么擅长干实事,现在交给他的任务完成的可圈可点,从前最喜欢提拔的就是才识渊博的文人,现在已经多次提携没什么文化但有能力的新人了。 还有宇文融,表现欲很强啊,每一次上朝的时候都力争言之有物,尤其是在财政方面,大有要干出一番作为的样子。 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李隆基想了想上次的天幕,感觉宇文融这是化悲愤为动力,砥砺前行了。 这是好事,宇文融在搞经济这方面有大才,他愿意主动找活儿干来证明自己,无论是对他,对百姓,还是对整个大唐的发展,都是大有裨益的。 最让李隆基惊讶的李林甫。 李林甫居然上谏了。 最开始收到这围绕谏言主题的奏折时,李隆基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只觉得这话写的没什么文采,但是胜在中肯,虽不如寻常谏言一样激烈,但这温和的调调恰好戳到了他的心坎里头。 习惯了被天幕背刺的李隆基感觉非常不错,翻了翻奏折准备看看这是哪个朝堂新人。 直至看到名字,李隆基彻底恍惚了。 谁?李林甫?这是口蜜腹剑,只会在下朝后嘀嘀咕咕的李林甫? 他还记得李林甫的经典台词:这陛下的家事,不需要跟宰相商量。 怎么回事,李林甫他转性了? 从不承认自己已经老了的李隆基第一次觉得,或许自己真的是老眼昏花了。 但这样的事情时不时发生,李隆基也逐渐不再怀疑它的真实性,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也是好事。 但李隆基心里的警惕心始终没有放下了。 毕竟安史之乱始终像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现在这个时间节点还没有到,他不能掉以轻心。 朝廷的变化不仅仅是这批老臣带来的,还有新人。 而最为突出的两个新人当属王氏二兄弟了。 这回王维没有被派了太乐丞这个官职,他先是从文职做起,慢慢爬上了集贤院学士的位置。 李隆基给他这个位置的意图相当明显了,教书,培养更多有才能的文人,且引领诗坛新风,做好领袖和表率。 这是贺知章曾坐过的位置,现在李隆基也给了王维同样的位置,贺知章最终到了致仕的年纪,衣锦还乡,不出意外,王维也是如此。 兵部出来个新秀,王维的弟弟王缙。 他进士及第后从小吏做起,一步一个脚印,缓慢,但是坚定地往前走。 李隆基没有给王缙任何优待,他只是给了王缙一个机会。 他把王缙放在了容易立功的地方,只要王缙有这个能力,那他也不会吝于提拔。 总有新人进入朝堂,也总有在朝廷呆了许久的老人退离了这个舞台。 开元二十五年,宋璟去世。 这个一生都将公正二字刻在内心的老臣溘然长逝,李隆基带头祭拜,举国同悲。 韩休感念宋璟多番提携的恩情,和谆谆教导,长跪不起,悲恸大哭,直至昏厥。 有些资历的大臣都明白宋璟在李隆基心里的地位,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自发前去祭拜。 这是开元之初,紧跟着姚公之后的宰相啊。 他在朝多年,辅佐陛下多年,无数次在陛下心有歪念的时候凭一张嘴力挽狂澜。 他就是只站在那里,就有安定众人心神的力量。 更有百姓自发到宋府门前祭拜,队伍从大门开始,沿着整条街,排成长长一条。 此时有个年轻的小小校书郎经过,他被这沉重的情绪所感染。 这人才二十几岁,刚进入官场没几年,他不是很明白这宰相在圣人心中的重要性,也不是很明白百姓究竟为何自发前来祭拜他。 但这并不妨碍他被这条街肃穆的气氛所打动。 他在众人的口中听到了宋璟是如何心怀大义,直言上谏,听到了他是怎样把百姓放在心里,带头为百姓建造房屋。 年轻的校书郎大为感动。 一心为国,忠心于朝廷之心,理应得如此敬重! 于是他上前两步,跟着众人一起跪地叩首,虔诚拜了三拜。 此时这虔诚祭拜的年轻的校书郎并不知道,以后的他一手创造了“颜体”,他的字对后世影响深远,成千上万,一批又一批学子模仿他的笔记,乃至在几千年后,无数学习毛笔字的后人以他为祖师,用他的字帖启蒙。 他会被列为“楷书四大家”之一,他会与柳公权并称“颜柳”,他是后世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书法家,颜真卿。 三十三年后,他会亲手为宋璟,篆下碑文。 颜真卿对此一无所知,拜完了宋璟,他继续走上了他自己的路。 宋璟的葬礼并没有持续很久,悲伤会有,但悲伤并不会时时刻刻,永远延续。 没过几个月,百姓们逐渐忘记了这件事,重新投入到自己的生活里。 与宋璟生活从未接轨过的那些人,他们的忘性就更快了。 而身处“最是无情帝王家”的李隆基却总觉得不适应。 宋璟去世了,没有人总是会在下朝的时候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了。 没人给他念紧箍咒了。 李隆基内心甚至有几分怅然。 宋璟在的时候,他日日盼着宋璟不要在他耳边像个蚊子一样嗡嗡嗡,宋璟不在了,他反而怀念被念叨至双眼无神的样子。 李隆基这几天批奏折的时候总觉得不舒坦,不对,他不应该坐的这么舒坦。 这时候,应该有人念那些每天都重复的话,他甚至都能把那些话给背下来。 他现在的眼神也不对劲,他应该是瘫在龙椅上两眼发直看向前方的。 头发也不对劲,头发也多了! 李隆基晃晃自己的脑袋,一根头发也没掉。 根本不是这样的,每回宋璟来了又走,他都得愁掉两根头发。 恍惚间,李隆基开始害怕了。 他身边还会有这种一心只向着公理正义的大臣吗? 宋璟走了,还有人这样全心铺在江山社稷上吗? 他要是不小心干了坏事怎么办?谁来提醒他呢? 李隆基想到自己干坏事的后果,惊起一身冷汗。 高力士来通报了,韩休求见。 李隆基从不适应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整个人都坐的端正了几分。 韩休也是个喜欢上谏的,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坐姿不正的模样,不然要挨教训。 韩休一如既往揣着自己的双手,给李隆基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 李隆基端庄得体:“免礼。” 韩休腼腆笑了笑,然后跟李隆基扯了一堆和国家民生有关的政事。 一问一答,没有很愉快,也没有不愉快。 李隆基难免又想起了宋璟。 不对味啊,不对味,怎么听都不是那个味道。 唉,这世间再无宋璟。 朕的宋爱卿,朕的好爱卿。 在李隆基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的时候,韩休说完了自己的话,然后他将揣着的手松开,往自己袖口摸了摸,像是在掏什么东西。 李隆基注意到了他这个动作,脑袋上冒出了几个问号。 你这是干嘛? 韩休抿唇笑着,示意李隆基先不要着急,马上就要掏出来了。 李隆基来兴致了,好整以暇坐直了,想看看他要掏出什么。 然后李隆基亲眼看到了韩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他极为眼熟的东西。 那薄薄的,被揣到起了毛边,折痕处已经破碎的,看起来随时都要散架的那张纸。 这张纸让李隆基瞬间梦回第一次看天幕的时候。 那种被天幕背刺的羞愤欲绝,到处找地缝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这纸,是宋爱卿每回上谏都要带的东西。 宋璟劝他占儿媳有违纲常伦理的话犹在耳畔,现在,这话又多了韩休朗朗声音的叠加。 李隆基惊诧宋璟居然把这张纸留给了韩休,又惊诧韩休居然把宋璟的气质和说话的语气学了十成十。 最后,李隆基双眼呆滞又瘫在了他的龙椅了。 对了,就是这个味道,安心的味道。 此时后宫,王皇后在拧眉想着事情。 赵丽妃看出了王皇后有心事,开口询问。 皇后道:“我为十八郎相看的几家姑娘,他都不是很满意……” 赵丽妃嗤笑:“你是他的母亲,还轮得到他不满意了?不满意憋着,身在皇家哪里有人能做主自己的婚事。” 皇后犹豫:“可我并非他的生母。” “你养了他那么多年,不是他生母怎么啦?他亲娘可没养他。”赵丽妃白眼要翻上天。 武惠妃想要害皇后的事情她还记得呢。 皇后又仔细考量了半天,然后身子往赵丽妃那里靠了靠,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赵丽妃一双满是不屑的狐狸眼瞪圆了。 她再三向王皇后询问:“真的?” 王皇后郑重点头。 “他反对要是那么激烈,还是把他亲娘叫来吧……毕竟这事儿,他亲娘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嘛,别只有你在这做决定,十八郎只记你的仇。” 赵丽妃态度瞬息万变,伸手就招来小宫女,让她去把武惠妃给喊来。 李隆基浑浑噩噩听完了韩休的紧箍咒2.0加强版,深一脚浅一脚来找武惠妃了。 他在前朝有些支撑不住了,他得一头扎进温柔乡里缓缓。 缓缓他才能有力气继续干活。 李隆基拒绝了一众太监的跟随,只带了高力士一人。 远离了案牍,还有韩休的魔音,李隆基舒心极了。 太阳更大了,天空更蓝了,云彩更白了,花儿也更红了。 就是这从花园子旁边经过的宫女,也更俊俏了。 嗯?宫女? 李隆基那混沌的脑袋清醒了。 宫女可不穿这衣裳。 李隆基再定睛一瞧,看到了那女子的侧颜。 他上下打量,精神逐渐振奋。 后宫里还有这等美人? 姿态婀娜,身量丰腴,最难得的是温雅绝俗的气质,有股空灵之气。一双眼睛如秋水含情,虽未有笑可桃腮带笑。 李隆基只觉得春风拂面。 不,风没动,是他心动了。 高力士哪里能不知道李隆基在想什么。 他叫住了一边的宫女,开口询问。 “那是哪宫的娘娘?” 小宫女惶恐:“这不是娘娘,这是杨家女娘,皇后娘娘为十八皇子选妃,正送去给娘娘相看呢。” 李隆基把小宫女的话在心里反复绕了几圈。 十八皇子…… 杨家姑娘…… 嗯…… 想着想着,李隆基从悠哉惬意变成了惊恐和害怕。 十八皇子,养在皇后膝下,生母却是武惠妃的十八皇子李瑁? 杨家姑娘,杨贵妃?! 李隆基吓疯了,他失态地倒退几步。 刚刚韩休仿佛跟宋璟合体念的那紧箍咒犹在耳畔,他的头已经开始疼了。 他再抬头一看,前面那婀娜的哪里是姑娘,那是能吃人的妖精! 李隆基话都没多说一句,扭脸就往回走。 他磕磕绊绊,深一脚浅一脚,好像是后头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他边走边催促高力士:“快走快走!” 天幕说了,这杨贵妃是高力士给他介绍的,他不看,高力士也不要看。 再慢一步,天幕即刻就要出现了。 届时他又要被千万人唾骂了! 后宫才不是温柔乡,这里根本不安全,他要回他的书房,那里才安全。 累死总比被骂死好。 不,他根本不累,他还能接着干,他还要再看一万本奏折! 第84章 小人安禄山! 杨玉环像是有所察觉, 往后看了两眼。 只见一个越走越远,步伐都不是很稳健,且略带肥胖的身影正在以光速远离。 那黄黄的背影, 这是皇帝? 杨玉环觉得世界观有些崩塌。 大家嘴里那个勤政爱民,风度翩翩的皇帝怎么是这个……一言难尽的模样。 皇帝,整个皇宫都是他的, 他为何跑的如此仓皇? 杨玉环不是很理解。 这, 要去请安吗? 叔父叮嘱来宫内要谨言慎行, 还是不要去了的好。 再过些时候, 就该随叔父一同回洛阳了。 正值十几岁妙龄的杨玉环将身上本就整齐的衣服又小心理了理,抿了抿口脂,接着跟上带路的宫女, 往皇后宫里去了。 她虽不知皇后请她来的目的, 但那是一国之后,她应当时时注意自己的形象。 宫人将杨玉环带到了皇后处,便退下了。 杨玉环坐在偏殿等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就被皇后宣召了进去。 她每一步走的婀娜风情但又不失礼节, 力求迈步叩首都做到最好。 “抬起头来看看。” 杨玉环这才有机会抬头目睹凤颜。 坐在前面的皇后出乎她的预料。 与设想的满头珠环不同,面前皇后穿的素淡, 首饰也仅是挑了有分量的点缀发间。 听说这是圣人携手一路走来的原配夫人, 应当不再年轻, 但她保养的极好, 仅眼角淡淡细纹透露了她不再年轻。 若说牡丹真国色, 那皇后的气质确实不遑多让, 但皇后却比牡丹更素淡一些,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融合的恰到好处。 “你就是杨玉环?” 有人说话, 但并不是皇后。 杨玉环将视线转了转, 心中暗暗赞叹。 皇后身上缺的那分牡丹浓稠色调,在这位娘娘身上。 杨玉环回忆叔父给她看的册子,心中有八分笃定,这人就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武惠妃。 杨玉环叩首回答了武惠妃的问题。 武惠妃就这样淡淡看着她,没开口说一句话。 杨玉环只抬头看过一眼,不敢多看。 皇后看出杨玉环心中不安,伸手把她招来自己的身边,拉着说话。 皇后主动说话,就是武惠妃也得卖皇后的面子,场子也渐渐热络起来。 这看起来像是一场极为普通的召见,皇后没说什么重要的,没多久就派人将杨玉环送回去了。 直至出了宫门,杨玉环才将心里吊着的一口气呼出来。 这时候她方觉得不对劲起来。 那仅次皇后坐着,像是武惠妃的那位娘娘,眉眼与她半月前偶遇的少年郎有些相像。 他说他出身普通的官宦家族,家中事业有父兄操心,他更喜欢作诗弹琴,游山玩水。 他还说,自己是家中十八子,喊他十八郎便可。 十八郎…… 杨玉环玉手捂住了微启的唇。 养在皇后膝下的那位皇子,也排行十八。 杨玉环走后,过了有一会,武惠妃开口:“他非要娶?” 王皇后点点头。 武惠妃又继续问:“一哭二闹三上吊?” 王皇后叹了口气,继续点头。 武惠妃冷哼一声:“没出息,让他吊死吧。” 她这般心向权力无心情爱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恋爱脑的儿子。 武惠妃看了眼皇后。 都是皇后给他教仁慈了。 心中怒气消的差不多了,武惠妃逐渐冷静下来。 这孩子养在皇后膝下,但毕竟不是皇后的孩子,也更没有被冠以嫡子的身份。 立长立嫡的道理在这孩子身上的行不通的。 且还有他二哥在太子位上坐的好好的呢,再怎么也轮不上李瑁。 不争不抢的性格挺好的,以后不会遭罪。 但是。 武惠妃的眉头又拧起来了。 不争不抢不代表他可以是一个恋爱脑啊! 皇后给他找的那几家姑娘她都看过了,皇后倒是没有因为和她的恩怨就苛待了这个孩子。 结果辛苦给他选来的,他不喜欢,自己跑去找了一个。 “打听过了,幼年父亲去世,被寄养在了叔父家中,本是呆在洛阳的,叔父来京的时候带上了她,也是有意让她与京中的女娘们结交,没多久就回洛阳去了。” 王皇后将调查来的消息都告诉了武惠妃。 武惠妃想了想:“既要回洛阳去了,那便不管了。时间久了,那孩子的心思就消了。” 她又补充:“我会派人盯着,不让他们见面的。” 说完后,武惠妃想了想,没什么要说的了,起身离开了。 赵丽妃从后面走出来,一张脸上都是赞叹。 “美啊,真是太美了。” 这是在说杨玉环。 赵丽妃顿时明白了几分李瑁的心意:“也难怪十八郎他死乞白赖惦记着人家,要我是郎君,我也惦记这样好看的女娘。” 她笑着摇头:“你别说,和武惠妃还真是有几分相似的。” 王皇后赞同道:“武杨两家几代前就有姻亲关系,带几分相似也不稀奇。” 李隆基回到自己的书房,心才安定下来。 他一头扎进奏折的海洋,后宫是一步都不去了。 后宫不是温柔乡,那是埋骨地。 美人也不美,褪去皮相之后都是一架骷髅。 李隆基觉得自己经此一吓,是彻底参透了。 接连做了几天的噩梦之后,他恢复了一些元气。 但这元气满满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李隆基他收到了一个消息。 今年长安的粮食收成不怎么好,他得去洛阳了。 张九龄在朝堂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李隆基是一百个拥护。 没错!宰相说的多!百姓的粮食不够吃,我们去洛阳! 得去,他是一个明君,怎么能不去呢? 等到回书房后,周围除了高力士再也没有别人了,他的内心开始汪汪大哭。 那是洛阳啊,天幕说了,那是闹鬼的地方。 谁知道是不是此番前去,洛阳皇宫里就会闹鬼? 前段时间“美人骨”的脑补把李隆基吓得够呛,现在“洛阳鬼”的脑补也是一样让他胆战心惊。 牛仙客呢?牛仙客呢! 和籴法究竟想出来了没有?他快坚持不住了TvT 但不管李隆基有多不情愿,他都要踏上去洛阳的路。 去洛阳之前,他派人去视察牛仙客的工作。 有个人盯着,让他不要懈怠,赶快想出和籴法。 然后他还不忘把程伯献给带上。 天幕说了,这人仗着自己和高力士是结拜兄弟,搜刮民膏民脂,无恶不作,为非作歹。 他这回去洛阳就让程伯献护送,他到底得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个事儿。 他要是敢胡作非为,就给他杀掉。 想到程伯献这个出气筒,李隆基快乐多了,气都顺了不少。 李隆基是快乐了,程伯献快吓坏了。 他之前干的那些坏事虽然没有被揭露出来,但是他害怕被揭露啊。 他试着去联系很久不联系的高力士,但送过去的拜帖石沉大海。 程伯献肠子都毁青了。 在他日渐放肆,而高力士逐渐跟他疏远的时候,他心里就应该警醒起来了。 如今悔之晚矣! 他现在就像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不知道水里是鱼是虾,还是蛰伏着蟒蛇鳄鱼。 原本为他保驾护航的高力士不在跟他交好。 他只能收敛起放肆的行为。 程伯献在心中默默发誓,势必不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 很多人都在为这次的洛阳行而担忧。 李隆基怕鬼,他担心洛阳皇城里闹鬼。 程伯献怕李隆基,他怕李隆基一个不高兴就把他的脑袋给砍下来。 王皇后和武惠妃也在害怕,这两个在后宫中除非必要,否则不会见面的女人最近频频碰头。 她们共同担心的也是李隆基,两个人都害怕李隆基和那杨家的女娘遇上。 “她回洛阳了?”武惠妃问。 “是的。”王皇后忧心忡忡地回答。 接着她又补充:“十八郎还在闹着娶杨家姑娘。” 言外之意,你想办法管管你儿子吧。 武惠妃觉得自己一张老脸都要被这个儿子给丢尽了。 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不想着权力和江山,为了一个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武惠妃现在更害怕了,她不仅怕李隆基看到杨家女娘,还怕十八郎看到杨家女娘。 她这是造的什么孽,一把年纪还要操心这些。 王皇后叹了口气。 最近她有叹不完的气。 十八郎倒是没什么,天幕出现这么多回了,也没看着这十八郎能对江山社稷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就是那杨家女娘…… 站在皇后的立场上,引陛下怠政是一桩事,站在女人的立场上,毁了人家小姑娘一辈子也是一桩事啊。 要不是陛下的缘故,把她配给十八郎也没有什么不妥。 郎才女貌,年岁相合。 那杨玉环,花一般的年纪,可莫要再进宫被糟践了。 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都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无形之间,一场儿媳保卫战就此拉开了。 去往洛阳的大部队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着。 至于到了洛阳会发生些什么,谁都不知道- 席冉坐在沙发上翻了半天的西安旅行攻略,始终觉得这些攻略都带着几分刻意。 去哪里吃,去哪里玩,好像是在硬性灌输到她的脑子里一般。 所有的文字和视频都在向她招收,像是在说:我们这里很好玩哦,快来玩啊。 但席冉翻了翻评论,“不是很好玩”,“踩雷了,不会再来了”这样的评论时有出现。 她玩心消了一半,本想着关上手机,去看看视频的浏览数据,但往下翻滑的手刷出了一个新的视频。 这视频仅仅带了一个“长恨歌”的标签,没有其他多余宣传的标签,它更像是一个游客随手发的动态。 旷古绵长的配乐极抓她的耳朵,席冉翻了翻下头的配文:谁都没有放手,只是缘分断了。 画面里,仙女和凡人各执水蓝绸缎的一端,随着仙女越飞越高,这绸缎也被拉扯的极紧,最后绸缎从中间断开。 席冉并没有被这文案给打动,倒是被评论区的评论给逗笑了。 “你看啊,他不会飞还想把你拉下来。” “家人们,不会飞的男人不能要啊。” 这话把席冉给逗笑了。 她工作那么久,难得有笑的如此轻松的时候。 她继续在评论区翻找着,有很多人在安利这个舞台剧。 “西安市的《长恨歌》舞台剧演出,绝对值回票价。” “刚看完,家人们谁懂啊,我还想在去看一遍。” “看之前觉得票挺贵,看完完全不觉得。” “现场绝对震撼,比视频里看的更好看。” 席冉逐渐来了兴致。 白居易的《长恨歌》,这是她很久前就读过的一首诗。 席冉只依稀记得小时候她为白居易笔下的爱情真心实意的感动过,后来长大了才知道,李隆基是抢了自己的儿媳。 自此她就不能正视这被“歌颂”的爱情了。 至于白居易写这首诗,是单纯叙事还是夹杂讽喻,后世有很多讨论和研究。 席冉觉得这也是诗歌的魅力之一,一千个人的眼睛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能读这首诗并有所感悟就是最好的了。 看到这里,席冉是真的想去看看这《长恨歌》歌舞剧了。 看看这值回票价,绝对震撼的现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于是席冉点开购票链接,买了票,然后去搜了搜白居易的《长恨歌》,回忆了一下这首很多年前读的诗。 回忆完《长恨歌》,席冉又打开a站的作者后台。 有很多读者留评新视频剪的很好,还有的在问她最近还有没有直播。 直播…… 之前说过会用直播的形式带粉丝一起旅游,但这话说完了她就给忘到脑后去了。 正好马上要去玩,开个直播好了。 于是席冉找到直播通道,点击开启- 开元二十五年,李隆基因粮食问题带着朝廷政治班子赶往洛阳。 这一路上李隆基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那句“洛阳皇城闹鬼”。 尽管天幕曾经说过,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但这并不能消除李隆基对鬼的天然性恐惧。 他怕鬼,但是他又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怕鬼这件事。 并不是什么帝王不能被别人拿捏住自己弱点这种听起来很有逼格的原因,李隆基只是很单纯地觉得,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他会很没有面子。 他,性格上说一不二,体格上威武雄壮,他还是龙的后代,他是天子,区区一个鬼能耐他何? 他怕鬼?真是笑话。 没有人知道,在外面雄赳赳气昂昂的李隆基,越接近洛阳城,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越不敢露出自己的脚。 他把自己好好地完整地包在被子里。 人类和鬼一定是签订了某种条约,只要他人在被子里,鬼就不能对他施行什么法术攻击。 就是可怜了程伯献。 程伯献觉得越接近洛阳城,这日子就越发难挨了。 他时时怀疑陛下查出了自己曾经做的那些坏事,但是他那些事办的干干净净,怎么可能会查出来呢? 时不时过来敲打他脑瓜的陛下给他整不自信了。 程伯献宽厚的大手挠了挠脑门,觉得匪夷所思的同时更坚定了,一定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要把这个宗旨贯彻到底。 李隆基到了洛阳,还没有缓匀了气,就看到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士兵被捆绑了手脚,看着像是被押送来的。 这是谁? 李隆基站稳了身子,想去看个究竟。 看守那白胖士兵的将士跑过来,将手里的奏疏双手递上,行礼开始禀告事情的完整经过了。 这士兵是张守珪手底下的平卢讨击使,他得了讨伐契丹的任务,但是因为冒进损失惨重,这是被押送过来,听候陛下发落的。 看守将士把话说完了,李隆基开始翻看手里的奏折。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小官怎么说都不应该轮到他一个皇帝来发落。 平卢讨击使虽是节度使手底下最高的武官职位,但也不至于被押送至京。 这行为,怎么看都有些高看了这小官。 李隆基抱着怀疑的态度开始看奏折。 看着看着,李隆基的表情从疑惑转为恍然。 最后他合上奏章,看着面前这肥头大耳的讨击使笑了。 “真是看不出来啊,这偷羊贼还挺厉害。” 李隆基这话声音不大不小,传到了近臣的耳朵里,也传到了浑身狼狈的讨击使耳朵里。 捆着讨击使的绳子非常结实,他带着油的肚子从两节绳子中流出来,脸上的尘土掩不住原本极白的肤色,肩膀宽厚,虽是蜷缩的,但大大一团,看起来身量也很高。 张九龄皱着眉头:“这原是……偷羊贼?” 李隆基爽朗一笑:“是啊。” 他为众人解惑。 “这是个杂胡,本来是干偷羊的勾当,被张守珪抓住了的时候喊了一句‘大夫不欲灭奚、契丹邪!奈何杀壮士!’,张守珪觉得这人居然有此心智,就留下他了。” 李隆基这话是笑着说的,带着几分赞美的意思。 李林甫看了一眼,附和道:“偷羊贼有此心智,实属难得了。” 他这话也不是随便说的,他揣度陛下是没有惩罚此人的意思。 且这人,大约是有些能力的。 按照一般情况,平卢讨击使犯了错,节度使是有处决的权力的。 但能让节度使把人送到陛下面前还未处决的,只有一个可能。 张守珪不想他死。 按照军法处置,此人必死无疑,但把这人送到皇帝面前就不一样了。 某种程度来说,是生是死不过是皇帝的一句话罢了。 张守珪把他送过来,不是在严惩他,而是因为赏识人才给他送了一线生机。 李林甫用余光看着李隆基脸上的笑意,也勾了勾唇。 这不,生机就来了。 如果他没猜错,那奏折上不仅仅有这偷羊贼此次犯错的经过,还有这偷羊贼的战绩。 张守珪应当是把这偷羊贼的履历全写进去了。 张九龄眉头却皱起来了。 大丈夫你不去杀敌族,为什么要来杀我。这话怎么看都有贪生怕死的意思,何至于被如此高看。 此人生性或许狡诈。 李隆基继续道:“这人熟悉敌族地形,屡屡立功,曾只带五个骑兵带回了五十个俘虏。这样的人才实在难得。” 这话已经是明晃晃要饶这偷羊贼一命的意思了。 张九龄两条眉毛差点打架。 陛下这话他听着就更不舒坦了。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犯了错如何能不按照军规处置呢? 更何况这人看着就奸猾,哪堪大用。 “不如戴罪立功吧。” 李隆基心里有了决断,转头问张九龄。 张九龄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有了宣泄口:“此人失律丧师,万千唐兵皆是因此人而丧命,于情于理都不得不罚。且臣以为……” 李隆基收了几分得人才的欢欣:“你以为如何?” 李隆基的声音明显冷淡了两分,但张九龄执意要将心里的话说出来:“臣观此人之面,有反相,陛下当三思后行。” 反相? 他有反相? 这话有点像是无稽之谈了,听着有些可笑。 李隆基甚至能想起天幕里那逆贼嚣张的模样,和面前瑟瑟发否的老实人简直判若两人。 李隆基朝着偷羊贼走进了几步,左看右看。 圆头圆脑圆肚皮,看着是个憨厚老实的啊。 偷羊贼也知道自己是生是死大概也就在此了。 于是他抬起自己的头,露出无辜的眼神。 李隆基再定睛一看。 好家伙,两只眼睛也是黑豆眼,这回不仅脑袋和肚皮是圆的,眼睛也是圆的。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圆。 老实人,一看就是老实人。 李隆基想了想这人的出身,大概明白了张九龄是为何不喜欢他。 偷羊贼的出身,太低了,还没文化,又是个半胡,张九龄不喜欢也是正常的。 臣子嘛,有自己的小喜好很正常,张九龄喜欢文化人,这他不介意。 喜好会影响判断,这也很正常。 至于这有反相,这话实在就太严重了。 他的大唐江山,他屁股底下的皇位,会被这小小的偷羊贼给抢去? 这也太好笑了。 这是太看得起偷羊贼,还是太看不起他李隆基了? 他的皇位要是能被这偷羊贼给抢去,他李隆基三个字,就倒着写! 要真的能被偷羊贼抢走,他百年到地下,都得把脑袋送给列祖列宗当球踢! 但张九龄这话毕竟出于为江山社稷着想,他不能打击好爱卿的积极性。 于是李隆基拍拍张九龄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爱卿还是多虑了,你要是不放心他,朕就让他当个最普通的士兵好了。” 接着李隆基又转头,和蔼可亲看着这“人才”,好脾气地开口:“你叫什么?” 偷羊贼一听,得救了! 满身肉都激动地颤抖起来。 他匍匐跪地,恭敬虔诚:“小人安禄山!”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会给古人直播《长恨歌》歌舞剧,提前说一下,这歌舞剧是禁止现场拍摄的,看剧期间最好也保持安静,但是因为剧情原因女主会直播和讲话,没有想到其他更好的办法给古人展示这个歌舞剧,大家就当成现场可拍摄和讲话哈。 关于年份,开元二十三年寿王娶妻,开元二十四年张九龄要杀安禄山被李隆基拦下来,这里为了剧情紧凑都设定在开元二十六年。 第85章 (视频) 杨贵妃x唐玄宗,灰姑娘x白马王子? 李隆基朗声大笑:“安禄山, 好名字!” 他对着押送安禄山的将士说道:“回去告诉张守珪,安禄山降职为普通士兵,继续跟着他, 戴罪立功。日后若是立功了,让他亲自来跟我汇报。” 将士领命,去将捆绑安禄山的绳索给解开了。 安禄山当然看不出张守珪的意图, 他只当是这回来洛阳肯定死定了, 哪里想到还能有这峰回路转的机会。 他急急将身上松了口的绳子给解开扔掉, 那被磨红的勒痕也全然不顾, 对着李隆基就是以头抢地,满口都是感谢陛下不杀之恩。 一通乱夸让李隆基更带了几分飘飘然。 他是想模仿高祖饶恕俘虏李靖的行为,然后李靖终成为大将, 制造出一段君臣佳话。 李隆基看面前安禄山不俗的模样, 说不定是下一个武将能臣。 如今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希望自己的眼光不要出错。 安禄山重新捡回了一条小命,哪里敢在洛阳多呆。 身上绳子被松开了,那就代表自己已经不是戴罪之身, 不是个囚犯。 他催促身边的将士:“快快离开吧?” 圆头圆脑圆肚皮,一双圆眼睛里全是迫切。 他实在担心留在洛阳久了, 夜长梦多。 那将士也将李隆基对安禄山的态度完完全全看在了眼里。 面前这位, 说不定日后再得了一个立功的机会, 直接便青云直上了, 这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存在。 他抬头看看一张肥脸上, 堆满迫切的安禄山, 心里怀疑, 陛下眼光真的没有问题吗? 这真的是以后能有一番大作为的人? 但陛下爽朗的笑声尚且还在耳中徘徊, 这不得不让他把一点点顾虑给压下去。 “好, 我们这便启程了。” 这回自然是安禄山说什么,便是什么。 伴随着安禄山的离开,李隆基的得意也消失了不少。 对鬼的害怕让他重新焦躁不安起来。 “我们这便入皇城了?” 李隆基带着几分惴惴不安。 张九龄一板一眼回答李隆基:“是。” 他完全没有听懂李隆基是带着想磨磨唧唧的心在的。 李隆基开启了新一轮的抓耳挠腮。 队伍以李隆基为首,众人纷纷进入皇宫。 有个身影蹑手蹑脚从队伍中脱离出来。 他唇红齿白,俊朗的面容带着属于毛头小子的急切。 他脱离了队伍就往打听好的地方去了。 他得去瞧瞧玉娘去。 李瑁的动作很轻,众人心思又都放在了进宫,他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除了一个人。 这人是坐在车里无所事事的李瑛。 他翘着二郎腿,身上没有正形的模样,嘴里还唱着不知名的小曲,脚尖随着自己的调子在打拍。 他太过无聊,所以掀开帘子看看风景,刚好看到李瑁那鬼鬼祟祟,带着迫切的身影。 自己母亲最近总是对一个叫什么,杨玉环的女娘交口称赞,什么貌比天仙啦,倾国倾城啊。 他是觉得自己母亲有些言过其实了。 母亲说这杨家女娘的时候还总是嘀咕着十八郎。 十八郎,他的十八弟。 他八卦之心熊熊燃起,这不得不让他想入非非了。 李瑛找人打听了一下,果然如他想的一般。 他是个聪明的人,但是他的聪明都不用在正途上。 小的时候跟先生背书,想着怎么才能躲过先生的检查上树摸鸟蛋,长大了当然不能干这种上树下河的事情了。 李瑛便开始想办法,在不惹李隆基生气的前提下,见缝插针地吃喝玩乐。 两腿一翘,只等着李隆基什么时候把他这个太子给换下去。 但是看过天幕后的李隆基不仅没有换太子的想法,反而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明君,是一个慈父,有让他永远坐在太子位置上的念头。 李隆基不仅不冷落他,还总是拉着他一起看奏折,大有时刻指点他的意思。 李瑛想着自己父亲头发日渐稀疏的模样,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冷战。 他才不想变成那样。 永远坐在太子位置,想到这件事李瑛头都大了。 儿时就得知自己被废的结局,当时只觉得无需承担作为一个太子的责任,不展露自己的能力明哲保身或是最好的选择,长大了,性子已经定型了,想正经起来实在是太艰难了。 李隆基始终试图指点他什么,让他了解朝廷局面,带着他处理政务。 这些李瑛不是听不懂,但他拿起奏折就浑身刺挠啊。 小时候的阴影实在是太为深重,以至于他干些正经的事情,总觉得自己也离嗝屁不远了。 除此之前,李瑛始终觉得自己的父亲是在以教导他为由,名正言顺将工作分摊给他。 前两年他还在因为这件事头疼,但渐渐地,他头疼的毛病也好了不少。 他这个人虽然不正经,但是他能生出一个正经的儿子啊! 想到这里,李瑛心中甚是宽慰。 他因为自己非凡的生儿子能力骄傲起来,伸手撩撩袍子,左右腿交叠翘起二郎腿,连腰杆都挺得直直的。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子,他完完全全随了父亲的长相,稚嫩的眉眼已经能看得出俊朗的模样了,此时他正在伏案奋笔疾书。 小糯米团子拿着大大毛笔的模样甚是可爱。 书案上是一摞奏章,糯米团子不在奏章上写字,他拿出一张空白的纸,分点分行,根据不同的奏折,写不同的内容。 他写一会停一会,一板一眼。 有时候是思考,有时候是手累,停下来歇歇。 而他的父亲,本该批阅这些奏折的父亲正等着儿子做完所有的工作,他好抄现成的。 小孩子心智还不成熟,他写的内容当然不能全抄下来。 李瑛肯定是要加工润色的。 让儿子批奏折,这本来是李瑛一时起了玩心,想逗孩子,但没想到自己儿子写出的内容有模有样,有时候甚至会站在孩子的角度,提出一些新颖的观点。 这让李瑛大为惊喜。 此后,李瑛毫无心理压力地雇佣起了童工,且用的相当顺手。 李瑛当甩手掌柜这事李隆基最开始是不知道的,他甚至因为李瑛最近认真的态度,和独到的观点而欣喜不已。 后来找人查了查后,才明白事情始末。 但他没有把这件事戳破,他甚至带着几分跃跃欲试,想看看自己孙子的能力究竟如何。 李瑛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就是给用铁棍给他当拐杖,他都是软趴趴的模样。 这号大约是练废了,李隆基最终尝试把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孙子。 因此他不再把那些复杂的奏章给李瑛看,而是换了一批更适合五岁孩子体质的奏章。 奏折的难度整体下降,李瑛又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心觉自己父亲是看透了他,但父亲默不作声,他也不会傻不愣登跑去问。 现在就很好,父亲默许了他使用童工的行为,他也不用再看那些让人头疼的奏章。 甚好! 想到此处,李瑛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将帘子拉的更大了些,看着自己十八弟急吼吼跑去见姑娘的背影,带着揶揄笑了。 “到底是年轻啊,小愣头青。” 李瑛和李瑁相差近二十岁,李瑛始终把李瑁当成个孩子看待。 把帘子关上后,李瑛摇头失笑。 十七岁的年纪,正是张扬恣意的年纪啊。 但他并没有笑多久,因为他察觉到有极为严肃的眼神始终放在自己的身上。 李瑛抬头,看向了严肃眼神的释放者,他五岁的儿子。 “小倩郎怎么了?” 李倩严肃道:“十八皇叔是阿耶的弟弟,兄友弟恭才是正确的。阿耶不该偷偷骂他,这并非君子所为。” 李瑛很担心这小祖宗一不高兴就不帮他批奏折了,于是满口答应:“是的,是阿耶说错了。” 严肃的小糯米团子这才把注意力都转到奏折上。 在李隆基在洛阳的皇宫里忐忑睡了几夜发现一切正常,安禄山也成功返回去戴罪立功,李瑁跟自己的小美人顺利会面,李瑛把李隆基布置的折子全部上交后,天幕出现了。 看着天空有好几年没见到,但分外熟悉的变化,李隆基激动的眼泪差点流出来。 这洛阳究竟有没有鬼,天幕能不能给他一个准话啊。 虽然上次天幕说的很清楚了,但他还是想要一个天幕肯定的回答。 这样他才能安心啊。 他最近都快被那密密实实的被子给捂出痱子了。 还有,这回的天幕应该能夸他两句了吧? 他这些年勤勤恳恳没干出什么错事,前几日那看起来颇有才能的安禄山他也给放了。 这应该能当一句夸奖吧? 李隆基要的不多,他只是想要天幕的一句夸夸罢了。 李隆基令宫人将重要的大臣都集聚起来。 这其中大部分都是有多次观看天幕经验的人,他们已经看出看经验,自觉带上了纸笔。 这还是张公在世之时带起来的潮流呢。 而此时,正与李瑁见面的杨玉环感觉到了天色的不对劲。 她迟疑着开口:“这是,我叔父所说的天幕吗?” 天幕出现的地方大多都是在长安,有时就是在长安城也不一定能看到,需得有极高的身份,能在皇帝身侧才能看到。 这些都是她从叔父口中得知的。 杨玉环将自己能看到天幕归结为天子来了洛阳,因而整个洛阳城的人都能看到。 李瑁也看到了这天幕。 他点头:“是的,这是天幕。” 天幕还在酝酿,并未完全出现,杨玉环把刚刚被天幕打断的话问出了口:“你为何会来洛阳?” 李瑁一噎,然后又恢复温润的笑容:“我家中兄弟来次经常,父亲让我来当个帮手。” 杨玉环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而都能看到天幕逐渐出现的两个人,一个因为第一次看天幕而惊奇,另一个在想着如何把自己的谎话给圆的完美,又因为两个人并非身处闹市,周围没有什么人,所以两人都没有发现,周围寥寥几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发现天空的异常。 而此时,远在边关的安禄山挠了挠自己的大头。 怎么回事,天都变暗了,大家怎么不慌不忙的呢? 他给了旁边人一胳膊肘:“喂,你看这天。” 小士兵吓了一跳,他大腿还没有安禄山胳膊粗,和安禄山站在一起,活像一只胖头鱼和一个小虾米。 “啊?天,天怎么了?” 安禄山半眯自己的小眼睛,他在观察这天的异象:“你不觉得这天,有异象吗?” 小兵也学着安禄山的模样,把自己的眼睛半眯起来。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这天,很正常啊。 但安禄山毕竟是张守珪的义子,小兵试图辨别出今日的天空和往日天空有何不同。 他踌躇开口:“天,更蓝了?” 安禄山看着越发漆黑,阴云都顶满脑袋的天,知道这小兵看不出什么。 安禄山又用自己的胖胳膊给了另一个小兵一杵子:“你看出什么了?” “云,更白了……”小兵哆嗦。 这下安禄山确定,这天上的东西确确实实,只有自己能看到。 可怜安禄山尽管从偷羊贼变成张守珪的义子,但张守珪也并没有把天幕这间事告诉他。 一是因为这里是边关,能看到天幕的机会实在少之又少。 二是因为天幕出现的次数少,间隔时间长,且都是朝中大臣能看到的东西,跟他们这些边关的小喽喽没什么关系。 所以安禄山认为,这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神迹。 他心中顿时涌出一阵暗爽的情绪。 这个神迹,只有他安禄山才能看到!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不是凡人啊! 安禄山彻底兴奋起来,他牵了一头马去寻找没有人的小山坳坳。 既是为他一人出现的神迹,自然要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由他独自来看。 后宫更热闹了一些,皇后宫中看天幕的妃嫔多了一位,武惠妃。 因为十八郎的婚事,两个女人最近时时碰头。 这回天幕刚开始酝酿,武惠妃就找到了皇后,皇后准备位置的时候也提前多预备了一个。 这是独属于保卫儿媳小分队的第六感。 她们一致认为,这次出现的天幕要讲陛下“占儿媳”的事情。 废皇后,杀三子都讲完了,接下来的也一件事是什么,正是废儿媳啊。 算算时间,十八郎也到了改娶妻的年岁,天幕若是再不出现,就真的来不及了。 这让赵丽妃很不爽。 武惠妃怎么突然掺和起来了,皇后跟她才是天下第一好的! 朝中大臣齐聚宫殿,以李隆基为首,众人都站在殿前。 这回天幕不像最普遍的扁平形状,它逐渐放大笼罩在众人头顶,像是身临其境一般。 众人心里做好的准备,应该是要看什么真实的画面了! 结果光晕逐渐铺开后,所有大臣开始晕眩。 怎么回事,怎么这天幕里的景,正在晃动呢? 上晃下晃,非常有节奏感,伴随而来的还有小小的喘息声。 神音传来。 【快赶不上《长恨歌》的演出时间了,我先跑两步。】 [哈哈哈,第一次被人抓着一起跑。] [我跟博主在一起跑。] [来得早,画面好模糊,我看的晕乎乎的。] 大臣们在晃动的画面上艰难辨认天幕上从下而上的字。 晕乎乎的…… 对对对,没错,就是这样的感觉! 这回应当不是后世称呼为“视频”的东西。 这应当是开元初的时候,讲上官昭容时出现的“直播”吧? 这直播确实比视频更能让人身临其境,他们所有人在天幕的包裹下,都在跟着一起晃动。 所有人都晕乎乎的。 于是众人不看天幕,开始小声交流起来。 “这《长恨歌》是什么?” “是一首诗吗?还是能观看的戏曲?” 李隆基也隐隐期待起来。 期待神音口中的这个《长恨歌》究竟是什么。 【白居易大家都知道,很伟大的一个现实主义诗人,《长恨歌》就是他的代表作之一,我今天带大家去看的舞台剧就是由此而来,是这首诗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很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 李隆基更期待了。 上次天幕讲的诗佛果然是名不虚传,文采斐然,顶尖中的顶尖,画和乐也极好。天幕帮他挖到一个宝啊! 本着对天幕的相信,和不放过一个人才的心理,李隆基吩咐:“记下白居易的名字,天幕结束的时候去找找,长安城和洛阳城的是否有这样一个人。” 天幕的打脸来的很快。 【不过这首和唐玄宗有关的《长恨歌》肯定不是在李隆基在世的时候写的,白居易要是那个时候敢把这首诗写出来,那就要被抓起来蹲局子。事实上白居易和李隆基的人生没什么交叉线,李隆基死了之后,白居易才出生,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李隆基这辈子是看不到白居易的哈。】 李隆基有些傻眼。 他看不到这个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了? 淡淡的遗憾由心而发。 上次天幕给他找来的王维,真的很有文采,琵琶弹的也非常不错,最重要的是一表人才,他真的很喜欢。 这个白居易他也很想拥有。 我老君未生啊。 李隆基怅然。 人才流失掉了。 “这《长恨歌》居然还和陛下有关?” “这叫白居易的在陛下死后写了这篇《长恨歌》,是为何?” “死后而作,这是缅怀吧。” “你说的对,陛下一手缔造了开元盛世,是该缅怀。” 朝臣们的小声议论顺着风飘到了李隆基的耳朵里。 “一手缔造开元盛世。” “是该缅怀。” 哦,是缅怀! 天幕终于要夸他了吗? 李隆基理了理领子,整了整袖口,得意的小尾巴冒出来,像是要化成实体左右摇晃。 他正准备迎接夸奖。 【赶上了赶上了,我先找找我的位置。】 这是神音。 除了神音,虚空还有低沉的男音。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这是《长恨歌》!] [补一下之前和之后的两句,“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我太喜欢这首诗了,白居易手法老辣。] [从艺术角度讲,真的很厉害。] 这时,摇晃的天幕逐渐平稳下来,众人终于看清了天上的画面。 画面里,一女子在众人的拥簇下,戴上凤冠,穿上明黄的凤袍,一步一步,走上最高的台阶。 在那里,同样一身明黄的年轻男子正在等她。 二人执手,站在了最高处。 李隆基得意摇晃的小尾巴迟疑着。 他觉得事情不大对劲了。 让他冷静分析一波。 “杨家有女初长成”,杨家…… 说的不会是杨贵妃吧? 可天幕又说了汉皇。 汉皇跟他李隆基有何关系? 天幕能不能行啊,一会说这诗是写他的,一会说这诗是写汉皇的。 能不能给给个准话了。 且杨贵妃不是他的儿媳吗? 养在深闺无人识,意思难道不是说,这妃子是从深闺进了后宫的吗? 李隆基拧眉。 占儿媳的那个说法,天幕是不是冤枉他了。 皱眉的不仅仅是李隆基一个人,还有张九龄。 “重色思倾国……” 皇帝重色,举全国之力搜刮美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昏君所为,国之倾颓之势啊。 后宫中,王皇后和武惠妃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都了凝重。 杨贵妃只是妃位,却穿着皇后能穿的明黄凤袍,这身荣宠可见一斑啊。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赵丽妃重复念着这句诗,跟随本心道:“这诗若说的是那个姑娘,倒真的不是虚言。” 那模样像是惑人心神而不知的狐狸,冰清玉洁,复杂的气质在她身上融合的恰到好处。 【现在对这个《长恨歌》有不同的解读,有人认为这首诗是叙事诗,有人认为这是讽喻诗。如果按照讽喻诗来理解的话,那整首诗的基调在开头就已经奠基好了。】 【“汉皇重色思倾国”,这诗说的是汉皇,但实际上是谁呢?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汉皇是李隆基,唐朝喜欢用汉代的皇帝来指代本朝皇帝。这也是我之前说的,如果白居易生在了李隆基还活着的时候,这首《长恨歌》他是万万不会写的,他写了马上就得被抓起来。】 [我一直都觉得这首诗是讽喻诗。] [重色的根本不是汉皇,是李隆基。] [别的皇帝是到处搜刮人才,李隆基是到处搜刮美色。] [真的很想看看杨贵妃什么样子啊,感觉这歌剧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感受到杨贵妃那惊人的气质。] “没有感受到杨贵妃那惊人的气质。” 赵丽妃继续咂嘴,看看天幕的场景,又看了看弹幕,深以为然。 是的,这画面里的那个杨贵妃,没有杨家女娘十之一二的气质啊。 李隆基心凉了半截。 完了完了,他就说刚刚后背有些发毛,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预感成真了。 天幕怎么不再讲他的臣子们了啊? 他有那么多的臣子都没有被背刺过,他才过了多久的安生日子,怎么都到了他? 这是单独拿出一个天幕,来讲他? 不,来讲他占儿媳的事! 李隆基这下看明白了,他两只眼睛全看到了。 这回的天幕就是奔着背刺他而来! 李隆基羞愤,有些想掩面逃跑。 【奠定基调的不仅仅是一句“汉皇”的指代啊,其实更令人耐人寻味的,是这一句,“养在深闺人未识”,这是什么意思,杨家有个黄花大闺女,养在深闺里面没有人知道。谁都没看到,偏偏就是被李隆基给看到了,然后拐到自己的宫里。】 【这句诗有点古代版霸道总裁的故事,普通人家的姑娘一下就被英俊潇洒的皇帝看中了,那可是皇帝,整个国家最尊贵的男人。就冲这个身份,李隆基霸总的级别也得往上提升几个档次。】 霸道总裁…… 什么是总裁。 李隆基不知道。 但是他能看懂那句“英俊潇洒的皇帝”,还有那句“整个国家最尊贵的男人”。 整个国家他最尊贵,这是必然的。 李隆基对此有着绝对的自信。 但是英俊潇洒…… 李隆基沉默了。 他拍了拍发福的肚腩,然后摸了摸稀疏的头发。 不说话。 他心里不是很高兴,他觉得天幕像是在骂他。 现在的李隆基像是一只总被欺负的猫被踩了尾巴,敢怒不敢言,委屈蹲在一边的模样。 【熟悉一些历史的人会知道,杨贵妃十岁的时候死了父亲,她是被寄养在自己叔父家的。听起来是不是更有灰姑娘的味道了?】 【那么杨贵妃是这个灰姑娘吗?李隆基是这个英俊潇洒的,来拯救他的白马王子吗?】 第86章 (视频) 相差三十岁的爱情 【我们先来说李隆基是那个白马王子吗?公元745年, 李隆基正是册封杨家女为贵妃,这一年,李隆基已经六十岁了, 而这年的杨贵妃多大呢,杨贵妃仅仅二十六岁,两个人相差整整三十四岁。大家有听过六十岁的王子骑白马去救他的公主于水火之中的吗?】 [6的飞起, 他们原来差这么多岁。] [三十四岁啊, 杨贵妃再小一点, 李隆基能当她爷爷了吧?] [亏我觉得《长恨歌》写的浪漫, 现在就回去检讨,重读。] [现在要是哪个偶像剧来个六十岁的男主,我怕是要直接厥过去。] “快快快, 把这个年份记下来, 陛下六十岁的时候要格外注意。” 赵丽妃在一边说道。 王皇后和武惠妃一同将这个年份记在心中。 赵丽妃叹气:“真的造孽呦,好好的一个女娘,来后宫遭罪作甚。” “李隆基能当他爷爷了吧……” 皇帝纳妃自然是选年轻貌美的,但是天幕直接了当把这话给戳破, 着实让人有些尴尬。 朝臣们低头,不是很想听关于陛下的八卦。 不知道陛下尴尬不尴尬, 但是他们已经开始浑身不舒服了。 李隆基本人闭了闭眼睛。 难熬。 站在这里的每分每秒, 都相当难熬。 正在看天幕的李瑁觉得不对劲了。 寄样在自己叔父家…… 李瑁不自觉将视线转移到了旁边杨玉环的身上。 “玉娘, 你是不是……” 杨玉环一双美眸睁大了, 里面是带着几分无措和恐慌的。 她入宫为妃的时候, 皇帝已经六十岁了。 前段时间被皇后召见, 去皇后宫殿的路上她还看到了皇帝的背影。 略带肥硕, 步履凌乱…… 她一颗心七上八下, 素手攥紧了腿边的裙摆。 现在的杨玉环也才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 这样大的姑娘是对爱情有着憧憬和向往的。 很显然,李隆基的年纪和形象都与杨玉环心中设想的未来夫君相去甚远。 两个年轻人在心中暗暗祈祷。 寿王李瑁祈祷这姑娘一定不要是玉娘。 杨玉环祈祷进宫的一定不要是自己。 边关小山坳的安禄山盘腿坐在地上,他手拖着腮,脸上的肉快流出来。 什么意思? 这个只有他安禄山一个人能看到的神迹,在给他讲皇帝的爱情故事? 这有什么意思,他跟可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安禄山有些不耐烦。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皇帝老不老,也不想知道皇帝都那么老了怎么还要找个年轻貌美的妃子。 他都是皇帝了,他想干什么不行,无拘无束没人管着,想纳个妃子都是挥挥手的事情。 不像他,多吃点饭还要被骂。 安禄山把自己的肚皮拍的邦邦响。 义父最近说他甚是肥胖,搞得他都不敢吃饭了。 他凶起来,实在是太可怕了。 安禄山很委屈。 在家中的李瑛兴致高昂。 天幕图文并茂的讲述八卦,还是自己亲爹的八卦,这怎么能不让人心动呢! 他手里的扇子都摇得更快了些,准备去院子,这样能看得更清晰。 路过书案,李瑛看到正在心无旁骛奋笔疾书的小萝卜头,终于有几分良心发现。 儿子该累了吧。 他伸出宽厚的大手拍拍李倩小小的脑袋,和蔼道:“走,出去听听八卦,放松一下。” 糯米团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他一张小嘴张张合合,很认真:“还有一些没有看完。” 李瑛带了几分不着调的担心。 怎么会有孩子生来就对这些枯燥的事情感兴趣呢? 他不理解。 父亲派来的先生都被他指使过来教这个小萝卜头。 先生教的开心,学生学的快乐。 府里和谐的不少。 他依稀记得先生都是暴躁的,会打手板的。 但是这脾气差的先生到了萝卜头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变得如沐春风,平易近人。 萝卜头要做很多的功课,还要帮他批阅奏折…… 李瑛忧心,可别把他的儿子给学傻喽。 他戳了戳自己儿子脑袋上的髻,两个小啾啾,手感很好,再捏一下。 李瑛坚持道:“放那吧,不着急,先来看热闹。” 【再来说杨贵妃究竟是不是那个灰姑娘。其实在很多的小说或者影视剧里,这种被寄样的孩子一般是过的不太好的。幼年丧父,借住叔父家,这种“外来者”很容易被叔父的孩子们刁难。】 【但是事实上,杨贵妃到她叔父家的时候,她的叔父还没有孩子,所以她的叔父是把宠爱都给了杨贵妃的。她的父亲杨玄琰是蜀州司户,她的叔父杨玄珪是河南府土曹,从四川到洛阳,杨贵妃是往更大更繁华的城市去的,她的视野因此开阔。叔父的官职虽不高,但是给她请更好的教导老师是没问题的。】 【杨贵妃被她的叔父培养的极好,通音律,擅歌舞,李隆基作《霓裳羽衣曲》,杨贵妃能随着舞蹈翩翩起舞,她精通胡旋舞,舞姿摇曳动人。《全唐诗》中也收录了杨贵妃的诗作。李隆基是半个文人,喜欢风雅,根据李隆基一贯的喜好和眼光推测,他不喜欢胸无墨水的女人,历史上得宠的赵丽妃和武惠妃,才情都是相当不错的,从这个角度来推测,杨贵妃的才情也是相当出众的。】 【把杨贵妃这经历放在现代,那就是从一个小地方去了繁华的大都市,生活条件更好了,也得到了更好的教育,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应该是没有那种委屈憋闷的感觉的。所以,其实杨贵妃其实也并不是那种身处苦海,急需王子来拯救的灰姑娘。】 [救个屁啊,那是救吗,那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有一说一,进宫当妃确实把让生活质量升到了最顶尖。] [整天对着一个糟老头子,就是手里有再多的钱也不舒坦吧。] [钱这种东西,够花就行吧。] “父亲杨玄琰是蜀州司户,叔父杨玄珪是河南府土曹。” 正在看天幕的杨玉环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这不就是她吗? 她,要进宫? 去当皇帝的妃子? 成为最尊贵的女人,是很多人的梦寐以求的事情,但这并不包括她杨玉环。 那后宫里头是光鲜亮丽的,褪去华丽的外表也不过是个囚笼。 她不想进去。 更何况…… 杨玉环本能往身边的李瑁看去。 她有心仪之人,她不想入宫。 李瑁急的不行。 本就不甚聪明的他现在更是一脑门的汗。 他看着身边的女娘,只恨自己无能。 他要是再强一点就好了,要是再厉害一些,像他的兄长一样聪慧就好了。 这天幕说的明显就是玉娘。 父亲会将玉娘纳入后宫为妃?父亲妃嫔众多,怎么就差一个玉娘了? 该怎么才能救玉娘呢? 帝王宠爱哪里能有长久的,得宠的时候日子看着是光鲜亮丽,不得宠过的实在太艰难。 李瑁心焦。 得想办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先前天幕说的许多事情都没有发生,或许这回事情同样有转机。 李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得阻止心爱的女人入宫。 【杨玉环成年后就被当时圣眷正浓的武惠妃给看上了,武惠妃和她的儿子李瑁一同看上了杨玉环,想把杨玉环拐回家去。当时的武惠妃可以说的独霸李隆基的宠爱,她是个不甘平庸的女人,一心想把自己的儿子给弄到太子位上。如果武惠妃真的把这事办成了,那她儿子李瑁是太子,杨玉环就是太子妃。】 【在咸宜公主的婚礼上,李瑁和杨玉环定情,武惠妃对这个儿媳非常满意,很快就请求李隆基赐婚,李隆基答应了。有一个不刁难自己的婆婆,还有一个相貌俊朗,跟自己年岁相当的丈夫,杨贵妃的日子过的应该非常好。】 [人家小两口蜜里调油呢,李隆基来横插一脚了。] [杨贵妃也确实不是那种非常喜欢权力的女人。] [好好的家庭被李隆基拆散了。] [李瑁可比他老子年轻多了。] 焦急的李瑁像是抓住了什么一样。 这种焦急里还带着欣喜。 天幕说,武惠妃请求赐婚? 玉娘原本是他的皇妃?! 复杂的感情席卷李瑁的内心,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沸腾起来,这种沸腾直冲他的脑门,他几乎没什么思考的能力了。 局外人李瑛拿着扇子给自己悠然扇风。 原来天幕之前说的占儿媳,是这件事情。 前几日看十八弟那兴冲冲的背影,看来有的闹啊。 就是不知道父亲看听到天幕这话,会作何感想。 想了想李隆基可能出现的表情,李瑛没忍住,笑出了声。 李倩伸出小手,拽了拽李瑛的袖口:“不可背后议论皇爷爷。” 李瑛的像是被抓包了一样,笑声戛然而止:“我没有。” 糯米团严肃看着他,满眼不相信。 那意思是,我没有听到,但是我知道你心里想这么做。 李瑛岔开话题,手不自觉又捏上了李倩的小啾啾:“天幕说的不是什么好事,你不要学,红颜枯骨啊,一句皮囊罢了。你还是多看看书,那个有用。” 不着调的李瑛难得想起不能教坏小孩子,出言叮咛道。 李倩认真点点头。 他也觉得,还是读书更有意思。 教育完孩子,看乐子的李瑛又想笑了。 糯米团继续抓他的手:“阿耶莫要再笑了。” 李瑛收住了声音。 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就应该自己偷偷来看。 这哪里是带了儿子呦,怕不是给自己带了个小先生放在身边。 【所以再来看这一句,“养在深闺人未识”,这话顿时就微妙了起来。哪里是养在深闺无人识啊,人家杨玉环都嫁人了,这是白居易为了过审,用未出阁来掩盖真正无可言说的事实呢。】 【“养在深闺人未识”是假的,但是“御宇多年求不得”倒是真的。武惠妃死后,李隆基始终想在自己的后宫找一个能排解自己内心空虚的替代品。但其实武惠妃的聪慧和才情已经是难寻,想找一个能替代她的,实在是难上加难,于是李隆基就在办法上花了心思。】 【他把所有的妃嫔都聚在一起,然后给每个女人的头上都戴了一朵花,然后放出了一只蝴蝶。这只蝴蝶会停在哪朵花上,他晚上就去谁的宫殿。后宫里因为李隆基这个行为,也流行了一种新的游戏,就是赌钱。在李隆基选侍寝妃嫔之前,每个人都拿出一点钱集中起来,谁是这个侍寝的幸运儿,谁最终拿到这笔奖金。】 [好家伙,玩那么花。] [哈哈哈,这在古代就叫附庸风雅吧?] [李隆基他还记得自己是个皇帝吗?] [有时间想这种办法玩,不如把心思放在治理国家上,我是知道为什么大唐要完蛋了。] 李瑛又找到了重点。 他拍拍小团子的脑袋:“快看,有时间想这种办法玩,不如把心思放在治理国家上”,记住了啊,天幕这话很对。” 小团子又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李瑛,一个厌恶工作耽于享乐之人,致力于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一个工作狂。 看到自己儿子逐渐变成了自己没有的模样,李瑛十分欣慰,奖励式又拍了拍他软软的脑袋。 李隆基现在的心情就是社死,十分社死。 天幕把这种事情说的这么详细,他很没有面子。 满朝文武都在等着抓他的短处,现在好了,他能明显感觉到身后的视线都更热切了。 有想听八卦的,有等着他犯错跃跃欲试冲出来上谏的。 难道没有一个人来瞧瞧他究竟多久没去后宫了吗? 这群大臣能不能联系实际,不要那么冲动。 这些年,在宋璟的反复念叨下,李隆基对杨贵妃没有丝毫好印象,加之韩休的添油加火,他更是害怕听到杨贵妃三个字。 多年的谆谆提醒,让李隆基本能将杨贵妃,和自己即将被唾骂这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他的奏折都快看不完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搞蝴蝶。 且武惠妃还没死呢! 用蝴蝶选妃,带着整个后宫一起玩,这事要是放在现在,他怕是要被谏死。 天幕里的自己究竟在搞些什么啊?他不需要工作的吗? 江山社稷呢?不需要花心思去管管吗? 李隆基怅然。 完全不敢想象这是自己会做的事情。 此时看着天幕的后宫妃嫔集体表示:到底是谁在想跟陛下一起玩啊? 皇后将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后宫妃嫔吃穿用度都变得更好了,她们有更多的机会做自己的事情,就是做了极好吃的饭菜送给皇后吃,写出了什么好看的话本去给皇后看,她们都能得到些赏赐。 就是武惠妃现在对她们都不颐气指使了。 她现在更像慵懒的大猫,窝在皇后身侧,偶尔来了兴致还会跟她们一起玩叶子牌。 叶子牌不好玩吗,还是话本子不好看,亦或是跟皇后一起贴贴不快乐。 至于天幕说的“侍寝的幸运儿。” 众妃嫔:…… 【再来看《长恨歌》的这一句。“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这里描述的是杨贵妃进宫后的场面。从被选作李隆基的妃子,直接跳到了宫中回眸一笑的描写,白居易将杨贵妃进宫的过程给隐去了。我们能在《长恨歌》中看到的被选作君王身侧之前的描写,仅仅只有一句“天生丽质难自弃”。所以这句话被被很多人认为是春秋笔法,这里要突出的不是杨贵妃“天生丽质”的魅力,作者想要突出的,实际上是“难自弃”。这句话意有所指,暗含杨玉环进宫的真相。】 [我只知道李隆基他抢儿媳,我不知道里面的细节啊。] [古代写诗也是高危职业啊,写的不好就容易坐牢。] [所以有那种文字狱。] [越是忌讳真相,就越是想掩盖真相。] 坐姿慵懒的武惠妃慢慢坐直了身子。 王皇后也更认真了。 关于杨贵妃是如何进宫的任何细节,她们都想知道。 这里面或许隐含着改变未来的契机。 【我们没有办法从这首《长恨歌》中得知事情的真相了,但史书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思路。】 【《旧唐书》的记载是:“或奏玄琰女姿色冠代,宜蒙召见。时妃衣道士服,号曰太真。既进见,玄宗大悦。”】 【《新唐书》的记载是:“或言妃姿质天挺,宜充掖廷,遂召内禁中,异之,即为自出妃意者,丐籍女官,号‘太真’。”】 【新旧唐书里面对这一事件的描写究竟差在哪里呢?差在李隆基对杨玉环心怀不轨的时间点上。《旧唐书》说,杨玉环是穿上道士服后和李隆基相见。即李隆基是在杨玉环出家后,才对她动的心。】 【《新唐书》说,先是有人跟李隆基讲,杨贵妃姿色风华绝代,纳入后宫再好不过。李隆基动了心思后,寿王妃才摇身一变,成了出了家的道士,法号太真。】 【《长恨歌传》中认为和李隆基推荐杨玉环的人是高力士。】 李隆基羞愤看了高力士一眼:乱推荐! 高力士腿都软了。 他哪里有这个胆子啊! 李瑛眼中兴味更浓,父亲身边最得宠的宦官? 他拍拍萝卜头,不着调地拿自己父亲的荒唐事来出题考自己的儿子:“小倩郎猜猜,给你皇爷爷找美人儿的这个人,是不是高力士?” 李倩摇头:“议论长辈,非君子所为。” 李瑛“啧”了一声:“这并不是议论长辈,天幕讲的事情是真是假都不一定,天幕还说你老子要死了,我这不好好活着呢。” 一向严肃的糯米团眼睛里终于有了几分担忧和一点恐慌。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在现在的他眼中,阿耶是个顶天立地的人,这是他的父亲。 李倩的声音也带上了感情,夹杂着几分稚童独有的软糯:“阿耶不死,阿耶长命百岁。” 李瑛心中一暖。 这儿子没白生。 他弯腰蹲下,视线和小李倩持平。 这回他收了身上吊儿郎当的模样,很认真地说:“小倩郎吉言,阿耶会长命百岁的。” 说罢,轻轻拍他的头。 起身的时候,李瑛顺手将儿子抱起来。 小糯米团子一向以君子自称,哪里有君子会让自己父亲抱抱的。 且他已经五岁了,他已经很大一只了。 李倩小脸有点红,带着几分不自然,身子有些僵硬,他试着挣脱父亲的铁臂。 李瑛因为李倩刚刚的话,心软的要命,不给儿子下来。 于是照着李倩的屁股捏了一把。 嘿,小孩身上不仅有奶香,肉还是软的。 被父亲不着调的一捏,李倩老老实实,不敢动了。 李瑛重拾刚刚的话题:“小倩郎猜猜,这杨贵妃是高力士寻的吗?” 李倩正色:“这不必猜,道理已经十分明显了。” 李瑛带着几分惊喜:“哦?如何明显?” 李倩一副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怎么这都要需要我来教你,但你是我父亲,我勉为其难给你解答吧的模样。 他开口:“刚刚天幕也说了,那位女娘是十八皇叔的妃子,高力士肯定知道这件事,这种有违纲常伦理的事情,他肯定不会冒险和皇爷爷说的。” “你怎么知道高力士一定不会冒险呢?” “他为人谨慎呀。” 李瑛挑眉,凤眼也跟着上扬:“哦?” “我上次去给皇爷爷请安,看到有人在问高力士和皇爷爷有关的问题,高力士没有说,可见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李瑛有些惊喜,李倩五岁的孩子能回答成这样,已经让他也满意了。 他接着从另一个角度提出质疑:“如果这个杨家女娘,和你皇爷爷最喜欢的妃子很是相像呢?” 李倩摆摆小手:“那就更不可能啦,如果杨家女娘是皇爷爷的儿媳,皇爷爷怎么可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嘛。” 小糯米团子继续:“还有最后一点哦。” 李倩这小脑瓜能想出上面两点,已经让了李瑛叹为观止了。 他很期待自己的儿子还能说出什么回答。 “这最后一点是什么呢?” “这最后一点是,武家有恩于高力士。武惠妃是武家人,杨家女娘是武惠妃亲自挑选的儿媳,高力士怎么会主动干这种对不起武惠妃的事情。” 李倩说出的这最后一点,就更让李瑛意外了。 “你是如何知道武家有恩于高力士的?” 李瑛将怀里软软的糯米团举高,左看看,又看看,像在看什么宝贝。 糯米团子害羞了,小脸粉红。 完了,他偷偷去阿耶书房的事情暴露了。 “嗯?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瑛紧追不舍。 李倩看实在瞒不过去,一张小脸趴在了李瑛的肩膀上,瓮声瓮气:“我去了阿耶的书房,看到了里头的卷宗。” “对不起,阿耶,我不该偷偷去你的书房。” 李瑛没有怪李倩的意思:“为何要去阿耶的书房看书呢?” 李倩把头抬起来:“因为我的书看完了,先生布置的课业也完成了,帮阿耶批阅的奏折也完成了,我就想再找点什么看。” “那为何不跟阿耶讲呢?” 李倩眼里带着一点点责怪:“因为阿耶看我空了,就会拉我去打马球。” 好高的马,他腿短,上不去,阿耶就坐在马上笑话他。 李瑛有些心虚,不再跟儿子对视,转眼看天幕去了。 【这事究竟是不是高力士所为呢?史册上没有记载,但根据当时的情况我们可以大概推测一下,这人应该不是高力士。】 【高力士能在李隆基身边呆那么久,且从没犯什么大错,他势必是心思谨慎的人。且开元二十八年的时候,李隆基还没有昏庸到极致,高力士直接把李隆基的儿媳搬出来,这可能性很小。】 李倩眼睛亮晶晶:“我说对了。” 李瑛不吝啬赞美:“是的,小倩郎真棒。” 【还有一点,武三思有恩于高力士,武三思之于高力士,那几乎是救命之恩了。李林甫升官这事还有高力士的帮忙,高力士看的是李林甫的面子吗?不是,他看的是武家后人的面子。】 【且武惠妃死后,李隆基因为李皇子这件事愁眉不展,高力士给的建议是立长。在这件事上他没有帮武惠妃的儿子,所以更不可能建议李隆基把武惠妃的儿媳弄到后宫里来,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也说对了!” 小李倩明显很兴奋,但是他在压抑自己的兴奋,显得自己像个稳重的大人。 李瑛化身夸夸团团长:“是的,小倩郎说了三点,天幕只说了两点,倩郎想的比后人更加周到呀,真厉害!” 李倩不说话,但是明显上扬的嘴角和越发亮晶晶的眼神都彰显他此刻心情极好。 李瑛勾了勾嘴唇。 老成的小大人。 站在李隆基身边的高力士几乎老泪纵横。 天幕还了他清白。 他就说,他哪里有那个胆子啊。 李隆基心里有些歉疚。 哎呀,误会了。 那他要纳杨贵妃这事,究竟是谁唆使的啊? 【史书上记载,杨玉环获得恩宠的时间是开元二十八年,公元740年。这一年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开元二十八年正月,李隆基去骊山泡温泉了,专家推测,骊山温泉,就是杨贵妃获得恩宠的地方。】 【唐朝皇族喜欢泡温泉,到了李隆基这里,这几乎成了他每年都要进行的必备活动。李隆基当然不是一个人去泡温泉的,他带上了自己的宠妃,儿子,还有儿子们的媳妇,一大家热热闹闹,往骊山温泉去了。李隆基的儿媳杨玉环自然也在去的名单之内。】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李隆基春心萌动,他想把杨玉环留在自己的身边,但他不能直接把儿子的媳妇抢过来,李隆基也知道,这是有违纲常伦理的事情,所以他需要扯一块遮羞布。】 【于是开元二十九年正月初二,也就是杨贵妃获得恩宠之后的一年,一篇面向全天下的《度寿王妃为女道士敕》诞生了。】 【原文是这样的:圣人用心,方悟真宰。妇女勤道,自昔罕闻。寿王瑁妃杨氏,素以端懿,作嫔藩国。虽居荣贵,每在精修。属太后忌辰,永怀追福。以此求度,雅志难违。用敦宏道之风,特遂由衷之请。宜度为女道士。】 【在李隆基生母的五十周年忌日,李隆基的儿媳,杨玉环,自愿请求出家当道士,以为李隆基的生母祈福。】 【但当了道士的杨玉环在整整四年之后,才得到了我们所熟知的杨贵妃这一头衔。也就是在杨玉环当道士四年后,李隆基才名正言顺把他纳入后宫。这是李隆基为杨贵妃的名声着想吗?还是李隆基在为自己的名声着想呢?】 【都不是。这是李隆基的迫不得已,是他的不得已而为之。正巧就在杨玉环出家当道士的这一年,杨玉环的原配李瑁,他的养父宁王去世了。武惠妃在生李瑁之前生了多个孩子,都不幸夭折了,所以李瑁自小便被养在了宁王的家中。】 【就在这关头,李瑁给李隆基递上了奏折,他要为自己的养父,守孝三年。】 【守孝三年是什么意思呢?守孝三年的意思就是,李瑁他没了自己的皇子妃,但是这三年他因为有孝在身,也不会再娶。李瑁的这个举动可以说是打乱了李隆基的所有计划,他要把杨玉环纳入后宫,为堵悠悠之口,需要先给李瑁找一个新的皇子妃。李瑁守孝,那么就等于他在三年之后,才能名正言顺拥有杨贵妃。】 [李瑁胳膊拧不过大腿,他爹想要他媳妇他能怎么办。] [这可能就是李瑁能做的唯一的反抗了吧。] [李瑁真惨,太子没当上,跟自己琴瑟和鸣的王妃也没有了。] 天幕下的李瑁看着那句“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两眼通红。 他心中已经把身边的玉娘当成了他的皇子妃。 夺妻之仇,他怎能不恨! 偏这人是他的父亲,是大唐的皇帝,他在他的面前,甚至连一下反抗都不能有。 守孝三年…… 他竟是要用这种理由才能稍微延缓父亲将自己的皇子妃纳入后宫的步伐吗? 天幕黑了下来。 极亮的颜色倏然转暗,整个画面黑漆漆的,洛阳的上空似乎被一个巨大的黑幕包裹了起来。 天幕中原本杨玉环一步一步,走向李隆基,与李隆基执手共同看着天下江山之的画面消失了。 文武百官不由窃窃私语。 “怎么了?天幕怎么暗下来?” “这在此前可从未出现过这般情况。” “像是天黑了一样。” “天幕该不是要放什么可怕的画面吧?” 倏然,画面出现了一丝亮光。 放在偌大的天幕中,这蓝色的亮光是极小的一个点。 但不仅仅只有这一点亮光。 这像是星星之火,将周围也晕染上了同样的亮光。 这些光汇聚起来,远远观之,如满天繁星。 繁星缀满了远山。 这是骊山! 骊山前,瓦蓝的地面如水波荡漾,水波的正中央有一方明黄的台阶,贵妃一身桃红气胸襦裙,发髻间斜斜插着一金凤步摇,她脚步轻盈,舞姿动人,如彩蝶蹁跹,白色的裙角像踩在云端,人比花娇俏,更比天边云更软绵。 李隆基走了上来,他手执杨贵妃的手,就在这里翩翩起舞。 低沉的男声传来,这是在解释歌舞剧的画面。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观众席上的惊呼和赞叹声顺着直播,被投放到了大唐的天幕。 “真是一对璧人啊……” 第87章 (视频) 无人知是荔枝来 画面实在过震撼。 天幕将殿前所有的人都包裹在其中, 他们恍然就站在现场,亲眼看到整座骊山被灯火点亮,亲眼看到了如神妃仙子的杨贵妃在唐玄宗的托举下起舞。 “这, 后世是如何造出如此之景?” “这样水蓝的灯火,见所未见。” “他们是为何能站在水面之上?” “骊山上同时亮起数盏灯,这是怎么办到的?” “这水火交融, 融的恰到好处, 融的相得益彰啊!” “贵妃于陛下就恰似这火与水, 一个热烈奔放, 一个舒缓包容。” “这就是……千年之后的世界吗?” 最开始那百灯齐亮的场景像是将所有人都拖入到一个瓦蓝的梦境之中。 在梦境之中,平静的水波湖面上,是一对相爱的璧人在翩翩起舞。 强大的视觉冲击让所有人都忘记了刚刚神音说了什么, 他们被拉着一同坠入这如梦似幻的场景。 李隆基看呆了。 天幕上那拉着仙子翩翩起舞的自己一身锦绣白衣, 身形修长,面若冠玉,风华无限。 最重要的是,画面上的自己看着不过才约莫二十岁的模样。 二十岁啊, 二十岁坐拥江山美人在侧,这是何等的风采啊。 李隆基短暂忘记了自己的肚腩, 忘记了自己日渐稀疏的头发, 忘记了自己脸上的皱纹, 忘记了自己逐渐佝偻的肩背。 年轻啊, 谁人不想永葆青春, 永远年轻呢? “真是一对璧人啊……” 观众席上时不时传来的赞叹声, 也通过天幕钻进了李隆基的耳朵。 李隆基看呆了。 他短暂忘记了现实, 跟着一同赞叹。 “是啊, 真是一对璧人啊……” 但这歌舞剧不仅仅是现场的观众在看, 还有很多直播间的观众在看。 透过直播是体会不到现场的氛围和感受的,景色之美和这景色给人心里带来的震撼,是一个手机无法传达的。 且能关注历史博主的观众,或多或少都是了解一些历史的。 所以飘然而过的弹幕拿着大棒槌把李隆基打回了现实。 [容我提醒一下,现在的李隆基六十了。] 李隆基被强行拽回现实,他想起了自己的年纪,肚腩,头发。 天幕里的自己拉着仙女的手转圈圈,现实里的他只能老老实实批奏章! 同人不同命啊! “李隆基现在六十了。” 胡说!他才没有六十!他今年年方五十有二!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他还年轻呢! [历史上的李隆基和杨贵妃,还真算不上是璧人。] [只能说白居易实在牛,把《长恨歌》写的这么好。] [白居易当然是进行了艺术加工的呀,这个舞台剧也是,被放到舞台上的东西当然是怎么梦幻怎么来啦。] [白居易已经加工过的《长恨歌》再加工成舞台剧,当然很好看。] [哈哈哈,听到有人在夸了,但是艺术是艺术,历史是历史。] “艺术是艺术,历史是历史……” 是啊,艺术是什么?艺术是他们现在正在看的舞蹈,是那个叫白居易的大诗人笔下所写的“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现实是什么呢? 是皇帝去泡温泉,可随行的儿媳却获得了恩宠。 是那昭告全天下的《度寿王妃为女道士敕》。 “真是一对璧人啊……” 舞台正中央的那两个哪里是璧人?真正的那对璧人,一个当了道士,一个为养父守孝三年。 天幕之上的旷古之恋,放在另外两个人的身上,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这才是历史。 张九龄已经无心欣赏白居易这伟大的现实主义大诗人的诗作,他看着“从此君王不早朝”这一句,眉头的缝要夹死蚊子。 从此君王不早朝? 这何止是国之衰颓之相啊,这是国之灭亡之相啊! 一边的韩休代替了宋璟,站在了原本宋璟站的位置。 他一双眼睛目光如炬,一双素手动成残影,他文思泉涌下笔有神,边看天幕边写奏章,只待李隆基一有图谋不轨的心思,就把这诏书给递上去。 等的就是现在! 韩休觉得自己浑身有劲,全身上下都在涌动着名为自我价值感的血液。 他,韩休,一定要凭借这三寸不烂之舌,扭转国之灭亡的乱象。 所有危害于江山社稷的事情,通通谏谏谏! 萧嵩站得离韩休不远,他看着韩休越发有神的眼睛,缩了缩脖子。 谏陛下好啊,谏陛下就不会把心思放在谏他身上了。 萧嵩努力把自己藏在韩休的视线盲区,连同他的大胡子一起藏好。 一对璧人…… 李瑁两眼更红了,这是愤怒。 杨玉环一双眼睛也通红,这是要哭了。 但和粗糙的李瑁不一样,杨玉环的眼睛如傍晚的春水,波光潋滟又含情。 二人对视一眼,仿佛下一刻就要经历生死离别了。 李瑛又是一番咂嘴。 “惨啊,真的惨,十八弟太惨了。” 小李倩这回不再制止自己阿耶议论兄弟了。 因为他也觉得天幕里的皇爷爷,做的着实有些过分了。 十八皇叔,也确实很惨。 【杨玉环就这么当了道士,新婚燕尔浓情蜜意的小夫妻分别了。大家都知道,道士嘛,要么就是呆在道观里,更有钱的会有自己的道观。杨玉环也有自己的道观,讽刺的是,她的道观就在宫里。】 [我说李隆基你是真的猴急啊。] [吃相不要太难看。] [那什么《度寿王妃为女道士敕》里的“以此求度,雅志难违”真讽刺啊。] [说杨玉环出家当道士的志向难以违背,她就是不情愿还能反抗?] [为了娶儿媳拉上自己母亲的忌日。] [说的话冠冕堂皇,做的事不堪入目。] [真的难得啊,他还知道要扯一块遮羞布。] 李隆基尴尬的面目通红,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真怪啊,天幕里那个李隆基干的坏事,他自己不觉得羞愧,让兢兢业业一心为国的他来羞愧。 弹幕里的话实在是算不上好听。 百官齐刷刷低头,但是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保持低头有限的空间里拼命转动自己的眼珠子,试图看看李隆基是否愤怒。 “猴急。” “不堪入目。” “非要扯遮羞布。” 这样的话就是普通人听了都要和说话的人对骂起来,陛下要真生气了,能拿天幕怎么办? 陛下奈何不了天幕,会不会拿他们开刀? 就算要拿他们开刀,他们也得在被刀前把谏书送到陛下的手里。 如果陛下当真是干了“从此君王不早朝”之事的话。 百官抬头,惊奇发现面前陛下和他们所预想的不同。 他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两手有些局促的交握着,在认真看后人的谴责。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委屈的味道。 百官:有点惨…… 【道观就在宫里,李隆基还是觉得不大方便。怎么办呢?再去泡一次温泉吧。没有什么是泡一次温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泡两次。于是开元二十九年,李瑁的孝期内,李隆基带着道姑杨太真又去了骊山。李隆基是想短暂缓解相思之苦,但是没想到这回温泉泡的,更是让他心猿意马起来。他觉得自己等不到李瑁重新娶妻了。】 【所以这次泡完温泉之后回宫,杨玉环就从自己的道观里出来了,她住进了后宫中,这回李隆基是彻底把那层遮羞布给扯掉了。“太真”这个道号彻底从杨玉环的头上摘掉,宫中上下集体改了称呼,她们称呼杨玉环为“娘子”。】 【这是唐朝对女性的常用称呼,在当时是非常流行和常见的一种叫法。但是这普通的称呼到了杨玉环身上,就显得不再普通起来。这个称呼没有任何的前缀后缀,不是皇后,不是贵妃,不是贵嫔。“娘子”这个称呼听起来平平无奇,没带任何身份,但宫中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娘子是皇帝李隆基的人。】 【到这个时候,李隆基没给杨玉环任何身份。】 [我对李隆基是真的很服气的,越想越生气。] [不给任何身份,渣男行为!] [……也不能说渣男吧,他是皇帝啊。] [是啊,是生是死不就皇帝一句话的事情吗?被勒死也是李隆基一句话的事。] 杨玉环不由自主摸着自己的脖子。 勒死? 她睁大的美眸,里面还半含着刚刚强忍着没流下来的眼泪。 她会被陛下下令勒死? 究竟是为何? 李瑁怒火中烧,他头发要竖起来了。 他咬紧了后牙,手攥的极紧。 喜欢了就能随便抢去,无论她是不是已身为人妻。 不喜欢了,就随意虐杀,毫不珍惜。 这就是帝王?这就是皇帝? 李瑛唏嘘。 “勒死?美人儿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可怜啊。” 李倩没有说话,他小小的眉头皱巴巴,嘴唇也抿起来。 从前他以为,皇帝应该是皇爷爷那样。 但现在看过天幕之后,他觉得皇帝似乎不应该是天幕说的模样。 一个好皇帝,不会霸占儿媳,不会把万千宠爱放在一个人身上,不会因为一己私欲不再上朝。 更不会,将喜欢的女子活活勒死。 皇帝……一个好皇帝,他应该是什么模样? 天幕里的皇爷爷为什么会把自己这样喜欢的妃子给勒死呢?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后宫众人也看到了“勒死”这个字眼。 他们不知道杨贵妃被勒死的原因,但是这个结局,让她们现在听到“万千宠爱在一身”都只觉得不寒而栗。 【但李瑁的孝期肯定会过的,杨玉环也肯定会有一个身份的。就在李瑁孝期刚过不满一年,李隆基就紧锣密鼓为自己的儿子选了一个新的皇子妃。李隆基这下放心了,这是告诉众人,这回李瑁有新媳妇了,他有了新的婚姻,就不要总把视线放在李瑁的前妻身上。】 【就在给李瑁赐婚的十天后,仅仅十天后,李隆基封杨玉环为贵妃,从此,后宫少了一个“娘子”,多了一个乃至后世都人人皆知的“杨贵妃”。】 【李隆基把杨贵妃叼回自己的后宫,这下可以放心宠爱她了。】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佳丽三千,就该有三千份的宠爱啊,可这三千份,李隆基全部都给了杨贵妃一个人。】 [这句诗真的很有名。] [我混迹a站,看遍各大剪辑,只要是有杨贵妃,就一定会有这句诗。] [我没想到的是,他儿子再婚跟他给杨玉环名号,就隔了十天。] [我之前还在想一直拖着不给杨玉环封号是不是另有隐情,现在看来真的纯纯是我想太多了。] [李隆基还是知道面子的,浑水摸鱼偷天换日做的不错。] [笑死,一场宏大的,大家都知道的偷天换日。] [是宠杨贵妃,就是不知道李隆基曾经宠爱的武惠妃听了这话有什么感想。] 后宫中,皇后殿内的所有人,都齐齐看向了坐在皇后右手位的武惠妃。 是啊,不知道武惠妃究竟会有怎样的感想呢? 这不仅是后人好奇,她们这些“古人”也好奇啊! 后人见不到武惠妃,但是武惠妃本尊就坐在她们对面啊。 历史上的武惠妃是根本不可能知道陛下在之后将三千宠爱都给了她亲自选中的儿媳。 但是现在,武惠妃她知道啊! 武惠妃根本没死。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是心想皇后的,在知道武惠妃害死了皇后之后,她们每个人都武惠妃多多少少都是带着些怨气的。 但是现在,这种后宫上空始终弥漫的怨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些八卦的女人们甚至在庆幸,庆幸武惠妃她现在活着! 所以武惠妃活着,是她们是不是就能听八卦了? 这简直就是赶在了吃瓜前线,坐在第一排吃瓜。 对武惠妃成见最深的赵丽妃因为八卦,将心中对武惠妃的成见暂时挪走。 屁股在凳子上是没动,但是耳朵悄悄竖起来了,手上还偷偷摸了一把瓜子。 一向顾全大体的王皇后也不由对武惠妃投向了好奇的眼神。 所有的人,聊天的不聊天的,吃东西的不把吃食往嘴巴里塞了,周围安静极了,但气氛却没有降到冰点,所有人都在热切地看着武惠妃。 本来在座位上,半眯美眸慵懒随意的武惠妃,现在眼睛大了半圈,像是一只慵懒的白猫浑身的毛都炸了一圈。 为什么都在看她! 武惠妃只听神音未看天幕,不知道嫔妃是因为什么激动。 她现在像是上课被点到回答问题的学生,带着几分仓皇飞速扫视弹幕。 “就是不知道李隆基曾经宠爱的武惠妃听了这话有什么感想。” 真是无妄之灾,哪个后人把她单独拎出来丢人的? 她根本不想上天幕。 且她能有什么感想?! 她对李三郎那都是逢场作戏虚与委蛇,让她吃醋?这是不可能的。 李三郎把她儿子拎去给皇后养这件事,她还在记仇呢,吃他的醋? 笑话。 男人要是不能成为助她拿到权力那还有什么用? 武惠妃冷哼一声。 都赖李三郎! 现在好了,这事指不定得被她们惦记多久呢。 应付李三郎一个人就已经够让她烦了,现在又多了一大批。 武惠妃已经看到了她的清静日子对她挥挥手离她远去的场面了。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让她们以为,他对此事毫不在意。 热情消减了,她们也就消停了。 武惠妃故作不在意的模样,把手里的茶盏轻轻放下。 她发誓,真的很轻。 但在这安静的环境中,茶盏碰茶托的清脆声音是分外明显的。 妃嫔们手拉手激动:快看快看,她生气了,她生气了! 自从武惠妃的儿子被送到皇后这里来养,就很难看到武惠妃的身影了。 她渐渐不再参加后宫的任何团建活动,皇后亲去拉她,她才被迫赏脸参加。 就是参加了,也没有什么表情,像是对什么都不再期待了一般,有些死气沉沉的。 现在嫔妃们不仅听到了茶盏茶托碰撞的声音,她们还看到了武惠妃窘迫又强装镇定的脸色。 真是难得在武惠妃的脸上看到什么表情。 众嫔妃:真好玩。 把武惠妃搞奓毛真好玩! 平日里不喜欢的武惠妃,现在居然有些可爱了。 王皇后看着这模样,也忍不住笑出来。 后宫之中其乐融融。 快乐是属于他们的,悲伤是属于李隆基的。 “一场宏大的,大家都知道的偷天换日。” 李隆基窘迫着窘迫着,已经有些习惯了。 他现在面无表情,甚至想骂天幕里的自己两句。 没用,你是真没用啊! 你跟英明神武的朕相去甚远。 搞这薄纱一样的遮羞布干什么?欲语还休吗? 宏大的偷天换日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大家都知道的偷天换日那还是偷天换日吗? 偷啊,那是偷偷的进行啊。 李隆基“哎呀”了一声,恨铁不成钢。 现在好了,现在把他晾在这里丢人。 这件事在当时估计做的就不隐蔽,不仅仅是当时的人知道,一千三百年之后后世所有人都知道了。 现在,他的文武百官们也全都知道了。 真离谱啊,史书都写的这样隐晦了,后人是怎么把那么多事情联系起来的呢? 弄清楚那些复杂的事情,复杂的年份,以及每件事情之间的关系宛如抽丝剥茧一般困难。 后世有什么专门研究这个的庞大组织吗? 这个庞大组织编撰的书籍,是面向整个国家的所有人? 简直无法想象。 李隆基只觉得匪夷所思和瑟瑟发抖。 害怕.jpg 完全不知道后人还要扒出些什么事。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说到杨贵妃的宠爱,我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一定是荔枝。】 [对对!荔枝。]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句诗实在是太有名了。] [妃子笑,写的多美啊。] [其实我不是很懂啊,为什么给杨贵妃送荔枝就代表了唐玄宗很宠她啊?] 荔枝…… 天幕下,所有人沉默不语。 那如果要说荔枝的话,他们完全可以把李隆基对杨贵妃的这份宠爱给具体化了。 明白了,现在全都明白了。 赵丽妃咂嘴:“这是真的爱吧?” 说完她自己又把自己的话给否定了。 怎么会真的爱呢,这跟天仙似的杨家女娘,是被勒死的啊…… 武惠妃看了看天幕,对帝王宠爱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她自嘲笑了笑。 荔枝,连她都不怎么能吃的上几回的荔枝。 王皇后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这荔枝能大量频繁出现在宫中,想必花了不少人力物力吧? 【为什么说这个荔枝能代表李隆基对杨贵妃的爱呢?当然,这和那首我们熟知的诗分不开关系。“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除了诗歌的宣传作用,还有一个最根本的原因是,荔枝在唐朝非常珍贵。我们现在人人都能吃到的荔枝,在唐朝是非常珍贵的水果,珍贵的什么程度呢,珍贵到皇帝拿荔枝赏赐大臣,每人只能有一颗。】 [我的天,只有一颗?皇帝太抠了。] [就这,大臣还愿意跟着他干?要我我掀桌了。] [哈哈哈哈,一颗荔枝就很珍贵了,在长安很难吃上荔枝的。] 同样没怎么吃荔枝的李隆基:…… 后人说他抠。 【荔枝晶莹剔透,汁水饱满且十分甘甜。正是因为这极高的糖分,荔枝的保鲜期很短。短到“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 【但唐朝的驿站十分发达,几乎每三十里设置一个驿站,在全国范围内的大小驿站一共有一千六百三十九个,这样的交通运输为荔枝的运送提供了可能。但尽管唐朝有着超越此前任何一个朝代的运输系统,可把荔枝运送到长安依旧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这要从荔枝产地说起。唐朝的主要荔枝种植地在两广、福建和川渝。如果荔枝从福建出发,那么荔枝要苦逼地跑五千多里。如果从荔枝从两广出发,那荔枝就更痛苦了,荔枝不仅要走四千多里的路,它还要爬山。这两条路所花费的时间都是十天左右,荔枝跑到长安它都该臭了。】 【荔枝从四川出发是最好的选择了,只跑区区的两千里就可以了。】 [哈哈,博主真幽默,区区两千里。] [划重点了,区区。] [荔枝:我真的会谢,求求了,还是让我在四川呆着吧。] [那要是这么看的话,荔枝在唐朝真的是很珍贵的哦?] 被说抠的李隆基苦笑。 不容易,后人们终于明白了荔枝运到长安的困难了。 他真的不抠! 【好了,确定了路线,可以运输了。荔枝运输究竟是怎么一个过程呢?首先得保证没有自然灾害,这样荔枝才会正常发芽,接着在荔枝生长的过程中,农民要拿一百二十分的精力来照料,他们要确保这荔枝在生长过程中不生病。无病无灾的情况下,这才完成了荔枝运输的必要条件。】 【在荔枝七八成熟的时候,就要摘荔枝了,不是摘果子,而是带着整条枝干采摘,并且摘完就立马放进竹筒里。这竹筒是专门为运送荔枝而制作的,它分两层,内层放置荔枝,外层放置冰块用来保鲜,用湿润的泥土封口。】 【接着由士兵带着荔枝上马,走八百里加急的军用驿站,五十里换人马,昼夜不分,日夜兼程,只为了把荔枝完好地运送到长安。】 【荔枝必须得新鲜送到长安,如果这路途上出现了任何的差池,等待所有人的都将是皇帝的怒火,被问责的将有成百上千的人。荔枝运输速度快不是因为大唐有好马,而是有无数的人命在后面催。】 [这得跑死多少马啊。] [何止是马。] [估计人死了也不会管的吧。] [荔枝的保质期也只有那三天,送到皇宫里的还必须是新鲜的。] [之前只是觉得妃子笑很美,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荔枝运送的艰难才是真正深刻的东西。] [这就是劳民伤财的意思吧。] 张九龄目光沉沉看着天幕。 天幕中的颜色逐渐暗淡了几分,这颜色打在张九龄的脸上折射出了一道阴影。 神音用轻松的语气在讲述荔枝运往长安的过程。 这不是荔枝,这是妃子一笑,这是帝王之爱。 而此时,心系江山社稷,满心装着大唐百姓的张九龄却只觉得这帝王的爱情分外沉重,重到压弯了他的脊梁。 帝王爱像是成了实体,而心里装着百姓的张九龄,像是变成了千千万万的普通大唐百姓。 恍惚间,张九龄觉得周围的空气都稀薄了起来。 维持生命所必须的呼吸,在这种帝王的重压下变得极为艰难起来。 荔枝鲜嫩通红,那是百姓的血肉。 第88章 (视频) 杨贵妃回娘家 李隆基笑不出来。 他不再纠结于之前天幕说他抠门的事情, 他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此时的李隆基是天幕的观看者,因为历史发生了多处改变,他难以真正将自己代入进去。 他更像一个旁观者, 而非一个参与者。 可正是这样旁观者的角色,让他更清楚看到了隐藏在小小荔枝背后,牵动江山社稷的那无数条细线。 人在身陷纸醉金迷之中, 眼睛就被蒙上了布。 四周温软舒适的感觉让人沉醉其中而不自知, 或许并不是不自知, 而是甘愿沉沦。 幸好的是, 此时的李隆基并未踏足其中,所以他能看得透彻。 他只觉得那“一骑红尘妃子笑”离他实在是遥远。 他见过那杨家女娘,平心而论, 她的确国色天香。 但李隆基在清楚知道她的身份之后, 便再难对这张脸有什么想法。 杨贵妃这三字在现在的李隆基这里,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 这三个字和四大贤相之一的宋璟联系在了一起, 和一心为公直言上谏的韩休联系在了一起,和“有违纲常伦理, 是国之倾颓之势”的谏言联系在了一起, 和满朝文武的口诛笔伐联系在了一起, 更和史册上流传千古的骂名联系在了一起。 李隆基像是看到了佳人轻拈荔枝, 嫣然一笑的画面。 他成功博得美人一笑的昏聩笑声如在耳畔。 倏然, 妃子笑扭曲起来, 荔枝壳红的像要滴出了血, 整个画面被撕裂, 隐藏其后的另一层画面暴露出来。 那是整个盛世大唐轰然坍塌, 如在一炬之中灰飞烟灭的图景。 大唐,盛世大唐,他一手缔造的盛世大唐。 李隆基如梦初醒,他被自己的幻想吓得满后背皆是冷汗,他甚至能感觉到汗水浸湿衣裳,布料黏在他肌肤上的感觉。 他不敢,他不敢看妃子笑是怎样的美艳动人,也不敢看成堆的荔枝是怎样晶莹鲜艳。 李隆基喘着气,打定主意离那杨贵妃更远一点,离那鲜红的荔枝更远一点。 李倩看着天幕,他有些疑惑。 他扯李瑛的袖子:“荔枝运到长安如此麻烦,为何还要吃荔枝?” 李瑛随口答:“因为好吃啊。” 李倩本就带着婴儿肥的脸,因为略抿起的嘴,更嘟了点。 李瑛上手就是一掐。 “可吃这口荔枝要耗费如此人力物力,还有银钱,百姓也会因此而受苦……天幕说这是,劳民伤财。” 李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把话咽了下去。 他长叹一口气。 他无法告诉自己的儿子,这是昏君之举。 这回是真的不能妄议父兄了。 李瑛眼神复杂,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最终所有的复杂都变成了欣慰和期待。 面前才只到他大腿的糯米团子,其实更像是一块璞玉,还未雕琢就已经能绽出光芒了。 李瑛回答道:“小倩郎想的是对的,只为了一口荔枝,确实不值。” 李倩又问:“买荔枝的那么多钱,都是哪里来的呢?” 李瑛答:“百姓每年都要给国家钱,大唐那么多的百姓,加在一起当然就是很多的钱。” 李瑛一双凤眼里带着笑意,他逗儿子:“小倩郎要是有这么多钱,想干什么呢?” 李倩看着李瑛,认认真真:“我能吃饱,能穿暖,我不需要很多的钱,钱还是给他们吧。” 收上来的税哪里有还回去的道理。 国不收税那不乱套了吗。 李瑛及时纠正:“小倩郎也可以不把钱还给他们,可以用这些钱解决他们的困难。” “什么困难呢?” “比如有百姓吃不饱饭,穿不上衣裳,再比如有水冲走了他们的房子,还有……” 糯米团觉得阿耶说的很对,阿耶说一句,他的小脑袋点一下。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李隆基把三千宠爱都给了杨贵妃了,自己也乐的找不着北,朝都不想上了,李隆基看着貌若神仙的杨贵妃,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啊。骊山的华清宫几乎是成了杨贵妃的专属宫殿,杨贵妃和李隆基在这里,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哈,是没羞没臊的生活。] [只有他们两个在幸福快乐。] [事实上我们并不知道杨玉环是不是真的快乐。] [快乐的其实只有李隆基一个人。] 天幕下的杨玉环点头,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叮当响。 一向重视礼节的大家闺秀杨玉环为了表示对天幕之言的认同,把礼节都抛到了脑后。 李瑁看着身边的女子,还有她明艳动人的脸庞,心中像被没露爪子的猫挠了两下,酥酥的麻麻的。 真可爱。 玉娘她真可爱。 大殿前,李隆基捂住了自己的老脸。 天幕里的李隆基到底过的是不是没羞没臊的生活他不知道,但是他现在是臊的要命。 【一般的爱情故事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白居易在诗中将他们的恋爱过程写的极为婉转动人,但是杨贵妃和李隆基不是虚拟人物,他们的故事也并不是杜撰构造的,他们是历史存在着的真正的人,所以也一定会存在真正夫妻之间的吵架行为。】 【但我们常见的,对李隆基和杨贵妃爱情的塑造形式里,大多凸显的是那集于一身的三千宠爱。包括我们现在所见到的歌舞剧,里面的杨玉环和李隆基现在依旧在手拉手翩翩起舞。所以我给大家讲讲他们是怎么吵架的。】 [哈哈哈哈,他们已经跳了很久了。] [博主真有性格,在这样浓情蜜意的背景下讲人家小两口吵架。]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哎,我想听。] [我也就大概知道,是李隆基让她回娘家去了。] [是不是还有那什么梅妃啊,说是杨贵妃争风吃醋?] 梅妃? 这又是哪里跑来的一个妃子?! 李隆基被吓得不行,有些要崩溃了。 他第一次知道立太多的妃子也是一件糟心的事情。 一个杨贵妃已经够他烦的了,怎么又来了一个? 她们想干什么,搭台子唱戏吗? 李隆基战战兢兢,他不敢看背后大臣们的眼神,他有预感,这绝不是什么好眼神。 百官已经忍了很久了。 他们的手有点干巴,想写点什么东西,他们的嘴巴也有点痒,得说点什么。 皇帝的八卦好听归好听。 还有比听上司的八卦更有意思的事情吗? 没有! 但这事普普通通的小八卦吗?这是跟公司倒闭联系起来的八卦啊。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公司倒闭了他们还能喝茶嗑瓜子听八卦呢?他们也得跟着一起完蛋! 谏,必须得谏! 现在就把陛下的罪过桩桩件件都给记下来,等天幕结束就给陛下醒醒脑子。 百官看着前面不敢回头的李隆基,痛心疾首。 陛下你清醒一点!再沉迷在女人的世界里,国要完啊! 后宫里,嫔妃再一次把视线给到了武惠妃。 陛下的宠爱全给了那个杨贵妃还不算完,还有一个,梅妃。 “啧。” “啧。” “啧。” 一声接着一声的啧啧在刺激着武惠妃。 武惠妃又要奓毛。 她不是因为和这梅妃争宠而奓毛,她是因为李隆基无形间剥夺了她的安生日子而奓毛。 赵丽妃以为武惠妃心中还是有李隆基的,带着几分苦口婆心:“你看到了吧?帝王爱,很不值钱的。“ 她带着几分期待看着武惠妃,眼睛眨了又眨:所以,快来跟我们一起不搭理李三郎吧。 武惠妃默不作声。 她当然知道帝王之爱不长久,她只是习惯对着李三郎挂着那虚伪的脸,挂久了就习惯了。 但似乎,在皇后宫中的感觉,比面对着那李三郎更舒服一些? 杨玉环松了一大口气。 “他们是历史存在着的真正的人,所以也一定会存在真正夫妻之间的吵架行为。” 真正夫妻大可不必,但是吵架,这很好。 快快吵散了吧! 还有那个梅妃。 杨玉环双手合十,放在额前。 梅妃梅妃,快快进宫。 梅妃进宫了,她或许就不用受入宫之苦了。 不入宫,自然也…… 杨玉环含羞看了眼身边的李瑁。 不入宫,自然也不会跟她未来的郎君分离。 【我说到李隆基和杨贵妃吵架,很多懂历史的观众应该会想到一个人,梅妃。《梅妃传》记载了一个在杨贵妃之前入宫的女人,这人叫江采萍。她和杨贵妃可以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杨贵妃雍容华贵,婀娜丰腴,但是这个梅妃很瘦,清丽淡雅。如果说杨贵妃像牡丹的话,梅妃就和她的封号一样,像梅花。】 【根据史书记载,在李隆基给了杨玉环贵妃的称号不到一年的时间,李隆基就把杨贵妃赶回娘家了,理由是“妒悍不逊”。嫉妒,能因为什么嫉妒,让杨贵妃嫉妒的肯定是别的女人,所以自然的,有很多人把这件事和梅妃给联系到了一起。】 【《梅妃传》中,梅妃和杨贵妃的关系非常不好,这也是嫉妒心在作祟。梅妃进宫后得到了李隆基短暂的宠爱,这宠爱在杨贵妃进宫之后就消减大半了。梅妃心中非常不爽,所以总和杨贵妃针锋相对,甚至给杨贵妃取绰号,叫杨贵妃“肥婢”。】 【杨贵妃被人欺负到脸上了,自然不会毫无反抗,所以她沿用了李隆基对梅妃的称呼,和梅妃叫“梅精”。两个妃子就这样黄天化日打起了嘴仗。】 杨贵妃看着天幕,几近失语。 她怎会不顾形象和别人对骂起来,这,这不是她会做的事情啊? 自来到叔父家中,她谨言慎行,以大家闺秀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生怕做了什么而落了话柄。 就是到了宫中,身份提高了,也更应该谨慎才是。 这《梅妃传》让后宫妃嫔听的有些窝火。 为了一个李三郎,互相扯什么头发呢? 大家都是女人,何必为难对方。 帝王之爱没有长久一说,不爱李三郎,自然不会生出嫉妒之心。 她们居然还互相对骂起来,实在有损形象。 [真的,我插一句,为男人争风吃醋没必要。] [她俩是没别的事干了吗?我听得真生气啊。] [妃婢……有必要这么侮辱人吗。] [杨贵妃那是丰腴啊,丰腴,简直好看死了!] [振臂高呼,姐姐好美,我爱姐姐!] [在以肥为美的唐朝,那个梅妃才是不受欢迎的吧?] [我是女的我脸大我先埋,姐姐埋埋,(失去记忆),姐姐埋埋,(失去记忆)……] 妃嫔们爽快了! 后人说的正是,争风吃醋根本就是没有必要的事情嘛。 杨玉环有点傻眼。 “杨贵妃那是丰腴啊,简直好看死了。” “姐姐好美,我爱姐姐!” 杨玉环看到这里,脸成了粉红色,直直红到了耳根。 后人这是在夸她。 “姐姐埋埋,(失去记忆)……” 杨玉环看到这里,耳上的绯红褪去,有些不解。 埋埋,什么埋埋? 后世的小女娘们想作甚? 【我说到这里,大家应该感觉到不对劲了,这种对骂的事情不像是两个妃子能干出来的事情啊。是的,的确不对劲,因为《梅妃传》并不是正史。】 【尽管《全唐诗》中收录了一首疑似是梅妃作的诗《一斛珠》,但《旧唐书》、《新唐书》、《资治通鉴》等等这些正史中,找不到一丝梅妃的身影。】 【所以尽管梅妃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这件事,在现在依然有争议,但是多数人认为,梅妃是不存在的。】 【关于《梅妃传》最早的源头,是北宋的一个抄录者,所以可以合理怀疑,《梅妃传》是北宋的书生写的通俗故事。梅妃这个人物形象是不符合唐朝审美的,但是她符合宋代人“清瘦”的审美。】 [啊,我爱唐朝,我喜欢唐朝的审美。] [为自己的能吃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那杨贵妃嫉妒谁啊?] [说不定不是杨贵妃嫉妒,就是闹矛盾了,然后李隆基找了个借口。] 后宫众人点头。 原来这梅妃是不存在的,那么这争宠也是不存在的。 这下她们气顺了。 没有争宠的后宫就是最棒的后宫! 杨玉环心又提起来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了有梅妃来吸引圣人的注意力吗? 怎么是假的呢? 如果梅妃不存在,那么谁来帮她吸引圣人的注意力呢? 【杨贵妃“妒悍不逊”被李隆基赶回娘家,但让杨贵妃生气的不是某个人,毕竟在现在的历史记载中,再也没有哪个女人获得过能威胁到杨贵妃的恩宠。杨贵气的是李隆基。】 【李隆基为了把天下的美人都聚到自己的后宫,专门搞了一个岗位,这岗位名字好听,叫“花鸟使”,这花鸟使的职责可不是我们之前说的那种,去帮李隆基找好看的鸟。这花鸟使要帮李隆基找女人。】 【尽管杨贵妃有李隆基的宠爱,但是她依旧要看到花鸟使三天两头往后宫塞人的画面。】 [真膈应人啊。] [李隆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啊。] [之前不是还说他因为武惠妃去世,他的悲伤无法缓解,所以才找了杨贵妃吗。] [按理说,杨贵妃已经在他后宫了,可以消停会了吧?] [李隆基他是真好色啊,不是我说,他是真的越老越色。] [年轻的时候还能说一句风流,老了就说不了了。] [还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呢,我是没看到有哪里好哭的。] 李隆基无奈咧嘴。 哈哈,又被骂了。 大臣们欢喜咧嘴。 哈哈,又要谏了! 杨玉环又期待起来。 花鸟使,她的救命恩人,现在就可以行动起来了,没有必要等到她进宫再行动啊。 最好能找到一个比她更好看的,直接进宫拴住皇帝的心! 【杨贵妃因为花鸟使不高兴了,李隆基也生气了:我一个皇上女人多一点怎么了?你不要太过分嗷,不知分寸的女人,不许得寸进尺了!】 【李隆基越想越生气:让她回娘家去反省,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先冷她两天,让她知道皇帝的厉害!】 【李隆基让杨贵妃回娘家去,杨贵妃就收拾收拾包裹,颠颠地走了。】 【杨贵妃不在了之后,李隆基这是寝食难安啊。贵妃在他身边的时候,吃啥啥香,就是睡觉都能比平时多半个小时,现在杨贵妃走了,吃什么都不是滋味。身边那些莺莺燕燕,也变成了庸脂俗粉,花鸟使找来的所有人都比不上他的贵妃好看。】 【李隆基吃饭挑挑拣拣,一碗米饭没几粒米是进肚子里的。这时候,贴心助攻高力士上场了。高力士说,贵妃贵妃在宫里那是锦衣玉食,由宫人们小心伺候着的。现在回家去了,这回的突然,也没有跟她家里的人打过招呼。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啊,我的意思就是,我只是担心贵妃在家中住的不好。】 【兴致缺缺的李隆基来了兴致,他觉得高力士说的很对。】 【所以当即,李隆基让人把杨贵妃平常用的东西,还有她喜欢的东西都打包起来,送到杨贵妃家里。这还不算完,李隆基嘀嘀咕咕:她走的匆忙也肯定没吃饭,把我的饭也给她一半。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担心贵妃在家里吃的不好。】 【于是宫人们拉着一百多车的“贵妃用品”,还有李隆基给的“御膳”去找杨贵妃了。】 【李隆基没别的意思,他只是担心杨玉环堂堂三品大官的哥哥不能给让杨贵妃吃好住好罢了。】 [哈哈哈哈哈,杨家还能缺杨贵妃一口饭了?] [巴巴地跑去给人送东西。] [人是他赶走的,后悔的也是他。] [我要被李隆基笑死了。] [《我没别的意思嗷》] [辛苦高力士了,就拿了一份工资,把这辈子的心都操了。] [可怜高力士一把年纪,还要投身爱情保卫战中。] 李隆基更臊了。 他身心俱疲,想冲进天幕里,摇晃那个李隆基的脖子。 你说你怎么回事啊? 男人的威严呢?都被你吃进狗肚子里啦。 他皇帝的一世英名啊! 后宫众人面面相觑。 陛下还有这一面呢?真是难以想象。 武惠妃听着天幕的描述,看着画面里那一白一红两个身影在月夜里挽手的模样,有几分恍惚。 “陛下这是,真的喜欢她吧……” 赵丽妃素手伸到武惠妃的面前晃了又晃:“我得说一句,那个杨贵妃,是被勒死的。” 武惠妃:…… 刚刚突然有几分莫名情绪的她在赵丽妃的这句话面前,显得很可笑。 武惠妃瞬间清醒了。 赵丽妃看懂了武惠妃的眼神,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悟了就好,不枉我一片苦心,甚至摒弃了对你的成见。 杨玉环被天幕里的那句“我没别的意思嗷”给逗笑了。 杨玉环这一笑吓坏了李瑁。 她笑了?什么意思? 她是为什么笑了?被这一车的东西还有那份御膳给打动了? 这么轻易就被打动了? 李瑁看着在杨玉环嘴边荡漾开的笑容,心逐渐沉了下来。 玉娘更喜欢父亲? 可父亲已然老了啊! 是这一百多车的珍宝的缘故吗? 李瑁沮丧地认清了一个现实。 是的,他父亲是老了,但是他父亲还是一个皇帝。 他没有父亲有钱,没有父亲有权,甚至就现在局面来看,他也不会是未来的皇帝。说不定就是透支三十年的寿命,他也比不过父亲。 让他吟诗作对他是可以,琴棋书画当然也没问题,但是让他处理政事,那就有大问题了。 他没有搞政治的天赋。 完了,玉娘想要一百车的金银珠宝,但是自己没办法挥挥手就送她一百车的珠宝。 李瑁这个愣头青快把脑袋埋到肚子,难受极了。 他真没用,玉娘想要点小玩意他都弄不到。 【李隆基把东西送去了,暂且开心了一会。等到晚上,他又愁起来。也不知道他的贵妃有没有睡好,做噩梦了没有,杨家的床板硬不硬啊,肯定没有宫里的软吧?】 【又到了高力士上场的时候了,高力士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已经试探出李隆基对贵妃的态度了,皇帝想要台阶下,但是贵妃死不低头,怎么办呢,只有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帮忙递台阶了。】 【这回高力士说,贵妃已经回家一天了,一天这么长的时间,贵妃肯定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是贵妃肯定面子薄,拉不下脸来,现在指不定是怎么思念陛下呢,贵妃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陛下就把她接回来吧。】 【李隆基马上从床上爬起来,他觉得高力士说的很对,所以,现在,他要去接他的贵妃了。】 [一天那么长的时间,哈哈哈哈] [才一天,我笑疯了。] [李隆基又觉得行了。] [艺术来源于生活,我算知道为什么霸总身边都有个充当智囊的男秘书了。]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他最开始逞强把杨玉环赶走干嘛。] [最开始的李隆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先冷她两天,让她知道皇帝的厉害!] [哈哈哈哈哈,我的嘲笑好大声。] 李隆基抬头挺胸,拿出作为男人和皇帝的尊严。 他在批判天幕里的自己。 没有一点男子气概,耳根子软! 怎么高力士说什么都是对的?没点自己的主见! 李隆基回头看高力士,责备且不赞同:乱建议!出的什么馊主意。 高力士不敢抬头,像吃了哑巴的黄连。 这年头,皇帝身边的大宦官也不好做啊。 他要猜天幕里陛下的心思,要猜身边陛下的心思,还要猜身边陛下看到天幕陛下后的心思。 太难了。 根据高力士的经验,现在陛下的冷脸是短暂的,等到天幕切下一个画面就可以了。 【唐朝那会那是有宵禁制度的,就是天一黑,大家都得在家蒙头睡觉不能乱跑。但宵禁制度是约束普通百姓的,可不是约束皇帝的。所以李隆基亲自下命令,派禁军去执行公务去了。公务:把贵妃接回家。】 【李隆基这么急吼吼地派人去把杨贵妃接回来也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天亮了大家都看到杨贵妃回宫,这样他会很没有面子,晚上好,天黑了谁都看不见。】 【李隆基派人去接杨贵妃,是主动低头了,杨贵妃也见好就收,毕竟李隆基还是个皇帝,所以她磕了个头认了个错。】 【杨贵妃回来了,李隆基高兴坏了,《旧唐书》说他到处赏钱,《资治通鉴》说他越发宠爱杨贵妃了,其他的人再也不能入他的眼了。】 [李隆基:我就是怕白天丢人,绝对不是想贵妃的意思嗷。] [李隆基真是自讨苦吃第一名。] [他也是一天天的太闲了,才有这功夫去折腾。] [前脚赶走了后脚接回来了,你说图啥。] [还是工作不饱和,天天想情情爱爱的。] [李隆基这个恋爱脑,他的事业心呢?进狗肚子啦?] 百官往笔记上记:还是工作不饱和,天天想情情爱爱的。 后人们提供的办法很好,他们记下了! 得让陛下做更多的工作,这样他就没有心思想美人想贵妃了,这样陛下就会一心扑在朝堂之上。 谏,得谏。 现在有脑子的官员已经开始在想全国各地的民生了。 那些地方出了问题,哪些地方有了灾害,哪些地方需要拨款,哪些地方发展不到位。 嘿嘿,陛下怎么会没有事情做呢,明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的呀! 李隆基完全不知道天幕结束之后他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 他现在继续对天幕里的自己指指点点。 没有男子气概的恋爱脑! 一点也不像他,一整颗心都奉献给了大唐的盛世事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尝试多写点 第89章 (视频) 安禄山想要谋反?! 【李隆基跟杨贵妃不仅仅吵了一次架。吵架这种事情, 有一就有二。距上次杨贵妃回娘家四年后,李隆基再一次跟她闹矛盾了,她又回去了。】 【史书对于这次吵架的理由没有详细记录, 仅仅只有一句“贵妃复忤旨,送归外第”。】 【正史没有记载的事情,就是野史可以发挥的空间。《杨贵妃外传》里说, 杨贵妃和宁王有不正当的关系。】 【唐朝有个诗人叫张祜, 他写了首诗叫《宁哥来》, “日映宫城雾半开, 太真帘下畏人猜。黄翻绰指向西树,不信宁哥回马来。”】 【整首诗绘声绘色,张祜说, 杨玉环在帘下想一些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心事。但这心事是瞒不住的, 有人伸手指着西树的方向:“快看啊,宁王来了。”杨玉环并不相信宁王会来。】 【诗到这里戛然而止,但言有尽意无穷。杨玉环的后续动作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她正在想的就是一些“畏人猜”的心事,这“畏人猜”的哪里是心事, 是宁王啊。在她最想宁王的时候有人在她旁边说宁王来了,她怎么能不回头看两眼呢?】 [啧啧, 自古爱情故事都是有非常高的发挥空间的。] [哈哈哈哈, 抢人媳妇者, 媳妇人恒被抢。] [感觉爱情故事都快被写成什么香艳故事了。] [看着怪离谱的, 如果杨玉环真干了这件事, 那她根本就不能好好活着。] [所以, 李隆基是知道了这件事, 然后仅仅把杨贵妃赶回娘家了?皇帝肚里能乘船啊……] 天幕讲李隆基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 天幕下的李隆基本人已经逐渐适应了听故事的不适感。 他甚至找到了排解被背刺难受之感的办法。 那就是坚定这件事自己是不会干的, 然后把自己和天幕中的李隆基给割裂开看。 占儿媳的昏君李隆基,和他基本不踏入后宫的明君李隆基能有什么关系呢? 骂的好,他也要狠狠唾骂天幕里的李隆基! 但现在李隆基只觉得这办法并不能再帮他排解被背刺的痛苦了。 这回好像不是背刺。 这回…… 李隆基一脸便秘之色。 这回天幕搞了个绿帽子,端端正正戴在他脑袋上。 一只只八卦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大臣们的视线在李隆基和天幕之间来回换着。 吃瓜的兴致很高昂。 甚至有几个胆大的在心中默默惋惜。 可惜了!宁王他不在这里啊! 宁王要是在,这场面应当会非常精彩。 同时,大臣们充分发挥了想象的空间。 这已经不是天幕下发的第一顶绿帽子了。 第一顶…… 李林甫在心里小声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众人看向了李林甫:我们看见了,我们大家全看见了。 不在大殿前的宁王在自己家里,他快把自己的腿给掐紫了。 这是污蔑啊,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天幕一张嘴乱说,他小命要不保啊! 先是说他要养武惠妃的孩子李瑁,接着又说他去世了,现在倒好,天幕更过分了,开始编排他和皇帝的妃子有染。 他哪里敢啊。 宁王的妻子元氏目光幽幽看着宁王:“不信宁哥回马来?宁哥?” 宁王大腿也没心思掐了,内心呜呼哀哉。 他许是不用等到陛下来取走他的小命,他现在马上就要完蛋了。 【但是杨贵妃和宁王有染这件事,基本可以确定是野史杜撰的。宁王是谁啊,是李瑁的养父。我们之前说了,在杨玉环还没有封号的时候,宁王就已经去世了,李瑁为他守孝三年。所以在杨玉环第二次回娘家的时候,宁王已经死了九年,死的透透的……】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啊。] [哈哈哈哈,他们本人想辟谣都不行了,以为写野史的都是在他们死后才写到。] [好歹能安慰他们眼不见心不烦,是吧。] [不是,我就说,杨贵妃她一定要跟李瑁的两个爹都有点关系?] 宁王:…… 天幕已经证明了他的清白,但是他完全没有开心的感觉呢。 “好歹能安慰他们眼不见心不烦,是吧。” 宁王:完全不是这样的,他已经看到了。 他不仅受到了惊吓,还挨揍了。 现在他的身心都受到了伤害。 大殿众人恍然。 哦,是假的啊。 原来宁王没干坏事,陛下也不是绿油油的可怜鬼。 宁王干坏事这件事是假的,但李林甫干坏事这件事可是真的啊。 于是众人再次把李林甫看了又看。 李林甫很尴尬。 宇文融幸灾乐祸的同时还在警醒自己。 坏事还是一件都不能干的,干了一件,就会被钉在耻辱架上。 且还会被拿出来反复鞭尸。 【关于杨贵妃和李隆基的第二次吵架原因,还有另一种说法。李隆基和杨玉环的三姐虢国夫人有染。这个说法的源头也在我们刚刚说的那个诗人,张祜这里。这回还是他写的诗,叫《集灵台》,“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娥眉朝至尊。”】 【这诗是说,虢国夫人她非常貌美,李隆基嫌弃庸脂俗粉们浓妆艳抹,偏偏虢国夫人粉黛不施,素面朝天。也是“言有尽意无穷”的一首诗,可以解读为虢国夫人知道李隆基讨厌浓妆,所以才用素面朝天的样子去见李隆基。也可以解读为李隆基看了这样虢国夫人的素颜所以产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或者两种意思都有,端看读这首诗的人怎么看了。】 [我说这个叫张祜的嘴巴真碎啊。] [别的诗人写山水诗边塞诗,他倒好,就盯着这些事不放了。] [有了前车之鉴,这回我觉得张祜还是在胡诌。] [说的跟真的见过一样。] [我去查了一下,李隆基死了好几十年张祜才出生。] [什么,假的?我还以为李隆基跟虢国夫人有一腿这件事是真的呢。] 李隆基正撸起袖子,准备派人找找这个叫张祜的究竟在哪里。 一句“李隆基死了好几十年张祜才出生”又让兴致勃勃的他萎在那里。 幸好后人能分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不然他的罪名又要多一样了。 【李隆基和虢国夫人的绯闻出自张祜这里,我们刚才分析了,张祜嘴里那杨贵妃和宁王的绯闻是不可信的,所以这件事也大概率是假的。如果李隆基和虢国夫人真的有什么,那杨贵妃和虢国夫人的关心应该是会降到冰点的,但事实上并没有。她们的关系一直不错。】 【还有一种说法是,李隆基这是在打击杨家,杨家仗着杨贵妃的得到的宠爱无法无天,甚至不将公主看在眼里,且把接受贿赂摆在了明面上,做的实在是太放肆了。但这个说法也并没有什么例证,李隆基除了把杨贵妃赶回娘家,并没有给杨家任何惩罚。李隆基如果真的想打击杨家,就不会放任外戚专权。】 【杨贵妃第二次回娘家的原因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在这件事之后是越来越好了。杨贵妃回娘家之后,李隆基冷了杨贵妃几天,又开始惦记杨贵妃吃的好不好,睡得香不香,所以李隆基派了个宦官去看她,这回又给她分了也一半的饭。】 【宦官把李隆基的情谊带到了,也得把杨贵妃的情谊带回去啊,他带回了杨贵妃的一缕头发,同时把杨贵妃的一段话给一并带回去了。“妾罪当死,陛下幸不杀而归之。今当永离掖庭,金玉珍玩,皆陛下所赐,不足为献,唯发者父母所与,敢以荐诚。”】 【“永离掖庭”可吓坏了李隆基,他可没真的想跟杨贵妃真的分开啊。所以高力士再次出场,把杨贵妃接回去了。】 【他们俩的相处有点普通夫妻的感觉,闹矛盾了回娘家,李隆基也没有想着把杨贵妃打入冷宫或者赶出宫门,双方都是会相互给台阶下的。】 [李隆基给台阶杨贵妃哪里敢不下。] [李隆基想打击杨家?有点好笑。] [累了,虽然在看爱情,但是已经能感受到李隆基在嚯嚯大唐了。] [我就坐在这里,看李隆基能把大唐嚯嚯成什么样吧。] [希望看到安史之乱的时候我不会心肌梗塞。] 李隆基看着天幕有几分恍惚。 让他恍惚的是那句“普通夫妻的感觉”。 普通夫妻…… 李隆基低着头,心里有些羡慕。 坐在皇帝的位置上,虽然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但是也注定了不会拥有真心相待的夫妻关系。 后宫之中有谁是真心对他的呢? 她们喜欢的无非是他的权势,他的金钱,他的皇帝身份。 李隆基想了想自己的后宫。 哦…… 她们现在连他的权势、金钱还有皇帝身份都不喜欢了。 更难受了。 还没到晚上,李隆基就好像得了玉玉症一样。 嫔妃们不是这个脚崴了就是那个生病了,怕把病气过给他。 她们一个个的怎么不担心会把病气过给皇后啊? 都往皇后那里跑,难道跟皇后贴贴就病就能好吗? 愤怒,真的很愤怒。 后宫中,有人嘀嘀咕咕:“他们俩的相处居然会有普通夫妻的感觉……” 赵丽妃小课堂又开课了,她疯狂敲黑板:“我得再说一次,那杨家姑娘是被勒死的,勒死的!很痛苦的死法!” 众人感激看了赵丽妃一眼。 后宫需要你这样会善意提醒的好人。 【虽然说杨贵妃和李隆基的相处是普通夫妻模式,但是我们不能忽略李隆基,他确确实实是一个皇帝。所以不可避免的,李隆基爱屋及乌,他把对杨贵妃的恩宠一并砸给了杨家众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以说就是这样了。】 【尽管杨贵妃的父亲去世多年,但是李隆基依旧给了他齐国公的封号。想必杨贵妃的父亲在生前一定想不到自己还有死后显贵的一天吧。】 【不仅仅是杨贵妃的父亲,还有她的三个姐姐也一并得到了封赏,大姐被封为韩国夫人,三姐被封为虢国夫人,八姐被封为秦国夫人。每个月,光是赏赐下来的脂粉钱就有十万钱。这十万钱是什么概念呢,我们之前说宇文融他贪污被流放,贪了也不到杨氏姐妹一个月的脂粉钱。】 [我太天真了,我之前还觉得宇文融他真贪啊。] [赏赐跟随手洒水一样。] [果然人还是需要对比的,和李隆基一比,感觉宇文融的贪污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已经开始生气了,李隆基他是不是有毛病啊?] [这些钱都是老百姓的钱啊,真要命。] 宇文融站直了身子。 嗯? 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是以这样的方式洗白。 曾经疯狂想上天幕的宇文融体会过了被背刺的痛苦,现在他觉得,天幕专注陛下一人背刺,很好。 完全没想到陛下的昏庸能把他的斑斑劣迹给盖上。 有些诡异的开心是怎么回事? 李隆基已经感觉那棍棒逼近自己脑袋的感觉了。 他悄摸摸往后面看了一眼。 好家伙,所有文官都在往笔记上添加些什么。 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他们是开始疯狂记丑。 是的,疯狂记丑,记下他的丑事,等着天幕结束,他但凡露出任何不好的苗头,铺天盖地的谏书就会送到他的书案上了。 李隆基看着天幕,心里的担心始终没有散去。 总觉得天幕还要说更多的内容。 【获得恩宠的当然不仅仅是杨玉环的姐姐,杨玉环的叔父从七品小官一跃而上,摇身一变成了光禄卿。杨玉环的堂兄,一个被封为鸿胪卿,一个被封为御史卿。这并没有结束,被封为御史卿的这位甚至迎娶了公主,武惠妃的女儿,太华公主。】 【杨家成了全长安炙手可热的贵人,带着珍奇异宝只为和杨家疏通关系的人几乎踏破杨府门槛。杨家,全长安最热闹的地方,人人争相巴结的家族。寒窗苦读是什么,科举考试算什么?和杨家打好关系,就等于逆天改命,人生自此一步登天。】 [真无语啊,武惠妃不死杨家根本不会站起来。] [现在人家武惠妃死了,杨家跑来嚯嚯她女儿。] [自古就没哪个公主能做主自己的命运和婚事。] [前面的你忘记了太平公主……最开始要不是有那些贤臣力保李隆基,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武惠妃泉下有知,也该气死。] [被气死的何止武惠妃一个人,李隆基的列祖列宗,还有太平公主,通通气死。] 后宫中,所有人都看着武惠妃。 武惠妃很明显生气了,她手攥紧了。 她若在世,定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嫁给没本事,只知道依附裙带关系的杨家! 赵丽妃看着武惠妃的手:哦,愤怒猫猫伸出爪子了! 【杨家依仗着皇帝的宠爱,在京城之中无法无天。举个例子,正月十五元宵节,正是赏花灯的好时候。杨家的兄妹当然不能错过这个热闹的节日,在这天出游的还有李隆基的女儿,广平公主。】 【长安西市门窄,只能容一车通过。杨家的赶车的奴才想抢在公主之前过去,于是用马鞭抽马屁股,但这鞭子抽到了公主的身上。杨家人心知肚明,车里坐的是公主,且公主已经受伤了,但他们依然没有任何的收敛。驸马出来护着公主,也被杨府赶车的奴才给抽伤。】 【李隆基的女儿哪受过这样的委屈,在此之前,就没有哪个大唐的公主过的如此憋屈。被抽伤了的公主去和李隆基告状,希望自己的父亲严惩杨家。她认为,一个奴才是没有这样大的胆子,当街把用来抽马的鞭子抽在公主身上的。】 【但是李隆基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呢?他把那个驾马的奴才给赐死,然后又把公主的驸马也赐死了,保护公主不力。杀了两个人,用这样轻飘飘的办法给自己的女儿出气。至于真正的罪魁祸首杨家,李隆基只字未提。】 [啊啊啊啊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我气疯了。] [栓q,驸马也被赐死?] [李隆基还配当个父亲吗?] [呜呜呜呜,阿武要是还在的话一定不允许公主被这样糟蹋。] [对,这就是外戚,这就是独宠一人的后果。] [在那个尊卑分明的时代,奴才能把鞭子抽到公主的身上,这是骑着皇室的头在拉屎吧。] [奴才也不一定有那个胆子,说不准就是杨家人授意的。] [李隆基他是看不到这些吗?] [他真的不觉得皇室的脸面被杨家踩在地上了吗?] [哈,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室姓杨呢,李家是什么,给杨家提鞋的?] 弹幕不断飘出来的话言辞激烈,激起了文武百官的愤怒。 这回,殿前的众人已经不仅仅是记笔记那么简单了。 张九龄忍不了了:“外戚,独宠一人,大唐要亡!” 萧嵩愤怒,胡子气地一缕一缕往上飘:“什么样的狗奴才能把鞭子抽到公主身上?不要命了?” 韩休收敛了一贯的笑容:“杨家人实在太过猖獗放肆!杨家张狂至此,满朝文武没有一人上谏?” 宇文融震惊,只觉得不可思议:“没有一人上谏……怕是疯了吧,朝廷上那么多的人。” 李林甫冷静分析:“可见杨家权势已经大到了盖过所有人的声音,或者……满朝文武,无一人敢说话。” 天幕的话在刺激着李隆基的脑神经。 “这是骑在皇室的头上拉屎。” “李家是什么,给杨家提鞋的?” 李隆基看着这句话,把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 李唐皇室的尊严不容任何人侵犯。 他李家,才是天下共主,杨家算什么? 杨玉环是真正害怕了。 她看着天幕,手脚冰冷。 她是一个不通政治的女子,她不知道外戚专权的真正危害是什么,但是她知道,这样嚣张跋扈挑衅皇权,最终招致的一定是满门抄斩的大祸。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花灯在长安齐齐点亮的那日,杨家的气数,就已经到头了。 花团锦簇之下是烈火油烹的煎熬,只可惜当时的局中人,无一人看到。 [这都是李隆基一手造成的。] [姚崇最开始还让他吸取外戚专权的教训呢,他全忘了。] [他现在能记住什么,在美人堆里乐不思蜀了都。] [他对得起二凤打下来的江山吗?] [等李隆基下去了得被他的祖宗们摁头锤死。] [越接近安史之乱,我就越想让李隆基早点下去陪祖宗。] 李隆基正视天幕,第一次,他不再试图躲避天幕的背刺。 他终于明白为何后人提及他占儿媳的事情如此愤怒。 后人不单单是站在道德的角度来批判他占儿媳的行为,他们是知道了历史的全部始末,看到了外戚专权的危害,故而愤怒,故而忧伤,故而郁气结于胸中难以抒发,所以后人找到了外戚专权的罪魁祸首,他,李隆基。 因为惋惜,所以愤怒,所以谩骂出声。 “希望李隆基早死二十年。” 谩骂的背后是他们的遗憾,和恨铁不成钢。 后人们希望的不是他早死二十年,他们更希望的是,大唐的繁盛能如高山巍峨绵延,再延续二十年。 不,不仅仅是二十年,他们想看到的是盛唐那颗璀璨的明珠,一直被放在它应该存在的高度,永永远远璀璨下去。 【当然,凭借杨贵妃的恩宠显贵的那些人中,是能排出个一二三的名次的。杨家的所有人中,有一个人的成绩远远超过了所有人,他最后坐到了宰相的位置。这个人就是我们所有人都知道的唐朝著名奸相,杨国忠!】 杨国忠! 所有人的头都抬起来。 在第一次天幕中,这个名字就被提起过。 李隆基将每一次天幕的笔记都反复看过多次,尤其是第一次天幕,每一句他都烂熟于心。 “杨国忠!” 李隆基几乎要把一口牙给咬碎了。 他甚至不管天幕是否结束,当即吩咐左右:“去杨家,掘地三尺,都要把这个叫杨国忠的给我找出来!找到后,立刻带到我的面前。” 李瑁虽然不擅政治,但他知道“大唐奸相”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不出意外的话,父亲很快就会派人来找这个杨国忠了。 “玉娘可有一个名为杨国忠的兄弟?” 杨玉环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迷茫。 杨国忠? 没听说过杨家有这号人物啊? 她摇摇头:“未曾听说过。” 李瑁有几分着急。 他不确定父亲在知道杨家的那些斑斑劣迹后做什么,但是他想尽自己所能保下玉娘。 所以他谆谆引导着杨玉环思考。 “这是关乎社稷的大事,若是能把这人找到,送到父……陛下面前,或许能一解陛下怒火。” 杨玉环知道这很有可能是关乎杨家生死的事情,所以她在绞尽脑汁想。 “玉娘不要怕,我会求父……我会求和父亲相识的朝中重臣,保住你的。” 杨玉环几乎在脑中把族谱过了一边,还是摇了摇头:“杨家确实没有一个叫杨国忠的人。” 而此时,河中府永乐县,一个吊儿郎当,走路晃荡的地痞流氓拿着手里的钱颠了两下。 今天运气真好,赌钱赢了! 喝酒去。 走了两步,他停下了。 天生异象? 他拨开额前遮住眼睛的碎发,看了又看。 “杨家的所有人中,有一个人的成绩远远超过了所有人,他最后坐到了宰相的位置。这个人就是我们所有人都知道的唐朝著名奸相,杨国忠!” 杨钊把自己的碎头发扒拉回去。 “嗤……” 真是稀奇,在长安才会出现的金贵天幕,出现在这种穷乡僻壤来了。 杨家,出了个当宰相的杨国忠。 天幕是觉得他姓杨,就能跟这样富贵的杨家搭上什么关系了? 宰相那是何等人物,而他杨钊,就是一个小混混。 至于这天幕。 杨钊无所谓挥了挥手。 这没用的东西,浪费他的时间,还不如多赌两场能给他赢钱来的实在。 杨钊看了看手里叮当响的银子,转身又回赌场了。 赌瘾又上来了,再赌两把,银子翻倍! 杨钊意气风发往赌场去了,一个人走出了要和别人打架的气势。 没多久,杨钊被赌场两个腰粗膀圆的大汉提溜着胳膊腿扔出来了。 “哎呦哎呦,小心着点,我的屁股,啊……” “没钱,没钱来什么赌场,滚吧滚吧!” 杨钊爬起身来,看着两个壮汉走了,在他们背后啐了一口。 “呸!也就是个给人打工的,装成二五八万的样子,等你爷爷我阔了,回来弄死你!” 扭打过后的衣裳皱巴巴,有几处还被撕烂了,杨钊并不管。 他在为自己输了的钱而难受。 “等我有钱了,都赢回来。” 他如是嘀咕。 雄赳赳地进去,被揍地跟狗熊一样地出来。 杨钊暂且放下心思,托腮看天幕了。 宰相杨国忠……宰相啊。 命真好。 可怜他呦,贱命一条。 【所以白居易在《长恨歌》中写道:“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民间也有歌谣吟,“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欢”,在重男轻女的当时,这句话出来并不是意味着当时所有人都对女性改观了,更不是他们思想进步,摆脱蒙昧。】 【普通百姓是看到了杨家借助杨贵妃一人,一步登天的现实,所以也寄希望于生出个像杨贵妃一样貌美的女儿,获得皇帝的欢心,借此实现他们这辈子都无法实现的阶级跨越,一步登天。】 [不重生男重生女,被重视了,但是完全不觉得开心。] [真是讽刺,自己没本事想着靠裙带关系。] [追根到底还是李隆基昏庸,让他们看到这个捷径。] [可不是捷径,捷径还需要走,他们都不需要走的。] [这让那些正儿八经走科举道路的人怎么想啊。] [时间久了还有人为大唐卖命吗?] [已经看不下去了,太气人了。] [这样下去大唐迟早要完,哦不是,已经完了,唉。] 天幕一字一句,将外戚专权的坏处说了出来。 李隆基表情严肃,没有逃避,也没有愤怒。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天幕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严肃的不止他一个人,满朝文武,包括李林甫和宇文融都严肃了起来。 宇文融甚至收起了一贯撩闲的态度。 “这样下去大唐迟早要完。” 大唐灭亡,盛唐巨丽不复存在,这话逾千斤重,压在朝堂每一个人的身上。 安禄山原本看天幕已经看到厌烦疲倦。 这什么杨家,什么杨贵妃杨国忠的,跟他安禄山有什么关系? 他这般特殊的,唯一能看到如此神迹的人,怎么能看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画面? 神迹耍他玩呢? 屁的神迹! 坐在小土坡的安禄山爬起来,肚子上的肉一颠一颠的。 他往天上吐了口唾沫。 “呸!” 什么乱七八糟的。 头仰的太高,唾沫星子喷到了自己的脸上。 安禄山自己也觉得恶心。 “yue……” “yue!!” 天幕上的画面又变了。 单股水柱连成水墙,其中的倩影朦胧又动人。 舞姬上场,身穿热烈的紫红色舞服,头戴赤羽,旋转舞蹈。她们赤足踩着鼓点,激昂的乐音下,每一步都踩在了众人的心弦之上。 接着,众人拥簇杨贵妃,走向最中央盛开的莲花之上。 莲花被水柱托举着,杨贵妃如海神一般操控着全部的水流,万物皆成了她的点缀。 如此场景,美轮美奂。 天幕将所有人包裹其中,满朝文武如站在观众席之前,以极近的距离观看如此美景。 但此时,所有人都没有心情欣赏如此美景。 沉重的灭国之忧压在每个人的身上。 安禄山没有灭国之忧,他囫囵擦了下脸,看呆了。 美,美人…… “神仙!” 安禄山感叹。 神迹让他看到如此美女,定然是要把此等美人送到他的身边吧! 天幕又是一转。 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 【宣安禄山——入宫觐见!】 看傻了的安禄山骤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个哆嗦。 这声音威严,带着帝王之气。 前不久被捆到了洛阳,捡回一条狗命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那皇帝一身凌然之气,尽管带着笑容,一身的气质也不减半分。 还有他身边那个很凶的大臣!那大臣要杀了他! 安禄山吓得满脸肉在乱飞。 安禄山?安禄山! 谁在喊他,是谁在叫他的名字? 他为什么还要去见皇帝? 呜呼哀哉,他要死矣! 李隆基骤然睁大的双眸。 是谁?安禄山?! 他前几日在洛阳放了的那个壮士? 天幕此时提及安禄山是作何? 他参与了谋反? 安禄山辜负了他的信任!! 将杨贵妃和国之将灭联系起来的李隆基,在看到杨贵妃时听到了这声“宣安禄山入宫觐见”,本能觉得安禄山和灭国脱不了关系。 碧波消失,满堂赤红之色,军队列阵行走的声音由远及近。 带着军队进来? 他想造反! 李隆基目眦欲裂。 天幕将所有人笼罩其中,李隆基站在最前面,感受尤为强烈。 李隆基真实地感觉到兵临城下的压迫感,还有皇位将失的危急感。 来人,来人!有人要抢朕的皇位! 天要塌啊! 高台上,李隆基和杨贵妃携手站在那里。 有一丝不对劲。 安史之乱,兵临城下,李隆基是跑掉的。 但此时仓皇的李隆基自动忽略了皇位前的两个人,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皇位,还有一步一步,逼近皇位的安禄山。 “安禄山!” 李隆基咬牙切齿。 觊觎他的皇位,安禄山必死无疑! 天幕中,队列前的安禄山春风得意,走上高台。 天幕下,李隆基磨拳霍霍,想弄死安禄山。 此时,就在李隆基目眦欲裂的瞳孔里,倒映着李隆基和安禄山携手的画面。 怒火烧到头发的李隆基,大脑宕机了。 他反复看着天幕,确定了,他的的确确是跟安禄山,这个大胖子拉手了。 携手? 手拉手? 牵手成功? 他生病了?身边放着一个堪比仙人的妃子不牵,拉安禄山这个大胖子? 接着,所有的军队齐齐跪下,跪在了李隆基的面前。 李隆基恍然。 哦……这是,打了胜仗?不是要抢他的皇位?也不是要谋反? 所以,前几日看到的那个安禄山,以后真的会成为他麾下的一员猛将? 愤怒之后,惊喜席卷了李隆基的心头。 他,如太宗识李靖一般,也亲手提拔了一个为大唐征战的将军! 李隆基飘飘然了,在心里默默把自己和太宗划上了等号。 安禄山从害怕,到激动。 他身上的肉就没有停止颤抖过。 他就知道,上天让他一个人看到如此神迹,那便说明他一定不凡! 他,安禄山,以后会是大唐的大将军! 本来就膨胀的安禄山彻底膨胀了。 他觉得自己有两丈宽,出去都要横着走。 这小小的地方是困不住他安禄山了! 此时安禄山志气比天高。 他甚至想象着自己已经站在了李隆基的身边。 天幕里,安禄山是和李隆基一同站在皇位前的。 看着天幕的安禄山也恍然生出了跟皇帝平起平坐的错觉。 他甚至想往那皇位之上坐一坐。 天幕里的画面又变了。 李隆基和安禄山手拉手跳起了舞。 李隆基点头。 打了胜仗,是该庆祝庆祝! 接着没多久,杨贵妃也加入了跳舞的行列。 于是两个人的舞蹈,变成了三个人的舞蹈。 李隆基开始觉得不对劲啊。 不对啊,这是他的妃子啊,安禄山拉什么拉? 他不要脑袋了? 天幕渐渐暗了下来。 舞蹈结束了。 四周安静了下来。 李隆基喜悦还未消散,还带着些许疑惑。 怎么了?天幕为何突然不亮了? 在李隆基的疑惑到达顶峰的时候,天幕火光骤起。 极为刺眼的光芒让所有人都遮住了眼睛,所有人再睁眼时,满目是毁天灭地的熊熊烈火。 所有人身上像是被灼烧了一般。 比刚刚更大声的军队列阵声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乱的马蹄和刀戈相撞的声音,场面混乱起来,冲天的火光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 不,声音远远不止这些。 婴儿的哭嚎声,妇孺的求饶声,刀戟刺穿人身体的声音,混乱场景下,甚至还有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的嗒嗒声。 这,才是真正战起。 在所有人都以为会看到更惨烈战场的时候,大火消失,周遭再次暗了下来,仿佛刚刚一切的骚乱和痛苦都是错觉。 不!还有一丝光亮。 但这光只有一束,可光极为强烈,打在了最高处的皇位上。 皇帝不在,贵妃消失。 可皇位依然端正放在那里。 大腹便便的安禄山重新出现,于众人的拥簇之下,直直往那最高的明黄龙椅走去。 李隆基逃了,安禄山坐了上去。 皇帝可以逃,但皇位,永不会消失。 它就在那里,亘古不变。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没到一万字,但勉强算个万更。夸夸我的那些宝贝进来挨亲=3= 第90章 (视频) 马嵬之乱 大殿前, 所有人都没有缓过心神。 他们震惊于身上炙热的灼伤感,震惊于那战场的混乱,妇孺的哭嚎。 刀刺穿的就是他们自己的身体, 流血的滴答声,那是他们自己的血液。 还有那极亮,但空悬的皇位。 尽管所有人在第一次天幕就已经知道, 他们的陛下会弃城而逃, 但每次看到这样的场面, 心中仍旧会骤然紧缩。 在所有人的心神深陷天幕不可自拔的时候, 天幕传来浑厚的声音,将他们惊醒。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 千乘万骑西南行。】 众人被当头棒喝, 所有人清醒地意识到,动地来的鼙鼓,逼得千乘万骑往西南行。 那不是西南行,那是……逃窜。 “西南行”的是陛下, “动地来”的是安禄山。 安禄山! 逆贼是安禄山! 韩休当即上前:“臣请求陛下派人,即刻捉拿逆贼安禄山!” 有不少大臣站出来纷纷附议。 李隆基的气愤像是在第一次误以为逆贼是安禄山的时候耗干了。 他现在很平静。 尽管低沉的神音将他从亡国的梦境中拽了出来, 但他依旧是恍惚的。 他的脑中是铺天盖地的哭喊求饶声, 还有那醒目的, 空悬的皇位。 要现在, 就杀了安禄山吗? 李隆基犹豫着。 此时, 越来越多的大臣站出来, 请求将安禄山即刻处死。 李隆基心中犹豫, 但天平还是偏向了将安禄山这个不确定因素给扼杀在摇篮。 他伸出了手:“传朕旨意……” 此时, 天幕开始晃动。 这不是转换画面时的黑暗, 也不是天幕即将消失的暗淡。 天幕画面没有消失,但是忽闪起来,堆聚的阴云隐隐有消散之势。 张九龄像是看懂了什么。 他站了出来,急忙开口:“陛下三思而后行,臣恐陛下下旨刺死安禄山之日,就是天幕消失之时!” 现在离天幕所说的安史之乱还太远,从天幕之中知道的有效信息还是太少。 最明智的举动是,让天幕依旧存在着,至少,在安史之乱之前,天幕都应该在这里。 天幕消失…… 李隆基将张九龄的话听进去了。 天幕消失,意味着背刺结束。意味着从此,他李隆基有任何失德行为都不会再被天幕指摘出来,惹朝臣谏言,他再也不必听后人对他的谩骂。 从此,他可以捂住耳朵,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想。 他是皇帝,他可以过着天幕中那个自己过的奢靡生活。 那样的生活多惬意啊。 不像现在满朝文武都等着抓他的小辫子,没有一个人敢说他的不是。 想到不再被背刺的快乐,李隆基动摇了。 天幕随着李隆基动摇的心神,晃的更加剧烈起来。 周围漆黑的天逐渐出现几缕亮光,这是托举天幕的阴云在慢慢消失。 张九龄彻底着急了,他上前几步,声音更大了几分:“陛下三思啊!” 刚刚劝谏的大臣们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在天幕摇摇欲坠即将消失的时候,他们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杀不杀安禄山其实不是决定唐朝灭亡与否的根本因素,能决定大唐兴衰的,只有陛下,大唐的皇帝,李隆基。 安禄山不重要,但天幕不能在这个时候就消失。 于是刚刚劝李隆基的那些人又纷纷站出来,恳切道:“陛下三思!” 安禄山绝对不能死。 李隆基几乎要把命令说出口了。 该如何说,用怎样的措辞,他甚至已经在心里酝酿好了。 但不知怎么的,他的脑海中,倏然又想到了那个空悬的皇位。 寂静的黑暗里,那皇位明亮且尊贵,是至高无上的象征。 恍惚间,李隆基再一次听到了铺天盖地的呼号,那求救的,是大唐的子民,被刀枪贯穿的,是大唐子民的身体,正在流的是大唐子民的血液。 这一切的根本,不是安禄山是死是活,这一切的根本,是那空悬的皇位。 安禄山究竟该不该杀? 他这样仓皇下达杀安禄山的命令,除了希望摆脱天幕的背刺,还隐藏的怎样的情绪? 他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想让安禄山消失在这个世界? 李隆基叩问内心。 因为他害怕。 他怕安禄山再一次攻打过来,他怕自己的皇位成了安禄山的坐下之物,他害怕历史重新上演,而他李隆基,依旧被永永远远钉在耻辱柱上。 可现在的安禄山,仅仅只是一个偷羊贼啊。 为了这个小小的偷羊贼,要用天幕消失为代价? 他李隆基究竟对自己有多不自信? 李隆基渐渐想明白了。 他知道了安禄山的谋反心,知道了安禄山的谋反时间,他如果能再次让安禄山谋反成功,那他这个皇帝当的也实在太过废物了。 李隆基最终打消了立刻杀掉安禄山的念头。 天幕重归于常。 此时的安禄山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在鬼门关晃荡了一圈。 他依旧执着认为,这普天下,只有自己一人能看到如此神迹。 他看到神迹之中,他安禄山带兵来到皇城之中,作为皇帝最信任的臣子,和皇帝还有贵妃共舞。 他垂涎的目光不断放在杨贵妃的身上。 再接着,他一身明黄衣裳,带着整齐有素的军队一步步逼近皇位。 而皇位之上,空无一人。 这是什么预言吗? 预示着他安禄山可以当皇帝! 安禄山心跳如擂鼓,欲望幼苗破图而出后急速汲取阴暗的养料,逐渐长成参天大树。 皇帝,他安禄山能当皇帝! 他才是那个天命之子。 至于神音所说的“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安禄山脸上再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什么东西,看不懂,不管。 【《长恨歌》至一半的时候,安史之乱出现了。先前的浓情蜜意的粉红泡泡被兵戈一个个戳破,白居易将二者放在一句,前后排列,对比十分鲜明。】 【这句“千乘万骑西南行”是美化了的手法,西南行,翻译成白话那就是往西南的方向逃窜。】 [李隆基这个没用的,就知道跑。] [跑的可狼狈了呢,我记得吃口饭都困难。] [丢人,真丢人,我最喜欢的大唐出现了这样的皇帝。] “吃口饭都困难……” 李隆基的表情一言难尽。 他觉得他至少也是一个皇帝,无论怎样都不该如此吧? 一口饭都吃不上,这是不是也太过夸张了些。 李隆基表示不相信。 张九龄看着天幕,倒是希望天幕能将这其中的细节给讲出来。 他看了看前面李隆基并不怎么相信的表情,心里这样的希望越发强烈起来。 大唐,不会想要一个临阵而逃的皇帝,他们,也不愿追随一个兵临城下只知抱头鼠窜的皇帝。 张九龄心里默念:说出来,说出来,说出来…… 希望陛下看过天幕之后,能长长记性。 【李隆基是打定主意要跑了,但是他不能堂而皇之逃跑,他对外宣称,自己要御驾亲征,让大将军为他准备了九百匹战马。事实上,这马不用来打架,是用来逃跑的。李隆基还把皇宫的钥匙都交给了一个宦官,做着让宦官帮他保管好银钱的美梦。】 【但事实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李隆基他自己都逃跑了,他还能算个皇帝?还能有做皇帝的威严吗?当然没有了。既然没有皇帝的威严,那皇帝的命令在小宦官的眼里也是不甚重要的东西了。所以,在安禄山刚进长安,这个宦官就拿着钥匙,一溜烟跑到安禄山的身边去表忠心了:给,你的钥匙!】 【安禄山都攻破长安了,区区钥匙算什么,整个皇城都是他的。】 [李隆基这个时候还要顾忌自己的面子啊?] [虚晃一枪玩的很溜的。] [李隆基要是不那么说,估计也跑不掉。] [那时候他都多大了,还御驾亲征,不怕闪着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儿。] 安禄山不再坐着了。 他的一腔热血没有地方抒发出来啊,他得站着,让自己的气往上走。 “一溜烟跑到安禄山的身边去表忠心。” 这宦官很有眼力见,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皇帝! 这样早早的投降表忠心,他会给这宦官一个官儿做的。 安路山还没有当上皇帝,甚至现在只能以一个普通小兵的身份,呆在一个小小的节度使手底下打工。 他从前就自命不凡,现在看到神迹之后,更是把这个自命不凡的梦给做到了最大。 “安禄山都攻破长安了,区区钥匙算什么,整个皇城都是他的。” 从来都是拍别人马屁的安禄山,有朝一日也被别人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他的舒坦从屁股那里开始,扩散到了全身。 神清气爽! 要不是这神迹只存在天上,他也要给这神迹封个官儿做。 封官,封地,封爵位! 他,安禄山,就是以后的皇帝,是李隆基那个小儿看了都要抱头鼠窜的皇帝! 李隆基阴恻恻看着身边的高力士。 宦官,把钥匙给了安禄山? 是你吗?是你把钥匙给安禄山的吗? 高力士已经习惯了瑟瑟发抖。 陛下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高力士心知肚明,他是不敢这么做的。 他辅佐的不仅仅是李隆基这一代李唐皇室,他一整颗心都是李唐皇室的,如何会向安禄山那个逆贼屈服。 高力士内心平静,但是躯体上走的是瑟瑟发抖一条龙。 没关系,用不了多久天幕就会证明他的清白,然后陛下的脑袋就会被天幕邦邦来上两棍子。 他早已经习惯。 但是害怕的样子得作给陛下看,不然陛下心里会不舒坦,陛下不舒坦,他就会有麻烦。 李隆基成功看到了高力士的害怕,他快乐了。 【逃跑这个建议是谁给李隆基出的呢,是他的宰相,杨国忠。李隆基在做好逃跑的准备后,带着自己的杨贵妃,杨贵妃的家人,自己的儿子女儿,重要大臣,还有高力士等几个宦官,在禁军的护送下逃跑了。】 高力士面无表情:看,就是他想的那样,天幕很快就会证明自己的清白。 天幕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李隆基打消了对高力士的怀疑。 既然高力士跟着他一起逃跑了,那就说明,主动把钥匙给安禄山的那人不是他。 但是,逃跑的建议是杨国忠给他出的? 李隆基嘴巴又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很好,这个叫杨国忠的,也一定完蛋了! 等他派去的人将杨国忠给押送回来,他就要治杨国忠的罪。 他的宰相,他亲眼看上的宰相就只会出这种馊主意吗? 不说能和姚崇宋璟相比,是不是也不能比张说差太多。 就是李林甫都能得后人一句“实干能力很好”的夸奖。 这杨国忠是怎么回事! 看来天幕里的自己真是老眼昏花,人老了,头脑不清楚,眼睛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时,李隆基派去杨家找杨国忠的人回来了。 “陛下,杨家族谱中,无一人叫杨国忠。” 李隆基明显不相信。 派去的人陈陈恳恳表示,真的已经把杨家的族谱给翻遍了。 李隆基捏着下巴,拧眉苦思。 不是说了,杨国忠是杨贵妃的家人吗? 这是怎么回事? 李隆基把眉头拧到打死结都想不明白。 杨国忠究竟是谁,他究竟去了哪里? 而此时的杨国忠,也就是小混混杨钊看着天幕,开始点评分析。 “这个杨国忠也是蠢,他带着皇帝一起跑,这不得被骂死吗?” “就这,带着皇帝一起跑的都能当上宰相?真没用啊,宰相没有用,皇帝眼睛瞎。” “这种人能当宰相,我杨钊也行!” 小混混杨钊在一身破衣裳,拿出的却是指点江山的态度。 他恨恨地踹了脚边的石头:“垃圾杨国忠!” 杨钊对天幕里的杨国忠破口大骂,并再次感叹,同人不同命。 大家都是姓杨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我们说李隆基他是早有打算准备逃跑的,所以尽管时间仓促,他依旧是做了些安排,让他能顺利的到四川去,并在整个逃跑的路上不至于过分狼狈。但事实上,李隆基他狼狈吗?相当狼狈。】 【他是提前打点过毕竟之路的地方官的,有地方官好吃好喝的招待,那日子肯定错不了。这两个地方,一个是咸阳,一个是金城。李隆基不仅提前打点,甚至在即将到达的时候,派了宦官提前去通知了县令。但是当时的长安已破,大家都知道皇帝逃跑了,一个逃跑的皇帝就已经没有了作为皇帝的权威。】 【所以,县令跑了,他撂挑子不干了。】 [哈哈哈哈,李隆基活该。] [逃跑的皇帝没有皇帝的权威,这话一点不错。] [李隆基不管百姓不管大臣,还希望他的大臣们好好对他?] [这根本不可能,那些大臣又不是傻子。] [李隆基是呆吗,还提前打点,那是通知:你们快跑呀。] [谁会接济一个心里没有百姓的皇帝,李隆基挨饿是应该的。] 李隆基的沉默震耳欲聋。 又被骂了。 李隆基本能不愿意听这些难听的话,但是他别别扭扭,地劝自己。 没关系,骂吧,后人这是,嗯,他们这是为了大唐好…… 李隆基依旧不敢相信他堂堂一个皇帝,真的有朝一日沦落到了饿肚子的下场。 不可思议。 他把双手背在后面,尽量屏蔽掉心里不由自主溢出来的苦水。 然他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个事。 李倩跟着天幕一起念:“一个逃跑的皇帝就已经没有了作为皇帝的权威……” “天幕为何会这么说?” 小糯米团子扬起脑袋,认真问李瑛。 李瑛摸着下巴,把那些先生跟他讲的道理告诉自己的儿子。 “你想啊,皇帝为何能号令百官?” “因为皇帝有权力,因为百官信服皇帝。” 李瑛摊手:“所以逃跑的皇帝还有权力吗?百官还能信服吗?” 糯米团子想了想,一个英明神武的帝王,无能到面对敌军只能逃窜…… 那他确实是不认可这个皇帝的。 “如果皇帝被不认可,那么会怎么样呢?” 李倩是一个生机勃勃汲取知识的小糯米团。 李瑛收起一贯吊儿郎当的模样,神情严肃起来:“如果皇帝不被大臣认可,那么大臣就不会追随于他,他们会另择明主。” “如果皇帝不被百姓认可,那么……” “那么什么?” 李瑛又薅了一把李倩的小揪揪:“这个你去问先生,请教一下先生,何为君舟民水。” 李倩点头。 他的小揪揪已经被李瑛给揪松了,随着他点头的动作一晃一晃。 “我记住了,阿耶。” 一只会主动汲取知识,且相当乖巧的糯米团子。 【咸阳的县令逃跑了,他不仅自己跑掉了,他还拉着渝州的县令一块跑。这就像我们小时候,一个人逃课胆战心惊,但是两个人一块逃课,瞬间安心了很多。两个人手拉手逃跑了,没有人接待这么一大批的人。】 【杨国忠会做人,他就是靠着讨好皇上一路上到宰相的位置。我们俗话说的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杨国忠心里,只要皇帝吃饱,其他人就可以不用管了。所以杨国忠拿着钱去城里给李隆基买了几个胡饼。】 【李隆基,一个要用冷链全国各地运输美食,什么贵吃什么的皇帝,现在只能沦落到吃两个胡饼的地步。但是李隆基的长安都被攻破了,不快点跑小命也要丢,现在能吃什么就吃什么吧,不要挑了。】 [居然还能有胡饼吃,不错了。] [要啥自行车,有吃的能填肚子就知足吧。] [我算是知道那些禁军后来为什么要闹军变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禁军也是人啊。] [农民都知道想要马儿跑得给马儿吃的好,李隆基他不知道。] 杨国忠又开始指指点点了,他听了天幕的分析,像个拾人牙慧的马后炮:“嗤,杨国忠这个傻子,光让那没用的皇帝吃饱了有个屁用啊,禁军没吃饱,听到了吗,禁军没吃饱!” “这些人,根本不把我们这种底层人当人看。” “我看那杨国忠迟早得下台!还宰相呢,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行了,他下去,让我上去当当,我也感受一下当宰相的滋味,大家都是姓杨的。” 李隆基心里那点不相信的反骨,终于被天幕的背刺磨平了。 他现在老实了。 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是他得相信,他李隆基真的有这么落魄的时候。 李隆基的眼睛里有几分怅然。 想他从登上皇位到现在,挥斥方遒,意气风发,尽管被天幕背刺的时候很狼狈,但是被天幕背刺的狼狈哪里能比沦落在大街上吃胡饼更狼狈。 此时的李隆基并不知道,他还有更狼狈的时候。 【当官的县令跑了,那么李隆基带的那些公主啊皇子啊怎么办呢?李隆基是有饼吃了,这些人还没有啊。】 【这时候,周围的老百姓围过来了。李隆基这个时候也顾不上皇帝的排场了,他放低身段问百姓有没有什么吃的,不管是细米还是粗粮,只要有都拿过来吧。李隆基甚至打起了感情牌,说自己的孩子们已经饿了很久了。】 【百姓听皇帝这么说,纷纷回自己家里拿粮食。这些公主和皇子终于能垫垫肚子。】 [他的孩子们可不得饿了很久,有饼他先吃了。] [这些百姓,真的是,李隆基都跑了他们还愿意给李隆基吃的。] [或许他们是对李隆基这个皇帝失望了,但是他们没有对大唐失望啊。] [他们是相信李家人,相信李家子嗣吧。] [毕竟二凤的辉煌在那里。] [唉,李隆基你真的沾了好多你祖宗的光啊。] [百姓其实是最朴实的,他们只是想吃饱穿暖。] 听到这里,李隆基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胸中蓦然升起了几分歉意。 一种没有好好当皇帝的歉意。 他所挥霍的那些银钱,皆是出自百姓身上。 而他享受这百姓的上贡,拿着百姓的税收,却没有尽到一个皇帝的职责。 兵临城下,他弃城而逃,不顾百姓,不管江山。 他抛弃的哪里是长安城里的臣子和百姓,他是把全天下的百姓,都抛弃了啊。 可现在这些百姓不计前嫌,仍然愿意在战乱的时候分出自己所剩不多的食物。 越往深处想,李隆基的内心越是难受。 “毕竟太宗的辉煌在那里。” 想起了自己的祖宗,李隆基更觉得毫无颜面。 他如果真的是天幕说的那样,他有何脸面去见祖宗们? 深信神鬼论的李隆基认为,人总是要死的,所以,他总是要见祖宗的。 想了想自己南征北战,马背上闯出威名的曾祖,李隆基吓得哆嗦。 他要是真下去了,那不得被摁住揍死啊? 毕竟他武功并不算一等一的好,只能打打马球什么的。 现在天天在书房处理政事,更是疏于锻炼。 可他的曾祖,战马就是他的玩具,战场就是他的后花园。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他屁股要开花。 糯米团子也被普通百姓的行为给感动了,他对着自己的阿耶道:“该好好对百姓。” 李瑛颇为欣慰,摸着糯米团子的脑袋:“也要好好对你的阿耶。” 他已经隐隐激动起来了。 父亲知道他让儿子批奏折的事情,但默不作声,默许了这件事。 这会不会就是一个信号。 一个略过他,而让他的儿子当皇帝的信号? 李瑛摩拳擦掌,越想越兴奋。 上半辈子,他爹赚钱他来花,下半辈子,他儿赚钱他来花。 啃完老再啃小。 快乐,潇洒! 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百姓之中,有一个老人在李隆基吃饭的时候跟他说话。在朝堂上,所有人都捡李隆基爱听的话说,李隆基的耳目已经被闭塞很久了。事实上,这个时期的李隆基恐怕忘记了姚崇是什么模样,也忘记宋璟那谆谆的谏言了。开元之初,离现在已经太远太远了,李隆基从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昏聩的老年人。】 【老人说:“禄山包藏祸心,固非一日;亦有诣阙告其谋者,陛下往往诛之,使得逞其奸逆。”】 【安禄山他包藏祸心啊,他有这个心思已经不是一天的事情。有很多揭露安禄山的人,但是谁说安禄山的坏话,陛下就杀谁,所以才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一个远离朝堂的百姓都看出来的事情,李隆基他看不出来。] [安禄山是李隆基的亲儿子吧?] [坚决不相信那些说安禄山坏话的人,我是真的服气。] [甚至后来杨国忠这个奸相都开过口。] [是的,大家都明白,就李隆基不明白,他还觉得自己跟安禄山天下第一好呢。] 全天下人都明白的道理,只有他李隆基一个人不明白。 李隆基苦笑。 如果没有天幕的存在,那此时,大唐应该是什么样子? 那个蓬勃茁长的大唐,他从祖宗手里接过来的大唐,到了他晚年的时候,已经满是蛆虫。 而他,被蒙在上面的那层华丽锦布蒙蔽双眼,固执沉溺在自己创造了盛世辉煌的曾经里。 此时安禄山,蹲在小土堆上嘿嘿笑,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安禄山是李隆基的亲儿子。” 啊,原来他还有这层身份? 亲儿子?! 安禄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肚子,还有蜷曲的头发胡子,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亲儿子。 但是认个干爹还是可以的! 这想法刚冒出来,又被安禄山给摁住。 哈,他,未来当皇帝的人,他才应该是李隆基的老子! 李隆基来给他当干儿子。 “他还觉得自己跟安禄山天下第一好。” 这好啊,希望李隆基一直保持这样的态度,待他摸清楚自己是怎么当上皇帝的,就把李隆基给踹下去。 至于现在,他就勉强维持一下和李隆基天下第一好的关系吧。 【这老人还说:“臣犹记宋璟为相,数进直言,天下赖以安平。自顷以来,在廷之臣以言为讳,惟阿谀取容,是以阙门之外,陛下皆不得而知。草野之臣,必知有今日久矣,但九重严邃,区区之心,无路上达。事不至此,臣何由得睹陛下之面而诉之乎!”】 【他回忆起了宋璟当宰相的时候,那时候的政治一片清明,而现在的朝堂上都是阿谀奉承之人。他们这些普通的百姓,十分想把事实告诉皇帝,但奈何他们只是普通草民,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啊。】 【李隆基十分后悔:“此朕之不明,悔无所及。”可是后悔也没有什么用了。李隆基有这样的反思之心,早就已经开始反思了。现在他被这样巨大的落差给打击到了,但是没关系,后面还有更大的落差。】 [宋璟,唉,百姓会记得那些真心对他们好的人。] [我还记得宋璟没有当宰相的时候,亲自下地去帮老百姓建房子。] [在古代交通和通讯方式那么不发达的时候,宋璟的名字都能被这些人记那么久,传那么远,可见他真的是好官。] [其实宋璟他政治能力是不如姚崇的,但是他胜就胜在一片公心,他一心为朝廷和百姓,甚至没有考虑过自己。] [当官的不就是得有这样的心嘛,但是事实上是,这样正直的人往往不适应溜须拍马的朝廷。] [皇帝什么样,朝廷就什么样,皇帝需要宋璟,那朝廷上就会有宋璟,永远都不缺宋璟这样的人。] “宋公……” “宋公高义啊。” “我现在仍能想起宋公去世,引万民来祭拜的场面。” 张九龄在怀念宋璟的时候,也颇为欣慰。 “皇帝什么样,朝廷就什么样。” 是的,现在的朝堂,依旧是开元初期的模样,甚至百官为大唐奋斗之尽头更甚于从前。 他往李隆基身后,那个小小的身影看过去。 韩休站得笔直,个头不高,但满朝文武绝无一人觉得他好欺负。 皇帝需要宋璟,那朝廷上就会有宋璟。 是啊,皇帝他知道自己需要“宋璟”,所以古直更甚于宋璟的韩休站在了这里。 乐呵呵的安禄山不高兴了。 他抬腿踹面前的土堆,把土堆冒尖的头给踹飞。 “有人说的坏话?!” “一个破老头,还真把自己当救世主,我那时候都攻破长安了,没用,我话就放在这里了,李隆基他那个时候知道,已经太晚了!” 已经知道安禄山有反叛之心的李隆基:…… 此时他并不担心安禄山,他在担心那更大的落差。 落魄至此还不够,还有更落魄的? 【好了,经过这逃亡,李隆基也算是终于深入到群众之中了。但是他深入的太晚了。锦衣玉食的李隆基哪里受过吃糠咽菜的苦,他沉浸在悲伤之中,完全不知道一场兵变在无形之中已经开始酝酿了。】 【李隆基吃了胡饼,那些公主皇子们吃了百姓给的饭,但是李隆基并不是带了这几个人出逃,他还带了很多保护他的禁军将士。普通人一顿饭不吃就已经饿到不行,更何况这些将士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但是此时,他们尚且还能忍耐,因为马上又有落脚的地方了,这个地方是金城县。】 【禁军将士们满怀希望,他们不求别的,只求在这里能吃一顿饱饭。但金城县更过分了,这个县,不仅仅是县令跑走了,百姓也跑干净了,所有人只能饿着肚子,短暂睡一觉。禁军不能睡,他们得轮番值班守夜。】 [怪不得产生兵变。] [积压的怨恨已经太多了。] [不仅仅是多,还有久,这样的局面是李隆基的昏庸导致的,在没出逃的时候大家就已经开始有怨言了。] [马上要讲到马嵬坡了吧?杨玉环要被勒死了。] [不知道歌舞剧怎么演绎马嵬坡。] 杨玉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在马嵬坡,她被勒死了。 她更坚定了自己不入宫的心。 入宫是死,不入宫也是死,倒不如跟随自己本心的好。 后宫妃嫔表情严肃起来。 原来杨玉环是在这里被勒死的? 在兵变之中,被勒死? 赵丽妃不敢相信:“可是这一切都是源于陛下他弃城而逃,如果他不逃,禁军就不会受这样的罪,也不会闹出兵乱。” “这跟杨玉环什么关系?又不是她唆使陛下跑的。” 武惠妃冷哼一声,直击痛点:“那群蠢货不敢杀李三郎。” 赵丽妃嘴唇上下碰了碰,但是却说不出什么话。 武惠妃说的是对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落魄了的皇帝还是皇帝,谁敢背负上弑君的罪名呢? 弑君这两个字太沉重,只要沾染上了,那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罪。 说到底,赵丽妃也只是舞姬出身,并不懂政治。 但她总觉得杨贵妃是不该死的,那样一个美丽的人,她前些时候还亲眼见过她。 无论出于什么角度,她总是站在杨贵妃一边的。 她设身处地,想为杨贵妃想想活命的办法:“可刚刚天幕不是说了,杨贵妃跟陛下像普通夫妻,陛下不是很喜欢她吗?就是闹了矛盾也没有把她打入冷宫,还耗费人力物力,给她找荔枝……” 武惠妃又是一声冷哼:“荔枝都进杨贵妃的肚子?李三郎一口不吃?” 赵丽妃还想说点什么:“陛下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看着他最爱的人被勒死吧。” 武惠妃慵懒的姿势没有变过,但眼神锐利了几分,她就用这样锐利的眼神看向了赵丽妃,说赵丽妃之前说过的话:“帝王之爱,几时长久?” 赵丽妃倏然惊醒,她呆呆的,再也说不出话了。 亲眼看着宠妃被勒死,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爱。 武惠妃把眼神放在了天幕上。 她还有话没说。 不是说不出,是不能说。 世人皆知李三郎对杨玉环的宠爱。 兵变闹到了要勒死杨玉环才能平息将士怒火的地步…… 杨玉环不死,那死的,或许就是李三郎了。 武惠妃眸中带了几分嘲讽。 杀了杨玉环就能天下太平? 好像这乱世是因杨玉环而起的一般。 【此时的禁军饱受身心的折磨。护送李隆基出逃的意义在哪里呢,天天挨饿,能活几天都不知道。这一路上两个县,不管是县令还是百姓,逃的逃跑的跑,皇帝落魄的没有皇帝的样子,有哪怕一个人尊敬过这个皇帝吗?】 【在这样的情况下,禁军也逐渐开始不尊重李隆基了。帝王威严压不住他们了,他们开始抱怨,开始喧哗。心有怨气的不仅仅是一个人,打哈欠都能传染呢,怨气怎么不能呢?】 【所以将士们找到第一个出气筒子,作为怨气的发泄口。】 【这个人就是奸相,杨国忠。】 【有个士兵大喊了一声:“国忠与胡虏谋反!”,接着有人应和这呼声,对着杨国忠就是一箭。这一箭没有要了杨国忠的命,杨国忠飞速往李隆基的地方逃窜,希望皇帝能救他一命。】 【但他注定跑不到那里了,愤怒的禁军一拥而上,乱到死起,杨国忠的头颅就此被斩下,一代奸相,当场丧命。】 【血腥味刺激了所有人的嗅觉,血液飞溅在众人脸上,温热的感觉让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振,杀人的快感让所有将士兴奋了起来。】 【他们把杨国忠的头颅用尖锐的长枪挑起相互传送,分享这份喜悦。祸害大唐的奸相,死在了他们的手里!他们这是为民除害!】 【他们欢呼着,叫嚷着,理智逐渐冲昏他们的头脑。杨国忠他们都能杀了,他们还怕杀别人?所以乱刀再次被举起,这回砍向的是杨国忠的儿子,还有杨国忠的情人。】 【更大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挥发着,所有人身上的染上了血,高昂的热情传遍了马嵬坡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在叫嚷,他们,杀了奸相!】 被两个壮汉打到鼻青脸肿后丢出赌场的杨钊坐在路边,看着天幕拍大腿爽朗笑着。 他输钱的憋屈心情随着天幕的描述飞扬起来。 他把自己代入到了普通群众,那些满身怨气的将士身上。 好像他也拿起大刀,砍断杨国忠的头颅,拿起长矛,把他的头颅高高挑起。 他的脸上也沾染的热血,他也闻到了周围浓烈的血腥之气。 杨钊振臂高呼:“死的好!死得其所!” 这样刮他们普通百姓油脂的奸相,就该被万民践踏! 杨钊犹觉得喊一句不过瘾,他继续大喊:“杨国忠!死的好!” 【驿站门前用血红麻绳高高悬挂的,是杨国忠死不瞑目的头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万更哦,嘿嘿。 90-100 第91章 (视频) 杨玉环香消玉殒 死不瞑目的头颅…… 场面血腥又暴力, 跟随天幕的描写,所有人的心有像是被攥住了一般。 “帝王威严压不住他们了。” 这话像是敲响了沉闷绵长的警钟,响彻所有人的耳畔。 这是, 帝王威严毫无作用了。 那是皇帝啊,那是一国之主,那是九五之尊, 那是上到宰相将军下至黎民百姓都要磕头跪拜的人啊。 自古以来, 忠君思想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一般, 作为一个人必带的印记, 深深篆刻到了每一个人的血肉里。 但现在,这样的印记像是逐渐消失了一样。 或者说,这样的印记不是消失了, 忠君思想并没有从他们的血肉中拔出, 但新的问题已经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李隆基,他真的配为一个君王吗? 自从李隆基逃跑的那一刻开始,那些堆积心头,积压已久的怨愤席卷而来。 逃跑不是原因, 是导火索,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有人都在反复质问, 他们忠于这个皇帝的意义究竟在何处。 废皇后的是他, 杀三子的是他, 听信谗言、任用奸臣的是他, 骄奢淫逸、贪图享乐的是他。 最后, 弃百姓于不顾的也是他。 借一首《长恨歌》, 天幕深入到皇帝弃城而逃的细节。 弃城而逃四个字, 它原本只仅仅是四个字, 现在, 它具象化了。 这种具象化让李隆基沉默了。 他,安史之乱的罪魁祸首,此时除了沉默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四周的欢呼声实在是太过热烈,将士们也没有想隐瞒,这惊动了李隆基,于是杨国忠想要谋反,已经被斩杀的消息传到了李隆基的耳朵里。】 【李隆基不敢相信,杨国忠,忠心于他的宰相是逆贼?李隆基清清楚楚的知道,杨国忠是不会谋反的,满朝堂的人机会找不到一人是真心与杨国忠站在一起的,在这种情况下,杨国忠所能依靠的仅仅只有皇帝李隆基。他的一身恩宠的皇帝给的,他怎么会有谋反的心呢。】 【李隆基想出门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但驿站门口等待他的是一层又一层的将士,他们冷漠地看着李隆基,这冷漠下面是难以压下的暴戾。他们的脸上,衣衫上,甚至是头发丝上,都是鲜血。随着将士们一步步逼近,李隆基能越发清晰地闻到越愈发浓烈的腥味。】 【李隆基怕了。此时将士们幽幽开口:“贼本尚在。”】 [哪个贼?杨国忠不是都死了吗,还是指的安禄山?] [这不会指的是李隆基吧。] [此时的禁军应该是很恨李隆基的吧?他们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 [这些禁军是跟着李隆基一块逃了,但是他们的家人还在长安,家人都成了俘虏。] [王维当俘虏都是那样,普通百姓变成俘虏能有什么好下场。] 满朝文武皆看着天幕。 他们也想知道,杀了杨国忠之后,这些将士们还想杀谁。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在前一段天幕出现的,那小小的一句“马上要到马嵬坡了吧?杨玉环要被勒死了。” 几乎没有人会把政治性的兵变和一个贵妃联系在一起。 但后宫所有人忧心忡忡。 杨国忠已经死了,那之后是不是就是杨贵妃了? 一向话多的赵丽妃也安静了下来。 能共情杨贵妃的,还是她们这些身处后宫的女人。 【贼本尚在?谁是贼?哪个贼?禁军给出了答案:“国忠谋反,贵妃不宜供奉,愿陛下割恩正法。”】 【这个贼,是杨贵妃。】 【李隆基只说了一句“朕当自处之”,就转身回了驿站。】 【这是杨贵妃,陪了他那么久,他那样宠爱的妃子。现在,他真的要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死掉吗?】 【门外,是大群等待杨玉环死讯的禁军,他们左顾右盼,翘首以待。没有一人因为杨贵妃的死亡而心痛,惋惜。在所有人眼里,杨贵妃,就是祸国殃民的妖妃,她分走陛下的心神,陛下就此不理朝政,庄严的皇宫成了夜夜笙歌的地方,一道血红色的宫门,外面是水深火热的百姓,里面是昼夜不息的亡国之音。】 【此时,马嵬坡的驿站,一扇破木门将所有的喧嚣都阻断在了外面,李隆基坐了很久。没有人知道他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想的是什么。他想的或许是最初见到杨贵妃时,她娇艳的面庞。又或许,他在想那为鲜红荔枝绽开的妃子一笑。也可能,他想到了开元之初,他意气风发,想有一番大作为的模样。】 【而现在,他已老,国已乱,从祖宗手里接过的大唐似乎是要逐渐变成千疮百孔的模样。开元之处姚崇的殷切之言好像如在耳畔,可姚崇呢?他早早去世了,坟茔上的草已有丈高。曾经被张贴在书房的“十要事说”呢?没了,早被撕下来了。】 【李隆基恍惚了,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把那张纸撕下来,一如现在,他不知道从何时起,由他一手托起的开元盛世变成了现在惨不忍睹的模样。】 【他开始后悔,开始醒悟,开始想让时间倒流。如果上天愿意重新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好好把握住,要是姚崇还活着!对啊,要是现在在他身边的是姚崇,他何至于此啊!他如何会落到现在进退两难的局面啊!】 【一个两鬓斑斑的老人坐在破旧荒凉的驿站,他用双手捂住了脸,无能啜泣。那宽厚的肩膀曾经能担起整个国家的重量,而现在,这肩膀甚至承载不起一个小小贵妃的命。】 【李隆基最终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试图为杨贵妃辩解:“她,常年身居后宫,她怎么会知道杨国忠要谋反呢?】 [这其实就是杨贵妃她究竟有没有罪的问题了。] [我是倾向她无罪的,盛世需要美人点缀,乱世的时候美人第一个去死。] [其实杨贵妃也是有罪的,她的罪就在没有尽到一个贤妃的义务,跟着李隆基一起享乐不知道劝谏。] [朝堂那些人都白吃那么多年饭?他们没一个人劝谏,指望杨贵妃劝谏呢?这个时候怎么不说后宫不得干政了。] [李隆基要是不把杨贵妃抢走根本没那么多的破事。] [还爱情,爱情个屁。] [人家杨贵妃跟寿王小日子过的好好的,李隆基那老头来把人媳妇抢走。] [杨玉环被自己公公抢走,被迫跟丈夫分开,还劝谏的义务呢,她肚量得多大啊。] [说到底,杨贵妃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又不是像武惠妃那样的出身,也不懂政治,就是人长得美喜欢跳舞罢了,她要仅仅是一个寿王妃,也不会被安上妖妃的名头。] 赵丽妃憋屈的内心像是找到了一个支撑点。 “对啊,她要仅仅只是一个寿王妃就好了。” 王皇后眼中有对李隆基的戒备:“若她依旧是寿王妃,会不会重复之前的命运?” 武惠妃深以为然。 站在大唐的立场,她们不能让杨玉环嫁给寿王李瑁。站在杨玉环的立场,她们更是不能让她嫁给李瑁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杨玉环她都该有新的人生。 王皇后的武惠妃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的决心。 那是不再让无辜女子步入深宫,被戕害一生的决心。 赵丽妃懵懵懂懂,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让杨玉环变成寿王妃就是重复之前的命运,她指出关键节点:“杨玉环如果是寿王妃,陛下纳她为妃还要背上□□的骂名,杨玉环如果不是寿王妃,那真真是应了那句,‘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这不刚好给陛下机会了吗?” 武惠妃坐了起来。 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们只想着不能让杨玉环按照老路走,完全忽略了如果陛下执意纳杨贵妃,那此时仍在深闺之中的杨玉环更加危险。 赵丽妃说的对,让杨玉环嫁给李瑁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天幕将李三郎占儿媳这件事剖析至如此地步,李三郎要是还敢把占儿媳的心思放在明面上,那才是真的傻。 王皇后犹豫看着武惠妃:不如就让杨玉环当你的儿媳? 武惠妃没有反对。 后宫中两个最尊贵的女人,此时只觉得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一些。 保卫儿媳的这场战役,恐怕要拉长战线了…… 天幕上那个弱小且无助,后悔又颓然的老人让李隆基内心惶惶。 他老年的时候不会变成这样吧? 他真的很担心。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很好,虽然有些粗糙,但是还算饱满。 不算老。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差强人意,虽然稀疏,但还有几层。 不算秃。 最后李隆基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他这一颗心给蒙蔽了吗? “邦邦邦。” 李隆基锤了锤。 很好,还是鲜红赤诚的,里面装着大唐盛世之伟业,他很放心。 最后,李隆基晃了晃自己的脑子。 不错,清醒,没有灌水。 将自己一身检查完毕,确保自己和天幕里那可怜老人没有半分关系后,李隆基最终放下心来看天幕了。 至于天幕里,那老头对杨玉环或许是深沉的爱,还有他的纠结,李隆基并不是很能共情。 杨玉环…… 李隆基脑袋有点紧,这冠好像有些巴头皮。 明明周围是安静的,怎么好像又听到宋璟和韩休的紧箍咒了? 李隆基更坚定了美人不美的心。 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看到杨玉环后,深一脚浅一脚,狼狈而逃的可笑模样。 那不是美人,那是骷髅。 佛曰,色即是空,佛是对的。 【李隆基找的这理由实在是太苍白无力了,杨国忠谋反本身就是禁军为军变找的借口,杨国忠反与不反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全军激愤,这样的愤怒需要有一个输出口。他们为何而愤,是为杨国忠,还是杨贵妃?都有,但他们愤怒的根本是李隆基,是这个无所作为纵容奸佞的皇帝。倘若没有这个输出口,那么他们刀枪指向的就是李隆基了。】 【李隆基思考的时间实在太长了,手上刚刚染了数条人命的将士们还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留给李隆基的时间实在是太少太少。】 【跟随李隆基多年的高力士看他如此犹豫,只能将血淋淋的现实直接剖开在他的面前给他看。高力士说:“贵妃诚无罪,然将士已杀国忠,而贵妃在陛下左右,岂敢自安?愿陛下审思之,将士安,则陛下安矣。”】 【“贵妃诚无罪”,罪魁祸首是谁?是李隆基。“将士安,则陛下安矣”,若将士不安呢?那李隆基很可能不能活着走出马嵬坡。】 【高力士这是在告诉李隆基,你和杨贵妃两个人,只能活一个。他把最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李隆基面前,你是要贵妃的命,还是要自己的命。】 “你是要贵妃的命,还是要自己的命。” 李隆基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是想笑的。 这像是问他,你要自己活着,还是一个骷髅活着。 他当然得让自己活着! 作为一个帝王,一个无情的帝王,一个连后宫都甚少踏足的帝王,他的心中,只有江山! 只有他好好活着,才能保证大唐江山的长治久安。 [原来这么现实啊,我还以为他们的爱情真的是一个凄美动人的故事呢。] [清醒一点,凄美动人的不是他们的故事,是白居易写的诗。] [其实李隆基死了,杨贵妃也活不了。] [跟着李隆基真糟心啊,要是跟着寿王,那得幸福多了。] [最起码跟着寿王不至于死掉。] 天幕下的李瑁激动在袖中,小幅度挥了挥自己的拳头。”人家杨贵妃跟寿王小日子过的好好的。“”她如果仅仅是一个寿王妃,也不会被安上妖妃的名号。” “跟着寿王,那得幸福多了。“ 看啊,后人都在支持他跟玉娘! 不知道玉娘看了后有什么想法。 李瑁情窦初开,满怀期待看向旁边美艳到不可方物的女子。 杨玉环眉头拧成毛毛虫。 她也不想跟着寿王,她喜欢的是身边的男子…… 怎么办,不仅要想办法躲掉进宫的命运,还要想办法躲掉成为寿王妃的命运。 杨玉环歉疚看了李瑁一眼。 对不起,我会想办法摆脱命运,跟你在一起的。 李瑁心头一震,身子都有些摇晃。 歉疚?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不愿意跟你在一起? 玉娘她,不愿成为寿王妃? 李瑁恍恍惚惚,完全忘记了没有把自己身份告诉杨玉环这件事。 他还没有从刚刚的自卑中走出来,就又被打击了一通。 怎么办,谁能给他支个招,玉娘不喜欢他。TvT 【李隆基不是一个把爱情看的高过一切的愣头青,自己的命和杨贵妃的命,究竟谁的命更重要他还是能分清的。】 【马嵬坡,佛像前,三尺白绫,一条人命,鲜活的杨玉环玉陨香消。】 【李隆基派心腹宦官高力士把杨贵妃活活勒死。临死前杨贵妃说:“妾诚负国恩,死无所恨。”】 【杨贵妃死前想的是什么我们无所知,这就像我们不知道在驿站那扇木门后,李隆基想的是什么一样。但或许最终,不谙国事的杨贵妃终于明白了那颗荔枝的真正含义。那不是身份的象征,不是尊贵的体现,更不是坚如磐石的帝王爱。那是百姓血。】 【如果有来生,想必她不愿要这集一身的三千宠爱,也不愿要这云花皆想的倾城容颜。她只愿当一个普通的寿王妃,幸福安稳度过此生。】 天幕又响起了低沉的诵读声。 那是白居易的《长恨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 遮天蔽日的天幕里,是杨贵妃身穿华服旋转舞蹈的场面。 她跳着,舞着,珠钗环佩散落一地。 天空忽然掉下如瀑的白练。 这白练浸染上周围的华光,在微弱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而杨贵妃就置身于这如瀑的白练之中,旋转着,舞蹈着。 只有她一人,孤独地旋转。 灯光微弱,一如她孱弱的呼吸。 渐渐地,她慢了下来,带着华光的白练本是她的陪衬,现在却成了压在了她身上的重负。 这华丽的白练,伴随着杨贵妃的旋转缠绕在她的身上。 不仅仅是缠绕,仍有无尽的白练从天而下,坠在杨玉环的身上。 白练如绳,紧紧捆住了她。 白练如瀑,最终将她彻底淹没。 直至杨贵妃倒地而往,所有人惊呼。 他们倏然明白,这不是随杨玉环起舞的白练。 这是勒死她的三尺白绫! 【“到底君王负前盟,江山情重美人轻。玉环领略夫妻味,从此人间不再生。”】 【此后人间,再无杨玉环。】 长安城内,喝醉了酒的李白拿着酒壶,晃晃悠悠。 朦胧间,他觉得自己恍然出现了错觉。 这天啊,像是出现了如珍珠的华光,万千华光齐聚在一人身上。 此人是谁? 蓦然,他想到了万花拥簇此一人的场面。 这样盛如牡丹之人,当是百花之首! 李白嘴角有未干的酒渍,这酒渍像是伸出了爪子,挠地他喉间发痒。 这痒意直直贯穿了胸膛,诗情就这样喷涌而出。 李白的视线中,天幕和他脑中的幻影交叠在一起。 他摔了酒壶,朗声大笑:“云想衣裳花想容!” 天幕慢慢传来歌谣。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天幕下的文武百官被这场景震惊。 一代倾城佳人在他们面前香消玉殒。 天幕里的杨玉环如风如雾,让人看不清,摸着不着。 这女子实在是太美。 此时没有人叫嚷着她祸国,也没有人指责谩骂她是妖妃。 所有人被代入此情景中,只是被美所震撼。 本能地,他们不愿让这美就此消失于人世间。 “月下逢,月下逢……” 瑶台之上,满月之下,那是重逢吗? 天幕里,李隆基奔向杨玉环,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而那如雾的女子毫无知觉,一动不动。 这是真的离世了吗? 这世间当真,再无杨玉环了吗? 刚刚升起的希望渐渐被次景浇灭。 倏然,杨玉环她动了。 她双目紧闭,毫无知觉,但身子却变得轻盈起来。 她慢慢升上天空,从李隆基的怀抱之中脱离出来,好像她从来就不曾属于过这个人间的帝王。 她周身染上了华光,越飞越高,最终隐于悬挂天空的云中。 李隆基背过身,真正意识到了他的爱妃彻底离他而去了。 天幕里的李隆基没有上帝视角,他只以为自己永失所爱。 天幕下的众人听懂了暗示。 月下逢,杨玉环还会活过来是吗? 所有人牢牢盯着天幕,不想错过一丝一毫。 前朝殿前所有人仰着头,只想看她化身仙子重新回来。 后宫里的众人站了起来,包括武惠妃,她们移步到门外。 赵丽妃喃喃:“她会回来的,对吗?” 王皇后道:“会的。” 她虽不通诗词,但这是她美好的愿望。 糯米团伸出短短的小胖手,指了指天幕:“她成了仙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李瑛被这歌舞之美打动,抛却了所有政治因素:“既是仙人,自然不会死。” 李隆基负手而立,他和众人一样看着天幕。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天幕已然说完了《长恨歌》的最后一句吗? 天幕传来了在场观众的惊呼。 杨玉环一身飘逸锦绣衣裳,从天而降,轻轻悠悠划到了李隆基的背后,伸出一指点了点他的肩头。 如破茧之后的一蝶落在肩头。 极轻的重量,李隆基却像有所感应一般回过头来。 杨玉环的笑容灿如桃花。 李隆基像是从未看过她这样笑过。 一骑红尘妃子笑在这笑容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 杨玉环就这样轻飘飘来到了李隆基身边。 她像是挣脱了那缠绕在身上的三尺白绫,挣脱了二选其一的无奈窘境,挣脱了深深似海的宫门,挣脱了世人加诸于她身上的所有称呼。 她不是贵妃,不是妖妃,不是四大美人。 她,仅仅只是她,杨玉环。 失而复得莫过于此。 惊喜席卷李隆基的心头,蔓延到他身体每个角落。 他伸手,想要拉住她。 那是他的妃子,那是他最爱的美人,她身上有无限光芒,那是大唐的荣耀! 那是属于他贵妃,那是属于他的荣耀,他得拉住她啊! 然而天上的杨玉环却带着这让世间都为之动容,离李隆基越来越远。 她飞的越来越高,仅有手腕间那条瓦蓝的披帛垂了下来。 李隆基仓皇踉跄着往前跑,他试着伸手去拿那条披帛。 不能走,不能走,那是他的爱妃! 那是杨贵妃,她是属于大唐的,她得留在这里,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李隆基拼命往前伸手。 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就能碰到那蓝绸了! 最终,他抓住了杨玉环的披帛。 他怀着期待的心,祈望这小小的披帛能把他的贵妃带下来。 瓦蓝的披帛随着两个人之间越来越远的距离而紧绷起来。 最终,绸缎不堪重负,从中间断了。 李隆基踉跄扑倒在地,他仰头看着杨贵妃,可她就带着那极陌生,但灿烂的笑容,越来越远。 最终,他手里仅剩残破的半截披帛。 仅有此物,代表着她曾存在过。 李隆基失魂落魄摸了摸肩膀。 就是这里,刚刚杨玉环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她的手极轻,像是落在他肩上的蝶。 破茧而成的蝶。 看天幕的众人都有种说不上来的怅然之感。 杨玉环她还活着,她不仅活着,还变成了仙人,去往九天之上的瑶台。 可她虽活着,但人间依旧再无杨玉环。 李隆基像是参与到这离别之中一般,心头有说不出的感受。 他伸出一只手,失神地碰了碰自己的肩膀。 最终他把手放了下来,什么都没有说。 后宫妃嫔们笑了。 她们欣慰地笑了,甚至有几个人眼眶还含着泪。 “真好,她活着。” “她不仅活着,她还离开了这偌大的后宫。” 赵丽妃轻呼了一口气:“是啊,她飞到天上,这宫门啊,困不住她了。” 武惠妃面容的冰冷,在看到此景的时候也有片刻的消融。 她们好像不是在看杨贵妃,她们看的是杨玉环,她们更是在看她们自己。 她们也幻想着有朝一日,能挣脱束缚,卸去妃嫔的身份…… 活成杨玉环,或是活成上官婉儿、太平公主的模样。 如果能活成她们自己,那就最好了…… 赵丽妃背过身,将眼角的眼泪擦净。 世人皆知杨贵妃是杨玉环。 可她,在这后宫时间久了啊,她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杨玉环真美啊!] [哈哈哈哈,断了,笑死我,李隆基活该。] [好啊好啊,断的好。] [他自己不会飞,还想把我的仙女姐姐拉拉下去!] [仙女姐姐快飞!我给你买火箭!] [姐姐好美,仙女姐姐看我!] 镜头前,是前排几个女子一闪而过的倩影。 她们手拉着手,激动欢呼着,甚至有女子小幅度往舞台挥着手。 她们笑的明媚动人,全身都是生机勃勃的活力。 镜头里不仅仅有女子,女子的身边还有男子。 李倩疑惑,他指着天幕:“先生教我,男女不同席,女子该相夫教子,大家闺秀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天幕不是这样。” 这是李瑛的知识盲区,他只能尝试着回答:“这天幕来自一千三百年之后,肯定与现在是不同的。” 糯米团子很严肃,像是在问一个很重大的问题:“那究竟,是大唐更厉害,还是这一千三百年的后世更厉害呢?” 身处大唐自然有独属于大唐的自信和傲气。 李瑛十分想回答,自然是大唐最为厉害。 但这话,他说不出。 后世能做出这天幕一般的东西,这本身就是超前于大唐的。 且天幕里放的这戏剧,无论是从天而降的白练,还是自由出现和消失的水火,以及不断变换的场面的繁杂的背景之音,这都是大唐所没有的。 更重要的是,戏剧,大都是富贵人家所看的东西,但他看天幕里的观众,似乎都是寻常百姓。 他们皇室都不能看到的戏,在后世,寻常百姓人人都能看到。 所以大唐和一千三百年后的后世,哪个更繁盛? 李瑛心里隐约有了一个自己不愿承认的答案。 糯米团看着他爹一脸菜色,懂了。 还是后世更厉害一些! 所以先生教的,女子就该相夫教子,大家闺秀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或许也是不对的。 至少比大唐更厉害的后世不是这样。 他李倩,要做就做最好,要学,也是要学最好的东西。 糯米团子小小一只,看着天幕满脸严肃。 五岁稚儿,他看到了他爹没看到的东西。 妃嫔们看着天幕,讶然。 “她们居然可与男子在夜间同席看戏。” “就算是叫嚷,周围也没有谴责的目光。” “真好,她们想出来玩耍便出来玩耍,而不必被束缚。” “原来千年之后的女子……活的这般恣意。” “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如她们一般,那我此生,也算是无憾了吧?” 被束缚终身,因为皇后之位而不得不被迫放下长枪的王皇后露出艳羡的目光。 若有朝一日…… 真的会有那一日吗? 第92章 (视频) 让李隆基知道他儿子偷偷登基了 杨玉环的嫣然一笑填满了所有人内心的空憾。 断了的披帛却又让所有人的心里有种没被填满的怅然感。 化为神仙飞往仙界, 远隔云端,这或许对杨玉环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那么这对伏地悲恸的李隆基呢? 《长恨歌》到这里,应当是结束了吧? “六军不发无奈何, 宛转蛾眉马前死。”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历史上,贵妃死去, 无奈的帝王只能掩面哭泣。 后人也为此结局而悲伤, 所以在历史的基础上, 进行了艺术想象。 人间的杨贵妃转身幻化成仙界的杨玉环。 这也是人们对美好事物的一种幻想。 【杨贵妃死去了, 但《长恨歌》并没有结束。】 【毕竟李隆基还活着呢。】 李隆基又有不好的预感了。 天幕的意思,是要讲他的结局了? 贵妃已死,可行军之路是不会因此而停下的。 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天幕讲王维之时, 曾提到过他的儿子李亨收回长安。 他是未来的帝王。 那是否, 就从此刻开始,他对自己这个父亲就已经隐有取而代之的想法了?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 圣主朝朝暮暮情。】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蜀江水碧蜀山青”啊, 即便不看史书, 光看白居易的长恨歌, 我们也能知道, 李隆基他按照自己的计划成功逃到蜀中了。但是在这个过程之中, 有没有发生什么变故呢?】 【当然。首先最开始的李隆基为什么决心去逃去蜀中呢?我们说过, 逃跑是杨国忠给他的建议, 所以逃去哪里, 也是杨国忠的建议。蜀中算的上是杨国忠的地盘, 在之前,这样的逃亡路线是没问题的,但是现在杨国忠死了,再跑去他的地盘就有危险了。】 【所以在这个时候有人提出了反对:“杨国忠谋反,其将吏皆在蜀,不可往。”】 【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一个不合适去蜀中的理由。站在逃跑的角度,蜀中的确是个好地方,远离战场,并且易守难攻,至少能保性命无虞。但是站在恢复山河的角度,蜀中这个地方就太不合适了。】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李隆基,大概是没有人一心想着逃跑的,甚至有人建议,现在即刻返程回长安去。李隆基年轻时的意气风发都在这些年的享乐之中磨干净了,属于帝王的骨气都没有了。他还是想去蜀中,只是众人议论纷纷,刚刚又经历了军变,他不敢说。】 【在众人没商量出结果原地徘徊的时候,转折点出现了。有一群百姓拦住了队伍,他们拦住了李隆基的马前:“长安那是陛下的家啊,长安周围的皇陵里都是陛下的祖先,陛下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很明显,不仅在场所有人不想逃到蜀中,连现在这些百姓也不希望李隆基跑掉。这话明显让李隆基犹豫了,他坐在马上徘徊着,在做极大的心理斗争。但是最终,他还是继续往蜀中的防线前进。】 [我是真的生气啊,我真的生气!] [李隆基身上没有一点大唐的骄傲。] [这个时候要是真逃了,大唐就没救了。] [虽然我也不喜欢李亨,但是这个时候李亨站出来还是好的。] [所以李隆基为什么不能早点嘎掉啊,这样至少在史册上,明君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天幕之下,百官哗然。 “这,这……” “是否有些过分了?” “奸臣杨国忠已经死掉了,没有人蛊惑陛下了呀。” 张九龄痛心疾首看着天幕,像是不敢相信天幕里那个徘徊着,为保住性命宁可把大唐国都彻底放弃的那个人,是他一直追随的皇帝。 杨国忠已死,奸臣不再当道,身边那么多人一心相劝,都没能让陛下改变主意吗? 李亨捏着拳头,开始紧张了。 这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既担心天幕里的自己做了什么,有担心天幕里的自己无所作为。 李隆基脸上几乎看不到什么笑容了。 他跟着天幕的描写开始想象自己畏缩不前的模样。 这样国家存亡的时候,他依旧在苟延残喘只顾保自己的命。 也难怪后人听过之后如此气愤。 【李隆基执意要走,百姓就只能去拦住在李隆基身后的太子李亨。“既然陛下不愿意留下,我们所有人愿意跟随殿下斩杀敌人,夺回长安!”】 【堵在李亨面前的百姓越来越多,李亨很犹豫。“父亲远行,这一路凶险,我怎么能离开父亲左右呢?并且我还没有当面跟我的父亲辞行,让我先去和父亲禀报吧。”说着,李亨就要掉马追上李隆基。】 【但是百姓依旧把他拦住,李亨的两个字甚至把李亨马上的缰绳给抓住了,他们情真意切:“如今胡人犯我中原,江山分崩离析,父亲你也看到民心所向究竟是何处,在这个时候如果不顺应民意,夺回长安,复兴无望啊!”】 【一个儿子说完,另一个儿子赶快上去再加一把火:“父亲把长安收回,在长安迎接陛下归来,这才是真正的大孝啊!”】 【在百姓和两个儿子共同的努力之下,李亨终于答应,不跟着李隆基一起逃跑了。】 【李亨这里在发生激烈的讨论,前面的李隆基看自己的儿子没有跟上来,停了马,但左等右等,自己的儿子就是不来。于是他派人去看看后面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一打探彻底坏了,李亨他被拦着,回不来了。】 【李隆基想明白了,最终只是仰天长叹一声:“这是天意啊。”父子两人就在此分道扬镳了。】 百官心里皆是一松。 幸好还有太子啊,若是没有太子,那所有人都逃亡蜀中,何谈大唐复兴。 大唐的江山,估计要有大半都进了逆贼的手里了。 李隆基扯了扯嘴角,不带表情地笑了。 明锐的政治嗅觉让他本能察觉出了这事情的不简单。 这真的是一出单纯的,父慈子孝的戏码? 【李隆基和李亨就此分道扬镳,也正是因为这次的分开,大唐的命运才有机会改变。但是这真的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意外吗?】 【其实仔细分析,这不像是意外。因为百姓拦路的时间实在是太巧合了。大多数百姓身上是没有什么政治素养的,他们完全可以在杨贵妃和杨国忠死之前就来拦截李隆基的队伍,但是他们没有。也可以在李隆基继续往蜀中走的路上拦截,但他们也没有,他们正正好好,就在这样一个最关键的时间节点出现了。】 【所以有学者分析,这是李亨布的局。李亨他作为一个太子,且自己的父亲已经年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去世,他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心思呢?这时候的李亨已经四十五岁了啊,李隆基实在是太能活,也不甘心坐上太上皇的位置。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李亨对权力也就越发渴望,他要是再等下去,真的可以跟自己的爹一块去死了。】 [哈哈哈哈哈,原来不仅我们觉得李隆基太能或,李隆基的儿子也觉得他太能活。] [其实历史上,这种皇帝太子年纪都大的,他们之间的关系都不怎么样。] [李隆基就算不死,早点退位也是好的。] [还是算了吧,李亨也不是什么很好的皇帝,跟李隆基争权不亦乐乎呢。]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李隆基:呵呵。 果然我的想法是对的,老三果然有这个想法。 李亨握着拳的手松开了,改成哆嗦。 “他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心思呢?” “李亨对权力也就越发渴望。” “他要是再等下去,真的可以跟自己的爹一块去死了。” 天幕把众人皆知的司马昭之心,就这么明晃晃地放大了。 可现在的李亨他不是太子,既没有太子,尽管他有一些不好的想法,但这想法毕竟没有酝酿成形。 他只担心经过天幕的一番话,父亲会更猜忌自己。 还有他的兄长……现在的太子李瑛。 李瑛在跟自己的儿子哈哈直乐。 争权?太傻了。 李瑛完全没有任何争权的想法,如果他的父亲能英明一辈子,他愿意让父亲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就是活到跟自己一块死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大树底下好乘凉,他的父亲更圣明一些才最好不过了。 李瑛看着天幕里的那个李隆基,心里略有几分担心。 天幕说父亲到了老年便昏庸起来。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国将乱暂且不说,他这个太子也会被拎出来。 到时候他就是没有当皇帝的心,也总有人想让他当皇帝。 李瑛想了想自由离他远去,整天批奏折上朝的日子,猛烈摇头。 那日子真不是人能过的。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为什么大家都在垂涎着皇帝的位置啊? 究竟是谁在向往当皇帝? 李瑛准备在天幕之后暂且把心思往政治上放一放了。 不为别的,就为了更好的敦促他父亲好好努力。 还有他的儿子…… 首先,书房得对自己的儿子全面开放。 其次,是不是得再给儿子找个先生? 培养勤恳性格这件事,应该从孩童时期抓起啊。 如果父亲把皇位和传给他,他就把皇位传位自己的儿子! 真完美。 【站在李亨的角度,李亨是愿意跟李隆基一起套跑逃跑,还是跟李隆基分开自己单飞呢?他又不傻,他当然想单飞。现在这个局面已经非常清楚了,谁能收复长安,谁就是新的皇帝。】 【我们说,时势造英雄,之前那是李亨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他跟着李隆基能得到什么好处?还是永远被压在他爹的屁股下,反正他爹是没有退位意思的,只要他爹不退位,他就永无出头之日。】 【李亨想走,但是这个口不应该由他来开。古代把孝道看的比天还重,李亨主动开口难免惹人诟病,所以这群百姓出现了。马嵬坡这个时机实在是太好了,经过兵乱,李隆基作为皇帝的权威已经下降了,而李隆基受到接二连三的打击,也逐渐心灰意冷。所以这个时候分开,最好不过了。】 [怪虚伪的。] [真离谱,扯什么孝道。] [百姓求他的时候,他还拒绝说要请示李隆基呢。] [唉,都这样,我们过年拿压岁钱也会说不要不要。] [哈哈,前面的还能拿压岁钱,我现在都到了发压岁钱的年纪了,笑不出来。] 李亨现在很尴尬。 他现在明明都已经不是太子了,只要李瑛活的好好的,他甚至没有一个当太子的机会。 为什么啊,他没有尝到当太子的快乐,但是却要承受被猜忌的痛苦。 李隆基又扯了扯嘴角。 他就知道,儿子大了,管不住了,都想抢他屁股下的皇位是吧? 这念头还没完全冒出来,就被脑海里的一个身影压下去了。 这人是李瑛。 李隆基刚刚酝酿的阴郁之气顿时被这不着调的儿子创飞。 飞的七零八落,乱七八焦。 抢他的皇位…… 这儿子怕巴不得让他长命百岁永远坐在这上头。 【不管李亨是故意还是无意,最后的结果是,李亨跟李隆基分开了。李亨身边开始不断聚拢一些希望建功立业,想有从龙之功的人,但李隆基的身边呢……还是那群闹兵乱的禁军。】 [啧,真惨。] [杀了杨国忠,杀了杨贵妃,下一个是谁呢?] [李隆基在逃跑的过程中也是害怕的吧?] [感觉又要出事情。] 李隆基叹气。 感觉自从他弃城而逃之后,他就没有一个皇帝的模样。 过的连一个普通老人都不如,整日担惊受怕。 堂堂一个皇帝,要是真的死在军乱之中,那就好笑了。 这是要被记在史册上,遗笑万年的。 【杀了一个杨贵妃能让禁军们满意吗?其实也不能,只能缓和他们一时的怒火。我们之前说,禁军愤怒的根源在李隆基。所以在跟李亨分道扬镳之后,李隆基这一路走的根本不安稳。】 【几乎所有的禁军都在发牢骚,他们的抱怨越发强烈,甚至不再避讳李隆基。此时他们脑中的忠君思想所剩无几,或者说,李隆基现在在他们眼里已经逐渐不再像一个皇帝了。在李亨走了之后,有点头脑的都明白,李亨取代李隆基当皇帝,那是早晚的事情。】 【上一次,是杨贵妃给李隆基挡了灾,这还有谁给李隆基挡灾吗?】 [没有了没有了!死掉吧!] [感觉这个时候的李隆基真的很惨。] [惨的还在后头。] [他惨?那些战死的将士不惨吗?那些被杀死的百姓不惨吗?] 李隆基陷入了无休止的叹气。 唉,是的,怪他,是他不好。 就是不知道在杨贵妃之后,还有什么人出现。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既然他还能在蜀中怀念杨贵妃,那说明,他还是平安来到蜀中的。 李隆基并不为自己顺利到达蜀中而开心。 天幕里那皇帝窝囊的模样,只让他看的烦躁。 【救了李隆基的不是什么人,是一堆蜀锦。长安虽然被攻占了,但是大唐毕竟还在那里,所以四川的蜀锦正常上贡。就在将士们的情绪再濒临不可控制的时候,李隆基一行人和这批贡品相遇了。】 【在这个时候,李隆基他一无所有,只能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他开始了演讲。“我已经老了,耄耋之年,这些年我信任错了人,给大唐招致了这样的祸乱来。贼人攻陷长安,我不得已逃跑躲避锋芒,我知道,你们为了保护我,离开了长安,离开了家人,万水千山跋涉到这里,非常辛苦,你们的辛苦我都看在了眼里,我也非常愧疚。”】 【“所以,你们要是有想离开的心,我不拦着你们,这里的蜀锦,你们可以分一分,今天在这里,我就跟你们诀别了,你们回到家中也帮我带一句好,各自珍重吧!”】 【李隆基一边说一边哭,像是真情流露,痛彻心扉想要悔改一样。人是情感动物,人不是机器,所以在场的将士们纷纷被李隆基打动了。随后将士们派出一个代表,表达了他们的态度,“臣等死生从陛下,不敢有贰。”】 【一场在酝酿之中的兵变,没有酝酿完成,就已经结束了。】 【李隆基在最后老年昏庸的时候,难得爆发出了年轻时候拿捏人心的手段。他打了一张感情牌,这不仅仅是感情,这是掺杂着钱的感情。所以尽管有人对感情过敏,但是他们不会对钱过敏,李隆基再一踏上了去蜀中的路,并且平安到达了蜀中。】 【这下,李隆基彻底安全了。跑这么远,安禄山那个胖子肯定是追不上来了。】 [哈哈哈,安禄山那个胖子。] [他真的很胖,不知道当时为什么李隆基会看上了他的长相把他给放了。] [李隆基就跟被下降头一样。] [他不是喜欢那种,有气质的,有风骨的吗?] 李隆基现在只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给抠出来。 他甚至还夸赞安禄山“这样的人才实属难得”,什么人才,谋逆的人才吗? 当时张九龄甚至还提醒过他,这个人有反相啊! 但是他想的是什么? 他想的是,自己的皇位要是被这个偷羊贼给抢去,他李隆基三个字就倒着写。 他还想,要是真能被抢走,百年之后他去地下,把自己的脑袋给列祖列宗当球踢着玩。 李隆基悔恨又羞愧。 他双目紧闭。 但闭了眼,之前那信誓旦旦的样子还是历历在目。 哈哈,像个傻子。 李隆基痛心疾首。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是脑袋和身体的交接处。 完蛋,等下去了,脑袋该不保了。 李隆基睁开眼,带着歉疚看了张九龄一眼。 对不起,是朕不好,朕应该听你的话的。 安禄山不满了。 神迹说的这是什么话? 什么叫安禄山那个胖子? 他,未来的皇帝,多吃两口饭怎么了? 他就问,怎么了? 李隆基能千里迢迢运荔枝,他安禄山多吃两口饭就也有罪了? 还有他现在的干爹,也说他胖。 他怎么敢的啊! 安禄山把自己的肚子拍的啪啪响,非常满意自己的身材。 他自信极了。 整个人在神迹一句又一句攻陷长安之中变得极为膨胀起来。 不知道神迹会不会说,他是怎么变成李隆基那傻子的心腹的。 安禄山宽厚的手放在一起搓了起来,用眯眯眼看着天幕。 只等待天幕放下一个能让他一步通天的阶梯。 【李隆基到了蜀中,安全了,整个人也不晃神了,他开始琢磨应当怎么挽救现在的局面了。】 【没几天,他下发了一道诏书。在诏书之中,他首先是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伊朕薄德,不能守厥位,贻祸海内,负兹苍生,是用罪己责躬。”这是在说,是的是的,之前都是我的错误,是我不好。】 【下面诏书的内容就涉及到对目前局势的应对措施了。】 【“太子亨充天下兵马元帅,领朔方、河东……”】 【“永王磷充山南东道、岭南……”】 【“盛王琦充广陵大都督,领江南东路及淮南……”】 【“丰王珙充武威都督,仍领河西、陇右……”】 【最后李隆基加了一句,“马、甲仗、粮赐等,……自供”】 【李隆基准备调动所有能用的儿子,来对付安禄山。但是他现在没有打仗必需的物资啊,所以这些东西,就都自己准备吧。】 【那么李隆基的儿子都去打架了,李隆基呢?】 【李隆基当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坐在安全的蜀中当所有人的头脑呀,他来谋划战局,让自己的儿子们冲锋陷阵,死了一个儿子不要紧,毕竟他没别的本事,就是儿子多!总是,他死不了就可以了。】 [李隆基这是在拿着遥控器,玩遥控玩具?] [是的,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风流,哎对,就是儿子多。] [可见李亨当时走是对的,不然跟着他爹,只能呆在蜀中,功劳都被抢走了。] [对李隆基的那些骚操作我已经无话可说。] 文武百官沉默了:…… 李隆基也非常嫌弃自己,他也觉得很丢人。 但是更丢人的在后面。 【但是此时兴致勃勃封太子李亨为“兵马大元帅”的李隆基一定不知道,在他下发诏书的前三天,他的太子,李亨,所谓的兵马大元帅,已经在灵武登基称帝了。】 第93章 (视频) 李隆基的悲惨晚年 李隆基的拳头硬了。 登基?他还没死呢, 就这么迫不及待登基了? 在理智上,李隆基明白,现在他的太子是李瑛不是李亨, 李瑛还活着,所以登基怎么都轮不上李亨来登基。 且他已经知道逆贼是安禄山和杨国忠,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予以那两人信任。 所以天幕说的, “兵马大元帅”李亨登基这件事, 也是根本不会发生的。 但是在感情上, 李隆基是不可控的愤怒。 生气, 真的很生气。 李亨的这个行为就是把他的脸丢在地上踩。 他是不是疯了,踩他老子的脸?! 他根本不会弃城而逃,不会给李亨跟他分道扬镳的机会。 他就站在这里, 死守长安城! 他誓与长安共存亡。 他看看这回还有谁在肖想皇帝的位置! 李隆基拳头握紧了, 而李亨的爪子开始哆嗦了。 真要命,能不能来个人证明一下,他根本没有那个胆子越过父亲直接登基称帝啊? 完全不敢想象天幕结束之后,他会面对父亲怎样的怒火。 尽管不是明显的怒火, 那阴恻恻的阴风邪火也不是他能够消受得起的。 李瑛看热闹不嫌事大。 哦?要打起来了? 李瑛不仅自己暗搓搓看热闹,心里快乐, 他还逗萝卜头子, 试图从儿子的回答里共享快乐。 “倩郎可知这太子为何如此迫切登基为帝啊?” 李瑛用的是太子, 而非李亨。 一是因为现实毕竟和天幕有一定的出入, 而也是为了堵儿子的嘴巴, 不要再拿那些私下妄议父亲兄弟的话来塞他了。 他又没有什么坏心思, 他只是想找点乐子罢了。 李倩两手背在身后, 像个成熟的小大人。 “首先, 太子定然是想当皇帝的。他已经老了, 眼下有一个极好的机会,他若不好把握住,日后这样的机会恐怕很难再找。” 李瑛点头,非常认同:“小倩郎说的对。” 但他眼中的兴味未消,循循善诱着:“小倩郎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他像一个认真负责的先生,心中有了答案,但是对自己的学生依旧刨根问题。 但先生为的是自己的学生学有所成,但李瑛这个不着调的,他只是为了自己快乐。 说起来,李瑛聪慧,也不缺什么政治素养,但他母亲赵丽妃在第一次天幕之后就进入摆烂状态,且性格在王皇后的善意包容下逐渐放飞到不可发展的地步。 这就连带着李瑛浑身都是及时行乐的思想。 幼年时期,权力于他而言是不可触碰的东西,韬光隐晦或是最好的选择。 等他定型了,也知道了自己不会死了,这性格就改不掉了。 皇帝想给他点权力,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都争先恐后推出去。 父亲生性猜忌,这他看的明明白白,自己也是因为这而死的。 权力,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一个人聪慧的人并不会变得蠢笨,他这种聪慧也只多不少地遗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他对自己的儿子是有些期待的。 他没能做到的事情,他是想看到自己儿子做到的。 李倩在李瑛的引导下,试着换一个角度思考问题。 李瑛也不急,慢慢等他思考。 没多久,李倩眼睛亮了几分:“还有别的原因。” “哦?小倩郎说来听听?” 李倩带着孩童难以有的自信,沉着淡定:“还有一点,或许当时的形势已经不容太子选择。从他选择跟自己的阿耶分开的时候,他就拥有了一批追随于他的人。” 李瑛笑了:“追随于他的人怎样?” “追随于他的人不会允许太子什么都不干,他们不是追随太子,他们追随的是……” “未来的皇帝。” 李倩糯叽叽的声音掷地有声。 李瑛高兴抚掌:“对,没错!” 【李亨到达灵武之后,仅仅三天的时间,在没有传国玉玺的情况下,他就当了皇帝。他为什么这样急不可耐呢?我们说过这确实有他本人的意志作祟,但是还有一点不可忽视的原因,追随他的人不会允许李亨继续保守中庸地做一个太子。生逢乱世,乱世,也是机遇丛生的地方。】 【这些追随李亨的人,就好像是买了一只股,他们把赌注都压了上去。既然压上了所有的赌注,他们只会想让这只股一冲再冲,一飞冲天,连带着他们都能坐享其成,一飞冲天。有时候选择是比努力更重要的。】 【追随李亨的人有一个是这么说的:“将士皆关中人,日夜思归,所以崎岖从殿下远涉沙塞者,冀尺寸之功。若一朝离散,不可复集。愿殿下勉徇众心,为社稷计!”】 【这是把江山社稷压在了李亨的身上。这话说的很漂亮,看起来是为家国大义的样子,但实际上,这话说的更直白通俗一点,就是,我们抛弃妻子孩子是为啥?不就是为了身份地位吗?你当不当皇帝?你不当皇帝我们就都走了,你自己玩吧。】 【李亨当然得当,不管是他个人的愿望,还是众人的愿望,他都得当这个新皇帝。但是他想当,却不能直接说我就要当。他跟自己的手下来来回回拉扯了五次,最终才松口答应,为了江山社稷,他勉强当一当这个皇帝吧。他不是为了一己私欲,他是为了整个大唐江山哦。】 [真的,这些虚伪的戏码看的够够的。] [这就像是之前,他在马嵬坡演的那场戏一样。] [这估计也是李亨做的最勇敢的决定了,后来可是没有那么勇敢过。] 李亨被冠上了虚伪的帽子。 李亨内心戚戚。 他也不想这的,他毕竟都没当上一个太子,他哪里会有这样的念头呢? 但如果他真的是太子…… 李亨把自己代入天幕里的太子,瞧瞧揣摩。 他说不准真的会这样做。 但是现在他跟皇帝的距离,不仅仅隔着一个太子,还隔着一个安史之乱啊。 那是安史之乱,让唐朝有盛转衰的东西,父亲已经知道叛贼是谁,断不会容许安史之乱发生的。 且那祸害大唐的杨国忠在哪里尚且不知道呢。 这事儿啊,不靠谱。 【李亨是当了皇帝,但李亨没有玉玺,他这个皇帝就算不上是正统皇帝,如果这个时候李隆基反对的话,那大唐彻底就乱了。李隆基虽然昏庸,但是每到关键时候他总是能清醒片刻。像逃往蜀中的路上激情发表的演讲一样,那时候他知道什么样的决定对自己是最好的,现在,李隆基也清醒了一回。】 【大唐不能有两个皇帝。《红楼梦》里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须得在家中自杀自灭起来方能一败涂地。安禄山都把长安给占领了,这个时候再他们父子两个再继续内斗,那是彻底把弱点暴露出来等着被安禄山宰了。】 【所以尽管李隆基内心非常不愿舍弃皇帝的位置,但此刻他必须退位,大唐只能有一个皇帝。】 【“上皇喜曰:‘吾儿应天顺人,吾复何忧!’。】 【李隆基这句话是承认了李亨皇帝的合法性。且李隆基不仅仅是承认了李亨皇帝的合法性,他彻彻底底的放权了。】 【“四海军国事,皆先取皇帝进止,仍奏朕知,俟克复上京,朕不复预事。”】 【“先取皇帝进止”是把权力都给了李亨,“奏朕知”的意思是,李隆仅仅只暴保留了一个知情权。最后一句,“不复预事“的意思是,如果李亨能够把长安收回来,那么我连这个小小的知情权都不会再要,安安稳稳当一个太上皇就行了。】 [难以想象,李隆基居然真的放权了。] [这对大唐也是好事,如果这个时候真的再争个你死我活,那长安就真的回不来了。] [李亨也是赶上了时候。] 李瑛意外挑眉。 哦?父亲还有愿意放权的时候? 李亨哆嗦的手不再哆嗦。 这一切是真的吗? 他有些不敢相信。 李隆基心里犹然不爽。 但站在大唐的角度,这是最正确的决定。 李隆基心里颇为复杂,喜的是自己终于不再继续被挂在天幕上丢人,他总算是干了件人事。 悲的是,他的皇帝之位就这样真正离开了他。 也是,自从他逃跑之后,他就彻底失去了一个作皇帝的威严,那时候究竟还有谁愿意拥护他呢? 怕是一人都没有了。 【李隆基不仅仅是口头表示,他还做出了切实的行动。当时李隆基在路上,还有到了蜀中这过程中,先后封了四个宰相,在得知李亨已经登基之后,他把这四个宰相全部都送给了李亨,这是表示我手里完全不需要任何权力,你放心大胆干吧的意思。】 【与这四个宰相一同去找李亨的,还有那传国玉玺。这下,李亨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了。】 【但李隆基真的是出于一片公心吗?】 【其实未必,李隆基对当时的战局并不是乐观的,他是持悲观态度的。但凡他认为自己能打败安禄山,当时在长安的时候就不会选择逃跑。在蜀中安定下来之后,他选择的作战计划也只是让几个儿子冲锋陷阵,他一不愿意吃苦,二不愿意背锅,李亨愿意当皇帝,大唐栽在他手里,亡国之君就是李亨,而不是他李隆基。】 【第三点,在逃亡蜀中的整个过程,他也清晰看到了自己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拥护者了,他作为皇帝的威严在大大的下降。在这种情况下,他就算跟李亨对上,也不一定有百分百的胜算。主观因素和客观因素夹杂在一起,最终李隆基把皇位给了李亨。】 [真的是算计来算计去。] [一种各怀鬼胎但是还要维持表面平和的感觉,] [从这之后盛唐就不在了。] 李隆基犹疑了。 他爱权力,他心里知道。 愿意把手中所有的权利都放掉,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在天幕问到他是否出于一片公心的时候,他自己也迟疑了。 随着天幕讲述的内容越来越接近安史之乱,并且深入到其中,百官的心情就越发沉重。 “各怀鬼胎但是还要维持表面平和。” 这就是那个时期的大唐吗? 安史之乱后的大唐,竟无一人为江山社稷考虑了吗? 再无能臣可用了吗? 此刻,众人对安史之乱是如何发生的好奇心到达了顶点。 但天幕始终未讲。 天幕讲起了李隆基退位后的生活。 这次的天幕讲的是《长恨歌》,讲的是李隆基和杨玉环的爱情故事。 有始,便有终。 长恨歌并未结束。 【退位后,李隆基开始在蜀中过上太上皇的生活了。逃到蜀中后,他的生活过得好吗?】 【我想白居易的《长恨歌》已经告诉我们答案了。】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这说的是在蜀中的李隆基。他现在彻底闲了下来,马嵬坡,贵妃的死始终环绕在他的心头,他始终都不能忘记杨贵妃。在思念难以排遣,夜不能寐的晚上,李隆基创作了《雨霖铃》,这也成为以后著名的词牌名。】 【就在李隆基日夜怀念杨贵妃的时候,新皇帝李亨收复了长安,他在收复长安之后,给李隆基接连去了两封信,表示要将李隆基接回长安,安度晚年。】 【可是现在手无任何权力的李隆基,真的可以安度晚年吗?】 [我记得是没有啊。] [好像是被幽禁了?] [我还记得李亨当太子时候的打压,现在李亨当皇帝了,他们好像是调换了位置,李亨开始打压他了。] [惨,真的惨。] [只能说他活该吧,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李隆基的手慢慢握紧了。 “被幽禁了。” “李亨开始打压他了。” 这竟是他的晚年? 此时的李隆基如何都无法想象自己的晚年是天幕所说的那样,说一不二的皇帝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仰仗别人鼻息而活的废人? 天幕的场景开始变化了。 一身紫袍的年轻人跪在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面前,痛哭流涕。 老人手拿明黄衣袍,披在了年轻人的身上。 年轻人深深弯下了腰,拒不接受这身份象征的衣袍。 他们的背后,是守护他们身穿甲胄的禁军。 再往后,场景更宏大了些。 画面缩小,老人和年轻人皆变成了蚂蚁大小,棋盘格一般的一百零八坊整齐排列。 禁军不仅仅在守护着那两人,禁军在守护着这整片区域。 这是,长安。 “长安回来了?” “回来了,一定是回来了!” “逆贼终败啊!” 安禄山舔着个大肚子,皱眉冷哼。 什么?逆贼终败? 谁是逆贼,他安禄山是逆贼? 安禄山往小土坡上吐了口唾沫。 “呸!放他的屁!” 拜了这怎么可能,他,上天选中的天之子,怎么可能拜? 胜负兵家常事,他应该只是不在长安了,他才不会失败! 安禄山是如是给自己壮胆的,但是心底最深处是有疑虑的。 长安又重新回到那无能的李隆基手里? 文武百官振奋。 自长安被逆贼攻陷,皇帝逃跑,百姓流离失所之后,文武百官看天幕皆有揪心之感。 那是长安,那是他们的京都,那是他们日日夜夜生活的地方。 朝鼓而起,暮钟而息,他们奉为信仰的地方朝夕见溃散。 这怎能不令人痛心疾首? 现在,长安回来了! 他们的信仰就都还在。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整颗心都变得轻盈起来。 他们甚至在讨论天幕里最开始出现的那两个人是谁。 宇文融傻了吧唧:“最开始出现的那两人,是陛下和太子吧?” 李林甫看了宇文融一眼,为傻子解释:“不错,天幕说,此时陛下已成太上皇。” 萧嵩感于父子二人之间的深情:“陛下将黄袍亲自加于太子之身,想必是认可太子的地位吧。” 韩休满意点了点头,难得跟萧嵩搭话:“太子拒不接受这衣袍,想必心中更想将皇位还给陛下的吧?” 张九龄看到天幕,不疑有他,感叹:“真是一幅感人的父慈子孝的画面啊!” 【“自马嵬请留,灵武劝进,及今成功,圣上思恋晨昏,请速还京以就孝养。”】 【李隆基回到长安,这个他曾经为了活命而弃之不顾的京都。短短的时间内,他和李亨的身份就调转了个。走之前,他是皇帝,走之后,皇帝变成了李亨,他成了手无实权,该安享晚年的太上皇。】 【李亨早早就算着时候,过来接李隆基,尽管这个时候的李亨是皇帝,但是他脱去了龙袍,穿上了紫色衣服,就好像皇帝还是李隆基,而他,仅仅是李隆基的儿子一般。李亨表示,现在长安回来了,皇位也该重新还给李隆基。】 【李隆基坚决不接受:“天数、人心皆归于汝,使朕得保养余齿,汝之孝也!”天命和人心都在你身上,你能让我保全余年,已经是你非常孝顺了!】 【真是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啊。】 李隆基感觉不太对劲。 天幕的语气不太对劲。 的确,这画面是父慈子孝,但是天幕最后一句,怎么听都带着一些讽刺的意味,是还发生了什么吗? 【这样看,的确,两个人看起来感情真挚,关系极好。但是不要忘记这两个人都是做戏的也一把好手。不要忽视李隆基身边的那群禁军。】 【如果把时间回溯到一个时辰之前,把地点放在距离长安几百里的扶风,我们可以看到李隆基的禁军,他们手上的兵器被全数上缴,六百多个禁军,不仅仅被拿走了武器,更是被三千精兵给替代了。三千精兵以迎接李隆基回长安为由,代替了这六百禁军的位置,将李隆基团团围住了。】 【这三千精兵是谁派来的呢?唐肃宗李亨。】 【李亨是什么时候来跟李隆基上演这场父慈子孝的大戏呢?就是在确保这跟随李隆基的六百禁军毫无作战能力之后。很明显,李亨他担心李隆基威胁到自己的安全。直至李隆基真正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他才放心和李隆基团聚。】 【这回,李隆基是真正开始了他安享晚年的生活了。】 李隆基自嘲一笑。 安享晚年? 安享? 究竟哪里安,又是哪里享? 他之看到父慈子孝画面背后那涌动的野心和小心。 一个野心勃勃的帝王,和一个只能在新帝王手下讨生活的老人。 【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李隆基回到了兴庆宫,这里“池苑皆依旧”,看芙蓉的时候,李隆基想起了杨贵妃的面容,看杨柳的时候,李隆基想起了杨贵妃的一双柳叶眉。】 天幕之中传来凄婉动人的曲调。 湖边,亭子里,书桌边,昏昏灯影下,处处都是李隆基和杨贵妃的身影。 彼时他们不知长安不曾沦陷,那时没有战火,那时没有新帝,那时的皇帝满身权威,他有心腹大臣,满朝文武皆为他所用,他有最宠爱的贵妃,为博贵妃一笑他可以用最快的马,运来最鲜甜的荔枝。 而如今,处处都是贵妃的影子,可处处不见贵妃。 旧时帝王依旧在,可他白发苍苍,佝偻肩膀,他没有心腹大臣,朝廷成了新帝的天下,他没有最宠爱的贵妃,那荔枝,也只能在梦里回忆味道。 那一帧帧的幻影像是夜晚的湖面上的月,一触即碎,又如飞过青鸟的蓝天,鸟飞过了,便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李隆基在怀念杨贵妃。 李隆基在怀念那个他一手缔造的开元盛世。 李隆基在怀念那个意气风发说一不二的自己。 时光易逝,年岁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就连盛世都回不来了。 李隆基只想找回他的贵妃。 当时在马嵬坡,他的贵妃被吊死后匆匆下葬,现在长安回来了,他的贵妃也该回家了。 她属于长安。 至少,至少应该给她一个坟茔。 年迈的李隆基知道,他如今需要仰仗儿子的鼻息而活了。 从进长安那一日,从他的六百侍卫被三千精兵卸了武器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 但,这是他的贵妃啊。 李隆基想抓住和贵妃有关的一切。 好像借此就能抓住那已经流走的岁月一般。 【天旋地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所以入长安后,一向老实本分的李隆基最终还是跟自己的儿子开口了,他想重新安葬杨贵妃。】 【可这小小的愿望,也是注定无法实现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突然有事,发的比较迟,明天多写点 第94章 (视频) “此恨绵绵无绝期”(李隆基之死) 【“龙武将士诛国忠, 以其负国兆乱,今改葬故妃,恐将士疑惧, 葬礼未可行。”】 【李隆基想为杨贵妃建个坟茔,这事李亨是没说什么反对的话,但是他手下说的话已经很好的反应了李亨的态度。】 【杨国忠和杨贵妃先后死去, 他们是作为奸臣和妖妃死去的。而李亨命运的转折点却恰恰就是这里。李隆基现在想给杨贵妃重新立碑, 这是想给杨贵妃翻案?如果杨贵妃能成功翻案, 那么和杨贵妃同时死掉的杨国忠呢?】 【尽管现在的李隆基已经卸去了一身的权力, 安分做太上皇颐养天年,但是他始终是曾经的皇帝,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扣上政治符号。没有人关心李隆基是不是真的思念杨玉环, 也没有人会在意杨玉环她究竟需不需要有一个体面的坟茔。所有人只关心李隆基是否想重现当这个皇帝。】 【李隆基无法, 只能偷偷拍了一个宦官前去马嵬坡。他想把杨玉环的尸体给带回来,体面些下葬。】 【可李隆基这个愿望也是没有办法实现的。】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李隆基连杨贵妃的尸体都没有找到。】 [只能说,杨玉环也不想被他找到吧。] [当时狠心让杨贵妃去死, 现在开始假惺惺了。] [马嵬坡也是李隆基无奈之举吧,只能说他还是一个政客, 最知道什么选择能最大有利于自己。] [只是可怜杨玉环了, 被李隆基抢走, 等待她的是死亡的命运。] 后宫众人唏嘘。 “居然连为杨贵妃安葬都做不到了。” 赵丽妃看着天幕摇头。 这很难把天幕里描述的人和现在的李隆基放在一起。 两个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 武惠妃倒是没什么意外的。 天幕里李三郎的结局都是他儿子李亨一手安排的。 他们父子俩没什么别的地方相似, 就这猜忌之心, 一个比一个厉害。 也不知道他们日后会如何相处。 赵丽妃脑洞大开:“既然杨贵妃的尸体没有找到, 会不会是她找了办法逃跑了?她还活着?” 武惠妃思考着赵丽妃的这个想法:“基本没这个可能。当时那些禁军不可能不验明杨玉环的身份, 且退一步来说, 禁军就是没有验明身份, 那杨玉环没死这件事,李三郎肯定是知情的,他既知情,又怎么会偷偷派人去寻他的尸体。” 王皇后叹了口气:“战乱,饥荒,没有粮食,加上当时情况紧急,可能没将杨贵妃深埋,被野狗野狼刨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赵丽妃彻底蔫吧了。 好吧,杨玉环她大抵是真的死了。 【李隆基派去的小宦官没有找到杨玉环,埋葬杨玉环的地方仅仅剩下一个香囊。】 【不光当时的李隆基不愿意相信杨玉环没有死,就是现在的人也不愿意相信杨玉环就这样死了。最广泛流传的一种说法是,杨玉环她东渡日本去了。甚至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有一个日本女明星以杨贵妃的后裔自称。】 【但杨玉环没有死,而是去了日本的这个说法,也只是一种不忍打碎美好事物的幻想了。当时是乱世,首先一个极为貌美的女人要躲避各方战火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其次当时的航海能力并不是那么发达。鉴真和尚东渡日本尚且经过了多次失败,历时整整十一年,杨玉环手无缚鸡之力,且没有任何条件支持,她怎么能成功东渡日本呢?】 【只拿到杨玉环香囊的李隆基心中思念更甚了。】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天幕上,偏僻的宫殿内荒草丛生。枯黄的落叶打着旋落在院子里和台阶上。 光看此场景,已经能感受到秋风自耳边簌簌而过的凉意了。 看天幕的所有人不约而同拢了拢衣襟。 院子一角是一个破旧的戏台。 这戏台多年未修缮了,鲜红的油漆已经淡褪,踏步走上去还能听到吱哑的响声。 戏台下围着寥寥几个穿着戏服的老戏子。 戏台上,李隆基一头凌乱的白发,他将松松垮垮的戏服囫囵套在身上,迈着细小的步子,在戏台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在嘴里小声唱着什么。 没人知道他在唱什么。 京中现在不再流行这样的曲调了。 不时兴的东西早就被淘汰了。 一如这些年老的,已经唱不动的戏子。 又一如这个年迈的,于大唐再无贡献的太上皇。 大唐又立新皇,而他,被历史洪流席卷着,彻底丢在了过去。 李隆基也只想呆在过去的回忆了。 他手拿一方绣着牡丹的头巾,轻嗅其上的味道。 这是,龙脑香气。 那还是天宝末年的时候。 那时候他高高坐在帝王之位上,以为大唐的繁盛如永不落下的太阳,接受着万国的朝拜。 龙脑香之木取自婆利的树木,树干空隙见长着的玲珑剔透之物便是用来制香的材料。 十颗啊,仅仅上供了十颗。 他都赏给了杨贵妃。 李隆基闻着头巾的味道,像是重新回到了天宝年间,贵妃仍在身侧的时候。 这方头巾还是前日来奏乐的乐工给他的。 那乐工说,他叫贺怀智,天宝年间曾为他和贵妃谈过琵琶。 那时阳光刚好,人站在光下,不觉冷,也不觉热。 他就坐在院子里弹琵琶,贵妃跟着丝竹之音,款款舞蹈。 贵妃真是美啊,人比花更要娇艳。 她就像极美的河神,她腕间的披帛就是河神的法器,随波而动。 微风轻拂,轻如发丝的披帛飘起,挂在了花枝上。 披帛拂过他的头巾,那带着微冷的香气令他此生难忘。 头巾仅沾染了贵妃身上的半分香气,却久久留在了上面。 时过境迁,恍如隔世。 可李隆基依旧能顺着记忆,将当时的情景一分不差给描摹下来。 贵妃香气依旧在,可贵妃不在了。 梦境深沉终究是梦。 脚底破旧戏台的吱哑声尖锐。 划破了那个短暂的梦境。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李隆基抱着头巾,慢慢蹲了下来,呜咽哭出了声。 不曾入梦,不曾入梦…… 那个带着香气的魂魄竟狠心至此,一次都没来过他的梦里。 后宫有些感性的嫔妃也跟着天幕一起哭了出来。 寂静的殿内,啜泣声极为明显。 天幕笼罩着众人,在这样的氛围里,每个人都好像进入到天幕里,作为距离里面主人公极近的旁观者。 因他们之喜而喜,因他们悲而悲。 赵丽妃也陷进去了,拿着帕子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手中帕子熟悉的颜色让她从环境之中抽离。 嗯?怎么回事,她在哭什么? 她在为李隆基而哭?! 震惊.jpg 回过神的赵丽妃看到众人有眼泪汪汪的模样,挥着手提高声音打断他们的情绪。 “停一停,听我说,停一停,这不是话本子上的爱情故事,也不是戏曲里的生死相隔。” 妃嫔们不管。 怎么就不是生死相隔了,那不是一个死着,一个活着呢吗? 赵丽妃提醒她们:“陛下不抢杨贵妃,她根本就不用死呀。” 众妃嫔妃停止哭泣。 …… 哦,好像是这个样子哦。 要是没记错的话,天幕正在讲的是占儿媳的事情。 杨贵妃她明明可以只是杨玉环,他们明明可以没什么关系,杨贵妃不用死,长安不用沦陷。 这样的结局究其根源,还是李隆基。 这是他一手为自己造就的后果。 妃嫔们擦擦眼泪。 啊,有一种眼泪白流的感觉。 好像白哭了。 【这并不是李隆基最后的结局。现在他还能居住在兴庆宫,但是再过一两年,他就要搬去太极宫了。兴庆宫出入还算自由,但太极宫就没有这样的自由了,那不叫颐养天年,那叫软禁。】 【李亨身边的也一个宦官说,李隆基天天和人来往,高力士他们更是跟李隆基聚在一起,不知道搞什么阴谋,陛下要提防这件事啊。】 【史书上记载李亨的态度是,痛哭流涕,并且表示不相信,说:“父亲怎么会害我呢?这不可能。”但是对于这宦官之后的行为,李亨是默许了的。】 【这个宦官干了什么呢?他先是传了“矫诏”,带走了李隆基的二百九十匹良马,只给李隆基留了十匹。】 【后又派人通传了李隆基,皇帝邀请他到太极宫游玩,接着自己带了五百个将士拦李隆基的路,士兵将李隆基团团围住,这个宦官跑到曾经的皇帝面前抖威风了。】 【高力士护主心切,按住了这宦官的威风,将李隆基护送到了太极宫。到了太极宫,李隆基泪流满面:“如果不是你在,我今天已经没命了。”】 【但是跟了李隆基一辈子的高力士,李隆基也是留不住的。】 【没多久,李亨下旨,将高力士流放到了巫州。】 【在高力士离开之前,他叩首只请求见李隆基最后一面,但是这最后一面,他也没能见到,李亨连这个小小的请求都没有满足他。】 [好惨啊,李隆基晚年真的是蛮凄凉的哦?] [原来高力士那么忠心啊。] [一直以为高力士是什么反派形象,但是现在看了很感动。] [高力士走了,李隆基身边就再也没有一个亲密的人了。] [人老了都会孤独的,李亨这是打算让李隆基孤独终老吧。] 高力士自年轻的时候就服侍在李隆基左右,看到李隆基从青涩逐步变得成熟稳重,从一个韬光养晦的临淄王,变成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 他想象不出李隆基晚年竟然是这般凄凉,也想象不出有朝一日,他必须离开李隆基身边的场面。 人心是肉做的,他是个重情义的人,是个认主的人,此生跟在李隆基身边,他就没有过二心。 “他叩首只请求见李隆基最后一面,但是这最后一面,他也没能见到。” 此话一出,高力士眼泪几乎要下来了。 他看着面前那个伟岸的身影。 这身影和天幕里的那个陛下相差实在是太大。 高力士带着歉疚,和不舍。 在李瑛和武惠妃接连死去之后,是他给陛下的建议,建议陛下无嫡便立长。 但命运像是一个环,曾经的推荐李亨为太子的念头在多年之后,套住了他自己。 不仅套住了他自己,还套住了陛下。 高力士越想越悲恸。 李隆基感受到了高力士心绪不平,回首,安抚性看了他一眼。 古来太上皇皆是如此结局,你不必介怀,这怨不得你。 你能在最后关头保下我,已经很好了。 高力士在李隆基身边那么久,自然读懂了李隆基的眼神。 他心中更愧疚了。 李隆基回头看向天幕,长长叹了口气。 天幕这是在一点一点把弃城而逃的后果展示给他看啊。 现在展示的是弃城而逃对他李隆基的影响。 要不了多久,就该展示安史之乱对整个大唐的影响了吧? 天幕像是把盖在大唐上空那张繁华锦绣一点点拉开。 李隆基知道,终有一日,这锦布会被完全拉开。 那些隐藏其中的黑暗,蛆虫,人性之恶,会完完整整暴露出来。 李隆基面容带着悔意。 若他晚年已经如此悲凉,那这个大唐呢?安史之乱的大唐会是怎样一番图景? 【“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为感君王辗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 【《长恨歌》里说,有个道士来找李隆基,说自己能找到杨贵妃的魂魄。在现实里,李隆基住在了太极宫之后,也喜欢上了修道。】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上穷碧落下黄泉啊,哪里都找不到杨贵妃。那杨贵妃她究竟在哪呢?】 [不得不说,白居易真的很厉害,这句诗真的很有名。] [碧落黄泉,我次次读都为之感情之至纯而感动,其实现在看来,还是白居易太会写。] [或者说,真正历史上的李隆基,他上穷碧落下黄泉追寻的是曾经年轻的自己,是那个繁盛的大唐。] [何止李隆基一个人在追寻啊,我们所有人都想看到真正大唐是怎样繁荣。] [只可惜,大唐的繁盛到底还是消失在历史里的,我们现在只能通过一些史书和古诗来了解了。] “两处茫茫皆不见……” 杨玉环念着天幕里的诗。 李瑁紧张起来。 玉娘她到底还是被这诗里的感情打动了? 他是被父亲打动了还是被诗打动了? 他就说,这些诗人少写些蒙骗世人的诗句吧! 看都把玉娘哄骗成什么样子了。 真正的历史上,她跟父亲哪里有那种真挚的感情啊。 和父亲在一起只能丧命! 李瑁越想越觉得痛心疾首,甚至想摇晃杨玉环的肩膀让她清醒过来。 杨玉环念着这首诗,边念边觉得好。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真美啊。 陛下找不到她这件事,真美啊。 别管皇帝是去天上找她还是去地府捞她,只要找不到她那就最好! 希望现实中,皇帝也不要找到她。 她已经被冠上“妖妃”的称呼了,圣人应该没有把她纳进后宫的相放了吧? 这是要被后人戳脊梁骨的事情。 不,圣人要是真的干了这件事,那不仅仅是后人戳他脊梁骨,满朝文武马上就该行动了吧。 【“忽闻海上宇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宇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仙子”、“太真”,这两个词已经将这人的身份给对应上了,这个仙子就是杨玉环,杨玉环就是这个仙子。】 【“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听到人间的天子来找她,她从帐子中惊醒。】 【“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霓裳羽衣舞进一步把这仙人的身份给落在实处了,这就是大唐的杨贵妃。杨玉环听到李隆基派人来寻她了,是什么心情呢?美人落泪,我见犹怜啊,杨玉环在天上也十分想念人间的李隆基。】 [好了,到这里就可以了。] [这可能也是后人推崇他们爱情的原因?] [事实上本身算不上什么爱情,但是诗中的艺术手法把这两个人塑造成了痴情人。] 正在高兴的杨玉环:…… 完全开心不起来了。 李瑁又开始了,他又在根据杨玉环的表情揣摩她的心情了。 不开心了。 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看不到陛下? 一向敬重父亲的李瑁气哼哼的。 他,李瑁,才是玉娘的原配丈夫! 他才是原配! 他才是那个要跟玉娘携手共度一生的良人。 李瑁开始没话找话转移杨玉环的注意力。 不要看天幕了,看看我吧。 天幕那都是荼毒你们小姑娘心智的情诗,不好看。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但令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宇誓两心知。”】 【杨玉环将金钗一分为二,自己留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给了道士,让道士转交到李隆基的手里。】 【在道士即将离开的时候,杨玉环和道士说了只有她和李隆基两个人知道的誓词,那是她尚在人间的时候,和李隆基一同月下许下的誓言。她要道士务必把话给带到,只要把这话告诉李隆基,李隆基就知道她还在了。】 【杨玉环相信,他们二人终有相见的一天的。】 天幕下,赵丽妃把嘴咂的啧啧响。 “哦呦,还有誓言呢。” 王皇后久久看着天幕,她是在看天幕,又不像是在看天幕。 她好像是在借这天幕看些别的什么。 看着天幕里那孱弱的老人。 还有杨玉环那张明媚动人的脸。 她真美,岁月在她脸上像是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一般。 美到不可方物。 她也有曾经这样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她是临淄王妃,李三郎是年轻的临淄王。 她极年轻的时候就嫁了他,那时候的三郎极不受宠,没人会想到就是这个毫不起眼的王爷最后当了皇帝。 别人不知道那是未来的皇帝,李三郎他也不知道日后的命运。 他感念自己与他相互扶持的情谊,极为珍视她,也悄悄拉过她的手,许下过誓言。 誓言…… 王皇后想了想,最后还是自嘲笑了。 这笑里带着释然。 她最终轻飘飘道:“誓言,是最无用的东西了。” 这轻如细沙的话最后还是散在了风里。 妃嫔们皆没什么反应。 她们或许没有听到,也或许听到了。 但即便是听到了,誓言两个字在她们心中都激不起任何波澜了。 入宫的每一个女子在最初年轻的时候都曾怀揣着懵懂思春之心,在这之后,如复一日的重复生活都让她们懂得了,誓言,的确是最无用的东西。 【《杨太真外传》里是这样写的,某日晚上,李隆基思念杨玉环吹响了笛子,笛声让一对仙鹤翩翩起舞,李隆基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吹完笛子后,他沐浴焚香,然后睡觉。等到宫女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了。或许他是去赴杨贵妃的约了。】 【历史上,李隆基也差不多也是这样死的。】 【被幽禁之后,他迷上了修道,辟谷多日后,他溘然长逝。】 【睡梦之中,他拿着杨玉环给的金钗,去天上寻她了。】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七夕佳节,长生殿内,他和杨贵妃二人笑着许下誓言。那些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誓言时时刻刻缠绕在他心头,活着的每一分一秒,他都在想念杨玉环,想念自己的大唐。】 【或许他觉得,见到的杨玉环,也就等于看到了他一手缔造的盛世。就此,他不是那个被一个小小宦官带兵就能团团围住的窝囊太上皇,他是被万人朝拜的皇帝,唯一的皇帝。】 【他至今还记得那誓言。】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天幕上,李隆基又恢复了年轻的模样。 他最终攀登上了去往天界的鹊桥。 他与杨玉环分站在两端,鹊桥升起,两个人越来越近,两只手终于拉在了一起。 他最终拉到了杨玉环,他最终伸开双臂,揽住了那个如明珠璀璨的大唐。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他对杨玉环的爱如江水绵绵,不可遏制,没有终期。 他一手缔造的大唐盛世如江水尽头的旭日,自东方升起,永不落幕。 【李隆基去世之前,被流放巫州的高力士遇到大赦。他可以回长安了!时经两年,他终于能重回长安,长久伴于李隆基的身侧。】 【然而他最终晚了一步。就在高力士回京的路上,李隆基去世了。】 【闻此噩耗,高力士如坠冰窖,在良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消化了这个事实。两年前被流放巫州之前没有见成的一面,竟成了永远的遗憾。他为李隆基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在宦官欺辱到李隆基头上的时候,维护了这个曾经帝王最后的脸面。】 【高力士面向北方,那是长安的方向,那是李隆基去世的方向。他长久跪地不起,失声恸哭,吐血而死。】 【唐玄宗的时代早已过去,而最终为唐玄宗李隆基,这个一手缔造了开元盛世的帝王陪葬的人,也仅仅只有一个高力士。】 【作者有话要说】 再有一两个视频就完结了,会讲到睢阳之战,潼关沦陷,颜真卿,哥舒翰,李白,…… 我再构思构思怎么安排。 突然的事情就是来的很突然……今天没来得及多码一点,明天,明天一定。(顶锅盖跑走) 第95章 (视频) 李隆基“认贼作儿” 赵丽妃听明白了。 她看着天幕里, 那鹊桥之上相拥的两人,双手紧握。 只觉得陛下握住的或许不是那个在马嵬坡死去的贵妃,而是自他弃城而逃之时就已经走向败落的大唐。 仙界够大, 容得下他的整个盛世复兴梦。 “陛下晚年,也挺惨的。”赵丽妃道。 武惠妃看着天幕:“大唐更惨。” 李隆基听到自己溘然长逝的时候,整个人都呆呆的。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 他也会死。 这个问题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之列。 但天幕就这样平平淡淡, 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把一切和盘托出的时候, 他蓦然发现, 自己是不愿意接受这样凄凉的晚年的。 被囚禁,被侮辱,甚至一个小小的宦官都能骑在他的头上。 背后传来极力抑制的小声啜泣。 李隆基知道, 那是高力士。 他被囚禁之后, 就连高力士都不能服侍在他身边,这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那是自年轻时就陪在他身侧,伴他一路走来的老人啊。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高力士会离开他,也从未想过自己儿子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与高力士此后的命运。 那么多料想不到夹杂在一起, 冲击着李隆基固有的价值观。 天幕里的表演区逐渐暗淡下来,观众席上的人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我问一下啊, 那个安禄山很厉害吗?我不是很了解历史, 感觉如果安禄山不反叛, 李隆基不会有这样的结局。] [安禄山啊……一个胖子。] [很难评, 反正我是很讨厌他的。] [我其实不懂李隆基为什么那么信任安禄山, 好像把他当亲儿子一样。] 【既然有人提到安禄山, 我大概讲一下他。】 【安禄山这个人, 是营州杂胡, 原名不是这个, 为了方便跟汉人沟通,改了个名字。最开始的时候他是个偷羊贼,不用花养羊的钱,就能获得卖羊的钱,他顶多就是舔着大肚子动动嘴皮子。】 【后来被张守珪抓住后,因为一句“大夫不欲灭奚、契丹邪!奈何杀壮士”,成功让张守珪把他留在身边了。他也算争气,打了几次胜仗,俘虏了一些契丹人,所以张守珪就认他当了干儿子。】 【至于安禄山的干爹,当然不止张守珪一个,这个我们很快就会讲到。】 【好运气当然不会持续很久,不久之后,他也因为一次败仗需要受到惩罚。但是张守珪这个人,实在是很喜欢这个干儿子,他不忍心让安禄山就这样死了,所以他把安禄山送去了朝廷,由李隆基来决定安禄山的生死。】 【这看起来是把安禄山推到火坑里,但是实际却是在给安禄山机会。他不能让安禄山无罪,但有人一句话就能赦免安禄山的所有罪过。在张守珪的述职报告中,他不仅仅把这场战斗失败的经过写了出来,他还附上了安禄山所有的军功。】 【李隆基这一看,好啊!是个能打仗的。那时候的李隆基是想发展军事力量的,他认为安禄山就是他需要的人才,且安禄山身材魁梧,又极为白净,迎合了李隆基的审美,于是李隆基大手一挥,释放了他。】 【当时的宰相还是张九龄,张九龄认为安禄山这个人有反相,不支持李隆基那么做。但是那时候的张九龄已经渐渐失宠了,李隆基当然不会听他的话。】 李隆基:…… 他已经知道了。 他在这次天幕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噩耗。 就在几天前,他亲手放走了安禄山,他心里已经很难受了,天幕就不要再戳他的心窝子了。 现在能有什么办法呢,悔之晚矣。 他不能直接了当杀了安禄山,或许只有安禄山自寻死路才可以。 李隆基已经开始在思考了。 得想个办法,让这个逆贼作茧自缚,自投罗网。 在保证天幕不消失的情况下,悄悄解决了安禄山。 刀了他! 安禄山听得一愣一愣的。 对喽对喽,神迹说的都是他。 没错,他是半胡,他是偷羊起家。 能赚银子的事儿,不丢人! “安禄山身材魁梧,又极为白净,迎合了李隆基的审美。” 是的! 安禄山抖了抖身上的肥肉,那一叠叠的肉在乱颤。 但安禄山丝毫不觉得恶心难看。 神迹夸了,这是魁梧,这是白净! 他说前几日那傻皇帝怎么把他给放走了,原来就是喜欢肥肉? 安禄山更得意了,肥肉晃的更欢畅了。 “李隆基认为安禄山就是他需要的人才。” 安禄山更开心了。 又对喽! 最好一直都这样认为,直到他攻打到长安,踹翻那傻子屁股底下的那个皇位为止! 安禄山飘了,他听了天幕的话之后彻底飘了。 开始自鸣得意洋洋之。 现在皇位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唾手可得,甚至为他量身而定的东西。 此时,在街上游手好闲的史思明匪夷所思看着天幕。 天上出现了什么东西? 这弥漫在各处的声音是什么? 为什么这声音在讲安胖子的事情? 还说的半分都不差。 史思明一身衣服显得尤为松垮,眼里带着精光。 他太瘦了,好像这辈子该他吃的饭全部被安禄山吃了一样。 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确定了这东西只有自己一个人看见后,缩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开始放心看了。 让他看看这神迹为什么讲安胖子。 莫名的,史思明有一种预感,安胖子要发达了。 连带着他史思明,也要鸡犬升天了。 [张九龄真是有远见。] [说的好听是身材魁梧,说的难听就是一个死胖子,真不懂哪里戳中了李隆基的审美。] [李隆基的审美也很迷,我怀疑他是不是太瘦小了,而对肥美有一种执着的爱好。] [不知道李隆基听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要不是他多此一举,把他逼得逃离长安的逆贼就死了。] “说的好听是身材魁梧,说的难听就是一个死胖子。” “要不是李隆基多此一举,把他逼得逃离长安的逆贼就死了。” 安禄山停止晃动身上的肉,笑容在他的脸上凝固了。 这是什么话? 死胖子? 这世界上只有史瘦子才能叫她死胖子!这谁啊,算哪跟葱! 安禄山再次拍上了自己的肚子,这回是带着愤怒,重重的,把肚子上拍出了两个红手印。 这是魁梧,这是魁梧! 逆贼死了? 他不是逆贼,他是未来的皇帝! 他会死? 安禄山嗤笑。 他,天命所归之人,怎么会死。 无妨,现在说他是逆贼就是逆贼好了。 反正以后他当了皇帝,想干什么不行,到时候史书之上就会把李隆基写成那个逆贼。 这短暂的插曲很快被安禄山放在了脑后。 天幕下的所有人又开始沉默。 和刚刚看杨贵妃和李隆基爱情的沉默不同,刚刚是沉溺于《长恨歌》描摹的美好事物。 现在的沉默没有别的情绪,就是愤怒。 此时所有人的沉默都震耳欲聋。 他们提笔开始把天幕的一字一句都给记下来。 所有人不约而同都在想同一个问题。 怎么才能不让陛下下诏,就弄死安禄山。 所有人都在脑中将安胖子千刀万剐。 虽没有人说话,但周围的气氛顿时变得阴森森起来。 【李隆基没有听张九龄的话,安禄山是幸运的。但是他的幸运当然不仅仅止步于此,很快,张九龄下台了,取而代之的宰相是李林甫。】 【李林甫给李隆基提过一个建议,让李隆基重用胡人,他们出身低微,对朝廷忠心耿耿,给点小萝卜就能拉磨,很好用。】 【这建议是彻底提到李隆基的心坎里去了,这时候的李隆基猜忌心一天比一天重,长安本土的生长的文人,他们在京城的势力就像百年老树的根,谁知道哪一根触角就跟宗室搭上了,他用着实在不安。】 【李林甫的建议是好的,李隆基觉得从此他用人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但是李林甫的心思真的单纯吗?他也不单纯,这个建议也是他基于自己的利益提出的。我们都知道李林甫他排斥异己,他最忌讳的就是有文化且有军功的人了。唐朝有一个著名的传统,出将入相,意思是皇帝会选当过将军的人来当宰相。】 【萧崇就是一个很好的出将入相例子。】 萧嵩捋着自己的胡子点头。 没错,大唐是有这样的传统,好儿郎都是马背上征战而来的! 那些文绉绉的,只知道动动嘴皮子的人,不堪大用。 韩休像是听到萧崇的腹诽一般,看着他,笑。 萧嵩一抬头,被韩休吓了一跳。 他瞬间就把刚刚想的话给否定掉了。 他在这话的后面悄悄画了个括弧,并标注,韩休除外。 韩休实在是太可怕了,他比那成千上万的突厥人都可怕。 最近完全没有打什么坏心思的李林甫又开始肝颤。 勿Q,勿Q,求求了,不要再提他了。 他最近实在是战战兢兢一心冲业绩,因怕陛下的猜忌他是把所有的坏心思都藏起来了啊。 他甚至还开始学张九龄的做派,甚至请了先生偷偷学知识。 他一把年纪悄悄摸摸挑灯夜读他容易吗,他不容易啊。 宇文融完全不知道李林甫又背着他偷偷学习了,还在这里傻乐。 让他看看是谁又遭背刺了? 哦,是李林甫。 快乐。 【但是李林甫这个建议也不是完全没用处,大唐后期出的那些名将,也大多是因为这个政策才有了更广阔施展拳脚的天地。】 【李隆基把安禄山放回去了,短短五年的时间,他就爬上了平卢节度使的位置。抛开一切不谈,安禄山带兵打仗还是有一定本事的。首先他懂得投降不杀以及杀鸡儆猴的道理,不投降,那下场很惨,投降,那会获得一个不错的待遇,没什么民族节气的人都会选择后者。】 【说到这里就得提一提安禄山的语言天赋了,他会九种番语,能跟不同种族的人沟通。这些是他的第一份职业,互市牙郎带给他的。互市牙郎就是在边境做小贸易的人,边境人口繁杂,各族都有,掌握多种语言有利于安禄山赚钱。】 【就是这样的天赋给安禄山劝降敌军提供了帮助,他善于沟通,嘴皮子很利索,会讨人欢心。】 [可不就是会讨人欢心吗,那李隆基被他骗的一愣一愣的。] [其实也不是骗啦,感觉李隆基是对自己的制衡之术太有信心了,然后他玩脱了。] [……这,怎么说呢,我还不如安禄山。] [一个小小的英语都让我头疼了一辈子。] [我说当时我的老祖宗们再努力一点,我现在就不用努力了,] [每天都在做梦中,希望唐朝的繁盛延续下去,希望万国来朝的盛况延续下去。] 自从听到自己死讯的李隆基蔫巴巴的。 但一句“老祖宗努力一点”又让他重新打起了精神。 嗯?子孙后代们原来是这样看好他? 原来延续唐朝的繁荣和那万国来朝的盛况,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愿望,也不仅仅是大唐百姓的愿望,更是千年之后每一个人的愿望! 倏然,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悄然降临在李隆基的身上。 他隐在袖子里的手悄然握起。 握爪.jpg 他会努力的! 他不能辜负这么多人的信任! 安禄山又惬意上了。 李林甫有眼光,他的提议对他升官有帮助,他记下这个人了。 以后给他个大官做! “安禄山的语言天赋了,他会九种番语,能跟不同种族的人沟通。” 对啊,谋生活嘛。 多学几种语言也没有坏处。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别人认为难学的番语在他这里显得很容易,他多听听就会了。 可能这就是天命之子吧。 “爬上了平卢节度使的位置。”!? 安禄山震惊了。 他居然能爬上节度使的位置? 还是在五年之内,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但是调整一下心态,这事在安禄山心里就变得逐渐合理起来了。 他,天命之子,这神迹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 他以后当皇帝的人,当个小小的节度使怎么了,这不是绰绰有余的事吗? 五年? 安禄山皱眉。 五年太久了。 他现在既已经从神迹中知道他的未来经历,他就会把这个时间给缩短的。 史思明正扣着自己的黄牙,他差点被天幕的话吓死。 节度使? 安胖子,节度使? 可别跟他开玩笑。 这什么玩意啊?他怎么听起来觉得虚头巴脑的呢? 【在平卢节度使之后,安禄山身上的官一层接着一层累加,在平卢节度使之后,安禄山又多了个范阳节度使的身份,是多了一个身份,而不是平调,也就是说,这两个地方的军政大权都是他的。李隆基觉得这尚且是不够的,又给他添上了一个河东节度使。就此,安禄山手里能调度的兵力已经有二十万了。】 【手里有兵力还不行,李隆基觉得这不够,不够凸显出他对安禄山的宠爱。他还要给安禄山封爵!给他个东平郡王的爵位!还记得张九龄在宰相位置的时候吗?那时候李隆基想给牛仙客一个小爵位都遭到了反对。现在李隆基好像是在报复性消费,区区一个爵位,给!他不仅要给,还要给个大的。】 【这下安禄山有了二十万兵力,有了爵位,李隆基还是觉得不够。为什么不够呢,因为安禄山总是来长安见他,安禄山来长安,怎么能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呢?于是李隆基开始琢磨着给安禄山建造一个超级豪华的大豪斯。】 【是怎么样豪华的大豪斯呢,李隆基叮嘱了:“但穷壮丽,不限财力。”意思是你们怎么豪华怎么来,不用考虑金钱的问题!】 【有了这样一句话,工人们心里就有数了。床用珍贵的白檀木,吃饭的碗用金子做,筷子用银子做,就是厨房那些厨娘用的厨具,都得用金子银子。众所周知,安禄山是个胖子。李隆基又大手一挥,什么都要做成加普拉斯版本,床要能躺下五个人,碗要能盛五斗米。】 【最开始安禄山在张守珪手底下讨生活的时候,张守珪嫌弃他胖,严格限制安禄山的饭量,安禄山吃的多了点,张守珪就要凶安禄山。安禄山是个会看人眼色的,张守珪是他干爹,他吓得要死,根本不敢多吃一口饭。】 【但是现在好了,他的第二个干爹对他很好,他可以吃饱饭了,就此,他能放心大胆横向生长了。】 李隆基几乎呆滞了。 他听到自己给安禄山的这些荣耀,几乎感觉自己活在梦里。 这是他半夜惊醒都要抽自己两巴掌的程度。 不是,他二臂吧? 安禄山,谋反的逆贼,大唐的罪人,逼的他抱头鼠窜的死胖子! 他把三个要地的军政大权给了他?手里能调动多少兵力?二十万! 李隆基马上化身尖叫鸡,他在心里喊的石破天惊。 二十万人马!给他干什么?用来攻打长安的吗! 李隆基现在就是心痛,非常心痛。 天幕之前说,节度使在他统治的后期已经逐渐拥有了很大的权力。 他现在有意识收拢权力,并没把所有军政大权下放。 但天幕里的自己是个傻子啊,他不知道啊! 可想而知安禄山究竟是权势滔天到了何种地步。 李隆基的肝在颤抖。 还有,他还干了什么? 给安禄山一个爵位? “李隆基好像是在报复性消费,区区一个爵位,给!” 李隆基心虚看了一眼张九龄。 果不其然,他的爱卿皱眉了。 张九龄下意识看了眼李隆基。 李隆基早早就把眼神看过去,等着张九龄了。 他冲着张九龄小幅度,但快速且坚决地摆了摆手。 意思是,你万万可以放心,朕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还有,他还给了安禄山一个大豪斯? 什么是豪斯? 李隆基联系上下文,很容易就弄懂了这个豪斯的意思是房子。 他给了安禄山大房子。 还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巨丽! 总是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为大唐的角落缝缝补补的李隆基这回真的心痛了。 钱啊,他的钱啊。 有谁会嫌弃自己钱多呢? 他现在过生日,朝臣们回回送他金镜,他根本不敢往自己兜里多揣什么。 金镜金镜,时时自省。 他那么老些钱,都给那死胖子了? 他真的都给那死胖子了? 李隆基感觉自己的心像是在被凌迟,成了一片一片的。 安禄山越听越开怀。 现在,他似乎能看到一条金灿灿的大路铺在自己的脚下。 他,安禄山,马上就要飞黄腾达啦! 二十万兵力,用来攻打长安! 爵位,先要着,之后换个更大的,换成皇帝! 大豪斯,收下,白给不要是傻子。 哈哈哈哈,傻子帝王这是在做慈善呢! 哦不不,不是慈善,这就是他安禄山,一个天命之子应得的! 史思明开始奔跑起来。 平卢节度使!范阳节度使!河东节度使! 这是谁,这是他的好朋友,安胖子! 此时不待抱大腿更待何时啊? 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天幕此前说安胖子的过去,完全正确。 他有理由相信,天幕说的这些未来也是正确的。 虚到眼底乌青的史思明跑出了生平从未有过的速度。 他墙角不蹲了,牙上的菜叶也不抠了,他现在只想看看他亲切的朋友,未来的平卢节度使,范阳节度使以及河东节度使,安胖子! 被一连串爆锤打击到反射弧飞速拉长的李隆基忽然想到了什么。 等等,等一下。 李隆基觉得自己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 一些听起来比给二十万兵,封爵位还有建造大豪斯,更二臂且不切实际,又毫无可能的行为,混进来了。 他不敢相信地掏掏耳朵,伸手招来高力士。 “天幕刚刚,是说安禄山的第二个干爹?” 高力士心知肚明李隆基就是逆贼第二个干爹。他慎重小心的点点头:“天幕是这样说的。” 李隆基咧了咧嘴,干巴巴地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才不会让安禄山吃饱饭,他巴不得安禄山被饿死。 所以第二个干爹一定不是他吧。 李隆基急速摇头,竭力反对。 天幕在连环拳后对着他的脑门给了他重重一击。 【没错,安禄山的第二个干爹是李隆基。】 李隆基连苦瓜脸都摆不出来了。 苍天啊,天爷啊,这都是什么个破事啊! 他怎么会这般愚蠢? 真是蠢到了极致! 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李隆基的愚蠢。 这让他一张威严的老脸往哪里搁! 此时,李倩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阿耶,皇爷爷为什么要认一个逆贼当干儿子?” 李瑛开始尴尬。 他觉得丢人。 对,父亲这个愚蠢的行为,连带着他的儿子们似乎也不太聪明一样。 李瑛试图捡起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严,顺手把他父亲的威严也一并捡起。 但是向来一筐篓子话的李瑛此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嗯……其实……” 李倩持续发问:“是因为皇爷爷根本看不出那是个逆贼吗?” 李瑛脸开始发烫:“你皇爷爷他……” 李倩保持自己的输出能力:“我皇爷爷他一定是觉得他是好人吧!” 李瑛哽住。 李倩愤愤然感慨:“那叫安禄山的是在是一个惯会伪装的坏人!他坏透了!” 李瑛又觉得自己能呼吸了。 他擦了擦自己的汗。 他的倩郎真是善良啊,出了问题从对面身上找原因,他在怪对面,而是没有怪他的皇爷爷。 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孩子。 [李隆基,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古有认贼作父,李隆基这是认贼作儿!] [可惜,没有认贼作儿这个成语。] [李隆基有多宠爱安禄山,后面就会被背刺的多惨。] [我要是能穿越到唐朝,我只干一件事,就是凑到李隆基的儿子轻轻说一句:你干儿子来杀你了。] [李隆基不会听的,首先,李林甫会捂住你的嘴巴,其次,杨国忠也会捂住你的嘴巴。] [难道不是李隆基在装睡吗?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将天幕尽收眼底的小李倩严肃看着自己的父亲。 “阿耶,认贼作儿。” 李瑛在自己儿子的注视下,又开始流汗了。 为什么啊,一个小孩子能有这样的威严,他根本就想不通啊? 他为什么会在自己儿子面前尴尬害怕且觉得愧疚啊? 李倩补充:“这是不对的。” 李瑛一副你说的对:“是的,这是不对的。” 啊,又不是他认贼作儿,他在替他的父亲心虚些什么啊! 李瑛挺直腰板,终于恢复了一个父亲的样子,他叮嘱儿子:“你日后不许这样。” 李倩听话点点头。 此时李隆基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不知道天幕还要吐出什么惊人之语。 【安禄山究竟是为什么当上李隆基的干儿子呢?】 【他采用了迂回战术。李隆基最宠爱的贵妃是谁?是杨贵妃,这个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那讨好杨贵妃让杨贵妃开心,是不是李隆基就能开心了。】 【所以安禄山上谏了,他表示要当杨贵妃的干儿子。】 【他这不仅仅是试图讨好李隆基的欢心,他更是看到了杨家的恩宠。但凡和杨贵妃沾上一点边的,都能捞到无穷无尽的好处。这样的好处安禄山的是不会放过的。】 【在此之前,安禄山是参加过杨家跟李隆基的家宴的,在宴会上,安禄山已经跟杨家众人互相认了干兄弟。这里我提一下,这杨家兄弟里是不包括杨国忠的。这个时候杨国忠还不是我们所熟知的那个宰相,他跟杨贵妃是不来往的远亲,他混的还不行,配不上这个宴会。】 看着天幕的杨钊先是羡慕嫉妒恨。 他说杨国忠那傻子怎么爬的那么快,原来是绑上杨贵妃这棵大树了。 傻子,没用! 杨钊换了个更舒坦的姿势看天幕。 说起来,他也有一房远亲。 要不是这天幕提到远亲两个字,他险些彻底忘了。 远亲…… 他也有个远亲。 杨钊脑子里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他盘腿坐起来,带着一些慌张扒拉自己的手指头。 他的曾祖父叫杨令本,他曾祖父有兄弟吗? 不记得了啊。 哎呀! 往低点扒拉。 扒拉祖父辈,祖父叫杨友谅,他的祖父有兄弟,好像叫什么,杨志谦。 弘农杨氏河中房…… 杨志谦是不是有个儿子叫,杨玄琰啊? 杨玄琰有点耳熟啊。 杨钊不断默念这个名字,他一拍脑袋。 这不就是杨贵妃的爹吗! 他跟杨贵妃有同一个曾祖父,他们是同族啊! 所以杨贵妃这个不来往的,混的不怎么样的远亲,难道是他? 他骂了那么久的杨国忠,其实是他杨钊? 杨钊目光呆滞,他cpu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给三傻剧透…… 第96章 (视频) 杨贵妃给安禄山洗三 因为吃惊, 杨钊现在看起来有些痴傻。 他并不能完全确定天幕里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他杨钊,后来改名叫杨国忠? 谁给他改的名字呢? 再等等。 他心想。 等天幕再多透露些什么有用的消息出来,好让他完全确定自己的身份。 尽管杨钊非常谨慎, 并不断告诉自己,不要轻易下结论,但这样一个可能依旧让他心潮澎湃。 心间涌动着飞黄腾达的渴求, 还有一步登天的奢望。 天幕这小小的, 看似是无意间加上去的一句话也被其他人注意到了。 “杨国忠是跟杨贵妃是不来往的远亲。” 李隆基:! 不是派人去查了杨家的族谱吗? 杨家世世代代都没有一个叫杨国忠的人。 怎么现在, 杨国忠又重新从杨家冒出来了? 杨家生了新孩子? 可要是刚出生的稚儿, 这时间也对不上啊。 等到那小孩儿长大到能入朝为官的年纪,他自己估计也早驾崩了吧? 李林甫皮笑肉不笑。 他还记得这杨国忠就是把他挤下相位的那个人。 他此生,就是再也当不上宰相, 他认了。 但是杨国忠他必须死! 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 他最后落得被劈开棺木,扒去紫袍,贬为庶人的结局,跟这个叫杨国忠的他脱不开干系。 宇文融在一边看着李林甫这表情, 有些胆战心惊。 哦吼,这阴货开始疯狂记仇了。 记仇好啊。 最好这个叫杨国忠的奸臣赶紧冒出来, 这样李林甫针对他的矛头就会转移到了这个杨国忠的身上。 除了转移矛盾, 杨国忠还能变成所有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现在整个朝堂上, 细数上过天幕的人, 风评比较差的当属他宇文融还有李林甫了。 李林甫被陛下猜忌被众人远离这没什么, 他宇文融不行啊。 如果把一个比他更差的人放在朝堂上, 那么所有人的矛头就都会跟着这个人走。 宇文融觉得, 这个人非杨国忠莫属了。 李倩从没一次性听过那么多坏人的名字。 刚刚出现了一个安禄山, 现在多了一个杨国忠。 “爹, 这杨国忠……” 李瑛肯定:“这是奸相,不是好人。倩郎要慢慢养成识人之能。” 李倩点点头,但是他依然有一点困惑:“既然他是奸人,为什么要让他当宰相呢?” 李瑛:…… 他当然不能说这是因为他爹昏庸。 作为一个太子,他说这种话算怎么回事。 于是李瑛换了一个更委婉的方式帮李隆基遮掩:“有些大臣,或许最开始是好的,后来登上高位享受到权力带给他的益处,就变了。” “又或许,这奸臣实在是太会伪装,蒙骗了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 李瑛把话又扯回到教育李倩上:“所以倩郎要明白识奸臣能臣的重要。” 李倩点头:“我记住了。” [这个杨国忠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人。] [李隆基的识人之能到了晚年消失殆尽。] [杨国忠会伪装?他不啊,他只是会拍马屁说好听的话。] 李倩转头:凝视.jpg 李瑛:…… 父亲你要是再继续这样下去,我真的很难帮你遮掩。 【现在先讲安禄山,杨国忠先放在一边。】 心急如焚的杨钊着急了。 怎么就捡着那个死胖子说啊? 既然说到了杨国忠,就多说两句啊。 别的事都可以放在后面说,这个杨国忠可否换过姓名,如果换过的话,那他的本名叫什么?这些总得说说清楚吧? 可天幕像是忘记刚刚在说杨国忠一般,开始对其缄口不言,话题继续扯到了安禄山的身上。 杨钊手背在后面,从小路边站起来,屁股上的泥都没来的及拍。 就这样带着黑黢黢的屁股,焦虑的走来走去,走去走来。 【安禄山认杨贵妃当干妈这件事还是比较离谱的。首先他已经跟杨家的兄弟们拜了把子,按道理,他应该是跟杨贵妃以兄妹相称的,这是完全差辈分了。】 【其次从年龄方面来说,那时候的安禄山马上就快五十岁了,而杨贵妃才不到三十岁,安禄山这是认比自己小二十岁的人当干妈啊。】 [差辈分也无所谓了,李隆基先抢了儿子的媳妇,差辈分还算什么大事吗。] [为了攀附有什么不行的。] [安禄山是太清楚讨好杨贵妃能得到的好处了吧。] [或者换个说法,杨贵妃是他干妈,那李隆基就是他干爹。] [原来安禄山打的是这个算盘啊。] 安禄山想起了天幕里那个身着瓦蓝襦裙,裙摆绣大片牡丹的女人。 他眼珠子转了转,心眼子也跟着转了转,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说为什么要跟他这个天命之子讲杨贵妃呢。 原来那以后是他的干娘啊! 他懂了,这下他全部都明白了。 安禄山抱着肚子志得意满。 自从知道那个貌美的贵妃和他有这样的关系之后,他就忍不住开始想入非非。 如果让他认李隆基当干爹,他是有几分勉强的,毕竟他安禄山,是以后要占领长安,彻底把大唐拿在手里的那个人。 但是要让杨贵妃当他干妈,那他是一百二十万分的愿意啊! 胡人可没有中原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等他打进长安,先擒住李隆基,然后把干娘占为己有! 安禄山开始嘿嘿笑了起来。 突然,后面传来急切的跑步声还有哼哧的喘息声。 安禄山转头,看到了史思明。 “哦?史瘦子?” 史思明看到安禄山这肥肉堆满的脸,丝毫不觉得恶心,反而倍感亲切。 这是什么?这是钱,这是权! 史思明更激动了,越跑越激动,胸腔着火般的灼烧感都恍然不觉。 越接近安禄山,他跑的步子就越快,在马上要到安禄山面前的时候,他被石头绊住,一个踉跄,整个人向安禄山扑去。 史思明不觉得自己在扑向一个数天没洗澡,身上有浓烈汗臭味的胖子。 他觉得他在扑向前程。 哦,大腿,大腿! 史思明朝着安禄山的大腿扑过去,牢牢抱住了柱子一样的腿,嘴里大喊道:“安胖子,你要发达啦!” 安禄山胆战心惊。 怎么回事? 他马上要当皇帝这件事,是怎么被透露出去的? 他还没把神迹看完呢,他自己没有到处乱讲啊。 难道说,别人通通都能看到这神迹? 安禄山警惕:“你看到了什么?” 史思明抓着安禄山的裤管站起来,手舞足蹈地比划:“我看到一神迹,就在天上,说你日后会当上平卢节度使,范阳节度使,河东节度使!” 安禄山更害怕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这事要被所有人都知道,那他还玩什么,马上那愚蠢的皇帝就会派兵来把他给抓起来!直接杀掉! 史思明疯狂摇头:“不不不,我观察过,只有我一个人看到,别人都看不到天上的神迹。” 安禄山这才放下心,往天上看去。 史思明激动摇晃安禄山,但是却没能把安禄山成功晃动起来:“你也看到了是不是!” 安禄山粗胖的手指伸到嘴唇边:“嘘!” 史思明比了一个把自己嘴巴封住的手势:好的,我不说话。 但他还是忍不住,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向往常一样把胳膊搭在了安禄山的肩膀上,瘦瘦的一个他像是安禄山的挂件。 “胖子,你日后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记我呀!” 安禄山点头:“我不会忘记的,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的一口饭吃!” 史思明跟着点头,傻乐。 【有个干儿子这个身份,安禄山讨好李隆基就更方便了。】 【每次李隆基跟杨贵妃在一起的时候,安禄山去给两个人行礼,按照中原的礼仪,天子为尊,安禄山应该先给李隆基行礼,然后再对杨贵妃行礼。安禄山在中原生活了这么久,是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的。但是偏偏安禄山反其道而行,在认了杨玉环当干娘之后,先给杨玉环行礼。】 【李隆基就很好奇啊,他也不生气,就问安禄山:“你怎么先对贵妃行礼呢?你应该先跟我行礼啊。”】 【安禄山故作天真无邪的样子,认真且一板一眼说:“胡人先母而后父。”在胡人的礼仪里,见到双亲是要先对母亲行礼,再给父亲行礼。说完这话后,安禄山给李隆基行了大大的一个礼。】 【这话把李隆基逗的哈哈大笑。这样没有心机,且忠心于他,并且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不会抢他皇位的干儿子,才是他真正的好儿子!】 【这下好了,通过认杨贵妃为干妈,安禄山成功把大唐的天子变成了自己的干爹。这可比那个什么张守珪这个干爹好多了。】 【李隆基也很宠爱这个干儿子。之前给他权力,给他军队,给他大豪斯都是一种物质上的奖赏,现在,李隆基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对自己这个儿子的宠爱了。】 【李隆基用了最明晃晃的办法。每逢什么节日,要办宴会了,李隆基都邀请安禄山。当然,他也邀请朝廷的重臣,但是不同的是,朝廷大臣们坐在高台下面的位置,而安禄山的座位就离李隆基不远,跟李隆基一起坐在高台上,仅仅只是隔着屏风,坐在李隆基的下手位罢了。】 [我其实百思不得其解,李隆基为什么对自己亲儿子就跟防贼一样,看到安禄山就跟看到亲人一样。] [可能那时候的李隆基太自信了?只觉得自己儿子是有可能抢他的皇位的,跟李隆基没有血缘关系的就不会被他怀疑了。] [费解嗷,真的很费解。] [李隆基毕竟是宫廷政变出来的,他可能只对那个敏感。] 李隆基越听越觉得尴尬。 这都是什么事啊? 先给母亲行礼再给父亲行礼? 杨贵妃她是皇后吗就母亲母亲的? 还有给安禄山搞了个亲子专座? 他是真敢坐啊! 也不怕闪着自己的老腰! 朝臣像是在听什么笑话,每个人都表情复杂,只觉得一言难尽。 这笑话甚至几近于丑闻。 是的,毫不夸张,这是丑闻。 这事要是被李唐皇室的列祖列宗给知道,陛下怕是要皮开肉绽。 这事不光光是陛下听了觉得尴尬,他们所有人听了都觉得没面子。 现在甚至不满二十的杨玉环完全无法想得出,一个近五十岁的人开口闭口都是干娘的场面。 这干娘还是对她叫的。 难受,非常难受,胸口有点东西不上不下的。 李瑁虽没有亲眼看到那个叫安禄山的长什么样子,但是他从别人口中听到了对这号人的描述。 父亲在文武百官的面前放过了一个偷羊贼这事,已经传遍皇宫了。 二哥拉他喝酒的时候,还特意给他讲过。 当时二哥把两个胳膊都伸出来,比了一个最大幅度的动作,说:“那人就这么胖,这么胖躺在那里,像一滩肉。” 李瑁唯恐面前玉娘觉得有个干儿子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开始给他描述这个叫安禄山的人长什么样子。 杨玉环看着前面的李瑁伸出胳膊比划,她一双眼睛都睁大了:“这么胖?” 李瑁点头,状似无意:“听说还不喜欢洗澡,说话声音难听,嚣张跋扈,十分不好相与。” 这是纯纯抹黑。 杨玉环胸口不舒服的感觉更甚了。 谁要当这人的干娘啊? 现在杨玉环对进宫这件事更是避之不及了。 李瑁将杨玉环的表情尽收眼底,心底炸开了一朵小烟花。 不喜欢这个叫安禄山的干儿子就好,就好也一并厌恶上贵妃这个位置。 杨玉环缓了缓,觉得那不适被压了下去后,开口问李瑁:“你怎知安禄山的模样?你见过吗?那不是只有皇帝大臣们的,才能见到的吗?” 李瑁笑容甚至还没收回去就傻了:…… “是我那个,在朝当官的朋友告诉我的。” “哦……那你朋友当的官儿一定很高吧?” “啊,是,是啊。” 【关于安禄山是杨贵妃这干儿子这件事还有则笑话,我们现在看是笑话,但是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估计都不觉得啊。】 【洗三,是在中国古代就有的一个针对刚出生婴儿的习俗。婴儿出生三天之后,要给婴儿洗澡,主要是洗去身上的污秽,还要在盆里放钱,也有吉祥如意的好寓意。】 【没错,杨贵妃和安禄山搞了一场洗三。】 【至于这洗三究竟是谁提出来的尚且不知,但是李隆基看到的时候,接近五十岁的安禄山被包在了锦绣襁褓之中,只露出一张脸。杨贵妃口中叫着“禄儿”,周围都是一片欢声笑语。李隆基就好奇啊,他来问这怎么了?】 【周围人回到,说贵妃在给安禄山洗三。李隆基又是哈哈大笑,大声赞好,赏赐了周围所有人,并且命人放多多的金银在洗三的盆中。】 【从此后,宫中所有人俨然把安禄山真正当成了李隆基的儿子,都用禄儿称呼他。】 [yue……yue!我不行了,家人们救救我。] [我想了想安禄山满脸大胡子,一身肉的样子,我快吃不下饭了。] [所以得是多大的盆才能装得下安禄山啊?] [怎么杨贵妃也跟着李隆基一起荒唐啊。] [其实也不是杨贵妃跟着一起荒唐,皇帝什么样子她就什么样子,她得捡着皇帝喜欢的话说,还有皇帝喜欢干的事做。当然我并不是说她没错的意思。] [她最大的错就是没尽到规劝的责任。但是她跟丈夫过的好好的被抢走,还规劝呢,不刀了李隆基就是好的。] [啊,给安禄山洗三,我接受无能了。] [太惨了,贵妃这个职位也是高危职业啊。] [得怎么才能强忍着恶心把洗三进行下去的呢?] 天幕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洗三?? 让一个如花似玉的杨贵妃,给安禄山这个肥头大耳,马上五十的老人洗三? 赵丽妃手上的糕点都吃不下去了,她不敢相信:“这是疯了吧?” 王皇后皱眉:“怎么胡闹成这样。” 武惠妃讥讽一笑:“李三郎高兴着呢,不仅大肆褒奖和赏赐,还让所有人都喊安禄山禄儿。” 赵丽妃拿着黏腻腻的糕点,有些反胃。 禄儿,禄儿,陛下他实在荒唐。 百官也面面相觑。 “这……” “我认为有些过分离谱。” “我也是这样觉得。” “难以想象啊,未来的陛下是这样的陛下?未来流行给,给近五十岁的大宝宝洗三?” “五十岁的大宝宝……我,这,唉!” 好了,这下丑闻更丑了。 陛下这不仅仅是在丢自己的面子,这是连带着把他们大唐官员的脸面一起丢了。 他们作为朝廷命官,整个人都跟李隆基绑在一起。 现在他们有种想因为李隆基而解绑,但是为了两毛钱和这个官位又得继续坚持下去的感觉。 宇文融挠挠头,蹭蹭脸,眼神飘忽,十分不自在。 李林甫依旧保持一贯的假笑,但是这个假笑怎么看怎么僵硬。 韩休嘴边一贯的酒窝消失了,他低头,严肃在记些什么。 韩休又不知道藏在哪两个朝臣的后面了,找他得找朝臣肩膀之间的大胡子。 哈哈,禄儿。 天幕这不仅仅是想背刺陛下啊,这是想要他们在场所有人的命啊! 洗三? 禄儿? 李隆基两眼一黑。 这样恶心的称呼真的是可以用在安禄山的身上吗? 自从知道了安禄山以后会抢走他的皇位,现在他已经不觉得安禄山魁梧了,也不觉得他白白胖胖充满希望了。 他若是再看到安禄山,只会觉得他恶心。 杨玉环已经不行了。 刚刚压下去的反胃感觉又上来了。 她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面,她,为那样一个满身肥肉和异味的人洗三…… 杨玉环再也维持不住原来的端庄。 学的那些大家闺秀的礼仪被她抛到脑后去,她踉跄着,仓皇跑到院子里那有点歪脖子的树下,一手扶着树,一手制止了李瑁往这里来。 “呕……呕……” 李瑁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完了……早知如此,就不把安禄山说的那样恶心了。 而安禄山这里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此时安禄山已经开始想入非非了。 洗三,嘿嘿,那样的美人儿亲自给他洗澡,嘿嘿…… 史思明羡慕到几乎有些嫉妒了。 那可是贵妃啊,皇帝的女人! 他一个巴掌拍在安禄山宽厚的肩膀上:“可以啊,禄儿!” 【安禄山让李隆基彻底放下心防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认了杨玉环当干娘,还有一件事。安禄山深谙认主只认一人这个道理,所以尽管当时的太子李亨是李隆基的儿子,安禄山也很不愿意鸟他。准确的说,是在李隆基面前做一个姿态。】 【在皇帝李隆基和太子李亨同时在场的时候,安禄山只给李隆基行礼,并不给李亨行礼。李隆基跟安禄山说,你该拜见太子。左右的宫人看到了也在着急,他们知道安禄山是陛下眼中的红人,所以纷纷提醒他。】 【但是安禄山就是梗着脖子站在那里,说不拜,就不拜!】 【安禄山也没有光站着,在李隆基又一次的提心后,他开口了:“我不是汉人,不知道朝廷的礼仪,这个太子到底是什么官啊?”】 【李隆基就给他解释了,说太子不是官,他是我的儿子,是我死了在之后,他就要当皇帝的人。】 【安禄山义正言辞:“我愚钝,我只认识皇帝,不认识什么太子。”】 【李隆基丝毫没管李亨的面子,开心坏了,这就是他要找的忠义之臣啊!】 [哈,有骨气,牛逼。] [讨好李隆基呢吧。] [我是知道为什么李亨之后那样对李隆基了,放任朝臣这样不尊重太子,李隆基这不纯纯自找吗?] [李隆基还真的就吃这一套。] 尴尬的李隆基再次沉默了…… 天幕说的对,他抛开所有的成见仔细想了想,安禄山的这个行为,的确能戳在他的心巴上。 对不起,他忏悔,他真的会悔改! 太子李瑛没有经历这种事,他幸灾乐祸。 真是惨啊。 李亨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浑身都在说着四个字:我不开心。 纯怨种。 【还有一件事。安禄山不是特别胖吗?李隆基跟安禄山闲聊的时候曾开玩笑问他,肚子里装的是什么。】 【安禄山依旧拿出一副老实人的模样,说:“更无余物,正有赤心耳!”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全是对陛下您的赤诚忠心啊!】 [李隆基真的太傻了。] [对,就是这个“忠臣”把李隆基逼的抱头鼠窜。] [太可笑了。] 史思明哈哈大笑,他把安禄山的肚子拍的啪啪响:“禄儿,你这里装的是什么啊!” 安禄山和史思明脸对脸嘎嘎笑:“更无余物,正有赤心耳!”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应该不太喜欢看现代过渡,所以把下一个讲安禄山和杨国忠的视频挪这个后面,减少过渡,然后就只剩最后一个高潮视频了。 第97章 “野无遗贤”,遗了杜甫 杨钊听天幕讲安禄山已经听到厌烦疲倦。 为什么不继续讲他了, 能不能确切地告诉他,杨国忠和他杨钊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在他的焦躁即将到达顶峰的时候,天幕开口了。 【杨国忠最开始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江湖混混, 好吃懒做,只知道吃喝嫖赌。尽管他是靠着裙带关系,借助李隆基对杨贵妃的宠爱往上爬的, 但是事实上, 他跟杨贵妃是远亲, 只是同属一族, 两人甚至不怎么熟。】 李隆基又开始疑惑了。 刚刚他就想说,不是派人去杨家,把杨家的族谱都翻过了吗? 确实没有一个人叫杨国忠。 那这个杨贵妃的远亲, 杨国忠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难道杨贵妃不是叫杨玉环? 可天幕在讲《长恨歌》的时候将杨玉环的父亲、叔父都说的明明白白的。 杨玉环现就在洛阳杨家。 李隆基拧着眉头, 陷入了苦思。 且他的眼光真的如天幕所说的一般,彻底丧失了准度了? 他是怎么做到在老年之时,看好的两个“忠臣”,一个是偷羊贼出身, 一个是小混混出身? 他是怎么做到眼光如此之差,看一个错一个? 杨钊焦躁的毛病被天幕一句话给治好了。 又开始讲杨国忠了! “杨国忠最开始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江湖混混。” 是啊, 没错的, 他是这种混迹在江湖上的小混混。 什么游手好闲啊, 好吃懒做啊, 喜欢吃喝嫖赌啊。 没错, 是他! 杨钊从没有过一刻像现在一样渴望被说成是一个一无所成的混混。 他兴奋极了。 对!混混就是我, 我就是混混! 【杨国忠这个小混混最开始也是当过官的, 他没有文化没读过书, 自然不会走科举考试的路子, 所以他打算参军。但是真正的士兵是需要冲锋陷阵的,杨国忠又是在惜命,没有那个胆子,所以他在军队里不是负责打仗的,是负责屯田的。】 【他这工作做的确实不错,所以混上了县尉的位置。但杨国忠也很背,他不被所在地区的节度使喜欢,所以也就半死不活呆在了这个县尉的位置,没有人赏识他,没有人提拔他,一直等到县尉任期满了以后,杨国忠只能卸任,就此他没有了收入来源。】 【事实上,这个时候的杨国忠也是没有什么钱的,他太喜欢赌了,有点钱全扔赌场了。】 【这个时候,小混混杨国忠还不叫杨国忠,他叫——杨钊。】 [杨国忠居然在这之前还当过县尉。] [真的离谱,老天无眼,他这样的人还能有官做啊。] [还有老天更无眼的事情,他被李隆基给看上了。] [这就不能说是老天无眼了,这是皇帝李隆基无眼啊。] “他这样的人还能有官做啊。” “老天无眼啊。” “皇帝李隆基无眼啊。” 这些明显是在拐弯骂杨钊的话都被他忽略了。 此时此刻,杨钊的内心被喜悦之气塞满了,他像个膨胀的气球,不用给风就能慢慢飞起来。 只因为天幕更前面的那句话。 “小混混杨国忠还不叫杨国忠,他叫——杨钊。” 神音的这句话落在杨钊的耳朵里分外悦耳,这算是坐实了他最初的猜想。 好啊,好啊! 他就是杨国忠,杨国忠就是他。 这个能借助貌美的贵妃,官运亨通,平步青云,直至宰相的杨国忠,就是他杨钊! 杨钊左右走来走去,一手成掌,一手握拳,掌拳相接,来回摩挲。 他太激动了。 他仿佛看到了金银财宝成群结队手拉手朝他奔来。 这能赌多少把钱啊! 不,这甚至能买下一个赌坊! 让他看看他第一个官儿是在哪里做的,县尉是吗? 哪里的县尉? 他现在就要过去,连夜赶过去! 杨钊把刚刚天幕的话在心里倒过来,转回去,都没有找到关于这个地方的确切信息。 他犯了愁,这可让他如何是好? 他应该去哪里搞这个县尉做呢? 如果不当这个县尉,会对以后的仕途有影响吗? 这样的担忧将杨钊从兴奋跟脑热之中拉回来。 如果杨国忠就是他,那么刚刚被他骂了那么久傻子的人…… 杨钊陷入了沉默。 他在骂他自己? 他为什么要骂杨国忠是傻子来着? 他记得,因为什么事情,他兴奋的要命。 他跟着天幕讲的那群士兵一起欢欣鼓舞来着。 究竟是什么事呢? 士兵…… 杨钊傻眼了。 天幕是不是讲过,在那什么马嵬坡,闹了一场军变,把宰相杨国忠杀了。 是这样吧? 宰相杨国忠死了,不就等于他死了吗? 杨国忠彻底呆住了。 曾经的他有多么兴奋,现在就有多呆滞。 升官发财和死于非命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杨钊觉得自己的心脏被高高扔到了天上,在他以为自己能揽云捞月的时候,这心脏又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置身高空的感觉恍如一场大梦。 他死了? 他当宰相就得死? 出于人的本性,杨钊不想死,但是也是出于人的本性,杨钊想要宰相的位置,想要荣华富贵。 所以他开始在心里盘算,是不是有可能改变自己死亡的命运。 皇帝是受到他的唆使才会弃城而逃,那如果他不唆使呢? 他在紧要关头,鼓励陛下留下来守城,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不不不,这样还是不安全的,他最好在安史之乱爆发之前就罢官,离开那危险的位置。 或者投身于力另一个人,太子李亨! 这样还能保他长久的荣华富贵。 欲望在杨钊的心底膨胀起来。 知道杨国忠就是杨钊的李隆基彻底明白了,他一拍大腿,悔之不及。 他说为什么掘地三尺都找不到这个叫杨国忠的,原来他的原名是叫杨钊! 好了,这下他有目标了,他要先把这个叫杨钊的找出来,然后杀掉! 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李隆基给按下去了。 不对不对,不能这么想。 要是有这样的想法,天幕又该摇摇欲坠着要消失了。 为了天幕的存在,杨国忠,不是,这个叫杨钊的还得活着。 真是太搞笑了。 杨国忠,国忠?忠心为国? 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这杨钊真是恬不知耻,给自己改了名字叫国忠! 真是害他这番苦找啊。 李隆基一摔衣袖,联想到国忠之名的含义,对杨钊这个人更是不齿了。 这是得有多大的脸啊,舔着脸好意思跟自己叫国忠呢! 【古代讲究的是,体之发肤受之父母,就是名字也是父母给的,不能轻易改掉。杨钊为什么会改名为杨国忠呢?很简单,在封建社会,比父母更大的就是帝王了,国忠一名是李隆基赐给他的。】 [我就问李隆基,你打脸疼不疼啊。] [让李林甫当宰相我就不说什么了,他至少有点能力,但是让杨国忠当宰相是为什么啊??] [国忠,真的是太讽刺了。] 李隆基:…… 刚刚自己在心里的怒骂还没彻底从心里消失。 “得有多大的脸啊,舔着脸好意思跟自己叫国忠呢。” 不是杨钊舔着脸跟自己叫国忠,这名字是他李隆基舔着脸安到杨钊的脑袋上的。 现在李隆基不觉得自己是被天幕给背刺了,他只觉得自己是被自己给背刺了。 脑瓜子嗡嗡的,还有些发昏。 昏了头的哪里是现在的他啊,是天幕里的他啊! 李隆基在心里揪住了天幕的自己,拳打脚踢。 国忠,国忠,国个屁的忠! 叫你随便取名字,叫你看错了人,先是一个偷羊贼,后是一个小混混,大唐不够你嚯嚯的! 李隆基越来越担心自己百年后到地下的场景了。 那得是怎样一番恐怖的场面啊? 【杨国忠只会赌钱,不会存钱,我们现代是有点钱都炫到肚子里,杨国忠是有点钱都炫到赌场里。所以没了官做,也就等于没有钱花了。杨国忠得另谋出路了。】 【这个时候,杨国忠的第一个贵人出现了。】 韩休面色不虞:“就这奸相,还配有贵人?” 萧崇有点话想说,但是最终他看看凶凶的韩休,又看看笑面虎一样的李林甫,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给咽了下去。 萧嵩想说的是,你还是李林甫的贵人呢,这事儿你怕是忘了…… 但是萧嵩不敢, 他怕韩休记仇,日后参他一笔。 杨钊倒是打起了精神。 不能当县尉就罢了,他还看不上一个小小的县尉呢。 他以后是要当宰相的人。 【鲜于仲通这个人可以说是杨钊的第一个贵人,他非常有钱,别人都没能入他的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偏偏就看中了杨国忠,觉得这孩子以后一定大有前途,所以杨国忠没有钱了,他就给杨国忠钱。】 【杨国忠投靠鲜于仲通,一直投靠到四十几岁才等到一个登云梯。】 [四十几岁啊,也就是鲜于仲通一直养着杨国忠,养了十几二十年?] [要不就是对杨国忠真有信心,要不就是真的有钱。] [我是觉得他真的有钱……] [哈哈哈哈除了李隆基谁会相信杨国忠呢。] 鲜于仲通…… 杨钊觉得一条明晃晃的大路通向了自己的面前。 这条大路是接连富贵的媒介。 【当时的宰相是李林甫,四川节度使跟李林甫关系不好,既然他抱不上李林甫这个大腿,自然会找一个别的大腿。他看到的人是杨贵妃,依照李隆基对杨贵妃的宠爱,只要傍上了杨贵妃,那就不必再因为李林甫而担惊受怕了。但贵妃不是这么好结交的,四川节度使苦于没有结交的门路。】 【在这个时候,鲜于仲通推荐了杨国忠。】 [还是借着杨玉环的光啊。] [也不一定,可能没有杨玉环的关系,鲜于仲通也会推荐他,只是过程波折了点。] [反正我感觉要不是跟杨玉环是本家,杨国忠的仕途根本不可能那么顺利。] [如果杨贵妃不再是杨贵妃呢?杨国忠还能当上宰相?] 杨钊挥挥手笑了。 开什么玩笑,刚刚天幕说的,皇帝李隆基是有多么喜欢杨玉环,大家都忘啦? 怎么可能不立杨玉环为妃呢? 真是好笑。 杨钊笑了,李隆基也笑了。 杨玉环为妃? 这是一件只会出现在天幕里的事情了。 杨玉环思忖着。 得让叔父跟杨钊保持距离才好。 【节度使有军政大权,自然也有所属地方的官职任免权。四川节度使给了杨国忠一个官做,然后跟杨国忠交流了两个月的感情后,眼看着时机也差不多了,开始给杨国忠分配任务了。】 【他让杨国忠把一批蜀锦运到京城去,除了办好这件事,四川节度使还让杨国忠干了一件事,那就是和杨贵妃牵线搭桥,告诉杨贵妃,她要是有什么想办的事情,他一定肝脑涂地为她办好。四川节度使这是来杨贵妃这里表忠心了。】 【节度使非常明白,要想马儿跑的好,就得给马儿吃最好的草料。所以他为杨国忠准备的盘缠,说的是这只是够你去长安一路花销的盘缠,但实际上,这里面不仅仅有钱,更是有四川所有名贵的特产,数量多不说,还都十分珍贵。】 【节度使给杨国忠交代的任务,第一个,护送贡品蜀锦是很好办的,难办的在第二个,这也是重点所在。】 【那时候的杨国忠什么都不算,他没权没势,仅仅只是一个四川派来的小官。但是杨国忠知道自己被节度使看中的地方是什么,也明白自己的优势,那就是跟杨家的关系。所以尽管贵妃难见,但凭借跟杨家同族的这个身份,杨国忠还是顺利的进入了杨家。】 【我们之前不是说,李隆基因为宠爱杨贵妃,所以也一并给杨家所有人恩宠吗?这所有人里,包括了杨贵妃的三个姐姐。这三个姐姐是可以入宫觐见皇上,并且跟皇上说话的。所以杨国忠先走这杨玉环姐姐的路子。】 【杨国忠走这条路看的不仅仅是杨玉环跟姐姐的关系,也不仅仅是她们跟皇帝的关系,更看的是她们跟自己的关系。】 【准确的说,是这三个姐姐之一跟他的关系。】 【来到京城的杨国忠想起了年轻时候的一桩往事,他跟杨玉环二姐,也就是虢国夫人的私情。】 [妈呀,他们有私情?] [我记得杨玉环的姐姐们都很好看,便宜杨国忠了。] [真神奇,还有这么错综复杂的关系。] [我比较好奇的是,他们什么时候搭上关系的。] [说是年轻的时候,我想知道是多年轻的时候。] 杨国忠这回认同了弹幕说的话。 说的不错,他也想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搭上的关系。 杨玉环的二姐,以后的虢国夫人。 他的第三个贵人! 李隆基冷笑了一声。 他已经决定完全杜绝杨玉环为贵妃的可能了,杨国忠不管跟谁牵线搭桥,都不管用! 杨玉环一张脸有点白。 二姐跟杨国忠有关系? 这关系可不兴有啊。 天幕结束后得探探二姐的口风。 那是奸相,死于非命的奸相,可不是良人。 【他们是在杨玉环父亲去世的时候见面的。那时候的杨国忠还很是年轻,沾了点杨家的血统,也算是风度翩翩。杨玉环的姐姐就更不用说了,更是貌美。两个人就这样看对眼了。那时候的虢国夫人也年轻,还是少女怀春的时候。她看到杨国忠没有钱,就把自己攒下的所有钱都给了他,希望他能用这个钱做点生意。但杨国忠赌钱,前脚拿了钱,后脚就又扔赌场了。】 [虢国夫人就是最好看的那个吧?] [唉,得说几遍,心疼男人倒霉第一步。] [给男人花钱倒霉第二步。] [虢国夫人倒大霉了。] [杨国忠真的是一点本事都没有啊。] [他居然把钱都熟了,这合理吗?] 赵丽妃几乎要尖叫:“这是哪个傻孩子把钱都给他了?” 王皇后点头:“小姑娘攒点私房钱不容易的,都是头油脂粉钱。” 武惠妃依旧谁都不放在眼里,她更没把杨国忠这个孬种放在眼里:“骗女人的钱去赌坊,呵呵。” 赵丽妃很气愤:“陛下是在看天幕的吧?能不能弄死这个叫杨国忠的啊?能不能弄死他?” 杨国忠若有所思,往事全钻进自己的脑子里了。 对,没错,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把钱都赌输了就没再回去了。 他跑了。 对,他跑的很干脆。 【杨国忠把钱都赌输了,就跑了。这算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了。但是杨国忠来京城的时候也算是赶上好时候,虢国夫人的丈夫在那时候死了,杨国忠就捡了这个空隙。这时候的杨国忠也不是之前那个一穷二白只会赌的年轻人了,他在四川当了个小官,但是来京城的时候他是带了许多最珍贵的特产啊。】 【这个时候的虢国夫人在杨国忠眼里,已经不是那个可以随便欺骗的小姑娘了,因为虢国夫人跟杨贵妃的关系很好,还能在李隆基面前说上话。曾经的小姑娘摇身一变,俨然成了他需要攀附的人。在杨国忠眼里,虢国夫人朝廷里的那些官员还要厉害一些。】 【所以杨国忠几乎把那些珍贵的特产都给了虢国夫人。这就给了虢国夫人一种错觉,杨国忠混的好了,能配得上自己了。时隔数年,两个人又搞在了一起。】 【杨国忠傍上了虢国夫人哪里就肯撒手呢,他不会撒手的,他不仅不撒手,他还时不时唆使虢国夫人去宫中帮他说话,让他在李隆基面前露露脸。】 【要说在皇帝面前露脸,要不就拿出政绩,要不就拿出军功,对吧?但是杨国忠什么都没有。】 【但是没关系,这个时候的皇帝已经不是以前的皇帝了,这个时候的李隆基沉迷享乐,他也喜欢赌,尤其对樗蒲有着非常爱好。你说巧不巧,杨国忠他擅长的就是这个。】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能说大唐一点点,从根就烂了。] [是李隆基先烂的。] [一个皇帝沉迷赌博?我听了都觉得可笑。] [好家伙把我给气笑了,李隆基他当个人吧。] 张九龄又看向了李隆基。 他听到了什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沉迷赌博? 李隆基在心里双手合十,为自己默哀,并不断安抚朝臣。 不会的,爱卿放心,现在的我不是天幕的我,我一定不会赌博! 远离黄.赌.毒,从朕做起! 杨钊兴奋地搓搓手。 樗蒲! 真是给天幕说着了,他就擅长这个啊。 从现在开始,要苦练樗蒲技术了! 【但杨国忠如果真的能只靠这个樗蒲就变成宰相,这也是太可笑了。李隆基虽然昏庸,但是还没到那么离谱的地步。因为樗蒲玩的好,李隆基给了杨国忠一个八品官的位置。】 【这个时候,杨国忠的下一个贵人出现了。】 【这就是当时的宰相,李林甫。】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李林甫就是败在杨国忠手里的吧?] [笑死,不是说李林甫能看清人心吗?他怎么不看看杨国忠的心?] [大冤种李林甫。] 宇文融大声嘲笑李林甫:“李公,李公,快看天幕,一代奸相,你提拔上来的!” 哈,朝廷那么多有用的人才,提拔谁不行呢,提拔以后会害死他的杨国忠。 瞧瞧李林甫那吃了屎粑粑的脸啊,真是太难看了。 李林甫现在的表情真的十分微妙。 他,被劈开棺木,贬为庶民,都是拜杨国忠所赐。 但这杨国忠,居然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这不是太讽刺了吗? 杨钊志得意满。 李林甫,记下来了! 去京城就巴结他。 虢国夫人和李林甫,两条路子,一块走,势必要以最快的速度登上宰相的位置! 【李林甫为什么会重用杨国忠呢,他排斥异己我们都知道。这和李隆基想招揽人才的心是背道而驰的。李隆基曾发了诏书,有一技之长的人都可以来长安参加考试。但这次考试被李林甫搞成了一场闹剧,因为所有参加考试的士子,无一人中举,所有人都落榜了。李隆基问起原因,李林甫大声恭贺李隆基,这是天下的人才都成了陛下的大臣啊,“野无遗贤”!】 【所以李林甫他重用杨国忠,一是看重了他的能力,二是看重了他的能力不足以对自己构成威胁,“野无遗贤”,杨国忠不是那个贤能的人,所以李林甫用的非常放心。】 【既然说到这个“野无遗贤”,就不得不提一个人。因为李林甫排斥异己搞了这场闹剧,李隆基流失了一个人才。这就大名鼎鼎,人人熟知的一代“诗圣”,杜甫。】 【他被尊称为“诗圣”,他的诗被称为“诗史”,他和“诗仙”一起,并为大唐诗坛上的双星。一个沉郁顿挫,一个豪放飘逸。史书无他们之名,但千年后甚至百年后,天下谁人不识君?】 此时年二十有五,开始齐赵之游没多就的杜甫抬头,看着天空骤然出现的光晕。 有模糊的画面传来,但空灵的,似是隔着时空,从远方传来的声音先一步进入他的耳朵。 “这就大名鼎鼎,人人熟知的一代“诗圣”,杜甫。” 一个年轻人一手挠头,一手拿着一张纸。 杜甫? 是在说他吗? 杜甫的眼里清澈干净,脸上那因为手中诗而激动的红晕还没有完全褪去。 他的眼中除了对神音的疑惑外,还有刚刚看到纸上诗的激动和崇拜。 这上面的诗是他的偶像所作。 他此生别无所求,只求能见李太白一面! 第98章 奸相升官记 偷羊贼安禄山能成为三地节度使, 小混混杨国忠坐上了一国宰相的位置。 “野无遗贤”这四个字放在这里就显得格外好笑。 野无遗贤,那贤能者都去了那里呢? 都在朝堂吗? 是谋反的安禄山,还是奸相杨国忠呢? 宇文融觉得十分离谱, 他看着李林甫:“李公是如何想到野无遗贤这个办法来排斥异己的呢?” 他表面赞叹,实则讽刺:“真是个好办法。” 李林甫只在心中叹息。 他如今尚且没有得到陛下的恩宠,陛下对他仍有疑虑, 他如何会干出排斥异己的事情。 那不更是招惹陛下的厌恶了吗? 除他们二人之外, 天幕下的所有人, 只要是有些文学素养的皆因为神音兴奋起来。 他们知道了诗佛是谁, 但曾提过的“诗仙”和“诗圣”还没有出来。 现在,这用诗描摹整个大唐的两个人终于出来了! 一个沉郁顿挫,一个豪放飘逸。 千年之后, 天下谁人不不识君。 这实在是极高的评价! 他们现在有机会一览诗仙和诗佛的风采, 这怎么能不让人为之心潮澎湃啊。 但这澎湃的心情没有维持很久。 “因为李林甫排斥异己搞了这场闹剧,李隆基失去了一个人才。这就是大名鼎鼎,人人熟知的一代“诗圣”杜甫。” 所有人看着李林甫,怒目而视。 这哪里是陛下失去的人才, 这是整个大唐失去的人才啊! 李隆基内心戚戚,悔恨交加。 尽管他没有按照天幕所说, 让李林甫当宰相, 但天幕倏然将这样沉重的事实砸向了他, 他是难以接受的。 李隆基捂着自己的心口, 仗着背对着朝臣, 脸上皱巴的褶子拧在一起, 像个包子。 痛, 真的是太痛了。 “诗佛”写出来的诗句尚且是那样让人惊艳, 这“诗圣”写出的诗该是怎样完美。 诗圣诗圣, 那是孔夫子嘴里的圣人啊! 圣人之言,他该洗耳恭听的! 悲痛的同时,李隆基还带着一些庆幸。 他在庆幸现在的朝廷有一个极好的风气,一代诗圣杜甫还是有机会来朝廷上为他效力的! 远离长安的杜甫当然听不到李隆基的心声。 他反复看着手里纸张上的诗句,一遍又一遍。 每看一遍,他都要感叹这诗的精妙绝伦。 年轻的杜甫满眼澄澈,有的只是对偶像的崇拜。 至于天幕所说的那个“人人熟知的一代诗圣杜甫”。 杜甫不甚在意。 他这一路走来听过很多人说长安出现神迹天幕。 神迹之上会轮番讲朝廷命官的过往经历。 杜甫想了想前不久自己科考落第的窘状,摇了摇头。 这天幕说的“杜甫”恐怕不是他。 那姚公,张说张公,还有宰相的宰相张九龄,哪个不是只一次就能高中的,那是骑马戴花,游便长安的状元郎啊。 且这个人人都熟知,大名鼎鼎的“诗圣”…… 怎么也该是能写出锦绣词句之人。 他自问还是没能达到大唐之最的程度。 想到这里,杜甫瘪了瘪嘴。 后人究竟是怎么评这“诗圣”的啊? 他觉得这个跟他重名的“杜甫”很是配不上这个称呼。 至少应把诗句写的像他偶像一般才是。 杜甫看了看手里的纸,嘿嘿一笑。 诗圣在哪里,诗圣在这里啊! 李太白没有被选上诗圣? 他第一个不同意。 杜甫越想越觉得这“诗圣”的评选相当不公。 后人评的时候没有把他偶像考虑在内吧? 还是他偶像的诗到了一千三百年之后就失传了? 杜甫很不认可“诗圣”的称呼被冠在了除李白之外的其他人身上。 要是他偶像在评选之列,能把所有人通通都干趴下! 诗圣诗圣,能写出这样诗句的是当之无愧的大唐第一,是顶好的圣人! 他不管,他的李太白就是最厉害的! 此时的李白斜靠在酒馆二楼的窗子旁晒太阳。 他脸有些微红,身上带着酒气,有几分醉醺醺的。 长安街上的所有人都在忙着赶路,李白忙着从酒中品味人生。 他举杯击箸,一个人也怡然自乐。 突然,敲碗敲的正欢快的他打了个喷嚏。 这一喷嚏倒是让他酒醒了不少。 李白挠了挠鼻子。 怎么回事,艳阳高照的,还能受凉了? 殊不知远离京城的杜甫正在高举他的诗作,冲着天幕为他摇旗呐喊鸣不平。 杜甫:李白,李太白,啊!此生能见李太白我死而无憾! 李白又是一个喷嚏:“阿嚏!” 他嘀咕:“真是怪事……” 【李林甫排斥异己,但仍愿意提拔杨国忠,那说明他没有把杨国忠放在眼里。那时候的李林甫确实是想让杨国忠帮他办事的,他需要帮手。他为什么需要帮手呢?】 上一秒还想着日后等他当上宰相,留李林甫一条活路的杨钊不高兴了。 他一脚踹上了停在路边的推车。 踹翻你的小车! “那说明他没有把杨国忠放在眼里。” 哈哈,不把他放在眼里? 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什么世道啊,敢不把他这个宰相放在眼里?简直是岂有此理! 谁管李林甫为什么需要帮手啊? 他需要帮手,那就是他自己无能,他办不成事! 史思明看着天幕,不是很明白。 他用手肘撞了撞安禄山:“这神迹,怎么扯上了这个叫杨国忠的人?这神迹不是应该讲你的事情吗?” 安禄山也有了杨贵妃的先例,现在的他非常自信。 也不会因为天幕讲安禄山而不耐烦了。 他把自己的推测告诉史思明:“这杨国忠,以后估计是我的手下。” 史思明徐徐疑惑:…… “为什么?神迹不是说,杨国忠是以后的宰相,跟着皇帝一起跑了之后被乱军杀死了吗?” 安禄山给他解释:“神迹之前一直在说杨贵妃,不说我,结果最后说,贵妃要亲自给我洗澡,这就是一种暗示!” “什么暗示?” 安禄山露出得意的笑容:“暗示我要拯救那杨贵妃,把她从李隆基的身边抢到我的身边,救她于水火!” “所以?” 安禄山明显来劲了:“所以这个叫杨国忠的也是这样啊!神迹既然着重讲他,那便说明他日后会是我的左膀右臂。” 史思明犹疑着:“可他以后是宰相……” 安禄山听到疑似反驳的话,明显不高兴了:“宰相怎么了?跟着我安禄山吃香的喝辣的,等到我踹翻那个皇帝,什么宰相他杨国忠不能当?” 史思明听到要让杨国忠当宰相,明显有点着急了。 他跟安禄山才是最好的朋友。 他拉了拉安禄山的袖子,试图给安禄山洗脑:“让那杨国忠当宰相作甚!他对你又不是忠心的,我对你才是一心一意的!” 安禄山不理他,接着看天幕。 史思明抿嘴,尽管未曾和杨国忠谋面,但是他依旧悄悄记了他一笔。 【李林甫是支持武惠妃的儿子,李瑁当太子的。所以他和当时的太子李亨斗的不可开交。杨国忠也是李林甫手里很好的一把刀,李亨三次下狱都跟杨国忠脱不开关系。】 李亨:…… 感觉为真正的太子挡了很多灾的感觉。 大家都是太子,怎么二哥过的就是那样舒坦? 舒坦的李瑛在院子里站累了,找了个躺椅,晃晃悠悠,懒散地看着天幕。 李倩劝阻了一番,未果,闭口不言了。 李瑛摇晃着嘀咕:“所以啊,当太子有什么好的,要跟那些心怀不轨的大臣斗来斗去……” 李倩在一边默默提醒着:“阿耶,现在朝堂大约是没有那些心怀不轨的大臣的。” 李瑛不管:“所以啊,当太子有什么好的,还要被当父亲的猜忌。” 李倩的沉默震耳欲聋。 他阿耶不想当继位的心已经冲破天际了。 就是因为这不想继位的心,皇爷爷才对他格外放心…… 猜忌? 好像不存在。 李瑛叹气:“唉,所以啊,有什么好的呢……” 李倩不再说话。 他理解,他爹每个月都有那样无病呻吟的几天,现在大约是发病了。 不用搭理他,他就会因为没人捧场自己消停了。 【有李林甫的提携,杨国忠从八品小官,一路升到了给事中兼御史中丞。他从八品一跃而上,成了五品官员,且无论是给事中,还是御史中丞,都是十公重要的岗位。】 杨钊嘴上还在骂李林甫,但是心里默默把这几个岗位给记住了。 他就是这样一步步升到宰相位置的,只要不出岔子,这辈子他还能当宰相! 那李林甫人是讨厌了点,但是为了宰相,为了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愿意忍辱负重暂且讨好李林甫。 杨钊握拳,下定决心一定要爬上高位。 宇文融欠嗖嗖的:“李公够大方啊,一下就给了他这样重要的位置,这是在为杨国忠把你赶下台铺路?李公这是在铺自己的下台路啊。” 本以为是提拔了一个看门狗,没想到这看门狗会咬主人。 李林甫心里非常不痛快,在宇文融的讥讽下,他的脸一会青,一会白。 但宇文融丝毫不知道收敛,欠嗖嗖地看着他。 把一种很明显的,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意思传达出来了。 【杨国忠升职那么快当然不是李林甫一个人的努力,随着杨国忠逐渐斩头露角,他在李隆基面前也逐渐混了个眼熟。李隆基也看好他了。】 【杨国忠身上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但是他理财的本领不错,因为赌钱,经常跟钱接触,他很会算账。我们之前说过,在李隆基流放了宇文融之后,他就没能找到什么很好的帮助他搞经济的能人,现在李林甫把杨国忠推到了前排,李隆基就打算重用他了。】 [让一个赌钱的人帮他搞财政,李隆基也是真的敢。] [我始终不明白,李隆基最后用的人为什么都那么垃圾。] [可能那会他身处垃圾之中?] 原本欠嗖嗖的宇文融傻眼了。 李林甫是为什么能被陛下留下,他太清楚了,李林甫会办实事啊。 他虽然跟李林甫不对付,但是他得承认,李林甫搞实事确实有一手的,听说张公都在偷偷学他的是手段。 宇文融也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被陛下提拔到这个位置。 陛下看重的就是他理财的能力啊。 虽然和宇文融想比,他半事的能力是有些欠缺,但是他胜就胜在,他比李林甫多了个会理财。 现在,他听到了什么? 会理财的不仅仅只有他一个,那个未来的宰相杨国忠也会理财? 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 宇文融甚至没有心情去撩闲了。 他不再欠嗖嗖看着李林甫,他开始真心实意为自己的以后考虑了。 这回到了李林甫得意的时候了。 他咬住自己的腮,克制住上扬的嘴角,故作深沉地问宇文融:“宇文公,大家都是为陛下办事儿的,想必宇文公知道不可替代很重要的吧?” 宇文融奓毛。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李林甫看宇文融不理他,装模作样:“哎,宇文公听到我说话了吗?” 宇文融彻底奓毛。 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李林甫把握了一个合适的度,在宇文融彻底生气之前,闭口不言了。 宇文融越发担心起来。 如果这个杨国忠真的顺利进入朝堂,焉能有他的位置啊? 要知道,天幕说他早早被流放了,但杨国忠的命可好着呢,他不仅成功得到了皇帝的恩宠,还得到了宰相的位置。 也算是杨家人了,只要杨贵妃在一日,杨家有的一切他肯定都有。 杨贵妃…… 宇文融偷偷握拳。 绝对不能让陛下再纳杨玉环为妃了! 更不能让那个叫杨国忠的进到朝堂来,抢走他的位置! 不能,不可以! 一向不爱记笔记,也不喜欢劝谏的宇文融开始深思。 是不是该加入劝谏大军,劝劝陛下了? 【李隆基既然放权给杨国忠,杨国忠准备大刀阔斧干出一点实绩了。在杨国忠眼里,什么能能算实绩呢?让李隆基能亲眼看到的才算实绩。所以他自信满满,开始出馊主意了。】 【“古者二十七年耕,馀九年食,今天置太平,请在所出滞积,变轻赍,内富京师。又悉天下义仓及丁租、地课易布帛,以充天子禁藏。”】 【杨国忠说,义仓是储存粮食,以备饥荒年岁用的。但是现在天下富饶太平,哪里需要义仓这种东西啊!不如把这些粮食都换成布帛,送到长安来吧!】 【这建议是对的吗?这建议简直蠢透了。我们现在有袁爷爷的杂交技术,粮食产量成倍增长,那国家的粮食储备都是分毫未动的,就更别提时不时干旱,时不时洪涝的古代了。只要出一次洪涝灾害,必定处处是饿殍遍野的场面!】 [看,这就是李隆基任用的垃圾。] [就是李林甫都没把杨国忠放在眼里呢,李隆基还当自己捡到宝了。] [我算知道杜甫的小儿子是怎么死的了。] [饥荒的时候饿死那么多人,李隆基和杨国忠就是罪魁祸首。] [我是真的明白从根烂了是什么意思了,这一点点小事看起来是不影响什么一样,但是积在一起就成了大患。] [像一棵树里,长了虫子窝一样,这树的表面是枝繁叶茂的,但是树干早就空了,等待它的只有轰然倒塌的结局。] 李隆基愤怒。 不仅愤怒杨国忠,更是愤怒天幕的自己。 这样差的提议,自己会同意? 这样的隐患实在是太大了! 这办法一施行下去,甚至没有容错的几率。 粮食一年一生长,没有储备粮,但凡发生饥荒,那对大唐就是一场劫难。 这样浅显的弊端,他难道看不见吗? 【是的,这样浅显的弊端,李隆基是看不见的。他非常高兴!在此之前,所有的财政政策都是偏向百姓设置的,比如这个义仓,就是为大唐的百姓储备粮食。再怎么闹饥荒,都不可能饿着皇帝。】 【李隆基完全没看到这背后的隐患,或者是他看到这样的隐患了,但是他觉得自己没几年活头了,别管百姓了,及时行乐吧!这是一个让地方财富聚集到中央的大好机会啊!】 史思明皱着眉看天幕:“安胖子,这叫杨国忠的,真的会是你的手下?他怎么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啊。” 他承认,他的确是有拉踩的成分在,但是这智障的办法,真的是人能想出来的吗? 天幕将办法的弊端全部分析了出来,所以史思明理所当然认为,这就是杨国忠他蠢。 杨国忠又生气了。 “他自信满满,又开始出搜主意了。” 这能是馊主意吗?没看到皇帝还很高兴吗! 能让皇帝高兴的,就不算馊主意! “罪魁祸首是杨国忠。” 怎么怪到他头上了? 他杨国忠一点毛病都没有,要不是皇帝批准了这个建议,他根本没办法把这个政策施行下去。 要是错,也是错在皇帝,皇帝骄奢淫逸,只知道享乐,他杨国忠有什么错处? 他唯一的错处就是想陛下之所想,急陛下之所急! 曾经因为杨国忠的死而哈哈大笑的也杨钊此时完全换了一副嘴脸。 全天下都是有错的,他杨钊,就是没错! 【但杨国忠并不忠心于李林甫,五品不是杨国忠的终点,他要的是更高的官位,在他的利益不被满足的时候,他开始跟李林甫走到对立面了。】 【当时御史大夫出现了职位空缺,杨国忠是候选人之一。但杨国忠升的太快,又得到了李隆基的宠爱,他开始忌讳杨国忠了,所以这个御史大夫的位置,李林甫没给他。杨国忠不乐意了。】 【偏偏这时候还很巧,另一个候选人身陷谋反案件之中,这主要也不是他的过错,是他弟弟的过错,但无论是谁的过错,这都是杨国忠能抓住的把柄,杨国忠不仅要抓住了这个把柄,逼死了他们一家,踩着他们的尸骨上位了。】 【现在,杨国忠是三品官员了,加上李隆基对他的宠爱,他有和李林甫一战的实力了。】 [杨国忠阴险小人。] [原来时势不仅造英雄,还造狗熊。] [杨国忠早点死吧,呸!] [可惜,杨国忠没死,他还要继续踩着李林甫的尸骨上位呢。] 史思明又开始了:“我怎么觉得,这神迹不是很推崇这杨国忠一样?” 继续踩踩杨国忠。 安禄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承认了神迹讨厌杨国忠,就等于承认神迹讨厌他安禄山。 “不管神迹推不推崇,能为我所用,就是好的。” 史思明看了眼安禄山,眼神晦涩。 踩的不够啊,他还要继续踩杨国忠,站着踩,跳着踩,用屁股踩,踩死! 宇文融看了眼李林甫,啧了一声。 “继续踩着李林甫的尸骨上位……” “李公,这个杨国忠踩你。” 李林甫生气:“这与宇文公无关吧。” 没人会愿意听自己是如何落魄,如何身死的,李林甫也一样。 宇文融这回不是才刺激李林甫的,他是放下成见,来跟李林甫统一战线的。 “怎么与我无关,杨国忠若踏进朝堂一步,就会抢了我的位置,不仅抢我的位置,李公也有性命之忧,所以杨国忠,不能入仕!” 宇文融带着期待看李林甫:快啊,我们联合起来,打倒杨国忠。 李林甫不再奓毛。 他单知道宇文融蠢,但是他不知道宇文融蠢成这样。 沉默良久,李林甫开口:“陛下不会允许杨国忠入仕的。” 宇文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还是有几分担忧。 坏人总是无孔不入的,他担心杨国忠迷惑了陛下。 李林甫不再说话了。 这傻子…… 【杨国忠成功升职,李林甫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他想找办法除掉杨国忠。当时剑南在跟南诏打架,剑南吃了败仗。偏偏这个剑南的节度使是杨国忠。那时候的杨国忠是没打算把心思放在立军功上的,这对杨国忠来说,就是挂个名,让他在朝堂里个更吃得开。】 【但这个时候,李林甫看不允许剑南节度使仅仅只是一个挂名的作用。他要用这个名头,杀了杨国忠。李林甫上谏,剑南吃了败仗,需要节度使亲自回去督导工作。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李林甫肯定在剑南安排了陷阱,等着杨国忠跳。杨国忠要是没把剑南的烂摊子收拾好那就更好办了,给李隆基吹吹耳边风,直接贬杨国忠的职。】 [打起来了。] [掐起来了,其实要不是李林甫老了,杨国忠斗不过他。] [还是感觉杨国忠身上有点运气在的。] [希望上天把这个运气给有需要的人,而不是给杨国忠……] 杨钊气坏了。 李林甫,李林甫这个歹人啊! 不怀好意的伪君子,真小人! “李林甫,歹人!” 杨钊怒骂。 来往的行人诧异看着行为诡异的杨钊。 “这二流子怎么了?” “刚刚赌钱输了,被赌坊的人提腿丢出来了。” “嚯嚯,这二流子钱输光了,也疯了。” 杨钊听到有人在嘀嘀咕咕,转头怒视:“谁在我背后说坏话!” 行人毫不惧他:“二流子,是我说的,怎么了?” 杨钊起红了眼:“等我当了宰相,你们一个个的都别想跑!都得死!” 这话引无数人侧目。 哄堂大笑。 赤裸裸的嘲笑。 【杨国忠知道了这件事,转头就去李隆基面前哭,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陛下你不能不管我啊,李林甫他这是害我呢,我要是去了那就是等死啊!”救救我救救我!】 【这个时候杨贵妃也帮杨国忠求情了。当时她被李隆基赶回家的时候,杨国忠也为她回宫出了一份力。】 【李隆基是什么反应呢?他做了一个看似两面不得罪的决定。】 【他跟杨国忠说,你先去剑南干着,你放心,我很快就让你回来,回来让你当宰相。】 【表面看,李隆基完全顺从了李林甫的意思,他好像在跟李林甫说:看吧,朕很重视你的,我听了你的意思,让他去剑南了。】 李瑛品出了门道。 他咂嘴摇头:“帝王心已经偏了啊……” 他又开始逗儿子:“倩郎知道为什么我说帝王心偏了吗?” 李倩点头:“表面上,皇帝是在听宰相的,实际上,宰相没有达成他想要的效果。” 李倩沉沉看着天幕,带着婴儿肥的脸已经能隐约看出帝王之相了:“如果李林甫不能让杨国忠死在剑南,那么杨国忠一旦回到长安,等待他的就是宰相之位。” “如果李林甫在剑南的陷阱够好,尚且能博弈一番。” “但……” 李倩没把话说完,李瑛也知道他的意思了。 但此时帝王心里的天平已经偏向杨国忠了,李林甫很难做手脚。 【李林甫听到这个消息,气病了。因为透过李隆基的这个决定,他明明白白看懂了李隆基的意思,他这是彻底失去帝王宠爱了。】 【给李林甫看病的医生说,这是心病,去看李隆基一面就好了。但这时候的李林甫病到下不了床了。】 【当时唐太宗为了给自己的将军李勣治病,可是剪下自己的胡子了。这都不用李隆基他薅头发拽胡子的,他只需要去看李林甫一眼就行。】 【但李隆基觉得麻烦。为他卖命将近二十年的宰相,甚至不值得李隆基在其病入膏肓的时候去看他一眼。李隆基那会正在骊山的华清宫玩儿呢,让他下山?那必不可能。他让人把李林甫抬到院子里,让人站在骊山最高处挥动红绸,这全当李林甫面见圣颜了。】 [挥红手绢?李隆基你别太离谱。] [感觉李林甫也是蛮可怜的。] [可怜什么,自作孽不可活啊。但凡是个正直的大臣跟李林甫夺权,都不至于把他逼成这样。] [这是“面圣”,能不能看到那红手绢都两说呢。] 上一秒说宇文融傻的李林甫又郑重其事看着宇文融。 刚刚说的,合力排斥杨国忠那话,还算数吗? 对李隆基很有信心的李林甫现在完全失去了他的信心。 帝王心难测,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 谁知道几年后是怎么个光景。 【“圣颜”是看到了,但李林甫的病是彻底好不了了,李隆基伤透了他的心,他的心已经死了。在这件事之后,李林甫就只吊着一口气了。】 【他吊的这口气,是为了等杨国忠回来。】 【李隆基也知道李林甫命不久矣了,他下令让杨国忠回长安了。】 【杨国忠很担心李林甫是装病,所以回到长安就来探听虚实了。】 【但这个时候,已经感到自己大限将至的李林甫甚至没有力气和他斗嘴了。他只说了一句:“林甫死矣,公必为相,以后事累公!”我马上就死了,我死了之后,你必定是要当宰相的,以后朝廷的所有事情,都拜托你了。】 【这话宣告了李林甫在李杨斗争中的彻底失败。李林甫他是排斥异己,但是在没有人威胁到他位置的前提下,他是愿意大唐更好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林甫这不是在把宰相的职务交给他,这是把大唐都交到他的手里了。可以说李林甫跟杨国忠说的所有话里,只有这句是真心的。】 【但杨国忠完全没有听懂李林甫是什么意思。一向对他不假辞色的李林甫,居然对他示弱了?这好像在唱空城计一样,越说没问题越是有问题,杨国忠冷汗都吓出来了,说了好几句“不敢不敢”,就离开了李林甫的家。】 【没几天,李林甫就死了。】 【没有人关心李林甫是不是死了,杨国忠开心,他马上就能当宰相了,李隆基也开心,杨国忠是他的新宠,他的新宠马上要当宰相了。满朝文武不管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都在营造一种开心的氛围,即将做宰相的是杨贵妃的兄长,是陛下面前当红的人,他们赶着去巴结呢。】 【但李林甫死,这不是结束。杨国忠要永远把李林甫钉在耻辱柱上。他给李林甫的身上扔了个通敌叛国的名头。于是李林甫被夺爵,抄家,李家所有人流放岭南。而已经死了的李林甫也不能因为死了,就躲过惩罚。】 天幕之上,一个脸色乌青,瘦小的老人穿着百姓的粗布衣,衣衫潦草地躺在一口最小号的棺材里。 棺材里的人实在是太小了,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透露着落魄模样。 看着天幕的每一个大臣,都欲言又止。 直面棺材里死人的视觉冲击实在太大。 他们几乎很难把这个人和叱咤官场十九年的宰相联系起来。 这个可怜凄惨的老人就是李林甫?天幕里说的那个,权倾朝野的李林甫? 【李林甫那上好木头制作的棺木被劈开,象征身份的紫袍被扒下,口中含着的玉珠被夺走。】 【一口小棺材,一处乱葬岗,十九年的宰相,以这样潦草且不体面的方式结束了他的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李杜下个视频详细写,这个视频先拉出来遛遛。飞快码字ing…… 第99章 (后续) 杨玉环的结局 安禄山看着天幕, 用笨拙的脑袋思考了一会,对史思明说:“ 我看这杨国忠好像还行,能斗得过李林甫, 不错的。 史思明完全不觉得杨国忠不错:“那是因为李林甫他又病又老,不然杨国忠斗不过他的。” 安禄山怀疑地看了一眼史思明,宽厚的手掌拍在史思明瘦弱的肩膀上:“史瘦子, 你怎么总跟我唱反调?” 安禄山现在是知道了自己以后能当皇帝, 说话都带着几分目空一切的气势来了。 一心想拉踩杨国忠的史思明只能暂且把自己的那些心思给揣好。 杨国忠看到李林甫身死的画面, 只觉得大快人心。 他拍手称道:“好!” 跟他作对, 就应该是这样的下场! 他就说,自己肯定是比他强的。 【杨国忠没什么本事,在他当了宰相之后, 大唐以不可逆转之势往下坡路走。】 杨国忠:…… 史思明像是找到了靠山, 急忙道:“你看你看,我没说错,杨国忠他没什么本事的。” 【我们看安禄山对李林甫和杨国忠两个人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了。】 【可以说李林甫的存在很大程度上延缓了安禄山谋反的计划。安禄山很尊敬李林甫,这种尊敬里带着打心眼里的惧怕, 有李林甫在,他是不敢在短时间内谋反的。举个例子, 李林甫跟安禄山交谈, 尽管李林甫没有说什么重话, 甚至面部表情都是柔和的, 这依旧能在寒冬腊月把安禄山吓到满背是汗。】 【安禄山在范阳当节度使的时候, 还没有常驻长安, 他搞了个打听消息的地方, 用来搜集长安的消息。每次打听消息的人从长安回来, 给安禄山汇报工作, 安禄山首先问的一定是,李林甫他说了什么?问的胆战心惊,很有意思。】 【如果听到了李林甫夸赞他的消息,安禄山能高兴的转圈圈,如果李林甫对他有了微词,哪怕只是一点,他整个人都蔫吧了,垂头丧气趴在床上了连连叹气:“噫嘻,我死矣!”】 [我要被安禄山笑死。] [这么看安禄山还挺有意思。] [原来安禄山还会看人下菜碟呢,我记得他就很看不上杨国忠。] 宇文融没想过李林甫还有这个本事。 他两个眼睛都放在了李林甫的身上,来回打转。 是的,怎么看都没有看出李林甫能有站在那里就吓退逆贼的气势。 这并不能赖李林甫。 天幕里的他已经在宰相位置坐了多年,身上的威严自然是不可比拟的。 现在的李林甫还没混上宰相的位置,他不仅没有混上宰相的位置,还没有得到陛下的宠爱。 想到这里李林甫就不由叹息。 帝王之爱啊。 唉,帝王心难测,帝王爱也难得。 陛下的宠爱,他是连一两分都没有得到啊。 “可以啊李公。” 宇文融夸赞道。 李林甫默不作声。 宇文融继续夸赞,并且自认诙谐地开了一个玩笑,试图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更近一层。 毕竟他们是要联手对付杨国忠的人。 想天幕里,要不是杨国忠趁着李林甫生病了,谁胜谁负尚且不分呢。 现在不仅有一个李林甫,还有他宇文融,他们加起来,再战胜不了杨国忠就说不过去了。 “李公对安禄山有这样的威慑作用,若是安禄山那逆贼真的打到城门口,把李公放在安禄山的面前,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吓退逆贼啊。” 李林甫向来是被宇文融阴阳的。 现在宇文融用真诚的表情说着阴阳怪气的话,他一时间还真分不清是夸他还是损他。 李林甫默不作声。 于是宇文融单方面认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在他的努力之下又更近了一步。 喷完了李林甫的杨国忠因为天幕的一句话,把火力又转向了安禄山。 “安禄山就很看不上杨国忠。” 什么,他没听错吧? 他能混上宰相的位置,怎么都能算是一个人才吧? 安禄山瞧不上他?他还没有瞧不上那个偷羊贼呢。 他,杨国忠,是李杨斗争的最终胜利者。 他凭什么被看不起啊? 杨国忠骂骂咧咧,急的跳脚。 史思明又开始说小话了。 “胖子,你看啊,杨国忠虽然斗过了李林甫,但是神迹说了,你都瞧不上杨国忠那货呢。” 安禄山的关注重点倒是不在杨国忠身上。 他的重点在自己十分惧怕李林甫这件事上。 他,怕李林甫? 是不是有点假了。 他,一个未来的皇帝,怕一个被贬为庶人的小垃圾? 必不可能。 想想自己穿着大棉袄,大冬天在李林甫面前吓出一身冷汗的模样。 安禄山觉得没面子,忍不住呸了一口。 窝囊。 他安禄山,以后的皇帝,才不会做那么窝囊的事情。 【李隆基的眼光差不仅仅在安禄山跟杨国忠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还体现在了史思明身上。】 史思明整个人要沸腾了。 什么,神迹提他的名字了? 神迹不仅仅是提了安胖子,神迹还提他了。 安禄山能感受到史思明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他又用自己的大手拍了拍他:“很正常,你日后肯定是要跟我打天下的,神迹自然会提到你。” “做我麾下的大将,要稳重一些.” 史思明听话的点头。 但实际上 他心潮澎湃,稳重不起来,完全稳重不起来。 [安史之乱安史之乱,有安禄山当然要有史思明。] [史思明怎么说呢,跟安禄山是好朋友。沆瀣一气。] [他和安禄山也很有意思,一个胖一个瘦,每次说到他们两个,我的脑子里就很有画面感。]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史思明:…… 安禄山:……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句话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浇到了他们的身上。 李隆基在听到“眼光差”三个字之后,就开始觉得背不舒服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又要被背刺了。 让他想想他都干了什么蠢事。 他把攻陷长安的逆贼当成了保家卫国的大将,精心培养,不仅从张九龄的手里救下了他,还给了他无上的荣宠。 李隆基想想就觉得好笑。 这种好笑之中还夹着着对着自己识人不清的怒火。 现在,天幕又说到了史思明。 他不会又酿成了什么笑话吧? 用自己的话,打自己的脸,实在是太疼了。 【史思明跟安禄山是最好的朋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用在他们身上是完全合适的。安禄山就像史思明暴富的闺蜜,带着史思明吃香的喝辣的,他当官了,就把史思明放在身边,也给他个官做。等到他变成节度使,拥有官吏任免权,提拔史思明就更方便了。】 惊喜一波接着一波。 虽然史思明觉得安禄山发达了之后,肯定会提携自己,但这毕竟只是觉得,这是设想之中最美好的未来。 要是安禄山不愿意带他一块吃肉喝酒,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 但现在神迹里的话像是把一瓶定心丸都囫囵塞进了史思明的嘴里。 史思明惊喜又感动看着安禄山。 好朋友,一辈子! 【随着安禄山官位不断往上走,史思明的身价跟跟着水涨船高。在成为知平卢军事的时候,史思明得到了面见李隆基的机会。】 【李隆基先是问了问史思明的年纪,然后上上下下打量他,用非常满意的目光看来看去,最后意有所指,神神秘秘来了一句:“卿之贵在后,勉之!”】 [不是吧,他也看好了史思明?] [李隆基他真的,我哭死,他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他能精准筛选出最垃圾的那些人?] [一个是意外,两个是巧合,三个是什么?] [李隆基这个眼睛堪比探照灯和x光线啊,看什么什么是垃圾。] [或许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他的本事?] 倏然,天幕的光闪了闪。 一段很有节奏的提示音传了出来。 【啊,扩展延伸就讲到这里吧,手机没电了,下次再跟你们闲聊。想看什么可以给我评论哦,我抽一个评论作为下一个视频的主题。今天的直播到这里就结束啦,我们下次见。】 这话说的很快,天幕消失的也很快。 啪地一下就没了。 看天幕的所有人眼睛里都带着还没反应过来了迷茫。 最迷茫的是李隆基。 他脑瓜子里还是那句“卿之贵在后,勉之!” 这是他跟史思明说的话? 安史之乱安史之乱,安是安禄山,史原来是跟那安禄山沆瀣一气的史思明? 他,先是觉得安禄山必能当大将,不顾反对救下了他。 接着,他又觉得史思明以后必定大富大贵? 我的天哪。 他脑子里是塞驴毛了吗? 简直不可思议。 天幕要是再这样下去,他怕真的要被自己气早夭! “就,这就结束了?” “这是否过于突然了一些。” “啊……天突然亮了,有点晃我的眼睛。” “刚刚天幕是否还说,有想看的可以给她评论?我们能给她评论吗?” “如果说了什么就能看到什么的话,那大唐的命运或许真的能改变了。” 大臣们的话把李隆基的脑子从那堆驴毛之中解放出来。 说的不错,或许给天幕的评论,会变成下一个天幕的内容呢? 但天幕嗖的一下消失了。 已经没了啊。 李隆基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说什么就能看到什么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于是李隆基小声说了一句:“朕想评论。” “啊,啊啊,出来了!” “我看到天上在闪光!” 李隆基这话让天幕犹如回光返照一般,扑闪扑闪着又出来了。 于是李隆基看到了那久违的评论区。 众人眼睛亮晶晶看着李隆基。 现在的评论权在陛下的手里。 天幕不知道几年才能出现一次,现在的评论或许就是下次的天幕内容。 李隆基在思索。 他想看什么? 他想看自己长久坐在皇位上,想看大唐在他的治理之下井井有条的模样。 可这是他能看到的吗? 这不是啊…… 李隆基叹息。 想要看到盛世大唐,就要直面最惨烈的安史之乱。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安史之乱之中的主要人物,安禄山和史思明,他知道了他弃城而逃之后长安沦陷,他知道自己在这逃亡的路上并不好过,兵乱时有发生,奸相死状凄惨,他也失去了最爱的贵妃。 他甚至知道了自己儿子收回长安之后,他过的是怎样落魄的日子。 但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 那是他一人得失,一人的过往和未来。 他想看的不是自己,他想看的是大唐。 看那个在长安沦陷之前,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大唐。 李隆基的眼神一点点严肃起来。 最重要的,是深挖安史之乱如何发生。 或许在此过程之中他会看到自己更多的斑斑劣迹,或许他还会看到自己那些昏庸的决策将大唐一步步推向深渊。 或许下次能看到这天幕的人,不仅仅是宫中这寥寥几人,而是整个大唐的百姓。 他的刚愎自用,重用奸臣,保全自己,心无百姓,会被天幕揭露的一览无余。 或许,就此,他的姓名再也不能跟明君相连。 可是,他得看。 不仅他要看,满朝文武也都要看。 知道安史之乱是怎样一步步酝酿成一个足以拖垮大唐的灾祸,才能躲避灾祸。 李隆基目光沉沉。 作为一个皇帝,他不能让大唐没落在他的手里。 作为一个大唐人,他不能眼看着大唐的没落而无所作为。 安史之乱,大唐的耻辱,也是……他李隆基的耻辱。 如今他愿意把耻辱摊开,给所有人看,换一个挽救大唐的机会。 在满朝文武百官期待的目光中,李隆基开口了。 “我想看看,安史之乱是怎样发生的,长安究竟是如何沦陷的。” 李隆基说出的话在天幕之上转化成文字,变成了评论,混在了所以人的评论之中。 这评论平平无奇,并没有这是因为李隆基发的评论而有什么格外的优待。 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顶着初始头像,是最低级别的小白号,承载了整个大唐王朝的希望。 评论纷杂。 [我想看李白!啊,我的男人李太白!] [有李太白怎么能没有杜子美啊,我的子美!!!] [想看睢阳之战,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 [颜氏一族才值得看啊,颜家那是满门忠烈啊!] 在众人都以为,李隆基的评论会被不断跳出来的评论淹没的时候。 那条想看安史之乱如何发生的评论,慢慢被顶上来了。 [讲一讲安史之乱是怎么发生的吧。] [是啊,看了杨玉环,不能不看安史之乱。] [有了安史之乱的大背景,才能更好的看我的李白和杜甫啊。] [唉,灾难孕育文坛之盛,但灾难对文人来说,就仅仅是灾难。] [杜甫,想想我就难过。] [我记得睢阳之战也是在安史之乱里头的吧?] [颜氏家训,也是在安史之乱里被展示的淋漓尽致,颜家满门忠烈,都投里边去了……] [是啊,讲讲安史之乱吧。] [无论是李杜的才华,还是颜氏的忠骨,都得放在历史的大背景下,才好看。] 于是你一个赞,我一个赞,李隆基这条不起眼的评论就被顶起来了。 接着,博主评论。 【下个视频就是这个了。】 得到肯定后,文武百官激动了。 下一个天幕,就是安史之乱的经过。 只要在每一个事情发生的重要节点小心预防着,必定能躲避这样战乱! 李隆基看到自己的评论被顶到最上面,并得到了肯定,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刚刚任由天下人评说的豪情不知道塞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李隆基满脑子都是:完了。 天下人都要看到朕是如何的昏庸,天下人都将耻笑朕。 他失魂落魄挥挥手,散朝了。 晚节不保啊! 安禄山和史思明兴奋起来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不由自主哈哈大笑起来。 很纯正的反派的笑声。 “神迹还会出现!” “神迹要说的是安史之乱!” “安是谁,安是我安禄山啊!” “史是谁,史是我史思明啊!” 两人又对视一眼,继续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神迹这简直就是在说他们的发家史。 这是要把财富荣耀都拱手送到他们面前啊。 安禄山磨拳霍霍,就准备以这里为起点,踏上成为帝王的征程。 天幕消失,杨国忠开始琢磨了。 很明显,鲜于仲通是他的第一个贵人。 这个人不仅认为他以后必成贵人,还一直资助他,并且把他介绍给了节度使。他因此能够拿上蜀锦去长安办事。 先去找鲜于仲通! 后宫众人开始一齐琢磨李瑁的婚事了。 武惠妃问:“十八郎他执意要娶?” 王皇后点点头:“他说跟那姑娘两情相悦。” 武惠妃眯了眯眼。 有满朝文武在,李三郎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且可以以此为机会,离开长安外任官职。 武惠妃原先的一腔意气被磨得干净。 现在的太子李瑛很得陛下的喜欢,李瑛虽然不是什么争气的,但是李瑛的儿子够争气。 她看的明晰。 回想天幕上演的父子相斗,李隆基和李亨。 武惠妃更下定了让李瑁远离长安的决心。 既无缘登上皇位,远离是非之地也是好的。 长安不是什么好地方,外头更自在一些。 武惠妃分析完利弊后,点头了。 “那便把那姑娘喊来,探探口风吧。” 于是王皇后又安排了一场女人们的见面会。 而这场见面会过后,李瑁挨打了。 武惠妃眉毛几乎倒竖:“你不是说你跟人家姑娘两情相悦吗!人家说了,跟你不熟,不认识什么寿王。” 李瑁挨了打,小心捂着伤处,很小声:“我没告诉她我是皇子……” 武惠妃冷哼。 呵,愣头青,还搞起了弯弯绕绕的小情趣。 打归打,骂归骂,儿子的婚事还得操办。 借着武惠妃之女咸宜公主的生辰,王皇后办了一个更大的宴会,男女皆有。 在这场宴会上,王皇后和武惠妃终于看到了小年轻看对眼的场面了。 武惠妃依旧没什么好脸色:“等赐婚的时候,那愣头青可有的解释呢。” 于是第二天,王皇后和武惠妃二人双双去为李瑁请旨了。 李隆基听了半晌,还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最后他带着一种近乎奸诈的笑,同意了。 王皇后看的惴惴不安。 回去的路上,他问武惠妃:“陛下是不是有些怪?” 武惠妃点头。 王皇后更害怕:“不会还要纳杨玉环为妃,走老路吧?” 武惠妃揣摩着李三郎的心思,有些无语的摇头。 “不是,他对杨玉环没有情爱,也不会因好色背负无尽骂名。” “那是?” 武惠妃很想翻白眼:“他在逗朝臣。” 王皇后想了想李隆基最后随口一说的那话,渐渐想明白了。 陛下只让她们把选杨玉环为十八郎之妻的事说出来,不让她们把十八郎即将去外地赴任的事说出来。 看来是真想逗大臣。 王皇后莞尔,摇了摇头。 算了,随他吧,也是被朝臣的谏言压抑的太狠了。 就在当日,铺天盖地的奏折涌上了李隆基批阅奏折的书案。 李隆基像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一般,终于站起来了。 他哗啦啦把所有奏折都推下去。 很解气! 用脚指头想想就能知道这些大臣们在说些什么。 杨玉环成了十八郎的妻子,担心他走老路呢。 完全不为美色所惑的李隆基嘿嘿两声。 杨玉环算什么,他根本就没放在心里。 他在这群大臣的眼睛里,是有多么的蠢。 明知道这事会遭唾骂,还干? 他又不是傻子。 李隆基脑袋上像是长了恶魔的犄角,恶狠狠想着。 让他们天天都拿奏折赌他的嘴。 他要拿圣旨赌他们的嘴巴! 堵嘴,堵他们的嘴巴! 李隆基把奏折推了,自己在书房翘脚,悠哉起来。 外面炸开了锅。 朝臣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连一些稳重的都被带的不那么稳重了。 众人聚在一起,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走来走去。 “根本不行!走老路,开历史的倒车!” “我已写了谏言,我明日上朝,我要大谏特谏,谁都拦不了我!” 这些是激动的。 一些表面上不激动,但内心焦灼的也有。 比如宇文融。 “杨玉环要变成贵妃,那杨国忠是不是要爬上来了?” “杨国忠要是爬上来了,咱俩不都得完蛋吗?” “李公,李公,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 李林甫也摸不出李隆基的态度,闭目养神呢。 被宇文融的嘀咕声搞得心烦意乱。 宇文融输出稳定:“我给陛下写了奏折,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唉,我第一次因为这些事谏言呢,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听进去。” “李公,李公你说句话啊。” 李林甫睁眼了,说话了:“闭嘴。” 宇文融:…… 李隆基心眼很坏,放任众人急的团团转。 满朝文武急了一天,李隆基气完全顺了,他神清气爽,甚至有几分志得意满,他觉得差不多了。 次日上朝的时候,在朝臣你一言我一语,炮火猛烈往李隆基这里发射的时候。 李隆基轻飘飘来了一句:“你们还不知道?十八郎他大婚后外任。” 有些脾气在脑子前的愤愤。 外任怎么了?外任就能避免…… 外任…… 地方好像还挺远…… 聪明的都明白了,也纷纷联想到外头那些寿王为娶杨家女茶饭不思的小道消息。 原来那些消息,是真的? 陛下这是想成人之美,不是想占儿媳啊? 李隆基继续翘尾巴:“你们原来不知道,是皇后跟武惠妃一起来求朕赐婚。朕原本是不想到,传出去又得是一桩事儿。“ “唉,但是皇后和贵妃言辞恳切,情真意切,十八郎和杨家女娘又情投意合,朕实在做不出那棒打鸳鸯的事来,哪成想,朕在你们心里就是如此不堪的形象……” 百官:啊?搞错啦…… 他们就是听说十八郎要跟杨玉环大婚,没听说十八郎要外放啊。 若是外放,那杨家女娘跟十八郎都会离开京城,就此淡出陛下的视线。 武惠妃这是,自愿放弃夺嫡啊。 也是,保住一条命尚且不易了,哪里还有心思争呢。 百官沉默了。 他们射向李隆基的炮仗全成了哑炮。 李隆基看着所有人哑口无言的样子,开心坏了。 有人出列,想拿出昨日送来的奏折。 使他们误会了陛下,他们把陛下想的太坏了。 有第一个人,就有第二个人。 李隆基算是小小出了口气,心情都舒畅了很多。 但接下来的“有本启奏”让他笑不出来。 来人表示,找不到李白和杜甫。 李隆基只觉得匪夷所思,怎么会找不到呢? 此人又说,有许多重名。 不仅如此,还有很多人在听到官府找人的风声后,甚至改名。 这大大增加了找人的难度。 这人继续表示,仅有两个名字,实在是太难找了。 不知祖籍在哪,家住何处,写过什么诗。 偌大的大唐,找人如大海捞针。 找不到正确的人,他们哪里敢往陛下面前带啊。 李隆基内心戚戚,又惆怅起来。 朕的“诗仙”和“诗圣”啊,朕的人才啊,你们究竟在哪里啊,你们出来啊,朕真的很需要你们。 唉,罢了。 李隆基挥挥手散朝了。 朝臣只知道谏他,却不懂他。 他这种才子式皇帝,得需要“诗仙”、“诗圣”这样人的人,来跟他产生点精神共鸣啊。 俗物,都是俗物。 李隆基两手背在身后,摇了摇脑袋,带着贤才难求的郁闷,踢踢踏踏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三十留2分评有红包哦,宝贝们儿童节快乐! 第100章 蜀道难与谪仙人 公元742年。 距离上次天幕出现, 已经过去了八年。 长安,人声鼎沸,繁盛熙攘。 范阳节度使骑马走在人群之中, 哒哒的马蹄沉闷,节度使□□之马沉重的喘息声不时传来。 这马并非赶了多日的路,也没有饿肚子。 实在是它背上背着的人实在是太肥了。 这画面非常可笑, 俨然成了路过之人, 人人都要看一眼的风景。 一匹瘦马之上, 驮着一个小山般的胖子。 马哼哧哼哧地走, 马背上的肉跟着一颠一颠。 这人犹然不觉快累死自己的马,他陷入了沉思。 一边的瘦子开口问:“安胖子,你怎么了?” 安禄山皱眉:“我觉得不大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 “已经八年了, 我为何才当上范阳节度使?” “且陛下对我……亲密又不亲密的样子。” 史思明不甚在意:“亲密又不亲密, 这话怎么说?” 他补充:“你又不常驻京城,跟陛下不亲密也是常有的事吧。” 这话并没有打消安禄山的疑虑。 很怪,非常怪。 当年在洛阳,李隆基命人把他放了的时候, 根本不是这个态度。 那时候他能感受到李隆基对他,是热情的, 真诚的, 且有一种莫名的坚定的。 按常理, 他现在已经成为节度使了, 所得的圣宠应当比从前更甚。 可陛下这个热情怎么, 好像还是带自动升降的呢。 罢了。 安禄山把这件事放在了脑后。 还是先去见皇帝汇报工作吧。 这些事情想破头也是想不明白的。 上次来做工作汇报毕竟还是上一次的事, 说不准这次来, 那李隆基的态度就正常了。 安禄山继续骑着自己的马往宫里去。 到宫中, 迎面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大臣。 宇文融不着痕迹打量了安禄山几眼。 萧嵩一把大胡子遮住半张脸, 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韩休表情不变,脸上还是带着平易近人的微笑。 李林甫更是保持一贯的笑面虎笑容。 由李林甫带头,几个人陆陆续续和安禄山行礼。 宇文融最热情:“原来是安公啊!失礼失礼,我这眼神不大好使,这才看到。” 李林甫在背后悄悄掐了宇文融一爪子。 过了过了,演的太过了。 也不知道这个宇文融是天天内涵他内涵习惯了还是怎么回事,怎么跟安禄山打招呼的时候都是阴阳怪气的。 可别被这个傻子看出来。 李林甫描补:“他这眼神确实不行,上回也没认出来来。安公这是去见陛下?” 安禄山点头:“是啊是啊。” 李林甫言笑晏晏:“那我们这就不打扰了,我们这便走了。” “好的好的。” 安禄山还有理智,知道这不是在自己的范阳,自己也没有成功当上皇帝,认真回了礼。 一番假意的虚伪后,安禄山与他们分开了。 宇文融眼看着安禄山走远了,在背后呸了一口:“死胖子!” 李林甫制止:“你注意些,他还能看到。” 宇文融收敛了。 萧嵩叹息:“也不知他何时能出错,等真出错,也就离他死期不远了。” 韩休保持笑容:“陛下这是打算借刀杀人呢。” 李林甫沉声:“能除掉安禄山,也算是除掉大唐的毒瘤了。” 宇文融诧异看了李林甫一眼。 那意思,你李林甫排斥异己居然还能说出这话来? 李林甫习以为常,不理宇文融。 这边的安禄山在与他们分开后更迷茫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神迹不是说,李林甫看起来很可怕吗? 他完全没觉得啊。 他感觉那李林甫还挺热情的,甚至怕尴尬,努力不让话掉地上,圆了过来。 且李林甫不应该是宰相的吗? 他怎么还没当上宰相,是不是不行啊。 但是说热情,又不算热情。 他们的行为是热情的,怎么就是没有那个,哥俩好的氛围呢? 热情,又不热情…… 这样子,很像陛下。 安禄山把奇怪压在心头,找李隆基去了。 李隆基坐在个皇位上,好像很忙,连眼神都没分给安禄山几分。 偶尔看了几眼,也是因为他说到了别人。 比如,安禄山提起了他新任命的手下,范阳户曹参军,颜杲卿。 李隆基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终于开了尊口:“姓颜?” 安禄山点头。 李隆基也点头。 他想起了上次天幕随口一提的内容。 颜杲卿,是那个满门忠烈的,颜家吗? 天幕只是短暂提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其他的。 李隆基也不能确定这人究竟是不是天幕说的颜家,就是问了祖籍也没用。 于是李隆基没再说话。 安禄山这工作越汇报越觉得心里发毛。 怎么感觉有把刀就横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样呢? 李隆基听完安禄山的汇报,李隆基像是忙完了,又想起了自己的使命。 他开口:“好!安爱卿说的非常不错,任用贤能,一心为国,我觉得是别人学习的榜样!” 李隆基不假思索一般,又给了安禄山两个位置。 “这样,平卢和河东也交给你了!” 安禄山难以置信地抬头。 他三地节度使的成就,就这么轻易达成了? 这是不是代表他要干的大事马上就能提上日程了? 李隆基看到安禄山不相信的模样,思忖着自己是不是演技不大好。 他又给自己的演技润色了一番:“任命书朕马上就派人送你家去!” 为了增加可信度,李隆基上前几步走,犹豫,但热情地把手搭在安禄山的肩膀上:“好好干,朕看好你,你的荣华富贵,还在后头呢!” 安禄山恍恍惚惚点头谢恩了。 还是很难相信,他一下就变成了三地的节度使。 安禄山谢恩准备离开。 李隆基又叫住了他,加上一句:“那什么,没什么事儿,就抓紧离京吧,把那两地整治整治。” 短暂的惊讶后,安禄山就是被馅饼砸中的惊喜。 这喜悦让他一整张饼一样的脸都涨红了,白面饼涨红成了酱香饼,他浑身发热,脑门上都隐约冒着热气。 安禄山再三谢恩,并保证一定将这三地治理好。 保证完他才离开。 李隆基一直看着安禄山离开的方向,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李隆基一张脸才垮下来。 他眼睛幽深,看着刚刚安禄山呆过的地方。 给他机会,给他恩宠,他才会犯错。 他不能直接下令杀了安禄山,但总有名正言顺的罪名,和忠心为大唐的人能杀了安禄山。 祸国的蛆虫,就该身首异处。 李隆基又把视线放在了自己拍过安禄山肩膀的那只手上。 他凝视,端详,看了又看。 他,拍了逆贼的肩膀,这逆贼像一团肥肉一样恶心。 yue! 这手不能要了。 李隆基越想越崩溃。 “来人,来人,焚香,朕要洗手,高力士,高力士!” 此时,正在鲜于仲通家中的杨国忠也觉得怪怪的。 没错,他是搭上了鲜于仲通这条线,吃穿不愁,但是有了天幕告诉他,他日后一定会是宰相,他怎么能甘心于吃穿不愁呢? 他要最尊贵的位置,要最大的房子,要最美的美人陪伴在他的身侧! 想了想天幕之中,那杨贵妃的美貌,杨国忠觉得手里的烧鸡都不香了。 听说杨玉环的姐姐比杨玉环都好看。 不由得,杨国忠想起了年少的往事。 那还是他相当年轻的时候了,那会他还是一个俊朗的少年郎。 俊朗…… 嘿嘿。 杨国忠摸了摸自己的脸。 现在也不差啊,风采依旧,十分俊美! 如果现在就能和以后的虢国夫人搭上关系就好了…… 这样不管杨玉环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贵妃,他都能凭借贵妃的关系,一飞冲天! 想到目前的窘境,杨国忠动起了别的歪心思。 他当然暗示过鲜于仲通把自己介绍给节度使。 经过他多番劝说,加之信誓旦旦的保证,鲜于仲通终于同意了。 但事情的走向跟天幕说的大不相同了。 节度使根本就不爱鸟他,更别说给他什么送蜀锦的任务了。 没有送蜀锦的任务,当然也不会有那价值千金的特产。 没有特产,怎么去长安,怎么吊到虢国夫人的心呢? 不,或许不用千金特产。 杨国忠又重新摸上了自己的脸蛋子。 或许他,就凭借他俊朗的容貌就可以。 想到这里,杨国忠卷走了自己所有的银钱,上路去了。 但这注定是场事与愿违的行程。 杨国忠想破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连杨府大门都没进去,只报了个姓名,就被门前的两个侍卫叉出来了。 他说他叫杨钊,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门口侍卫跟看到瘟疫一样,生怕他脏了杨家的大门。 就在杨国忠垂头丧气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看到一只小轿缓缓停在了杨府门口。 出来一绝美的女子。 电光火石之间,杨国忠把她的脸跟幼年时期的表妹对上了。 这是,这是以后的虢国夫人!! 杨国忠兴奋起来,急吼吼就跑到她面前,摆出一个自认为甚是有礼,风度翩翩的姿势道:“表妹,你可还记得我?” 这女子很是认真看了面前人一眼,礼貌且疏离:“你是?” 杨国忠急不可耐想勾起她的回忆,并假作痛心疾首的样子:“你怎忘了我!我是你的表哥杨钊啊!你忘了吗?令尊去世之时,我曾到府上帮忙……” 有礼的貌美女子连杨钊的话都没听全,只听到杨钊二字,马上就拉下了脸,面如寒霜,以迅捷的速度闪到了自己家中。 杨国忠完全没想到自己这张俊脸居然不是通行卡。 他拾级而上,又来到杨府门口。 杨国忠甚至想伸出手来够到女子的衣袖。 女子大约是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了,她身子一侧,从门缝溜进家。 “嘭!” 大门紧紧闭上。 杨国忠再次被叉走了。 里面的女子摸了摸胸口。 “差点吓死,妹妹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跟叫杨钊的来往,他得罪里宫里头的人,若来往了恐连累杨家。” 妹妹可是现在的皇子妃,她说出来的话必然是真的。 想了想刚刚那张突然横在自己面前的老脸,女子狠狠啐了一口:“丑东西!” 再想了想自己年轻的时候甚至干过把自己攒下的所有银钱都给他了的事,女子又狠狠啐了一口:“蠢东西!” 真晦气! 明天去庙里拜拜吧,好好的回个娘家,还没进门就撞上不干净的东西。 和杨家搭上关系的计划宣告失败,杨国忠一肚子火。 尤其是刚刚那女子用高高在上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这让他十分不能接受。 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好像被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她知不知道自己拒绝了什么啊? 她拒绝了一个未来的宰相!! 气过之后,杨国忠又在感叹感情的无常。 明明之前的表妹是那样温柔可人,将自己所有的钱都给了他,就是他拿去赌场上都输光了,表妹也没有一丝怨言。 这两年不知道跟什么不三不四的混在一起了,竟变成了这市侩模样。 那嫌弃的眼神,究竟是在嫌他穷,还是嫌他丑? 杨国忠摸了摸自认为俊朗的老脸,生平难得陷入了自我怀疑。 真的很丑吗? 但自我怀疑归自己怀疑,他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他得继续回蜀中啃那个怨种鲜于仲通。 他垂头丧气的走,没看前面的路,差点跟前面一头同样垂头丧气的马撞在一起。 杨国忠的怒火被这头马瞬间点燃。 他指着马主人就开始骂了:“怎么走路的?!敢撞我杨钊,你不要命了吧?” 杨国忠的视线往上抬,看到了腰粗膀圆,高高在上的马主人。 这是已经离开京城,正准备回任职地的安禄山。 看到安禄山的体格,杨国忠一腔牢骚瞬间没了。 他变成了一只瘟鸡,屁都不敢放。 满脑子是,被他打也一拳会死吧。 安禄山是打算发火的,但是他听到了那句“杨钊”。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杨钊就是以后的宰相杨国忠? 得把他拉倒自己的阵营啊,说不准日后真的能帮自己除掉朝廷上的大批人,让他顺利攻进长安呢。 安禄山跟史思明对视了一眼。 接着,安禄山一改不耐烦的神态,笑的像拐卖小孩的人贩子:“我是范阳节度使,安禄山。” 杨国忠眼睛亮了。 杨国忠? 他都混上范阳节度使了? 是不是借他之力,他的仕途就能步入正轨了? 在这一刻,两个心怀鬼胎的人看对眼了。 每个人都想借助对方的力量,帮助自己完成目标。 此时的长安,有一场世纪性的会面。 一个小酒馆的二楼,八十岁的贺知章举坛豪饮。 “痛快,此生能得见如此有才的晚辈,是我一生之幸啊!” 一身白衣的晚辈扔了杯子,拿着酒坛和贺知章的相碰:“能在偌大长安得一知己,也是我一生之幸!” 二人先是用杯,接着用坛,酒一口一口下肚。 他们从朝廷政局聊到人生之旅,从古陶渊明聊到诗坛新星,他们高谈阔论,聊诗,聊理想,谈抱负,说看过的大好河山。 年轻人朗声:“我此生见过最崎岖之景,当属蜀道!” 贺知章略有遗憾:“有所耳闻,只可惜为俗世所累,未曾得见壮丽之景啊……” 俗事所累,他半辈子都在官场,都在长安,如今他年已耄耋之年,便览山河不过是年轻的一个梦。 “罢了罢了,想必此生无缘得见,不去想了。” 贺知章砸了砸嘴中的酒,甘冽,却带着苦。 李白放下酒坛,挑眉间都带着说不出的豪情:“为何不想?怎能不想?” 贺知章道:“我已年至耄耋……” “耄耋便不能看蜀道之景?” 贺知章哑然。 他看出面前的年轻人还有话讲。 “蜀道而已,可想,可看,无论贵贱,不分年龄,稚儿看得,壮士看得,男子看得,女子看得,耄耋亦能看。” “笔来,墨来,酒来!” 借着酒劲,年轻人要来笔墨,于长安一隅,小小的酒馆里,挥毫泼墨。 他一边写,一边念。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 年轻人两颊微红,只觉得曾看过的蜀山就在这平铺的纸上高高隆起,历历在目,如在眼前。 酒气墨香混杂在一起,连带墨的笔端都染上了极好的佳酿。 巍峨险阻的蜀道从纸上,皆随着酒水,进了年轻人笔端。 最后,蜀道化成了年轻人写下的诗,又回到了纸上。 周围人慢慢聚了过来。 他们因满屋的酒香而来,因独独那里有的墨香而来,因年轻人的豪迈而来,也因那如在眼前的蜀道而来。 六龙回日…… 冲波逆折…… 原来蜀山是如此模样。 与长安不同,它不繁华,不婀娜,无奇珍异宝,无似锦繁花。 可它潇洒,壮美,有奇崛之石,有接天之梯。 人人皆可来长安,可并非人人皆能攀蜀道。 长安的小酒馆里,竟出现了蜀山奇景! 贺知章越听越激动,他的心神像是被整首诗摄住了。 他不再是耄耋的老年人,久经官场而磨平的少年意气,被年轻人用笔,一点点描摹了出来。 马上致仕反乡的他,在此刻,竟成了永攀蜀道的少年郎! 年轻人文思如泉涌,诗句在他嘴中越念越快,像是一江春水奔泻而来,又如滚滚长江,滔滔不绝。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最后一笔已然落成。 年轻人将笔扔在桌上,拿着酒坛,猛灌两口。 酒随着他大口的吞咽,从他的嘴两侧滑到衣领之中。 他放下酒坛,目光灼灼。 这双眼睛里是年轻人的抱负,是便览山河的豁达,是对自己才情的极度自信,是此生必有作为的宏大志向。 他带着意犹未尽之意:“这,便是蜀道。” 贺知章拍桌站起。 他如获珍宝,小心拿起那张墨迹未干的纸,看了又看。 他的脑中是蜀道,是接连琼玉的天梯,是天上腾云驾雾的神仙。 可他的眼中却只有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四周寂静,满座皆惊。 最后,是贺知章打破了这寂静。 他满目欣赏,甚至带着狂热。 “如虬飞蠖动,起雷霆于指顾之间。” “你本不该是凡间的浊物,你是天上的神仙!” “你是真正的,谪仙人呐!” 席间气氛被推至高潮。 二人饮酒谈诗,说蜀道,说这天下止此一首的《蜀道难》。 一直饮到日头西斜,不得不归。 年轻人伸手解囊。 贺知章伸手制止了他:“这酒,该我请。” 贺知章摸了摸腰间,却发现今日没带银钱。 他爽朗一笑,既没银钱,便拿金龟来抵。 他解下了挂在腰间的金龟,给了店家。 周围仍有未散去之人。 年轻人以及在座眼神好使的全惊住了。 这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员才可佩戴之物啊。 就在这小小酒馆,如普通老叟饮酒的,居然是朝中大官! 李白讶然,躬身行礼:“还未请教先生之名。” 贺知章笑了笑:“四明狂客。” 有人认出他了,惊呼:“四明狂客,他是贺知章!银青光禄大夫兼正授秘书监。” “这是贺监呐!” 贺知章并不在意周围声音,只把目光放在了面前年轻人身上:“还未问你的名字。” “李白,先生可称我为太白。” 贺知章心中震惊。 李白,李白,这是后世人人奉为“诗仙”的李白! 能写出那样豪放潇洒之诗,他早该想到的。 贺知章拿着手中纸:“我请你喝酒,以酒换诗,如何?” 李白自然同意。 二人离开了酒馆,众人散去。 此时天已暗了,灯火阑珊。 李白带着酒气回住所休息。 他今日实在饮的酒实在有些多,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 李白走路虽晃悠,但脑中却极为清醒。 昏昏的灯影下,他看到一人将怀中的饼拿出来,塞给了路边的乞儿。 灯将二人的影子拉的极长。 两个影子,一大一小,皆散发着一种猫儿般无害的气息。 一只大猫,一只小猫。 李白因自己脑中的联想,摇头失笑。 这时,更大的影子动了。 李白顺着影子看过去,与那人对视了。 那是个比他更年轻的年轻人,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大约是刚来长安。 他怀中的,大约是自己仅剩的干粮。 路灯离这人很近,他的眼睛很亮。 那是一种独特的,悲天悯人的气质,有一种能包容天下,甚至是兼济天下的容量。 二人相视,视线碰撞。 李白点点头,杜甫愣神,也跟着点了一下,算作打招呼。 接着,二人错身而过。 萍水相逢,不过是过客罢了。 皇宫内。 李隆基在进行自我疗愈。 他昨日见了安禄山,很是虚与委蛇了一番,他觉得自己的胃要被安禄山给创飞。 得看点什么让他舒心的东西。 没错,站在他面前的太子李瑛和李倩,是让李隆基为之舒心的。 李瑛好啊! 不争不抢也不闹, 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除了平日会偷点小懒,其他没什么缺点了! 大事小事分的清楚,小事偷懒些没什么。 总归派给他的大事都办的好好的。 且,这太子,跟天幕上那个成天想着抢他权力的太子是太不一样了! 李隆基努力让自己的心不有什么偏颇,但天上那个垂垂老矣的暮年老人,实在让他有了极大的阴影。 李亨在他活着的时候就当了皇帝,当了皇帝之后,把陪了他一辈子的宦官高力士给放逐了,还把他幽禁起来,让宦官欺负到他头上! 不可饶恕! 想了想,李隆基又生气了。 他看着自己的太子跟孙子,努力平息怒火。 消消气,消消气。 现在好了,现在的太子是省心的。 不仅太子省心不跟他抢皇位,孙子更好啊! 孙子天赋出众,小小年纪已经相当稳重,无论是何政事,都有自己的见解。 前些时候的洪涝之事处理的相当不错。 虽然那是派给他父亲的活儿,但是他知道,出力动脑的还是他的孙子。 李隆基惧怕他的儿子们抢他的皇位,但对于孙子,就没那么多忌讳。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长生不老的,最好的办法是,他寿终正寝之后,他孙子继位。 李隆基看下面二人,是越看越满意。 八年的时间没在李瑛身上留下什么痕迹,除了发福了些,鬓边多了点白发,没什么变化。 但李倩不同,这几年他个子疯长,遗传了他爹俊朗的面容,但却没有沾染他爹不良的风气。 有张九龄当他的老师,李隆基十分放心。 李隆基偷偷扒拉手指翻白眼算。 八年前五岁,现在十三岁了。 很有前途的! 此时,有人传话:“陛下,寻到李白了。” 李隆基刚顺了的气管又被堵死了。 究竟是谁把朝廷正在找李白的消息给放出去的啊? 现在三天两头有人叫嚷着自己是李白杜甫的。 全天下的李白杜甫? 疯了吧? 他前两天才见了个自称李白的人,诗是会写,平平无奇,毫无特点。 他要的是仙人啊,仙人! 那种诗作拿出来,能让他怦然心动,为之赞叹甚至拜服的诗作! 李隆基呼吸了几下都不能把心里的郁结之气给疏通。 他觉得这完完全全,是昨天安禄山那死胖子闹的。 他好像喝了一碗不能消化的猪油汤。 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这里,昨天拍了拍安禄山的肩膀。 联想到天幕之中,安禄山做的那些恶心事,李隆基又想yue了。 通报的宫人还在这里杵着。 李隆基挥挥手,像是要把自己的手给挥成竹蜻蜓:“你还站在这里作甚?快走吧!什么李白,又是个假的,不见!” 宫人无奈,只得把这消息传出去。 贺知章站在殿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纸,叹了口气。 他小心展开,上面写的,赫然是《蜀道难》。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是视频啦,李隆基肯定会被打脸的,不急嗷 100-110 第101章 杨国忠告状:安禄山谋反 贺知章左思右想, 始终觉得不能让李白这个人才埋没,于是欲让宫人再通传一声。 或许宫人只说了寻到李白,却没说是他贺知章求见。 如果陛下知道是他求见, 想必不会将他拒之门外。 李太白实在是难得一寻的人才啊,实在是空前绝后,平生只所未见。 此时, 天中陡生异象。 八年未见的天幕, 再次出现了。 之间李隆基闻着味就从殿里跑出来了。 他先是欣喜看天幕, 如获至宝看了又看。 接着不知道想到些什么, 脸色有且怯怯的,又臭臭的。 贺知章揣度,或许陛下面对天幕的背刺依旧有些心理阴影吧。 这回天幕, 说的是安史之乱如何发生。 那是安史之乱, 提此必会提陛下弃城而逃之事,说不准还有陛下做的其他昏庸事情。 此次天幕关乎江山社稷。 还是天幕要紧。 先看完天幕,再说李白也不迟。 “贺公怎么在这?贺公找朕?有什么要事吗?” 贺知章摇头:“还是先看天幕吧。” 李隆基点头,吩咐周围宫人把大臣们召集起来。 天上阴云在积聚, 独属天幕的光乍然显现。 待重臣皆入宫站好后,神音将安史之乱的发生娓娓道来。 【要说安史之乱, 就得从杨国忠逼反说起了。】 逼反? 杨国忠他不仅给自己出了个弃城而逃的馊主意, 还逼安禄山谋反? 天幕上来的第一句话就要把李隆基给气厥过去。 气过之后, 他又担心安禄山究竟反是不反。 如果没有杨国忠之逼, 安禄山还会主动犯错吗? 他单觉得杨国忠是不值一提的小喽啰, 上次天幕结束之后, 在确定他无法入仕之后, 就没过多关注他。 总归杨玉环这辈子不是贵妃, 他也不喜欢杨玉环, 杨国忠靠着杨玉环谋荣获盛宠,一步登天的事情也不会再发生。 但杨国忠跟安禄山竟还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安禄山,三地节度使,手握这三地官吏的任免权,军队的调度权,军政大权和财政大权皆集于他一人之手,说是权势滔天都不为过。】 看到这里,李隆基,以及在看天幕的满朝文武,脸上都带着深不可测的笑容。 权势滔天,是说安禄山吗? 尤其李隆基,笑的最开怀,也最讽刺。 远离京城的安禄山心里泛起了嘀咕。 事情越发不对劲起来。 权势滔天的安禄山? 安禄山把自己的胖手伸开,又握了握。 他哪有那么多的权利呦。 天幕说的是不是太夸张了些? 且他身边还有中央调过来的人跟他分权! 那人心眼一百八十个窟窿,耍心眼,他怎么能比过中原人。 此时的安禄山心里堵得慌。 恨不得能直接飞起来,飘到天上,打假天幕。 【安禄山有这样大的权利,自然也有更大的狼子野心。这野心被紧盯着安禄山的杨国忠给发现了。杨国忠怎么会发现呢?因为他感觉到安禄山获得的恩宠一日比一日高,甚至有超过他的势头。为了自己的地位,他必须将矛头对准安禄山,只等着抓住安禄山的错处,就把他彻底掀翻。】 【还有一个原因,杨国忠压不住安禄山。在安禄山眼里,杨国忠没有任何的威慑力。李林甫在的时候,安禄山尚且知道收敛,但宰相换成了杨国忠,安禄山就不是很服气了。他有种,怎么什么破玩意都能上来当宰相的心态。安禄山看不起杨国忠,杨国忠很愤怒。偏偏杨国忠本人又无能,压不住安禄山,所以杨国忠才会跳脚。】 [哈哈哈哈,狗咬狗,一嘴毛儿。] [可惜那时候,姚崇,宋璟,张说,张九龄都不在了,他们要是在的话,就能让安禄山忌惮了。] [别说了,他们要是在,根本就不会允许安史之乱发生!] [可惜啊,偌大的大唐,再无能臣可用了。] 李隆基不接受这个背刺,他的头摇成拨浪鼓。 不不不,姚崇、宋璟、还有张说,他们都是寿终正寝的,不是他做皇帝的不想留宰相啊,实在是宰相活不了那么久啊。 想到这几个陪他一起开创盛世的能臣,李隆基心里难受,眼睛也有了湿润之意。 但这湿润在看到张九龄之后,就好转了一些。 但幸好,现在张爱卿还在,还能陪着他一起亲眼见证大唐在繁盛之路越走越远。 直到某一天,他们都老了,走不动了。 那时候,江山就交给年轻一辈了。 而他九泉之下,也能跟祖宗交代了。 安禄山本就有些嫌弃似乎是在自己身边吃白干饭的杨国忠。 现在听到天幕的话,更嫌弃了。 “安禄山看不起杨国忠。” 那当然,他确实看不起。 安禄山眼中的厌嫌之色毫不掩饰。 他身上值钱的不就是跟杨贵妃的关系吗?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那蠢皇帝还不抢他儿子的媳妇,杨玉环没当上贵妃,杨国忠没获得恩宠。 没获恩宠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甚至连根杨家的关系都打通不了。 回回去回回紧闭大门。 杨国忠送的礼物全被杨家顺着墙头扔出来了,连门都不开一下,简直是避如蛇蝎。 “杨国忠本人又无能,压不住安禄山。” 安禄山更是认同了。 是啊,杨国忠他是再无能不过的了! 还压安禄山,杨国忠怕是疯了吧? 吃他的用他的,活干的勉勉强强,不能给他创造什么价值,他能把杨国忠留在麾下实在是他仁至义尽! “杨国忠很愤怒。” 没错,天幕下的杨国忠正在愤怒。 他和安禄山像是有了心有灵犀一般,他也想起了自己送去杨家的礼物都被顺着墙头扔出来的事。 想他虽没到宰相的位置,但多少也是三镇节度使麾下一员猛将,怎会被杨家这样嫌弃! 尤其是他年轻时勾搭过的表妹,对他更是避之不及。 女人爱什么,不就是钱权。 他现在有了钱,有了权,难道还拴不住一个女人的心? 难道是因为他老了,丑了? 杨国忠摸着松了的脸皮,陷入了沉思。 【杨国忠掐不过安禄山,所以他去跟李隆基告状了,他告状的理由也是一个足以把安禄山给打趴下的理由。谋反。】 【我们想想之前的张说,还有被李隆基杀掉的三个儿子,张说因为搞厌胜之术的罪名而有了牢狱之灾,靠弟弟一只耳朵才换来一线生机。李隆基那三个儿子,仅仅是交往过于密切的了,就被李隆基给弄死了。他们在李隆基眼里,是疑似谋反,而并非是彻底谋反,甚至是他们的罪名都十分隐晦。但现在,杨国忠他敲锣打鼓直白地告诉李隆基,安禄山要谋反了!】 【这当然不是杨国忠随口瞎掰,他虽然傻,但是也知道凡事都讲究一个证据。既然他把这事闹到李隆基那里,就得拿出强有力的,支撑自己观点的证据。】 【杨国忠确实拿出来了。】 [都拿出证据了,李隆基不信?] [我是真的会气死!气死!] [先看看杨国忠拿出什么证据吧,我对杨国忠的能力是抱怀疑的态度的。]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隆基:就是现在,一拳,把自己锤死! 杨国忠这奸诈小人都看着了安禄山想要谋反的心,他一个皇帝,看不到? 太扯淡了。 李隆基心里气不顺。 既然安史之乱会发生,那就说明,他并没有听杨国忠的。 李隆基无语望天。 他这是怎么回事,不该信的话拼命信,该信的话,他是一句都不听啊。 算算年份,他那会也老大不小了,说不准半截身子都该入土了,怎么还玩起了叛逆呢。 安禄山阴恻恻看着一边的杨国忠。 就是你,告我谋反? 坏我大事! 杨国忠理亏。 不敢说话。 【杨国忠究竟是用了哪些理由,来支持安禄山某法的这个观点呢?】 文武百官都翘首以待。 是啊,杨国忠究竟发现了什么?能给安禄山扣这样大的帽子,想必是发现了些极大的事吧? 【安禄山从年轻的时候就有个习惯,有能力且愿意归顺他的俘虏,他是不杀的。于是杨国忠告状了:“禄山养同罗、奚、契丹俘虏八千余人,谓之‘曳落河’”。他恨不得摇晃李隆基的脖子,在他的耳边摇旗呐喊,你看啊你看啊,安禄山偷偷养壮士,他不正常!】 [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就这?] [我以为杨国忠要爆个猛料呢。] [说起来,这很像那些天天说要爆料的狗仔,我等的真心实意,最后给我爆出个十八线开外的艺人。] [我就不该相信杨国忠的能力。] [白瞎的期待。] 安禄山看明白了,他全看明白了。 这不是在上谏,更不是告状,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投降不是杀,这能是他一个人干的事吗? 古往今来,那么多将军说了这句投降不杀。 别人就能博一个仁义的好名声,到了他安禄山这里,就是私下养壮士准备谋反? 安禄山继续用阴恻恻的眼神盯着杨国忠。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百官期待的脑袋一个个都像是被无形的手给摁下去了。 白期待。 天幕说的对,真的是白期待。 宇文融愤愤:“我真傻,我居然觉得杨国忠那蠢材真的能发现什么。” 李林甫没搭话。 因为他也是宇文融话里“相信杨国忠能发现什么”的一员。 萧嵩没听到想听的,唉声叹气。 韩休面无表情,嘴角的酒窝都没了。 这是欺诈,这是赤裸裸的欺诈。 百官难得有志一同为李隆基开脱。 也难怪陛下不相信杨国忠了,杨国忠要是只说这个理由,是个人都很难相信安禄山谋反吧。 【杨国忠当然不会只用这一个理由,他还有别的发现。】 安禄山这回眼神更冷了。 你还有发现? 你还敢有其他发现?! 百官打起精神,希望这回的杨国忠不要驴他们。 【第二个理由是,安禄山他偷偷养谋士。杨国忠早就听到一个消息,有个文人说了句“高不危当举大事而死,岂能啮草根求活邪?”,被安禄山看上了,收编麾下。于是杨国忠顺藤摸瓜开始打听了,这一打听不要紧,打听出了安禄山家里不仅只有一个谋士。这事就被杨国忠放在了心上,这也成了杨国忠填在告状书的一笔。】 【要说这个文人真的是帮安禄山谋反的吗?其实不一定的。因为李林甫的“野无遗贤”,那时候郁郁不得志的文人实在是太多了。安禄山或许是起了惜才是心,也或许是觉得这人跟曾经的自己很像,养个人对那时的安禄山来说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情。安禄山当时也是因为一句话,才被张守珪收到军队里去。】 [养谋士?古代不是挺多人养谋士的。] [感觉杨国忠又在瞎搞,我真的听累了。] [感觉古代的皇帝也不好当,总是听大臣们逼逼叨叨的,还不能不听。] [对,要是不听了,就会被谏,说他不听话心里没有国家没有百姓。] [要所有人说的都是也杨国忠这种废话,国还是散了吧。] [白期待x2] 文武百官没有说话,但是话都写在脸上了。 天幕说得对,白期待x2。 安禄山只觉得杨国忠这人越来越晦气了。 也不知道那蠢皇帝到底有没有相信这些话。 他既能谋反成功,想必是没有信的。 不,或许信了,但他安禄山凭借自己的聪明的头脑,还有矫健的身姿,成功躲过了一劫。 都赖杨国忠,晦气的丑东西! 【当然,杨国忠最有力的证据,不是安禄山养壮士,也不是他养谋士,而是最后这一条。前面两个理由都是开胃小菜,最后上的这个才是硬菜。】 [快快快,快上来啊,让朕看看是什么菜。] [对,让我看看,能不能弄死安禄山。] [是不能的,唉,要是能弄死安禄山,他也不会谋反成功了。] [也不一定啊,说不定这真的是硬菜,但是李隆基他不信啊。] 受到杨国忠两次欺骗的大臣们表示:硬菜?硬个屁,他们已经不相信杨国忠那蠢材了。干什么什么不行,就是跟安禄山撕起来,用的都是喵喵拳。 没用! 李隆基也不觉得天幕能说出什么。 他认为杨国忠要真提供了有力的证据,他一定当即就弄死安禄山了。 那可不是别的罪名,那是谋反呀! 他怎么会对谋反的罪名视而不见,他就是再宠爱安禄山,也决不能容忍他干危及他皇位的事情。 在众人都以为杨国忠又要放哑炮的时候,神音开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来一更,二更7000字以上,看我能写多少,我努力写,晚上更哦,啵啵 第102章 李隆基对安禄山:给他给他,全都给他! 【杨国忠给的第三个证据, 是安禄山私做官服。】 这话一出,所有人瞠目惊舌。 要知道做官服向来都是朝廷的事情,安禄山私下做官服, 他想干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不再吐槽杨国忠没本事了。 真就是天幕说的那句,狗咬狗, 一嘴毛。 杨国忠确实是有能薅安禄山一层皮的能力的。 【古代官服有非常明确的等级分别, 无论是官服的颜色, 还是随身佩戴的鱼袋, 都是根据官阶而定的。当时的安禄山可以说权势滔天,他肯定是不需要这些东西的。且安禄山并不只是单单做了一套,他请了许多裁缝, 做了数以百万的官服, 这就不得不引人深思了。】 [这个理由还行,这才像话。] [这个确实能有谋反的嫌疑。] [抓啊,还等着干什么,把安禄山打趴下啊!] 安禄山的小眼睛已经瞪圆了, 他有些愤怒,甚至想跳脚。 “把安禄山打趴下”这话刺痛了他。 谁都不能打倒他, 他先来把杨国忠这个龟孙给踹翻! 前面两个理由的确是毛毛雨, 他可以不跟杨国忠计较, 现在这个理由直接戳到了他的痛处。 安禄山上前两步, 一角踹在了杨国忠的肚子上:“吃里扒外的东西!” 这行为惊呆了史思明。 安胖子不是这样冲动暴怒的人啊。 这是怎么了? 安禄山踹了杨国忠一脚, 不解恨地补了一脚。 他越想越心惊, 甚至有几分心虚。 此时的他有三镇节度使的身份, 但没有三镇节度使的权力, 秘密被朝廷发现就完蛋了。 想了想房中暗格里的明黄龙袍, 安禄山摸了摸脑门的汗。 那不是朝服,那是……龙袍。 杨国忠被踹了,但他不能表达什么不满。 他现在是安禄山的属下,仰仗安禄山的鼻息而活。 但始终这一脚到底是被杨国忠给记下了。 他低着头,没让安禄山看见他脸上的神情。 腹部的疼痛和总被杨家拒绝的愤懑掺杂在一起,杨国忠把所以的仇都记在了安禄山的头上。 【按理说,安禄山得到了李隆基给的极大的恩宠,不管是大豪斯还是美女,只要安禄山开口,李隆基没有不给的,李隆基甚至默许了安禄山是他干儿子这件事。安禄山有干儿子这个名号,却没有李隆基对儿子的猜忌。安禄山现在要权有权,要钱有钱,他为什么想要篡位呢?】 【人的欲望是不能满足的,或许在安禄山是偷羊贼的时候,他的愿望仅仅是有居住的房子和足够花的钱财,但随着他手里权力的增大,他得到的越来越多,他步入了更高的阶层,曾以为的人生顶点,甚至够不到这高阶层之人的脚底板。】 【近距离看到李隆基,看到他作为皇上过的奢靡生活,这让安禄山开始渴望成为皇帝后的生活。他在攻陷长安之后甚至没有急着亲自率兵追杀李隆基,相反,他开始享受起来,他自诩为皇帝,过上了他羡慕的,属于皇帝的奢靡生活。】 【还有一点是,中原禁军风气腐败,和安禄山手底的兵比起来基本没有什么战斗力。古往今来,能有几个人做到居安思危呢?盛世这个繁华的锦布蒙上了李隆基这个皇帝的眼睛,自然也蒙上了将军们还有禁军的眼睛。盛世之下,无仗可打,又有谁敢挑战大唐的权威呢?安禄山在长安自然是看到了禁军的情况,他对这样油脑肥肠的禁军不屑一顾。】 安禄山抓住了重点。 中原的禁军不行?这也就意味着,长安的禁军不行呗? 安禄山跟史思明对视一眼,隔着肚子都能看到对方肚子里一样的花花肠子。 安禄山深吸几口气,连带着肚子都在颤抖。 前几次去京的时候,没能多留,禁军是什么样子他自然是不知道。 神迹既然这么说,安禄山自然愿意相信更有利于自己的消息。 他心里已经慢慢认同了京城禁军不同的说法。 李隆基只觉得荒谬。 “他自诩为皇帝,过上了他羡慕的,属于皇帝的奢靡生活。” 哈,一个死胖子,连官位都是他授予的,要不是他李隆基,那安禄山早就该死在八年前,死在洛阳城! 得势了,有钱有权了,就想着要篡他的位了? 养不熟的白眼狼! 李隆基最是不能容忍有人惦记着他的皇位,他越想越生气,甚至朗声和身边的高力士道:“朕最开始的时候就看出了,那肥头大耳,吊三角眼的,那么大的肚子,一肚子花花肠子,白眼狼!” “穷的时候偷羊,富的时候就想偷朕的皇位!” “他有反相!” 张九龄虽年纪大了,但耳朵还没背。 他听着同样年迈的陛下中气十足,一口一个“白眼狼”,说不出话。 如果他没记错,安禄山有反相,这似乎是他说的吧? 八年前,他就在洛阳城的门口,看清了安禄山的真面目。 张九龄看着前面的陛下急头白脸,甚至想凭空出拳,像是安禄山就在他面前,他这样就能邦邦两拳锤死安禄山似的。 他最终叹了口气,说不出话来。 但陛下有活力,是好事,好事,说明他的工作时间还有可扩大的空间。 不仅是张九龄说不出话,站在李隆基身后的,有头有脸的大臣八年前都跟着去了洛阳,亲眼看到李隆基不顾张九龄的劝阻,放走了安禄山。 怎么现在到陛下这里,就是“朕最开始就看出来了”。 众人看了张九龄一眼,表示同情。 难为你了,不辞辛劳,为陛下干了这么多年,还要忍受他的脾气。 杨国忠早已退到安禄山的后面。 他带着冷意看着前面的胖子,咬牙切齿。 还想过上堪比皇帝的生活,怕不是还活在梦中呢。 他杨国忠要是没有富贵日子过,安禄山也别想有好! 【李隆基晚年昏庸,不光是被盛世的繁华蒙蔽的双眼,其实他多少带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他也没能想到自己能活的跟儿子一样久,想着,反正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死了,不如趁着没死的时候,及早行乐吧,再不快活快活,就没有时间了。】 【举个例子,杨国忠当宰相的时候,有一年夏季多暴雨,地里的庄稼没了大半,还有些严重的地区有了洪涝灾害,百姓没了收成,一年的辛勤劳作等于白费。他们连吃都困难了,更谈不上拿麦子换钱了。】 【在这急需朝廷赈灾的时候,杨国忠这个宰相干了什么呢,他让人去选了最饱满的麦穗呈给李隆基,说尽管阴雨连绵,终日不歇,但地里的庄稼依旧在茁壮成长,这全有赖于陛下帝王的恩泽啊!】 [杨国忠在那放屁呢?!] [我想到最近河南小麦了,麦子都发芽了,但是一场烂雨让麦子全发霉了。] [从河南回学校的之前,我坐在车上还拍过麦田。] [天灾从来都是人力不能抗拒的。] [我这个时候真正明白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意思。] [所以杨国忠为什么不早点死啊,他踩着百姓的尸骨爬上宰相的位置吧?] 安禄善看着天幕,越发觉得杨国忠就是个吃白饭的东西。 天幕已经将杨国忠踩到最低了,但安禄山仍旧想踩杨国忠一角。 他用眼角看着杨国忠,鄙夷不加掩饰:“没用的东西。” 杨国忠腹部还在一抽抽地疼,他忍下了辱骂,甚至对安禄山赔上笑脸。 但内心想拖安禄山下水的心思是越发强烈了。 安禄山对杨国忠讨好的笑视而不见,杨国忠要是怒了,他还敬他有几分胆量跟血性。 怂蛋,软包。 怪不得打通不好跟杨家的关系,路都摆在他面前了,不知道怎么走。 一个脑子两个球装在脖子上,那都是摆设。 张九龄只是听了天幕的描述,就已经开始急了。 百姓身处水深火热,杨国忠他身为宰相明知有危情却不上报,粉饰太平。 杨国忠他该死! 所有人都觉得杨国忠该死。 甚至于李林甫和宇文融,都觉得杨国忠这欺瞒的也是在太过了一些。 【杨国忠能力不如李林甫,但是打击异己的本事是学了个十成十,甚至还有点青出于蓝的意思。他捂住了满朝文武的嘴巴,不让任何人和李隆基上谏,但凡敢提出和他相斥的观点,不仅没官,还保不住命。李隆基对此视而不见,他越来越不想努力,更不愿意上进,既然宰相能把所有的政事都处理了,那就只听宰相说话好了。】 【所以这次的洪涝事件,居然没有一个朝廷的官员站出来揭发杨国忠的虚伪行径。】 [真的到了没一人敢说话的地步。] [天宝年间的历史,每次听都能找到大唐灭亡的细节。] [唉,朝廷像是被奸臣吃了血肉,只剩下一个人空壳子了。] [早晚李隆基的血肉也要被这些奸臣啃食干净。] 韩休气得浑身发抖。 他们文人,他们在朝廷的文官,靠的就是一张嘴,一支笔。 昏聩之人太多,他们读那么多的圣贤书,就是为了时时刻刻都保持清醒,在别人糊涂的时候出言提醒。 一次不醒,那就两次,两次不醒,那就三次。 他不会觉得厌烦疲倦,他只知道,总该有一次的谏言,总该有一次的声音是能够唤醒那些沉睡的人。 他们不像武将带刀披甲,去边关作战,朝廷就是他们的战场,狼毫就是他们的武器。 武将死战,文臣死谏。 偌大的朝廷,怎能没一人敢说话呢?! 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当真没有一人心中还挂念他们吗? 无一人发声吗? 恍惚间,韩休像是看到了漆黑安静的朝廷,无人说话,没有光亮,安静至极。 伸手不见五指的封闭空间里,在滋生着石缝底的蛇虫,和阴沟里的老鼠。 它们在腐蚀周围的一切。 在这样的寂静的黑暗里,有了声音,就成了最大的错处。 韩休心中陡生冷意。 原来天幕里的朝廷,竟是这样的朝廷。 【但还是有一个人站出来了。】 原本气愤的百官在听到这话的时候,都激动起来。 有人来整治杨国忠那个逆贼了吗? 是不是有人要来弄死他了? 杨国忠必须死! 萧嵩上战场的血性被这个恶心的杨国忠给勾起来了。 他不再藏于他人身后,好看的胡子要气得劈叉,他甚至撸了撸袖子。 杨国忠,让他去天幕里提枪杀了他! 【这是个地方官,他看着自己的百姓一个个饿死,不再沉默。他一封奏折,送去了朝廷,将水患严重程度以及损失和死亡人数如实上报。他可以被降职,可以被革职,但他不能看到百姓置身危难而置之不理,他不能用一条又一条鲜活的人命来保全自己。】 【可这份奏折甚至没能到李隆基的手里,它被杨国忠扣下了。杨国忠不仅扣下了这奏折,还把这个地方官给治了罪。自此,不仅朝廷无人敢说话,连地方官,都只敢怒不敢言了。】 [啊啊啊啊,杀了杨国忠!] [我气昏了头。] [那么多人才啊,那么多为百姓着想的好官不能落一个好下场啊。] [那个世道把好人没有好报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样的历史,在史册上是寥寥几个字,但实际上,这是无数鲜活人命堆出来的,背后是奸臣当道,是皇帝昏聩,是朝廷不作为。] 李隆基陷入了沉默。 他被天幕的话代入到了满朝文武再无一人敢谏言的情境中去。 那实在是整个朝廷的悲哀啊。 百官的愤怒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这样的愤怒让他们不再保持着面前圣人的仪态。 “无人敢说话,这还是大唐吗?” “我大唐儿郎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不是天幕上的孬种。” “杨国忠,我记住他了。” “天幕结束就上谏,请求陛下杀死杨国忠!” “我附议,带我一个,联名上书。” “联我的名,我也加入!” 一些义愤填膺的话飘进李隆基的耳朵里,打破了他为大唐走下坡路而惆怅的心情。 他的臣子们,都很活泼…… 朝廷无一人敢说话的场景,想必不会重现了。 他觉得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是不敢说话的。 他们什么不敢说,什么不敢骂? 李隆基摇头,预感到了天幕结束后,得为成批的奏折掉一波头发的场面了。 心疼头发的同时,他还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欣慰。 这才是朝廷应有的模样啊。 【杨国忠塞了大臣的嘴,但有一个人的嘴他塞不住,那就是高力士。】 【也是在这场洪灾的时间段里,李隆基跟高力士有段交心的对话。准确的说,只有高力士一个人想交心。】 【是李隆基先开的口:“淫雨不已,卿可尽言。”高力士斟酌了很久,最终把在肚子里酝酿多年的话吐露出来:“自陛下以权假宰相,赏罚无章,阴阳失度,臣何敢言!”】 【尽管高力士说了一句,臣何敢言,但他想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宰相杨国忠有了权力之后,赏罚无章,阴阳失度。言外之意,这宰相弄虚作假,他不行。】 【高力士跟在李隆基身边太久了,谁好谁不好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当时张说下狱的时候,是高力士帮忙带话,李隆基才得以回心转意。而现在,同样都是宰相,高力士这样小心谨慎一辈子的人甚至直言不讳说出了杨国忠的不好。讲道理,李隆基他的贴身宦官都提醒到这个地步了,李隆基该听懂了吧?】 【史书上没说李隆基听懂还是没听懂,史书只说了一句:“上默然。”有时候沉默反而是最有力的回答。】 [啊啊啊啊,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李隆基他什么都懂?!] [我好生气啊,李隆基他就是不想管。] [怪不得刚刚博主说李隆基他有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李隆基是觉得,换宰相太麻烦,还不如就这样过下去,反正李林甫当年也这样,不也当了十九年宰相吗?再有十九年,李隆基早死了吧。] [让我心寒的不是朝廷有奸臣,而是皇帝清楚知道他是奸臣,但依旧没有作为。] [李隆基是想给自己儿子留个烂摊子?] [李亨那么对他都是轻的!] 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们看着李隆基,像是面前的陛下,从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陛下一样。 皇帝知道一切,知道宰相以权谋私,闭塞言路,排斥异己,也知道自己的百姓身处水深火热,甚至知道那些忠心的臣子死于奸臣之手。 但皇帝所做的,仅仅是默然? 他默许了一切? 【李隆基放任一切,他知道自己老了。李隆基都知道自己老了,安禄山能不知道吗?我们之前说,安禄山为了讨好李隆基,对他说:“我只知道皇帝是什么,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李隆基死了,李亨肯定登基,按照李亨跟安禄山结的仇,李亨不会放过他的。所以,这也是安禄山想反的一个原因。】 【把话说回杨国忠告状,他跟李隆基说了这么大一通,李隆基他听了吗?他半信半疑。但此时他对安禄山的信任还是占大部分的。杨国忠那没想到李隆基在安禄山这件事上那么死心眼子,他竭力要求李隆基把安禄山召进长安,安禄山要是敢来,那说明安禄山是没问题的,他要是不敢来,赶紧杀了他!】 【这其实就是一场博弈了,站在当时安禄山的角度,这是一场有关生死的博弈。很明显,李隆基无缘无故的召见,就是一场鸿门宴,而去或者不去,就是一场豪赌。】 【安禄山的选择是什么呢?他选择了去。】 【首先还是因为,安禄山虽然有了谋反的心,但是还没有做好谋反的准备,冒冒失失就起兵谋反,大概率是要嗝屁的。其次就是,安禄山把李隆基给摸透了。他料定李隆基不会杀了他,所以他在赌,他赌李隆基叫他去长安,只是为了检验他的忠诚度。】 【所以安禄山日夜兼程地去了,他到长安甚至都没有梳洗,直接去找正在泡澡的李隆基了。他上去就是一个五体投地,抱着李隆基的腿开始大哭:“我本来是个胡人,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全仰仗的是陛下的宠爱啊,谁能想到因为陛下的宠爱,惹得杨国忠嫉妒我,我觉得我没有几天的活头了!”】 【因为安禄山赶来见他,还当着他的面把杨国忠说他坏话的事情给挑明了,所以李隆基是放心与尴尬并存。放心的是,原来安禄山还是他的好臣子,好大儿,他没有反叛的心,尴尬的是,自己跟杨国忠偷偷密谋的事情被安禄山猜出来了。】 【冤枉了一个好人,李隆基很愧疚。于是李隆基提出了补偿,又给了安禄山非常多的钱。但此时,钱已经不能满足安禄山的胃口了,他要的是更多的,能帮助他谋反的东西。刚才不是说了吗,安禄山觉得自己还不具备谋反的实力,所以他要要点东西,增添自己的实力。】 【借助李隆基的愧疚,安禄山提出自己想要兼领闲厩和陇右群牧使。这个官是负责整个大唐的马场的,也就是说,安禄山有了行军打仗必须有的坐骑。在坐稳了这个官后,安禄山就把几千匹战马弄到自己的管辖的范阳了。】 【按理说,来了长安一趟,钱有了,马也有了,安禄山该满足了吧?不,安禄山还不满足。打仗光有马可不行,还需要领兵的将士。他手底下是有一批属下,但是对他都没什么忠诚度,他得拉拢人心,让这些人为他所用。】 【所以安禄山又开口了。】 [他开口了,他又开口了。] [安禄山带着他的血盆大口走来了。] [有时候我真的想知道李隆基的脑子是装的是什么?刚刚说他什么都懂还是抬举他了吧?安禄山要马场管理权就应该用所察觉的呀。] [马那么重要,李隆基他不知道?] [吐血三升,很想锤死李隆基。] [越听越生气。] [真的生气,之前不知道那么多细节的时候,我还不至于这么气愤。] “他这回想要提拔自己手底的官员?” 张九龄眉头越皱越紧。 “或许是他的得力干将?但是人数多了,就太明显了,感觉陛下不会同意。” 宇文融憨憨道。 李林甫沉默不语,他总觉得陛下是会同意的,于皇帝而言,区区几个官吏的任免,就算是十几个,二十几个,也是挥手的事情。 韩休目光沉沉:“如果是几十个,这些人在安史之乱必定会成为安禄山的左膀右臂,而安禄山也肯定如有三头六臂一般难以斩杀。” 萧嵩道:“不,我觉得几十个,陛下一定会感觉出不对劲,安禄山大约没那个胆子。” 【安禄山话说的很漂亮,他说,我的将士们很多都有军功,让陛下一个个写名字实在是累着陛下了,不如陛下给我空白的委任状,我替陛下把名字写上,陛下意下如何?】 【李隆基能意下如何?他意下不能再满意了!安禄山那么多部下,他实在是不想知道那些人叫张三还是李四,于是在安禄山的暗示下,李隆基发出的将军委任状有五百张,中郎将的委任状更是高达两千张。这下,安禄山是彻底有了收买人心的资本了。】 [五百?两千?李隆基他是不是疯了?一个国家能有五百个将军吗?] [啊啊啊,刀了李隆基,刀了李隆基!] [我以为安禄山不敢继续开口,没想到他不仅敢开口,他还敢开这么大的口,安禄山也疯了?] [这超出的我的认知,我觉得人至少不能够这样没脑子。] [李隆基真拿安禄山当亲儿子啊。] 安禄山也震惊了。 那傻缺皇帝真的给了他那么多的委任状?这天上就不是掉馅饼了,天上这是在下金子啊。 天哪。 安禄山嘴巴微张,像一头呆滞的肥鲶鱼。 再次之前,皇帝对他的宠爱是个很虚的东西,他没什么感知,也不知道宠爱的程度。 给钱,给权,给房子,历朝宠臣哪个没有呢? 但现在,安禄山彻底明白了! 肥鲶鱼完全通透了:蠢皇帝是真的爱我! 长安之中,那古怪的感觉被安禄山抛之脑后,现在,他是认为自己是可以肆无忌惮跟皇帝提要求的存在了。 笑容在肥鲶鱼的脸上挂着,怎么都赶不走。 嘿嘿,蠢皇帝。 这边,满朝文武瞠目惊舌。 宇文融直接开口,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小耳朵:“多少个人?天幕说多少个人?” 大家都陷入了震惊,很显然,没有人回答他。 但宇文融已经从所有人的表情里,确认自己的耳朵没坏了。 “真是稀奇……” 他感叹。 “见所未见……” 他又补充。 宇文融的话就是大家想说的话,只是所有人被惊的不知如何开口。 李隆基也傻了。 他只知道天幕里的自己傻,却不知道天幕里的自己傻成这样。 两千五百多份不加名字的委任状,说给就给了? 也就是,那些寒窗苦读的人没有官做,但是跟着安禄山走的人,无论是地痞流氓还是杀人犯,只要讨得安禄山的欢心,就能从一个普通的平头百姓,一跃而成大唐的将军? 这太扯了。 把科举当玩笑,把朝廷当玩笑,把他这个皇帝的威严放在脚底践踏! 但很显然,李隆基他的尊严要被继续践踏了。 因为天幕还有话讲。 【李隆基这回放跑了安禄山,他不仅根本不觉得此举是放虎归山,反而悠哉悠哉,亲自给安禄山践行,甚至解下自己的龙袍,披到了安禄山的肩头。】 [不是,李隆基你傻波一吧??] [就离谱?安禄山给他灌迷魂汤了?] [安禄山是没本事打到长安的吧,都是李隆基作死。] 【侥幸躲过一劫的安禄山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他把得寸进尺四个字展示的淋漓尽致,甚至刻入骨髓。很快,他又给李隆基提要求了,血盆大口大大张开,里面满是贪婪的口水。】 【这回他跟李隆基提出的请求,是用三十二个番将,来代替汉将。这三十二个番将跟安禄山穿一条裤衩子,偏偏李隆基认为安禄山这个提议,是在响应他任用胡人的政策,这是安禄山忠心的表现,是为他分忧解难的表现!】 【安禄山的狼子野心,在这个请求之中昭然若揭。李隆基是什么反应呢?】 【此时李隆基根本不知道安禄山那贪婪之嘴的獠牙对准了他的脉门。】 【他,不顾朝臣反对,喜滋滋地,又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也尽量日万,我努力试试,没日出来你们就,当我没说(溜走) 第103章 李世民揍李隆基 “李隆基喜滋滋地, 又同意了。” 这话一出,安禄山笑出来了。 这笑声酣畅至极。 安禄山内心因杨国忠而产生的淤堵之气。 他完完全全将心里对皇帝的忌惮给压了下去。 有这样的恩宠,何愁大事不成啊?之前的谨小慎微现在看来多少是有些可笑了。 皇帝那么傻, 有什么可谨慎的呢? 此时前朝乱成一团。 “同意了?” “又同意了?!” “安禄山那逆贼,我去替陛下杀了他,为大唐除一祸害。” “以胡人换汉将, 这如何能答应。” “怎么想都是逆贼想要在朝中安插人手。” 李隆基听着一声声的斥责, 心虚地不敢发出声音。 他小心往前挪了两步, 总觉得身后会凭空冒出臭鸡蛋砸到他脑袋上。 大臣们这是在骂逆贼? 李隆基哆嗦两下。 他觉得大臣们是在骂自己, 只是因为他尚且占着一个皇帝的名头,他们当然不能指着他的鼻子呵斥。 但从空气中弥漫的气氛之中,他能感受到所有人的愤怒。 他眼巴巴看着天幕, 只希望那里头的自己不要在做些没有脑子的事情了。 再一再二不再三, 不要再继续蠢下去了。 【李隆基对安禄山的宠爱已经超过了杨国忠的想象,他迫不及待想把安禄山给压下去。他开始谋划一击毙命的办法了。想拿住安禄山,就得让安禄山来长安。但上次李隆基召安禄山进京已经打草惊蛇了,不得已, 杨国忠只能放诱饵让安禄山上钩。】 【这个诱饵是宰相之位。杨国忠记得,之前安禄山是有当宰相的心思的, 安禄山想当, 李隆基也愿意给, 但杨国忠是坚决不同意的, 他不能容忍安禄山爬到他脑袋上。现在已经由不得杨国忠不愿意了,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杨国忠和李隆基表示, 愿意给安禄山宰相的位置。他计划着, 等安禄山被骗来了, 就派人把安禄山给控制住, 然后分别派人去范阳、平卢还有河东三地,去当节度使取代安禄山的位置。】 上一秒得意到笑出反派声音的安禄山,在这一刻失声。 他脸唰地一下就冷了下来。 杨国忠想分他的权力? 安禄山怒气冲冲,对着杨国忠的肚子又来了一脚。 这是实打实的一脚,杨国忠能感受到口腔之中的血腥味。 “取代我节度使的位置?你可真是聪明啊。” 安禄山怒不可揭。 本以为把杨国忠弄来,是给自己增添一个助力的。 谁成想,这杨国忠是跟自己作对来了。 他不遗余力阻止自己的谋反。 蚍蜉还想撼大树?真是不自量力。 安禄山冷笑。 此时他再没有一丝用杨国忠的心,他吩咐史思明:“把他给我捆起来。” 杨国忠难以置信,他打碎了牙只能往肚子里咽,跪爬到安禄山的脚下,诚惶诚恐,装作恭敬的模样表忠心。 安禄山完全不听。 于是杨国忠,就这样被捆起来扔在一边的稻草堆。 安禄山看他被捆的狼狈模样,这才出了一口恶气。 他恶狠狠对着杨国忠道:“等我看完了再收拾你!” 杨国忠不再挣扎,软塌塌倒在草堆里,脸被杂草遮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国忠说服了李隆基,就在李隆基下旨准备让安禄山进京的时候,李隆基又开始犹豫了。他在犹豫安禄山究竟有没有反心,如果安禄山没有,那这实在是多此一举,让大臣们寒心,让安禄山寒心。且让安禄山离开那三地,谁来坐镇戍守边关呢?杨国忠吗?他可没有那个本事。】 【于是,在给安禄山官,和委任状时丝毫不过脑子的李隆基,现在开始谨慎用脑了。】 【他觉得这件事还是不应该这样草率,先找个人去范阳看看情况吧,如果派出去的这个人说,安禄山或有反心,那就让安禄山来京当宰相,如果派出去的这个人说安禄山没反心,那这事就都是杨国忠他多虑。】 【于是,一个宦官代表李隆基的眼睛,从长安出发了。】 [我真想看看李隆基的脑子是都是些什么。] [把这样大的事放在一个宦官身上?] [这宦官要是安禄山的人怎么办?宦官要是被安禄山威胁了怎么办?] [我对李隆基是服气的。] [要是二凤在看的话,真的是被活活气死。] [不说了,我去看二凤向视频解气了。] [啊啊,二凤你快来看看你的臭曾孙,他要把天给掀翻!] [李隆基太臭了,我不喜欢他,我要二凤!] [如果太宗李世民还在,那该多好啊……] 大殿前所有人陷入愤怒的情绪不可自拔。 所有人看着前面明黄的身影,怒气陡增却不敢直面说一句话。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天幕中发生的事,这不是现实里的事。现实中的陛下勤政爱民,就是给安禄山职位也是为的让安禄山降低心防。安禄山出错,朝廷才有正当的杀他的理由。 但所有人也都知道,天幕来自于一千三百年之后,若天幕不在大唐上空出现,他们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那历史就会按照天幕说的这样,重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他们愤怒,但他们对天幕发生的一切都无能为力。 他们也不能将这种怒火发泄在皇帝的身上。 “要是二凤在看的话,真的是被活活气死。” “不说了,我去看二凤向视频解气了。” “二凤你快来看看你的臭曾孙,他要把天给掀翻!” “李隆基太臭了,我不喜欢他,我要二凤!” “如果太宗李世民还在,那该多好啊……” 弹幕字字句句,皆是对李隆基的厌恶,和对太宗李世民的喜欢。 后人不是没有提过太宗,出现过这么多次天幕,太宗之名总有人在提。 可那是的朝臣们心中到底没有不满和愤懑。 而此时,朝臣跟随这天幕之言,都开始怀念起了他们的太宗,那个“亿兆蒙德,仰之如天”的帝王。 没有人注意到头顶天幕开始出现不正常的形状。 或者说,不是没人注意,而是所有人都无法看到天幕的这种变化。 那是一种带着灰色调的,极不自然的形状。 天幕在地上投下了阴影。 慢慢的,阴影内显出人形。 随着人影的出现,整个大唐的上空传来战马奔腾之声。 兵戈相撞,大唐儿郎在呐喊,在冲锋陷阵。 他们身上带的是赤胆忠心,胸中揣的是保家卫国的豪情。 他们的视线始终追随这最前方,骑在战马上,冲在将士之前的身影。 那是他们奉若神明,誓死追随的帝王。 一个声音带着厚重和渺远,慢慢响起:“谁在喊我?” 可,没人听到他的声音。 大殿下的众人看不见天幕的异变,看不见天幕在地上投射下的阴影,更看不见站在阴影之中的那个人。 来人不怒而威的气质浑然天成,光是站在那里,就有让万民跪拜臣服的气势。 他手里拿着弓箭,环顾四周。 沉默了一会,他又问了一遍:“谁在喊我?” 没人应他。 李世民眉头皱起来,眼里是罕见的困惑。 他刚刚在下面正跟秦始皇比箭术,有两股迫切而强大的,面见他的信念交织起来,将他从下面拽了上来。 这两股信念来自不同的空,有罕见的能量。 他听到了有人在喊“二凤你快来”、“如果二凤还在就好了”、“我要二凤”。 他现在已然站在了这里,为何没人来见他。 后人是因何想见他? “二凤你快来。” 让他来做什么? 李世民回忆起来,那模模糊糊的声音在脑海之中逐渐清晰。 “二凤你快来看看你的臭曾孙。” 我的曾孙? 李世民慢慢提起了兴致。 大唐经他手之后传了几世,现在的国土依旧属于大唐。 他得瞧瞧现在的大唐是什么样子,得瞧瞧他的曾孙,是不是个合格的帝王。 几十年的记忆慢慢涌现上来。 那时他的孙子李旦下来了,来跟他交代大唐的情况。 提起他去世之时在位的皇帝,李旦说,他那儿子一手开创开元盛世。 李世民抚掌。 好啊,开元盛世好,能让带领整个大唐走向盛世,那必然是极好的皇帝。 李旦是他孙子,李旦的儿子就是他的曾孙。 后人让他来瞧瞧曾孙,是来让他瞧瞧这盛世? 李世民环顾四周,找到了被朝臣拥簇着的那个明黄的身影。 他带着几分满意和几分审视,朝李隆基那里走去。 让他去瞧瞧,他的好曾孙是什么样子。 众人看不见李世民,但李世民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越往近走,他越觉得不对劲起来。 怎么,他的这个曾孙,一脸的心虚呢? 瞧着冷汗都下来了? 李世民感觉奇怪,不再慢慢走,直接以迅疾的速度飘到李隆基面前,盯着李隆基的脸看。 嗯,心虚,不仅心虚,冷汗都下来了。 李世民伸手拍拍李隆基发福的身板,满意的神色顿时消了大半。 怎么回事?他大唐儿郎马背上打天下,个个都是进得朝堂,去得疆场的好汉,怎么他的曾孙,虚胖虚胖的? 李隆基心里是着实不好受。 听到天幕说,他自己把一国的命运都交到了一个小宦官的手里,他吓得肝颤。 这是一个皇帝能做出来的事? 真是愁死他了。 这下好了,越发不好交代了。 不好跟时刻紧盯着他的朝臣们交代,等下去了也不好跟列祖列宗交代。 倏然,一阵阴风刮来。 李隆基感觉一种审视的目光附在了自己的身上。 李隆基颤抖看看天幕。 怎么回事,天幕长眼睛啦?在看着他?没有啊。 “高力士,刚刚有风?” 高力士完全没感受到,老老实实摇头。 李隆基心悬起来。 他脑袋上的虚汗流的更欢快了。 一向怕鬼和妖怪的李隆基安慰自己:没事嗷没事嗷,不害怕,就是一阵普通的风,高力士感觉错了。 接着,李隆基的肩膀又是一沉。 像是有什么拍了拍,还掐了两下。 李隆基心里开始发毛。 大白天的,不会真招鬼了吧? 他悄悄地,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几步。 离他的朝臣们更近了一些。 没事,他有大臣护体。 李世民近距离看到了李隆基,大失所望。 这是不是他想象中的曾孙。 神音继续说话。 声音吸引了李世民的注意了,他往天上看去。 【李隆基派了个宦官,去打探这个未来攻占京都长安的逆贼安禄山是否忠诚了。】 【要说李隆基也是纯傻,他如果派高力士去,或许还能真的打探出点什么,但是他开元之初的识人本领是消失的干干净净,他精挑细选派去的宦官,不仅不忠,还有个致命的缺点,贪财。】 【贪财的人当然最好对付了,只要给他们钱财,他们就可以随时倒戈,是没有任何原则的墙头草。】 【这个宦官去了安禄山那里,带着一些珍贵的水果,说自己奉皇帝的命令来慰问安禄山,并表示安禄山辛苦了。安禄山马上明白了,这是皇帝打着慰问的名头,来抓他尾巴呢,连视察工作都不算,就是来打探他是不是忠心。】 【看明白这个宦官作用的安禄山就开始收买他了,他给宦官塞了一大笔钱,还有很多奇珍异宝。这个宦官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被安禄山好吃好喝伺候着,回去之后在李隆基前面大大夸赞了安禄山的忠诚。】 【李隆基彻底放心了,他看着愤愤的杨国忠:看吧,朕就说了,安禄山没问题,他忠诚的很。】 [我就说李隆基他真的没脑子。] [他是被安禄山给下降头了吧?] [哈哈哈哈,对安禄山,主打的就是一个相信。] [安禄山在李隆基身上,施展了什么巫术?是这样吗?] [是不是没人能控制住李隆基了?] [谁能来管管李隆基发疯啊。] 李世民从听到天幕第一句话的时候,脑子就有些宕机。 “未来攻占京都长安的逆贼安禄山。” 李隆基派人去打探逆贼的忠诚度? 是他所听到的那样吗? 逆贼不去杀了他,还等着干什么呢? 留着让他养崽儿吗? 李世民自听完第一句话之后,心里就开始冒火。 但他努力把心里的火给压下去。 先不生气,这是创造了开元盛世的皇帝,他的曾孙想来也不是一无是处。 李世民努力微笑,接着看下去。 不是说了吗? 派人去调查这逆贼是不是忠诚。 在不确定事情真相的时候,能如此稳重,不错杀一人,也是难得的品质。 毕竟他是知道那安禄山是逆贼,但他的曾孙不知道。 李世民努力保持的微笑,在天幕一句接着一句的背刺中,逐渐垮掉。 最后,李隆基那句“安禄山没问题,他忠诚的很”彻底刺激了李世民。 他转头怒视李隆基,这个正缩脖子,看起来有几分窝囊的曾孙。 “安禄山没问题?逆贼忠诚的很?!” 京都马上就要沦陷了,而他的曾孙,还敢说逆贼没问题? 可李隆基听不到他曾祖的声音,也完全不知道他曾祖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只觉得身上更冷了点,默默裹紧自己了衣裳。 【李隆基对安禄山的信任彻底把杨国忠给激怒了。杨国忠对安禄山的猜忌,几乎全都是出自于被安禄山压一头的恐慌,他也知道安禄山真的反了之后,那自己必死无疑。所以他是站在个人利益的角度,只想揭穿安禄山谋反的真相,而不管大唐的百姓。】 【杨国忠他是混混出身,靠着赌博的本事得到了八品官,之后升官也都是靠着杨贵妃的姐姐以及杨贵妃,如果没有杨家,那杨国忠根本算不了什么。杨国忠没什么博弈的脑子,他和李林甫的斗争也是因为李林甫突然生病,他仗着李隆基的宠爱,钻了空子。当时他能仗着李隆基的宠爱,现在,这宠爱轮到别人来享受了。】 【杨国忠因为李隆基的不信任而恼羞成怒,他发誓,势必要找到安禄山谋反的证据。他是怎么去找证据的呢?他直接带人去把安禄山的家给抄了。】 【但安禄山又没傻透,他怎么可能把谋反的证据放在不怎么住的京城,所以杨国忠当然什么都搜不到。但安禄山人虽然不在京城,但京城里还是有几个他的幕僚的。只是能让安禄山放在京城,不带在身边的幕僚,也大半是没什么用的幕僚,他们根本不知道内情。】 【杨国忠完全想不明白这些,他自认为获得了什么把柄,喜滋滋把这些人都押送到御史台严刑拷打,重刑之下,总有人能说实话吧?但这几个只是不知道实情的可怜人,所以他们就被这么活活打死了。】 【杨国忠直接抄家的行为是完全不把安禄山给放在眼里,他在踩安禄山的面子。现在的安禄山兵马已足,委任状也都发下去了,成功招揽了一批人追随于他。他具备了所有谋反的条件,只是像只蛰伏的猛兽,在是在等一个机会。】 【可宰相杨国忠对这一切都毫无所知,他甚至跑老虎脸上扒老虎的胡须,还拿着鸡毛当令箭,去戳老虎的屁股,笑嘻嘻把人家给抄了,还杀光了他的幕僚。】 安禄山的怒火直冲头顶。 他几乎是咬着自己的后槽牙:“杨国忠,他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史思明连忙上前,给安禄山拍了拍胸口:“消消气,消消气!” 他拉踩起来:“杨国忠必对你不忠,还是我对你最为忠心。” 史思明甚至想弄死杨国忠:“这样不忠,还要跟你作对的人,根本不能留啊。” 安禄山脑子转了一圈,觉得史思明说的没错。 他转身,扶着颠颠的肚子,要去弄死杨国忠。 结果一转身,那草丛空空如也,连根毛都不剩。 那些被杨国忠压倒伏地的草,像是在嘲笑安禄山一样,随着风微动。 安禄山彻底怒了。 他啊啊叫了几声,一脚揣在了史思明的身上:“蠢货,一个人都捆不住,去找,去找!” 史思明心思不平,但表面上是战战兢兢,连声说必会找到杨国忠。 【在杨国忠的挑衅下,安禄山准备谋反了。在公元755年的时候,安禄山请求为朝廷献上三千匹战马,由六千马夫和二十二个番将护送,将马匹完好带到长安。】 【三千战马,是安禄山兼领闲厩和陇右群牧使的时候,运到范阳的优良马种;六千马夫,大多有受过安禄山“委任状”的恩惠;二十二个番将,也是安禄山以番将替换汉将,换下来的。】 【李隆基对安禄山所有的宠爱,此时都变成了射向他自己的利刃。】 【这个时候,就是李隆基再迟钝,他都感觉出不对劲了。】 [哈哈,他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可歌可泣,他有脑子了。] [其实有了也没多大用处,接着看吧。] 【李隆基亲手写了诏书,派官宦送给安禄山。这诏书里一共就三个内容,首先马先别送了,等冬天再说吧。其次是,等冬天的时候朝廷派人去接马,不劳烦你的部下最后,李隆基表示要给安禄山也搞个私人温泉池子,让他一起来泡温泉。】 【李隆基又想把安禄山给弄到长安来,但现在的安禄山已经不是跪在温泉边,泣涕着说杨国忠想要害他的那个安禄山了。】 【宦官把诏书送到的时候,安禄山连马都没下,更别说跪下接旨了。宦官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但是诏书还是得念。安禄山听完后发笑,只说了一句:“马不献亦可,十月灼然诣京师。”】 【安禄山是彻彻底底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了。他把宦官囚禁了两天后,就让他回去传话了。宦官回去之后,在满朝文武面前哭成泪人:“我差点就不能回来见你们了呀!”】 【安禄山的心思已经十分明显了。如果说之前的宦官因为贪财,在李隆基面前大赞安禄山的忠心蒙蔽了他,但现在的宦官,说的每个字都在表示安禄山的不忠,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表达着对安禄山的害怕。】 【但这个时候,李隆基做了什么呢?起兵诛杀逆贼?】 【都没有,他又泡温泉去了。】 [泡温泉泡温泉,他怎么不泡死呢?] [我的天哪,都这样了还去泡温泉?] [李隆基他在想什么啊,我看不懂啊。] [他要是能被看懂也不能把大唐嚯嚯成这样。] [史上最难懂的皇帝,李隆基,我觉得他像被夺舍。] [心疼,我二凤辛苦拉扯的大唐啊。] 李世民气笑了。 夺舍?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李隆基。 被夺舍了还知道害怕,还知道心虚? 不,他不仅知道害怕和心虚,他还知道泡温泉呢! 想到泡温泉,李世民怒火中烧。 他完全不理解,自己的曾孙怎么能蠢到如此地步。 此时,他又想起了孙子李旦的那句:现在大唐的皇帝是我的儿子李隆基,他一手开创了开元盛世。 呵,李旦,知情不报。 等我下去了你也免不了一顿毒打。 现在,得先揍曾孙一顿。 泡温泉,就知道泡温泉! 李世民掂量着自己手里的箭。 这还是他刚刚在下面,跟秦始皇比弓箭用的。 李世民看着自己不成器的曾孙冷笑。 两个皇帝拿过的弓箭,你也算是好福气。 李世民拿着箭,比划了两下。 接着他拉弓搭弦,对准李隆基的屁股就扎了下去。 于是乎,整个大殿前的所有人之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啊——嗷 ~ ~ ~ ” “朕的屁股!!!”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是打算让二凤番外出现,但是李隆基实在太气人了,我觉得背刺他已经不能让你们看的快乐了,所以二凤提前出场了。 第104章 再败,再战!(封常清) 李隆基的叫声像是要把天都撕破一样。 大臣们纷纷围过去。 “怎么了, 怎么了,陛下的屁股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李隆基趴在地上,捂着屁股, 动作非常不雅观。 他被高力士扶着站起来,怒视大臣们:“是谁干的!”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是肉眼可见的迷茫。 李隆基的视线从他们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挨个排除。 不是他, 不是他, 也不是他…… 都不是, 那究竟是谁? 他明明感觉到有箭在戳他屁股,非常之疼,痛彻心扉的疼! 疼到他以为自己差点就交代在这里了。 李隆基又偷偷往后伸手, 摸了把自己的屁股, 又把手拿出来看看。 没血。 怎么回事,没有血? 李隆基不信邪,又掐了把屁股。 好像又不疼了。 李隆基懵懵懂懂。 周围人关切的眼神是做不得假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屁股怎么了? 难道是他的错觉? 看着周围人的目光, 李隆基逐渐开始尴尬起来。 这下好了,闹笑话了。 继续出现的神音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李隆基顺驴下坡, 招呼着众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安禄山决意造反了。他打着自古造访都会用的一个旗号, 清君侧。】 【“有密旨, 令禄山将兵入朝讨杨国忠, 诸君宜即从军。”讨伐的是谁呢, 是奸臣杨国忠。】 【就这样, 安禄山带着自己的二十万大军出发了。】 【这时候的李隆基是什么反应呢?】 【李隆基:不信!】 【杨国忠次次说安禄山要造反, 但每一次的事实都狠狠打了杨国忠的脸。杨国忠就像那个一直在说狼来的小孩, 说多了, 就没人相信了。李隆基也是,他认为这次安禄山造反的消息依旧是有人栽赃给他的,于是李隆基跟没没管,依旧去泡他的温泉。】 [他现在还不管?他想干什么?我就问李隆基他想干什么?] [能不能来个人把李隆基那个温泉给掘了啊?] [马上要被气出心脏病。] 阴影之中的李世民阴沉着一张脸。 天幕里,那大腹便便的皇帝手揽着妙龄女子,在众人拥簇下往华清池去了。 那里雾蒙蒙的,像是极乐的仙境。 而李隆基背对着的,他甚至都没看一眼的地方,战火悄然蔓延。 星星点点的火光,蔓延上古树繁茂枝丫。火烧树木的声音噼里啪啦,飞速燃烧着的,是大唐的生命。 火到之处,处处是百姓痛苦的呼救。 李隆基听不见。 正如他同样看不见逆贼烧的那把邪火,以燎原之势,直奔着大唐的心脏而去。 【史书上记载的是,李隆基并不相信安禄山会反。但实际上随着前线奏报不断传来,李隆基亲眼看着城池一个个沦陷,他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去泡温泉是一种逃避的心态,好像躲起来就万事大吉一样。除了鸵鸟心态,李隆基也根本不相信安禄山能闹出什么危及国之根本的祸事。】 【不仅是李隆基不把安禄山放在心上,杨国忠也没有如临大敌的紧迫。在得知安禄山起兵谋反的消息之后,杨国忠的反应不是紧张,甚至也没有想应对的办法,他脸上露出洋洋得意的神色。他因为早早看出了安禄山的反心而自得,不是都不相信安禄山谋反吗?现在他真的反了,这下应该知道谁对谁错的了吧?】 【杨国忠安慰李隆基:“今反者独禄山耳,将士皆不欲也。不过旬日,必传首诣行在。”现在只有安禄山想反,大唐的将士们根本不愿意跟着他一起反,陛下你就放心吧,用不了多久,将士们就会把安禄山的头颅给你送过来了!”】 [真的很好笑,将士们不会割下安禄山的头颅,但他们会割下杨国忠的。] [现在洋洋得意的杨国忠怕是还不知道自己的结局呢?] [现在笑的有多得意后面哭的就有多惨。] 此时的杨国忠狼狈至极。 他从军中偷了一匹快马之后,就一路往长安的方向逃窜,半刻都不敢耽误。 他将嘴里的血沫吐干净,龇牙咧嘴,眼神逐渐狠厉起来。 安禄山那个死胖子,自己不能获宠把怒气全撒在他身上。他能有几条命被那死胖子踹的? 他现在是看明白了,杨家他是巴结不上了,杨玉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当上贵妃,就算是当上贵妃了,他也不一定能捞的什么好处。 安禄山这里也是待不下去了。那死胖子听到天幕说的那些话,他要是再回去,非死即残。 安禄山是把他给逼上绝路了,他甚至不能回头找鲜于仲通。 现在唯有一条路可走。 杨国忠把马骑的越来越快,风呼啦啦全都打在了他的脸上,他捂着自己的腹部,全然不觉得脸疼。 这条路要是能走顺畅,他不仅能有高官厚禄,安禄山那瘪三也要被砍头。 杨国忠笑的讥讽。 安禄山还真当他那点谋逆的龌龊心思全都藏的好好的呢。 杨国忠一边驾马,一边往天上看着。 “现在笑的有多得意后面哭的就有多惨。” 笑话,他杨国忠惨?他要让安禄山更惨! 李世民看着天幕,左思右想。 这个叫杨国忠的,是何人? [李隆基看上的宰相,跟李隆基一个德行。] [两个人都不知道危险已经靠近了。] [李隆基眼光真的很次。] [我至今都不知道杨国忠为什么能当上宰相。] [为什么,靠的裙带关系,靠的赌博技术呗。] 弹幕解决了李世民的疑惑。 杨国忠,他曾孙的宰相。 是他曾孙一手提拔上来,只会靠女人,好色好赌的一个宰相。 让这样的宰相辅佐,真的能治理好大唐? 李世民怒气又在开始往上窜了。 手很痒,手里拿的弓箭也很涩,总想试试这箭的威力。 在他再次忍不住,拉弓搭弦的时候,天幕又扭曲了。 一个苍白着脸的人带着一阵风飘下来,把李世民拉了下去。 在下面,有两人在等他。 一个是挑眉看戏的嬴政,一个是蹙眉焦急的长孙皇后。 另外站着的,还有把李世民拉下来的阎王。 阎王知道面前两位在人间都是叱咤风云的存在,根据他们的赫赫功绩,理所应当的,他们是地府尊贵的vvvip用户。 身穿西装,忙于业务的阎王在吞咽口水,他尝试和李世民打商量。 “这个,人间,还是不能去的。” 李世民被两个不同时空的共同祈愿而唤到了人间,他也十分意外。 倒不是说这人间不能去,而是李世民险些被人间的凡人发现了踪迹,若等到彻底被发现,那他的工作量成几倍增长。 李世民震怒:“我的大唐都快灭了,我不能去教训我的曾孙?!” 嬴政在一边看戏,听到这句话,不道德地笑了。 “你笑什么,胡亥和赵高你不记得了?” 嬴政板着脸,笑不出来了。 长孙皇后上前拍了拍李世民的胸口,示意他先消消气。 李世民没看到自己的皇后还好,现在看到了,心里的暴怒拧成水,变成了委屈了。 他和皇后一起,为大唐付诸全部心血,眼见着全都要败在了不成器的曾孙手里。 李世民眼睛有些湿润,快哭了。 阎王吓坏了。 他苍白的脸更苍白了。 这个人间帝王变成鬼也改不掉爱哭的毛病,他哭一回,他们那住宅区就得被淹一回。 要命。 阎王赶紧安慰:“不哭不哭,那个不是你的曾孙,你的曾孙没有嚯嚯你的大唐!” 李世民及时忍住眼泪,对着阎王又恢复了不怒而威的模样:“你说什么?” 阎王把手里不同位面的册子翻的哗哗响:“你看,你的大唐正在改变脉络走向。” “你在天幕看到的那个,是其他位面。” 在确定李世民看到属于他曾孙那一页的脉络在闪着光变化之后,阎王飞快把本子给合起来。 他嘀嘀咕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时空管理局出了bug,可别影响我这边的工作……” 嘀咕的阎王完全没有注意,他的背后,悄然站了一个,和面前李世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你们在说什么?朕的大唐灭了?” 【在这时,事情迎来了转机。大唐帝国双壁之一,封常清出现了。】 【在这样紧要的关头,来京汇报工作的封常清就被当成了救命稻草,李隆基薅住这了这个救命稻草。】 【行军打仗,战无不胜的封常清也保持着乐观的心态。他对李隆基说:“今太平积久,故人望风惮贼。然事有逆顺,势有奇变,臣请走马诣东京,开府库,募骁勇,挑马棰渡河,计日取逆胡之首献阙下!”】 【封常清认为,接连失去的几个城池,大多是因为太平日子过的太久,人们对战争产生了恐惧,都忘记怎么打仗了。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朝廷是站在正义的一方,逆贼必不会蹦跶太久。陛下您在京城算着日子就行,我很快就能把安禄山的首级给摘下来。】 安禄山的野性被养了起来,他的欲望越发大了,甚至有些目空一切了。 既定的历史结局每日都在增加他的信心。 区区小将封常清,还妄想摘下他的脑袋? 真是笑话。 【或许有人会说,李隆基他沉迷温柔乡不知道战争的残酷,杨国忠是小混混出身,也不懂带兵打仗,他们盲目乐观也就罢了,怎么封常清这个有着如此丰富作战经验的人也会这样乐观呢?】 【封常清这种乐观不是盲目的。我们要联系他的过去来看这件事。封常清年少的时候就在边关讨生活,后来做官了,也都是跟边疆的人打交道。所以在他固有意识里,这样身手矫健的人比比皆是,现在国家处于危难的时候,如果朝廷给的钱够多,必定能招揽大批有勇有谋之士。】 【李隆基听到封常清话,十分有信心,他连说了许多的好字,然后任命封常清为范阳、平卢节度使。李隆基这个任命也值得说道,这两个头衔,都是安禄山的。李隆基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封常清,如果你能打败安禄山,那安禄山现在有的一切,你封常清都能拥有。若是打不过安禄山,那这范阳、平卢节度使,也就不过是个虚职。】 【封常清接受任命之后,往洛阳去了。】 封常清抬起头,凝视天幕。 临危受命,危险与机遇并存,他会完成自己对皇帝的承诺吗? 张九龄沉声:“封常清,四镇都知兵马使判官,开元二十九年之时,跟着高仙芝一起征讨达奚。” 萧崇跟着道:“是个好将!” 宇文融搭了一嘴:“说是帝国双星呢?评价还挺高。” 李隆基把屁股疼这件事给忘记了,他兴奋地要流出哈喇子:“人才啊,这是朕的人才。” 韩休疑惑:“既是帝国双星,想来还有一星?就是不知这剩下一星是谁了。” 李隆基并不急于知道这人是谁,总归是他的人才,天幕说起了封常清,剩下一人还会远吗? 李隆基持续兴奋着:“人才啊,又多了一个人才,一共两个!” 希望这样的天幕多来一点! 【李隆基刚刚派出去的,应该算是一个先遣部队,他还安排了个主力军。这主力军是由皇子挂帅,与封常清并称帝国双星的高仙芝为副元帅。】 李隆基开怀大笑。 说曹操曹操到,刚刚还说着帝国双星缺了一星,哝,现在这不就来了吗? 【与此同时,李隆基在长安和洛阳两地开始征兵了。各地青年纷纷响应,都往两地赶。李隆基给的钱确实多,所以招募的速度也很快。短短十天的时间,在洛阳招募的新军有六万,在长安招募的就更多了,有整整十一万。】 【安禄山有多少士兵呢?报出来的是二十万,实际上是十五万。李隆基招募到了多少兵呢,长安和洛阳两地加起来,一共是十七万,比安禄山的军队还多出整整两万。这样数字上的优势让李隆基继续保持着他的乐观心态,他还给这批士兵起了个名字,叫天武军。】 李隆基呵呵笑。 他的快乐和天幕之中那李隆基的快乐是并行的。 只是两个人的快乐并不能互通。 【现在很明确了,先遣部队是封常清领队,主力军是高仙芝加皇子。这个皇子也有点说头。按道理来说,这种皇子领军,皇帝派的都是太子。但李隆基偏偏没派李亨,他派的是荣王李琬。】 【李隆基这是在忌惮李亨。】 【在李琬挂帅一个月后,他就死了。史书上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简单说了句“荣王暴卒”。但事实上,后来的史学家们都在怀疑,李琬并非是死于暴毙,而是死在了李亨的手里。】 【这个观点被金庸提出,且在他牛津大学博士论文里的论述。】 [国家大事面前还在猜忌儿子呢。] [他的猜忌放错地方,要是这个猜忌给安禄山,根本就不会闹出那么多的事了。] [害,他父子俩争权害苦百姓了。] 【李琬死了,战争还在继续。李隆基高高坐在皇宫里,他当然不知道自己成立的天武军究竟是怎样的不堪一击。但高仙芝和封常清慢慢把军队的底给摸透了,这些兵,说白了就是由流氓无赖组建起来的,没什么战斗能力,和安禄山的军队一撞就碎了。要是给他们时间,他们可以把这批军队训练起来,但谁都没想到,安禄山进攻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时间不等人啊。】 【安禄山为什么打的那么快呢?因为与他是河北道采访处置使,河北重要官员都是他的人。“所过州县,望风瓦解,守令或开门出迎,或弃城窜匿,或为所擒戮,无敢拒之者。”他的军队过河北恍若过无人之境。】 [李隆基给他的权利太大了。] [看的我都沉默了。] [第一次深入了解细节,之前只知道大概。] 沉默的不仅仅是后人,还有大唐的文武百官。 地方官有开门迎接的,有四处逃窜的,就是没有英勇抗敌的。 原来那时的大唐,已悲哀至如此模样了吗? 【在长安,李隆基干的不仅仅是布置战局的事情。他把两批军队派出去之后,磨刀霍霍冲着安禄山的儿子去了。就在短短几个月前,李隆基为表对安禄山的信任,以及和安禄山的友好关系,将荣义郡主嫁给了他的儿子。本以为留着安禄山的儿子能当个人质,没想到他爹直接起兵谋反。】 【于是李隆基杀了安禄山的儿子,与之一并死去的,还有那个被李隆基一手包办婚姻,无辜的荣义郡主。】 [荣义郡主错在哪了?] [嫁给安禄山的儿子是错误?] [那如果嫁给安禄山的儿子是错误,给她包办婚姻的李隆基没有错吗?] [杀了杀了,都杀了,连李隆基一起杀了吧。] [记住这个点,以后要考的。] 李隆基在心里做检讨。 但检讨归检讨,天幕为什么说,要把这个点给记住啊? 杀郡主他承认,是有些鲁莽了,但安禄山的儿子他不该死吗? 【过了河北战区,安禄山来到河南战区。】 【河南节度使张介然是新上任的,他来河南没几天,安禄山就打过来了。弃城吗?不能弃啊,若是弃了,那不就是弃大唐于不顾了吗?他心中害怕,但仍抱着负隅顽抗的心思。】 【张介然害怕,满城的士兵都害怕,但张介然仍旧是哆嗦着给全城士兵都发了武器,压住颤抖的声音,给全城的士兵打鸡血,做动员,鼓舞士气。】 【就在所有人抱着必死决心,准备与安禄山一战的时候,城门开了。】 【陈留郡的太守向安禄山投降,背叛了张介然。他不仅背叛了张介然,他还在城墙上贴了一张告示。这告示没有别的内容,只是将安禄山儿子的死讯写了出来。】 【这给了安禄山屠城的借口。安禄山放声恸哭,高喊我儿无罪,李隆基为什么要杀他?他打着为儿子报仇的旗号,肆虐滥杀。刚上任的太守张介然,以及满城士兵无一声生还。】 天幕上,是一座死城。 这城像是被血洗过一般,血水从泥地里溢出来,数不尽的实体如破布般散乱在路上。 这里,是他们的出生地,这里,亦是他们的埋骨地。 城墙之上,微不起眼的告示随风卷起了边角。 这告示毫不起眼,不堪一击。 然而就是这如砂砾草芥般的告示,送了一城人的性命。 或许不起眼的不仅是告示,还有李隆基那道刺死的诏书。 在那诏书下达的时候,没有一人知道,这一人之命,需要用满城大唐百姓来换。 死一般的寂静。 寂静的不仅是天幕,不仅是这座被屠空了的城,还有在看天幕的文武百官。 丢的,是大唐的城池,死的,是大唐的子民。 他们的子民没有逃跑之心,哪怕他们孱弱,不堪一击,可他们依旧用颤抖的手拿起武器。 他们或被吓破了胆,但他们没有丢了保家卫国之心。 可他们甚至没能和安禄山的士兵们对上,就被俘虏了。 一城的人,被一个小小的太守给卖了。 他们不是战死沙场,是被俘而死。 他们没有背弃大唐,是大唐,背弃了他们。 【陈留之后,是荥阳。荥阳破了。】 【荥阳之后,是武牢。武牢有封常清啊,他是大唐的常胜将军,大唐双壁驻守武牢难道还会出问题吗?】 【封常清还是那个将军,可他带的兵却不是自己的兵。那六万士兵,是地痞流亡组成的残次军,无身体素质,无作战纪律,无必胜信念。以这六万士兵抵御安禄山的铁骑无异于以卵击石。】 【战败,武牢破。】 【封常清退至葵园之后,整装军队,带着不足六万的残次兵继续战。】 【又是战败,葵园破。】 【洛阳上东门,继续战,然而再战再败,上东门破。】 【封常清深知两军兵力悬殊,可他除了再战,别无他法。因为他的背后,就是洛阳。】 【于洛阳驿站,封常清继续集结兵力,再战!】 【可六万军队尚且不敌安禄山的铁骑,消耗巨大的残次兵又如何能抵,】 【驿站沦陷,于是封常清退至宣仁门,这是洛阳皇城东门。】 【再战,再败……】 【史书上是这样描写的:“常清收余众,战于葵园,又败;战上东门内,又败。丁酉,禄山陷东京,贼鼓噪自四门入,纵兵杀掠。常清战于都亭驿,又败;退守宣仁门,又败;乃自苑西坏墙西走……”】 【大唐双星,人人皆知的名将,在此时被逼到节节败退。封常清守洛阳,守到实在没有办法,才带着剩下的,几乎不能称之为兵力的兵,去找了高仙芝。】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宝贝说这个时空的李隆基没犯大错,有点惨,我把另一个犯错时空的李隆基揪过来看天幕怎么样?把二凤一起带过来,不被这个时空的李隆基看到。两个时空不会因为这个有交错,也互不影响。你们会觉得有两个李隆基和两个二凤很奇怪吗?如果怪的话我就不揪他了TvT 第105章 洛阳彻底沦陷 天幕上是纷飞的大雪。 身批甲胄的将军带着残兵, 守着一个又一个关隘,又退了一个又一个关隘。 “将军,我们该退了。” 将领沉默不言, 满心不甘。 若给他充足的兵力,若能将他自己的部下调度到这里,或是再多给他一些时间, 让他操练这些年轻的士兵。 或有一战之力。 “将军, 该退了!” 年轻士兵面上焦急, 催促着。 他们可以丢了兵力, 但不能丢了将军啊。 封常清深深看了一眼洛阳,被身边的士兵半推搡着,扯着离开了。 [封常清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吧。] [唉, 他带的兵太差了。] [不止兵差, 那些太守什么的也都是安稳日子过太多了。] [都被吓破了胆,所以一个个都主动投降。] [唉,没有几个人能居安思危。大唐要都是这样的兵,估计迟早完蛋吧。] [只能说, 皇帝是什么样子,他手底下的人都是什么样子。] [那个把一座城都卖了的人真恶心啊。] [自古以来这样的人难道还少吗?] 天幕下的所有人都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宇文融讷讷:“那些太守就都, 这么跑啦?” 李林甫:“都是人之本性。” 韩休厉声辞色:“人的本性不该如此, 大唐的官员不该如此!” 他只恨天幕没有把这个出卖河南节度使的人给说出来。 若是知道他姓甚名谁, 他不可能让这人好过! 萧崇捋着胡子, 只觉得这柔顺飘逸的胡子都千斤重一般, 坠的他心慌。 最为一个带过兵, 打过仗的将军, 他知道士兵的重要性。 将军是心脏但这心脏没有血脉的支持也是无法跳动的, 士兵和将军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一场漂亮的战役, 需要一个优秀的将领,也需要一批追随将领冲锋陷阵的士兵。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些没有经过正式训练的,地痞流氓出身的小兵在战场上是什么模样。 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像鸡蛋一样脆弱,一击即碎。 萧崇感受着心里的无可奈何,某一刻,他觉得自己能跟封常清心意互通。 张九龄看着天幕,看着那退了又退的将军,还有浑身是血,几乎不能被称为军队的队伍,他心里的无奈不比萧嵩少一分。 退一次,士气减半,退两次,士气顿消。 如今这退的次数数不胜数,那些本就不剩多少的士气,想必荡然无存了吧。 可他不能怪将军不尽心,也不能怪那些没接受训练的士兵不尽力。 张九龄痛心疾首。 他是文官,他不懂如何行军打仗,不懂怎么谋兵布局,尽管他现在恨不得以孱弱之躯冲进天幕之中,鼓舞士气,带头冲锋陷阵,都做不到。 他沉沉看着李隆基,看着这个大唐的帝王。 只要有他张九龄在相位一日,就绝对不会允许天幕的历史重新上演! 看着天幕的封常清完完全全将自己代入进去了。 他好像也进到这寒冬腊月,最不适宜开战的季节。 他一次次出战,一次次战败,又战,又败。 哪还有士气啊……莫说是军中士气,就连他这个当将军的心里都知道这一战接着一战,都将是注定失败的结局。 他来到一个个城镇,又眼睁睁看着这每一个城镇在自己面前沦陷。 除了撤退保存实力他想不到任何的办法。 带领残军撤退的时候,他真实地感受到了天上飘落的雪落在了自己的肩头。 那不是一粒粒雪,那是一寸寸国土,一条条人命。 雪落在他的肩上,压得他直不起腰。 【封常清和剩下不足六万的残兵去找高仙芝了,洛阳沦陷了。】 【洛阳城中还有许多官员,此时,明晃晃摆在他们面前的一个问题是:逃还是留。】 【逃,那就是舍弃官位,舍弃名声,但或许能捡回一条人命。不逃,保全了名声,但命能不能在,就不知道了。】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诗背下来很容易,理解也很容易,但是真正铭记在心中并用实际行动去践行这其中道理的,实在是太困难了。】 【大多数的人选择了逃命,这很好理解。有命在是实质性的好处,但死后获得一个好的名声,那都是虚的,权衡之下,大批的官员都逃了,包括洛阳城内的士兵,也逃了□□成。】 天幕上,繁盛一时的洛阳乱糟糟的。 曾经这里是大唐的第二都城,这里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花魁在花楼里跳着胡旋舞,乐师在一侧打的羯鼓,更有丝竹之音悠扬,远远飘到城外。 街边小贩在认真做买卖,城墙士兵在认真巡逻,宫里的大臣都尽忠职守,洛阳城的每一个人都在尽心做着自己的事情。 天下谁人不向往洛阳。 可如今,繁华的大街上是东倒西歪的货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是骑马大摇大摆进城的逆贼,安禄山。 有一人点头哈腰,与安禄山□□马并排,为安禄山引着方向。 【除了这些逃的人,还有投降于安禄山来换得官职的人。他们在逆贼面前摇尾乞怜,毫无骨气,全去血性。大唐的骨气在他们身上消失的干干净净,而他们心中所想的,所追求的,是更多的钱财,更高的爵位,为此,他们可以背弃皇帝,背弃大唐王朝。】 几乎所有人,瞬间将天幕那个卑躬屈膝之人,和投降安禄山换的官职之人联系到了一起。 这下,所有人的愤怒都有了一个抒发口。 张九龄气得手抖:“这个背弃皇帝,背弃大唐王朝之人,究竟是谁?” 萧崇愤怒的扯下了两根胡子而不自知:“看他那副模样啊!” 韩休冷笑补刀:“像一条可怜的丧门之犬。” “这人是谁?在我们之中吗?”宇文融有些着急。他十分好奇,这在洛阳沦陷之时不愿逃跑保命,投降敌军只为换个官职的人究竟是谁。 “接着看天幕吧,应当回说。”李林甫道。 宇文融嘀嘀咕咕:“这可不一定呢,万一天幕不说,那我们之间就存在着一个坏人,谁也不知道他是谁。” 天幕上画面继续。 马上的安禄山得意洋洋。 他坐在这样的高位,哪里会没来过洛阳,哪里会缺一个引路的人。 但这人引路,引的舒心。 安禄山觑着身边的人,看着他卑躬屈膝,一脸的奴相,只觉得身心舒畅。 他好像看到长安坐在皇位上那个无能的帝王也低他一头的样子。 安禄山开口:“你很识时务,达奚珣。”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天幕下的所有人都快炸了。 达奚珣?达奚珣!!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像是没有阻碍一般,直直看着吏部侍郎,达奚珣。 就是他,在洛阳沦陷的时候叛变了!他背弃了所有大唐的人! 每个人眼里都写满了不可置信。 更有与他交好的人喃喃:“子美,子美怎可能是这样的人?” “我不信!” “他与我日日一同出入,他哪有叛国之心?” 这是年轻些的官员说的话。 贺知章已然到了致仕的年纪,如今能在朝堂之上多留几年,已经是陛下的垂爱。 他向来鲜少开口,这回他听着周围的声音,难得说话了:“盛世犹在,何人能有叛国之心?” 盛世在,没人带头反叛,也就无人背叛。 但是,如果盛世不在,乱世将启,那这些隔着肚皮的忠诚之人,肚皮之下藏着的究竟是一颗怎样的心,就很难知晓了。 “乱世,为国家筛选出了一批真正的忠义之士。” 达奚珣瞪着天幕,目眦欲裂。 他愤怒又心虚。 天幕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他扣上了背叛的帽子! 他只知愤怒,却并不敢去探究自己心里余下的心虚由何而来。 他不敢把自己代入到国家将灭的情境之中,他怕自己做出和天幕一样的选择,那样就真的把罪名给坐实了。 达奚珣愤怒过后,是说不尽是颓然。 和叛国扯上的关系,他此生仕途也就走到这里了。 【背叛大唐的人是达奚珣,河南洛阳人。他姓达奚,字子美,跟杜甫是一样的字。在安史之乱的时候协助封常清抵御叛军,最后兵败,投降于安禄山。】 天幕一锤定音,将背叛之人姓甚名谁,祖籍何处都给说了出来。 李隆基意味不明看了达奚珣一眼,而后不再将过多的目光放在他身上。 大唐需要人才,但是大唐不缺人才,但凡有可能随时背叛大唐,投靠逆贼的,都不应当坐在高位之上。 对大唐对李唐皇室无任何忠诚的人,他怎么敢用。 但达奚珣毕竟没有干出背叛之事,所以他罪当然不至死,或是流放。但此后升迁是万万不可能了。 达奚珣被李隆基这一眼,看的心惊胆战,他彻底低下了自己的头。 [他不配跟我的杜子美同样的字。] [呜呜呜,他跟杜甫比实在是差远了。] [我真的会难过,杜甫心为天下百姓,他担得“诗圣”的名头。] [佛、鬼、豪……这些都是风格,但杜甫他是圣人啊。] [背叛大唐的人别来碰瓷我杜甫。] 李隆基看了又看,把天幕的话颠过来倒过去的细品。 他开始着急了。 收回刚刚的话,收回刚刚不缺人才的话,他缺啊,名声放在未来都要抖三抖的“诗圣”杜甫,他怎么能不缺呢? 那是千年都难得一遇的奇才啊,他怎么能不缺呢! 李隆基往王维的方向看了看,以眼神询问他:你既然是“诗佛”,跟杜甫有着差不多的名号,肯定是跟杜甫参加同一轮评选的。你在长安这么久了,跟杜甫做好朋友了吗? 王维完全没看懂李隆基眼里的深刻含义。 内容实在太多,他看不懂。 王维看不懂,但是贺知章看懂了。 于是贺知章看着李隆基,欲言又止。 最然没有寻到“诗圣”杜甫,但是他寻到了“诗仙”李白啊。 这一犹豫,天幕变换着的画面,把李隆基的注意力给吸引走了。 此时,长安城内杜甫抬头看着天幕。 杜甫,字子美…… 这天幕说的该不是他吧?他是叫杜甫,他也叫子美,没问题啊。 但是,大唐人毕竟那么多,他的字都跟达奚珣的相重了,为何就不能跟一个叫杜甫的重合呢? 杜甫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保守一些,不要太过妄自尊大了。 毕竟那是“诗圣”的名号,是提起来,后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有人逃了,有人叛国了,但这世上,总还有愿意坚守心里的正义,总还有人守着心中的方寸之地,将圣贤之言铭记于心,字字句句都烙在了血肉中。】 这话让所有人心中为之一振。 他们想看到的,正是这样的画面! 李隆基喟然叹曰:“果然,我大唐还是有忠义之辈的!” 萧崇高声道:“好!” 他的一声道好,引无数人应和。 自安史之乱开始,他们看着帝王昏庸,看着逆贼安禄山一点点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看着大唐一点点揭开那裹在其上,欺骗众人的华丽锦布。 他们心里逐渐产生了落差,他们开始愤怒,开始无力,开始叹息。 将他们包裹起来的天幕,像是一并将他们所有人都真实拉进去一样,所有人都站在一边,亲眼目睹安史之乱一点点发生。 可他们就站在这里,不能做任何事情去扭转天幕之中的一切。 现在,天幕说,有人守着心中的正义,有人守着方寸之地,有人愿意保卫他们的家园,这如何能不让他们振奋? 这是自天幕开始讲安史之乱起,他们听到的第一个利好消息。 现在,他们得看看这群忠心为国的究竟是谁! 天幕中。 皇宫里,宫人太监四散逃开。 大殿空了。 这从来都挤满大臣的殿内,从没有过一时这样空旷过。 洛阳沦陷了,而这皇宫大殿中,也就剩下两个人了。 只有两个。 一人拍了拍另一个人的肩膀:“我们,不敌外面逆贼的军队。” 另外一人点头:“是啊。” 可他脸上全无惧色,像是已然下过什么决定一般。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后悔?” “这世上总有些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之事,正如我今日必须留下。” “你不是也留下了吗?” 二人相视一笑。 脸上带着的,是视死如归的笑容。 他们,在践行心中大义,在为他们的盛世大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做最后一件事情。 【在所有人都弃洛阳于不顾的时候,任东京留守的李憕,和御史中丞卢奕,都留下了。与之一并留下的,还有洛阳城内不愿逃跑的数百残兵。家国大义不仅仅存在于位高者身上,就是最底层的士兵也有赤胆忠心。】 【李憕将洛阳城内为数不多的士兵聚集起来,做最后的抵抗。】 【卢奕为家人们安排好后路,他让自己的夫人以及孩子拿着自己的官印回长安。而他自己,穿戴好官服,做好了与洛阳共存亡的准备。】 [他们真的,我哭死……] [他们其实在安史之乱里,都没什么姓名的。] [我只听过睢阳之战,只听过高仙芝封常清,我没有听说过他们。] [如果我没发现这个视频,他们是不是要泯灭在历史了?] [历史没有忘记,他们,他们被永远记在了史册上。] 宇文融震惊:“他们……那是必死之路啊。” 李林甫和宇文融一样不甚理解,但是他尽量去理解。 张九龄笑了,但这笑是含着眼泪的。 他因有人忠于大唐而笑,因文官风骨犹在而笑,但他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们的风骨要用性命去维护。 他在为大唐失去两个忠臣而惋惜。 李隆基往前走了几步,他想努力看到天幕之中那两人的面庞。 可皑皑白雪,只有两个红点十分明晰。 他们甚至连脸都未露。 李隆基又急忙问身边的高力士:“李憕,和卢奕,你可听过?” 东京留守和御史中丞这连个位置上,坐的不是他们。 饶是高力士,也想了想才道:“李憕如今出任清河太守,卢奕……是鄠县县令。” 李隆基心里像是被谁下了狠手揪了一下。 两个忠心为国的忠义之辈,都不再中央,一个是太守,一个,是县令…… 高力士看着面前李隆基的神色,心里明晰,要不了多久,这两个人就该升官了。 天幕又换了画面。 场景变了,但皑皑白雪没变。 那身赭红色官服的人被绑了起来,被逆贼像丢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降还是不降?” 安禄山坐在众人给他搬来的椅子上,居高临下,笑意满满看着满脸尘土,狼狈不堪那人。 “你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兵谋反,狼子野心,其心可诛!你这狼心狗肺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安禄山笑意顿失。 他伸手要来了鞭子,一鞭鞭抽在了那人的身上。 血水浸湿赭红色的官服,两种红色混在一起,不分彼此,只有地面一层白雪上的斑斑血迹,证明此时这人身上满是伤痕。 “用你伪朝的职位侮辱我……” 他重重吐出一口血沫。 “李唐皇室顺应天道,是为顺,而你安禄山,自始至终都改变不了逆贼的称号,这是逆!我死了,后面还有千千万万的大唐士兵和官员。” 安禄山脸色阴沉:“你不怕我杀了你?” “我死了,我的节气还在,我为什么要怕?” “节气,能当屁吃?既然不想活,你就去死吧。” 安禄山冷冷狞笑,将手里的鞭换成了刀,斩下那人的头颅。 天上皑皑白雪簌簌落下,整个皇城都被盖上了一层白布。 他一身赭红色的官服在雪中分外显眼。 是官服,也是丧服。 满天落雪飘满了整个洛阳城,这是一场声势最为浩大的葬礼。 【卢奕身死,至此,洛阳彻底沦陷。】 天幕下的李白眉头紧蹙。 那混着血水的皑皑白雪像是利刃一般,直直扎进了他的心脏。 洛阳,沦陷了? 这几乎让他难以接受。 溃散的逃兵,节节败退的军队,空无一人的洛阳城…… 洛阳失守,这一事实在他胸中徘徊不去,愤怒和悲凉混杂,郁结于他胸中。 这时,他不是那个潇洒豪放的李太白。 他仅仅是一个因国土被蚕食而心痛的大唐人。 李白摔下手中杯盏,提笔作诗。 “俯视洛阳川,” “茫茫走胡兵。” “流血涂野草,” “豺狼尽冠缨!” 【卢奕和李憕二人誓死不降,皆被处死。卢奕在被斩首之前,对着安禄山破口大骂。他们死的从容,他们为心中大义而死,为胸中正义和节气而死。】 【卢奕,是卢怀慎之子。卢怀慎,我很久前就讲过他,他在开元之初,与姚崇共同为相,清廉之名伴其一生。】 [原来那是卢怀慎的儿子?] [呜呜呜,看的我很难受。] [卢怀慎都很少人能知道,更别说卢奕。] [卢怀慎教导的好啊。] [这种好的家风能绵延几世,说到这个我就想起了颜氏满门忠烈。] [在安史之乱像他们一样死的,不知道有多少。] [但幸好,我现在又记住了两个。] 安禄山笑了,他对史思明说:“为了胸中大义,为节气而死?还骂了我?” 话不待说完,像是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一样,他重复着:“居然敢骂我!” 史思明帮着安禄山吐了口唾沫:“记下名字,等你攻进洛阳,再杀他一遍!” 安禄山爽快极了:“好,再杀他一遍!” 殿前鸦雀无声。 此时无雪。但恍惚着,所有人都看到那满天飞雪了。 人这一生,总归要做一些,明知不可为而未之之事。 如李憕,如卢奕。 人总该坚守着什么的。 半月后,两封诏书被分别送去了清河和鄠县。 鄠县县令正挽着裤脚,和百姓们一起收麦子。 “卢县令又来啦,哪能让卢县令干这粗活啊。” “哈哈,老叟身子不好,他儿女又不在身边,我忙完公务,闲着也是闲着。” 卢奕龇着一口白牙,看着手里的麦子,和周围辛勤劳作的百姓,高兴极了。 今年收成好哇,去年陛下赈灾的钱款仍有剩余。 再努力一两年,就能做出点卓越的政绩了! 突然,有马蹄声来。 一人骑马,手拿明黄圣旨,呼声远远便传来:“卢县令接旨!” 与此同时,清河亦有一声:“李太守接旨!” 又是半月,清河少了个太守,朝廷上多一个李尚书;鄠县少了个县令,朝廷多了一个卢侍郎。 自此,他们可以用另一种方式,长久地为大唐尽忠。 第106章 李隆基:封常清高仙芝没用,都杀了! 【封常清带着所剩不足的兵力去找高仙芝了。】 【高仙芝和封常清两个人都是西北有名的将军, 他们两个也是合作多年的老伙伴,关系好且默契。】 【在他们年轻的时候,高仙芝已经当上了安西都知马使, 但封常清身上还没有一个靠谱的官职。所以每每看到高仙芝身后带着三十几个文字秘书的时候,封常清就非常羡慕。】 【封常清羡慕的倒不是高仙芝的排场,他羡慕的是, 高仙芝身后那些有编制的秘书, 他也想要编制。】 [真的, 别说是封常清了, 那是编制啊,谁不想要呢。] [原来他们年轻的时候是这样啊?感觉封常清还挺可爱的呢。] [对啊对啊,就是蹲在门口眼巴巴看着别的那个感觉。] [既然他们之后是好搭档, 高仙芝肯定把封常清收到自己麾下了吧?] 两个将领之间的良好关系让李隆基从刚刚短暂的伤心之中抽离出来。 洛阳沦陷了, 但高仙芝和封常清是汇合起来了。 不是说封常清是前锋,高仙芝带的才是主力军吗?和安禄山的战争应该还不至于输的太凄惨吧? 李隆基已经知道了长安必定沦陷的结局,他不再期待着能有一场改变命运,彻底扭转战局的交战, 他只求输的不要过于难看。 天幕下的封常清想了想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高仙芝,抿唇笑了笑。 【封常清知道, 机会不是等来的, 是自己争取来的, 于是他颠颠地去给高仙芝写了也一封自荐信。或许有人会问, 武将写信能行吗?武将不都没什么文化吗?】 【这到底还是刻板印象了。封常清自幼没了父母, 外祖父充军, 他也跟着一并到了安西。外祖父是个能读书写字的, 闲暇的时候也就教封常清念书, 因此, 他文采还可以,至少把他放在武将堆里,是那个比较扎眼的存在。】 【我们之前说过,大唐有任用将军到宰相的传统,所以李林甫十分提防那些有文化的武将。有文化的武将,这话也可以用来形容封常清。】 【封常清的这封自荐信果然让高仙芝对他感兴趣了,高仙芝兴致勃勃,想着能收拢一个人才,也是美事一桩,于是跟封常清约着见面了。】 【但事实上,见面的时候,高仙芝傻在了那里。】 [为啥呀为啥呀?] [封常清长得跟高仙芝想的有出入?] [人能是什么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呗?] [高仙芝不要太以貌取人了,他要是真的这样,我就会不喜欢他了。] 天幕下的高仙芝想了想和封常清初见的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们两个人,一个傻站在那里,一个气得脸红脖子粗。 认识他们的,是知道封常清来跟他求职。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求于封常清呢。 高仙芝摇了摇头,一张俊脸上带着浅淡的笑。 萧崇挠了挠头。 他看到天幕那句“高仙芝不要太以貌取人了”,真心实意地为高仙芝说话:“其实,也怪不得高将军吧?” 韩休沉默不言,并不苟同。 事实上,刨根究底,还是一个以貌取人的问题。 【高仙芝傻站在那里,这封常清长得跟他想的实在是有太大的差距了。】 【他看过那封推荐信,言辞恳切,语言流畅,字里行间都是对自己能力的自信,哪怕不是一个玉树临风的,也得是一个样貌周正的吧。】 【但平心而论,封常清的样貌算不上是周正。小时候失去双亲,只能跟着祖父讨生活,他吃了上顿没下顿,严重营养不良,所以他比普通人都要矮很多。】 【除此之外,他的视力也不太行。有只眼睛有些斜,按照我们现在的说法,应该是有点散光。】 【不仅眼睛有问题,他腿脚也不是很行,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有点微跛。】 【所以,当时呈现在高仙芝面前的,就是一个又黑又瘦又矮,且视力不怎么好的小瘸子。因此在看到封常清的时候,高仙芝愣住了。】 【那时候在朝为官也是讲究个模样周正的,高仙芝左思右想,还是不能把封常清给留下,于是拒绝了他的自荐。】 [小时候过这样的苦日子他还能坚持读书,真是个好孩子。] [对不起,我承认我刚刚是声音是有一些些大了。] [就是现在考编考公也要体检的吧。] [唉,我完全没想到封常清长这样,在我心里他是一个威风凌凌的大将。] [人不可貌相,虽然高仙芝现在没用他,以后肯定会用他,毕竟刚才说了,他俩是好搭档。] 萧崇又摸上了他手感极好的大胡子。 看吧,他就说了,这事其实不能怪高仙芝。 乍一看到这模样的人,谁会马上就对他予以信任呢? 【高仙芝这人,如果你愿意百度的话,你能看到百度词条的第二行,就是他“姿容俊美”。他的相貌能被百度放在开头,专门拿出来提一下,那应该是真的帅了。】 【他就像是封常清的对照组,长得好看,不仅童年没什么悲惨的经历,走的路也没什么波折。他是高丽人,正好赶上了李隆基他重用番将的政策,因此仕途也是顺风顺水,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将军。】 【他的家教也不错,尽管拒绝了封常清,用的也是一个比较容易让人接受的理由,他说自己这边人满了,不缺人了。】 【但被拒绝这件事就刺痛了封常清,他非常生气,脸红脖子粗,对着高仙芝喊,他说:“我是看你年轻有为才来找你,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以貌取人,你这样对待我,你就不怕失去一个人才吗?”】 【安禄山曾经也这样叫过,因为这一嗓子,他得到了一个机会。封常清会因为这一嗓子也得到一个机会吗?】 【很遗憾,并没有,高仙芝他看的是真才实学,而不是看谁嗓门大。高仙芝也没有跟他争辩什么,没说什么话就离开了。】 [封常清也是真的有本事才敢这么叫板。] [像我,脑子空空,根本不敢随便叫唤。] [高仙芝还挺有素质的呢,按理说他坐的位置比封常清高,应该是不允许她的挑衅的。] [啊,我关心的是,这回高仙芝还不同意,那封常清怎么办呀?他怎么当大将军?] 天幕上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卡通形象人。 高的那个英俊貌美,脸上带着无奈,但仍旧耐着性子把面前人说的话给听完。 矮的那个黑黢黢的,脸上带着粉红色,嘴里叽哩哇啦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些话甚至还没碰到高的那个肩膀上,就都飞走了。 天幕下的众人忍俊不禁。 “嗤嗤,有点好笑。”宇文融笑的不道德。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和封将军是有几分相似的。” 张九龄感叹:“有两位将军在,才能保大唐边疆无虞啊。” 萧崇看着天幕上的两个小人在吵,但他却能感受其中浓浓的真情。 这大约是因为他知道,以后的封常清和高仙芝,是一对不可或缺的搭档吧。 不可或缺的搭档…… 萧崇酸酸地看着韩休一眼。 人家感情就是越吵越好,韩休是翻脸不认人,谏书拿起来六亲不认。 这关系,真难搞。 【封常清当然不是轻言放弃的人,高仙芝不给他机会怎么办?那他就疯狂去高仙芝面前刷存在感,总有一次,能让高仙芝正眼看他吧?摆在封常清面前的其实不是一个升官的机会,而是一个谋生活的机会,高仙芝要是不愿意用他,他实在是不知道到找个能赚钱且有前途的位置。】 【于是封常清就像是那个蹲点的,高仙芝早上出门了,能在门口看到封常清,高仙芝晚上回来了,还是能在门口看见封常清。封常清先是噻嗨,然后这直入主题:给个机会吧。】 【这一坚持,就是好几十天。】 [哦吼,勇敢常清,不怕困难,冲冲冲!] [主动才会有故事呀,加油!] [啊,刚刚看到封常清生气的时候我还在说他耐不住性子呢,我草率了。] [哈哈哈哈,果然机会都是靠扔掉面子抢来的。] [封常清能坚持几十天跟高仙芝说早安晚安,嘿嘿。] 天幕里,是高仙芝和封常清两个人的互动。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个小黑瘦子就暗戳戳蹲在一帐篷附近拔草,无所事事和眼观六路在他身上矛盾地结合起来了。 倏然,那帐子一角动了动,出来了一个高大的将军。 小瘦子连忙跑过去,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挥手跟他示好。 声音震天动地:“将军好!愿为将军效劳!” 将军无奈。 小瘦子顺杆子往上爬:“给个机会吧!” 将军带着无奈的神色,转身离开了。 傍晚,日头西斜,天边飘满彩云。 小瘦子依旧蹲在帐子边拔草。 一个高大的身影像风一样走过来,轻快无声,背影怎么看怎么带了点蹑手蹑脚的味道。 但嘹亮的声音依旧从他背后传来:“将军好!愿为将军效劳!” 蹑手蹑脚的身影被发现,尴尬顿住了。 “给个机会吧。” 高大的身影闪进了帐子。 将军帐前的两个守卫,开始还试图把这个小黑瘦子叉走。 但这小黑瘦子就像是一个韧劲十足的顽强小草,上一秒叉出去,下一秒他自己颠颠地又跑回来。 两个守卫看了看将军的态度,遂放弃了这项艰难的工作。 反正将军又不生气,这小黑瘦子也不跟着将军进帐子,将军没有性命危险,这应该不算是他们的失职吧? 于是这声“愿为将军效劳”日复一日在帐前响起。 早一声,晚一声,从未缺席。 晚霞并不日日有,天也不是日日晴。 这日,下雨了。 边疆的雨水说来就来,来的猛烈,天边的彩云换成了密布的阴云。 开始还是小雨,后来雨便大了起来。 瓢泼大雨,倾斜如注。 帐子的一角一天都未动过。 这样大的雨水,是练不成兵的。 就连帐子前的两个守卫也找了个地方避雨。 蹲在帐子前的那小黑瘦子,依旧无聊蹲在那里,锲而不舍的薅草。 远远看着,这样大的一块地,一从草,一块地皮,草薅没了他再挪两步继续薅。 里头的将军心里总是不得劲。 这样大的雨,他不会还来吧?没听到动静啊? 也是,他看起来是个精明的,也不是傻子,谁会淋了大半天的雨就为了道声好,求机会明日求不也一样? 可万一他真的蹲在那呢? 犹豫了半晌,将军还是撩开了帐子。 震天动地的问号一如往日:“将军好,愿为将军效劳!” 那将军无奈的脸上终于带了点笑容。 “明日来报道吧。” 【几十天后,高仙芝也终于是被封常清的毅力给打动了,他允许封常清做自己的文字秘书了。但也仅仅是文字秘书,不涉及什么重大军务。这时候的高仙芝依旧是不认为封常清有能力的。】 【但能入高仙芝的麾下,封常清就已经十分开心了。之前他明白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的道理,现在,他也明白,高位自然是能者居之。高仙芝给了他一个平台,他得想办法让高仙芝看到自己的能力。】 【最开始的那封自荐信,让高仙芝看到了封常清的文字功底,现在,封常清得通过他的文字功底,让高仙芝看到他的军事能力。】 [不是,什么叫通过文字功底,看军事能力?] [给我绕迷糊了。] [封常清要露出真本事了?] [期待期待!让我看看这小黑瘦子能干出什么来!] 不仅是天幕在嚷着期待,天幕下的人也都起了兴致。 “很难想象封将军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啊。” “没错,完全想不到封将军是这样有毅力的人。” “高将军也不错,给了封将军一个机会。” “要是没有封将军的坚持,或者高将军固执认为封将军是没什么能力的人,想必大唐将失去一员大将了。” “透过这天幕,我恍若看到大唐双星冉冉升起……” “或许安西就是他们的启航之地。” 【每次行军作战,打了胜仗,是要向朝廷写捷报的。写捷报,这就是高仙芝那些文字秘书的工作之一。封常清不是凭借自己的毅力,混到了一份文字秘书的工作嘛,现在就是借着他的这个文字功底,他得让高仙芝看到他的军事能力。】 【于是,高仙芝刚出门打仗,封常清就开始写捷报了。他在边疆多年,对己方和敌方的兵力、双方将军的作战手法、天气、地形、供给等等都了如指掌。高仙芝怎么打架,怎么用兵,这仗是胜是拜,损失几何,都被他摸的透透的。】 【所以,在胜利的消息还没有穿到军营里时,封常清就写好了捷报,并且在高仙芝回来的时候,就第一时间把捷报交给了他。】 【高仙芝震惊于封常清的军事才能,这封捷报不仅仅说明封常清会兵法谋略,更说明他对自己的用兵习惯,敌军将领的用兵习惯都了如指掌。此刻,高仙芝真正意到,封常清远不该被一个文字秘书的职位给埋没,他跟自己一样,是一个真正的将才!】 【这回,高仙芝是真正把封常清放在身边,当心腹培养了。】 【此后,封常清随高仙芝征讨达奚,破小勃律,二人联手,征战沙场,势如破竹。高仙芝担任河西节度使的那天,便立刻上奏请求升封常清为河西判官,赐紫金鱼袋。】 【高仙芝为封常清打开了更广阔的天地的大门,封常清也没有让高仙芝失望。之后,他升任安西副大都护,摄御史中丞,持节充安西四镇节度、经略、支度、营田副大使,知节度事。】 【再往后,他领兵一举进攻大勃律国,大获全胜,凯旋归来。次年,由御史中丞改摄御史大夫。】 【高仙芝和封常清两人,先后远征大小勃律,纵横边疆,在和吐蕃的战争之中取得全面胜利,一时间,声誉远播。】 [啊啊,家人们我有点激动,这种英雄不被埋没的感觉太棒了。] [帝国双星啊,说到唐中名将,谁不知道高仙芝和封常清。] [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像是连在一起,说到一个,就能想起另一个。] [这样的感情真棒。] [谁懂啊,这才是我心里的大唐将军啊!] 天幕在夸高仙芝和封常清,这让大殿前的所有人也与有荣焉。 没错,这是他们大唐的将军,这是能代表大唐战绩的将军啊! 封常清从寂寂无名,到被高仙芝赏识,再到随高仙芝征战边疆,接着仕途一路高升。 这单拎出来就是一个让所有人都能代入其中,并为之振奋的事情。 就更不要说天幕还讲了他们大败吐蕃的战绩了。 高仙芝和封常清,是名副其实的大唐双星。 他们两个人纵横疆场,像是在边疆竖起了一道天然的屏障,犯大唐者,虽远必诛。 李隆基越听越振奋。 他心里的激动心情没办法排解,只能揣揣手原地走两圈。 “好啊,好啊!这样好的两个将军,这样勇猛的两位壮士,都在我大唐,都在朝为官,都得到了重用!” 此时李隆基完全没有刚刚,听李憕和卢奕事迹的憋屈和遗憾。 李憕和卢奕未得重用,但高仙芝和封常清不同,他们会永远守卫大唐的疆土! 【这两个人的关系和大概事迹讲的差不多了,我们可以继续讲回封常清带着残兵去找高仙芝了。】 【这时的封常清心里仍旧是带着希望的,他寄希望于高仙芝的主力部队中勇猛士兵如云,这样以来,他跟高仙芝联手,必定能延续战无不胜的神话。】 【只是,和高仙芝会面的封常清注定要失望了。高仙芝手底下的兵,跟他带的兵没什么两样,都是地痞流氓,身上没有一点军人的素质。眼见着安禄山大军紧逼城下,他们不可能有时间来操练军队的。】 【所以无可奈何,封常清建议高仙芝,退守潼关。】 【“连日血战,贼锋不可当。且潼关无兵,若贼豕突入关,则长安危矣。陕不可守,不如引兵先据潼关以拒之。”】 【封常清这是在把自己这些天打仗的经验告诉高仙芝。安禄山的军队实在勇猛,只依靠我们的兵力,是绝无胜利之机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潼关没有军队把守,如果我们败了,逆贼破了潼关,入长安如过无人之境。】 【依靠潼关的险要地势,死守潼关,或有一胜之机。】 【高仙芝和封常清搭档了这么多年,他当然明白封常清的意思,因此他很快同意了退守潼关的建议。】 【这时候,若是守住潼关尚有存活之机。可就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出现了一个老鼠屎一样的宦官。】 [又是宦官,累了。] [李隆基早就忘了开元初年的时候,姚崇嘱咐了什么吧?] [外戚跟宦官,碰都不要碰,李隆基全不听。] [唉,那都几十年了,再也没有第二个姚崇在李隆基耳边说那些话了。] 所有人的心因为这句话揪起来。 怎么回事? 这一线机会被一个小小的宦官给坏了?宦官哪有这样大的权利! 张九龄眼里是压不住的怒火。 宦官没有这样大的权利,但皇帝有这样大的权利。 自古宦官祸国皆是因为皇帝轻信谗言。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这小宦官是怎么变成老鼠屎的时候,张九龄锐利的政治目光已经预见了这事的大概。 他目光直直看向李隆基:陛下又听信谗言了?! 李隆基刚刚还兴奋揣好的手,被张九龄这么一瞪,吓得缩回去了。 欢快的步子也迈不开了。 他手心有些冒汗。 听没听信谗言,这他也不知道。 李隆基把手心的汗,对着屁股偷偷擦了擦,像是这样就能缓解自己的心虚一样。 【这个宦官是李隆基派来跟在高仙芝身边,监军的。】 【这宦官对高仙芝有恩。】 李隆基偷偷呼出一口气。 既然有恩,那就不能害了高仙芝吧? 【在之前,高仙芝打了胜仗,非常兴奋,急不可待写了捷报送到了长安。但越级报告这件事被他的上司发现,上司很不爽,把高仙芝骂的狗血淋头:“你这个高丽狗,仗着自己立了点功,就不把我看在眼里?你算是什么东西?”】 【骂的话很难听,一旁监军的宦官和李隆基汇报:高仙芝打了这么多胜仗,现在生命居然受到威胁,这传出去怕是要寒了众将士的心。】 【李隆基这么一听,觉得非常有道理,就把高仙芝给提拔上来了。】 【据守潼关之时,李隆基派的也是这个宦官。】 【按道理,这宦官对高仙芝有恩,两个人怎么说都不能闹别扭吧?但事实上,这次的安史之乱,距离这个宦官帮高仙芝开口说话,已经过去整整九年了。】 【小宦官变成了大宦官,本来没什么欲望的小宦官,在李隆基面前越混越好,胃口被养的越来越刁,他根本不认为这次和安禄山打仗是什么大事,小小安禄山,随手灭了。】 【因此他对行军过程中的环境,吃穿,各种抱怨。但这宦官不知道轻重,作为将军的高仙芝知道局势是怎样艰险,他连军事都顾不过来,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个宦官对吃喝拉撒满不满意。】 【但这个小疏忽,让宦官记恨上了。】 【所以这个宦官给李隆基告状了:“常清以贼摇众,而仙芝弃陕地数百里,又盗减军士粮赐”】 【封常清虚假情报,动摇军心,高仙芝弃守数百里国土,倒卖军粮跟赏赐塞进自己腰包!】 【李隆基怒火中烧,封常清和高仙芝这两个没用的东西,斩了吧!】 天幕下,李隆基连手汗都不敢擦了,他呆滞看着天幕,彻底麻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又有人要死呜呜呜呜呜,心好痛 第107章 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 [组团刀了李隆基吧。] [附议, 加我一个。] [我也报名。] [啊啊啊,好生气啊,李隆基就这么相信了?相信监军的话了?他就没想过万一监军是骗他的吗?] [创死他, 大唐要完大蛋了。] 群臣的心像是在做过山车。 上一秒听天幕说帝国双星冉冉升起,下一秒又是双星即将陨落身死战场。 不,他们甚至不是死在战场的。 他们是被赐死的, 死在他们誓死效忠的皇帝的手里。 百官无一不愤怒, 无一不痛心。 战争局势已经到了如此危险的地步, 怎么能把带头的将军给杀了呢?一杀就是两个将军, 这仗还怎么打? “是谁,又是哪个宦官满嘴胡话!” 萧崇气得胡子乱飞。 那些将军们在前线为国家冲锋陷阵,一无是处, 手不能拎肩不能扛的宦官在他们后面, 背刺他们! 这才是滑天下之大稽,寒大唐所有将士的心! 节节败退本就涣散军心,现在斩了两个将领,想必军心已是荡然无存。 萧崇的这句话让所有人的怒火都有了一个出口。 那个不知死活的宦官, 究竟是谁?! 【李隆基突然发怒是因为,这和当初封常清跟他说的“计日取逆胡之首献阙下”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现在李隆基不仅没有看到安禄山的头颅, 甚至看着自己的城池瞬间丢了那么多, 他心里有巨大的落差。】 【一下丢那么多的城池, 能是什么问题?是将领的问题, 是封常清谎报军情, 是高仙芝把军粮和赏赐都吞到了自己的口袋!李隆基对宦官的话深信不疑, 所以杀高仙芝和封常清两个人, 杀的毫不手软。】 【这个宦官, 叫边令诚。】 【他不仅仅诬陷了两个将军, 让大唐失去帝国双星,他更是在长安沦陷的时候,带头带开城门归降安禄山,用长安的财富讨逆贼的欢心。】 安禄山来了兴致。 他指了指天幕,对史思明道:“这个边令诚,是个不错的宦官啊?懂得弃暗投明。” 史思明与有荣焉的模样:“那还不是将军你威武,这才引他投诚!” “中原不是有句话,良禽择木而栖,是将军吸引他来啊!” 安禄山被史思明的马屁拍的服服贴贴,得意昂了昂头大胖头。 攻破长安,占领长安所有财富,过上跟皇帝一样生活的那一日,已经近在眼前了。 “这神迹,只有我们能看到吧?” 安禄山得意的时候还不忘了谨慎。 他得确定这东西不是人人都能看到。 史思明点头:“问过周围的士兵,都不能看到,除了那没用的杨国忠之外,能看到神迹的,只有我们二人。” “其他地方呢?尤其是京城,能看到吗?” 史思明一副我是你肚子里蛔虫的样子:“早就知道将军有这一问,我去打听了,长安没人能看到神迹。但是有老人说,有个叫什么天幕的。” “不过那都是几十年的事了,现在的年轻人啊,甚至没人知道天幕是什么。” “就这天幕的消息,还是我打听很久才听来的,将军放心,不会有人知道将军大计!” 安禄山彻底把心放下去了:“你办事,我放心。现在唯一要紧的,是先把杨国忠那个蠢东西给抓回来。” 史思明继续谄媚:“将军放心,早派人去追了。谁不知道将军对大唐忠心耿耿呢?陛下对将军的宠爱是独一份呢,就算是这个蠢货跑到皇帝面前,说将军要谋反,皇帝先砍的也是那蠢货的脑袋!” 这么一听,安禄山就放心许多了。 他拍了拍肚子,把心放了回去。 是啊,要不是有李隆基那盲目的宠爱,他哪里能有谋反的机会呢? 安禄山逐渐兴奋:“我待会就去跟那蠢皇帝要官,还有委任状!我本来就有兵,拿委任状更能收买人心。我踹翻那蠢皇帝住进皇宫,指日可待啊!” “是啊是啊。” 史思明像是个捧哏,面前的安禄山就是他往上爬的枝干,他恨不得这枝干直接一飞冲天。 [哦,原来带头投降的,跟害死封常清跟高仙芝的是一个太监。] [真的是,李隆基看人的眼光怎么这样啊。] [还是皇帝不行,什么样的皇帝手底下是什么样的兵。] [现在的李隆基根本就不是开元初的那个。] [我都怀疑是被哪个昏君给魂穿了。] 高仙芝震惊。 那个对他有恩的宦官,给大唐带来了这样深重的灾祸? 这是事关大唐存亡的大事,他一人无法决断。 “来人,把边令诚捆起来,押往长安!” 大殿前众人叽叽喳喳。 “边令诚是哪个宦官?” “现在还跟在高将军后头,当监军。” “不可不可,快快把边令诚给召回长安来,不能再让他祸害高将军!” “唉,杀了一个边令诚,还有千万个边令诚啊,要紧的是陛下,莫要如天幕一般,听信谗言。” 这话一出,众人沉默。 李隆基当即下旨,召回边令诚。 李瑛在自己院子里摇头叹道:“宦官和外戚,要不得。” 李倩少年音清朗:“阿耶说的是,儿子熟读经史,自然会将这个道理铭记于心。” 李倩明白,父亲说这话不是在感叹,是在提醒他。 李瑛又准备开口,李倩提前预知了他的话:“保持政治清明,不听信小人之言,也很重要。亲贤臣,远小人,儿子省的。” 李瑛摸了摸下巴:“对。” 他看到身侧的儿子目光灼灼看着天幕,有些感慨。 想当初,他就一点点大,被自己带在身边,还不到腰。 现在已经快同自己差不多高了。 【在不知道自己死讯之前,封常清曾多次派人去朝廷,和李隆基汇报战争情况。可是被派出去的兵没有一次能看到李隆基,李隆基不见他们。】 【可洛阳沦陷实在是件大事,这事非报不可。无奈,封常清准备亲自前去长安,将战况仔仔细细告诉皇帝。他想告诉皇帝,双方之间兵力悬殊,他想告诉皇帝,安禄山并不是他们想的那般无能,他想告诉皇帝,现在据守潼关,还能有机会反败为胜。】 【但李隆基已经不想听他说话了。封常清没等来一个跟皇帝见面的机会,他等来的,是赐死自己的圣旨。】 【这样一下杀死两个将军的大事,李隆基他不担心冤枉好人吗?事实上,只要再派人去查探清楚情况,事实真相就能浮现水面,李隆基就会知道谁是谁非,或许这两个将军也能免于死罪。】 【在此前,李隆基无数次回避安禄山的问题,他逃避的不是安禄山,他逃避的是盛世不再的事实。但安禄山起兵谋反,大唐军队节节败退这件事,像是利刃一般,割碎了盛世的虚假面纱。】 【什么是盛世啊,那是他李隆基一手缔造,站在泰山顶端,上告苍天神灵,得到全天下认可的盛世。只有尧鼓舜木、至圣至明的皇帝,才能开创这样的盛世。】 【李隆基遍观历史长河,只觉得这是他一个人独有的殊荣。他怎能容忍有人打碎他盛世的美梦呢?现在,安禄山高举清君侧的旗号,行倒施逆行之举,利刃直指长安。】 【李隆基的春秋大梦,随着那一个又一个沦陷的城池,声声而碎。】 【逆贼谋反,城池沦陷,这是谁之过?天下人都知道,这是皇帝李隆基之过。但李隆基并不这样认为。他没错!错的是退而不战、动摇军心、中饱私囊的那两个将军!如果军心不动摇,如果朝廷的粮食赏赐能如数到士兵的手里,怎么会打败仗呢?】 【战争已起,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开元之年写就的锦绣华章被战火烧的难以入目。那层遮羞的,蒙蔽自己的锦布到底是被扯下来了。现实让让李隆基羞愤难堪,总有人在乱世顶这个罪名。】 【现在大唐的将军,之后,就是大唐的贵妃。】 [为李隆基顶罪的人还挺多,后面还得有一个哥舒翰吧。] [这段历史真的看的我心痛。] [封常清在死之前都在想着,要去把战局告诉李隆基啊。] [所有人都不想放弃大唐,但是李隆基,只想维护他的面子。] [维护面子的行为在现在看来就像是一叶障目。] [自欺欺人罢了,承认自己的错误那么难吗?] [别说李隆基,就是现在的普通人,都有很多没有承认错误的胆量。] “尧鼓舜木、至圣至明的皇帝,才能开创这样的盛世。” “他逃避的是盛世不再的事实。” “战争已起,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总有人在乱世顶这个罪名。” 天幕的话一字一句砸进李隆基的耳中,振聋发聩。 他开始想,若就是此刻,他面临着兵临城下,乱世已起的局面,他会将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吗? 是自己亲小人远贤臣,是自己奢靡享乐,步步放权,任用奸相,是自己一手给大唐招来了灾祸,是他这个皇帝做的失职。 他会承认这种被天下人乃至后世千万人,戳着脊梁骨怒骂的罪名吗? 李隆基恍惚看着天幕,慢慢明白了天幕里的帝王是为何如此急不可耐杀掉了两个将军。 他不能,他不能接受这样的骂名。 大唐双星,以这样浓墨重彩的开篇开启他们的人生,原来却是以这样荒唐的理由草率收场吗? 无论是谗言还是顶罪,他们的死,跟他都分不开关系。 李隆基肩膀垂了下来,带着颓然。 天幕巨大,将他网罗其中,他能清晰感知到,两个人的命运和他小小的一个决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决定了他们的生死。 大唐双星,靠自己的本事赚得功名,却因为他永远陨落在此,陨落在那个,没能守成的潼关。 李隆基心里是说不出的凄凉。 “是朕错了。” 他以为自己的脊梁能担起家国天下,却不曾想,连自己的错误都担不起。 【去往长安的封常清,和拿着诏书,从长安回潼关的边令诚。一个凄凉,一个得意。边令诚坐在高头大马上,洋洋得意对着封常清宣读诏书。贬封常清为庶人,回潼关在高仙芝的麾下,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是假,将封常清跟高仙芝二人斩于潼关是真。】 天幕忽闪,画面变换,几乎立体的画面将所有人网罗其中,此时,所有人就站在潼关,就站在城内,就站在封常清和边令诚的身边。 一身甲胄的封常清要来笔墨。 “要笔墨作甚?”边令诚问。 封常清从容道:“败兵之将,甘愿领罚。我只请求这封遗书,能代替我,面见陛下。” 边令诚心情好,答应了封常清的请求。 一封遗书罢了。 想到就在今日,大唐两个最是威风凌凌的将军就要死于他这个阉人的手里,边令诚激动的隐隐发抖。 将军如何,驰骋沙场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死在他这个阉人的手里! 天阴沉下来,阴云自天边慢慢堆积到所有人的头上。 一场悲剧就在其下酝酿着。 被封常清带过的残兵三三两两走出来。 出来的人越来越多。 所有人都来见他们将军最后一面。 他们脸上是肃穆,是遗憾,是痛惜,也是无可奈何。 边令诚看着士兵们都出来,更得意了:“既都出来了,那就来看看,看看这个谎报军情,动摇军心的人庶人是怎么死的!” “这不是将军,他就是个庶人。” “都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着!” “听清楚了吗?” 没人回答边令诚,他们的眼里只有在战场上,冲在他们前头的这个将军。 谎报军情?动摇军心? 没有人能比他们这些冲锋陷阵的士兵更知道什么是军情。 究竟是谁在谎报军情,是谁在陛下面前谗言献媚,他们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封常清的披风在萧瑟寒风之中猎猎作响。 他用冻得发红的手,拿起笔杆。 他手是龟裂的,但笔拿的却极稳当。 砚台压住了纸的一角,纸在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是在为面前的将军呜咽。 封常清又伸出一只手,将纸压平,于其上开始写字。 有人忍不住了,小声啜泣:“这我条命的将军救的,将军帮我挡了一刀。” “将军会跟我们一起吃饭,他还给我添过饭。” “将军,不曾嫌弃过我们市井出身。” “将军同我说过,他无依无靠的时候,是高将军给了他一口饭吃,给了他一个职位谋生活,他也想给我们一个机会。” “将军没有和旁人一样看轻过我们。” “我还曾嘲笑过将军的跛脚,我知错了将军。” “将军只能死吗?没有办法了吗?” 将军…… 将军…… 能不能不要死,将军…… 【封常清知道自己必死的结局,他需要将战争完整讲出来,需要把自己没说完的话都说出来。“臣所将之兵,素未训习。率周南市人之众,当渔阳突骑之师,尚犹杀敌塞路,血流满野。”】 【这句,是在向李隆基解释战败原因。他在把之前那多封没有送到李隆基面前的奏章,又写一遍,他是将军,战过,就要将战况送报到朝廷。】 【“臣欲挺身刃下,死节军前,恐长逆胡之威,以挫王师之势。是以驰御就日,将命归天。”】 【这句,满是心酸和无奈。在每一个城池即将沦陷的时候,他都想像一个真正的战士一样,跟安禄山的军队誓死冲杀,哪怕战死沙场,也是死得其所。】 【可现在死,不行啊。两军刚交上战,就死了一个将军,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是让仅剩不多的战力一丝也无。他若是个士兵,即刻就能冲出去,可他是个将军,他需要顾全大局,他能做的,只有隐忍。】 天幕上,封常清越写越激动,他竭力让自己的手稳下来。 他眼眶通红,放在纸上的左拳紧握。 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滚热泪落下。他沙哑着嗓音,边写边念: “臣,一期陛下斩臣于都市之下,以诫诸将。” “二期陛下问臣以逆贼之势,将诫诸军。” “三期陛下知臣非惜死之徒,许臣竭露。” 四周的呜咽声越来越大,到处都是压抑的啜泣声。 在场的每一个将士,都在为面前即将赴死的将军哭泣。 “我封常清,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阴云如浓烟,鹧鸪扑棱飞上了天,倏然又消失不见。 只余一声清怨。 [封常清是个好将军。] [已经在哭了,他死的好冤枉。] [如果不是顾忌太多,想必他是愿意死在战场的吧?] [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向来都是军人的荣耀。] [他把自己的一生都给了战场,他以保家卫国为毕生追求和目标,怎么就能死的这么窝囊呢?] [可惜,封常清连一个死在战场的机会都没有啊。] “封将军,死的冤枉呐……” 萧崇长长叹息,眼里的隐含的眼泪。 韩休的眼睛也红了:“忠心为国之人,至死要被安上一个冤屈的罪名。” “若封将军知道他落得这样的结局,来生,他还愿意生在大唐吗?” “是大唐寒了他的心啊。” 【封常清不知道他死后上的这篇表后,李隆基会是什么反应,但是作为一个忠臣,他得写。】 【“臣今将死抗表,陛下或以臣失律之后,诳妄为辞;陛下或以臣欲尽所忠,肝胆见察。”】 【我现在以死上表,陛下可能以为我说的都是狂妄之言,也可能会看到我的赤胆忠心。】 【“臣死之后,望陛下不轻此贼,无忘臣言,则冀社稷复安,逆胡败覆,臣之所愿毕矣。”】 【我死了,只求陛下从此不要再轻视逆贼安禄山,恢复大唐的江山社稷,打败逆贼安禄山,就是我毕生所愿,若这愿望能得以实现,那么臣,此生无憾!】 [他怎么到死都想的是大唐江山啊。] [他被冤枉的那么惨,被拉去当替罪羔羊了,想的还是叮嘱李隆基不要轻视安禄山。] [他真的一点怨都没有吗?] [那个时代的赤胆忠心,是我需要敬仰的,我做不到。] 刚刚问出封常清怨还是不怨的那个官员,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 不需要封常清本人来告诉他,究竟怨恨还是不怨恨。 这封遗表字字泣血,句句忠诚,通篇上下皆是他一腔热血与赤诚之心。 封常清至死的遗憾,是安禄山没能死于他的刀下,是没能亲眼看到大唐社稷复安的那一天。 天幕上,只见封常清在谏书上落下最后一笔。 “仰天饮鸩,向日封章,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 他抽出佩刀,引颈受戮。 “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 “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 “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 周围有人跟着封常清一块喊着。 在众人呼喊声中,封常清倒在了地上。 他写完的谏书,是他能为大唐做的最后一件事。 倒地的时候,封常清睁着眼,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他能感觉到血从他的颈间流出。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了,他想起了自己军旅生涯的起点。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也是这样一个阴云密布的天气。 现在还不是时候,需得再等等,等这云都堆积起来,等这雨簌簌往下落,淅沥小雨变成瓢泼大雨之时,就到时候了。 就在那场大雨里,他有了一个入军的机会。 血流的越来越快,封常清觉得自己越来越轻。 他慢慢笑了。 恍惚间,他好像飘过了这人挨着人的潼关,飘过了重重叠叠的山峦,飘过了一座又一座关隘。 他不再能听到呜咽哭声了,他听到雄鹰在振翅,战马在嘶鸣。 他飘到了安西,飘到了梦开始的地方。 噼里啪啦的雨点让他飘忽的身体有了重量,他又落回到地面。 他蹲在草地里揪草,守着那不远处灰色的帐子。 他知道,再过约莫一刻,这帐子会掀起一角,有个叫高仙芝的将军从里面走出。 他只要喊一声“将军好,愿为将军效劳”,就能得到一个入他麾下的机会。 从此后,他就会跟着这个高将军,征战沙场,以两个血肉之躯,在边疆竖起厚壁铜墙。他们二人,一人执枪,一人拿刀,犯长安者,立斩马下。 封常清的视线越发黑暗了。 他头歪在草地,笑着,嘴唇蠕动着,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只有血沫不断从嘴里流出。 “愿为,愿为……将军效劳……” 天幕下,百官皆哭。 “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 宇文融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心里都不舒服:“一个将军,和文人一样死谏了。” 萧崇痛心疾首,他眼泪如注:“封将军他哪里是死谏啊,他是不得不用文臣的办法为国尽忠,他再无去战场的机会,如何死战?” 宇文融讷讷不作声了。 封常清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像是钉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封将军据守潼关的时候,他们在朝为官吗? 他们为官,可曾为封将军说过一句话? 若朝堂上能有一个为将军说话的人,是不是,就能改变他的命运,这个毕生都在守护大唐疆土的将军,或能有一个好下场。 哪怕不是寿终正寝,就是战死沙场,也比含冤受辱好千万倍。 所有人都在担心害怕,他们怕那时的自己就在朝堂,他们怕自己忠肝义胆一丝不剩,变成一个浑浑噩噩没有心肝的人。 不再为蒙冤者发声,不再为家国事操劳。 他们更怕自己变成边令诚那样,在逆贼面前摇尾乞怜的可怜人。 此时,所有人都在摸着自己的忠心,摸着自己的良心,为他们的心上了一层又一层锁。 眼见名将含冤而无人站出来为他发声,这才是真的悲哀。 封常清的死让所有人心里如被锐器击中。 他们担心自己是默不作声的旁观者,他们还担心…… 自己是下一个封常清。 会是这样吗? 所有人都看向前面的李隆基。 忠心为国之心,必定没有好的结局吗? 【封常清死了,接下来轮到高仙芝了。】 【高仙芝从外归来的之后,看到的就是封常清满身是血,被潦草裹在一个草席里的场景。】 【边令诚还是害怕高仙芝的,他做高仙芝的监军多年,知道高仙芝的脾气远不如他的外表一样和善。所以在见高仙芝的时候,边令诚还给自己多加了一百多个带刀侍卫。】 【但其实高仙芝要是真有抗旨之心,这一百多的带刀侍卫也是没有用的。有句老话是,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高仙芝也是忠臣良将,他不会抗旨。】 [两个人对比起来,那宦官边令诚真的是太可笑了。] [像个蝼蚁鼠辈,过街老鼠人人挨打!] [我去百度了一下,边令诚之后被李亨给杀了,我爽了!这样跟汉.奸没区别的走狗,就是该杀!] [他们父子两个难得有一个做了能让我顺心的事。] [高仙芝是忠臣良将,不会抗旨,这话我听的很心酸,是啊,哪怕是赐死他的圣旨,他都不抗。] [那个时候的李隆基已经不值得他们效忠了呀!] 宇文融恨恨:“边令诚那狗死了,实在是大快人心!” 李林甫接话:“谁说不是呢。” 天幕又变化了。 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从边令诚嘴缝里溢出:“陛下也给了将军圣旨。” “高将军,接旨吧?” 边令诚让士兵团团围着自己,保护自己。 在士兵后面的他嘴脸格外得意和丑恶。 他用眼角觑着高仙芝,一副小人的尖酸刻薄模样。 高仙芝被封常清的死讯震的如五雷轰顶,他恍惚地跪下接旨。 但圣旨上的诬陷让他心绪难以平静。 封常清原来是这样死的。 封常清死了,下一个,就是他。 高仙芝怒视着边令诚得意的模样,怒道:“遇敌而退,没有死战,是我罪有应得。” “你知道你该死就好。” 高仙芝气红了一张脸,污蔑如狗皮膏药,哪怕他此刻身死都要永生永世跟随他,被后人唾骂。 他瞪着边令诚,像是以眼神为箭,要把边令诚给射穿一般:“但,我高仙芝没有中饱私囊!我今日可以指天对地的发誓,我高仙芝,问心无愧!” 边令诚脸色一变,要把污名摁死在高仙芝的身上:“你有没有私吞军粮跟赏赐,你心里知道!变卖军粮,就是死罪!” 高仙芝看到边令诚着急了,反倒不那么生气了。 原来是这蝼蚁栽赃的他。 高仙芝不再看臭如蝇虫的边令诚,他转过身,对着围在一边的将士们说:“我,高仙芝,从长安将你们召来入营当兵。诚然,这是形势危急所迫,但我想带你们建功立业之心,从没有过一刻停歇。” “谁料到逆贼兵力超出预料,因此我只能带你们占据潼关险要之地,潼关易守难攻,据守此处,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朝廷给你们发了多少军粮跟赏赐,我就给了你们军粮跟赏赐。你们如果觉得,我高仙芝真的私吞了你们的银钱,那就喊一声‘是’,如果,你们觉得我高仙芝是被冤枉的,那就替我喊一句‘冤’吧。” 话至此处,高仙芝目光灼灼看着边令诚。 他一张脸上,满是又惊又惧的扭曲神色。 他尖锐喊叫着:“高仙芝!你不管干什么都不能改变你马上就要死的结局!” 在士兵们之间响起的喊声,压过了边令诚那诡异的声音。 先是几人不那么齐整地喊着“冤”。 接着,更多人加入呐喊之中。 “高将军是冤枉的!” “高将军冤枉!” “高将军不是干这种事的人!” 人越多,混杂的声音也越发雄浑厚重。 年轻人的喊声震天动地,像是要驱散头顶的阴云。 “冤!” “冤!” “冤!” 边令诚大惊失色:“不要喊了,你们不许再喊了,住嘴!” 他阴柔的喊声消散在了这群阳刚气中。 边令诚控制不住将士们,就命人砍下高仙芝的头颅:“还等着干什么!砍头,现在就行刑!” 然行刑的士兵被高仙芝一身气质唬地踌躇不敢上前。 “废物,没用的废物!” 高仙芝不再理会边令诚。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打算抗旨,他只求一个正义。 现在,所有的将士们都相信他高仙芝不是鸡鸣狗盗之徒,将士们知道了,他们的子孙也会知道,他们的子孙知道,千秋万代,都有人知道他高仙芝是冤枉的! 史册若是硬要把污名扣在他头上,便会有千万人来替他陈冤。 如此,便够了。 高仙芝不疾不徐走到了封常清身边。 那破草席边,是一把带血的刀。 直至此刻,高仙芝才感觉到身上有了温度。 他浑身冰冷,但眼眶是热的。 刚刚的巧舌到了这里,却点打弯都不会了,高仙芝几乎说不出话。 他单膝跪地,伸手撩开了遮掩尸体的一角,那熟悉的,脏兮兮的脸就这样露出来了。 封常清眼未阖上,嘴巴张开,那口白牙全是血污。 死不瞑目。 眼泪倏然就落下来了。 “封二啊……” 高仙芝声音如往常温润,却带着颤抖。 他还像是在跟活着的封常清说话。 “十五年前你就跟在我后头了。我当节度使,就提拔你当我的判官,咱们一起守着边关。” “后来我被调走,你小子出息,接替了我的节度使位置,能独当一面了。” “我们征战沙场,携手击退敌军,战退大小勃律,从此吐蕃再无人敢犯我大唐疆土!” “多好啊……” 高仙芝伸手,放在封常清的眼睛上,然后慢慢将他的眼睛阖上。 他捡起了刀,喃喃道:“我们能死在一起,死在同一天,也好。” “也好啊。” 一起投胎去,一起当将军,一起再为大唐守百年江山! 高仙芝将刀横在自己的脖子,如封常清一样,引颈就戮。 他看着天,慢慢倒下。 眼前,不是蔽日阴云,该是万里晴空的。 日头应该西斜,天边应该飘满彩云。 彩云下该是营帐,就在帐子不远处,应该有个薅草的背影。 他得多薅几日草,约莫三十几天,等一场雨就好了。 等一场雨后,就能入他麾下了。 死了好啊,死了就能再活一次。 再去安西,等一个黑瘦的小瘸子喊他高将军。 听小瘸子嘹亮地喊一声:“将军好!愿为将军效劳!” 高仙芝躺在地上,永远看着阴云避日的天。 边令诚看高仙芝久久不闭眼,高声叫嚷:“砍下他的头!他还没死!” 于是刽子手手起刀落。 头颅滚到边令诚的脚边,一双清明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今天是肥的对吧呜呜呜呜都死啦呜呜呜呜 第108章 李隆基又要搞骚操作了 [抱头鼠窜, 别刀了别刀了。] [快把我的命给刀没了。] [呜呜呜我就这一条命啊。] [要知道,人被刀,就会死。] [李隆基!!出来挨打!啊啊啊, 这段历史越读越生气。] 李隆基老老实实站在那里。 他出来了,他做好挨骂的准备了,但是能不能不要打他? 他发誓, 他保证, 这一辈子他会好好对待高仙芝还有封常清两位大将! 百官都被天幕上最后的一个画面给吓到了。 高仙芝那至死不能瞑目的眼睛, 不仅仅是在看边令诚, 还在看他们所有人。 那双澄澈不甘的眼睛好像在问他们,为什么无人为他开口辩解。 又好像是在问皇帝李隆基,为什么不彻查战争始末就要将两个忠心为国的人无端杀害。 百官看向了李隆基。 是啊, 杀的人只有两个, 但寒心的却是心为大唐的所有人。 背后的视线过于强烈,李隆基转身,认真看着在场的每一个官员。 “朕在此,向诸位爱卿保证, 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悲剧不会重演, 历史不会重演。” “高将军和封将军, 是大唐的功臣, 朕绝不会亏待他们。” 李隆基的眼神是坚毅的。 与第一次看天幕之时, 他那恼羞成怒的相比, 现在的李隆基成长的不止一星半点。 他慢慢能接受自己的错误, 慢慢会改正自己的错误, 他慢慢将百姓放在了心上。他戒骄戒躁, 戒奢戒淫, 他严以律己,勤勉待政。 他的变化,臣子们都看在眼里。 故而所有人都愿意相信他的这句话。 他们相信的,不是天幕里的那个李隆基,相信的也不是那个九五之尊的皇帝,朝臣们相信的,是自己目之所见,心之所感。 皇后没有废,太子没有死,为朝兢兢业业的张说寿终正寝,张九龄登上宰相之位,也至今都还在那位置上。 所以现在他们也有理由相信,一心为大唐的臣子们不会落得身首异处的悲惨结局。 高仙芝和封常清看着天幕,又哭又笑。 悲恸过后,他们将眼泪擦净,目光逐渐坚毅。 天幕说的对,他们,生是大唐的人,死是大唐的鬼。 那怕是身死,魂魄也要飘回来,拿刀执枪,再为大唐守千年江山! 【把两个正在守潼关的将军给杀了,可以说是自安史之乱爆发开始,李隆基走的第一步昏招。】 [他走的昏招难道还少吗?] [安史之乱之前他就跟个臭棋篓子一样在下臭棋。] [好的,这是第一步巨大昏招,接下来还会有无数个巨大昏招。] [李隆基在嚯嚯大唐。] [唉,谁听了能不叹气呢?] 安禄山捧着肚子,开始笑。 昏招好啊,那皇帝是个臭棋篓子就更好了。 这样他就能把他步步紧逼,逼到绝境。 他真想亲眼看看皇帝逃跑的会是这么个孬种怂样。 既然两个守潼关的将军不在了,他么他拿下潼关应当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攻破潼关,长安就近在眼前。 马上,他就能看到李隆基是怎样抱头鼠窜! 这神迹可是要把蠢皇帝的模样,一点不差的给放出来啊。 【封常清跟高仙芝是大唐名将,是突出战力,现在被李隆基两刀给弄死了,和安禄山对抗的兵力也就有了巨大的损失,不仅如此,杀的是两个将军,失去的却是无数的人心啊。】 【本来效忠于大唐,但意志却并不怎么坚定的那些人,看到这样的忠臣良将都被杀害了,那他们效忠大唐的意义在哪里呢?意义在越是忠心,死的就越快吗?安禄山采用的又是投降不杀的策略,这样将有大批人投入敌军的怀抱。】 【话说回潼关,潼关失守后,李隆基需要找其他的将军来代替高仙芝跟封常清,他左思右想,想到了一个人。哥舒翰。】 此时,河西小小的衙将,哥舒翰抬起了脑袋。 他手里一手端着酒,一手拿着鸡腿:“哦?” 【哥舒翰这个人没吃过什么苦。】 大喇喇坐着的哥舒翰举起了自己鸡腿。 是啊,没吃过什么苦,吃鸭腿儿呢。 【封常清小时候是过的非常清贫困苦的,但是这个哥舒翰不一样,他家财万贯,家里很有钱,是那种啃老的富二代形象。】 【他年轻的时候虽然不思上进,但是也没有惹出什么大乱子,花花钱,喝喝酒,还有点仗义在身上,没事资助点朋友小钱,让他们的生活也过的不至于那么艰难。】 [朋友们,哥舒翰这个人,不错的啊?] [真的,一般来说不思上进的富二代真的会到处捣乱。] [他根本不调皮捣蛋哎,花花钱喝喝酒怎么了,给他花!反正他家里有钱。] [有这样的朋友其实也是很好的吧?] [发出了想跟哥舒翰交朋友的声音!] [哥舒翰的好友申请+1。] 哥舒翰慢慢放下了手里的鸡腿。 “哥舒翰这个人,不错的啊?” “发出了想跟哥舒翰交朋友的声音!” 他用油了吧唧的手,害羞挠了挠脸。 没想到他四十好几的年纪了,还能得到别人的喜欢。 短暂的害羞之后,哥舒翰慢慢回过味来。 刚刚上面说什么来着? “找其他的将军来代替高仙芝跟封常清。” 代替高将军跟封将军干什么?守潼关? 他一个小小的衙将,能代替两个大将军去守潼关?开什么玩笑? 哥舒翰大大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 天幕是不是说错了,这个守潼关的应勇将军,能是他吗? 但思前想后,他又觉得这消息是错不了的。 年轻的时候家财万贯,游手好闲,啃老,爱花钱,爱喝酒,偶尔搞点行侠仗义的小事。 没错,这是他哥舒翰会干的事情,是他啊? 哥舒翰又用自己油了吧唧的手挠了挠头。 真是活久见,未来的他自己这么牛逼呢。 李隆基眉头皱成一堆。 他左看看天幕,右看看天幕,无论用哪个姿势,都不能想起这个哥舒翰究竟是何许人也。 没道理啊,按理说,哥舒翰能代替大唐双星去守卫边疆,那自然说明他是非常厉害的。 年少轻狂爱喝酒没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喝点酒能是什么大事?日后能为大唐效劳,就是好汉。 只是,这个好汉如今在哪?难不成他又把自己的大将给忘记了? 完了完了,这该不能让其他大臣们寒心吧? 李隆基心虚瞟了一眼周围。 哎?周围也是困惑的目光? 最后,李隆基又看向自己的智囊高力士。 高力士冒汗,有印象但记不真切,别叫我别叫我别叫我。 “高力士?” “这个哥舒翰,是哪里的一员大将?” 高力士:“……奴一时也想不起。” 周围窃窃私语。 “这个叫哥舒翰的,是哪里的将军啊?” “能代替高封两位将军,想必是不凡之人。” “我知道有一个叫哥舒翰的,但是,真的是天幕说的那个守潼关的将军吗?” “别管是不是,先说来听听。” “河西的一个衙将,叫哥舒翰……我还是路过那里住了一段时间才知晓。” 拉长耳朵的李隆基:? 衙将? 是他想的那个,没什么权力本事的衙将吗? 大唐以后的一员猛将,现在还被埋没着? 李隆基睁大眼睛,两个眼睛全是不可思议。 【哥舒翰这个人是老年成材。他年轻的时候,因为家庭经历实力的支持,始终在挥霍。等到他四十几岁的时候,父亲死了,他去京师客居的时候被长安尉歧视了,长安尉说他老大不小没点成就,就知道啃老,没用。】 【这话刺激到了哥舒翰,从此他发愤图强,进军营,一点点靠自己的能力跟本事爬上高位。】 【数次打退吐蕃的是他,石堡城之战大捷的是他。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保,凉国公,河西节度使,西平郡王,也都是他。】 [哇哇,他好厉害。] [真难想象,从四十岁开始努力,还能获得这样的成就?] [这就是大家说的那种大器晚成吧?] [哥舒翰真了不起。] 随着天幕慢慢将哥舒翰身上的功勋说出来,大殿前的众人从惊讶,到发疯。 “这个小衙将这么厉害呢?” “说出来谁敢相信啊?” 哥舒翰也不敢相信。 这下哥舒翰是实在吃不下他的鸡腿了。 他听着天幕,呆滞到自己的哈喇子滴到鸡腿上都不自知。 开府仪同三司。 太子太保。 凉国公。 河西节度使。 西平郡王。 这些能有一个给他,他晚上做梦都能笑醒,这张老脸都得笑烂。 现在天幕说,这都是他的? 全部都是他的了? 哥舒翰大大的眼睛里大大的疑惑。 两只眼睛里写的全都是不可思议。 【因为哥舒翰的显著功绩,在边关甚至流传着这样的歌谣。《哥舒歌》:“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 【百姓自发编曲传唱,哥舒翰在西北的声望很高的,这些声望都是他拿着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 此时,哥舒翰脑海之中已经开始想象自己一身甲胄,坐在高头大马上,带着大刀守卫边疆那英姿飒爽的模样了。 “撒飒飒!” 他拿着自己的鸡腿骨头当做大刀,挥舞着刺了两下。 心里畅快极了。 【在高仙芝跟封常清死了之后,李隆基想到的就是手下的这个将军。但这个时候的哥舒翰已经很老了。但李隆基为什么要坚定任用哥舒翰呢?难道没有更年轻的将军了吗?当然有,大唐不至于一个带兵打仗的都找不到。】 【但是那时候的李隆基疑心病实在是太重了,他除了哥舒翰,谁都不愿意相信了。他为什么相信哥舒翰呢,还是我们之前说的那个理由,哥舒翰是个杂胡,在中原没什么势力,不会跟朝廷里的官员勾结,不会跟他的儿子们勾结。】 【这和李隆基信任安禄山是一个道理。】 【哥舒翰来潼关,就会跟安禄山对上。说起他们两个人,还真有一段故事。】 【安禄山是三镇节度使,几乎把控着东北那里的所有军队,说是名副其实的东北王不为过。安禄山如果是东北王,那哥舒翰就是西北王。李隆基给安禄山的爵位是东平郡王,给哥舒翰的爵位就是西平郡王。】 [哈哈哈,李隆基还挺会端水。] [端水大师李隆基上线了。] [真的,也没看到哥舒翰仗着皇帝宠爱就要谋反啊,安禄山真不要脸。] [安禄山,刀了他!!] 安禄山不屑一顾。 “哥舒翰有那实力不谋反,他是孬种,没有志向!” “怎么能拿这种胸无大志的人跟我比?” 史思明奉承:“是的是的,你最有志!” 【安禄山和哥舒翰两个人就像是什么都比较像的死对头,都是杂胡,得到的爵位又都是一样的,称号也一样。再加上杨国忠为了跟安禄山斗,在哥舒翰面前说了不少安禄山的坏话,这下安禄山跟哥舒翰的关系实在是差到了极点。】 【于是李隆基出现了。李隆基来当和事佬,调节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了。】 [我劝李隆基你不要多管闲事。] [最好全朝堂的人都讨厌安禄山,最好所有人都讨厌安禄山!包括李隆基也讨厌他。] [我现在想想安禄山我就生气。] [谁说不是呢,他跟李隆基的名字放在一块我马上就炸了。] 李隆基摇头。 他怎么会多管闲事,他现在巴不得所有人逮着安禄山就砍一刀! 你砍一刀,我砍一刀,这样才痛快。 【李隆基调节的办法也很接地气,就是组了个饭局,把哥舒翰跟安禄山都弄在一起,大家一起吃饭,有误会的说开误会,有矛盾的说开矛盾,有什么仇什么怨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呢?】 【但其实通过一顿饭让两个人一笑泯恩怨,只是李隆基的一厢情愿罢了。两个人在饭局上吵架,从此之后矛盾更深了。】 [我就说吧,不要让李隆基擅作主张……] [怎么可能有吃顿饭就能解开恩怨的死对头嘛。] [如果这样的话,那根本就不能叫死对头,什么是死对头,不死不休的,那才是死对头。] 【在哥舒翰准备领旨去潼关的时候,安禄山病了。安禄山得的病也很好理解,他得的是糖尿病。我们之前说过,他很爱吃,但是他第一个义父觉得他实在是太胖了,不准他吃太多的饭。】 【安禄山还在他手底下的时候,自然是乖乖吃饭的,但是到了李隆基当安禄山干爹的时候,就很宠爱这个“儿子”了,给安禄山的吃饭的金碗都是疯狂加倍的plus版本,安禄山自己也有钱了,就更不会控制食欲了,所以他把自己吃到了三百多斤。】 【这个时候安禄山的糖尿病已经到了晚期,几乎是严重影响到了他的生命安全,糖尿病晚期的并发症有很多,安禄山几乎全占了。】 [换个角度,李隆基也做了好事?] [得再把安禄山喂胖点,他最后可没死于糖尿病。] [三百斤实在是惊呆了我。] [说真的,安禄山的马,一定很辛苦吧?走二里地就得换一匹。] 安禄山怒了:“什么糖尿病?这神迹在说什么?我会得什么不治之症?” “我吃饭怎么了?吃饭会得不治之症,这纯属放屁!” 史思明不敢说话。 他其实也觉得安禄山实在是太胖了。 他们现在给安禄山买马都费劲。 挑马的时候,得现在马背上摞三百斤的沙袋,马如果不倒下,才能用。 此外赶路的时候,还得轮流换马,到一个驿站,换一匹马。 谁家将军出行牵着十几匹马啊,这不也太可笑了吗? 大殿前,文武百官开始祈愿。 “所是哥舒将军能趁安禄山发病,夺回战争的主动权就好了。” “两个人实力相当,这是有可能的事情啊。” 被背刺久了的李隆基直觉,这事不容乐观。 他撇撇嘴,谨慎看着天幕。 【我们不是说,安禄山跟哥舒翰还挺像的吗?他们都是胡人,身上的爵位又相当,还是不死不休的死对头,现在,又一个相似点来了,他们都生病了。】 【安禄山得的是糖尿病,哥舒翰得的是中风……】 把鸡腿骨头挥舞的虎虎生风的哥舒翰收手了。 什么意思,他中风了? 哥舒翰扔掉鸡腿骨,突然嘴歪,就着口涎,走路一跛一跛的,手也变成了鸡爪子。 中风,就是他现在这样的中风吗? 他走了两步,又恢复正常,默默回到一边坐着。 哥舒翰大脑呆滞,有点傻的。 他功成名就,官爵加身,怎么会突然就中风呢? 殿前觉得局势大好的众人,此时也都扼腕叹息。 这是什么,这是天妒英才啊! 好好的,怎么能中风呢? 萧崇眼睛里全是焦急:“这下哥舒将军不能去潼关了吧?” 韩休愤然:“我就说为何潼关没能守住,原来是哥舒将军不在了!” 张九龄叹息:“真是造化弄人,若哥舒将军还健康,想必长安也不会沦陷。” 宇文融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戏精一样:“怀念哥舒将军。” 李林甫原本沉重的心,在看到宇文融的动作之后一秒出戏。 ……有没有一种可能,哥舒翰现在还不是将军,哥舒翰他现在的身体,还很健康。 所有人都沉浸在哥舒翰不能上战场的悲伤情绪之中。 包括李隆基。 啊,他未来的一员大将!怎么能中风呢? 这下好了,还有哪个兵能用,还有谁能抵御安禄山的铁骑? 李隆基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唉,为什么要把封常清和高仙芝杀掉,现在可怎么办? 【哥舒翰喜欢喝酒的习惯从来没改过,四十几岁的时候他发奋图强,官勋加身之后,他就又开始放纵了。】 【也并不能怪他,安史之乱发生的时候,那会他都已经很老了,基本上是一个等着退休的年纪了。他也走到了一个将军能走的最远位置,这时候享受点也没什么,愿意喝酒就是多喝两口,也不会有人说他。】 【但很显然,这个时候的哥舒翰忘记了,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他喝完酒之后去洗澡了。喝酒之后,人体内的酒精浓度很高,加上热水促进血液循环,血压会有波动,很容易虚脱休克,或者是中风。哥舒翰就因为这样一个小疏忽,中风了。】 [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喝醉酒之后不能蒸桑拿大家都知道的吧?] [我的天,原来还有这个说法,那我之前喝那么醉还去洗澡,真是命大。] [听历史还听出养生知识了。] 此时的哥舒翰,手拿着酒杯,正准备把最后一口酒给干掉。 天幕的一句“哥舒翰就是这么中风的”,吓得他立马把酒杯子给扔出去了。 中风,喝酒能中风? 原本如琼浆玉液的酒,现在在哥舒翰眼睛里,就是致命的毒药。 喝酒,喝个屁! 【哥舒翰也很惨,明明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再多等一会就能直接退休,但没想到啊,安禄山起兵了。】 【安禄山刚起兵的时候,哥舒翰还不以为意的,想着小蚂蚱蹦跶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没几天就能把安禄山给摁死,但事情的发展超出了预料。】 【接连沦陷的城池让哥舒翰有了不祥之感。事实上,没有多久,李隆基继而连三的骚操作就坐实了他的不祥之感。】 【被李隆基重新启用的时候,哥舒翰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他表示自己已经中风,实在上不了战场。但李隆基下了死命令,你必须去。】 [人家都中风了,我的天哪。] [李隆基没人性。] [让一个中风的人去能干什么啊?] [唉,哥舒翰实惨。] 大殿前的众人,又沉默了。 刚刚你一眼我一语的,“哥舒将军中风不能出战”的话还犹在耳畔。 现在,天幕就甩了他所有人的耳光。 有什么不能出战的呢?皇帝下了死命令,哥舒翰就是死了,尸体也被去战场。 李隆基只觉得在听什么天方夜谭。 让中风的老将去守潼关? 他想问问天幕里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都叫李隆基,为什么他就是不理解他呢? 这是人能想出来的办法吗? 【没办法,哥舒翰只能收拾包袱去潼关了。但事实上,让哥舒翰守潼关,是不如高封两个将军守潼关的,哥舒翰因为身体原因,只能将部分指挥权给了身边两个大将,但这两个大将不对付,有劲不能往一处用。】 【如果让哥舒翰死守潼关,能守住吗?潼关易守难攻,守住的几率很大。但这时候,李隆基又开始他的骚操作了。】 第109章 崤山古道,埋骨之道 【推测哥舒翰能够守住潼关的理由, 不仅仅是潼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更是因为在安禄山忙着享受当皇帝快的时候,他的屁股起火了。】 【在安禄山的后方, 有四个人于乱世挺身而出,带领大批军民,高举反对安禄山的大旗, 这两股势力在两地分别努力, 锲而不舍为大唐而努力。】 【这两团力量越来越强, 影响力也越来越大。形成了以颜杲卿和颜真卿领导的河北战场, 以及郭子仪和李光弼领导的河东战场。】 【如果潼关能守住,安禄山后方失火,自顾不暇, 那么就能完全扭转现在的被动局面。】 【但我们刚刚提到了, 李隆基又开始搞骚操作,他不让哥舒翰守潼关了,他让哥舒翰出兵去攻打陕郡。】 【李隆基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个决定呢?因为他得到消息,安禄山在陕郡仅仅放了四千的兵力, 如果哥舒翰出兵攻打陕郡,收复陕郡是完全没有悬念的事情。】 [不守潼关去打陕郡?他怎么想的?] [别想了, 你永远都猜不透李隆基的。] [好好守潼关不好吗?] 萧崇看傻了:“为什么不守潼关, 要突然去打陕郡?” 宇文融猜测:“如果把陕郡收回来, 也能算上一点战绩?” 萧崇更困惑:“可安禄山怎会放区区四千的兵力在陕郡, 万一这是诱敌深入呢?” 宇文融试图辩驳:“如果不是诱敌深入, 就是战绩。” 百官有的赞同收复陕郡, 有的则担心陕郡是个陷阱, 还不如好好守着潼关来的稳妥。 萧崇一语中的:“攻下陕郡, 对当时的战局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啊?” 事实上, 不仅没有实质性的帮助,去攻陕郡弊大于利。保下长安的关键在守住潼关,而不在攻下陕郡。 哥舒翰大腿一拍:“该守潼关的呀!” “嗨呀!” 他摇头叹息,十分惋惜的模样。 【李隆基一声令下,让哥舒翰冲锋陷阵,冲!】 【但哥舒翰是个将军,且已经到了潼关,他知道手里的兵是什么样子,知道什么决策有利于战局。就是从哥舒翰私心的角度来讲,他也是希望选择更稳妥的据守潼关,而不是出兵打仗。】 【他的身体素质已经不允许他做这样激烈的活动了,人到老年,所求的还是一个稳妥,既然据守潼关也有一线之机,那么为什么不选择潼关呢?哥舒翰他是想活着的。】 【哥舒翰上谏跟李隆基分析局势。他先是把这可能是安禄山他诱敌深入的计划的一环说了出来。“禄山久习用兵,今始为逆,岂肯无备?是必羸师以诱我。若往,正堕其计中!”】 【安禄山他的造反才刚刚开始,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呢?这是陷阱,去了就中计了!这是一个身经百战之老将的谆谆之言啊。】 【接着哥舒翰从敌人角度分析,“且贼远来,利在速战;官军据险以扼之,利在坚守。”那逆贼千里迢迢来这里,他肯定是想快速结束战斗的,但是我们不着急啊,我们的优势就在于据守,跟安禄山搞拉锯战。】 【哥舒翰又从安禄山残虐失人心,以及现在各地自发组织起来的反安禄山大军还没有完备的两个角度,来劝说李隆基。“贼残虐失众,兵势日蹙,将有内变”,“今诸道征兵尚多未集,请且待之”。】 【可以说,哥舒翰他虽然中风了,但是多年的战斗经验,还有他的战斗头脑的就是在的。尽管现在有说法,中风之后脑子可能会不清醒,但从这封谏书来看,哥舒翰宝刀未老,智慧仍在。】 天幕说完哥舒翰的谏书内容后,天幕下那些支持出战的一派纷纷点头。 “是啊,没错。” “是这个道理,不出战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且安禄山的后方失火,自发反对安禄山的军民中,已经形成了两个战场,焉知再多等些时候,会不会出现第三个,第四个呢?” “哥舒翰有大智慧啊,不愧是西北王!” 哥舒翰又拍了大腿。 他浑身都舒坦了。 他刚刚当然是觉得出兵是最坏的打算,但究竟坏在何处,他说不出,只觉得有什么堵在自己的胸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天幕就是他的另一张嘴啊! 对,没错,他想的就是这个意思! 哥舒翰站起来走来走去,越想越兴奋。 这是我写的谏书?这样有条理的分析,这样成熟的谋略,当真的是他哥舒翰能拥有的? 此时四十出头,还没混出名堂的哥舒翰激动坏了。 他合掌一拍:“老子真牛逼啊!” 安禄山的眼神是蔑视。 他像是能透过天幕看到李隆基一般,蔑视的视线直直穿透天幕。 现在他越发瞧不起坐在皇位的李隆基了。 真是什么人都能当皇帝了,这简直是个笑话。 他只是用了一个小小的计谋,就真的能把李隆基给骗住了? 哥舒翰倒是有点小聪明,但是那又如何呢? 跟他平起平坐,一个东北王一个西北王,他哥舒翰凭什么。 凭他中风路都走不明白吗? 阴暗又自大的情绪在安禄山胸中一点点滋生。 天幕对李隆基所做蠢死的不避讳,所讲的安史之乱甚至能将李隆基身上的所有缺点放到最大。 作为安史之乱的利益既得者,安禄山只觉得,在李隆基那些愚蠢行为的衬托下,自己的形象更加光辉伟大了。 这简直就是他安禄山的高光时刻,人生巅峰! 【不仅仅是哥舒翰在疯狂劝李隆基据守潼关,这时候,在河东战场的郭子仪和李光弼也联名上谏,他们恳求李隆基准许他们向北出兵,直捣安禄山的老家,那时候叛军必然溃散不成气候。但潼关必须拖住安禄山的主力,千万千万要守好潼关。】 【按理说,哥舒翰已经把事情说的这么明白了,李隆基该听听哥舒翰的意见吧?但是没有,李隆基他没有听,因为奸相杨国忠又开始说唆使李隆基了:哥舒翰得出战,他必须出战!】 【这就要说到杨国忠跟哥舒翰的恩怨了。】 [啊啊啊,又是奸相杨国忠。] [杨国忠死不足惜啊!他这个没用的东西!] [百害无一利,他活着就是在浪费大唐的空气。] [我的大唐被这奸人玷污了。] [李隆基不会又信了杨国忠的鬼话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自信一点,就是你想的那样,不然长安到底是怎么沦陷的呢?] “听信谗言……亲贤臣远小人实在是太重要了。” 李倩入是说道。 李瑛表示:“其实皇帝是什么样子,他身边的臣子就是什么样子。你看你皇爷爷身边还有‘杨国忠’吗?” 说着,李瑛给了李倩一个,我看好你的眼神。 李隆基有意传位于李倩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 李倩的伴读是李隆基亲自给选的,甚至让宰相张九龄当他的先生,且他的先生可不仅仅是张九龄一人。 在别的皇孙玩泥巴的时候,李倩都能独立看奏折,对时下政事提出自己的看法。 太子李瑛年纪大了,又不想当皇帝,这皇帝除了李倩还能有何人? 杨国忠在马背上,一边控马,一边看天幕,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被颠出来了。 “杨国忠死不足惜啊!” “他这个没用的东西!” “杨国忠玷污了大唐。” 他看天幕,脸色是越看越阴沉。 为躲避安禄山,他走的全都是小路,山路,腿上脸上都是被划伤的痕迹。 无妨,这些人骂他又有什么用呢? 这是只有他跟安禄山还有史思明能看到的东西,旁人瞧都瞧不见。 有谁知道他杨钊,就是以后的大唐奸相杨国忠呢? 杨国忠发狠地用马鞭抽了马屁股,硬着头皮加快脚程。 他要去长安,去见朝中大臣,去见皇帝,去告诉他们,安禄山马上谋反的消息。 他有安禄山谋反的证据,他知道安禄山私制的龙袍放在什么地方,这就是他有谋反心的最有利证据! 到时候,安禄山当皇帝的春秋大梦破灭,而他杨国忠就能借着揭发安禄山的功劳,就算不能平步青云也能捞得一官半职。 他算是看透了,靠杨玉环当贵妃跟靠安禄山屁用没有! 没用的杨贵妃,没用的安禄山! 杨国忠越想越生气,他被安禄山踹过的肚皮下,肠子都绞在一起,生疼! 他拿着鞭子发狠一样又抽了马屁股,泄愤。 却没成想,气得太狠没拿稳鞭子,摔到了自己的屁股。 “嗷!!” 杨国忠尖叫惊天动地,林里的鸟到处乱飞。 他的脸色更臭了。 哥舒翰好整以暇坐着。 让他听听是怎么个事,怎么跟叫杨国忠的奸相有矛盾了? 既然是奸相,那有矛盾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吧? 最好把这个奸相给弄死! 哥舒翰拿手对着自己的脖子比比划划,龇牙咧嘴,表情凶狠。 杨国忠,国忠国忠,不忠于国家的奸相,死! 【有人或许疑惑,杨国忠不是总在哥舒翰面前说安禄山的坏话吗?按理说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因为不错的呀,联合起来对付安禄山,看起来不是挺好的吗?】 【但此一时彼一时,杨国忠为什么忌惮安禄山啊,因为他觉得李隆基对安禄山的宠爱超过了对自己的宠爱,安禄山威胁到了自己的位置,所以他忌惮安禄山。现在,安禄山打着清君侧旗号成了逆贼,自然不能威胁到他的地位了。】 【现在能威胁到杨国忠地位的是谁?是哥舒翰。】 【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东北王成了逆贼,杨国忠自然把心思放在哥舒翰的身上,他想让哥舒翰彻底失势。】 【杨国忠忌惮哥舒翰并不是只有这个一个原因,还有一个,他太怕哥舒翰把他给杀掉了。】 【安禄山不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吗?虽然安禄山因为谋反,得到了大唐众人的一致抵抗,但他们抵抗的是安禄山这个人,他们不抵抗清君侧这个旗号,相反,清君侧这个旗号让很多人都跃跃欲试,杨国忠积怨已久,已经到了人人得而诛之的程度。】 【这跃跃欲试想杀了杨国忠的人,其中一个就是哥舒翰手下的一个兵马使。为了成功杀掉杨国忠,他甚至多番给哥舒翰谏言,给了哥舒翰两个建议。】 【一个是让哥舒翰直接去上谏,说杨国忠他是大大的奸臣,必须处死。】 [……我以为是啥好建议。] [只能说带兵打仗都都是实心眼子?我以为能想出什么计策。] [唉,但这办法虽然算不上办法,他心是好的。] [如果杨国忠那时候真的能死就好了,说不定长安就守住了。] 马背上,肠子疼屁股疼的杨国忠对着马屁股又是一鞭子。 想让他死,那不能够! 哥舒翰捂脸。 艾玛,能提出这个建议的人,真的是他手底下的人吗? 怎么看起来那么不智慧呢? 跟在他身后的兵,怎么着都得学会他哥舒翰的三分智慧吧? 这个一分都没有,还是个直肠子。 【哥舒翰摇头并不同意,这算是什么办法?那么多跟李隆基上谏,说杨国忠是奸臣让李隆基远离他的,也没看到李隆基远离啊,不仅没有远离 ,反而没多久,这些上谏的人不是被贬官就是被弄死了,这个方法实在是烂透了。】 【这人又提出了第二个办法。他请求哥舒翰给他三十个骑兵,他连夜赶去长安,把杨国忠给捆了带到潼关来杀,他会小心不露出马脚的!】 [我说这人真的是直肠子啊。] [不管怎么说,他的心还是好的,不能打击孩子积极性啊。] [唉,是个实心眼的忠义之臣。] [怎么说呢,还是要表扬的,虽然这两个办法可行性不高,但是他是有心的。] [怎么不好,我觉得挺好,捆起来!杀掉杀掉!] 文武百官:…… 此时的沉默震耳欲聋。 最后张九龄出言:“不论是什么想法,什么建议,只要是有利于江山社稷是,都是应该予以肯定的。” 于是沉默的大家开口了,咧咧嘴开始表扬这个实心眼的孩子。 【如果这个兵马使足够勇猛,带的那三十个兵也足够勇猛,那这办法说不定也是个快狠准的,杀掉杨国忠的办法。但打着清君侧的旗号,私自杀掉杨国忠之后,又该怎么办呢?皇帝会怎么想?】 【于是哥舒翰又拒绝了这个提议,他认为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么很可能他会变成跟安禄山一样的逆贼,下场凄惨。】 【这两个建议哥舒翰都没有采纳,但这这话被有心人秘密传到了杨国忠的耳朵里,这个人把事情说的非常严重,他说现在哥舒翰手下有那么多的兵,如果他想杀了你,不就是挥挥手的事情吗?】 【于是杨国忠做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在哥舒翰的驻守的潼关安插了三千的兵,第二件事是让自己的亲信招募一万兵力驻扎离潼关不远的灞上。这两个举动,一为监督哥舒翰,二为保杨国忠他自己的命,三为在合适的机会,杀了哥舒翰。】 【哥舒翰正带兵打仗呢,杨国忠干这些事不是纯纯在膈应他吗?要说军事上,杨国忠这蠢材可玩不过哥舒翰,哥舒翰伸两个指头就能吊打他。】 【哥舒翰做了两件事,一是请求李隆基,将潼关跟灞上的军队管理权统一交给自己,以便于他调度军队。李隆基觉得这没问题,当即就答应了。】 【哥舒翰拥有了灞上那一万军队的调度权,那么管理这一万军队的,杨国忠的那个的心腹,当然得听最高指挥哥舒翰的命令。在拿到权力的当天,哥舒翰就要求杨国忠的心腹到潼关来商量要事。这心腹来了之后, 哥舒翰一句废话都没多说,手起刀落,把这个心腹给杀了。】 [这才是一个将军应该有的样子呀!] [太酷了太酷了!哥舒翰真牛,这才是有本事的人,杨国忠算个屁。] [就是就是,杨国忠没用的只知道靠裙带关系攀附,就知道拍李隆基马屁。] [说真的,李隆基但凡是不那么昏庸,大唐绝对不至于沦落至此。] 哥舒翰又开心了。 嘿嘿,夸我,又被夸了。 他脑补了一个一身甲胄的白胡子老头,身姿挺拔,手拿重刀,面无表情杀人的模样。 真帅啊! [也不知道那会哥舒翰中风没有?] [中风了,已经去潼关了。] [那走路还能利索吗?] 哥舒翰脑袋上的帅气泡泡被一个又一个戳灭。 他垮起个批脸,把酒壶都丢出去了。 都是酒害的! 【这下杨国忠吓坏了,他觉得,他跟哥舒翰两个人之间要是必须死一个,他不想死,那死的一定得是哥舒翰。】 【这个时候,恰好陕郡兵力只有四千的消息传过来,又恰巧,李隆基他因为大唐的军队节节败退恼羞成怒,他很想飞快干出点什么战绩出来,执意让哥舒翰出兵陕郡。】 【杨国忠觉得,机会来了。】 【但李隆基到底还是因为哥舒翰的谏书,还有郭子仪和李光弼和联名上谏心有顾虑。他们说的也很有道理,一个快速获胜,一个稳妥获胜,但速度要更慢一些。】 【这个时候,杨国忠开始唆使李隆基了,他不停告诉李隆基,兵力只有四千,是叛军疏于防范,哥舒翰的军队离陕郡那么近,不把陕郡收归囊中,实在可惜。】 【杨国忠就像那个蚊子,带着一脸的陈诚恳,和对大唐的忠心,在李隆基面前嗡嗡嗡。于是李隆基最终在杨国忠的唆使下,决定让哥舒翰出战。】 【李隆基到底有多么迫切呢,用史书上的形容,派出去催促哥舒翰的军队“项背相望”,一个接着一个,接连不断的宦官往哥舒翰在的潼关跑。】 [催催催,就知道催。] [我对杨国忠的厌恶已经到达了顶峰,他真的跟蝇虫一样恶心。] [还有李隆基,总是相信奸臣的话,一会是太监,一会是奸相。] [那时候谁还敢和李隆基说话啊,有不对劲的就要被杨国忠给杀了。] [杨国忠能不能快点死,马嵬坡的时候,那个死法还是太便宜他了。] 杨国忠恶狠狠瞪着天幕。 他不会死的,他绝不会死!死的另有其人。 他知道安禄山会谋反的消息,他要用这个大消息换荣华富贵! 李隆基直面自己的昏聩。 他已经知道长安沦陷,这个错误的决定会造成怎样的结果,像是用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在了他的面前。 恍然间,他感觉有一盆冰冷的鲜血,兜头浇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将军士兵的血,是百姓的血。 黏腻的感觉如蛆虫依附在身上,如影随形,摆脱不掉。 他知道,他干了祸乱大唐的事情,他得自食恶果。 天幕上,一个老人跪地接过明黄的圣旨。 他沉默跪拜,叩谢圣恩。 送走了宦官后,他背影都佝偻的几分。 “将军,将军没事吧?” “属下扶您回营账。” 老人挥了手,表示不用。 在众人的复杂的目光下,他一步步走回自己的营账。 他尽量让自己的身躯挺拔起来,让自己的目光坚毅起来,让周围士兵看到他的精神头,让那些不明白这命令究竟是何意义的士兵们,更坦然地上战场。 老人知道,这或许就是他军旅生涯的最后一战了。 直至走回自己的营账内,无人再看到他了。老人伏地捶胸恸哭,他哭的凄惨,两行浊泪无力流下。 他有千千万万的法子应对奸相杨国忠插手军务,一如杨国忠募兵一万放在灞上虎视眈眈看着他,他可以立斩杨国忠的心腹。 可这千千万万如利剑的法子,在奸相的谗言面前,在帝王的昏聩面前,都成了柳絮。 甚至不需废一兵一卒,这柳絮就能自己飘进河里。 天幕上,画面又变了。 北面,是滚滚黄河,波浪翻滚席卷崖壁。 南面,是陡峭山崖,一脚踏错万劫不复。 山崖下,是一道看不见尽头的黄土路,马蹄踏过,尘土飞扬。 山崖上,杂草掩盖的,是大块大块的石头和木块,只待有人一声令下,这些尖锐石头就会被尽数推到黄土路上。 天幕下,有武将看懂了这地势,惊呼:“崤山,这里是崤山!” 这下所有人都能料想到,哥舒翰这最后一战,究竟是何等惨烈了。 满朝文武的表情肃穆起来。 “崤山古道,自古以来因其地势险要,被将士们称为埋骨之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努力多写点 第110章 哥舒翰跪安禄山 【哥舒翰的“抚膺恸哭”无济于事, 皇命难违。他可以说是带着满心绝望出了潼关,他知道,此行一路凶多吉少。】 【叛军将领就埋伏在崤山。这里地势险要, 依山傍海,是偷袭的绝佳机会。尤其是两侧峭壁之间的那条小路,逼仄狭窄, 如果人数多了, 走路都变得艰难起来, 是个极好的埋伏之地。】 【叛军选择的埋伏地就是这里。】 【哥舒翰带着十八万的军队, 十万的主力军队跟五万的先锋部队,还有三万的护卫军。哥舒翰派王思礼领导五万先锋部队先一步上岸来到了崤山古道,他则带着大大部队在后面。】 【哥舒翰这是将大军打散, 分成了三份, 如果先锋部队出现问题,还有十五万将士,如果这十五万将士出现问题,还有最后三万。哥舒翰知道这场战争胜利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 但他依旧用自己的办法,尽量把这场战争对军队的伤害降到最低。】 【可战场上发生的一切, 都超出了哥舒翰的预料。】 天幕画面变了。 王思礼身后是黑压压的士兵, 那是五万的前锋部队。 王思礼若再往前几步, 去的就是那狭窄古道。 幽深的小路看着寂静无比, 安静之中酝酿的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这时, 王思礼视线所及处有几个人动了。 这下, 他彻底看了前面的来人。 他们前面的是叛军。 “果然像情报说的那样, 这里守兵甚少, 大略估计, 不过几千!” 王思礼兴奋起来。 前面那三三两两的人看到了王思礼以及他身后那黑压压士兵,吓得转头逃窜。 王思礼只觉得自己脑门上有什么血液在涌动:“追上他们!” 而就在几乎五万军队都进入狭窄古道的时候,周围的声音变了。 头顶上出现了沉闷的,重石压土的声音。 王思礼抬头往上看,只见无数重石木块从上而下,直直往下面砸。 “退,快退!” 五万士兵乱成一团。 哥舒翰一脸严肃看着前面因重石落下而掀起的滚滚浓烟,对身边人说:“去告诉王思礼,用毡篷马车开道。” “是!” 砂砾山石慢慢止住,浓烟沉寂下去。 烟尘是沉寂了,但又一轮新的浓烟,以更强劲的势头直直冲上天。 “前面怎么了?” “哥舒将军,叛军放了十几辆车拦道,车上放的全是点燃的茅草!” 黑烟浓烈,将士兵们裹挟其中。 混进了两个浑水摸鱼的叛军,接着,这五万士兵都骚动了起来。 “谁,谁砍了我一刀?” “啊!” “我的手臂,我的手臂……” “敌军冲过来了,将士们,冲啊!” 于是,滚滚浓烟之下,本就混乱的战局更加混乱起来。 几个叛军引起的小范围慌乱迅速扩散,每个人嘴里都喊着“叛军打过来了”,为了不伤到自己,他们挥着刀剑,拼命砍向前面的人。 保家卫国,保护自己的利刃,对准了他们的同胞。 滚滚浓烟之下,整整五万士兵,兵戈相向,陷入了内斗。 柴草烧尽,浓烟散去。 一叛军将领带着兵杀了过来。 在乱斗之中仅剩不多的士兵抱头鼠窜。 所有人都想活着。 杀了自己阵营士兵的无措,和被叛军追赶的紧迫让所有人陷入浓烈的恐慌情绪。 这种恐慌情绪以光速在军中扩散开来。 “敌军杀过来了!” “我,我杀了人,我亲手砍了他。” “打不赢的,他们神出鬼没,打不赢的。” “快跑啊,快跑。” 士兵们被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裹挟,他们不再能听进去军令。 先锋部队逃了,带着后面的大部队还未跟叛军交战,就已经产生了畏惧心里。 有人扔下武器,跟着先锋部队往回跑。 有一个人跑,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他们不再沿原路返回,匆忙之中,慌不择路的人数不胜数。 “众将士听令……” “众将士听令……” 哥舒翰满脸皱纹,身形佝偻。 他的声音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他带了十八万的兵力出潼关,而如今能听他号令的士兵寥寥无几。 “哥舒将军,先回城再作打算吧?” 哥舒翰身边的亲信急切劝着。 没有人愿意死在乱斗之中,没有人愿意在明知道必死结局后依旧能拿起武器冲锋陷阵。 本就苍老的哥舒翰更老了几分。 “回城。” 天幕画面又有了变化。 滚滚浓烟消失,丢盔弃甲抱头鼠窜的声音消失,满身精光甲胄的敌军消失。 那个一脸愁容,身子一低再低的老人,从战场上回到了城中。 而他身后那乌泱泱的大军,也所剩无几。 他的脊梁像是弯了,颓然道:“八千,只剩八千啊……” “十八万士兵,竟只剩下八千?” 韩休提高了声量,不可置信看着天幕。 萧崇叹了口气:“哥舒将军,他确实是老了啊……” 韩休不是很愉快地看着萧崇,他正在说十八变八千的士兵,萧崇他回的话怎么跟这个不沾边。 士兵们的素质太差,跟哥舒将军已经老了有关系吗? 萧崇感觉到韩休在看他,他解释道:“哥舒翰没在潼关留兵,十五万军队只剩八千,潼关,守不住了。” 只看着天幕的韩休没想到萧崇甚至想到了这事情的后续。 是啊,只有八千的士兵,这还怎么打仗呢? [好无奈啊,感觉哥舒翰满心无奈。] [没有一点办法,李隆基非要让他进攻。] [好好的防守不好吗?李隆基他实在是太急功近利了。] 李隆基失神看着天幕。 他脑中还是浓烟之中,士兵们相互残杀的画面。 因为一场浓烟,整整十八万士兵,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他大唐的士兵,军事素质已经差至如此地步了吗? 李隆基长长叹了口气。 还是怪他啊。 怪他不加思考就下了冒进的命令,他的一个命令关乎的是战场的胜负,关乎的是数以万计的生命。 这个在杨国忠唆使之下,发布出去的命令,着实害惨了大唐。 【只剩八千士兵,可想而知,这八千士兵在叛军的攻势下是怎样的脆弱跟不堪一击。】 【潼关失守了。】 【哥舒翰一路逃到了关西驿站,他在这里张贴召军令,希望能把那些逃兵都召集回来。召集回来后,他可以重整旗鼓,再与叛军一战。】 【可就在这个时候,火拔归仁,哥舒翰手下的大将军,将哥舒翰绑了起来了。】 “叛军杀来了!” 天幕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惊的哥舒翰纵身上马,准备立刻离开。 就在此时,一个大胡子番将,带着众人将哥舒翰团团围住。 “火拔归仁。” 哥舒翰先是疑惑,接着像是想明白什么了。 “哥舒将军也不想做封将军和高将军吧?” 火拔归仁单膝跪地,就跪在哥舒翰的马前,双手抱拳,陈恳问道。 哥舒翰心中只剩悲凉。 火拔归仁只当是自己的话还没有说的很明白,他继续道:“将军率领几乎二十万的兵力,与叛军决一死战,可就在朝夕之间,将军便将这些军力都折损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将军还执意回长安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高将军跟封将军死了没多久,他们是如何死的,将军应该还记得吧?” “将军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一起去投靠安禄山!” 哥舒翰满身的意气像是被一点点被抽了干净。 果然如他所料,火拔归仁要投降。 投降,他哥舒翰这辈子南征北战,最后难道要落得一个投降的结局吗? 自进潼关以来,接二连三的事情不断打击着他。 高封二将之死,杨国忠的谗言,丢盔弃甲的十八万士兵…… 现在,还有投降。 他已经走投无路了。 回长安是死,和叛军誓死一战也是死,只有投降,才能侥幸得到一条生路。 他真的要投降吗? 投降于他曾经最看不起的死对头吗? 他已经没几年活头了,安史之乱爆发之前,他想要的也不过仅仅只是一个安度晚年罢了。 哥舒翰苦笑。 安度,安度,安史之乱祸害大唐至此,他如何安度? 投降,他不能投啊。 哥舒翰守着心里的净土,他知道,自己不愿投降。 他不顾火拔归仁的要挟,翻身下马,不欲和火拔归仁为伍。 但火拔归仁去已经用叛军来了的理由把哥舒翰给哄骗了出来,又哪里会轻易放他走。 哥舒翰投降是好事,不投降那更是好事。 大唐西北王哥舒翰,从此就是他火拔归仁爬上高位的垫脚石。 火拔归仁狞笑着:“把哥舒翰给摁在马上!” 士兵们分成两拨,一波摁住哥舒翰,一波用绳子,将哥舒翰整个人都捆在了马背上。 “走吧,哥舒将军?” 火拔归仁一巴掌拍在了马屁股上,带着哥舒翰就往洛阳去了。 安禄山在那里等着哥舒翰,而荣华富贵,在那里等着他。 哥舒翰看着天幕中,自己狼狈被困在马背上的姿势,气坏了。 “火拔归仁到底是谁?他凭什么在我手底下做事!”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把我捆在马背上!” “居然还用手拍马屁股,是想让马颠死我吧?” “我不投降非逼着我投降?牛不喝水强摁头啊?哪里有这个道理!” 哥舒翰用手把自己的桌子拍的邦邦响。 真是气坏他了! [火拔归仁谁啊?] [好坏啊,我的天,哥舒翰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被这样跟马绑在一起。] [唉,哥舒翰已经那么老了,想要的也不过就是个安度晚年。] [我是觉得哥舒翰没什么血性,不像封常清跟高仙芝那样。] [那两个年轻哎,哥舒翰已经太老了,他都中风了,能去战场就不错了。] 宇文融仔细看着天幕上哥舒翰的表情,只觉得那表情木然。 好像忠心在他心里是某种必须做的事情,而并非是发自内心想做的事情。 “是我的错觉吗?”宇文融嘀咕。 “你说什么?”李林甫开口问他。 “啊……没什么”宇文融乖巧闭嘴。 要是在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他觉得哥舒翰想投降的话,应该要被众人胖揍一顿吧? 他才不去触霉头,不说,绝对不说。 【很快,哥舒翰就被带到了安禄山那里。这两个人,一个是东北王,一个是西北王,是李隆基曾经最为重视的两个武将,为了缓和他们的关系,李隆基甚至亲自组饭局。但他们的关系只差不好。】 【上次他们二人见面的时候,哥舒翰还非常瞧不起安禄山,而如今再见面的时候,安禄山已经摇身一变,在洛阳当了皇帝。而他哥舒翰,现在只不过就是一个落魄的俘虏。】 [妈耶,这个差距,好大啊。] [哥舒翰现在心里应该很不是滋味吧?] [完了,又让安禄山爽到了。] [哥舒翰也难啊,一把年纪被捆起来送到他的死对头面前。] 天幕上,肥硕的胖子坐在皇位之上,高高在上看着地下被捆起来的年迈老人。 安禄山从皇位上起身,慢慢走了下来,他仔细端详着哥舒翰无神的眼睛,朗声大笑。 “你哥舒翰曾经一向是看不起朕的,现在你再看看朕,觉得如何?” “可有改观?” 说完话后,安禄山继续盯着哥舒翰的脸,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安禄山看着他挣扎,看着他痛苦,看着他背弃自己的信仰,看着他年轻的意气被磨的一干二净,看着他明明厌恶自己到极致,但依旧要装作真心臣服的模样。 “哥舒将军还不说话?” 安禄山得意开口。 很明显,他已经从哥舒翰的眼神里,看出了哥舒翰所想。 所以他好整以暇站在那里,等着哥舒翰的动作。 “我不过一介凡胎,曾经竟然没看出圣人。” “现在李光弼在常山,李祗在东平,鲁炅在南阳,天下并未归一,陛下留下我,我可以写信给他们,说服他们投降。” 在安禄山的注视之下,哥舒翰满眼血丝,跪了下去。 哥舒翰双手被捆起来,身上是残破带血的甲胄,甲胄于刺眼的太阳下反射出让人难以直视的光线。 哥舒翰就看着这光线,眼睛生疼。 他转了转干涩的眼珠,只觉得眼里被放了砂砾,生疼。 天幕下,安禄山放声大笑。 他笑的爽朗,笑的畅快,好像是亲眼看到了仇家跪在自己面前一样。 尽管现在他的并不认识哥舒翰,他也不知道哥舒翰是哪号人物,他甚至没有跟哥舒翰结仇。 但这并不妨碍他内心畅快。 只跪一个哥舒翰算什么,他想让所有人都匍匐在他安禄山的脚边。 他是命定之人,他有这个能力,有这个资本! 天幕下文武百官满心都是复杂的情绪。 唯有一个人兴致很高,这个人就是宇文融。 “看到了没有?看到了吧?哥舒翰投降了?” 没有人愿意搭理他。哥舒翰投降对于他们来说,实在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效忠大唐的老将,在逆贼面前跪下了,称逆贼为圣人,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 宇文融见没有人搭理他,戳了戳李林甫:“我刚刚就看出来了,哥舒翰有点想投降。” 李林甫并不在乎,不理他。 韩休讽刺了宇文融一句:“马后炮。” 早有感觉还不说,让他们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猝不及防,心脏都被天幕拧了一圈。 又肿又紫。 忠义之人在最后关头对敌军下跪,没有比这更揪心的事情。 [啊啊啊啊不要啊!!] [呜呜我的哥舒将军,怎么能投降呢?怎么能对安禄山投降呢?] [我心都碎了,一个中风的老人,被绑起来送到曾经的仇家面前。] [唉,不投降就会死,说不定还会被折磨。] [我不懂,为什么一定要投降,是怕死吗?] 怕死…… 李隆基叹气。 是啊,谁不怕死呢? 他自己也怕死,他甚至抛弃了长安弃城而逃。 他最没有资格指责哥舒翰对大唐不忠了。 【安禄山最开始只是想看哥舒翰投降来满足自己内心龌龊的心思,但是没想到,哥舒翰居然能招降三个让他头疼的心腹大患。安禄山开心坏了,这实在是意外之喜。于是安禄山二话不说,立刻就封了哥舒翰当宰相了。】 【哥舒翰如丧考妣地当了宰相,这下可把在一边等着的火拔归仁给急死了。他呢他呢,是他把哥舒翰给捆来的,为什么只赏赐哥舒翰但是并不赏赐他呢?他要闹了,他真的要闹了。】 【火拔归仁这个人,不是很智慧。最开始的时候,他是想把哥舒翰捆起来,他知道,哥舒翰嘛,西北王,跟东北王安禄山是不死不休的死对头,争锋相对那么多年,他如果能把哥舒翰绑过来,安禄山一定高兴,一高兴,就肯定要给他个大官做。】 【现在他完全没有感觉到局势已经发生了今天逆转。安禄山需要的是对他有用的人,他看中的以后的长期价值。哥舒翰立刻摆出了他的价值,但火拔归仁,没有价值。】 【火拔归仁知道安禄山讨厌哥舒翰,但安禄山也知道,哥舒翰讨厌火拔归仁。现在哥舒翰投降,那暂且哥舒翰就是自己人,且哥舒翰还要写招降信,对他有大用,这个时候,正是收买人心的时候。为了哥舒翰的人心,安禄山不介意砍掉火拔归仁那颗愚蠢的脑袋。】 【于是面对火拔归仁的时候,安禄山当即就翻脸了。】 【火拔归仁以为安禄山终于注意到了自己,自己的封赏马上就下来了,还在翘首以盼呢,但安禄山残忍道:“你这走狗背叛了你的主子,是个不忠心的人,我安禄山最看不起这样的人,来人,把他拖出去砍了。】 [砍的好!活该!] [我说安禄山自己就是不忠不义的人,他也太双标了。] [火拔归仁这种卖主求荣的人,真的该死的透透的。] 所有人看着天幕,只把天幕里洋洋得意的火拔归仁,还有转头就翻脸的安禄山当成一个笑话。 但安禄山觉得自己帅极了。 收买人心,做的很不错! 发号施令的姿态,非常的帅气。 他垂涎看着天幕里的自己坐上了皇位,哈喇子快要流出来了。 【安禄山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哥舒翰,无奈,哥舒翰开始写招降信。但收到信的那三位,都是年轻有为,忠心耿耿,宁死不屈的勇士,他们言辞激烈拒绝了投降,不仅于此,他们还对哥舒翰的行为表示了批判。】 【这三个人,还给哥舒翰写了绝交信,表示不会跟投降的人为伍,他们,会为了大唐的统一永远奋斗,他们扛起了大唐的脊梁。】 【而在哥舒翰劝降无果后,安禄山失去了耐心,哥舒翰在他眼里已经成了一颗弃子,他把哥舒翰关进了监狱,一代名将,征战沙场的哥舒翰,彻彻底底成了俘虏。】 天幕里,哥舒翰形容枯槁,他靠在牢狱中冰冷的墙壁上,只有这样依靠着墙壁,他才能坐的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 日复一日的日子,吃糠咽菜的生活,他想死,可他始终没有死的勇气。 是以他只能坐在牢中跟蛇虫鼠蚁为伍。 他投降了,他对不起大唐,这是他应得的结局。 哥舒翰木然的眼睛流不出眼泪,他偏头看着墙角的老鼠,只觉得自己与那老鼠无异。 墙上是方寸大小的窗户,两个铁柱牢牢封住了窗户,但光能透进来。 今日的光格外刺眼。 不仅光刺眼,外面也格外热闹。 今天是什么日子? 哥舒翰慢慢坐了起来。 嘈杂声更大了,哥舒翰听到了欢呼。 欢呼?为什么有欢呼,何人在欢呼? 他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强烈的预感。 这想法深埋他心中许久,日日不休在他心里扎根。 他不敢让这种子的枝丫冒出来,他是投降的罪人,他不配把大唐装在心上。 可深埋下处的根却扎进了土地,树根又粗又长,拢住了他的整个心脏。 哥舒翰用手抵住身下的地,想要站起来,他想离窗户更近一些,他想听的更真切一些。 “咣啷——” 牢狱门锁打开了。 哥舒翰期待抬头,却只看到安庆绪狰狞的一张脸。 他拿着刀,直冲着哥舒翰走过来。 哥舒翰仓皇倒在地上,利刃一点点逼近他的脖子。 他闭着眼,张了张嘴,最终鼓起勇气问道:“长安,回来了是吗?”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长安回来了。 只有长安回来了,安庆绪才会怒而杀了所有俘虏,他要逃离长安,他带不了那么多的人。 死亡的恐惧好像离哥舒翰越来越远了。 他紧闭的眼缝里溢出了眼泪。 慢慢的,他呜咽出声。 年迈孱弱的老人在这一刻哭的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他又哭又笑,像是疯了一样。 他犯了错。 长安沦陷了,他守护的国土寸寸尽失。 他不敢承认错误,他助纣为虐。 他酿成了不可挽回的过失,他被囚禁在长安这片土地,可他内心无一日安宁,他饱受折磨,他无颜面对这里的每一抔土。 今日,长安,回来了。 那个因为他没能守住潼关而沦陷的长安,又回来了。 安庆绪怒骂:“疯子。” 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哥舒翰的手紧紧抓着身下的泥地,他的指缝里满是污泥。 不是污泥,这是长安土,重归大唐的长安土。 耳中似乎又传来了边关那首三岁稚儿都会吟唱的歌谣。 “北斗七星高。” “哥舒夜带刀。” “至今窥牧马。” “不敢过临洮。” 哥舒翰又流下了泪。 他没守住潼关,他没守好长安,他没护住大唐。 他愧对信任他的百姓,他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长安沦陷,是他之过啊! 此后再无带刀哥舒,再无百姓为他吟一首歌谣。 【后来,安禄山的儿子杀死了在牢中的哥舒翰。哥舒翰,死在了长安重新回归大唐怀抱的那一天。】 [唉,如果哥舒翰年轻,想必他一定不会投降的。] [他可能是太怕死了。] [死多疼啊,李隆基也怕死呢。] [长安沦陷不是哥舒翰的错,他是想守潼关的。] 正在看天幕的哥舒翰哭出声,他像是无法接受自己投降的结局,哭成傻子。 此时他的一腔报国意气,和赤胆忠心像是被揉碎在他的肠中,他浑身皆疼。 哥舒翰用力拍打自己的胸口,像是这样就能牢牢将他所有的忠心都锁在身体,刻在血肉中一样。 他跌坐在地,双手用力抓着地上的枯草,泥土钻进他的指甲。 不是泥土,是故土。 哥舒翰呜咽出声:“不降……” “我哥舒翰,不降!!” 【作者有话要说】 啊 本来想□□千这样,但是昨天才睡了三个小时,今天实在撑不太住,十个红包,啵啵 110-120 第111章 颜家满门忠烈 “哥舒将军也死了啊……” 天幕下, 有年轻的官员喃喃道。 压抑的气氛在周围弥漫,每个人心里都压着沉甸甸的一块石头。 哥舒翰向叛军投降了,他甚至还给大唐的三位将军写了招降书, 试图劝服他们也一起投降。 这样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行为,是该遭他们唾骂的。 可…… 看着天幕里, 那无时无刻都在愧疚正挣扎的枯瘦老人, 他们的责骂之言怎么都说不出口。 诚然, 哥舒翰是大唐的将军, 但他也是一个中了风,本该颐养天年的老人啊。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刀架颈上而面不改色,有人为心中意气可以从容赴死, 而有的人不能。 所有人都在扣心自问, 他们问自己,如果把当时哥舒翰面临的一切,都放在自己的身上,自己会选择哪条路呢?是英勇就义, 还是苟延残喘? 大多数的人都问不出答案。 死亡遥远且恐怖,人死了, 就什么都没有了。 李隆基是该生气的, 他该气哥舒翰朝着逆贼安禄山下跪, 该气哥舒翰背叛了大唐。 但此时他脑海中不是哥舒翰跪地的画面。 他的脑中, 是那明黄却空荡荡的皇位。 随着天幕所讲述之事一点点逼近长安城破的那一日, 这空荡的皇位越来越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挥之不去。 哥舒翰背叛了大唐, 他李隆基又何尝不是背叛了大唐。 哥舒翰在狱中尚且日日思过, 饱受内心的谴责与折磨, 可他李隆基呢?究竟悔过了吗? 李隆基不知道。 但无论是否会悔改,他不会再让长安沦陷,不会再让一个接着一个的忠臣死去。 【我们在讲潼关战场的时候,提过安禄山身后失火了。点燃这团火的,是颜家的颜真卿,还有颜杲卿,他们两个人联手开辟了河北战场,甚至一度差点把安禄山的老巢给端了。】 [啊啊啊,要讲颜真卿了吗?] [颜家满门忠烈啊,我前不久才知道这件事。] [我一直以为颜真卿他只是个书法家。] [我没想到颜真卿那么爱国。] [我学书法练的就是颜体,临摹字帖的时候是真的能看出颜真卿这个人的风骨。] 此时,带着侄子正在河东巡视的颜真卿抬头。 颜季明从颜真卿的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看啥呢?” 天上阴云滚滚,光影积聚在一起,神音传来:“点燃这团火的,是颜家的颜真卿,还有颜杲卿,他们两个人联手开辟了河北战场。” 颜季明惊呼:“这是什么?这是你说的天幕?” 他只比颜真卿小个几岁,跟颜真卿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所以尽管颜真卿在辈分上比他大一届,在私下里,他也并不习惯喊颜真卿叔叔。 他们俩小时候可是一块挨他阿爹的手板呢。 颜真卿点头,把颜季明的脑袋摁回去:“少见多怪。” 颜季明的脑袋锲而不舍地冒出来:“天幕在说你呢,不仅说你,还在说我阿爹!” “你俩真厉害,居然能开辟战场!天幕说的战场是怎么回事啊?” 颜季明甚至上手捏了捏颜真卿的胳膊,笑嘻嘻道:“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真的能去打仗吗?天幕唬人的吧?” 颜真卿带着几分个人恩怨又把颜季明的头摁下去了:“我不能去打仗,你能去?” 颜季明摸了摸自己一样细的胳膊,不再说话了。 天幕下的文武百官又叽叽喳喳起来。 “颜真卿,颜御史!” “颜御史在何处?” 大殿前一团黑压压的脑袋左探头,右探头,试图在一众官员之间,把颜真卿给揪出来仔细看看。 颜真卿是忠臣啊!他们颜家开辟了河北战场,甚至几乎端了安禄山的老巢。 这样的消息怎么能不让他们振奋呢? 安史之乱这段历史实在是太沉重了,也太惨痛了,他们无力承受。 除了沉默被动地观看天幕,他们别无他法。他们就是再愤怒,也不能冲进天幕里头跟叛军厮杀。 他们只能悲哀地看着大唐的那些将军,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封常清,高仙芝,哥舒翰…… 他们看着百姓流血,战士牺牲,除了为他们挥洒两滴眼泪,什么都做不了。 而现在,颜家的出现正是一道希望之光冉冉升起。 颜真卿显然是他们所有人手脚的化身,仅仅听了一句“差点端了安禄山的老巢”,他们就已经热血沸腾了。 若是天幕将颜家的战绩全都讲出来,那该是怎样痛快! 殿前是一阵小小的骚乱。 李隆基也没有制止他们,因为他也在激动着。 颜真卿,颜家! 现在,见过颜真卿的想仔细看看他是什么模样。 没有看过颜真卿的,想知道颜真卿是什么模样。 大殿前的百官伸长脖子,拉长耳朵,齐齐垫脚,像是一茬茂盛的春草。 “颜御史外出巡视河东了。” 张九龄说了这么一句话。 一群翘首以待,像一茬春草的脑袋齐齐萎了下去。 春草们很会安慰自己。 “无妨,等颜御史回来也是一样的。” “对,等颜御史回来,我做东,请他吃饭!” “你可算了吧,就你那点俸禄,还想请颜御史吃饭?我家有钱,我请,我请忠臣吃好的!” “话不是这么说,我在书法上也颇有造诣,颜御史跟我才更有共同语言吧?” “我请!” “我请!” …… 一时间,一茬春草为了一个请颜御史吃饭的机会,险些大肆出手。 你扯着我的胳膊,我推搡你的肩膀。 场面更加混乱一些了。 【颜真卿,我们都知道他是有名的书法家。年少的时候他就勤于读书,尤其擅长书法。他将篆书、隶书等都融于楷书之中,自成一派,写出了气势浩大的“颜体”。与赵孟頫、柳公权、欧阳询并称为“楷书四大家”。颜筋柳骨中的骨,说的就是他颜真卿。】 [是啊,他是楷书真的很厉害。] [现在哪个学书法的人不认识颜真卿啊,颜真卿字帖那是入门好吧。] [别说了,我一个外行人想自学毛笔字,一搜全是颜真卿。] [我真的很喜欢他的字。] [不仅是他的字,在了解他的事迹之后,我更喜欢他的人。] 颜季明的眼睛越来越亮,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打小我就看你行!” 小时候他不爱读书,《颜氏家训》都是颜真卿一句一句教他的。 他其实也不想学,但是没办法,他不背家训,他叔就不跟他玩了。 也不知道他叔是长的什么脑子,明明是大家一起去掏鸟蛋,只有他能把课业都做完。 果然啊,还是他叔有出息! 在颜季明知道这天幕来自一千三百年之后的时候,他的眼睛就更亮了。 “千年之后,所有人都在临摹你颜真卿的字,你也太厉害了吧!” 这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搞得颜真卿十分不好意思。 他侄子之前不是这样啊?说他一句有三句等着,他跟他拌嘴一向都是赢不了的,于是次次,只能以他愤然挥袖结束。 等第二日,颜季明又像家里那只小白狗一样,忘记了一切,再颠颠地跑来找他玩。 每每这个时候,他总会沉着一张脸,不高兴地让颜季明道歉。 颜季明嘴巴欠,但道歉也快。 是以他们始终是最好的玩伴。 【颜真卿中了进士之后就做官了,他最开始的仕途也还是比较不错的,没什么坎坷地升到了殿中侍御史,后来他一身傲骨不愿意奉承杨国忠,被杨国忠记恨上,于是颜真卿就被贬到了平原当太守了。】 [怎么又是杨国忠。] [我说朝堂上怎么没有一个说话的人了,长嘴巴的都被杨国忠给贬了。] [这局面真的是李隆基一手造成的,他不任用奸相就根本不会有无人可用的情况。] [说到无人可用,还有那个李林甫,“野无遗贤”真是把我给气笑了。] 再次被背刺的李林甫说不出话。 他承认,排斥异己是他的过错,他现在已经改正了,他已经不再这样了,天幕能不要继续再拿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说事吗? 怎么提起杨国忠就又说到了他。 宇文融幸灾乐祸,像李林甫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可不是陈芝麻烂谷子,对比着天幕的年数来算,这会正是你排斥异己的时候呢。” 李林甫深知旁边看热闹不嫌弃事情大的宇文融正想着什么时候踩他一脚,他还是得更谨慎才是,他需得做的更好。 李隆基的目光沉了沉,更加深了想弄死杨国忠的心。 【但是当太守的颜真卿也没有郁郁寡欢,他到哪里就在那里发光发热,也正是在平原,他拉开了反逆贼安禄山的大旗。】 【颜真卿是在平原当太守,平原这个地方虽然不属于安禄山的管辖区域,但离安禄山的老巢很近。所以安禄山想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准备往长安去的时候,出家门口也就十天,就到了颜真卿所在的平原。】 天幕上是终日不歇的倾盆大雨。 狱中出现了一个背影。 这背影沉着冷静,在城墙之上指挥着众人修补破旧之处,将壕沟挖地更深。 “去吩咐下去,清点粮食储备,看这大雨,不知要下多久,得确保城中百姓饿不着肚子啊。” 下人领命离开。 雨越下越大,有人上来给颜真卿撑伞:“颜太守还是下去避避雨吧?” 颜真卿应了一声,又想到了什么:“替我给几个文人下帖子,就说邀他们去酒楼,共同作诗饮酒,郡中也很久没有热闹过了,这大雨连绵的,不如找点乐子。” 另一边,安禄山得知了平原郡太守颜真卿正在修城墙挖战壕之事。 安禄山“嗯”了一声,“怎么回事,颜真卿他想做什么?” 来报的人犹豫了会,最后还是道:“恐怕有异心。” 安禄山又问:“颜真卿干什么呢?” “聚集了城中的文人们,搞什么诗酒会。” 安禄山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他笑的甚是轻蔑:“区区一个文人,就是有什么心思也不足为据,他可不像是谨慎的人,不要太高看他了。” 下人应声是,正准备退下,又被安禄山给喊住了。 “等等,去吧这公函送给颜真卿,让他即刻率平原跟博平的士兵,去守黄河渡口。” 安禄山眼底的轻蔑半分未消:“没用的文人,在前头当当肉垫子罢了。” 天幕下群臣激愤。 “安禄山他岂敢!” “拿大唐的忠臣来当人肉垫,安禄山胃口也真是大。” “安禄山就是个没有脑子的莽夫。” 安禄山开始骂天幕里的自己蠢。 “愚蠢!大意了!怎可放过颜真卿?” 史思明不敢接话。 安禄山自从当了三地节度使之后,是越发暴躁了。 “记下来,把颜真卿给我记下来,等我揭竿的一日,就是颜真卿身死之时!” 弱小文人竟也敢跟他安禄山叫板,甚至想端了他的老巢? 那不能够。 这回,他要在颜真卿迷惑自己之前,把这人给杀掉。 安禄山狞笑,肥肉堆了一脸:“我记住颜真卿的名字了,到时候,这人我亲自杀。” 【颜真卿在安禄山起兵的时候,就闻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这时候的他还不确定安禄山是否真的要反,但他已经开始着手做着安禄山要反的准备了。他让人把城墙修好,战壕挖深,囤积粮草。】 【同时为了迷惑安禄山,他自己整日花天酒地,在自己家中寻欢作乐,降低安禄山的心理防线,让安禄山只把自己当个没用的太守。】 [颜真卿好机智。] [感觉颜真卿当个太守真的是屈才了。] [要不是奸臣当道他能发光发热的。] [唉,有时候时机也很重要。颜真卿没赶上好时候。] 颜季明笑了:“还挺聪明,知道掩人耳目。” 他拍了拍颜真卿的肩膀:“这脑子,都是幼时与我一同玩的时候,被我影响的。” 颜真卿沉着脸将颜季明的手给拍下去:“就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 颜季明嘿嘿笑:“那不是比不上你颜真卿脸上有光吗,当然得自己多贴点。” 他揽住颜真卿:“别这么冷酷嘛,咱哥俩还分你我吗,你让我沾点光呗?” 【事实上,颜真卿就是不做这些,安禄山也瞧不起他。安禄山觉得他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根本不能跟领兵打仗的将军比。安禄山看不起颜真卿,却也要驱使他。】 【安禄山给颜真卿发了一封公函,他让颜真卿带着七千的士兵到黄河渡口,守在那里,为他南下打好基础。】 【颜真卿是怎么做的呢,他接到安禄山的通知之后,就已经明白了安禄山的心思,这人要反!他当即就把公函给扔了,守渡口,守个屁,狗都不帮安禄山作事。他命人走隐蔽小路,快快把这个消息告诉皇帝。】 【因为颜真卿派的人走的是小路,而安禄山进攻的速度又实在太快,所以在这人到长安,将消息送给李隆基的时候,李隆基已经接二连三听到城池沦陷的消息,他知道,那么多的太守几乎没有抵抗就投降了安禄山。】 【就在李隆基哭嚎着喊“河北二十四郡竟无一忠义之人”的时候,颜真卿的奏折送到了。】 【此时颜真卿给李隆基的奏折就像是冬天里的棉被,李隆基感动哭了。他擦擦眼泪感叹着:“我从前没有了解过颜真卿,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模样,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竟能出现这样忠义的人啊。”】 【颜真卿丝毫不惧怕安禄山的淫威,安禄山揭开了清君侧的大旗,他就揭开了反安禄山的旗帜,同时他秣马厉兵,招募了一万多同样反安禄山的士兵,一群忠义之士就这样聚集到了一起。】 【颜真卿他是个文人,文人比武将出众的地方就在于文字功底和他们的文采,颜真卿将自己这一技之长发扬到最好,他写了数篇演讲稿,在军中剧情演讲,鼓舞士气,振奋人心,将所有人都团聚在一起。】 【他就像火炬,散发着源源不断的光,吸引了一点又一点火苗过来,这于是这团炽热的火越来越大,越烧越旺。】 [这可能也是鲁迅先生从文的原因吧?没有什么能比文字更有感召力了。] [有感召力的不是文字,是他们心向的大唐。] [读书从来都是有用的。] [文臣武将究竟谁更有用,这其实不用比较,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只要有赤胆忠心,都是好的。] 张九龄欣慰:“大唐需要这样的人才。” 韩休也振奋:“文人在战场上也能发挥光热!” 他看了眼萧崇:可别再说他一张嘴巴只知道上谏了,文人的嘴有很大的作用的! 所有人只觉得眼前出现了燎原的星星之火。 这火从拳头般的大小,一点点接受着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火种,最后这小小的火竟也有了铺天盖地的威力。 燎原好啊,烧灭一切罪恶,烧灭安禄山的老巢! 颜真卿也振奋起来。 原来那安禄山是逆贼! 他能做那么多的事情,能召集到那么多的士兵,想必能为最终占据提供不少的助力。 颜季明跟着开心:“你能为大唐做这样多的事情呢。” [颜真卿能积聚到那么多人,其实也不光光是他口才好的缘故,其实那时候的百姓心都是向着大唐的。] [是啊,百姓就是很淳朴,尽管皇帝昏庸,奸臣当道,他们还是相信皇帝能够改好,或者是换一个皇帝,病了的大唐就会好起来。] [他们不知道大唐实际上病入膏肓。] [百姓是觉得,他们可以觉得大唐不好,但是不能有人来推翻它。] [李皇室,其实还是民心所向的……] 李隆基险些落泪。 这时候汇聚在一起的士兵们,要是知道了他们的皇帝在紧要关头弃城而逃,还会一心忠于李唐皇室吗? 这时候安禄山还没有打到长安,没有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这些赤诚的士兵听到号召,凝聚在一起,他们觉得如果拖住了安禄山的后退,去断了他的尾巴,烧了他的巢穴,皇帝就一定会把这老鼠的头给斩下。 【颜真卿的动作到底是被安禄山给注意到了,颜真卿在后面捣乱,拉开河北的战局,而前面又有难攻的潼关。潼关不破,时间一长,他安禄山身后没有补给,此战必败!他恨颜真卿的牙痒痒,但和潼关对战,他分身乏术,鞭长莫及。】 【但潼关虽没有攻下,洛阳还是攻下来了的。安禄山派人去震慑颜真卿,彰显他安禄山的军威,斥退颜真卿,让他不要搞什么动作。】 【安禄山显示军威,用的不是兵力,他那时如果能派兵去震慑住颜真卿,也就不至于处在两面夹击的窘境之中了。】 [太蠢了,不用兵力,用什么震慑?用伪帝安禄山的“圣旨”?] [伪帝就是伪帝,攻破洛阳坐上皇位也不是皇帝。] [寡廉鲜耻不知忠义的安禄山,太愚蠢了。] “愚不可及。” 韩休说道。 但萧崇却皱起了眉。 震慑,并不单单只有这一种办法。 他心里有些不好的直觉。 【安禄山调不出兵力,所以彰显军威的,是两颗头颅。】 【这两颗头颅,是李憕和卢奕的。】 【他们在洛阳沦陷的时候,誓与洛阳共存亡,被安禄山杀害之后,他们的头颅被割下来,被送到河北,变成威慑颜真卿,和追随颜真卿那大批士兵的工具。】 [用人头震慑??] [我惊了,那么血腥的手法吗?] [其实古代打仗的话,这种震慑办法是层出不穷的。] [可是他们都是忠义的人啊……忠义的人一定要落得身首异处的结局吗?] [不是好人没好报,而是战乱的时代中,牺牲是必然的。] 刚刚笑安禄山愚不可及的人都沉默下来。 所以人都不会忘记洛阳的那场大雪。 纷飞的大雪之中,两个身穿官服的人就站在那场雪中。 曾经繁及一时的城成了空城,所有人为了活命都逃了出去。 可还有两个人留在那里。 他们不逃,他们明知是死,仍坦然赴死,他们明知不可为却依然为之。 现在,忠臣良将的头颅被砍下来了。 【头颅被拿出来的时候,士兵们都被吓出了,军中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如果安禄山送人头想要的是这样的震慑效果,那他确实做到了。】 【这带血的头颅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如果跟安禄山对着干,那下场也就是身首异处,他能拿下洛阳,也能掉过头来把跟他作对的人杀干净。】 【如果是普通人,估计是要被安禄山给吓住的。但此时站在这里的是颜真卿,这两颗头颅只会引起他的愤怒。可现在士兵们产生了惧意,若任由这惧意发展,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颜真卿对着所有人高喊,这不是李憕和卢奕,这是安禄山拿假人来骗人的,为的就是扰乱军心,这时候害怕正是中了逆贼下怀。】 【安抚好将士们的情绪后,颜真卿干脆利落发号施令,把安禄山派来的使者给送去腰斩了。一场还在酝酿期的兵变就这样被遏止住了。】 【在士兵们都离开之后,颜真卿才敢上前为李憕和卢奕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将他们好好安葬。】 [安禄山快点去死吧,我好生气。] [我以为他们死的已经够悲壮了,没想到还有更悲壮的在后面等我。] [这是想刀死我的节奏。] 颜真卿内心是说不出的沉重,连一边的颜季明也安静下来了。 良久,颜季明拍了拍颜真卿的肩膀:“至少你将他们好好安葬了。” 李隆基眼睛模糊了,他想起了开元初年的时候,那个跟在姚崇身后,竭力维护姚崇的宰相了。 他一生清廉,所有的钱都拿来资助周围有困难的人,在朝廷的无论是站哪派,无一人不说一句卢公大义。 他还记得那年,姚崇告病在家,卢爱卿顶上了姚崇的工作,却慌张跑来同他说,他能力不足不堪为相,还是把他撤任了吧。 当时的画面历历在目。 现在他的儿子就死在了安史之乱之中,连完整的尸骨都不能留下。 天幕像是把安史之乱的边边角角都展平了,李隆基看到这些边角,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悲凉。 无论从哪看,安史之乱都是一场浩劫,无论对谁来说,都是浩劫。 是他之过。 安史之乱,是他之过。 李隆基闭目沉思。 尽管如今他没有提拔杨国忠为相,没有信任安禄山,可他看到天幕不禁会想,若是没有天幕的存在,那他的大唐,是不是真的就陷入了那场浩劫之中了。 每每想起,他都会冒出一身冷汗。 【颜真卿总觉得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还是不够的,他给他的堂兄颜杲卿送去了信,没想到两个人的想法竟不谋而合。】 【在颜真卿奔波努力的时候,颜杲卿也没有闲着,他也忙着在安禄山的屁股后煽风点火,跃跃欲试想端他的老巢。】 [不愧是颜氏家族啊。] [颜家各个都是根正苗红。] [都是忠心为国的好臣子啊。] 颜季明笑着:“开始说我阿爹了。” 颜真卿点头。 颜季明看到弹幕,笑嘻嘻地:“颜家各个都是根正苗红,这恐怕不能包括我了,我不如你有出息,也比不上阿爹,我连家训都要背许久呢。” 颜真卿点头:“你知道就好。” 颜季明瞬间收回笑容:“我能贬低我自己,你这么就顺杆子往上爬了呢?” 笑容转移术,颜季明消失的笑容转移到了颜真卿的脸上。 张九龄感叹:“颜家当真是满门英杰。” 这话引所有人附和,众人纷纷点头,确实如此。 “颜家会教孩子啊。” “确实,一家能出一个人才就已是祖坟烧高香了,现在颜家出了两个。” “可不止两个呢,天幕可是说了,颜家一家都是忠义之辈。” 【颜杲卿是常山的太守,常州是安禄山的管辖范围。安禄山起兵突然,没给颜杲卿的反应时间,在颜杲卿意识到安禄山要反的时候,安禄山就已经兵临城下了。】 【这时候负隅顽抗是没有意义的,只会白白牺牲自己,损耗兵力,于是颜杲卿假意投降,安禄山信以为真。他很高兴,封了颜杲卿官做,给了他紫袍和金鱼袋。】 【在唐朝,紫色官袍是三品官员有的官服,安禄山伸手就是一个极大的赏赐。】 [哈哈哈哈,我算是知道安禄山偷偷做官袍是什么意思了。] [那会李隆基还并不放在心上呢,太可笑了。] [他也是想封别人,没人愿意啊。] 安禄山涨红了一张脸。 神迹在胡说些什么?怎么可能没有人愿意当他安禄山手下的官。 他以后是皇帝! 李隆基要是真的有本事,就不会丢了洛阳,就不会因为惧怕他而抱头鼠窜! 远在魏州的颜杲卿,脸都气绿了。 他听到了什么,安禄山是逆贼,这逆贼拿三品官位侮辱他! 但颜杲卿转念想了又想,局势确实不利于他,假意投诚是对的。 知道假意投诚是对的,却并不影响他生气。 颜杲卿反复平缓着自己的心情,预备去给皇帝写奏章,向他汇报安禄山或会谋反之事。 【颜杲卿表面上是接受了安禄山的赏赐,并且将他赏赐的官服穿在身上,但是在私底下,指着自己紫色的官袍跟常山长史说:“我们穿这衣服干嘛?”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笑了,他们明白对方跟自己一样,是假意投诚。】 【在安禄山离开之后,颜杲卿就开始搞事情了。太行山有个井陉关,这里挡住了太行山以北的大唐士兵,现在,颜杲卿要把这路给疏通。】 【他利用了安禄山给的身份,写了信给负责驻守井陉关的人,说安禄山知道守卫井陉关的工作实在是太辛苦了,所以特意命令他设宴犒劳。】 【这守井陉关的将军也很傻,屁颠屁颠就过去了。】 【颜杲卿准备的哪里是犒劳的宴会,颜杲卿准备的是一场鸿门宴啊。宴会上有美食,有好酒,这将军乐不思蜀,大快朵颐,酒一口接着一口的灌进肚子。这是安禄山的赏赐,只给他一个人的赏赐,应该都吃掉!】 【于是这将军醉到不省人事的时候,就是他脑袋跟脖子分家的时候。】 “好啊!” “颜杲卿真厉害!就该给安禄山一点颜色看看!” “我单知道颜真卿,却不知道颜杲卿,你们可知道他现在做什么官儿?” 所有人把目光投向李隆基:陛下,这忠臣现在在何处? 李隆基傻掉了。 是啊,忠臣在何处? 他是不是又失去了一个人才? 高力士将李隆基眼睛里的茫然看的明晰,他开口道:“颜杲卿是因其父得的官职,如今是魏州录事参军。” 李隆基脑子冒出电灯泡,是的,他想起来了! 他刻苦看大臣们的名册,将地方官员的名字也都记的七七八八了。 没错,是魏州录事参军! 只是…… 李隆基感到尴尬。 只是这录事参军一职实在是太小了。 天幕上,字字句句都是颜氏一家的丰功伟绩,他们为朝廷奔波,假意投诚只为唐军疏通道路。 颜真卿且好说,他是监察御史,官在中央。 可在大唐为难之时一刻都没想过投降的颜杲卿,才是个小小的录事参军。 本能的,李隆基低头开始自责起来。 没将忠臣挖掘出来,是他的错。 张九龄看到李隆基的表情,明白了李隆基的心思,他出言安慰道:“能否在陛下面前展示出才能跟忠心也是命数,颜杲卿不是科举出身,又不在长安,陛下没能看到他也是寻常。” 李隆基深陷自己的情绪,关上耳朵。 我不听,那是忠臣,我得自责,不要拦我。 张九龄:…… 李林甫乐了,张九龄拍马屁拍马蹄子了!他就知道,拍马屁是吃不开的。 张九龄:…… 他的话真的出自真心,且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安慰…… 【作者有话要说】 比较肥对吧_(:з」∠)_明天是祭侄文稿 第112章 颜真卿《祭侄文稿》 【守井陉关的将领被颜杲卿杀了, 剩下的散兵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很快,颜杲卿就打开了井陉关, 这里重归大唐的控制。】 【解决完井陉关问题之后,颜杲卿又抓住了两个俘虏,这两个人分别叫高邈, 何千年, 他们是安禄山手下的使节。颜杲卿秉持的原则是, 有俘虏, 往长安送。】 【作为逆贼安禄山的属下,被送去长安能是什么样的结果呢?无非是干脆的死,和痛苦的死两种死法, 都是要死的。事实证明, 在生死面前,只有很少的人能忠于其主,何千年是那大部分之中的一位,他十分惜命。】 【在安禄山没有反叛的时候, 何千年还跟颜杲卿坐在一起吃饭,现在局势变了, 两个人因为立场不同成了死敌。何千年想活着, 于是他为颜真卿献上了一条锦囊妙计。】 【他知道, 颜杲卿现在最想干的就是在安禄山的老巢煽风点火, 最好收复降于安禄山的那几个郡, 这样大唐的胜算就大大增加了。于是何千年给的计策, 就是收复饶阳的计策。】 【何千年让颜杲卿广散流言, 就说李光弼已经带兵过了井陉关, 直奔饶阳而去, 同时派人去游说饶阳的太守张献诚,就说饶阳的兵都是一些手手无缚鸡之力的闲散兵,没什么战力,跟大唐猛将李光弼对上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投降。】 [哈哈哈哈,这个叫何千年的,人还怪好嘞?] [果然啊,大唐这边有叛徒,安禄山手底下怎么能没有叛徒。] [这人实在是聪明啊,幸好颜杲卿给他逮住了,不然不知道要出多少馊主意来对付大唐。] [安禄山吃瘪,我就快乐。] [果然颜氏一族每一个人都是有相当聪慧的。] 安禄山气坏了。 “何千年是谁?他在哪里任职?” 神迹说是在他手底下当职的。他已经成为三地节度使,这个叫何千年的作为他的兵,是不是也已经就位了? 助力,只会投降给他添麻烦,算个屁的助力。 他现在就要知道这人到底是谁,他现在就想把他给砍了。 对他不忠的墙头草,杀了也不可惜。 史思明把名册在心里翻了又翻,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人究竟是谁。 “这人,好像是没有在我们手底下做官,这跟天上说的不一样。” 史思明看了看安禄山的脸色,犹豫道:“会不会是,天上说的也并非全是对的……” 这更是一个让安禄山不能接受的事实。 天上说的不对?这怎么可能,神迹明明说了,他会攻打长安,他会在洛阳称帝! 哪里不对? 天上说了他会成为三地节度使,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谁,是他安禄山,不是别人! 现实与天上说的不同,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至于这个叫何千年的为什么还没冒出头…… 安禄山顶着自己比别人都大一圈的脑子想了又想,只觉得更焦虑了。 是因为还没有到何千年应该上任的时间?还是别的什么? 会是史思明说的那样吗? 安禄山本能不想接受这个说法。 这意味着他所设想的一切都是虚妄,那些他梦寐以求,触手可及的皇帝生活,又远在云端。 颜季明听着颜杲卿的战绩,非常之崇拜,这是儿子对父亲最朴素的感情:“我阿爹他真棒。” 颜真卿难得没有跟他拌嘴,点了点头。 他的堂兄为人正直,他一向是非常敬重自己堂兄的。 儿时堂兄教他念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他仍能时时想起。 【颜杲卿按照何千年的说法去做了,果不其然,张献诚是个胆小鬼,这个消息刚传到他耳朵里,他收拾好包袱一溜烟就跑了,把自己的百姓全丢下了。饶阳郡群龙无首,郡中的那一万的将士也溃不成兵。颜杲卿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回了饶阳郡。】 [这个叫张献诚的还配当官儿啊?] [胆子也太小了,站在哪边都站不住。] [这就是典型的墙头草啊。] [也好,这人如果不是墙头草,城池也不会回来的那么顺利。] [但是别忘了啊,他最开始是大唐的官员,是对安禄山投降之后才变成了安禄山的人。] 李隆基脸色阴沉:“礼部在何处?把这个叫张献诚的给记下来!永不录用。” 礼部尚书赶快上前,将这名字给牢牢记住。 陛下亲自开口了,他一定会把这件事给办的漂亮! 他不仅仅不会让张献诚这个人在吃官家一粒米,他也不容许千千万万和张献诚一样的墙头草,再吃官家一粒米! 他们这些人不珍惜为大唐效力的机会,总有尽忠职守心为百姓的人等着这样的机会! 【颜杲卿深知趁热打铁的道理,既然广布谣言有这样的效果,那不如就继续用这样的办法,收复其他的郡。】 【事实证明,颜杲卿想的是对的。安禄山能几乎不废一兵一卒拿下这些郡,那就说明管理这些地方的地方官都是软骨头,经不得吓,他们听到李光弼即将进攻的流言后,吓得屁滚尿流,甚至都没有去探听消息的真实性就跑掉了。】 【就这样,在短短的时间内,颜杲卿收复的郡高达十七个,而这全部十七个郡的兵力总和,一共是二十万。】 [我的天啊,颜杲卿他真牛逼。] [想他最开始假装投降的时候手里还没什么兵力啊,仅仅只有他自己郡里的一万。] [他弟弟颜真卿也厉害,最开始手里就七八千的兵力。] [真是越看颜家越喜欢。] 李隆基:真是越看颜家越喜欢。 他看着天幕,笑的见牙不见眼。 刚刚看到有后人说颜家满门都是忠义之辈,他尚且没什么具体的概念,现在他明白了,他完全明白了。 颜家不仅各个都是忠义之辈,甚至各个都是能臣! 会诈降,那是有头脑。 知道以谣言不废一兵一卒就收回二十万兵力,那是有谋略! 这颜杲卿怕不是熟读兵书的文人吧? 颜氏一家,都是熟读兵书的文人吧? 兵法计谋用起来,样样不输给武将啊。 李隆基咧嘴笑,露出八颗整齐的大牙,甚至牙花都快咧出来了。 但想到了颜杲卿如今的职位是录事参军,李隆基放肆的笑容又收回去了。 丢人,真是丢人。 他的臣子不丢人,他才是真的丢人。 想天幕里的李隆基,把杨国忠那废物当个宝,却将这样的人才流落在外,他是怎么想的?脑子白长了,还是饭白吃了? 李隆基气愤,想想这个能臣不被重用就十分愤怒。 这样的愤怒让他无差别进行攻击,甚至攻击到自己。 天幕里的那个李隆基就是没用!让杨国忠当宰相却把颜杲卿给贬到外头去,缺大德了! 【到现在,颜家兄弟两个才真正将河北战场给拉开。至此,真正坚持跟随安禄山的,仅仅只有范阳、卢龙、密云、渔阳、汲、邺六个郡。】 【这六个郡中,如果硬要来分个重要程度的话,当然是范阳最重要了,这是安禄山的老家,他就是在这里发展自己的势力,起兵造反的。】 【于是颜杲卿将目光放在了范阳上,他想端了安禄山的老巢,这样不仅能从后方截断安禄山的退路,还能帮大唐的正面战场拖住安禄山的兵力,大大减轻长安跟潼关的压力。】 【于是,颜杲卿派马燧去游说范阳留守贾循。成败在此一举了。】 【马燧到了范阳,苦口婆心,给贾循分析现在局势利弊。他先告诉贾循现在河北战场跟河东战场都已拉开,有大批的人已经归顺朝廷,不再与逆贼为伍,人心所向究竟在何处,一目了然,能顺应天命的事情,为什么偏偏要逆天而为呢?】 【然后他又用未来的功绩诱惑贾循。马燧告诉贾循,如果他能将那些执意跟随安禄山的将领都杀掉,然后作为范阳的领导,带着范阳归顺朝廷,那将是不世之功,就是战争结束,论功行赏,他贾循也是能排得上头号的。】 [说真的,这个叫马燧的,很会做思想工作啊?] [是啊,说话一套一套的,我要是贾循,我就听他的话了。] [没错,顺天者昌啊。] [也不一定,大唐连连战败呢,安禄山可是一路打到洛阳的。] [所以说这些能自发坚守的,都是真正的忠臣。] 李隆基有了兴趣:“这个叫马燧的,是何人?” 他的秘书高力士勤勤恳恳。 早就知道陛下一定会有此一问,他已经让手底下的小宦官去找名册了。 这名册不仅仅包括各地官员,还包括了官员们的家眷。 他,陛下身边的第一秘书,怎么能猜不出陛下的心意,答不出陛下的问题呢? 在天幕刚刚说起马燧这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翻册子找人了。 是以,在李隆基问起这人是谁的时候,刚刚找到答案的高力士压住想要翘起的尾巴,稳重道:“马燧并不为官,但他的父亲马季龙熟读兵书,如今是岚州刺史。” 李隆基:…… 啊,又是一个小官。 怎么回事呢?这些有能力的怎么全部都在犄角旮旯。 他好像不是在看天幕讲历史讲未来,他在看天幕讲如何大浪淘沙找真金。 每看到一个人才,李隆基都会心痛一下。 因为这人才如今不在他的手下。 显得他像个无能的废废。 唉。 李隆基收拾好心情,不敢吐槽天幕,他还须得仰仗天幕帮他寻找真正的能臣。 他将视线转到天幕。 且看看看这个叫马燧的能否成功劝降贾循,若是能力出众,破格任用,给他一个官位也不是不可。 【马燧的话的确是有说服力,他给贾循画的大饼也是相当诱人的。但是贾循这个人,就是太谨慎了,他在背叛安禄山就会死,和不管了为前程赌一把之间来回摇摆不定,怎么都不能做出一个决定来。】 【就在贾循犹豫的时候,贾循或许要投降的消息就传到了安禄山的耳朵里。这下安禄山是彻底气坏了,他能容忍周边的郡投降,但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窝里出现了一个背叛他的人。】 【要知道,范阳那是安禄山的老巢,如果范阳真的到了颜氏兄弟的手里,重新受制于大唐,那他就像是流浪在洛阳的一条狗,屯的物资总有吃够的一天,补给也没有跟上,他面对的就是被前后夹击无处逃窜,连家都不能回的凄惨局面。】 【所以安禄山当即就派人悄悄回了范阳,把贾循秘密杀掉了。】 [我就说,当时就得据守潼关的啊!] [嗨呀,要是据守潼关长安哪里会沦陷,看看后方战场发展的势头实在是好。] [真难过,一个决定的错误,影响了整个历史的进程。] [可能感慨的只有我们吧,毕竟那时候的李隆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会带来什么结果。] [不仅李隆基不知道,朝廷的大臣,为大唐卖命的忠臣,都不知道自己的结局。] 百官齐齐摇头。 不是这样的,他们与后人们同在,他们在在与后人们一起唏嘘。 他们看到皇帝下了错误命令,看到大唐的名将一个接着一个死去,他们的心也十分之痛! 只是……没能端掉安禄山的老巢确实是可惜了。 这并不能怪马燧,他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了。 【马燧没有死在安禄山手里,他听到风声之后逃到深山之中,被一个隐士收留,因而能活下来。】 【马燧他幼年的时候说过这样一句话:“英雄应立功于世,平定天下,国家有难了,就该骑马征战,而不是当个儒生。”】 【他也确实做到了。后来,马燧成了以后大唐著名的将军,为平藩镇战乱立下了汗马功劳。】 [原来他不仅是嘴皮子利索,他还是个武将啊?] [真不错,每次看到这种实现小时候抱负的事情,我都忍不住感动。] [那时候正好是大唐战乱的时候,马燧确实做到了小时候说的话,在国家需要他的时候,他站出来了。] [其实跟着隐士隐居的马燧,完全能继续隐居躲避战乱。] [乱世出山的人,不仅仅是有家国情怀,也有自己的政治抱负的,马燧应该也是想建功立业的。] 李隆基彻底兴奋。 马燧,天幕帮他挖到了新的宝贝! 不用等以后再找机会实现抱负了,他现在就能给马燧一个机会! 【安禄山在诛杀贾循之后,没有忘记给他添麻烦的罪魁祸首。他把自己手底下的两张王牌都派出来了,一个是河北的史思明,一个是河南的蔡希德,这两个都是他手下的猛将。史思明从北往南进攻,蔡希德从南往北进攻,两个人的目的地,直指颜杲卿所在的常山。】 【安禄山的意图十分明显了,不杀颜杲卿,誓不罢休!】 看的万分憋屈的安禄山在此刻笑了出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猛将”史思明:“好!” 这样碍着我路的绊脚石,很该被一脚踹开的。 史思明跟着一起笑。 “一员猛将”这个的形容让他非常愉悦。 天幕倏然转变。 是战场。 骑兵开道,走在大军最前列,后面是如乌云般黑压压的士兵。 而军队最前方,是两个骑马的将领,他们一脸阴鸷,嘴角带着骇人的笑容,在一座城池前停下。 后面的士兵紧跟着停下脚步。 城墙上,赫然写着常山。 常山,颜杲卿所在的地方。 此时颜杲卿站在城墙之上,皱眉看着城墙下黑压压的士兵。 史思明高昂的声音传来:“不取颜杲卿首级,誓不罢休!” 后面黑压压的军队举着刀枪,跟着一起喊道:“不取颜杲卿首级,誓不罢休!” “不取颜杲卿首级,誓不罢休!” …… 跟在颜杲卿身边的人一脸焦急:“颜太守,不如退吧?您是主心骨,您要不能不在。” 颜杲卿摇了摇头,在听到下面气势汹汹的威慑之言后,并无半点退缩之意:“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退到哪里,他们追到哪里。” “不能退。” 颜杲卿的目光更坚毅了几分:“死守城门!” 眼见颜杲卿守城的意思相当明确,史思明笑了。 “不知所谓,既然想负隅顽抗,那我便奉陪到底。” 史思明挥了挥手,大批士兵蜂拥而上。 战起。 天幕下,颜季明紧张揪着颜真卿的袖子:“怎么办?我阿爹怎么办,他能打赢吗?我不懂行军打仗,你帮我看看。” 颜真卿默不作声。 从天幕之上的兵力数量来看,此战……必败无疑。 见自己的叔叔不说话,颜季明着急了:“阿爹是不是打不赢?” 颜真卿想了想,道:“也并非是必败,只要能借到兵,还是有一线机会的。” 所有人都在紧张看着天幕,都在等着两军对峙下的最终结果。 天幕又换了画面。 此时的颜杲卿甲胄染血,发髻微乱,嘴唇干涩苍白,脸也瘦了一圈,脸骨尤为突出。 袁履谦送端上来一碗米汤:“太守,吃口饭吧。” 颜杲卿摇了摇头:“我吃过了,给将士们吃吧。” 袁履谦将脸别过去,强忍眼中的泪意。 颜太守哪里吃饭了,他根本没吃!如今粮草所剩无几,他少吃一口,将士们就能多吃一口。 颜杲卿沙哑着嗓子问:“箭羽呢,还剩多少?守城的弓箭手不能没有箭啊。” 袁履谦嘴唇动了动,心里越发难受。 “箭又损耗了一批。我们的人准备撤军的时候去城楼下收回一些的,但是史思明走的时候,派人将箭都捡走了。” “剩下的箭羽,恐撑不过两日了……” 颜杲卿稳了稳心神,又问:“那派去太原的使者呢,可借到兵跟粮食了?太原兵力充沛,粮食充足,若是借到兵与粮食,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袁履谦眼泪终于忍不住了,他哭了出来:“太守,王承业他,他不借兵啊!我们派去的使者连一个兵,一粒米都没见到。” “使者冒着战乱出去,回来的时候又遇到贼人堵截,回城的时候,就剩了半口气。” “把太原消息传来之后,使者便死了。” “他是吊着一口气回来复命的……” 颜杲卿心里只觉得悲凉。 太原粮食兵力充足,又并不与叛军为伍,为何兵与粮都不肯借呢? 史思明与蔡希德针对的是常山,针对的是他颜杲卿。 太原尹王承业究竟在怕什么?叛军腾不出手来对付他的! “太守,不如向其他郡借兵,或许……” 颜杲卿慢慢开口:“来不及了。”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并不愿坐以待毙:“多派两个使者,去各地求援,我们接着守城。” 这命令是发出去了,但颜杲卿心里明白,太原不肯支援,史思明来势汹汹,他等不到援军了。 袁履谦也知道,无援兵可等。 他犹豫良久,最终开口:“太守不若,退了吧……” 颜杲卿神情严肃,站起身来:“退?退往哪去?我可退,城中百姓可退吗?” “史思明针对我而来,我逃了,他抓不到我的人,难道不会杀百姓泄愤吗?” “百姓,何其无辜。” 袁履谦不再劝了。 他也站起身,与颜杲卿站在一起:“太守不退,我也不退,我与太守共守常山!” 颜季明看着自己的父亲短短几日狼狈成那般模样,心里像是有什么堵住一般,他睁着一双眼睛,眼泪倏然留下。 “阿爹……” 颜真卿眼角也湿润了。 天幕上,那个将死之人,是他的堂兄。 是的,天幕还未说他是生是死,但等不到援军,除了死路,难道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 “太原尹为何不派援军?不是心向大唐吗?不是与我阿爹一个阵营吗?为何不救?” 颜季明一问接着一问,情绪越发激动起来。 他不理解,都是大唐的官员,都是站在叛军对立面的友军,仅仅是借兵而已,粮食兵力皆齐全,为何不借? 【史思明接到的命令,是绞杀颜杲卿,不死不休。安禄山对颜杲卿恨之入骨,史思明在最开始作战的时候,就没有隐藏实力。叛军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两方夹击,而颜杲卿毫无防御的准备,兵力又比不上叛军,从作战开始就出于颓势。】 【但这场战争是必败无疑的吗?其实不一定,在离常山大概只有三天路程的地方,有个兵力粮食皆充足的地方,这里是太原。如果太原愿意出兵帮助颜杲卿,哪怕两地联手并不能获胜,也能拖延时间,等到大批援军的到来。】 【所以在战争的最开始,颜杲卿就派了使者前去太原,寻求太原尹王承业的帮助。】 【但王承业并没有伸出援助之手,为什么?因为此时的王承业巴不得颜杲卿赶紧死。】 [我的天,为什么?] [不是一边的吗?为什么不帮?] [王承业在想什么呢?等这看颜杲卿死?他跟颜杲卿有仇吗?] [颜家满门忠烈能跟什么样的人结仇啊,王承业如果巴不得颜杲卿死的话,我觉得王承业不是什么好人。] 天幕下的所有人都怒了。 能帮为何不帮?! 【这事要从颜杲卿立功后来说。颜杲卿杀了叛军李钦凑,并俘虏了安禄山手下的何千年、高邈。因此颜杲卿派自己的儿子颜泉明押送这两个俘虏,并带着叛军李钦凑的头颅去长安,将所有的事都禀报给李隆基。】 【但此时,颜杲卿有一个叫张通幽的手下来抱着颜杲卿的大腿痛哭流涕,他说自己的哥哥帮安禄山办事,等到战争结束,逆贼安禄山被拿下之后,他们家会被安上通敌的罪名。】 【所以张通幽想要来求一个一同前往长安的机会,他想跟皇帝说明一切,不至于使张家招来灭顶之罪。】 【这是小事,颜杲卿心地善良,不愿意看到张通幽一家被杀的局面,因此颜杲卿同意了他的请求,准许他跟自己的儿子颜泉明一起前往长安。】 【去长安的路上要经过太原。刚刚承了颜杲卿恩情的张通幽,此时翻脸不认人了,他和太原尹王承业搞在了一起,两个人联手把颜杲卿的儿子给绑了。 【接着,杀了叛军李钦凑,俘虏安禄山手下的何千年、高邈的功劳,就全被安在了太原尹王承业的头上。】 【所以在颜杲卿被叛军围堵绞杀的时候,王承业当然不会伸出援手,他巴不得颜杲卿死掉,这样,颜杲卿的所有功劳就全部都是他王承业的了。】 [啊啊啊我真的会生气!] [好气愤啊,这个叫王承业的怎么可以这么卑鄙无耻啊。] [要说卑鄙无耻,谁有那个张通幽无耻?本来是颜杲卿的手下,还受了颜杲卿的恩惠,转头翻脸就不认人了。] [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农夫与蛇吗?] 颜季明气得眼眶通红:“张通幽背叛了我阿爹!我阿爹身死都是他害的!” 颜真卿咬着后槽牙:“此仇必报!” 李隆基气得把地都要跺穿:“这个张通幽,究竟是谁?!还有那个叫王承业的,一并找出来!真是气煞朕了!” 他的人才啊,颜家那是人才窝啊,成堆的人才怎能被这样糟践。 李隆基心疼坏了。 “卑鄙无耻!”韩休怒道。 萧崇义愤填膺地点头:“此等忘恩负义之人,就是凌迟也不为过!” 张九龄痛惜:“颜家忠烈啊,竟毁在这样的人手里。” 天幕的画面又变了。 战场消失,令人揪心的画面不再显现。 时间跨度似乎极大。 这回天幕展示的,是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 他手拿着毛笔蘸墨,提笔在写着什么。 【“惟尔挺生,夙标幼德,宗庙瑚琏,阶庭玉兰,每慰人心。”】 颜季明揉了揉眼睛。 他叔颜真卿变老了? 颜季明看了看身边的颜真卿,又看了看天幕里的颜真卿:“你怎如此之老?” 天幕那白纸上的内容吸引了颜季明,他慢慢用白话说了出来:“他从出生的时候就十分的出众,平常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少年该有的德行,像宗庙的瑚琏,又似庭院的玉兰,每看到他时,我心中十分欣慰……” “你居然会这样夸一个人?” 颜季明不可置信看着颜真卿,好像天幕里的那个颜真卿是假人。 颜季明心中有些吃味,到底是哪个晚辈能得他这般赞美,他叔叔可从来都不夸他呢。 纸张往下微挪,上边一行小字显露出来。 纸上赫然写着:祭于亡侄赠赞善大夫季明之灵。 亡侄? 季明,季明…… 颜季明! 那提笔的白发老人倏然消失,画面散落成沙,随风而散。 天幕之上,血腥战场重新出现。 史思明拿着长刀,抵在颜季明的脖子上,对着城楼之上的颜杲卿喊道:“颜杲卿,你是想投降,还是想让你儿子死在你面前?” “降,还是不降!”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呜想了想后面我剧情我好难过 第113章 颜氏家训:生不可苟惜! 颜真卿心如坠冰窖。 他猜出了自己的兄长颜杲卿或许会葬身战场, 但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个天真可爱的侄儿,也会死在这场战乱之中。 祭侄祭侄, 祭的是颜季明啊…… 天幕之上,烈日当空,暴晒着城里的每一个士兵和百姓。 站在城楼之上的颜杲卿看着城下的儿子, 脸色苍白, 身形摇摇欲坠。 他伸手死死扒住前面的城墙。 当空的烈日像是要将颜杲卿的整个人都剖开暴晒, 晒他的忠诚, 晒他的情感。 烈日之下站着的,是一城百姓的太守,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 在敌军最前方, 被史思明拿着刀挟持着的, 是他的儿子,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儿子。 他从牙牙学语就跟在自己的屁股后,他教儿子读书,教儿子骑马, 教他何为家训,何为忠君爱国。 此时, 这个儿子的生死, 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颜杲卿, 降, 还是不降!” 史思明在城楼之下, 脸上带着的是不可一世的笑容。 颜杲卿最宠爱的儿子就在他的手上, 颜杲卿会选择守一座死城? 城中士兵拿树干充饥, 拿秸秆作箭, 死守城门没有意义。 倒不如投降来的痛快些。 如果颜杲卿不投降, 那也并不妨碍什么。因为颜杲卿手中无兵,很快,他会带着铁骑攻入城门。 降与不降,颜杲卿都会变成俘虏,但是看他挣扎的模样,分外有意思。 颜杲卿干裂的嘴唇溢出鲜血,他死死盯着小人得志一般的史思明。 他不敢看自己的儿子。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他心中有愧。 日头越升越高,颜杲卿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极端挣扎的旋涡。 而就在此时,城下被捆绑着的颜季明动了。 他费力仰头看着楼上的父亲。 那是他一向敬重的,引以为榜样的父亲。 晌午当头的太阳并不能让他身上暖和起来,已经入冬了,这冬日的太阳像是垂死病人的回光返照。 颜季明穿的单薄,他哆嗦青紫的嘴,往城口上喊:“不降!” 史思明伸出一脚踹上了颜季明的胸口:“闭嘴!” 颜季明恍然不觉得疼痛声音更大了:“阿爹,不降!” 既然阿爹为难,那他来帮阿爹做决定。 一人,和一城百姓,当然要选一城百姓。 他阿爹是河北的领袖,那么多人因为阿爹和叔父汇聚在一起,此时正是需要鼓舞士气的时候,若是阿爹投降,那这消息会马上传到河北各个角落,凝聚的这些兵会在瞬间溃散,届时,河北将彻底沦为逆贼的天下。 颜杲卿听到了儿子的喊声,他倏然睁眼,往城楼下看去。 只见颜季明害怕地哆嗦着身子,却依旧梗着脖子往城楼上喊着“不降”。 史思明对着颜季明心窝又是一角,他被捆着手脚,踉跄摔在地上,嘴角咳出的鲜血将衣襟染红。 倒在地上的颜季明反而笑了。 喊出口的不降像是刻在了他的心上,他一声比一声嘹亮:“阿爹,不降!” “颜家,不降!” 跟随颜杲卿一同出战的颜家人拿着武器,在军队中跟士兵们站在一起,悲愤恸哭。 他们站的不如颜杲卿离城墙那样近,他们甚至不能看到这个颜家被俘虏的孩子究竟是怎样狼狈的模样。 他们只能听到,一声更比一声响亮的喊声,越过城墙,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颜家,不降!” “颜家,不降!” 史思明眼睛睁大,不可置信看到倒在地上的颜季明。 不是说颜家的颜季明最是胆小,不懂政务兵法,也不会带兵打仗吗? “捂上他的嘴!”史思明吩咐左右。 两个士兵上前将颜季明抓起来,扯了布条塞住他的嘴。 颜季明一身脏污,嘴中被塞的布条满是砂砾。 他被重新带到了史思明的身边,长刀重新架在了他的颈侧。 史思明有些怒了,他本想看颜杲卿痛苦的模样,没成想他儿子反倒作起了妖来。 他耐着性子又朝城楼上喊道:“颜杲卿,你若不降,我即刻砍下你儿子的头颅。” 被挟持的颜季明丝毫不将这威胁放在心上。 他良久看着城楼上,像是要将自己父亲的模样篆刻在心上。 他不怪父亲的犹豫,他只怪自己无能被叛军抓来威胁父亲。 他颜季明,不能给颜家抹黑! 颜家每一个人,都是忠心为国之辈。 颜季明定定地看着城楼之上,像是下了决定一般。 他奋力将嘴里的布条吐了出来。 “颜氏家训,夫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 “我颜家,不降!” 说着,颜季明对着史思明的长刀就撞了上去。 利刃瞬间割破了他的喉咙。 史思明完全没想到颜季明会有如此举动,他惊骇。 颜季明倒地,嗓子里积满了血液。 他含混不清说着:“生,生不可……不可苟惜……” 他的父亲颜杲卿和叔父颜真卿用实际行动告诉天下人,何为生不可不惜。 他们珍惜自己的生命,故而在有限的生命里去做最有价值的事情。 他颜季明永远为父亲跟叔父骄傲。 可他并不像父亲和叔父,他不如叔父聪明,考不中功名,亦不如父亲有胆识,不能带兵杀敌。 但他颜季明,不能拖颜家的后退。 颜氏家训,生不可苟惜。 他不怕死,他可以做到! 晌午最高的太阳照在这小小的常山。 将颜家每一个人的赤诚之心,都照的敞亮无比。 史思明惊骇之后,便是无尽的愤怒。 好好的一个威胁颜杲卿的人质,就这样没了。 他挥起大刀,对着颜季明的脖子重重砍下。 史思明拿起头颅展示给城楼上的颜杲卿看:“你若不投降,下场跟你的儿子一样!” 颜杲卿两眼通红,他咬紧牙关,从嘴缝溢出的话,如战鼓般鼓舞着所有人的心。 “我颜家,誓死不降!” 【史思明拿颜杲卿的儿子颜季明逼迫他投降,颜杲卿拒不投降,史思明愤怒割下颜季明的头颅。】 【没有任何兵力与粮草支援的常山很快便坚持不住,哪怕颜杲卿有通天的能力,都不能扭转战局。颜杲卿誓死不降,带着常山的士兵跟剩下的颜家人,拼死与史思明战了八天八夜,最后城破,被俘。】 [颜季明死了……] [原来他是这样死的,原来颜真卿的《祭侄文稿》讲的是他。] [《祭侄文稿》啊,我真的是看一回,哭一回。] [颜杲卿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杀了,该有多难过啊。] [誓死不降啊,我眼睛尿尿了。] 颜真卿看着天幕上,他看着自己的兄长纠结万分,还有自己侄儿生前最后一刻仍然想着家训,不愿为家族抹黑的模样,忍不住流泪。 他从未曾想到自己的侄儿会死在了他与堂兄之前。 父子就一城墙之隔,堂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逆贼砍下了头颅。 而如今,天幕慢慢压近像是将他全部包裹其中,他也恍然是目睹了自己侄子的死状。 颜氏家训,夫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 那是季明啊,儿时,他背家训的时候总要偷奸耍滑,偷偷摸摸地找机会逃学。 于是这家训是他,一句句教给季明的。 直到看着天幕上死去的颜季明,带血的嘴含混想要念出家训的模样,幼年时候那扎着双髻的稚童面容好像又浮现在了眼前。 颜真卿满胸悲伤的情绪再也忍不住,他痛苦地哭出了声音。 他尚且如此,那他的兄长,季明的父亲当如何呢? 他那时候在城楼的时候,该是怎样痛苦和自责呢? 颜季明也哭成了傻子。 他一扭头,眼看颜真卿哭的比他更投入,快哭厥过去,他嘘嘘鼻子赶紧上前拥抱自己的叔父。 “呜呜呜我还活着,我没死,你比别哭了呜呜,你看看我……” 颜真卿感受着前面带着温度的身躯,从悲恸的清晰中慢慢抽离出来。 是啊,还活着,幸好,季明还活着。 此时的颜杲卿扔下了笔,浑身像是失去了力道一般。 他看着儿子死在常山城门前,又哭又笑。 他哭自己是个无能的父亲,儿子死在了自己面前他却无能为力。 他又笑自己的儿子是个英雄,他被教导的很好,家国大义之前能从容赴死。 颜家,从未被看清过。 哪怕是一个没入仕,没上过战场的年轻人,都在死守颜家的风骨。 好啊,好啊。 颜杲卿笑着,眼泪却不断从眼睛里涌出来。 那颗被史思明提起来的头颅在他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他最终忍不住了,伏在案上,大声哭了起来。 大殿前,文武百官都湿了眼眶。 或许对大唐来说,对皇帝来说,一个小小常山的沦陷,不过是一城的失守。 但是对于这整个城池的人来说,失去的是他们的故土,失去的是他们的亲人,更甚于,他们会在这场战乱之中丧生。 安史之乱,盛唐的悲歌,潜藏在大唐身上的蛆虫全都显露出来。 但总还有人为大唐而战,总还有人将大唐当成他们的信仰。 “我还在想,为何颜家人哥各个都是忠君爱国之辈,原来是教得好啊。” 韩休感叹道。 张九龄心中感慨万千:“有家训则家风正,颜家儿郎各个都是好的。” 萧崇拿起衣袖擦擦眼角:“常山一战,虽败犹荣啊。” 他又想起了天幕上的伤心事:“只是可怜了颜杲卿的儿子。” 李林甫道:“幸而如今颜家人都在,他们无一牺牲。” 【史思明带人杀进了城中,却也没放过常山的士兵和百姓。他屠城了。】 【整个常山,剩下的士兵加百姓一共一万多人,被史思明带人杀的干干净净。】 【颜杲卿到底是没有保住他一直守护的百姓,史思明当着颜杲卿的面屠城,在用他儿子之死折磨他之后,他还要用全城百姓的生命来继续折磨颜杲卿。】 【颜杲卿以及他的密友袁履谦被带到了安禄山所在的洛阳。在那里,等待颜杲卿的是他最后的命运。】 【在见到颜杲卿之后,安禄山气的不成样子。颜杲卿,他拉开河北战场,甚至险些把他的老巢都给端了,安禄山对他恨之入骨,他破口大骂:“你这个良心狗肺的人,你不过是范阳的一个小小的户曹官,是我给你提拔上来当太守,你现在忘恩负义,背弃了我!”】 【安禄山生气,颜杲卿比安禄山更生气。安禄山说颜杲卿是狼心狗肺的人,事实上,狼心狗肺的人是安禄山自己。】 【颜杲卿丝毫没有因为现在安禄山在洛阳当了皇帝,自己的命攥在安禄山的手里而胆怯一丝一毫,他指着安禄山的鼻子说:“你本来是营州一个小小的偷羊贼,是陛下破例饶恕了你的罪过,又把你提拔成三镇节度使,你为何要背弃陛下?”】 【安禄山说不出话来。颜杲卿依旧怒骂安禄山:“我家世世代代都是李皇室的臣子,生是他们的人,死是他们的鬼,你提拔了我却痴心妄想让我跟你一起谋反,这是不可能的。”】 【“我不仅不愿意跟你一起谋反,我现在甚至还想杀了你。我只恨自己是个俘虏不能手刃你这个逆贼!臊羯狗!你要杀我就赶紧杀,不要说那么多废话。”】 [臊羯狗真是骂到我心坎里了。] [原来文人也会说脏话。] [我难过的是要不了多久,颜杲卿也要死了,我是真难过。] [看到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死,真的很无力。] 安禄山只觉得血窜到脑门上。 “原来这个人还是我提拔的?他骂我什么?臊羯狗?” “臊羯狗!!” “不知死活,马上就要死了还跟我叫嚣猖狂,就该凌迟处死!” 天幕上是一片赤红。 所有人像是都身处血海之中。 他们在听颜杲卿对安禄山的怒骂,在听颜杲卿对朝廷表忠心,在听一刀接着一刀的割肉声音。 割的,是颜杲卿的肉。 百官皆惊。 这是……凌迟? 天幕上,颜杲卿满头是冷汗,他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发抖。 行刑者站在一边,托盘上鲜血淋漓,一片又一片肉被扔在上面。 “臊羯狗!你忘恩负义,背叛皇帝,背叛大唐。” “狼子野心,其心可诛,所有人都想杀了你!” “你以为你登基为帝,真的就是皇帝了吗?野鸡就是野鸡,臊羯狗怎么都变不成龙!” 颜杲卿骂的越发难听。 那句怎么都变不成龙彻底戳到了安禄山的痛处,他尖叫着:“拔下他的舌头!” 一声痛苦的叫喊。 但这并不能让颜杲卿闭嘴。 他含着满嘴的学,呜呜呀呀,像是稚儿说不出话。 他用尖锐的眼神看着安禄山,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 明明颜杲卿是俘虏,安禄山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可现在安禄山只觉得自己被颜杲卿看着,格外渺小起来。 就算登基了也不能算是皇帝…… 安禄山心中莫名恐慌。 “砍了他的双脚!没了舌头还知道叫唤!” 又是两道声音。 “把颜家三十口人都带上来,让颜杲卿亲眼看着他们死!” 天幕下,已经也有人不忍继续看下去了。 天幕是一片血红,那是颜家的鲜血。 可闭上眼睛,目光所及仍旧是血红一片。 颜家忠义之血像是带着热火的滚烫温度,烫在他们所有人的身上。 【安禄山彻底气到了,他让人对颜杲卿和袁履谦两个人施以凌迟之刑。两个人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在行刑的时候,说出的话全都是对安禄山的谩骂,无一句求饶。】 【安禄山不仅杀了颜杲卿和袁履谦,更是杀了他们两家能找到的所有人,颜家三十多口,袁家三十多口,全都死在了安禄山的刀下。】 【就在颜杲卿死去的时候,顶替了颜杲卿功劳的王承业获得了封赏,他靠着窃取而来的战功,得到了羽林大将军的职位,同时他那没干一件事的数百个手下,也全都获得了赏赐。】 [啊啊啊,这种人就该死!!] [顶替别人的功劳,王承业得被千刀万剐。] [我气疯了,王承业见死不救把颜杲卿给弄死,自己当上大将军。] 李隆基气坏了:“去查,快去查这个叫王承业的!” 这辈子王承业要是能要好下场,他李隆基的名字倒过来写! 【小人不会一直得志,仅仅半年的时间,李隆基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王承业死了,而背叛颜杲卿的张通幽,也落得死于乱棍之下的结局。】 [死的好!] [大快人心,所有农夫与蛇的故事里,蛇都要被杀死。] [我的气终于顺了一点点。] 气顺的不仅仅是后人,天幕下的众人憋着的一口气,也都顺了。 所有人都希望能看到英雄寿终正寝,而小人身死刀下的完美结局。 但世事并不是完美的,英雄或枉死,或被虐杀。 所有人都在颜家忠义之臣一个接着一个死掉的无力氛围中难以自拔。 窃取颜杲卿功绩的王承业,还有背叛颜杲卿的张通幽都死了,这无疑是给了所有人一些安慰。 这让他们觉得,或许能继续看到一些让他们宽慰的画面。 然战争是残酷的,事实是残酷的,安史之乱中,能让人宽慰的画面实在太少太少。 天幕重新出现了颜真卿的老年模样。 他依旧在纸上写些什么。 只是这纸张多处涂改,他边写边改,总是觉得用词不当,无法表达兄长与侄子的忠义。 往事已经过了多年,但却并不如烟。 那场战争对颜家来说,是一场浩劫,颜家三十多口人在这场浩劫之中,灰飞烟灭。 “仁兄爱我,俾尔传言,尔既归止,爰开土门。” “土门既开,凶威大戚,贼臣不救,孤城围逼,父陷子死,巢倾卵覆。” 颜真卿抬头,两眼里的激愤之泪。 他的面前,安静放着两口棺材。 画面上的老人如沙消散,天幕出现了新的画面。 颜真卿一身素白衣裳,他神色激动,从家中往外跑着去接口迎接。 他一脸哀伤,甚至顾不得礼仪姿态。 有经过的百姓疑惑:“这是怎么了?” 有知道的人小声解释:“这是颜家的颜真卿啊。” 此话一出,原是满腹疑惑的百姓也都沉默了下来。 那是颜家啊…… 颜真卿如此失态,是来迎兄侄,还有颜家三十多口人回家。 街边熙攘,街道的行人自发走到了两旁,为街道正中央那两口棺材让路。 所有人都知道,里面装着的是颜家人的尸骨。 颜家世代都是忠义之臣,颜太守拒不投降,其子被杀害,而颜太守被拔舌砍脚,凌迟而死的事迹,人人皆知。 百姓们自发地在为颜家人让路,为英魂让路。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目送忠烈归家。 颜真卿看着那两口棺材,走的越发的慢。 “就只有两口棺材?” 颜真卿看着面前的侄子颜泉明,不愿相信地问道。 颜泉明哽咽开口:“找到阿爹的时候,仅有几块残破的尸骨了。” “季明他……只能找到头颅,身子,已经找不到了。” 颜真卿手扶着棺木,用力到五指发白。 “那……其他的颜家人呢?三十多口人全死在了那里,人呢?” 颜泉明眼泪掉了下来:“叔父,皆不见了,找不到其他人的尸骨。侄儿一寸寸土挖去,皆没了……” 颜真卿站不稳身子,只能更用力地扶住棺木。 他像是在问颜泉明,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三十多口,都没了?都回不了家了?” 听到回家一词,颜泉明彻底哭出了声。 整条街道安静极了。 所有人都低着头,一个接着一个,慢慢跪了下来。 他们跪的,是颜家所有死去的英魂。 【颜杲卿死了之后,颜真卿派侄子颜泉明去寻找颜家三十多口人的尸骨。最后只寻回了颜季明的头颅,以及颜杲卿残缺的尸体。】 【与颜杲卿一同赴死的袁履谦也被颜泉明找到了,他并不因为袁履谦不是颜家人而草草将尸体带走,颜泉明是如何为自己父亲收殓的,就是如何为袁履谦收殓的。】 【除此之外,颜家其他人的尸骨都找不到了。】 【在这之后,颜泉明又开始寻找其他流落在外的颜家人。在某一地,他同时寻到自己的女儿与姑姑的女儿,可当时颜泉明手中的钱仅仅只够为一人赎身。】 【颜泉明挣扎再三,带走了姑姑的女儿。等他凑够了钱重新回去,想把自己的女儿带回家的时候,却已经找不到她了。为此,颜泉明始终深陷自责。】 【再往后,颜泉明不仅仅寻找颜家人,他还在找曾经父亲的部下,以及他们失散的家人。就这样,颜泉明前前后后找到了三百多人,他将所有人都带到了颜真卿这里,在将他们照顾好之后,颜真卿根据每个人不同的意愿,给了盘缠,将他们好好地安置到了各个地方。】 [我真的哭死,别人都安置好了,那颜家人呢?都找不到了啊。] [真的建议大家去看一下祭侄文稿,很震撼。] [颜季明,颜真卿最爱的小侄子,只有一个头颅了。] [安禄山简直太不是人,他该死!] 张九龄长长叹了口气:“颜家高义啊……” 萧崇又想哭了:“‘贼臣不救,孤城围逼,父陷子死。’颜真卿写这文稿的时候,心都在滴血吧。” 韩休又悲又气:“贼臣不救!幸而那两人都死了!” 【颜真卿写下的《祭侄文稿》被誉为“天下第二行书”,仅次于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作品之中多出涂改,但却丝毫不影响它的艺术价值。写《祭侄文稿》的颜真卿一定是处在极度悲恸的情绪之中,可正是因为这样的情绪,整篇祭文凝重峻涩而又神采飞动。】 【我们一贯都说,颜家满门忠烈。所以忠烈的不仅仅是颜杲卿和颜季明,还有最后的颜真卿。】 【在公元783的时候,颜真卿被叛军李希烈囚禁起来。他面临的,是跟自己的堂兄一样的处境,降,还是不降。】 【颜真卿始终没有忘记的兄长,他骄傲地问叛贼李希烈:“你知道我的兄长颜杲卿吗?当年面对逆贼安禄山的时候,他第一个举兵反抗,被抓住之后,他辱骂之声不绝于耳,誓死不降。”】 天幕之中,一个老人满头华发,他身陷敌营而一身正气,站得端正笔直。 面对对他威逼利诱的李希烈,老人一脸骄傲:“君等闻颜杲卿无?是吾兄也。” 颜杲卿,他的兄长,他曾将《颜氏家训》一句句教给年幼的他,而他又将家训,一句句教给了侄儿,颜季明。 老人看着李希烈,慢慢说着自己的志向:“守吾兄之节,死而后已。” 颜氏家训,夫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 【颜真卿誓死不降,最终被缢杀,终年七十六岁。】 【至此,颜家忠烈满门。】 第114章 张睢阳出场 颜季明哇哇大哭。 在看到他自己死了的时候, 他尚且没有那么难过。 现在看到他的叔父死了,他只觉得痛彻心扉。 “呜呜呜你也死了,你被缢死, 那个叫李希烈的究竟是谁!我现在去杀了他!” 颜季明哭的喘不上气,一双眼睛通红。 颜真卿眼睛也没有比颜季明的好到哪里去。 他只要想着自己是对着侄儿的头颅写下的那篇《祭侄文稿》,他的眼眶之中就会涌起新的眼泪。 颜季明语无伦次, 他哽咽道:“爹也没有啦, 阿爹的舌头被拔了……” “颜家三十多口, 全丢了……” “叔父, 不要当官了,回家吧……” 颜真卿慢慢擦掉了眼泪。 他伸出手安抚性拍了拍颜季明的肩膀。 颜季明汪地一声扑进颜真卿的怀抱。 他明白叔父拍他的肩膀是何意,颜家家训, 生不可不惜。 他的父亲与叔父都是心有大志向的人, 怎么会因为一个天幕,就不再做官了呢? 能将自己的生命献给效忠的大唐,他们应当是开心的。 他们想来也是会为自己的选择而骄傲的。 于是颜季明又磕磕绊绊:“我只是太过伤心,你是我的叔父, 他是我的阿爹,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 颜季明嘘嘘鼻涕, 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掉。 他像天幕里, 害怕地抖着身子都还要对着自己阿爹说不降一样, 此时他眼泪断弦, 却咧出一个难看的笑:“我是为你们骄傲的。” 颜真卿难得拿出了长辈的模样, 他拍着颜季明的后背, 想着天幕里谨记颜氏家训的孩子:“叔父与阿爹, 也为你骄傲。” 颜杲卿甚至不忍直视天幕里那老人对着两口棺材的哀伤身影。 那发须皆白的老人, 是他的弟弟。 “颜真卿被叛军李希烈囚禁。” “他面临的是跟自己堂兄一样的处境。” “降, 还是不降。” 天幕里,他弟弟颜真卿已七十六岁,却将腰杆挺的笔直。 “君等闻颜杲卿乎?是吾兄也。” 他满是沟壑的脸全是自豪,无半点畏惧。 在他身边的,是一棵双人合抱的树,其上悬挂着一条白绫。 他的生命,就在这棵树上终结。 颜杲卿看着天幕里的老人,笑着流泪:“吾兄,吾兄……” 他的眼泪将视线模糊了,微弱的光晕中,那满是沟壑的脸像是与一张稚嫩的脸重合了。 家中书房,他手拿一本家训,为身边的弟弟念着:“夫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 他念一句,弟弟跟着读一句。 彼时刚刚开春,外头枝头积雪初融。 他在教弟弟读书,而他的儿子就在院子里,拿着树枝敲打枝干。 雪簌簌落下,窗外传来了咯咯的欢快笑声。 他对外面吼了一句:“家训都背下了吗!” 外头的孩子一知半解:“记下啦记下来,不可苟惜不可苟惜!” 彼时他怀揣着建功立业的豪情,尚且不知道家族的命运。 君子生而有为,他应当为大唐做些什么。 他做到了。 颜家所有人,都做到了。 天幕上展示了《祭侄文稿》。 于是,天幕下的所有人皆能看到颜真卿的真迹,看到这篇文章是怎样落笔,又是怎样被涂抹。 颜真卿生怕自己词不达意,不能很好写出自己兄长与侄儿的忠诚,又担心自己因过于怨恨贼臣不救,而倾注太多的怨恨,于是写了又划掉,划掉后再重新组织词句。 张九龄将满是圈点勾画的文稿一行行看过去:“他将贼臣拥众不救,改成了贼臣不救……” 萧崇留下眼泪:“他这是几番平复自己的心情后,才写下的文稿。” “贼臣不救,孤城围逼,父陷子死,巢倾卵覆。” “这句被几番涂改,父陷子死,短短的时间,他痛失了兄长和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侄儿。” “这其中感情让我们旁观之人都身陷悲伤难以自拔,更遑论作为他们亲人的颜太守呢?” “最后,连颜太守也死了啊……” 大殿前所有人都哭了。 天幕上展示的字,就是拿出来说是当世第一都无人反驳。 这一字一句之中饱含的情感,除了颜真卿,再无人能写出。 颜真卿的字,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有喜爱临摹的官员喃喃:“我此生临摹过无数作品,每一份临摹都可有九成相似。可如今见了这《祭侄文稿》,我却没把握能将其临摹出来。” “这世上除了颜真卿,再无人能写出如此文章。” [我是第一次知道,颜真卿是这么死的。] [我的心好痛啊,写天下第一楷书的颜真卿,在这个时候写下的天下第二的行书。] [如果这天下第一的虚名能够换来颜真卿兄长侄儿的命,想必他是愿意的。] [颜真卿被缢死了……] [最让我感动的是颜真卿那句“守吾兄之节”。] [他想继承兄长的志向,将颜家的忠义长长久久延续下去,他做到了。] 颜杲卿看到了那句“他想继承兄长的志向。” 满目文字,皆是出于弟弟颜真卿之手。 弟弟写的字有多好,他是知晓的。 拿笔便是无限的风度,落笔从容自信。 他现在还能想起在家时,弟弟得意的脸庞。 可那样骄傲恣意的少年郎,在颜家三十多口都死了之后,守着所有人的牌位,守着心里的“吾兄之节”,守着颜家的风骨,沉默地活在人世上。 死人死过便不再有痛苦,可活着的人始终处在悲痛之中。 他死后的那些年,他的弟弟是怎样过的呢? 午夜梦醒时分,他可还会想到颜家那少了的三十几口? 每逢佳节亲人团聚的时候,他的弟弟颜真卿,只能对着几个牌位发呆。 想到此处,颜杲卿泣不成声。 李隆基看着天幕,沉默不语,颜氏一家的忠义,以及他们悲壮的死法在他心头久久盘桓。 他轻飘飘的一个命令或决定,关乎的是无数的人命。 曾经他以为人命何其轻。 不仅没有丝毫重量,哪怕消失也不会有一点痕迹。 但现在李隆基只觉得沉重。 他肩膀上沉甸甸的,是无数条人命。 颜家的灵魂上承载的是忠义,忠义逾千斤重,压得他弯着腰,喘不上气。 他是一个帝王,从来从曾想过会以这样的视角,深入到战场,去看战场的每一处细节,去身临其境地感受着百姓的每一份恐惧,士兵的每一份绝望,还有那些为节气而死的将军将死之前的无奈与痛苦。 封常清和高仙芝之死,为他展示的是边将之间的友情与他们的赤胆忠心。 哥舒翰之死,为他展示的是老年之将的无奈和饱受良心折磨的煎熬。 颜杲卿、颜季明和颜真卿,为他展示的是整个家族生生不息的永久传承。 如果他不枉信小人,那么封常清和高仙芝两个心为大唐的将军不会死的如此冤枉。 如果他不执意让哥舒翰出战,那么这个已经中风虽是都有生命危险的老人,不会在颐养天年的年纪失节而备受折磨。 如果他不将权力全都下放到安禄山之手,那么颜氏一家不会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他们不必用这样的方式去证明对大唐的忠心。 李隆基第一次意识到,人命何其沉重。 他慢慢明白了天幕出现于此的意义。 他生于皇室,长与皇室,在政斗之中取胜而登上皇位。 他没有经历过战场,他没有跟平民站在一起,他满脑子制衡权术而从来不知晓忠心的真正含义。 所以他亲手掐灭了冉冉升起的大唐双星,毁掉了戎马半生的老将颐养天年的机会,剥夺了颜氏一家好好活着再为国尽忠几十年的可能。 于是洛阳沦陷了,长安沦陷了。 所有人拿命只为换来守住长安的机会,而他从来都不把这个光耀万年的城市放在眼里,他只担心自己的命是不是还在。 大军甚至都没有兵临城下,他就提前逃跑了。 所有的人都在为皇帝为大唐而战,而大唐的皇帝,就这么跑了。 李隆基的脸如火烧一般。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形在这些人的映衬下而显得格外的渺小。 明明他是一国之帝。 那些人,官高的是将军,受封了爵位,官小的,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守,甚至身无官职。 他们可以为心中的节气去死,而他的节气呢? 他李隆基的节气究竟在何处? 拿起战刀,挥刀上马的豪迈英气呢? 他没有拿起过战刀,他也没有去过战场。 所以年老的时候他只有满腹算计。甚至于在最后的最后,他连精明的头脑都没有了。 李隆基高贵的头颅终于垂下去了。 他从最开始的恼怒,羞愤,逃避,变成了接受。 在根据天幕补救历史的同时,李隆基在不断尝试改变自己。 哪怕并不能变成所有人心中的明君,至少重来一次,不要再变成那个昏聩的帝王了。 重来一次,让大唐双星依旧散发璀璨的光芒,让半生戎马的哥舒翰安度晚年,让默默无闻的颜家有机会站在朝廷中央为大唐尽忠。 李隆基看着天幕,只觉得天幕并不仅仅会说这些。 天幕似乎要讲出更多的东西。 先是一人,然后是一个家族,那接下来呢?接下来天幕会让他看到什么? 他犯的错误,究竟还毁掉了多少东西? 李隆基只觉得天幕想表达的内容并不仅仅于此。 在颜氏一族身死之后,会有更惨烈的画面在等待着他。 在天幕下所有人都为颜家而长吁短叹,哽咽挥泪之时,李隆基深深看着天幕。 这次,他在正视自己犯下的所有错误。 【文天祥有一首诗叫《正气歌》,里面有这么一句:“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我们刚刚讲的是颜杲卿,颜常山的舌头,下面我们要说的这个人,是张睢阳,张巡。】 【提起安史之乱,想必没有人会不知道睢阳之战,提起睢阳之战,所有人都会想起张巡。】 【张巡年轻的时候就便览兵书,熟读兵书最忌讳的一点就是纸上谈兵,而张巡这个人,是一个能将兵书所学与战场完美结合的将才。】 【但这个人才在成长到一半的时候,他的仕途之路夭折了,夭折在谁的手里呢?没错,就是那个奸相杨国忠。】 【他以太子通事舍人的身份外任清河县令的时候,政绩显著,深受百姓爱戴。按常理来说,在地方做出了显著政绩,回到中央的他应该迎来亨通官运才对。】 【可张巡回到朝廷的时候,杨国忠奸相之名已经人尽皆知了。有人给张巡出主意说,你如果投靠杨国忠,一定能升官发财。】 【张巡并不稀罕这个升官发财的机会,他说:“如今朝纲不振,何必在朝为官。”这话传到了杨国忠的耳朵里,没多久,张巡就又当县令去了。】 [又是这个狗币杨国忠,又是他!] [李隆基你看到了吗,你都提拔上了什么破玩意啊?] [怎么一个两个的,全部都是因为杨国忠做不上官啊,这样有才能但是不能当官的人,到底还有多少个?] [呵,杨国忠,可真威风呢。] 此时的杨国忠不威风,可以说他非常的狼狈,他已经在马背上颠簸多时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疼,马上下颠簸一下,他就疼一次,颠簸两下,就疼两次,一次比一次疼。 杨国忠在马背上半死不活的逃命,天幕也如影随形跟着杨国忠,一步不离。 天幕里,杨国忠是何等的威风啊,他是一国宰相,无尽的荣宠,说提拔谁就提拔谁,看谁不顺眼了,就把那人一脚给踹走。 天幕与现实里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杨国忠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疼。 这不仅仅是身体的痛苦,更是心灵上的痛苦。 自己现实里的失败诚然让他难以接受,但天幕里自己的成功更让他怨愤! 凭什么?! 杨国忠怒气蹭地就上来了,他试图坐直了身子指着天幕骂两句过过嘴瘾。 但他的五脏六腑跟屁股确实都不太行了。 他的行动牵动了屁股上的肉。 杨国忠惊呼一声,又痛苦地趴在了马背上。 【在安禄山称帝之后,很多人觉得大唐要完,转身都向安禄山投降了,这里面包括张巡的上司。】 【张巡的上司不仅自己投降,他还带着自己的属下一起投降,属于是自己下水,一个人都别想上岸的心态了。】 【这把张巡给气疯了,他清清白白可比被自己上司带进臭水沟了,要臭他上司自己臭吧,他张巡不能臭着。于是张巡振臂一呼,举起了反对安禄山的牌子。】 【周围也有几千个人不愿意被拖进臭水沟,瞄准张巡的牌子就找过来了,从此他们跟着张巡后头,张巡是他们新老大。】 【那时候张巡所在地的附近,有个地方叫雍丘,这个地方的县令令狐潮也想往臭水沟跳,但是当地的百姓都不答应,他们拼命拉着令狐潮说:你不许跳!令狐潮根本不听:我就要跳!他觉得自己是县令,百姓都得听他的。】 【在燕军来到雍丘的时候,令狐潮开心坏了,他飞奔出城投降去了,表明自己的态度:我是跟你们一边的,你们看,这么大的雍丘,都是你们燕兵的!】 【令狐潮指着自己的城池比比划划,给燕军展示,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卡在嗓子眼里了。】 【城门关了。百姓们聚在一起串通好了,只等着令狐潮出城就把他关在外面。于是令狐潮,一县的县令,被他的子民关在了外头。】 【令狐潮不是想跳进臭水沟吗?不用他跳,城里百姓一人一脚,给他踹翻进去。】 【百姓们踹翻令狐潮之后,手拉手去找张巡了:快来呀快来呀,你要城池不要?你只要开个口,我们就给你送来。张巡就这样被请到了雍丘来。】 [哈哈哈哈我笑飞了。] [雍丘的百姓怎么那么可爱啊。] [这个县令不好,丢掉再换一个。] [不得不说雍丘百姓的眼光很好,张巡是真的有本事的。] 天幕上一群小人手拉手,把一个满身泥淖的小人踢出城墙,然后千呼万唤,把一个威风凌凌的小人给迎过来。 这个威风凌凌的小人羞涩地被所有人贴贴,然后百姓们给他脖子上戴花花,在他头上插了县令的牌子。 这,是他们的新县令! 这一幕不禁让所有人都莞尔。 韩休评价道:“百姓能做如此决定,正是能说明当时民心所向。” 萧崇点头:“百姓的愿望都是朴素的,他们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安稳的生活罢了,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就跟在谁后面。” 宇文融耸耸肩:“很显然,主动挑起战争的安禄山不是能让他们过平安日子的。” 张九龄感叹:“无人愿意身处乱世啊。” 此时的令狐潮内心惶惶看着天幕。 怎么回事,他如何会被自己的百姓薅起头发扔掉? 张巡? 张巡! 被百姓背叛的感觉犹如遭到背刺,令狐潮又羞又愤。 愤怒掩盖了对自己主动投降的羞愧。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只是想活着他有什么错?他没错! 此时令狐潮恨不得把城内所有人挨个拎出来打板子。 但现实又不得不逼迫他冷静下来。 现在是太平年代,现在不是天幕之上的乱世。 不要冲动。 他若是真的干了什么,没多久就会被皇帝知道,他这县令甚至都不用等到百姓把他丢出去,皇帝会亲自将他撤职。 于是令狐潮又将怒气转移到了张巡的身上。 他张巡好在了哪里?还让百姓亲自去请? 【张巡入城之后,就开始清点兵力,排兵布阵了。令狐潮被自己的百姓们赶出去了,面子里子都没有了,他是带着雍丘一座城去投诚的,现在好了,城没有了,他成了光杆司令。】 【无论是挽回颜面的需要,还是让燕军看到自己的实力的需要,令狐潮都得想办法把雍丘给拿下。所以他很快就带着燕军来攻打雍丘了。】 令狐潮振奋起来。 好!杀张巡个片甲不留! 让城中百姓看看,谁才是最厉害的! 天幕下的令狐潮挥挥拳头,振奋不已。 恍然胜利如在眼前的模样。 安禄山的燕军能破了潼关拿下洛阳,一定是精锐之兵! 他令狐潮带着一群精锐,还能输给一个张巡不成? 要说是高仙芝封常清来了,他害怕倒罢了,张巡是哪根葱! 【但这时候的张巡早有准备,令狐潮吃了败仗,灰溜溜夹着尾巴离开。】 [哈哈哈哈,大声嘲笑。] [我笑的好大声啊,令狐潮是个傻子吧。] [完全没想到能在古人身上看到笑料。] [今天的笑话是令狐潮提供的,他应该感谢自己做的蠢事,不然没人能记住他的名字。] 令狐潮看着天幕,不聪明的眼睛一眨一眨。 像个被抽了脑干的傻子。 什么? 他带着燕军杀回去,失败了? 怎么可能? 令狐潮收回视线,左思右想,觉得一定是自己没有准备好的缘故。 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与张巡一战,他一定胜利! 此时张巡看着天幕良久。 他从天幕之中推测出的信息有,安禄山即将谋反,还有安禄山会攻破洛阳。 这事是大事! 张巡沉吟片刻,翻身上马。 他得进京,将此事汇报给陛下。 原是应该由他的上司来汇报此事,但天幕也说了,他的上司是个叛徒。天幕并未指名道姓,他也不知天幕的上司与现实的上司是否是一人。 为了保险起见,应当去一次长安。 【二月份的时候,令狐潮在与张巡的第一次战斗中失败了,休整了一半个月之后,三月初,令狐潮卷土重来!这次令狐潮带的兵是四万,比上次多很多,这引起了城中士兵的恐慌。】 小人令狐潮再次笑了。 他就说,第一次一定是他轻敌了。 看,他整装待发了! 这回必拿下! “引起了城中士兵的恐慌。” 这话到了令狐潮的耳中显得非常优美动听。 他令狐潮的威严,必定是让人颤抖的! 【张巡看出了这回敌人来势汹汹,他向士兵们分析了战局,他认为这回的四万兵力都是精锐,既是精锐,人数又多,他们一定有轻敌之心。这种情况下主动出击,发动奇袭,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张巡安抚好士兵的心之后,命一千人上城墙守城,然后又将一千士兵分成多个小队,自己冲在最前面,带着他们从四面八方窜进了燕军。】 【这个出其不意是真的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在燕兵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张巡已经带人把那些傻了吧唧不知道反应的小傻子杀的七七八八了,这大大动摇了燕军的军心。】 【其实燕军有四万人,无需害怕。张巡带的一千人并不能厮杀很久,搓了燕军的威风,他们就回去了。但令狐潮傻啊,他不知道,看到燕军这么多伤亡他非常慌张,下令收兵,就这样草草结束了战斗。】 【第二回合,令狐潮又输给了张巡。】 [跷二郎腿,嗑瓜子,看戏。] [我没想到令狐潮这么傻。] [嗨呀,令狐潮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不要对他太苛刻啦。] [人家张巡也是个县令呢。] [只能说,张巡真的是人才,只是被杨国忠贬下来的。不然让他留在朝廷,是能大有作为的。] 在看天幕的令狐潮又傻了。 败了? 又失败了? 带着四万的精兵没能打过一千个人? 这是在开玩笑吗? 令狐潮晃晃脑袋,不敢相信。 “我没想到令狐潮这么傻。” “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 “张巡也是县令呢。” “张巡真的是人才,能大有作为。” 弹幕将令狐潮跟张巡作对比。 这巨大的差异让令狐潮受了极大的刺激。 是啊,大家都是县令,为何有这样大的差距? 令狐潮想不通,但他现在十分厌恶这个叫张巡的人。 李隆基看着天幕感叹:“张巡,是将帅之才啊。当个小小的县令真的是委屈他了。” 李隆基没有再问张巡现在是什么官了。 应该不是什么大官,他不要再自取其辱了。 不是大官这是什么大事吗?根本不是,等到天幕结束,他就要提拔上一批人才! 想了想天幕结束之后,那人才济济的朝堂,李隆基笑的见牙不见眼。 哦,那美好的未来在向朕招手。 【令狐潮可能是觉得带着四万的兵力,就这样被一千人吓跑了非常丢人,第二天他就又带着兵杀回去了。这回令狐潮搞来了先进武器,投石机。】 【既然打不进城里,那就用大石头把城轰烂,城墙烂了总是能进去的吧?】 【但张巡也不是吃素的。敌人搞来投石机,往城中扔大石头,那他也能扔东西啊,谁规定的扔东西就一定是令狐潮的特权啊?】 【张巡扔的是什么呢,他扔的是带火的草堆。张巡让人把茅草扎成团,淋上油后,由守城士兵点燃,看着哪里的敌军人多,就扔到哪里。】 【这又把燕军给吓着了。于是张巡趁热打铁,又带着一批小分队开城门杀出去了。燕军向上次一样,呼啦啦又跑了。】 [哈哈哈哈,哪里人多扔哪里。] [多损啊?我笑坏了。] [令狐潮以为自己搞到了先进设备,张巡用原始手段打退了他。] [我其实还是很佩服张巡的,他回回都敢往外冲啊。] [真的,张巡像是一个先锋敢死队,真不错。] 李隆基笑的眯眯眼。 发福的脸上因为这笑容居然出现了几分慈祥的模样。 是啊,真不错。 萧崇边看边点头:“张巡果真是个将帅之才,且是可攻可守的那一类。” 韩休虽不懂军法,但看天幕,此人确实不错。他不明觉厉地点点头:“是的。” 张九龄在为这样一个人才的流失而惋惜:“只可惜这样一个人才,在安史之乱的时候才出现。” 贺知章出言安慰自己的好友:“天幕上因有奸臣杨国忠,才使得这人才被埋没,但现在的宰相是你子寿,待天幕结束后,尽可为其引荐。” 张九龄心中不是那么难受了。 他看看天幕,又看看李隆基满意的模样,心里的点点遗憾也消失了。 想来这样的人才,已经不需要他来引荐了。 陛下已然看到他了。 隔着天幕,张九龄恍然看到了一颗新星即将升起的模样。 尽管这星现在还是暗淡的,发着微弱光芒的,但张九龄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会越来越亮,甚至与帝国双星比肩,共同守卫大唐疆域。 【张巡与令狐潮就这样对峙了六十几天。以几千的兵力,对战几万的兵力。】 【张巡不仅没有被令狐潮找到一点漏洞,甚至能腾出手来主动出击。每每晚上,燕军休息睡觉的时候,张巡都会带着自己的先锋队主动出击,燕军屡屡受挫。】 【在燕军几番失败,且被张巡绑了两千个俘虏之后,令狐潮被逼无奈,只能打着劝降的主意,试图跟张巡握手言和。】 【这时候他也不顾被城中百姓扔出来的丢人经历了,甚至把屡战屡败的梁子也放在了脑后。他真诚地向张巡发出了城下会晤的邀请,并且苦口婆心地对张巡说:“李唐皇室的气数已经尽了,你现在效忠于李唐皇室,是愚忠。我手里有几万的士兵,你手里仅仅只有几千的士兵,你守着一个小小的破城图什么呢?你不会得到任何好处。长久跟我对峙下去,对你是不不利的,不如归顺大燕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令狐潮:期待.jpg (补了一千字,加了一些颜杲卿的反应。手快的宝贝少花了一点点币) 前面基调太悲伤了,这章努力写的欢快一点,不难过嗷,都会有好的结局的。所有人的结局在这个视频结束都会写出来的,每个人都很幸福,作者发誓!啵啵宝贝们。 第115章 十三万vs六千,必败之局 [令狐潮是不是在做梦呢, 他居然想让张巡投降?] [我没有听错吧,令狐潮在期待着张巡跟他一起投靠安禄山。] [跟着安禄山才最没前途了。] [令狐潮应该是觉得自己抱到大腿了吧。] [打不过就握手言和可还行。] 天幕下的令狐潮急了。 打不过就握手言和?他令狐潮怎么能打不过小小一个张巡! 打不过了,还要跟张巡握手言和? 凭什么让他去求和, 应该是张巡满地乱爬来找他求和! 他可是带着那么多精兵。 丢人,真丢人。 【令狐潮想劝降张巡,这是彻底打错了算盘。他试图给张巡递一根橄榄枝, 但是张巡拒绝他的树杈子, 并且折断。张巡对令狐潮说:“我听说你时常称呼自己是忠义之臣, 你现在这样做, 忠义在那里?”】 【张巡把令狐潮怼的哑口无言,他灰溜溜走了。】 [我没听错吧?令狐潮还自称是忠义之臣?] [忠在哪里,义又在哪里?] [令狐潮重新定义了忠义。] 【张巡拒绝投降, 令狐潮也只能继续跟张巡打架。他明明是带着自己的城池来投降的, 现在百姓背弃了他,城池也到了别人的手里,长久拿不下这个一个小雍丘,令狐潮在燕军之中也越发没有威信起来。】 【在这个时候, 令狐潮等到了一个机会。长安被燕军占领,李隆基逃去蜀中的消息传了过来。】 【这下令狐潮得意起来了, 他觉得自己投靠的燕军是有本事的, 真正没有本事的李隆基。良禽择木而栖, 张巡要是看到燕军和唐军的差距, 还会那样忠心耿耿效忠于李隆基吗?】 【令狐潮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揣度张巡的想法, 他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 劝降张巡这件事会变得非常容易。于是令狐冲修书一封, 把长安沦陷, 李隆基逃去蜀中的消息送了过去, 并再次表达了希望张巡投降,双方握手言和的愿望。】 【劝降不是重点,重点是长安沦陷,皇帝弃城而逃。雍丘被燕军围困起来,已经很久都没有接到外界的消息了。令狐潮的的这封劝降书无意是把一个炸弹给扔进了雍丘,在这时候,一些心智不坚定过的就开始动摇了。】 【有将士煽动气氛,闹得城中人心惶惶,一时间很多人的想法的改变了。】 【于是有将士带头试图劝张巡,他们认为现在皇帝都不要大唐了,雍丘又被围困了那么久,他们负隅抵抗是没有意义的,迟早要被令狐潮给拿下,不如投降了吧,现在坚持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原来是李隆基弃城而逃的消息传过来了。] [也是,一个皇帝都放弃了守城,还指望下头的人出力呢?] [说句不是很好听的,这是李家的江山,又不是这些小将士的,他们也只是想活着。] [就是因为我们知道,人都是为自己考虑的,那些守着家国大义的人才显得格外珍贵。] 天幕之上,一个又一个士兵露出犹豫的表情。 “陛下逃去了蜀中?” “长安沦陷了……” 有士兵把手里的刀扔在一边,自暴自弃地抱怨:“长安都没了,我们赢了有什么用。” “皇帝都逃了,这天恐怕是要变了。” 整个雍丘城上空,弥漫的是无尽的抱怨与叹息。 这样的低迷气氛像是瘟疫,传染了一个接着一个的人。 原本踌躇满志的士兵们,气骨顿哀。 李隆基看着天幕,也一并感受着满城的低迷气氛。 原来他的弃城而逃,影响不仅仅是长安,也不仅仅是贵族皇室,相距长安甚远的小小雍丘也会被影响,尚且在作战之中的每一个士兵,也都会被影响。 李隆基鬓角花白。 这城内的气氛实在压抑。 他被天幕包裹着,也一并感受到了士兵心中的迷茫和无望。 皇帝逃跑了,但小小的城池像是要把这些底层士兵永远地困在这里。 李隆基也如同被天幕拉进了小小的雍丘,就在此时,忏悔自己的罪过。 天幕下,张巡双目坚毅。 他丝毫没有因为天幕上那压抑的气氛而动摇半分。 他心如明镜。 若是此时此刻,他就出现在雍丘,他张巡绝对不会背叛李唐皇室。 【被李隆基弃城而逃消息影响的高级将领有六个,他们组团互相为自己打气,一起去找张巡,希望张巡开门投降,不要再做无谓的抗争。他们是结伴去找张巡的,打的也是法不责众的主意,现在城中正是用兵的时候,张巡杀一个人不影响什么,难道六个人一起,他也敢杀吗?】 【这六个人几乎以为自己是要成功了的,因为张巡认真倾听了他们所有人的话,然后表示了无奈,点点头,同意了他们投降的建议。】 [什么?张巡投降,不可能。] [张巡的睢阳之战我现在都还记得呢,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投降。] [肯定是有内情啦,这六个人看起来和令狐潮一样傻。] 宇文融面露担忧:“这个叫张巡的不会真投降了吧?” 李林甫道:“天幕不是说,还有睢阳之战吗?没有投降。” 宇文融总想呛李林甫:“你又知道了?” 李林甫不说话,但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已经很好的说明了一切。 只有宇文融这个傻子才不知道。 萧崇听着天幕说睢阳之战,心里慢慢出现了一副地图。 地图之上,睢阳在雍丘的后方。 张巡这是退守了? 战况会更焦灼吗? 【张巡嘴上是答应了这六个人投降,没多久,就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包括这六个人在内。张巡手里拿的是一张李隆基的画像,他把画像张贴在所有士兵百姓都能看到的地方,然后带着所有人,对着画像拜了又拜。】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在跟李唐皇室做最后的道别呢,所以大家都拜的十分用心。想起了皇帝背弃他们逃跑,想到了从此即将转移阵营,变成安禄山的人,很多人都哭了出来。】 【就在这时,张巡把这六个唆使他投降,且闹得城中人心惶惶的人揪出来,当众斩首。】 【经过这件事后,一些有投降小心思的,把所有的心思都收了起来,而一些忠心于李唐皇室,但却深受低迷气氛影响的士兵,也因为这件事振奋起来。张巡的决心让所有人都看到了获胜的希望。】 萧崇赞叹:“果敢刚毅,果然是人才。” 韩休点头:“当时的形式已然相当严峻,以少对多,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士气。士气不坚,军心溃散,必败。” 萧崇再次感叹:“这样的人才,只当个县令,当真是屈才了啊。” 【但是雍丘毕竟是被围困的小城,他们连长安沦陷的消息都要从敌军那里获得,更不用说一些军用物资和粮食了。粮食倒还好说,雍丘粮食储存还是充足的,但弓箭手没有箭可用就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了。】 【在一个又一个士兵来跟张巡反应箭不够用的问题之后,张巡丝毫没有着急和不知所措的情绪,他早就想好了对策。】 令狐潮冷哼加嗤笑。 整个城都被数万精兵围困的死死的,连个苍蝇都进不去,怎么可能找来箭?哪里来,凭空变出来吗? 萧崇明显来了兴致:“这就有些意思了。” 他欢快地捋着柔顺的胡子。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仍旧能想到办法弄来箭羽,那属实难得。 他看了看张九龄,又看了看李隆基,决意若是张宰相不引荐此人,待到天幕结束之后,他也一定要把这个叫张巡的给弄到朝廷来。 这样的人才,应该予以更广阔的天地,让他施展自己的抱负。 【在某日夜晚,燕军发现雍丘城墙上有一群狗狗祟祟的黑色身影,他们顺着城墙放绳子,把自己吊下来。燕军赶快把这个消息汇报给令狐潮。令狐潮睡梦之中惊醒,听到燕军的汇报后,叫嚷着,这是偷袭,偷袭!迎战!】 【一声令下,所有睡梦里的燕军迷迷瞪瞪的,全被薅了起来。他们拿起弓箭就对着那批狗狗祟祟的身影射过去。】 【箭射到人了吗?乌漆嘛黑的谁能看的到啊,不管。那还要继续射吗?当然要啊,没看到人还站在那里嘛,一个个唐兵还挺有毅力呢,在密集的箭雨之下都能屹立在城墙头,一动不动,敬他是条汉子!】 【于是,乌漆嘛黑的夜里,借助月光和火光,被从被窝里薅出来的燕军,脑子还没开机,手里的箭就开始放出去了,随着令狐潮一声又一声“放”,燕军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嗖嗖嗖,一批又一批箭往雍丘城墙过去了。】 【这是一场安静的,没有悲鸣和伤亡的战争。伴随“嗖嗖嗖”的箭羽声,是令狐潮一声又一声的“放放放!”】 【时间久了,令狐潮这个小潮霸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墙头那些人,中箭了,是东倒西歪没错,怎么都歪在那里不动了?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没有人逃的吗?居然也没有听到凄惨的叫声?这不对啊。】 【令狐潮揉揉眼睛,看清了城楼上那些东倒西歪的人身上都密密麻麻扎着箭,像一排排刺猬。这回他明白了,那根本不是什么人,那是张巡扎的稻草人,这是来骗他们箭羽来了!】 【令狐潮气急败坏,再也不说“放放放”了,他呼喊着“停停停”。于是燕军全都停下来。但现在停下来,用处也不大,张巡已经得到了军中缺的东西,于是张巡登上城楼,对着令狐潮挥挥手表示感谢,带着自己的人,把那批稻草人拖下去了。】 【士兵们把稻草人身上的箭一根根拔下来收好,并做了统计,数量超过十万,这下这批箭羽够他们用一段时间了。】 [张巡:感谢老铁送来的十万支箭。] [哈哈哈哈,令狐潮真的太傻了。] [我发现了,令狐潮跟张巡的战斗里,令狐潮永远是失败的那一个。] [令狐潮收拾收拾回家吧,就这燕军居还愿意继续用他?谁用令狐潮我看不起谁。] 安禄山不说话了。 燕军,是他带的军队没错吧? 这个叫令狐潮的傻子,投奔的是他对吧? 让他看看令狐潮究竟带了什么来投奔他。 哦,什么都没有,就带了一双手一张嘴,来吃白干饭呢? 倒是也不缺他的一口饭,但是吃了饭,能不能开始干活啊? 跟一个叫张巡的斗了那里么久,跟被遛着玩一样。 说出去都丢人。 安禄山不是很愿意让令狐潮投奔他了。 几万大军围困几千人,都攻不下一个雍丘。 怎么会有人带着几万的兵,跟几千的士兵盘桓那么久呢? “你记住这个叫令狐潮的,以后若来投奔我,把他丢出去吧。” 安禄山嘱咐史思明。 此时此刻,他觉得令狐潮身上一定是沾了点什么晦气东西。 雍丘的百姓不要令狐潮,一定是有他们的道理。他也不要令狐潮这个没用的倒霉蛋,可不要把他的气运给搞差了。 大殿前文武百官都爽快地笑了。 这其中尤以李隆基笑的最为畅快。 这样的人才是属于大唐的。 “可见这个张巡是有大智慧的。”萧崇歪头对韩休讲,对这人赞不绝口。 韩休也认可:“陛下也看了天幕,张巡此人之能,不可估量啊。” 所有人都在高兴。 但令狐潮气坏了。 张巡张巡,又是张巡! 此人究竟是谁,一次又一次挫他的威风,落他的面子! 令狐潮吩咐:“快去查查这个叫张巡的究竟是谁,如今在何处?” 他心中逐渐冒出一些阴暗的心思。 若张巡会成为他令狐潮的死对头,处处与他作对,自己甚至处处落他一头,那不如寻机会扳倒他,让他再也没有机会压过他。 “安禄山的燕军……” 能连破洛阳与长安,想必是极有能力的。 且皇帝都弃城而逃了,看来李皇室气数也走到尽头了。 令狐潮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打算早日投奔安禄山去。 【没过几天,又有士兵给令狐潮送来军报,说是雍丘之上又有一批黑衣人下来了。】 【狠狠吃过亏的令狐潮在上次就已经狠狠发誓,他再也不会上张巡的当了。所以这次他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嗤,一定又是来骗箭的,他令狐潮看起来真的那么傻吗?上了一次当之后,还能上第二次当?根本不可能!】 【所以令狐潮完全没安排任何士兵迎战。】 【这下好了,这回吃大亏了。令狐潮觉得自己不是傻子,张巡更不是一个傻子啊,同样的办法他会用两次?也太看不起他张巡了。】 【这次从城墙上爬下来的人可不是什么稻草人了,这是货真价实的精锐士兵。这几百个人在燕军毫无防备的时候冲进了燕军的军营,把燕军砍的四处逃窜,令狐潮带头跑,这几百个士兵就紧追着,一直把令狐潮赶出了十几里外。】 “啧啧,多丢人呐。” 宇文融说话没有给令狐潮半分颜面。 令狐潮算哪根葱,他为什么要给令狐潮颜面? “这大傻子。” 宇文融继续吐槽。 大殿前,没人反驳宇文融的话,甚至有几个人,认可的点了点头。 萧崇道:“是张巡厉害,这才衬的令狐潮过分傻了。” 宇文融把张巡的厉害跟令狐潮的傻分的清清楚楚:“张巡厉害,和令狐潮傻并不冲突。” 李林甫点头认同。 [哈哈哈哈,多损呐,令狐潮还发誓再也不会上张巡的当。] [打脸来的实在太快,我都没反应过来。] [追出十几里可还行。] [朋友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令狐潮才是那个攻城的进攻方?] [怎么被打的抱头鼠窜的,真惨,要这样下去的话,张巡这个守城的早晚能把令狐潮给干翻吧?] 【靠令狐潮一个人是不行了,燕军高层也发现了这个事实,于是高层给令狐潮派帮手来了。这个人是当时的河南节度使李庭望。这个人比令狐潮有脑子,既然强硬攻城是攻不过张巡的,那不如就把张巡困死吧。】 【李庭望派兵把雍丘周围的几个郡都攻陷了,从四面八方堵住张巡的退路。在李庭望准备把雍丘后方的宁陵给攻陷,彻底包围张巡的时候,张巡觉得不该坐以待毙了。】 【死守雍丘最后一定落得被困死的下场,于是在李庭望之前,张巡抢先一步退守宁陵。就在宁陵,张巡迎来了此后站在他身边,跟他并肩作战的人,睢阳太守,许远。】 [打不过怎么还带摇人的。] [燕军高层也发现了令狐潮没用了,不管怎么说,令狐潮一定是这个视频最大的笑料。] [我看到了什么,睢阳太守?] [宁陵就在雍丘跟睢阳之间啊,我的天,马上就到睢阳了。] [已经开始要哭了。] 天幕下所有人不明所以。 睢阳怎么了?为何会引起后人这样大的反应? 为何提到睢阳就要哭? 一时间,所有人心头都涌上一些不好的预感。 宇文融难得严肃起来:“大唐赋税,大部分皆来自江淮。” 涉及到经济,就是涉及到宇文融擅长的地方了。 行军打仗他或许不懂,但若说起了经济,他就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了。 李林甫叹息:“睢阳接连运河,江淮运输皆经过睢阳。” 萧崇也不再捋胡子了。 作为一个有作战经验的老人,他知道睢阳的重要性,更知道为了这如此重要之地,两方交战会变成何等惨烈的模样。 【睢阳太守为什么会自发前来帮助张巡呢?因为雍丘之后是宁陵,宁陵之后是睢阳,如果张巡带的兵在宁陵战败了,那么燕军的矛头便会直至睢阳。】 【睢阳有多重要呢,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睢阳是大唐钱袋子的开口,睢阳在谁手里,就意味着江淮一带的钱在谁手里。】 【打仗需要什么啊,需要物资,需要金钱,这是一场持久战。在双方兵力都差不多的情况下,谁背后的物资充沛,谁就是胜利的一方。如果睢阳沦陷,那么李唐皇室覆灭或许要被提上议程了。】 【所以睢阳太守来宁陵了。】 [原来睢阳这么重要?] [我只知道战争的惨烈,原来他们是为这个而战……] [张巡在我心里又升了一个高度,我以为他仅仅只是忠心,原来他有这样厉害的大局观。] [如果睢阳流落到了安禄山的手里,那后果不堪设想吧。] [睢阳要是不在了,就等于是断了唐军的补给。没有补给,打不赢仗啊……] 【张巡刚到宁陵,燕军就兵临城下。在宁陵,张巡和徐远带兵和燕军整整厮杀了一个昼夜,歼灭敌军万余人,季军将领逼不得已,连夜退兵。宁陵,首战大捷。】 【但战场并不会按照张巡的意愿,就一直设在宁陵。】 【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继位之后,他注意到了小小睢阳附近的战场。安禄山的贪婪完完全全遗传给了他,他想打开江淮的门户,他想把手伸进大唐的钱袋子,他想拿走大唐仅剩在江淮的全部赋税。】 【于是安庆绪任命尹子奇为河南节度使,率兵攻打睢阳。】 【逼不得已,张巡只能带着仅剩的一点兵力,从宁陵赶去睢阳。】 天幕上,是密密麻麻的黑点。 无数的黑点如蚂蚁一般,不知道在围着什么。 镜头倏然切近,天幕下所有人只觉得天幕之景逼近他们的眼前。 这黑点不是蚂蚁,是数不尽的士兵。 他们穿着燕军的甲胄,一个接着一个,不知疲倦顺着城墙上的云梯,想往城楼上爬。 的士兵密密麻麻贴在城墙,仅能从他们攀爬动作下露出的缝隙,隐约辨得城墙上写的两个字,睢阳。 这里,是睢阳。 所有人都震惊了。 萧崇急匆匆开口:“为什么会有这样多的士兵来攻打睢阳?” 宇文融睁大眼睛:“这多到离谱了!” 韩休隐隐有些气愤:“燕军这是不拿睢阳誓不罢休吗?” 这是欺他大唐无人吗? 李林甫沉默片刻,问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那睢阳究竟还剩多少士兵呢?” 燕军来了多少人不重要,重要的是,睢阳守城的兵力几何,能否有一战之力。 【睢阳之战,这注定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恶战。在这场战争之中,胜利就意味着拿到了往后江淮的所有赋税。大唐富庶之地在何处?在江淮。】 【为了这口肥肉,安庆绪他可以不计成本,因为收获远远大于短暂的付出,这就意味着,张巡想守住睢阳,难如登天。】 【安庆绪往睢阳派了多少士兵?整整十三万人。】 【而睢阳城中有多少兵力呢?仅仅六千八百人。】 宇文融噫吁一声:“完了,这是必败之局啊!不出三局,睢阳必陷!” 满朝文武,无人反驳。 睢阳之战,这是必败之局。 第116章 睢阳之战前期 能看到天幕的所有人都在为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而悬着一颗心。 但安禄山丝毫不关心这场战争谁胜谁败, 他关心的是,为什派兵攻打睢阳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儿子安庆绪。 “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继位”这句话如利剑深深刺痛了安禄山的双眼。 那是他抢过来的大唐, 那是他的帝位,那是他的江山! 大唐尚且没有完全进到他安禄山的口袋,他儿子安庆绪算是什么东西, 老子还没死呢, 就赶不及想来分一杯羹? 安禄山实在是太了解自己了。 他了解自己的贪恋, 了解自己对儿子的情感。 他安禄山只要在位一日, 就绝不可能让位给他的儿子! 此时安禄山目眦欲裂,双眼通红。 安庆绪这个位置怎样来的,不言而喻。 “逆子!逆子!” 安禄山大声叫嚷。 【这里顺便插一嘴, 睢阳之战已经到了安史之乱的后期了。这时候安禄山也死了, 所以安庆绪才能成为伪燕的皇帝。】 安禄山气得发疯。 果然,果然! 他究竟是因何而死? 安禄山费力地将手背在后面,拖着自己庞大的身躯来回走。 他还没有当上皇帝,就已经有了皇帝才会有的忌讳之心。 阴鸷之色慢慢爬上了安禄山的脸上。 猜忌不可避免在他心里生根, 并迅速窜成了参天大树。 【安禄山攻占洛阳之后,在洛阳登基, 这之后就过上了逍遥快活的皇帝日子。但他并没有快活很久, 因为他生病了。那时候的安禄山已经到了三百斤, 糖尿病等并发症都已经在他身上出现了。】 【饱受病痛折磨的安禄山, 也见不得周围人好。所以他毒打自己的近臣严庄, 并把从十几岁就跟在自己身边的李猪儿给阉了。】 【安禄山不是假的打, 他是真的打, 泄愤一样的打。并且安禄山在打过人之后也丝毫不会有悔改之心, 更不可能有什么金钱的慰问, 于是严庄和李猪儿对安禄山逐渐有了怨恨之心。】 【对安禄山有怨恨心不仅仅是他们两个,还有一个,安庆绪。这又是什么原因呢?儿子对老子不满,大多数也就是一个原因,不患寡而患不均,安禄山偏心。】 【安庆绪是长子,但是安禄山可不喜欢自己第一个妻子,他喜欢的是后面的段氏。因此安禄山喜欢的是段氏的孩子,甚至多次表示想让段氏的孩子继承自己位置的想法。】 【作为长子的安庆绪就不满意了,不仅不满意,他还有了怨恨之心,在利益的驱使下,安庆绪和同样有怨恨之心的严庄、李猪儿碰头了。】 果然是被他自己的儿子给杀了! 安禄山两眼瞪的堪比牛眼,两眼全是被忤逆的愤怒。 那是他打下的洛阳,那是他的皇位。 他想给谁就给谁,哪里容的当儿子的来不满? 他是他爹,他有什么安排,做儿子的只能服从! 安禄山对安庆绪的厌恶在此时降到了冰点。 没有人会在知道自己死了后,对这个杀人凶手有什么好的感情。 是的,此时安庆绪在安禄山眼里已经算不上他的儿子了,那是一个会跟他争夺权力的杀人凶手。 那是毁了他一世英名的人! 他一手创立的大燕,就毁在了安庆绪的手里。 说到安禄山,皇宫大殿前的众人齐刷刷的“哦呦”。 每个人像是完全失去了悲悯之心一样,他们不再因为一个人的死呜呜咽咽,长吁短叹。 每个人的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的情绪。 包括李隆基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笑的像朵花。 “哦呦,毒打近臣?还把自己的近臣给阉了?” 李隆基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大臣们,小小地翘了翘尾巴。 他从来不打人,他对近臣好着呢,不仅仅是近臣,他对大臣们也都好着。 不仅认真听他们的谏言,逢年过节还都给大臣们送礼表示慰问。 “不患寡而患不均?偏心?” “啧啧……” 李隆基一边笑一边摇头,嘴巴瘪起来,还顺带表示了对安禄山的不屑。 有宠妃,偏心儿子。 这下好了,闹乱子了吧? 像他,他就不搞什么宠妃那一套! 此时李隆基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被天幕背刺后,整改好的那一批人。 也忘记了他后宫里的妃嫔们全都去跟皇后贴贴,而完全不搭理他这件事。 他只觉得安禄山的偏心行为实在是太掉价了。 可不是什么人登基了就能当皇帝的。 且那安庆绪就没有毛病吗? 有啊! 李隆基想了想自己那省心的太子,以及让朝堂上下都赞不绝口的皇孙,龇着大牙乐出了声。 看他的太子,就不会想着跟他这个当老子的争权力,孙子又是一等一的好,不仅让朝臣们喜欢,还让他的兄弟们喜欢。 这是什么?这就是人格魅力!这是随了他啊。 李隆基在这里颠颠地高兴,安禄山的情绪就不是那么稳定了。 他暴躁挠头,像个疯子:“把安庆绪关起来!” 【李猪儿被安禄山阉了之后,变成了贴身伺候安禄山的人,这样一来李猪儿就成了挨最多打的人。严庄跟李猪儿说,现在安禄山因为一点小事就把你打成这个样子,如果遇到什么大事呢,你会不会直接被他打死?】 【听到这话的李猪儿再也坐不住了。于是一天夜里,严庄,李猪儿,还有安庆绪三个人来到了安禄山的寝宫,由严庄跟安庆绪一左一右把守着大门,李猪儿亲自操刀,进去把安禄山给杀了。】 【安禄山肥的不行,李猪儿杀他也费劲,一刀不行来两刀,就这样把安禄山的肚子砍得血肉模糊。安禄山的生命也就此终结。】 [死的好!] [安禄山的死实在是大快人心。] [早就该死了,作了那么久的妖,死了干净。] 此时此刻,令狐潮仰头看着天很久了。 天幕呢,怎么不继续讲他跟张巡的事情了? 张巡离开雍丘之后怎么了? 可惜再无天幕告诉令狐潮他的结局,他也看不到张巡的结局,更不知道唐军与燕军究竟谁胜谁负。 但本能的,令狐潮觉得自己不应当有什么坏的结局。 燕军那样勇猛无比,安禄山甚至接连攻陷洛阳和长安两座城池。 长安都沦陷了,这胜负还不明显吗? 对安禄山死讯一无所知的令狐潮准备收拾收拾包裹,去投奔安禄山。 毕竟现在的安禄山已经走在历史的轨道上,他已经成为大权在握的三镇节度使了! 大殿前。 在切切实实知道了安禄山的悲惨结局后,所有人都觉得心里的恶气出来了,呼吸都顺畅了。 “安禄山死了,这是在是大快人心!” “安禄山不守纲常起兵谋逆,也别指望自己儿子能守伦理。” “可不就是,逆贼死有余辜啊。” 颜季明张开双臂欢呼:“死了!杀了我阿爹的人死了!” 颜真卿也是一脸欣慰。 颜季明欢呼过后,又带着担忧看了眼自己的叔父:“我们既已经知道了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颜家的结局,会改变吗?” 颜真卿回看颜季明。 他又想起了最终没能回家的颜家三十几口人。 颜真卿认真道:“会改变的,那场灾祸,一定不会再发生。” 他现在身在官场,他可以向陛下进言。 历史已经改变了太多太多,颜家满门忠臣,一定不会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安禄山被即将到手的权利给蒙蔽了双眼,被死于亲生儿子手下的仇恨蒙蔽了双眼,他死死盯着天幕。 天幕早已经不是他所认为的神迹了。 “安禄山死了实在是大快人心”这样的话已经表明了安禄山此人的历史定位,他,就是大唐的叛贼,而并不是什么伪燕的皇帝,更不是什么开辟一朝的英雄。 但安禄山并不愿意深想。 他现在是三镇节度使,皇位于他而言触手可及,甚至于他此时此刻,就是想谋反也是可以的! 他已经慢慢忘记了自己成功谋反是有李隆基完全的信任在里面的,他更倾向于这是凭借他真本事得来的。 谋反,谋反…… 这两个字慢慢被安禄山刻入血肉。 【安庆绪派尹子奇带十三万燕军攻打睢阳。尹子奇到睢阳的时候,正是正月。以十三万对战区区的七千人,这实在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尹子奇包括所有的燕军都是这样认为的。】 【于是尹子奇没有讲什么兵法,也没有用什么计谋或者先进武器,他拉着人直接到了睢阳城下,采用的是最简单的人海战术。】 【一批又一批燕军往睢阳城楼上爬,密密麻麻,围满了整个城墙。】 【尹子奇不用策略,但张巡用策略。张巡用弓箭手对战尹子奇的步兵,城楼上是的弓箭手不断往城楼下射箭,一个接着一个燕军倒下。】 【人海战术人虽多,但这也注定了他们的进攻并不会过于迅速。张巡利用弓箭手拖延了燕军先锋队的步伐,在燕军产生退意的时候,派骑兵冲入疲惫的先锋队中,将燕军的先头部队杀的七七八八。】 【整整十六个昼夜,一批又一批燕军不断试着往睢阳城城楼上爬,一批又一批燕军倒下。而张巡带的兵始终站在城墙上。每一个士兵的命都尤为珍贵,他们不能倒下。】 【燕军倒下一人,有千千万万的士兵补上,但睢阳城,仅仅只有不到七千的兵力。】 【张巡就是用这样的办法,杀了两万余燕兵,同时俘虏了六十几个高级将领。】 [很棒了,在这样悬殊的兵力之下还能不落下风,已经很厉害了。] [如果不是因为杨国忠,大唐著名将军的行列会有张巡的姓名的。] [现在所有人都记得张巡,所有人都知道他。] 百官慨叹:“张巡英勇。” 李隆基跟着点头。 的确英勇,在如此悬殊的兵力之下,用不到七千的兵抗住了十三万兵力带来的压力,这绝非寻常人能做到的。 “可也撑不住多久啊。” 宇文融带着悲观,遗憾道。 这并不是宇文融天生悲观,而是这样悬殊的数字,听起来都令人触目惊心,更遑论亲眼看到了。 在宇文融眼里,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士兵带着逐渐蚕食睢阳之势,尽管张巡能胜一时,但绝无法取得绝对的胜利。 不仅是宇文融这样认为,在场的所有人,大部分都带着这样悲观的想法。 但尽管悲观,他们仍旧带着希望张巡获胜的矛盾心理。 所有人都盼望着能从天幕之中看到一场奇迹的发生。 【尹子奇见兵力损耗如此之快,逐渐意识到张巡是个硬茬,这骨头,难啃。】 【于是尹子奇选择暂时退兵,寻找新的机会。】 【过了将近三个月,尹子奇又出兵了。他这出兵是带着必胜之心,信心满满。原因无他,只因有内应。】 【睢阳城内,有尹子奇的内应。】 [这个叫尹子奇的好像是比令狐潮聪明一点。] [但是再聪明也比不上张巡啊。] [张巡是真的猛啊。] 李隆基跺脚生气:“内应内应!这内应真该死啊!” 宇文融小声跟李林甫嘀咕:“谁说不是呢?” 韩休从另一角度切入:“可见当时的大唐已经逐渐失了人心。” 萧崇叹息:“悬殊的兵力让人望而却步啊。” 【尹子奇见强攻不行,于是打算智趣。他和张巡的一个手下联系上,打着劝降的想法,让张巡的这个手下叛变了。】 【但张巡很快知道了这件事,他决定将计就计,利用尹子奇笃定睢阳有内应的想法,反过来将尹子奇一军。】 【尹子奇和内应约定,以绿帽子为信号,只要是诚心归顺于燕军的,在开战的时候都戴上一顶绿帽子,燕军就不会对这些人动手。而这些带着绿帽子的唐军,就是燕军伸到睢阳内的一只手,开战即是这群绿帽子反水的时候。】 [……不是,我说真的,一定要用绿帽子当信号吗?] [换成别的帽子不行吗?就是黄色的也比绿色的好啊。] [那会绿帽子还没有那个意思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严肃的场面,我现在是有些想笑的,对不起,总在严肃的时候笑是我不对。] 天幕下的人都呆呆傻傻。 上一秒,他们在为张巡的机智点赞。 将计就计,诱敌深入,妙啊! 后一秒,他们在挠头看天幕,对绿帽子一词颇是费解。 绿帽子怎么了? 到底哪里戳中了后人的笑点吗? 感觉后人们很是一言难尽的样子。 宇文融傻了吧唧:“绿帽子是什么?我府内还有一顶,入冬之时我经常会戴。” 李林甫虽不懂绿帽子是什么意思,但他从后人的话中品出,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真诚劝宇文融:“还是不要戴了吧。” 【尹子奇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暴露了,他雄赳赳气昂昂,自信满满带着自己的兵,又到了睢阳城下。】 【他事先吩咐好了所有的士兵,看到绿帽子的不要杀,都是自己人。燕军们也把这牢牢记在了心上,没错,是自己人,记住了!】 【但奇怪的事情来了。张巡开城门放骑兵的时候,只见先头骑兵,有一个算一个,都戴上了绿帽子,这绿帽子好像是他们的军帽,齐刷刷的,格外亮眼。】 【燕军谨记他们将军的嘱咐,都是自己人,不要冲动,自己人可不能打。】 【就这样,张巡的部队冲进燕军中,如过无人之境,没有任何阻拦。】 【就在这些绿帽子士兵冲到军队最中心的时候,他们开杀了,周围的燕军被杀的措手不及,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本能逃窜。】 【这时候,张巡后面的补给军队也到了,这些后头的士兵和先头部队来了里应外合,燕军作鸟兽状散。尹子奇见此战无胜利的可能,又一次匆匆退兵了。】 [芜湖,勇猛!] [这战斗看的我是神清气爽啊。] [我只知道睢阳之战惨烈,但是不知道张巡的前面几仗都打得那样漂亮。] 萧崇神在在的:“张巡是熟读兵书的,就这几场战斗之中,已经能看出他用兵之灵活了。” 韩休疑惑:“天幕不是最开始就提了,张巡他熟读兵法,且不是纸上谈兵之辈吗?” 萧崇愣了愣:“说过吗?” 他沉迷分析战局,倒真的把这事给忘了。 要不还得说是文官的记性更好些呢。 萧崇想到了记性好,又苦哈哈一笑。 算了,韩休的记性还是不必那么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记得一清二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做的不好了,就暗戳戳参他一本。 【第二回合,尹子奇又输了。到了五月,正是收麦子的时候,尹子奇又心生一计,他开始让燕军收麦子,断了睢阳附近能找到的所有粮草。】 【但燕军专心致志收麦子也给了张巡主动出击的机会。每每燕军收麦子的时候,张巡就命人擂起战鼓,大家都知道,擂鼓就是要出兵打仗了。】 【听到战鼓的燕军纷纷放下手下的麦子,整合集队,拿好武器,准备冲锋陷阵。】 【但每此等到燕军都准备好了的时候,张巡又不动了。睢阳城大门紧闭,好像擂鼓是燕军们的错觉。紧闭的大门像是在嘲笑燕军所有人是憨憨:谁擂鼓了?我们可没有要打仗,谁说擂鼓就一定要出兵?我们又没跟你做约定。】 【于是燕军只能怏怏退兵。】 [哈哈哈哈,太傻了,张巡把十三万人遛着玩。] [张巡的脑袋还是很灵活的。] [张巡打仗有点流氓打法啊?年轻的时候也应该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吧?] [不能亲眼目睹古人的风姿也是遗憾啊。] 李隆基得意。 后人是不能目睹英雄之风姿了。 但是要不了多久,他,李隆基可以亲眼目睹。 想了想手里多了不少的人才,李隆基心里止不住冒开心泡泡。 萧崇嗳了一声:“这哪里能是流氓打法,这是兵不厌诈啊。” 韩休不理解道:“若是张巡一直用这个法子,不就被燕军发下他是假出兵了吗?没人会相信他了呀?” “且张巡此法,除了戏耍燕军,也不能对战局有任何的帮助……” 萧崇脸上露出洞悉一切的微笑:“张巡想做的当然不仅仅是戏耍燕军,你且看吧。” 【张巡就这样多番擂鼓,一直擂到燕军上下人人厌烦疲倦,听到战鼓敲响也像没听到一样。这就像狼来了的故事,燕军被骗的次数多了,就不会相信了,甚至燕军将领尹子奇都不再管睢阳城内的战鼓了。】 【反正他们敲战鼓就跟每天太阳必须要升起来是一样的,不知道在城里干些什么,不管好了。】 【就在尹子奇完全懈怠的时候,张巡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命五百士兵出城,直奔燕军安营扎寨之处。时至夜晚,尹子奇在睡梦之中被吵醒,他衣服都没穿好,就被通知:燕军的旗子被拔啦!】 【军旗都被拔了,这简直就是站在他尹子奇的脑袋上拉屎,但是现在的尹子奇没有任何办法,他毫无准备,忙着逃命呢,只能任由张巡站在他脑袋上拉屎。】 【这一回,又是唐军大获全胜。】 [芜湖!又赢啦!] [怎么看睢阳之战的前期就像在看爽文一样?] [张巡真的是用兵如神。] 萧崇看着天幕,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韩休也跟着振奋起来。 原来张巡是如此用意。 安禄山不高兴了。 站在燕军头上拉屎,就是站在尹子奇的头上拉屎,这就是站在他安禄山的头上拉屎! 安禄山的记仇本上又多了一笔。 不对,尹子奇是安庆绪派出去的兵吧? 现在好了,安禄山头上胖到看不见的青筋在跳动。 安庆绪也在他头上拉屎! “把安庆绪绑起来,绑起来!” 安禄山无能狂怒。 【尹子奇吃了败仗,气急败坏了。很快,他修整好兵力之后,就转头开始打张巡了,他暗暗发誓,此仇不报非君子!】 【尹子奇很急,但是张巡说:你先别急。为什么呢,因为张巡也盯上了尹子奇。长时间的拉锯战已经让张巡厌烦疲倦了,擒贼先擒王,他想把尹子奇给弄死,然后给燕军一锅端了。】 [666,张巡的勇气我是佩服的,仅仅七千人不到啊,敢想着把对方将领给弄死?] [是真的狂啊,这里狂没有贬义。] [有胆识啊,一身血性。] [听说张巡打架的时候永远冲在前面,自己受伤也不会让手下受伤,所以他手下的人都忠心耿耿。] 百官又在感叹了。 “冲在最前面的将军,都是好将军啊。” “至少是爱兵如子的将军,这是真正把自己的士兵们当成家人来看了。” “这样的将军,往往最得人心。” “用兵如神,又爱兵如子,张巡这人,实在难得啊。” 【仅仅七千兵力对战十三万兵力,是什么让张巡有这样的底气直接挑衅尹子奇呢?这样的底气不仅来自于张巡本人的用兵如神,更是来自于张巡手下一员猛将。这位是名副其实的神箭手。】 天幕上是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影。 那人立于睢阳城墙头。 夕阳西下,落日余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他逆着阳光,拉弓搭弦,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紧实。 他手上的弓箭沉逾几十斤重,可他的手依旧稳如磐石。 日光下,他一眼眯起,一眼睁开,目光所及,正是面前十几万大军。 他松手放箭。 伴随敌军中央一声惨叫,箭矢直指的,正是燕军将领尹子奇的一只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神箭手出场啦,张巡的好帮手。我这两天看睢阳之战资料的时候,真的感叹张巡这人很会用兵,也可能是我深入了解过的战争太少的缘故啦。现在是五月的睢阳,下章就能到十月了,战局最惨烈的时候。 第117章 睢阳之战中期 【尹子奇带兵反扑, 想把场子给找回来。这时候的张巡也已经厌倦了长达五个月的拉锯战,擒贼先擒王,他想射杀尹子奇。】 【射杀尹子奇当然是一个好的想法, 但是这个想法在落实的时候首先就遇到了困难,睢阳城里的所有士兵,包括张巡以及太守许远, 没有一个人认识尹子奇。】 【其次, 两军对峙, 人数众多, 尹子奇混在其中泯然众矣,很难被精准找到。且尹子奇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在出战的时候, 还会带着几个跟自己穿着一样的士兵放在身边, 用来迷惑视线,这样以来,能准确找到尹子奇的概率大大降低。】 [尹子奇还挺怕死的。] [在身边带那么多人混淆视听,真的好怂啊。] [也不是怂吧?毕竟谁都想活着。] [可他是个将军啊, 一个需要冲锋陷阵的将军,回回都带这么多的替死鬼真的好吗?] [知道尹子奇身份的晓得他是个将军, 不知道的, 还以为是什么皇帝呢。] [和永远冲在第一线的张巡真的没法比吧。] 天幕下百官纷纷点头。 的确, 尹子奇确实没法跟张巡相比。 单单是这样一个小细节, 就能分清优劣, 高下立见。 张巡回回都冲在士兵的前面, 生怕他们受伤, 而尹子奇用士兵把自己给牢牢围起来, 用士兵的命给自己苟住一个生命线。 谁是英勇杀敌的将领, 而谁是贪生怕死之徒,已然无比清晰了。 【为了找到尹子奇,张巡又用上了计谋。他命令周围的士兵,将手里射出的箭换成秸秆和削尖的木棍。给燕军一种他们已经弹尽粮绝的错觉。】 【普通士兵毕竟不是有脑子的高级将领,他们看到这样的木棍,本能认为睢阳城内已经没有箭矢。秸秆打在身上造成的伤害性实在是没办法跟真正的利箭相比。】 【于是燕军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想把这样的好消息汇报给将领尹子奇。有很多的燕军都拿着从身上掉下来的木棍跟秸秆,往尹子奇所在的位置跑去。】 【就这样,在众多混淆视听的“尹子奇”堆里,张巡找到了真正的尹子奇。现在,就到了张巡身边的弓箭手南霁云出场的时候了。】 [原来那么帅的身影是南霁云的。] [南霁云也应该算是张巡手下的猛将了。] [谁说不是呢,哪个将军手底下没两个能人啊?就冲他一箭就能射中尹子奇的眼睛,我就很看好他。] [但是看好也没什么用,他还是死在了睢阳之战。] 上一秒的李隆基振奋不已:南霁云南霁云,又是一个新人才! 下一秒的李隆基低眉搭眼:好的,新人才又死在了安史之乱中。 “说安史之乱是盛唐的浩劫,实在是没有半分夸大啊。” 张九龄目光幽深,满是悲悯地看着天幕。 在场的所有人,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本该在大唐盛世绽放光芒的人才,在初显锋芒的时候就死在了这场浩劫之中。 “或许没有安史之乱,这些人本该是于朝廷施展才能,实现抱负的。” 韩休带着痛心道。 宇文融摇摇头:“不是这样。” 他瞥了李林甫一眼:“就是没有安史之乱,待杨国忠坐上宰相的位置,这些人才也并不会于朝廷实现他们的抱负。” 于是,所有人都想起了奸相杨国忠。 宇文融伸出胳膊,给了李林甫一杵子,并意有所指地看着他。 李林甫往左侧一步走,躲开宇文融的胳膊肘子:说奸相杨国忠的事呢,不要扯上我。 宇文融不管,厚脸皮也跟着李林甫一步走:你难道不知道杨国忠那排斥异己都是跟谁学的吗? 李林甫烦宇文融烦的要死。 一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可算是被他揪住了,天幕尚且都忘记这件事不再背刺他了,但宇文融根本不会忘记! 李林甫奓了两根毛,他看着宇文融用眼神表示:我已经悔改了! 宇文融看着李林甫,意思很明显:不信,就是不信! 而此时,大殿的话题中心,杨国忠本人已经快没了半条命。 长时间在马背上颠簸,他已经快把自己的胆汁都吐出来了。 近了,近了,离长安更近了! 再坚持坚持,马上就能到长安了,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啊! 【南霁云出身穷苦之家,但骑马射箭好像是上天赐给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传说他通晓七十二路枪法,百步之内能做到箭无虚发。后来,他因家庭实在穷苦,不得已只能外出谋生,就这样,他几经辗转到了张巡麾下。】 【张巡是个有识人之能的领导者,他给了南霁云充分的施展拳脚的机会。南霁云也不负张巡所给的机会,在一次又一次作战之中锤炼自己,终成为张巡坚实的左膀右臂。】 【在睢阳之战中,南霁云注定要留下独属于他那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断往尹子奇那里跑去的燕军将士们暴露了尹子奇的位置,张巡和南霁云站在城楼相视一笑,找到了。】 【夕阳余晖之下,南霁云拉弓搭弦的身影被拉的很长。他箭指尹子奇最脆弱的地方,左眼。】 【随着一声痛苦的哀嚎,尹子奇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南霁云翻身上马,拿着长枪就冲出去了,趁着尹子奇失去左眼,彻底斩杀尹子奇!】 【但尹子奇周围还是有太多的亲卫兵,他们看着南霁云骑马过来的时候,纷纷围住尹子奇,将尹子奇护送回营。】 【就这样,尹子奇永远失去了他的左眼。】 李隆基仔细听着南霁云的过往经历。 家境贫寒,辗转之后投入张巡的麾下,接着就参加了睢阳之战。 那是不是说明,如今南霁云没有进到中央,没受到重用,并不是他李隆基的过错? 李隆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吞吞口水,放下心来。 “快找,派人快找南霁云,不会发生睢阳之战,南霁云不会死,他得有更大的舞台施展身手。” 李隆基挥手吩咐道。 “南霁云真猛啊……” 众人如是感叹着。 萧崇却叹了口气。 韩休被萧崇这声叹息弄的摸不着头脑,他侧头问萧崇为何叹气。 萧崇担忧道:“如果不能彻底斩杀尹子奇,失去一眼睛的痛苦便会让尹子奇彻底反扑,届时睢阳,恐怕支撑不住那样的压力啊。” 【尹子奇失去了他的左眼,于是双方短暂休战。这好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尹子奇的仇恨在就在这样的平静之下不断酝酿,然后日积月累,逐渐加深。】 【在养眼睛的同时,尹子奇从后方接二连三调来的兵力多达数万,不仅弥补了这前七个月的所有损耗,更是增添了更多的有生力量。同时,损耗兵马粮草等全部补齐。】 【可此时睢阳城迎来最大的困难,城中的粮草已经所剩无几了。】 【根据史书记载,在年初的时候,睢阳城的粮食共有六万石,足够城中百姓将士吃整整一年。但在此之前,濮阳和济阴两地先后来借粮,在当时节度使的逼迫之下,睢阳太守许远只能将这辛苦攒来的粮食借出一半。】 【此时,睢阳所剩的粮食仅有三万石。而济阴太守拿到粮食不久后,就彻底投降,许远借出去的粮食彻底打了水漂。】 [我气死!既然要投降就不要来借粮食啊?] [想想后面睢阳的百姓士兵没有一口粮食吃我就心痛。] [许远这时候借别人粮食,等到他没有粮食的时候,就没有人借他了。] 大殿前的所有人都闻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没人借粮吗……” 有人迷茫问着。 “都是大唐的城池,为何不借呢?” 李林甫叹了口气,却并未多说什么话。 能问出这样问题的大抵在朝中任职不久。 那些太守,有的要自己吃粮,有的担心粮食不够。战争年月,一点粮食价值千金,说是借粮,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借出去的粮食有去无回啊。 在颜太守死守城池的时候,也同样面临这样的情况。 城中无粮可吃,多番向外求助借粮借兵,无人理睬,那是眼红颜太守的战功。 这回,也大抵如此吧。 【我们可以算一下,六万石的粮食能坚持一年,那三万石的粮食就只能坚持半年,而那时候已经到了七月份了,也就是说,早在一个月前,城中就应当是一粒米都没有的状态。】 【而在七月,城中已然有少量余量,和说明为了省下粮食,城中众人节衣缩食,已经很久没吃饱过饭了。】 【他们按照严格的分配制度,每个将士每天只能领到二两米饭,这二两米饭根本无法满足一个成年男性的一天需求量。因此士兵们开始吃纸张,树皮……】 萧崇出身贵族,吃树皮和枝叶让他愕然。 贺知章叹道:“莫说是战争物资匮乏之时,就是饥荒年岁时,百姓也是这样过来的。” “若是吃完了树皮依旧没有找到粮食呢?会有人帮助他们吗?” 有人开口问。 没人知道他问的是百姓的粮尽,还是睢阳士兵们的粮尽。 贺知章顿了半晌。 “若是吃完了……那就是吃完了。” 话至一半,贺知章多了几分难言的晦涩。 他闭口不再说话了。 但众人皆知,贺公怜悯,不愿将残酷的事实说出。饥荒年岁,米价比金贵,那些饿肚子的百姓不会等到救助的粮食。 睢阳城里的那些将士们,大约也不会等来转机。 【尽管自从两军开战,张巡就带领睢阳的士兵屡屡获得胜利,但是这样的胜利是用沉重代价换来的。】 【我们刚刚说过,尹子奇失去一只眼睛后,从各地调来兵力,将损失的兵力补齐,使得交战半年之后,燕军能用的兵力不降反增。】 【但睢阳没有任何兵力的补给,在交战之初,睢阳有的也仅是不到七千的兵力。而这半年来的屡战屡胜,是用睢阳五千的兵力换来的,此时睢阳仅仅剩下一千六百名战士。】 【一千六百名将士,每人每天仅仅能分得一拳头的米饭,这一拳的米饭,不是为了让他们填饱肚子的,而是为了让吊着他们一口气的。】 【睢阳城内的士兵,就是以这样的状态去迎接尹子奇的愤怒一击的。】 天幕上,是睢阳城内之景。 而大殿前所有衣食无忧,不知何为饥荒的贵族与官员,被天幕包裹着,也恍然进入了这个几乎丧失活力的城内。 将士们随处躺在街边。 他们身上是破损的铠甲,铠甲上满是血污与泥沙。尽管这血污抬抬手便可擦到,但是无人伸手去擦。 他们闭目躺着,节省着身上仅存的每一丝力气。 阳光顺着树干缝隙斑驳着落在将士们的脸上。 树干是光秃秃的,上面的叶子已被吃干净,整座城中,除了黄沙,几乎再无绿植。 偶有将士睁开眼睛,一双眼睛除了木然,别无其他情绪。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走到尽头,他们日复一日做的,就是听到战鼓后拿起身边的武器,登城楼迎战。 这仗要打到何时,这仗究竟能不能打胜,没人敢想。 突然,战鼓擂响。 这些倒地的士兵无条件服从军令,他们拿起身边的武器重新站了起来,将干裂嘴唇上的血迹抿掉。 战鼓一声比一声响亮,他们眼中也一点点恢复着光彩。 战鼓就是军令。 战鼓响起,就意味着他们要站起来战斗,要为守住这座城池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们守的不仅是小小的睢阳,他们更是在守住后面的整个江淮。 他们不仅仅是为睢阳而战,他们是为收复长安而战。 长安,长安,那是大唐的心脏。 为了大唐,他们无一人后退。 所有人无力气去想其他的事情,他们满脑海有的仅仅只是一个字。 战! 【在尹子奇的领导下,燕军不断加大战争的投入力度。既然普通交锋是没有用的,那就用更先进的设备。】 【尹子奇早早就命工匠制作了云梯,这云梯是能够承载两百个士兵的巨大移动梯子,能承载精兵移动到城墙。这样就减少了燕军攀爬的过程。】 【张巡深知,在这种时候,不能和燕军硬碰硬,只能智取。】 【张巡很快想到了对策,他让将士们在城墙上掏了很多拳头大小的洞口。在燕军的云梯靠近城墙的时候,在木棍顶端绑上铁钩,将木棍从这些洞口伸出,将云梯牢牢控制住。燕军进退两难。】 【控制住云梯之后,再从其余洞口伸出另一批木棍。这批木顶端绑着的是带火的铁笼,唐军用火点燃木制云梯,云梯从中间烧断之后,上面的燕军身上带火,自顾不暇,纷纷掉了下来。】 萧崇内心五味陈杂。 他现在知道为何张巡能带着区区不到七千的士兵抵抗对面十几万的士兵了。 “若守城的将领不是张巡,而是其他人,那睢阳之战,绝无可能坚持如此之久。” 这是极高的评价。 睢阳之战的将领,满天下除了张巡一人,再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在天幕刚讲睢阳之战兵力悬殊之时,就笃定必打不过三个回合的宇文融也不说话了。 战争实在是太过惨烈。 他天幕带着便览睢阳城内之景,他看到士兵骨瘦到脱相却仍旧把武器拿的极稳,他看到战鼓一响满城将士重新站起奔赴战场,他还满城植被皆无,看不到一点绿意。 他们吃不饱饭,他们浑身是伤,他们不知去了战场是否还有回来的机会。 但他们的依旧随着战鼓奔赴战场,义无反顾。 这是一场必败之战,但能坚持七个月,已然够了。 够了的。 宇文融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满身是伤,面黄肌瘦的将士冲锋陷阵。 【尹子奇一计不成,还有一计。既然云梯无用,那就用钩车将城墙上所有的遮阴棚顶都掀翻,棚子砸下,必能砸伤唐军。】 【但张巡也有针对勾车的办法。他让人用吊臂勾住钩车的铁钩,把钩车的钩子套出,拉上来变成自己的物资。没有钩子的钩车就变成了无用之物,尹子奇这一计也落空了。】 【没了云梯和钩车,尹子奇还有木马车。木马车做成了木马的形状,里面装着的是燕军。张巡明白了木马的构造之后,便用铜水浇灌木马,于是尹子奇的第三计也宣告失败。】 【在这之后,尹子奇依旧不放弃,他让人砍伐大量树木,将木头和沙袋堆积到城墙下。尹子奇想要堆一个能走上城墙的长梯。】 【张巡不再动了,他没有像前三次一样想到什么立竿见影的,能针对燕军的办法。于是燕军众人也都以为张巡是放弃了抵抗,或者是一筹莫展,别无他法,只能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此时所有人都知道,张巡已经坚持到了他所能坚持的最大限度了。 就是张巡在此放弃,他们也没有任何权力去责备张巡放弃抵抗。 以不到七千人对战十三万人,张巡做的已经非常好了。 但是所有人仍旧是忍不住地期待,期待张巡能想出什么新的办法来迎敌。 尽管希望渺茫,但这并不妨碍所有人将期待倾注在张巡的身上。 在这样以少对多的必败之局中,张巡已经创造了太多的奇迹。 【张巡真的是别无他法了吗?并不是。他只是白天没有动作了,但是在晚上,他命令士兵们偷偷开城门,将这些木块沙袋堆中,扔容易点燃的枯草树枝。】 【就在多日后,燕军们认为自己做的这个梯子足以帮他们登上城楼时,他们重新擂起战鼓,与唐军开战。】 【张巡先是假意抵抗,等到大部分的燕军都走上了这梯子的时候,他命令将士们往这梯子上扔无数火把。】 【烈日下,枯枝干草极易点燃,无数小火苗将这些干草点燃,慢慢的,无数火苗连成一片。火势蔓延地极快,窜天的大火在睢阳城墙边烧起,无数燕军在此丧命。】 天幕上,是冲天的火光。 天幕下的每一个人似乎都能感受到烈火即将灼烧面庞的压迫感。 天幕上,以一道接天的大火作隔,一边,黑压压一片,是尹子奇带着十几万大军匆匆逃窜的背影。 另一边,是无助的睢阳城。 这火像是天然的屏障,阻隔了所有人试图攻入睢阳的燕军,却也将睢阳城的每一个人都锁在了里面。 【这场大火整整烧了二十几日。】 【而尹子奇像是在这场大火的启发下,想出了新的计策。他不打算跟睢阳城内的士兵动用任何谋略跟武力了,他命燕军在睢阳城外挖了整整三道巨大壕沟,并用木栅栏作隔,将睢阳城彻底围死。】 【尹子奇知道,睢阳城里没有粮草,他想饿死睢阳城的所有人。反正他手里有充足的粮食,攻陷睢阳也并不急于一时,已经耗了半年多,只要再等两个月,睢阳城就会变成无一生还的死城。】 【尹子奇要的,只是睢阳城,而睢阳城内无论是士兵还是百姓,他们的死活,与尹子奇没有半分关系。】 [有时候会听到张巡没有人性的说法,其实尹子奇也没有人性。] [已经要开始刀了是吗?我纸巾准备好了。] [整个城池无一生还啊,真的太悲壮了。] [如果没有安史之乱,这些本不应该发生的。] 越来越多的人不再敢看天幕了。 被困在死城,只能等着被饿死的结局几乎让所有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文人无法接受。 人生而带着悲悯的能力,更遑论这城中是大唐的百姓,守城的是大唐的士兵。 所有人都预见了城中人必死的结局。 “想必这场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吧……” 又生生拖了一个月,半年多了,真的够了。 睢阳城的士兵能创造出这样的战绩,已经能被列入史册,彪炳千秋了。 【快到八月了,城里的粮草几乎彻底吃干净了。已经无树叶树皮可吃,每天的一拳米饭也几乎成了奢望。】 【当时在睢阳不远处的临淮可以说是兵粮充足,此时如果临淮愿意出兵,或者是借粮,睢阳就还有救,睢阳的士兵就还能战斗。】 【借兵借粮或许不能彻底解决睢阳的危及,但这能拖延很长的时间,可以拖延的长安重回大唐的怀抱,可以拖延到大唐派精锐之师来救睢阳于水火。】 【情况严峻,能否借到兵和粮,关乎睢阳的存亡,而睢阳的存亡关乎大唐最富庶之地,江淮的所属权。江淮一定不能落入伪燕的手里。】 【在这时候,南霁云站了出来。他向张巡请求,允许他冲破层层防线,去临淮借兵借粮。】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知道吧,一个脆弱的作者,她真的很容易被养死的TvT 你们就是养养也记得要回来嗷(打滚)(撒泼)(焦虑地走来走去) 第118章 睢阳之战后期 [南霁云都派出来了, 应该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吧?] [只够半年的粮草已经坚持了七个月了。] [心好痛,南霁云是借不到粮的。] 在场所有人,无论是根据弹幕透露的信息推测, 还是根据人性来揣度,亦或是看到了颜氏一族守城的前车之鉴,都明白南霁云此番出城, 只不过是徒劳。 他拼尽全力突破尹子奇的冲冲防线, 最后不过是无功而返。 可南霁云不知道。 当时正在睢阳城, 眼看着满城士兵面黄肌瘦的南霁云不知道。 他不知道这一去能不能借到粮食跟兵力。 他只知道, 若是能借到,那就是重新又给了睢阳一次生的希望。 为了这一点点渺茫的希望,他可以冒着生命危险突出重围。 天幕画面变了。 上面不再是死寂的睢阳城。 画面不知是切到了什么地方, 这里没有夏日的酷暑, 满城绿荫。这里的人身上也不是带血的破烂甲胄,他们身穿绫罗锦缎。 才刚刚入夜,有一处府邸就传来了悦耳的丝竹之音。 这声音轻快欢动,够动所有人的心弦, 引得听到乐音之人皆心驰神往,想去这府中一看究竟。 但这府却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进来的。 这里是节度使府。 这乐音也并不是时常都有的。 今日, 节度使府来了一个值得让节度使亲自接见的贵宾。 天幕下, 文武百官那始终紧绷的一根弦被这舒缓乐音给抚平了。 所有人都陷入这温柔乡之中。 这里多好啊。 没有连天战火, 没有战马嘶鸣, 没有流血, 没有牺牲, 更没有无穷尽而不知道何日止的饥饿。 画面转至节度使府。 节度使府内大摆宴席, 桌上是无穷尽的美食, 有肥的流油的烤鸭, 有刚刚出锅,仍旧冒热气的蒸鱼。 一个又一个侍女端着各色菜品,聘聘袅袅走进来,将手中的菜放在桌上。 侍女来了一轮又一轮,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越来越多,几乎让所有人都挑花了眼。 坐在高位的节度使像是极满意自己所看到的。 美人在侧,美酒在握,桌前是吃不完的美食,人生能得如此逍遥快活,还更欲求些什么呢? 于是节度使高高举杯,对着宾客席朗声道:“喝!” 这酒还没喝到节度使的嘴里,天幕下的所有人却都醉了。 随着天幕所讲述的内容越发深入到安史之乱的细节,这天幕上的画面就越发真实。 将他们包裹其中的天幕带给他们的,不仅仅是视觉上的冲击。 他们的五感好像都被天幕控制了一般。 他们开始闻到醇酿的馥郁芳香,闻到饭菜的扑鼻香。 而此时,所有人好像都感觉到了腹中饥饿一般。 好饿啊…… 为何会突然饿至如此程度,明明是吃过早食材来上朝,何至于饿成这样。 但所有人已经无心去想这饥饿的真正原因了。 面前的佳酿美食对他们有着极大的诱惑力,他们渴望将手伸进带肉的盘中,他们渴望大快朵颐。 好饿,他们生平好像从未有过如此让人难以忍受的饥饿。 腹中肠子像是全瘪了,缠绕在一处,将五脏六腑都越勒越紧。 这不仅是饥饿,更是难以承受的痛苦。 吃一口吧,就吃一口,再不吃,他们马上就要死掉了。 所有人眼睛冒光,大口吞咽着嘴里不断分泌的口水。 美食就在眼前,究竟在等什么?吃啊! 就在此时,天幕将画面切到了节度使的脸上。 刚刚言笑晏晏的节度使,此时面上犹如十二月的飞雪,挂满寒霜。 他冷冷地开口:“你已经离开睢阳这么多天了,说不定现在睢阳早就落在燕军的手里,你何苦要在此挣扎?我就是派兵过去也是无用之举,白白耗费我的兵力。” 这一句话,把所有人都唤醒了。 睢阳?睢阳! 所有人都清醒过来,他们哪里是在什么温柔乡,他们这是跟着南霁云的视角,来到了临淮,南霁云来借兵了! 【为解决睢阳粮食短缺的困难,南霁云仅仅带了十个人,拼死突出了睢阳外的重重防线。在燕军的重重包围之下,南霁云手拿长枪,所向披靡,这场突围仅仅损失的两名士兵。】 【节度使见南霁云求援,却避开借兵借粮一事不谈,企图用美食等物诱惑南霁云。】 节度使的贵客是南霁云,而这些美酒好菜,全是用来招待南霁云之物。 只是……南霁云为何不吃呢? 宇文融揉着肚子,他现在的五感还是在被天幕控制着,他觉得自己饿疯了,想啃人。 “南霁云为何不吃?” 宇文融有疑惑,也理所当然地把这问题问出来了。 这时,连李林甫都摇头了。 他面色也并不是很好,可见也是饿狠了。 张九龄像是看明白了南霁云的意思:“他这是,借不到兵,便想与睢阳城的将士们共患难啊……” 所有人都被南霁云的行为给震惊了。 睢阳的百姓将士们吃不上饭,南霁云美食美酒当前,却连筷子都未动一下。 睢阳士兵们挨饿,南霁云也绝不独食。 可南霁云究竟有多饿,他们是知道的啊。 此时此刻,南霁云的义举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凭空口述,也不是仅用眼观之,作为旁观者用眼睛看南霁云的痛苦。 所有人都在体会南霁云之感,而南霁云所有饥饿之感,就正是睢阳城中,日夜冲锋陷阵,拼杀整整七个月的所有将士之感。 天幕上,南霁云的声音掷地有声,他带着悲恸:“睢阳若陷,霁云愿一死谢大夫!” 节度使说南霁云出来这么多天,睢阳早就沦陷了。 而此时的南霁云在用性命担保,睢阳不会沦陷,睢阳能在十三万兵力的重压之下坚持到现在,就绝不可能在这短短几天陷落。 所有人都小看了睢阳! 节度使眼看着南霁云生气了,稍稍收敛了自己的神色,努力把面目表情做的更柔和一切,他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跟着张巡能有什么前途,你不如来我麾下,来做临淮的一员猛将。我知道你的本事,你来临淮,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张巡他就是一个小小的太守,能有什么出息,你不如跟着我,我不仅是临淮节度使,我还是朝廷的御史大夫。” “你若是弃暗投明,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看到了吗?你只要入我麾下,你现在享受的待遇,日日都能享受到,不必再去死守睢阳城,也不必跟着那没用的张巡饿肚子。” [啊啊啊,这谁啊,怎么那么不要脸!他居然挖墙脚!] [南霁云千辛万苦过来,兵没借到,还受了一肚子气。] [这人就是嫉妒张巡的战功吧?真恶心。] [不仅不借兵,还想把睢阳的主力给挖走,这是想让睢阳彻底沦陷吧。] [睢阳沦陷,这些见死不救的都有责任!] “虽然无耻,但是他给出的条件,确实是南霁云现在所需要的。” 有人饥肠辘辘摸着肚子:“是啊,南霁云饱受饥饿的折磨。” “且南霁云出身贫困,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这人当时不仅是节度使,还是御史大夫,可以更南霁云更广阔的舞台。” 南霁云究竟会不会答应呢? 文武百官设身处地想了又想,意志薄弱的人几乎觉得,如果自己是南霁云,说不准就投靠这个节度使了。 这是大唐的节度使啊,这不是伪燕的节度使,如此一来也应该算不投递,这不算是背叛大唐啊。 【节度使为什么要用美食诱惑南霁云呢,因为他想将南霁云收为己用。他为何这个自信让南霁云放弃张巡转而投奔自己呢?因为他是贺兰进明,临淮的节度使,朝廷的御史大夫,跟着他远远比跟着张巡有前途。】 【贺兰进明嫉妒张巡的威望以为他获得的军功,因此对睢阳的求助他视而不见。而南霁云是张巡手下的猛将,贺兰进明欣赏南霁云的能力,并且认为张巡能获得如此功劳,也是有赖于南霁云这一员猛将,所以他想方设法挖墙脚。】 贺兰进明! 所有人都惊讶了。 这个面冷无情,决绝借兵的人怎么可能是贺兰进明呢? 韩休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远处那玉树临风的身影。 此时贺兰进明官职尚且不高,远远没到能比肩御史大夫的行列。 “贺兰进明,开元十六年登进士第,素有才名啊……” 谁都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登科进士,素有才名的人,会在这种紧要关头拒绝出兵救助睢阳。 “他难道不知道睢阳的重要性吗?” “就是睢阳没那么重要,可睢阳里也有那么多条人命啊!这能弃之不顾呢?” “在睢阳开战之前,睢阳太守许远明知粮食可能不够用,也拿出去一半了。” “难道就是因为嫉妒张巡之能,就要把张巡困死在睢阳城?” “他怎么能是这样的人啊,我从前总喜欢跟他喝酒作诗,他一贯自诩文人清流。” “所谓的文人清流,就是见死不救吗?那是睢阳啊,睢阳陷,江淮也跟着一并陷落,要不了多久,大唐就会彻底落入伪燕手里。” 此时贺兰进明的身形摇摇欲坠。 所有人的话像是刺向他的利剑。 他知道自己冷心冷肺,也知道自己不如所展示的那般心怀家国天下。 但这样一贯的伪装被撕碎之时,是格外让人难以接受。 贺兰进明往李隆基的方向看去,只觉得自己的仕途路大约就到这里终止了。 陛下或许不会杀了他,但绝对不会再重用他。 无论是节度使,还是御史大夫,这样令人眼热的官位与他彻底无缘。 站在贺兰进明周围的人都自发离他更远了一些。 自此,贺兰进明贴上了虚伪善妒的标签,无人愿意与他交好。 谁知道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之下潜藏的是什么心思呢?所自己的仕途路真的比贺兰进明顺利,那是否也要一并遭到他的嫉妒。 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在背后使绊子耍手段的人,是不会有人愿意与之结交的。 【在贺兰进明精心准备的筵席上有好肉美酒,有美人在侧,丝竹声不绝于耳,而贺兰进明甚至亲自把升官发财的机会捧到南霁云的面前。】 【贺兰进明的意思非常明确了,你留下是最好,但是让我去支援睢阳,绝不可能。】 【南霁云悲愤不已,他连筷子都没有碰过,滴酒未沾。在确定贺兰进明的心意无法扭转后,他流下眼泪:“我从睢阳出发的时候,睢阳城中的军民已经断粮整整一个月了,此时他们尚且在城中受着煎熬折磨,我如何能独食面前食物?”】 【“你有充沛的兵力和粮草,却不肯拿出一丝一毫来借给睢阳,宁肯眼看睢阳沦陷,这绝非忠义之士所为!”】 【说完,南霁云拿出自己的刀,当场砍下自己的一根手指。南霁云说:“是我无能,没能完成主将交给我的任务,我现在留在这根手指,表明我已经尽力。”】 【话说完后,他拿着刀,带着跟随自己而来的将士们连夜离开了。】 天幕之上是漆黑的夜。 借着倾洒下的一泓月光,能隐约辨得临淮城外一队骑马疾驰的身影。 在离浮图佛寺不远处,这行人停下了。 为首的南霁云拿出长弓,满目愤怒与无奈。 夜已经黑了,但依旧能隐约辨得临淮的轮廓。 就是这临淮城中的节度使,拥兵而不救,不忠不义,妄为大唐臣子! 他拉弓搭弦,半支箭矢没进浮图墙中。 贺兰进明,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吾归破贼,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 [可惜南霁云肯定是没有办法完成自己的志向了。] [睢阳破了,他和张巡一块死了。] [他在这时候就抱着必胜的信念啊,这样坚韧的意志真的让人敬佩。] 敬佩南霁云的不仅仅是后人,还有天幕下的众人。 后人仅仅是听到了南霁云死守睢阳,又自断一指的经历,但是天幕下的所有人,在真真切切感受着南霁云所经历的痛苦。 宇文融像是傻子一样捂住自己的手指,夸张惊叫:“我的手指!” 哪怕是稳重的李林甫,也不由自主捂住了自己的右手。 在场所有人都在经历着南霁云所经历的痛苦。 李隆基并没有苛责宇文融殿前失仪。 因为李隆基也在捂住自己的手指。 都什么时候了,还苛责殿前失仪! 李隆基眼泪汪汪,委屈成一个傻子。 哦,朕的肚子! 哦,朕的手指! 他现在又饿又疼,一双手不知道捂肚子好还是捂手指头好。 李隆基就这样带着眼泪看着天幕。 天老爷,他不会就这样死掉吧? 萧崇看着自己的手,忍着痛若有所思:“还是减轻了……” 有人问他:“什么减轻了?” 萧崇是上过战场,挨过刀剑的将军。 他重复解释道:“手指连骨连筋,断指之痛绝不仅仅于此。” 韩休惊诧:“难道天幕传递的感受,是已经削弱过的五感吗?” 这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李隆基流着眼泪。 萧崇在说什么?这样的结跟疼痛,已经是削弱的五感吗? 他现在不仅有饿又疼,他还满身疲惫。 他太累了,他很想好好睡一觉。 但是李隆基抬眼望了望周围的大臣,哪怕是已经到了致仕年纪的贺知章,都在顽强地站着。 李隆基检讨自己。 是他不好,说到底他过的还是太过于舒坦,他没有过过苦日子,现下跟他的朝臣们相比,他实在是太不能吃苦。 李隆基甚至庆幸,庆幸到天幕讲到睢阳之战的时候,才开始让看天幕之人与天幕里的人互通五感。 若是最开始就互通,那么封常清和高仙芝之死,哥舒翰之死,还有颜氏一族饱受折磨后而死,他通通要经历个遍。 挺好的。 李隆基如是想。 有对比才有差距。 这样的苦痛不算什么,现下已经很好了。 朝臣们也是疲乏不堪。 但皇帝李隆基都没说什么,皇帝尚且承受这样的苦痛而站得稳如磐石,他们如何能先一步倒下。 因为与天幕之人互通五感,所有人都设身处地体会到了南霁云所经历的一切。 而正是因为亲身经历了,他们才知道南霁云所走的每一步,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何等的艰难,是何等的高义之举。 【但天无绝人之路,南霁云连夜离开了临淮,在经过宁陵的时候,与张巡曾在这里留下的三千士兵会和。于是南霁云带着这三千个人,又重回睢阳城。】 【这三千士兵是在张巡驻守睢阳前留在宁陵守城的,现在情况紧急,燕军将视线都放在了睢阳身上,这种情况下,宁陵相较于睢阳是安全的。】 【在南霁云出去借粮借兵的时候,张巡就设想了粮跟兵都借不到的情况,张巡在南霁云临走的时候吩咐他,若是能借兵成功,宁陵的兵力就原封不动,若是借不到,就把宁陵的兵调回来吧。】 “张巡他竟然还留了后手!” 萧崇赞道。 李隆基眼里也满是赞叹之光。 张巡像是永远能给人惊喜一般,在所有人都以为此战必败的时候,又通过智慧手段扭转战局。 【可这三千的士兵,在到睢阳城的时候,就仅仅剩下一千了。】 群臣又是一阵默然。 只剩一千…… 是啊,张巡总能逆风翻盘,给人以意想不到的奇迹,可这每一次的奇迹背后,代价都是在太大太大了。 天幕上,是一群牛。 文武百官揉了揉眼,皆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数百头牛有死有活,活的,被三千士兵驱赶到包围圈中间,死的,被士兵们用绳子拴着拖在马后。 无论牛是死是活,都严重延缓了士兵们前进的速度。 而在前面等着他们的,是围在睢阳城外的大批燕军。 这三千,是睢阳城的救兵,这数百头牛,是睢阳城的粮草。 而围着睢阳城外面的士兵,是不可能让这些人完好进城的。 可南霁云以及这三千士兵也绝不会退缩。 他们比燕军们更理解,三千兵力和数百头牛对现在的睢阳城意味着什么。 就是现在,前面有刀山,他们也得翻过去,有火海,他们也得趟过去! 队伍最前面的南霁云没有多言,他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手上的刀。 “杀。” 画面宛如修罗地狱。 随着两军交战,不断有人身上中箭挨刀,不断有人倒下。 血腥味于文武百官之间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像是身处这修罗地狱。 燕军的刀砍死了前面的士兵,很可能,下一刀砍的就是自己。 所有官员心中本能生出惧意。 被那么多燕军围攻,要从这样多的人中撕裂开一个口子,护送着数百头牛进城,这何其艰难啊。 有人闭上了眼睛。 可血溅在颈侧的温热感依旧清晰提醒着他们,这是真实发生的历史,有人就切实经历过这样的恐慌,面对这样的死亡。 所有安然坐在朝廷安乐窝的官员,此时此刻都感受到了战场的残酷。 李隆基缓缓闭上眼睛,眼泪却随着眼睛的动作滚了下来。 长安,长安,所有人皆知在长安做官儿才好啊。 长安当然好,这里没有死亡,这里没有战场,这里没有温热的血溅在身上。 黏腻的触感密密麻麻爬满了全身。 那是一条又一条鲜活的人命啊。 “柳三,放下那麻绳吧!已经被燕军砍断了绳子,这死牛你带不回城里的!” 天幕上,有人在喊着。 这只是三千之二,两个最为普通的士兵。 那个叫柳三的依旧一手拿刀,一手牢牢将不长的半截麻绳绕在自己的手上。 他这手要牵引马的缰绳,要拉住身后的几头牛。 他的骨肉已经被勒到青紫变形,他的这只手几乎没有直觉。 “城中无粮草啊,我得抓紧。” 柳三听不进劝,仗着自己力大,依旧牢牢抓着缰绳。 张将军救了他的命,张将军在军中给了他一个安身立命的位置,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将军在城里饿死啊。 近了,已经接近睢阳城门了,再坚持片刻就能进城了! 有铁骑声传来,有战鼓敲响,睢阳城内的援军出来了,援军来接应他们了! 突然一道寒光。 一声惊呼。 “柳三!” 柳三彻底倒下了,倒在睢阳城外,他的家乡门前。 【南霁云从宁陵带来了三千的援军,并且在路上缴获了数百头牛。】 【可最后,这三千士兵,仅仅只有一千成功进入睢阳城,剩下的两千都在突破燕军包围的时候牺牲了。】 【他们的死,大多也都是为了将这几百头牛安稳送到睢阳城内。】 【这不是牛。睢阳城里军民断粮整整一月,那是他们的粮草。】 【作者有话要说】 互通五感不会影响文武百官的健康嗷。然后睢阳后期可以搭配纯音乐《广府春秋》bgm食用,我写睢阳之战的时候一直在听这个,这个bgm有种悲怆感。明天比较忙应该是没有时间码字,我今晚努力把明天的更新码出来。 第119章 睢阳陷,大唐生(睢阳终篇) 韩休激愤, 满眼热泪:“那仅仅是数百头牛啊,怎能用人命去换呢?” 腹中饥饿之感更严重了。 上了年纪的贺知章竟有些站不稳。 站在他周围的官员有看见的,连忙左右搀扶。 这动作引起了李隆基的注意。 是啊, 贺知章已然到了致仕的年纪,平素上朝的时候,身子骨就耐不住久站。 更遑论现在又多加了一层不知何时能止的饥饿之感。 李隆基挥挥手:“给贺公赐座。” 贺知章往前走了几步, 谢皇帝之恩。 随后又道:“君未坐, 臣如何能坐。” 李隆基不言。 待宫人们将坐凳搬上来后, 李隆基走到贺知章旁, 微扶贺知章的臂膀,示意他坐下。 “朕不能坐。” 李隆基面目严肃。 “安史之乱因我而起,睢阳之战因我而生, 我不能坐。” “睢阳的将士因为我而承受千百倍的痛苦, 我坐下,良心何安啊……” 百官饱受饥饿的折磨,这样的感受仍在随着天幕上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加强。 有些官员怆然落泪。 他们知道为何要用人命来换牛了。 现在无人再问“为何要用人命换牛”。 越发严重的饥饿感让所有人不必经天幕描述, 就已经明白了人换牛的原因。 哪有原因啊,没有这些牛, 睢阳城里的军民就会饿死。 这三千将士进睢阳城, 而手不拿粮草。于兵力而言, 的确有助睢阳城与燕军作战, 但这三千人, 也是三千张吃饭的嘴啊。 天幕上, 仅剩的一千士兵在睢阳士兵的接应下进了睢阳城。 可城门刚关, 战斗刚结束, 就有哭声传来。 先是三三两两的士兵, 接着有更多的人哭。 悲恸情绪在整座睢阳城内蔓延。 这些士兵们从年初就在这里打仗,现在已经八月了。 他们在睢阳整整打了八个月的仗,眼看着身边的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有的,是死在了战场上,有的,生生被饿死的。 南将军出去借兵借粮,是给了他们绝处逢生的希望。 此时南霁云仅带着一千士兵和牛归来,他们知道,这希望已然全数破灭。 无人借兵,无人借粮。 所有人都抛弃了睢阳城,所有大唐人都抛弃了在睢阳的他们。 “不如,弃守睢阳,撤往江淮一带吧……” 有将士如是提议。 这声音微弱,能让他发出这样声音的,是求生的本能。 没有什么知识的将士或许不知道睢阳沦陷的意义是什么,但是这些将士知道,退守睢阳,就意味着他们能活下来了。 新的城池会有粮草,会有更充足的兵力,会有新的可能性。 有了更多的人,他们能撑更久! 张巡没有怪这个士兵。 守到不可再守,退守也是一个好的选择。 就像从雍丘退守宁陵。 继续留在雍丘面临的只能是被围困到死的局面,退守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但现在的睢阳,并不是曾经的雍丘啊。 张巡吩咐几个将士将牛拖去煮汤,给城中军民煮这两个月以来的第一口热饭。 然后他把剩下的将士们聚在一起,自己也与他们坐在一处,就像是他从未与普通将士高过一级似的,他和这些普通将士是一样的。 张巡慢慢将睢阳的重要性说给他们听。 “睢阳,是江淮的门户。” “而江淮,从来都是缴纳赋税的重要之地。” “先如今长安唐军正在与燕军交战,长安能依仗的正是江淮的赋税。若江淮的钱都被伪燕拿去了,那长安就……” “就几乎没有夺回来的可能了。” 话至此处,张巡多了几分难言的晦涩。 他强忍着胸中涌动的情绪,用平铺直叙的寻常话,把睢阳的重要性说了出来。 张巡忍住眼泪,为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盛肉汤。 夏日的夜晚天气凉爽,而在坐的普通将士,只觉得夏风簌簌划过心间,周身都是凉的。 他们有的落泪,有的双目无神,大口往嘴里塞肉。 然而大口塞进去的肉,将士仍不敢囫囵吞下,这是他们这两个月的第一口饭啊。 所有人身几乎都瘦成了皮包骨。 将士把嘴里的牛肉嚼了又嚼,生怕不能将其中的最后一丝滋味给吸干净。 他们脑袋里从未如此乱过。 退守和坚守两个词在他们脑中来回翻转着。 退守是生,坚守是死。 是生还是死? 没人想死。 有个年轻的将士捧着碗,将死的结局让他面临着无尽的恐慌。 这不是伸头一刀,抹了脖子了事,这是活生生被饿死。 “可长安不能丢啊……” 小将士嘴里还塞着没咽下去的肉。 他眼泪鼻涕一同掉在碗里,含混不清,声音却更大了。 “可长安,不能丢啊!” 他年纪尚小,无法做到面对生死仍旧谈笑如常。 但他知道,长安那不回来,大唐很快就没了。 大唐没了,他的国,就彻底灭了。 这是生他养他的大唐,这是大唐的土地。 这不是伪燕的土地! “我坚守睢阳。” 有更年长的士兵沉默了很久,喝完肉汤后,仅仅说了这样一句话。 刚刚的小将士平复了心绪后,也跟着道:“我也留在睢阳。” 他的眼泪还是在掉,周身都是冷的。 但他的五脏六腑是热的。 “我现在力气有限,骑不动马,守城比突出燕军包围省力气。就是退守,我也冲不出去了,我就留在这。” 慢慢的,更多人的站出来了。 “我是个孤儿,没爹没娘,没人牵挂,我跟将军一起死守睢阳。” “我就生在睢阳这片土地,我跟睢阳一块死。” “我弟兄全死在这了,我多苟活些时候,就下去陪他们。兄弟们说了要一起走,我不能食言了。” “将军救了我的命,我这条命是将军给的,将军就是再拿回去我也没有怨言。” “我愿追随将军,死守睢阳!” “我愿追随将军,死守睢阳!” “我愿追随将军,死守睢阳!” …… 天幕下,所有人都哭出来了。 他们切身感受到了当时睢阳城军民的恐惧和害怕。 的确,那不是一刀抹脖子了事的死亡。 那是在无穷尽的饥饿之中,苟延残喘地活着。 他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彻底扛不住饥饿,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永远倒下。 这是一场不知道死期的赴死之战。 而他们能做的,除了战斗,就是在无边无际的绝望之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是绝望的,因为自南霁云回来之后,睢阳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再也等不来援军跟粮草了。” 萧崇满目泪水。 是心中情绪跟随睢阳将士而走的恐惧绝望之泪,也是自己因睢阳士兵义举的动容之泪。 李隆基悲恸。 他因为潼关沦陷就抛弃了的长安,现在需要一个城的人,用这样迂回的方式来守。 他们哪里是在守睢阳,他们是在守长安啊。 满朝文武的饥饿之感又大大加重了。 而所有人中,当属贺兰进明最为痛苦。 他承受的不仅是身体折磨,更是心灵的折磨。 他害怕仕途就此终结,害怕自己精心维系的人际关系顷刻间断裂。 而最让他恐惧的,就是拥兵不救这件事被陛下彻头彻尾地知道了。 而现在的陛下,正在承受着睢阳城军民所承受的痛苦。 有了这样切身的感受,陛下会不会更觉得他是卑鄙小人? 被天幕完全包裹其中的贺兰进明,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大殿前,还是在睢阳城内。 他只觉得肚子里饥饿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逐渐忍受不住。 他是变成了睢阳城里快要死的那些普通将士了吗? 原来他的拥兵不救,让睢阳城里的人受了这样的苦。 恍惚间,贺兰进明想到了前不久天幕里的盛席华宴。 那是他,节度使兼御史大夫,贺兰进明,给南霁云办的一场宴会。 桌上全是肥的流油的鸡鸭鱼肉啊。 他就是用这样的手段去诱惑南霁云的。 可腹中饥饿在提醒他,他现在根本不是节度使兼御史大夫,他现在只是睢阳城内马上就要饿死的士兵。 饿死,他马上就要饿死! 在极度惊吓中,贺兰进明精神几近错乱。 他捂着肚子倒下,惶恐喊道:“我马上就要死了,我马上就是死了!” 贺兰进明毫无仪态躺在地上,满眼惊恐。 他不守睢阳,他为什么要守睢阳,他得活下去! 退守,张巡为什么不退守,到江淮有的是吃的,怎么不去啊? 所有人都转头看着丑态百出的贺兰进明。 李隆基看了半晌,挥手道:“给他一餐饭。” 睢阳之战毕竟没有发生。 他还不至于让贺兰进明在大殿前饿死。 但这样一个心无大唐,满心皆是自己利益的臣子,他是不会再用了。 “也给诸位大臣,都端上一餐饭吧。” 饭被端上来。 贺兰进明几乎手脚并用怕到饭桌前,筷子都未拿起,用手抓起肉往自己的嘴里塞。 一餐饭很快就被他全塞进肚子里。 “不够,不够,为什么我还是那么饿,为什么……” “不能死啊,我不能死。” “死守睢阳有什么用,别守了!” 贺兰进明被天幕施加的五感几乎折磨疯了。 层层叠加的恐惧让他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思考,这是在长安,而非睢阳。 李隆基再也不能忍受贺兰进明,他皱着眉头,无比嫌恶道:“拉下去。” 贺兰进明被拖了下去,但李隆基还是注意到了他刚刚说的话。 还是饿? 为何已经吃过饭了,还是会饥饿难耐? 李隆基将视线转移到了周围已经吃了饭的大臣。 看到他们的神色后,李隆基慢慢明白了。 五感是天幕施加,而此时吃饭,并不会阻断天幕施加的五感。 天幕这是让他彻彻底底,完完全全体会到睢阳城将士的感受。 此时他们尚且能够强逼自己清醒,提醒自己,现在只不过是在看天幕,并没有真正进入睢阳城,也没有参加睢阳战役,更不会因为看了天幕就被饿死。 只有不断这样想,才能缓解疼痛和饥饿带来的绝望。 可睢阳城里的人却是真实经历过这一切的。 此时此刻,满朝文武彻底沉默了。 他们身临其境,带着最高的敬佩之意去看待睢阳城里的每一个人。 根据自己的饥饿程度,众人推测,睢阳城中约莫又过了些时日。 “将军,马匹……已经吃完了。” 有将士来汇报。 他这话说的又小心又绝望。 战马都吃完了,还能吃什么呢? 他们还能吃什么短暂恢复体力来守睢阳。 睢阳要失守了,江淮要沦陷了,大唐要彻底变成伪燕。 小将士哭了。 张巡久久看着天,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举头三尺有神明,若这番行为已经要降罪,就全怪在他身上吧。 再睁眼时,张巡眼中已经没有犹豫和脆弱的神色。 他安抚小将士:“会有东西吃的。” 当日夜里,一从篝火旁,是张巡扔下了血淋淋的一包肉。 众将士格外惊喜。 “将军从何处打猎?” “将军只身突出重围的吗?可燕军防守一日比一日严,壕沟都多挖了好几条。” “城中还有战马?” 今晚的张巡格外沉默,他一言不发。 许远看出了什么,也并不说话,只是吩咐周围人分肉。 而有眼尖的将士像是看到了什么。 他尖叫:“这是将军的爱妾!” 所有吃肉的人都愣住了。 愣过之后,只觉得胃中翻滚,一种本能的抗拒陡然而生。 “呕——” “呕——” 呕吐之声不断传来。 张巡厉声辞色:“不吃如何坚守睢阳!” 这一声,让所有人都忍住呕吐之声。 所有人都哭了。 守睢阳。 他们守了几近一年的睢阳啊。 难道当真要泯灭人性良知来守睢阳吗? 人性,良知。 睢阳城士兵痛哭流涕,背负沉重的内心压力。 他们往嘴里不断塞肉,慢慢有了饱腹之感。 可肚子是填上了,他们所有人都成了食人的恶鬼。 自此,所有将士不仅要抗住守城的重压,更要日日接受良心的谴责。 可拥兵部救的那些人不会承受这样的痛苦。 他们安然呆在自己的安乐窝,冷漠而无情地看着这一切。 【南霁云带来的牛肉并不能吃多久,牛肉吃完了,就把战马给杀了,吃马肉。可战马也是有限的。】 【战马吃完,将士们只能去找麻雀跟老鼠。直到睢阳城内除了人意外,完完全全没有任何一个活物之后,张巡杀了他的爱妾。】 【睢阳太守许远明白了张巡的意思,也杀了自己的家仆。】 【史书上有“凡食三万”的记载。睢阳城中的士兵,在最后两个月,就是以这样惨绝人寰“同类相食”的方式来维系生命。】 大殿前所有人都坐在了地上。 他们几乎已经没什么力气站起来了。 而此时,更没有一个人说张巡“同类相食”有违人伦。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们用手触摸大殿前的地面,死死提醒自己这一切感受都是虚妄,他们也要失去控制了。 “凡食三万……” 正往京城赶的张巡喃喃自语。 “同类相食……” 张巡勒住了马,看着天幕,像是难以想象一般。 三万,是三万百姓吗? 他是一个太守,他是百姓的父母官,居然将这场仗打到同类相食的地步。 “是我无用,是我无用啊!” 张巡心中的难受不能纾解,他高喊了几声无用,却又觉得这两声和牺牲的三万百姓来比,可笑至极。 张巡又拉紧缰绳,驱马疾行。 这样的悲痛让他更迫切想赶到长安。 只有赶快赶到长安,才能阻止睢阳之战的发生,才能彻底阻止这样悲剧的发生。 【睢阳士兵一直坚持到了十月。而到了十月,城中剩下的将士,仅仅只有四百人了。而这四百人,也已经是气若游丝,站起来都几乎艰难的残兵。】 【十月初九,健将的燕军们一窝蜂冲上了睢阳城头,睢阳,彻底沦陷。】 天幕上,张巡骨瘦嶙峋。 他看着被破开的城门,向西方向重重跪了下去。 那里是长安。 他仰头大喊:“臣力竭矣,不能全城,生既无以报陛下,死当为厉鬼以杀贼!” 脸侧是他的绝望之泪,歉疚之泪。 他能力有限,这睢阳只能守到这里。 但是他无愧于心,他张巡,尽力了! 大殿前是呜咽的哭声。 臣力竭矣,臣力竭矣…… 张巡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呢? 他是否会责怪自己,责怪自己不能多守几日城。 “他至死,都不知长安究竟能不能收复啊……” 大殿上的哭声更大了些。 为忠臣哭,为良将哭,为睢阳所有牺牲的将士哭,更为城中那三万的百姓而哭。 【张巡、许远以及南霁云等三十六个将军被带到了尹子奇的面前。】 【尹子奇命人狠狠将张巡的嘴撬开,用一只剩下的眼睛恶狠狠看着张巡:“听说你每次打仗都会把牙咬碎,这是为什么?”】 【张巡被俘虏了,身上的气势也没有减去一丝一毫:“我此生志在生吞逆贼,只恨力不从心!”】 【尹子奇看上了张巡的用兵之能,想留张巡为己用,但周围人提醒他,像张巡这样的忠义之士,一生只会忠于一主,他把节气看的比生命重要,根本不可能为燕军所用。】 【这样的人,留下来只能是一个心腹大患,而不能是助力。】 【于是,尹子奇将张巡南霁云等三十八个人拉出去,当中斩首。】 天幕上,三十八人排成整齐的一排。 尹子奇睁着一只独眼,就站在他们面前。 他要亲眼看着这个毁了他一只眼睛的人死。 尹子奇的视线一一扫过这三十八个将领,目光在经过南霁云的时候停下了。 就是此人,以箭射伤他的眼睛。 从此他彻底失去了左眼。 “南霁云,你可愿意投降,你若投降,我饶你不死。” 尹子奇的脸上是扭曲的笑容。 既然张巡这人投降也没用,那把南霁云收归麾下也是可以的。 刀架在张巡颈侧,他的双手被紧紧捆住。 然而张巡毫无惧色,他侧过头对着南霁云喊道:“南八,大丈夫一死罢了,不能屈从不义的人!” 南霁云与张巡的视线交汇。 沉默过后,南霁云笑了。 “我原本是想有所作为的,但是您这样说,我怎么敢不死呢?” 张巡看着南霁云,也跟着笑了。 其余将领只感觉忠义之气由张巡和南霁云之间滚滚而出。 所有人皆笑了。 【三十八个将领,面对砍头刀毫无惧色,朗声大笑,从容赴死。而被押送洛阳的许远最终也不屈而死。】 【睢阳城破三日后,新任河南节度使张镐带着援军赶到,睢阳得救了。】 【正是因为睢阳军民死死守了睢阳整整十个月,江淮的赋税才得以源源不断运往长安与洛阳,成为这两地作战的坚实依仗。】 【在睢阳沦陷的一个月前,唐军已然收复长安。在睢阳沦陷仅仅十日后,洛阳也一并重回大唐的怀抱。】 【睢阳陷,大唐生!】 “三日啊,就仅仅三日,若是张巡等人等再多等三日,就能等来援军了啊!” 朝堂之上,无人不痛心,无人不惋惜。 仅仅三日,就是生死之隔。 [睢阳要是能多守三天就好了。] [在这之前睢阳多守了几个三天?援军呢,援军在哪里?] [还记得当时张巡拜的是唐玄宗的画像吗,张巡是李隆基的臣子,可那时候的皇帝已经是李亨了。] [所以在张巡拼力杀敌,甚至被逼无奈到了“同类相食”的时候,李亨在算计着自己的权力?] [去救睢阳的节度使就是李亨册封的,那才是李亨的人。] 伴随着天幕一声接着一声的砍头声,群臣的饥饿感逐渐消散。 但他们所承受的痛苦依旧难以忘记。 这样切身的感受让所有人对李亨多了怨愤。 见死不救,见死不救!这跟贺兰进明有何区别! 所有人痛惜闭上了眼睛。 他们甚至在心中庆幸,庆幸现在的太子不是李亨,庆幸皇帝瞩意的接班人不是李亨。 这样没有仁心,满腹算计的皇帝,真的应当是大唐的天子吗? 所有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睢阳城。 睢阳城的上空没有天幕,天空一碧如洗,偶有几朵白云在天上点缀着蓝天。 这天蓝的像是能滴出水一样。 城楼上是巡逻的士兵,偶有小士兵在上面打着瞌睡。 “嘿,嘿,柳三,不要睡了!” 小士兵迷迷糊糊,咂咂嘴吧:“啊?换岗啦?” 替换他的士兵照顾柳三还年轻,笑出一口白牙:“我提前来换你,你去那阴凉地方睡。” 小士兵感激地笑了笑。 晌午吃的太多,他现在胃还有些涨,能小憩一会最好不过的了。 “我下回帮你多站一会。” 柳三说完后,一溜烟跑下城楼。 城楼下,一条大路直通城内,大路两侧的树荫几乎遮住了整条路。 他生在睢阳,长在睢阳,他知道,前头李二娘卖的豆花汤最是好喝,夏日来一碗解暑最好不过。 还有城北的花匠,长得肥肥圆圆,但种植的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这城里的树啊,多半都是他家种的。 还有城南的张老头,会在晨间把自己的牛牵到城外头吃草,傍晚再牵回来。 但这牛不听话,总是趁着老头晌午打盹的时候,偷偷跑会城里。 柳三在自己经常睡觉的树旁站定,拍了拍牛屁股:“劳烦高抬贵蹄,让个位儿,这处是我常在的地,你去另一边薅花吃。” 说着,柳三拿着牛头上的牵引绳,松松垮垮拽住手上,把牛引到另一边的树下。 安置好张老头的牛,柳三安稳在树下睡着了。 阳光照在树上,然后又斑驳着,顺着树叶间隙流下来。 可树上叶子极大,就是流下来的光也没有几泓。 柳三睡得安稳。 要他说啊,守城哪里用这么多的人呐,这城里百姓安居乐业,周围城池跟他们睢阳友好往来,大家日子都好起来了,连小偷都没有几个。 真好。 百姓安居乐业真好。 这样他才能在这躲懒打盹啊。 柳三美滋滋地睡了。 但他并没有睡很久。 只听到有人呼喊着:“下雪了!” 下雪? 放什么屁呢,现在正七月呢,七月流火的夏天,哪里来的雪? 可带着凉意的风到底是把柳三给吹醒了。 柳三迷迷糊糊睁眼。 只见遮云蔽日的树荫上头,开始飘着细细的雪了。 这夏日的翠绿和冬日的雪白,竟然在七月流火的月份,同时出现了。 不仅是柳三不敢相信,整座睢阳城的三万百姓全都不敢相信。 他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跑出来,好奇仰头张望着。 太阳不知何时偷偷躲在乌云之下。 瓦蓝到滴水的天逐渐泛白,细雪簌簌落下。 短短一个时辰,睢阳城的地面就有了薄薄一层的积雪。 甚至有稚儿欢呼雀跃,拿着木块铲子挖起雪玩。 一向严肃的大人在此刻也难得欢欣笑起来。 “睢阳下雪啦。” “听刚赶来的路人说,就睢阳这里下雪呢,真美啊。” “崔老汉,你忙着扫什么雪啊!” “睢阳要新太守要来了,你忘啦?听说这新太守人好,爱民呐!” “我也听说了,叫那个什么,叫张巡,是不是?” “对对对,正是叫张巡呢!” 崔老汉依旧拿着自己的扫把,认真扫地:“睢阳可得以最好的面貌迎接新太守啊。” 此时张巡正在赶往睢阳的路上。 在接近睢阳的时候,他接住了一片为睢阳而落的雪。 是的,张巡知道,这七月飘雪是为整个睢阳的三万百姓而落。 “太守为何不答应皇帝留在京都?那可是大将军之位啊,太守此生之愿不正是报效朝廷吗?眼下正有机会,怎么拒绝了?” 一月前,到长安的张巡得到了李隆基亲自接见。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封升迁诏书。 可张巡最后还是请求先外放历练,待他是个成熟的父母官了,再回长安来为朝廷效力。 李隆基问他,想去哪个地方。 张巡回答,想去睢阳。 他不知道自己此番拒绝皇帝后,是否还能有第二个机会。 但他请愿用这诏书来换一次亲自弥补睢阳百姓的机会。 睢阳现在当然很好,皇帝是个贤明的皇帝,不仅是睢阳,各地百姓大多能安居乐业。 但是他想让睢阳更好,他想让睢阳的每一个人,哪怕是街上的乞儿,都能吃饱饭,穿的暖,有家遮风挡雨。 他对不起睢阳的三万百姓。 所以他现在来睢阳了。 随着张巡一点点接近睢阳,那簌簌的雪也停了下来。 乌云散开,太阳重新挂在天上。 带着希望的光束永远流进了睢阳城,如涓涓活水般流淌,生生不息。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也没那么虐,对吧,呜呜呜呜呜。好像你们最近被刀的很惨,我下章先把之前去世的封常清哥舒翰颜氏一家后续写一下,再写李杜,本来是打算把李杜塞进这个视频,但是这几个人的字数超过了我的估计(没错我是个不会估字数的渣作者TvT) 从个人,到家族,到一整个城,李隆基看的都差不多了。用杜甫让李隆基深入基层看百姓,然后用李白重新唤醒所有人对盛世的记忆,看盛世大唐。 第120章 (后续) 寻李白(前面刀的疗愈版后续) 睢阳陷, 大唐生! 这话让文武百官跟着流泪。 是啊,那不是小小的睢阳,在睢阳的将士们也不单单是在守睢阳, 他们在守长安,在守大唐。 正是因为睢阳那仅不到七千人将近一年守在睢阳,长安和洛阳战区才能得到源源不断的物资补给。 睢阳陷的三日之后, 就是黎明。 张九龄意味深长道:“他们不是倒在了黎明前, 而是黎明因他们而到来。” 张九龄的这句话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 大家都拽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有些流鼻涕的, 还用大袖子遮住自己的半边脸, 偷偷拧鼻涕。 整个大殿前陷入了一种无穷无尽,不知什么时候能止住的悲伤氛围。 【这期视频就先这样,本来想在把李白和杜甫穿插在这个视频之间的, 但是想了想, 还是决定分出另一个视频来讲。另一个视频已经做好,很快就上传。那这期视频就到这里,我们下期视频再见。】 天幕突出冒出来的这句话,让所有陷入自我情绪的人呆住了。 宇文融傻了吧唧:“啊?” 他难得有如此的共情心理。 这到底还是得归功于天幕的互通五感, 他现在明白守睢阳的将士们过的是何其艰难的日子,也明白了张巡和睢阳将士们所做的是何等义举。 天幕完全不管下头的人是不是反应过来了, 它像是到了下班点的社畜, 该消失的时候绝不多留。 天上光亮忽闪忽闪, 天幕倏忽间就不见了。 所有人被天幕弄得有一种要上不上, 要下不下的感觉。 天幕消失, 所有人的五感都恢复了正常。 没有人再有饥饿或者是疲惫的感觉。 李隆基咂咂嘴, 那满脑袋的烤鸭鸡腿也慢慢离他而去。 贺知章身子骨也好起来了。 他慢慢站起来, 混沌的脑袋也逐渐转了起来。 他好像把什么事情给忘记了? 贺知章在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扒拉着, 试图找到被遗忘的重要事情。 但他毕竟是年岁大了, 天幕的后遗症也到底还是有一些,他硬是没想起来有什么大事。 贺知章豪爽随性,乐观想着,既然想不起来,那应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李隆基看日头上来了,该放朝臣们回家吃午饭去了。 于是挥挥手,干脆宣布退朝了。 天幕结束,他得回去做个总结。 这期天幕的内容尤其值得他复盘,并且从中检讨。 对,要检讨和自我改进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抓紧时间。 李隆基揣揣手,这就准备回书房,边吃饭边看笔记去。 贺知章跟着百官们一同溜达着,预备离去。 但脑海之中还是没有放弃搜寻自己忘记的事情。 虽然嘴巴告诉他,既然记不得,那大约不是什么大事。 但他的心告诉他,这事是个大事,快想起来吧! 贺知章回头看看李隆基,皱着眉头,学着他的样子揣揣手,犹豫地往宫外走。 这一揣手不要紧,他摸到了兜里的纸。 “啊啊!!” 贺知章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失态啊了两声后,转身就往李隆基那里跑去。 他提着衣摆一路小跑,脸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容光和热情,举起了一只尔康手:“陛下,陛下!” 李隆基嘀咕:“封常清,高仙芝,哥舒翰,还有颜家……嗯,还有最后的张巡!通通都召进宫来,升官,通通升官!” 贺知章见李隆基头也不回,步子更快了些,跑出了年轻的英姿,他执着道:“陛下!” 零零散散往宫外去的官员们哪里看过贺公这样失态的模样。 这下,有一个算一个,家也不想回了,纷纷回头看去。 “贺公怎么了?” “不知道啊……” “跟上去瞧瞧?” “走!” 于是在贺知章后头,又跟着一些好奇的官员。 一溜官员小跑,画面滑稽又好笑。 陷入自省世界的李隆基终于听到了贺知章的呼唤,回头了。 贺知章看到李隆基回头了,更激动了。 他在李隆基的面前站定,哆嗦着把袖间的那张纸拿出来,然后恭敬呈给李隆基:“陛下,这是诗仙李白所作!” 李隆基这段时间已经听过太多的李白。 世人追名逐利,见皇帝这样喜欢一个甚至没见过面的诗人,皆想成为这个能喝羹的人。 于是一些文采却又没有道德的人纷纷起了心思。 贺知章开口就是李白,李隆基本能地认为:骗子! 待打开这纸,乍眼一看,表情慢慢严肃起来了。 这字龙飞凤舞,豪放飘逸,宛若游龙惊云冲天而破,又如蛟龙下海直潜入水。 这字,若非有极大狂傲之气者,写不得。 李隆基看看字,又看看贺知章。 登时对这个“诗仙”信了半分。 李隆基慢慢念:“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跟在贺知章身后的那一溜官员也在贺知章后面按照官位站定。 于是李隆基念出的诗,也带着独属于诗仙的狂妄,和馥郁的酒香,飘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随着李隆基慢慢念,官员们的眼睛慢慢睁大。 李隆基越念越快,甚至言语间带了一种酣畅淋漓之感。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有巍峨的蜀道轰然立于他们面前。 眼前又如有一个一身白衣,泼墨挥毫的谪仙人的影子在畅饮佳酿。 李隆基彻底睁大了眼睛。 他念完这首诗,几近失语。 他看看纸,又看看前面的贺知章。 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的弦好像是通上了。 李白,贺知章,贺知章,李白! 天幕曾说,是谁发现了李白?是贺知章啊! 此时此刻,李隆基内心的激动之情不言而喻。 寻李白寻了那么久,没想到李白在这一刻,就这样接近自己。 李隆基像是有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这样的感觉让他几乎感动地流泪。 所有人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诗仙李白,现世了啊! 李隆基连忙问:“你是在何处见的李白?何时见的?” 贺知章回答:“就在长安东隅的小酒馆内,就在昨日见到的李白。” 昨日! 李隆基激动。 他甚至想换上便装,亲自去这个小酒馆看看去。 但一丝理智将他拉扯回现实。 昨日遇到的李白,想必今日是不能遇到了。 李隆基赶紧吩咐下去:“快去,画像,寻李白去!” “满长安找,一定要把诗仙李白给找出来!” 没多久,长安炸锅了。 所有人看着刚张贴出来的告示,皆惊讶。 有昨日正在那酒馆,亲眼目睹诗仙作诗之人。 “这不就是在东边那家小酒肆里经常喝酒的醉鬼吗?” “去去去,说什么呢,这可是诗仙!” “那个醉鬼是诗仙?!” 有人惊讶,声音震天动地。 “那我岂不是昨日亲眼看到诗仙作诗了?” 这句话,让所有人蜂拥而上。 这瘦小的,身上还带着酒味的年轻人被挤在最中间。 “快说说,什么诗,诗仙作的是何诗?” …… 长安熙攘繁盛,每日都是同样的热闹。 但今日不同,今日家家户户,不管是读过书的,还是没读过书的,嘴里都在讲着同一个人。 大名鼎鼎的诗仙,李白。 尽管并不是很多人拜读过他的诗作,但陛下亲自下令寻了那么久的人,能是普通人吗? 李白,俨然成了今日长安城的话题中心。 此时一家小饭馆,正在吃胡饼的杜甫呆呆傻傻。 周围喝酒吃饭的人声音极大。 他们说李白的诗作,说李白的模样,说昨日的李白,甚至还说那诞生《蜀道难》的小酒馆。 杜甫恍惚了。 那小酒馆,不就是自己昨夜经过的地方吗? 一身白衣,身上带着酒气,总是醉醺醺的。 那是李白? 那是他的偶像李白? 一些难以言喻的激动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 偶像啊,那是偶像啊! 他几乎能背下李白的所有诗句,他向往李白不受拘束,仗剑游便名山大川。他羡慕李白的潇洒豪放,洒脱不羁。 他就像风,来去都是那样自在。 这下杜甫激动地是坐都坐不住了。 一向不怎么喝酒的杜甫当机立断,拍桌而起。 喝酒! 那是偶像去过的酒馆,必须打卡! 而李白在睡觉。 酒喝的太多了,晚上睡的太晚了,早上又起猛了,现在睡回笼觉正是时候。 谁能想到呢,仅凭一首诗和一个名字,就把长安搅地人仰马翻的李白,此时正在家中酣睡- 这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安西的高仙芝和封常清接到了属于他们的诏书。 擢高仙芝,为安西大都护。封常清,为安西副大都护。 二人看着手上的诏书,相视一笑。 原来陛下也看到了天幕。 否则这不能解释为何他二人升官如此之快。 封常清越级坐上了副大都护的位置,心中有欢喜,亦有惶恐。 陛下给他这份诏书,是信任他的能力。 可他毕竟还无过多的作战经验,当真能如天幕所说,完败大小勃律吗? 高仙芝看出了封常清的忐忑。 他到底还是比封常清更多了几分上战场的经历的。 高仙芝伸手拍了拍封常清的肩膀:“无碍,征战勃律并非只有你一人,还有我。” 封常清感激地看着高仙芝:“我们二人,一刀一枪,驻守边疆。” 来宣旨的宦官心如明镜,他知道现在高、封二位将军,是被天幕认定的忠义之辈,如今更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看着二人的反应,想来是看过天幕的。 宦官上前两步,带着和善的笑容说道:“高将军尽可放心,陛下知晓那边令诚之害,此后都不会用他。” 封常清想起来了。 边令诚,是那个谎报军情的监军宦官。 这情高仙芝也承下了:“多谢公公。” 有了这句话,高仙芝几乎可以确认,他与封常清可以摆脱天幕所说的结局了。 精忠报国而不为皇帝所信,这是所有忠臣良将的悲哀。 但他们无须担心。 他们的帝王会善待每一个赤胆忠心之臣。 此后,勃律边境开始传有高、封两位将军恐怖如修罗的传言。 高仙芝和封常清真正如帝国双星,冉冉升起,挂在边境上空,庇佑大唐,永不陨落- “哎妈呀,真让我当将军啊?” 哥舒翰用手搓着自己的衣襟,忐忑又踌躇。 他跪在地上,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那道明黄圣旨,不知道如何是好。 刚刚陛下下旨了,封他为右武卫将军。 右武卫将军,他能当将军? 这官儿怎么一飞冲天了呢?这就是炮仗也不能冲的这么快吧? 这么快飞上去,他会不会吧唧一下摔死啊? 哥舒翰年纪不小,但到底还是当了半辈子纨绔,这道圣旨可给他忐忑坏了。 宦官善意地笑出来了:“将军还不快接旨,这是陛下对将军的信任,是对您的认可呢。” 哥舒翰把手心的汗擦了又擦:“那我接旨啦?” 宦官点头:“将军快接旨吧。” 哥舒翰收敛脸上的笑意,恭恭敬敬,诚惶诚恐地磕了三个头。 他不过是个衙将,能得做大将军,是陛下看得起他。 若说是陛下因看过天幕后,赐他大将军一职,也是陛下的宽容。 那种满腹肠子皆被搅碎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他本以为此生也不过就是个衙将了,毕竟他最后对着逆贼跪下了。 他是叛徒,他是叛军,他哪里值得这样的信任呢? 哥舒翰满心只有感激。 他眼泪要冒出来了。 他一定做好这个大将军,为陛下,为大唐守好边关! 曾经投降的经历让现在年轻的哥舒翰心中有着一百二十万分的愧疚。 而这样的愧疚注定让哥舒翰,在之后的每一次与外敌交战的过程中,都带着拼死的豪情。 而在哥舒翰的有生之年,他也终于听到了那首连稚儿都会吟唱的歌谣。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 “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兆。” 第一次听到有百姓念出这首诗的时候,哥舒翰回到营账中,哭到不能自已。 在天幕之中看到的那个背叛大唐的自己,日日夜夜都在击打着他的良心。 他背叛大唐,也背叛了所有信任他的百姓。 而现在,他哥舒翰靠着他手里的刀,拼着一条命杀出一条路。 他的良心终于有地方可栖息。 他还是可以是那个,深受百姓爱戴的,忠心为国的大将军,哥舒翰- “清臣,清臣,我请你吃饭去。” “别听他的清臣,跟我去,不要跟他去,他这人看起来就是图谋不轨的模样。” “我早先就有意与清臣结交,你们都不要跟我抢。” “吃饭有什么意思,交情都是喝酒喝出来的,走,清臣,喝酒去!” “我对这个书法还是很有研究的,清臣最喜练字,我知道的,别跟他们吃饭喝酒了,我们一起去练字吧!” “清臣,且听我一言……” “清臣,你不知道,你离开京……” “清臣……” “清臣……” 颜真卿被群臣围着中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连颜真卿本人都无法把话插进去。 大家都太热情了。 颜真卿:什么猫害羞.jpg 他该说什么比较好? 说什么才不会让拒绝变得更容易接受一些? “要我说啊,清臣刚擢升至吏部尚书,大家不分你我,共同去给清臣庆贺,如何?” “共同庆贺?如何共同庆贺?” 颜真卿尝试开口:“我……” “去酒楼,最大的酒楼,到最大的那桌!” 颜真卿并不放弃:“你们……” “好,我同意。” 颜真卿还试图努力一把子:“不如……” “这想法颇好!” 颜真卿放弃抵抗:“……走吧。” 这下,所有人都满意了。 谁不知道颜家满门忠烈啊,就是冲着天幕之中颜家的义举,陛下也不会薄待了颜家。 且不说颜家将来可能是陛下眼里的红人,就单单说颜家是这样至情至义之辈,这究竟值不值得结交吧? 交朋友就得早下手,去晚了哪还有位置呦。 他们现在是没有机会认识颜杲卿,但是无妨,先跟颜真卿交好,不愁没法认识颜家的其他人。 先跟颜真卿搞好关系,然后再去颜家串门子! 除了颜真卿的一众人,全部都苍蝇搓手,欢喜着往酒楼去了- 令狐潮往范阳去了。 三镇节度使,为来大燕的皇帝安禄山在范阳。 他已经从天幕之中推测出,安禄山就是大唐之后的皇帝。 大唐,迟早是要灭亡的,还留在雍丘作甚? 那里的百姓都把他关到城门外头了! 一群刁民! 倒不如早早投奔安禄山来,在安禄山周围还没有什么重要臣子的时候,就来跟着安禄山一起打天下。 这样等到安禄山成为大燕皇帝的那一天,就是皇帝的肱股之臣!开国之臣,那是何等的荣耀。 再努努力,讨得安禄山的欢心,说不准以后能混个宰相当当。 令狐潮十分乐观。 而安禄山并不是很乐观。 因为杨国忠彻底逃了。 杨国忠是看过神迹的人,他要是跑到长安去告密,那他迟早要完蛋。 现在安禄山只能祈祷杨国忠是在逃跑的路上,血流尽头而死,再不然就是被野兽叼走吃掉。 怎么死都好,总之不要跑到长安去。 但安禄山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 此时他面目沉沉,想到他发兵的一些必要条件,以及李隆基对他的宠信,还有他已经做好但始终不敢拿出来穿一次的龙袍。 安禄山心里谋逆的想法越发强烈了。 他已是三镇节度使,手下还有这样多的兵力。 现在差的,就是那几百张空白的委任状,还有战马。 神迹说了,这些得他亲去长安,开口和李隆基要。 安禄山闭了闭眼。 他准备把谋逆提上日程,少不得要再亲自去长安一趟了。 这时,有下人来汇报,令狐潮求见。 下人的声音打断了安禄山的思考。 令狐潮? 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在安禄山的嘴巴里嚼了嚼。 安禄山终于想起来这个叫令狐潮的究竟是何人了。 就是那个,带着好几万的兵力,被张巡带着几千人摁着头打,没打过一次胜仗的那个人? 不仅没打过胜仗,还让自己的百姓把他关在外头了。 “无能之徒。” 安禄山冷笑,下巴都堆在一起了。 “丢出去。” 安禄山吩咐道。 这样没用人,他是一面都不想见。 接着,安禄山又沉浸到自己的世界。 不知道皇帝到底会不会像神迹说的那样信任他。 安禄山陷入焦灼,这样的焦灼让他暴躁。 下人又来了。 这令狐潮不走,嚷着要来见安禄山。 安禄山越发烦躁。 他狰狞着面孔:“给他一条活路,偏偏他不要,带进来!” 令狐潮对安禄山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他乐颠颠地,幻想着未来官至宰相的日子,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 大唐,一个马上就要被灭了的王朝,为什么要效忠于大唐? 还是跟着大燕有前途! 安禄山才是真正的皇帝! 令狐潮还陷在狂喜的情绪之中,只听到阴恻恻的一声:“就是你要来见我?” 令狐潮答应着:“是的,我是来投诚的,我愿入您麾下,受您驱使!” 安禄山笑的讥讽,连话都不想跟这个废物说半句。 现在跑来的令狐潮无疑是他的出气筒子。 安禄山抽出侍从腰上的长剑,一剑将令狐潮刺了个对穿。 令狐潮满脸上的笑容还未消失,就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他一心背叛大唐,投入安禄山麾下。 上一辈子是这样,这一辈子依旧如此。 命运之于不忠不义之人,从来都是作弄。 令狐潮最终死在了他一心投诚之人的手上- 另一边,已经隐隐成为安禄山心中一根刺的杨国忠成功来到了长安。 他先是将自己洗刷干净,换了身能看的衣裳,住了间不差的厢房。 这几乎快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积蓄。 但杨国忠并不担心。 因为他手握重要情报,他自信这个情报能帮助他升官发财。 现在他只能住个中等厢房,等他见了皇帝之后,莫说是中等厢房,就是上等房间,他都不爱看。 杨国忠深知皇帝并不是轻易就能见得的。 于是他先是四处打听,以皇子妃亲戚的名声,找到了恰巧回京的皇子李瑁。 可李瑁连搭理都未搭理他,扭头就走了。 他忙着办自己的事情,事情办完了他就该抓紧回去了。 玉娘还在家等他呢。 杨国忠并不气馁,尾随李瑁,见到了同李瑁接洽工作的官员。 杨国忠可不知道面前这人是什么官,但能跟皇子搞在一起的,应该不是小官! 见皇帝也并非一定需要皇子,有大臣引荐也是可以的啊! 且这官员时时带笑,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模样。 杨国忠有自信拿下他,就是拿不下,无法做朋友,让这样一个好相处的人,对自己心怀善意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于是杨国忠寻到了这官员独自走在大街上的机会,一路小跑就过去了。 “大人,小人杨钊,特来拜见大人!” 李林甫上下打量着杨国忠,为人处世圆滑到滴水不漏的他,第一次不可置信地多问了一嘴:“你叫什么?” 杨国忠依旧带着谄媚的,势力的,讨好的笑容:“小人杨钊!” 李林甫脸上一贯的温和面具不见了,他皮笑肉不笑,登时就明白了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那个向皇帝献谗言,害自己失去圣宠,连死后都不得安宁的杨钊,杨国忠。 大唐真小。 陛下未纳杨玉环为妃,也并不抬高杨家,这杨国忠居然还能跑到京城来。 不仅跑到京城来,还找上他了。 想到这里,李林甫只觉得好笑。 面前的杨国忠如蝼蚁,他伸伸手就能将其捏死。 【作者有话要说】 在线征集一个安禄山的结局。后续还有一点,我明天早点起,争取中午或者下午的时候发一章,啵啵=3= 120-130 第121章 (后续) 李白杜甫携手走来(夹杂疗愈版后续) “你想见陛下?” 李林甫听着杨国忠叽哩哇啦一通, 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杨国忠只说了有重要的关于大唐兴衰之事,必须亲自与皇帝讲。 至于是什么事情,他绝口不谈。 事关家国兴衰…… 李林甫看着杨国忠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 脸上带着的全都是满心为大唐着想的焦急神色,只觉得好笑。 他杨国忠不来嚯嚯大唐,那就是最大的忠心了。 至于杨国忠想要说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李林甫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杨国忠身上的伤实在是过于明显, 嘴角是肿着的, 说话的时候带着气若游丝的虚弱, 像是牵扯到了五脏六腑,时不时要斯哈两下。 李林甫:啧,被打的真惨。 至于杨国忠这究竟是被谁给打的, 李林甫也能猜出一二。 李林甫早早从杨国忠这傻小子嘴巴里套出他是从哪来的。 从范阳来的。 若是没有天幕多次反复提醒安禄山从范阳起兵进军长安, 他倒还真是对范阳没这样大的敏锐度。 这伤,估计就是被安禄山给打的吧。 李林甫用看透一切的目光看着杨国忠,直把杨国忠看的内心发毛。 怎么回事啊? 这人看着挺和蔼可亲的,还会冲着他笑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啊? 杨国忠弱弱问了一句:“那大人您看,我可否见陛下一面?小人只说完这事便走, 绝不搬弄是非!” 绝不搬弄是非…… 李林甫对这话嗤之以鼻。整个大唐谁还能有杨国忠更会搬弄是非?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 杨国忠没能在朝廷做上官, 居然跟安禄山搞在一块儿了。 李林甫敛下眼神, 若有所思。 这或许说明, 杨国忠跟安禄山也看到了天幕? “大人?” 杨国忠继续柔弱地开口, 刷着存在感。 李林甫脸上又恢复了惯有的笑容。 他点头:“可以, 自然可以, 事关国家大事, 如何不能见?” 杨国忠终于放心了。 他只觉得这些天实在是没有白跑啊! 真是幸运,进了长安城第一个找到的官儿就是如此和善之人。 好人啊。 真是好人。 杨国忠看着带着得体笑容的李林甫,嘴巴快咧到耳后根了。 但这快乐并没有持续很久,在李隆基把他带到大殿上时,杨国忠彻彻底底笑不出来了。 他斗胆瞧瞧瞟了一眼皇帝。 先是高坐上那神情严肃,周身气质的李隆基就让他胆寒。 杨国忠只觉得怪异,皇帝完全不像是天上说的那样,昏聩懒散。 上面的皇帝,满目精明,眉头紧锁,这分明是个有脑子的! 皇帝身上也没有老年享乐的发福模样,微胖,但强壮。 杨国忠摸了摸自己还在疼的肠子,捏了捏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掂量着自己是绝对打不过皇帝的。 到了大殿的杨国忠才发现,这一切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而李隆基开了口后,更是把他吓得半死。 “李爱卿,这是何人?” 话不是对杨国忠说的,但杨国忠几乎要尖叫起来。 李爱卿? 李爱卿! 看了那么久的天幕,杨国忠也把朝廷里的大臣认识的七七八八了。 要说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到底还是那个被他斗败的李林甫。 其实说是被他斗败的,杨国忠也心虚。 若不是李林甫老了,又病了,他是断不会赢得那么轻松的。 这辈子他没走上朝堂,李林甫走进去了吗? 杨国忠惴惴不安,心里的恐慌像是汹涌的江河水,一浪高过一浪。 心里那个猜想越来越强烈。 李爱卿?这个他认为的“好人”,不会真的就是李林甫吧? 李林甫上前回道:“回陛下,此人名杨钊,有关于大唐兴衰之事要与陛下汇报。” 李隆基表情更严肃了。 他甚至将身子更坐直了些,重视的意味不言而喻。 杨国忠瞧瞧瞄李林甫。 只看到他在跟皇帝用眼神交流一些他不懂的东西。 这是宠臣吧? 能得有直接面见陛下的权力,甚至连一天都不用他多等,直接通报了就把他带进宫的,这真的是极大的官儿吧? 杨国忠怕的要死。 “李爱卿”就是李林甫的猜想,自李隆基开口后就在不断折磨着他。 偏偏李林甫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吓人,在感受到杨国忠的视线后,歪头看了他一眼。 李林甫:微笑.jpg 明明是个和煦的笑容,杨国忠偏是品出了天上下刀子的感觉。 杨国忠把自己缩起来,更不敢抬头了。 李隆基在听到“杨钊”这名字后,就长久地不再讲话了。 直到杨国忠在身陷自己的世界,饱受折磨,头脑发昏的时候,李隆基终于开口。 “你叫杨钊?” 这一声,是自杨国忠进大殿以来,李隆基第一次正面跟他讲话。 杨国忠吓疯了,“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是!是,是的!” 杨国忠抽出一丝理智,他还知道这个消息是他升官发财的唯一机会。 “何事?” 李隆基沉声问。 杨国忠头也不敢抬:“是三镇节度使安禄山,他要谋反,我,草民看到他私做……私做龙袍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 可杨国忠能感受到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更强烈了,甚至多了两道。 在这个时候,杨国忠终于注意到了一直被他忽略的两个人。 这大殿上,还有另外两个人。 皇帝跟“李爱卿”他不敢看,但是这两个跟他一同跪着的人,他是敢看的。 于是杨国忠顺着视线看过去。 只见一个像能臣武将,一个像文官清流。二人眉宇之间皆有英气。 从他们身上穿的衣裳来判断,这两个人也并不是什么大官。 不是大官就好,不是大官,那就跟他一样,是草民了。 杨国忠心下稍安,在大殿上找到了自己的同类,这让他心中惶恐疏散了不少。 李隆基又开口:“怎么今日,那么多人来同朕说安禄山要谋反。” 这话让杨国忠刚舒缓好的心情又乱七八糟。 什么,这两人也是来说安禄山谋反的?! 杨国忠能仰仗的,也仅仅只有自己得到的安禄山或会谋反的情报了。 可现在这情报不仅仅是一个人掌握的,还有两个人,跟他来争这份荣华富贵。 完了,他还能有富贵吗? 杨国忠心跌进谷底。 整个人都像是失去支撑的力气,软塌塌地跪着。 李隆基没再多说话,挥挥手让宦官宣旨。 于是,杨国忠先是听到了擢颜杲卿为礼部侍郎的旨意。 又听到了擢张巡为扬州大都督的旨意。 杨国忠的心脏噗通一下,又活过来了。 他可以重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了! 这两个人不是来分他的功劳的,是来跟他一块接受任命的! 大家的功劳都是揭发安禄山,现在是不是轮到他给他个官做了! 该到他了吧? 杨国忠坐直了,翘首以盼。 大起大落让他的心脏极其不舒服,这剧烈的跳动牵扯着他的五脏六腑,但是杨国忠丝毫不觉疼。 泼天的富贵在等着他! 可宣旨的太监,将两道圣旨递出去后,手里就空了。 杨国忠着急,怎么能空了呢,他还没有受到封赏啊? 这时,跪在他身边那个武将模样的人开口了:“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李隆基整张脸都柔和了,声音轻柔,用着与对待杨国忠截然相反的态度道:“张爱卿讲。” 张巡重重磕头,恳求道:“臣自一介粗鄙浅陋之徒,阅历实在浅薄,担当不起大都督的重任,还请陛下准许我从地方官员做起!” 李隆基并没有急着反驳,而是开口询问张巡的意见:“张爱卿可有属意之地?” 张巡郑重道:“睢阳。” “微臣想用扬州大都督之位,来换睢阳太守之位。” 本有反驳之意的李隆基,在听到睢阳二字后也开不了口了。 杨国忠倒是先着急起来。 傻子吧?用大都督的位置换太守的位置? 这人脑子有泡吧! 杨国忠恨不得以身替之。 这人想去当太守那是他事情,大都督让他杨国忠来当啊! 李隆基叹息,最终还是点头应允:“准。” 张巡真心实意地磕头拜谢:“臣,谢陛下恩典!” 杨国忠傻眼了。 一个两个都在谢陛下的恩典,他的恩典呢? 杨国忠急了,甚至主动开口:“陛下……” 但很显然,李隆基并不想多跟他说一句话。 李隆基看着杨国忠那张故作忠心,装诚恳无辜的脸,怎么看都觉得这人虚伪至极。 他甚至不明白天幕中的自己为何看不见那么多的忠臣良将,而偏偏看上一个脑袋愚蠢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蠢材杨国忠。 天幕说杨国忠极会讨他欢心,而此时看着杨国忠的李隆基,除了恶心,便只有恶心。 “扔出去,永不得踏入皇城半步!” 李隆基皱着眉头,蝇营狗苟的杨国忠然他倒尽了胃口。 但杨国忠来京城一趟也不是全然无用。 李隆基已经猜到了那安禄山或许也看过天幕了。 皇帝下了这样的命令,那就等于是今生今世,杨国忠不会再有任何爬上枝头的机会。 宫人们跟在李隆基身边久了,也看过天幕。 对这样如蛆虫一样祸害大唐的“奸相”,他们没有任何好脸色。 杨国忠就像是个破麻布袋子被拖拉着拽了出去。 他试图挣扎,也试着大喊: “小人犯了何错?陛下……” “陛下,陛下,我忠心为国啊!” “陛……呜呜……” 一个年纪大的宦官拿出臭抹布塞进了杨国忠的嘴巴里。 “闭嘴吧!” 眼看着杨国忠被抬了下去,李隆基开口:“吩咐下去,范阳戒备。派高、封二位将军秘密前去。” 李隆基推测,若是安禄山看过天幕,那眼下仅有两条路可以选。 安禄山谋反的条件并未备齐,要么,只身来京城,沿着天幕给的路子走,跟他要马要委任状。 要么,就是放弃稳妥,直接举兵。 安禄山会直接举兵? 除非安禄山知道他这个皇帝也看过天幕,才会破釜沉舟做这个风险性极大的选择。 但他已将天幕的消息死死封锁了起来,但凡泄露,那就是死罪。 安禄山做这个选择的可能性实在不大,但以防万一,李隆基还是将两员大将放了过去。 若是安禄山有胆子如天幕一般,只身敢来京城,打着空手套白狼的算盘,那就是有来无回了。 想完了安禄山的事情,李隆基开口:“李爱卿,那杨国忠身体是有恙?” 李林甫点头回答:“臣将其带来前,找了大夫给他瞧过。是内伤,大夫说他先是受到了殴打,这已然有损心脉,却并没好好休养,又经历了多日马马背颠簸之苦。” “全凭一口气吊着呢。” 李隆基点点头:“那大夫可说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李林甫心中有口畅快之气呼了出来。 这口气像是上辈子的一样。 那被掘开的棺木,被扒开的紫袍,被污蔑的通敌叛国的罪名将他死后的尸体都死死钉在了耻辱柱上。 这一幕幕都像石头堵在他心间。 而现在,这石头消失了。 李林甫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活不过七日了。” 是的,他早知杨国忠活不了多久,但他依旧把杨国忠带到了大殿上来。 他要让杨国忠看着众人升迁而他被死死捻进泥土,看见他李林甫官是肱股之臣而他杨国忠只能是个地痞流氓。 他要让杨国忠经历人生大悲大喜之后再带着绝望死过去。 杨国忠哪里是他杀的呢?杀了杨国忠的是安禄山,是杨国忠自己的贪婪。 人贵有自知之明,可那地痞杨钊,从来没有。 李隆基听了这话,完全放下心来。 而杨国忠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在偌大的京城里,甚至连投进湖的石子都算不上。 这一池水,连涟漪都没泛起。 京郊,杨国忠躺在臭泥地里。 他拼尽全力来京城一趟,经历了好一番大悲大喜,最后还是被扔出了京城。 宦官们是有眼力见的,一直把杨国忠弄到了城郊无人处才丢下他。 杨国忠像是被抬着的一袋没有生命的沙包,被宦官合力甩了出去。 杨国忠只觉得心肺被震地生疼。 将他丢出去后,宦官们用帕子擦擦手。 他们往杨国忠的身上狠狠啐了两口,用脚泄愤般踢了又踢。 “晦气东西。” “陛下仁慈,不去找你,放你一条生路,你巴巴地上赶着来领罪了。” “自己是什么东西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走不上十八皇子妃的路子,钻营到这儿来了。” “李公竟也是你能使唤的?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睁开眼看看吧,世道变啦!” “啐!” 宦官们看着杨国忠如烂肉躺在臭泥地,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渐行渐远的谩骂声让杨国忠缓缓睁开眼睛。 他慢慢笑了起来,这声音越来越大。 他开始叫嚷:“我是宰相!我妹妹是贵妃,皇贵妃!” “我是天子宠臣,我权势滔天!” “我不是杨钊,我是杨国忠!” “我……咳咳咳……” 嘶吼声让他牵动了伤处,他觉得肺管里的血在往上涌,慢慢从他的口鼻溢出。 “我是宰相,我是杨国忠……” 杨国忠不断说话,血沫倒流回他的喉咙,有不断有新的血溢出。 慢慢浓烈的血腥味让杨国忠感觉到生命在不断流逝。 他终于害怕了。 他想爬起身来,他想去找个大夫给自己瞧瞧病。 不是已经看过了吗?大夫不是说,那都是跌打损伤,那不是小病吗? 怎么会这样? 杨国忠试图用胳膊支撑起自己,但他一动,浑身就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他又想翻个身,但这动作压到了他的内脏,鲜血流的更欢快了。 杨国忠彻底害怕了,他开始发抖。 “有人吗?有没有人,我是宰相!快来救我,谁能救我,我赏谁黄金万两,救救我!” 可这里是荒无人烟的京郊。 也没有人会管也一个地痞流氓的生死。 杨国忠就这样,死在了臭泥地了。 离他梦寐以求的长安,也仅仅不到十里的距离- 睢阳。 张巡在这里已经当了约莫半月的父母官儿了。 睢阳百姓善良淳朴,尤其是门口守卫柳三,见到他回回问好,那军姿站得相当挺拔。 张巡总觉得自己很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治理睢阳也是得心应手。 这日,有一人扣响了太守府的大门。 这人络塞胡须,手拿一杆红缨长枪,肩上背着的,是一把看着就有几十斤沉的弓箭。 他一身粗麻布衣,风尘仆仆。 此人看着并非是个寻常人。 守门的侍卫不敢怠慢,一溜烟跑去找太守张巡了。 张巡本是不以为意:“有人求见?可有说是何姓名?” 侍卫一拍脑袋。 坏了,忘记问名字了! 他找补着,为张巡描述那人的妆容。 随着侍卫的描述,张巡脑海之中慢慢出现了一人的身影。 他原本是坐着的,后来激动地站起身来。 会七十二路枪法,精通骑射的,除了那人,没有旁人! 张巡甚至没有听完侍卫的话,快步往太守府门前走过去。 侍卫嘀咕:“果然是有身份啊,太守都不让接引过来,自己亲自去迎了。” 太守府门前,仅仅一门槛之隔。 那风尘仆仆的赶路人听到了脚步,转身。 二人视线就这样隔空交汇。 赶路人爽快地笑了,他双手抱拳行礼,朗声道:“在下南霁云,久闻张太守贤名,特来入太守麾下!太守可唤我南八。” 南八,南八。 这一辈子,张巡在睢阳,又等来了铁骨铮铮的南霁云! 不仅是南霁云。 在张巡任睢阳太守的时候,陆陆续续,有多人来投奔睢阳太守。 这些人有的是只身一人,有的是拖家带口。 睢阳像是有什么感召一般,引这些人前仆后继往这座小城来。 而投奔张巡之人,除了张巡与南霁云,一共三十六人。 上一辈子死守睢阳,拒不投降的三十七个高级将领,又重新奔赴张巡麾下。 而在张巡太守任职期满,调任都督的时候,这三十七人依旧跟随张巡。 他们认的不是睢阳太守,他们认的,是睢阳张巡。 自此,三十七猛将之名渐渐传了出去,他们在睢阳启航,不仅守卫睢阳,更深入边境,守卫整个大唐。 这一世,他们重新书写了自己的人生,三十七猛将之威名不仅被大唐百姓记在了心上,更是永远刻在了历史之上- “陛下,臣想为手下几个将士求个官职。” “哦?几个将士?” “不多,不多,也就五百来个吧……” 大殿上,是安禄山嬉皮笑脸的丑恶嘴脸。 他在笑,李隆基也跟着一块笑。 李隆基难得有这样的笑容。 如沐春风一般,像是在看自己的亲儿子。 安禄山感受到了这种亲儿子般的目光。 他心里越发笃定天幕说的是对的。 没错,正是这样的,看儿子一样的眼光! 这样的视线让安禄山几乎就觉得自己是唯一的宠臣了。 原先来京城之前的忐忑不安与焦虑,就在李隆基和风细雨的声音中慢慢消失了。 安禄山胆子逐渐大了起来。 他盘算着,不仅要把空白委任状拿到手,还要把战马搞回去。 “你倒是真敢开口。” 李隆基像是变了个人,不再用笑脸对安禄山了。 原是想看看安禄山是否真的有了谋反之心,现在看来,天幕上的他与现在的他没有两样。 都是一样的觊觎大唐江山,妄想着挑动战乱。 “捆起来。” 李隆基没半句废话。 于是周围埋伏好的士兵蜂拥而上,将安禄山给牵制住了。 安禄山傻眼了。 现在李隆基有经验了,在安禄山叫唤冤屈之前就命人赌住了他的嘴。 李隆基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个大腹便便的逆贼。 将士们也有眼力见,即刻就将安禄山扭送到了大牢。 至于李隆基为何不现在杀了安禄山…… 万一杀了安禄山那个脏东西,天幕就消失了,那可如何是好? 李隆基慎重稳妥,决定先把安禄山捆起来。 想了想接下来出现的天幕,李隆基心情很好。 他还得瞧瞧诗仙诗圣呢! 距离上次天幕结束已经过去多日了。 李隆基每日都得出来溜达溜达,这溜达啊,不看景色,就往天上看。 好像天上能掉钱一样。 高力士很焦心。 陛下走路不看脚下,摔坏了可怎么办? 李隆基不管这些,他边仰头边嘀咕:“怎么回事呢?天幕不是说了,那个视频啊很快就上传了,怎么还不传上来。” “快传啊,朕急着看呢。” 自从知道天幕下次要讲的就是“诗仙”与“诗圣”之后,李隆基是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的。 已经上了年纪的李隆基像是守在电视机前,等午夜档偶像剧的小年轻人,抓耳挠腮。 “陛下莫急,再等等,约莫就能等出来了。” “就是等不到天幕,那派出去寻李白的人也该有消息带回来了。” 李隆基觉得高力士说的很是。 他得问问去。 就是寻不到,他多问问,也能给他们写紧迫感,让他们抓紧努力找李白。 就在这时,天上重新积聚起阴云。 熟悉的光晕又出现了。 李隆基激动坏了。 “是不是天幕来了?” 【想必大家都听过诗仙李白的大名吧?】 【余光中有一首诗,叫《寻李白》,里面有这样一段:“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 李隆基几乎破音:“快,上朝了,上朝了!让他们进宫,一起来看李白了!!” 【今日我便带着大家寻一寻李白,但是在寻李白之前呢,我们先来找找诗圣杜甫。】 李隆基真是人在宫中坐,馅儿饼从天上来。 当真还有这好事。 不仅诗仙能找到了,诗圣也不会缺席。 李隆基激动啊。 伴随诗圣实现于天幕上出现,他似乎看到了两人自时空之流缓缓走来,他们一手执一半的大唐,一个现实,一个浪漫。 伴随二人的相聚,盛唐重归于完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来想写三千字中午就能发出来,但是有点多,我就干脆全写完了。下午和晚上构思新剧情,如果顺利的话我尽量十二点那会再摸出来一更,不顺利就当我没说(遁走) 第122章 这糟老头子是大名鼎鼎的诗圣杜甫? 【“好雨知时节, 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舒缓的女声自云端传来, 声音空灵,伴随着丝竹乐音,恍如春风拂面。 接着, 淅淅沥沥的雨声传来。 先是微弱, 接着更大了些, 却并不扰人睡眠。 凝神细听, 甚至还能分辨这雨滴落在何处。 是屋檐上顺着瓦片滑落地上之雨,是掉进溪流随着涓涓流水东去之雨,是从树叶掉落在青苔石板路上之雨, 是能凝心安神催人安然入梦之雨。 天幕之下, 文武百官闭目倾听。 他们的精神难得有如此放松的时刻。 陛下如今勤勉朝政,他们身为臣子,也不能懈怠了。 随着陛下发现的问题越来越多,他们需要为百姓解决的问题也越来越多。 几乎所有人, 每日皆是带着一身疲惫睡去。 而现在天幕之中出现的雨声,像是让整个大唐的时间都慢下来一般。 他们不必赶时间上朝, 更不必埋于案牍之间处理政务。 现在的时间是属于他们自己的, 雨下多久, 他们就能听多久的雨声。 这雨声将所有人的疲惫一丝丝给抚平。 文武百官的精神鲜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 春雨柔绵, 每一滴都在抚慰他们的心灵。 就在他们困意渐起的时候, 一声神音惊醒了他们。 【这首《春夜喜雨》, 正是“诗圣”杜甫所作。】 百官把眼睛睁开。 诗圣, 杜甫! 李隆基眼睛迸射出光芒, 好像刚刚那个因为成堆奏折而疲倦到昏昏欲睡的人不是他一样。 诗圣杜甫出现了! 所有人都带着李隆基的同款激动。 “诗圣”之名实在是人尽皆知, 大名鼎鼎,在场的每一位官员,在以往的天幕之中皆听说过杜甫大名。 诗佛王维的才名已然是引众人惊艳,所以他们对比诗佛更加厉害的诗圣杜甫,是抱着一百二十万分的期待的。 众人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预备将刚刚那句诗放在心里反过来倒过去的品味。 开玩笑,这可是难得一闻的诗圣之诗啊。 这是后人,人人都会背的篇目。 此时不品,更待何时? 张九龄最激动,他先开口念:“好雨知时节。” 贺知章紧随其后:“当春乃发生。” 韩休跟了一句:“随风潜入夜。” 萧崇慢吞吞道:“润物细无声。” 宇文融像是一个捧哏:“好诗!” 其实宇文融没什么文化,就是经过这些年的恶补,也仅仅是到了不把字认错写错,不闹笑话的地步。 要是让他品鉴诗歌,这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但宇文融也不是傻的,他知道这是大名鼎鼎诗圣的诗。 本着对诗圣的相信,他觉得这诗一定是上等佳作。 萧崇有些语塞。 他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落差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期待满满地在等端上桌的是满汉全席,可最终端上桌的是盘拍黄瓜。 倒不是说黄瓜不好吃。 黄瓜毕竟是贡品呢,那可不是人人都能吃到的。 但是这黄瓜倒是还是清汤小菜,和满汉全席相比,还是少了点滋味在里面。 萧崇踌躇着,最终还是说道:“这诗,是否有些过于简单了些?” 韩休耿直点了点头。 张九龄开口:“简单也有简单的意趣在其中。” 没错,道理是这个道理,他们不是说这诗不好啊,也没说里面没有简单的滋味。 他们只是觉得,这诗跟想象之中的诗,差距有些大。 [啊啊啊,子美我来了!!] [子美看这里,你的粉丝在这里!!] [呜呜呜,谁懂啊,这是我幼儿园就会背的诗啊,现在读依然觉得很好。] [是这样没错,感谢义务教育的普及,现在谁能不会杜子美的诗啊。] [为杜甫痴,为杜甫狂,为杜甫哐哐撞大墙啊啊啊!] 文武百官脑袋上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宇文融刚刚捧哏捧错了地方,现在不敢说话。 李林甫开口:“后人怎这样激动?” 宇文融见有人先开口,马上跟上:“我觉得多少是有些夸张了。” “撞墙,那不至于。” 文武百官:我们也觉得有些夸张了。 长安城内,接连在小酒馆内打卡偶像作诗之处的杜甫,从二楼的窗户往外看。 他一双手有些无所适从地端放在双腿上。 杜甫,杜子美。 他也叫杜甫,他也叫子美,可是他从来没写过这首春夜喜雨啊? 这说的到底是不是他啊? 杜甫没等来偶像,却被天幕弄的甚是忐忑。 【我们小时候一定背过这首诗,当时老师上课时一定也讲了这首诗要表达的中心思想,讴歌春雨,赞美春雨,表达了对大自然的喜爱之情。】 [对对,表达了对balabala的喜爱之情,我小时候答题总这么说。] [哈哈哈,同一个世界,同一份答题模板。] [这首诗通俗易懂,而且朗朗上口,作为儿童背的诗很合适。] [对,我那会觉得杜甫是个很有雅趣的人。] 百官点头。 这首诗表达了对春雨的讴歌赞美,以及对大自然的喜爱之情。 没错,他们认可这个说法。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好雨”知时节,这夸的不要太明显了吧? 润物细无声。 “无声”不惊扰睡梦中的所有人,还能滋润万物,有谁能不夸这雨一声好? 但是堂堂诗圣,真的就只作这样的田园诗? 可田园诗向来是有先驱在前的,五柳先生之诗正像是田园诗中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 想要攀登这座高山,而超越其高度,这实在太难了。 饶是这杜甫有诗圣之名,他们也难相信杜甫是能超越陶渊明的存在。 【但是课堂上却几乎没有老师会讲这首诗的作诗背景。因为这首诗所包含的感情实在是太好理解,甚至不需要结合诗歌的创作背景来理解。如果真的要深究创作背景的话,还真的可能把这首诗的诗意给歪曲理解,在答题纸上写错误答案。】 【几乎很少人知道,这首《春夜喜雨》,与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是在同一时期所作的。这都是他流亡蜀中之时作的诗。】 [《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上来就搞这样的千古名篇吗?] [居然是同一个时期?我一直以为《春夜喜雨》是杜甫在极闲适的时候作的。] [必背篇目了,烂熟于心。] [现在我还能随便背上两句,这几乎变成了肌肉记忆。] [杜甫的这种大义,我是长大后才理解的。] [诗圣是当之无愧的诗圣!] 众人疑惑:《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又怎么了?这首诗讲的是什么? 天幕下的众人两眼迷茫。 怎么个事?发生了什么,他们好像听不懂后人说什么了。 人与人的悲喜到底还是不能互通的。 就像他们现在完全不理解后人在激动什么劲。 杜甫干什么了,怎么就大义了,怎么就当之无愧了? 于众人不注意之时,淅淅沥沥的雨声消失了。 那有如春风拂面的触感也连带着一同消失。 春雨是细无声地来的,也是细无声地走的。 直到那隐隐的呼啸声传来,众人才觉得不对劲起来。 这声音像是有极为强劲的凤风刮过,顺着门的缝隙,霸道强势地钻到房屋内,将外面萧瑟寒意全捎带进来。 接着,“咣当”一声,门被狂风暴力砸开。 不大的呼啸声一瞬间席卷大殿前的众人。 这些不论干什么都讲究礼仪体面的大臣,就在此时此刻,被这呼啸的风狠狠甩了一个大鼻窦。 这风毫不偏颇,一人一巴掌。 在众人想发怒的时候,这风也发怒了。 现在狂风不仅仅把门给撞开了,还把屋顶的茅草给吹飞。 所有人只觉得脑袋一凉。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小小的茅草屋。 这茅草屋无甚特别的,它在这恶劣天气之中存活地极为艰难。 宇文融由衷感叹:“这草房子也太可怜些。” 李林甫裹紧自己的衣裳,又看了看宇文融脑袋上快被吹飞的帽子:“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被风刮跑的茅草,被风席卷着,打着弯儿地飞走。 有的借风之力,直飘到树杈上挂起。 有的跟着风踉跄颠簸,直至跌进溪水里头,又跟着溪水一块跑走了。 有的更能耐些,直接迈着大步子跨过那道溪水,被石头绊住,停在那里不动了。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这是一番与“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截然相反的景象。】 【而这些,都是游历蜀中的杜甫所正在经历着的。】 所有人都觉得寒冷。 “所以诗圣杜甫,在蜀中游历的时候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怎么毫无诗圣的样子?” “多少也该有个砖瓦房吧?这茅草屋也实在是太过简陋了一些。” “是啊,风一吹,草全没了,这房子还能住人吗?” “下雨可怎生是好,杜甫要淋雨了吧?” 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破茅草房配不上大名鼎鼎的诗圣杜甫。 天幕有声音传来。 “停下,快把草放下!” 一老人拄拐跑出来,伸手对着岸边呼喊着。 这老人大概是病了,跑不快,头发多半是白的,尽管以竹簪作髻,却也看着乱糟糟的。一身衣裳多出缝补,半截脚跟也露在外面,跑的太急,竟连鞋都没穿好。 小溪的对岸,是一群健壮的孩子。 他们将茅屋上被刮下来的草收拢成一小捆,抱在怀里就跑。 老人还在无助呼喊着:“快还回来!” 一群孩子充耳不闻,没一个听他的,收拢好茅草就跑的不见人影了。 老人过不去溪,深深叹息,连身影都佝偻了几分。 他拄着拐杖,腿脚不甚利索地往草屋走。 天边黑云翻卷,天色都暗了下来。 如黄豆大的雨点就这样自从中砸下来。 下雨了。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空气中的泥土气息霸道地涌入满朝文武的鼻息。 他们真是地感受到,一场属于夏季的暴雨已然来袭了。 可那茅屋屋顶上的草,已然被掀飞了大半啊。 所有人心里都在担心这个拄拐的老人应当如何度过这样的雨季。 那个头发乱糟糟,满目皱纹,腿脚不便,身上布衣还打着补丁的老人仅出现了极短的时间,但所有人都把这老人给记在心上了。 这难道,就是诗圣杜甫? 应当是诗圣杜甫诗作中的人物吧? 众人都在如此怀疑。 但天幕打消了他们的怀疑。 【这诗是杜甫在蜀地草堂所作,诗中这个被抢了茅草的拄拐主人公,也是杜甫本人。】 文武百官心里都不是滋味。 这样一个糟老头子,竟然真的是大名鼎鼎的诗圣杜甫?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百官:为子美哐哐撞墙?夸张了夸张了 以后百官:这是我为子美撞的墙你不行抢我的!(╬◣ω◢) 今天加起来算是万更嗷,试图伸手要一个夸夸。害羞.jpg 最近应该是窜稀式更新,窜稀式的意思就是,每天更新次数≥1,但时间不定,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写完。 第123章 五陵臭屁少年郎 “这真的是诗圣吗?” 宇文融发问。 没人回答他。 因为天幕那句“诗中这个被抢了茅草的拄拐主人公是杜甫本人”已经切切实实告诉所有人, 这就是杜甫。 而宇文融这一问也并非是真的想要什么回答。 他只是太诧异了。 这样的杜甫形象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心中的诗圣。 这个感觉就好像是百官们刚听到《春夜喜雨》之时的感觉。 眼睛里看到的,和心中所想的,差距实在太大。 所有人都不是很能接受这样的落差感。 就好像是一个诗圣, 他生来就是不适合写咏物诗的。 而一个诗圣,也不应当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糟老头子。 “圣人,哪该是这等模样……” 圣人, 应当是羽扇纶巾, 心系家国天下, 辅佐朝堂, 居庙堂之高为黎民百姓而忧。 圣人怎么会是这样落魄的模样呢? 满腹经纶,却不去参加科考吗? 为何不去谋一官半职为百姓做更多的事情呢? 韩休像是想起了什么,一针见血指出:“李……李林甫的“野无遗贤”, 遗了杜甫。” 所有人都想起了几年前的天幕。 这年月实在是有些久远了, 但这记忆却依旧在脑海之中。 是啊,杜甫不是没有参加过科举,而是因为李林甫一句讨好皇帝的“野无遗贤”而落榜了。 李林甫慢慢垂下眸。 他知道皇帝及百官是如何期待这样一个圣人的出现,不仅是他们。 在这样的氛围下,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好奇诗圣杜甫究竟是何模样,这一世在没有他的干扰之下, 诗圣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步入朝堂。 李林甫心中涌上了淡淡的愧疚之意。 不可否认, 正是因为他, 而让大唐失去了这样的人才。 雨声噼里啪啦, 雨点重重砸下。 而在这倾泻而下的暴雨之中, 夹杂着有规律的滴答声。 所有人往天幕上看去。 画面又重归草堂内。 天已经黑暗下来了。 老人也放下了拐杖, 半躺在塌上。 这床榻看着并不舒适。 衾被和褥子看着应当是用了很久, 既不软和, 也不保暖。 仔细看还能看到棉被上撕裂的痕迹, 而这痕迹却并未来得及缝补。 天更暗了,已渐渐到了深夜。 老人就一直看着一个方向。 寂静的黑夜,老人不知回忆起了怎样的往昔,眼中翻涌着数不尽的情绪。 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那暴雨之中的滴答声,是屋顶的漏雨不断落在木盆中的声音。 可这屋中实在有多处漏雨,而茅草屋里却并没有这样多的盆来接雨。 这草堂本该是一方安逸的避风港,此时却像是不断漏风漏雨的筛子。 风裹挟着数不尽的记忆,不断冲击着这个长夜难眠的老人。 风更大了些。 老人伸手把被子更往榻里拉了拉。 这时,所有人才注意到,老人的榻里还有个孩子。 而堆积在老人心中的无限情绪,在他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顺着眼眶涌出来。 满脸褶皱沟壑,其间慢慢流着的,是老人的眼泪。 暴雨有声而眼泪无声,老人连一声啜泣都没有,就这样平静地看着孩子的睡容,任由一滴眼泪慢慢淌。 “诗圣还有孩子?” “这……” 这下,杜甫的形象更不想圣人了。 他就像是一个极为寻常的,塞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的那种寻常老人。 再平凡不过了。 倒不是文武百官觉得诗圣不能有孩子,而是在他们的概念之中,圣人自当满心大事,此时的孩子更像是…… 【此时杜甫内心绝不是平静的,他想了很多,他会想起自己“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梦想,也会想起他连见都未见一面,而死去的小儿子。】 【说到了杜甫的梦想,有关杜甫的一切才算刚刚开始展开。】 张九龄将杜甫的梦想念了出来:“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贺知章满目是慨叹:“杜甫这是想成为皇帝身边的辅佐之臣,辅佐帝王成为尧舜那样贤明的君主,使得民风厚淳而政通人和。” 韩休赞道:“这才当是诗圣的梦想啊。” 是啊,诗圣圣人的梦想当如是。 这才是他们想象之中的,那个顶天立地的诗圣杜甫。 李倩跟自己的父亲李瑛也在一同看着天幕。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这句诗像是天幕之中的那屋漏之于,点点滴滴,发着滴答声浇灌在了他的心里。 看着天幕之中那恶劣的生活环境,李倩不由对天幕里的那个老人平增了几分钦佩。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已然在想着政通人和,民风淳厚。 “这是何等广博的家国天下的情怀?” 可这钦佩之中又多了一些怜意。 也正是这样一个老人,他心怀国家之时还需忧心自己身旁的稚儿。 人至老年却依旧住在这样一个茅草屋中,他或许此生未能实现自己的志向。 年轻的皇孙在此时,生出了李唐皇室之人鲜有的共情能力。 他怜的是草堂中的稚儿,怜的是那此生郁郁不得志的杜甫。 更惜当时圣人耳目闭塞,权臣当道,偌大朝廷,竟无一处可容纳有志之士栖身。 李瑛惊讶看着自己儿子眼中不断变化着的情绪。 是的,他在惊讶。 扪心自问,他人至中年,是并没有这样广博之情的。 李倩说着诗圣杜甫的情怀广博,可说着此话的李倩,又怎能不是那广博之人? 所谓贤君需施仁政而爱民。 爱民,就是广博地爱这片土地的每一个百姓。 李倩年纪这样小,就已经隐约生出仁心了。 【杜甫,字子美,号少陵野老,祖籍襄阳,是河南巩县人。他所在的京兆杜氏是北方有名的世家大族,杜审言是他的祖父。】 【在一个“奉儒守官”的家庭,他自小耳濡目染,早早受到了儒家仁义爱人的思想的熏陶。于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也成了他抱守终生的梦想,这也为他终成为一代诗圣打下了良好的精神基础。】 原本就紧张的杜甫这下彻底紧张了。 没错,他的祖籍是襄阳,他也是河南人,他所在的家族也是京兆杜氏,他的祖父也叫杜审言。 如果这都不能证明他就是天幕所说的那个诗圣杜甫的话,那什么才能证明呢? 杜甫左右张望着,看到没有人注意到他,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他是诗圣。 诗圣这样大的名号一下就砸到了年轻杜甫的身上,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骄傲,而是惶恐。 他惶恐自己才能不够,道德不足,担不起诗圣之称呼。 长安所有人都在仰着头往天上看去。 “这是什么?这就是我爷爷说的天幕吗?” “天幕重新出现了?” “诗圣?好大的名头,这是圣人啊!” “听说上次引如此神迹出现的,还是上官昭容呢,那可是顶顶有名的才女,开辟一代诗风的人物啊。”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讨论。 尤其杜甫所在的这个酒馆。 能来喝酒的都是豪放不羁之人,说出的话也是直抒胸臆。 但这份热情让杜甫有些无所适从。 诗圣,圣人,这恐过于夸大了吧? 杜甫小心翼翼,不着痕迹,更靠着窗户坐过去了。 有些害怕。 [啊啊啊啊,年轻的杜甫我也很喜欢啊!] [不管年老的杜甫还是年轻的杜甫,我都很喜欢。] [哪里有杜子美哪里就有我留下的爪印。] [要是杜子美能知道就好了,后人没有一个人不会背他的诗。] [这可不是一首两首啊,每个人都能背好多首呢。] [今天也是要向杜甫表达爱意的一天呢!] 杜甫小脸通红。 这这这,这更夸张了! 【我们提起杜甫,脑海中一定是一个忧国忧民的老年诗人形象。好像在我们的记忆里,杜甫没有年轻过,李白也没有老过。】 【但杜甫也有他的少年意气,这是一个七岁就会作诗的孩子啊。而七岁的杜甫第一次作诗,就是“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这样气象浩大之作。】 【“诗是吾家事,吾祖诗冠古”也出自杜甫之口。如果你要是想跟杜甫说他的祖先,那杜甫一定是如数家珍中带着点骄傲和小得意的。】 【杜审言,杜甫的祖父,那可是“近体诗”的奠基人之一,诗的格律甚至就会是经由他规范,再经过宋之问等宫廷诗人推广开来的。】 天幕上出现了一个不大的少年郎。 他带着年轻人所拥有的朝气,以及祖辈与自身才能所添的自信,骑高头大马,簪明艳之花,招摇过市。 这个一个骄傲且臭屁的少年,对于周围善意的目光照单全收。 头上那多嫩粉色的花在阳光之下,散着薄薄的香。 这一丝香意也勾着蜂蝶前来,追着这少年郎嬉戏。 少年总是风流,谁没年轻过呢? 文武百官看至此,释然笑了。 也是,谁说圣人一定生来就是忧国于民的?也没人规定圣人一定要在朝堂之中报效朝廷啊。 他们若是执意这样想,那才是真的狭隘了。 这样年轻得意的少年郎,谁看了不心生欢喜呢? 想到了自己的祖父,杜甫腰杆挺直了。 他也不害怕了,也不忧心了,他甚至隐隐觉得,有这诗圣的名号,才不算是辱没了杜家门楣。 他需得努力,要配得上这样的称号才是! “祖籍襄阳,是河南巩县人……” “祖父是杜审言……” “京兆杜氏一族……” 李隆基亢奋:“快快,来人,已经锁定了杜甫,快去找诗圣!” 李隆基激动地走来走去。 到底还是天幕有用啊!天幕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三言两语的,把杜甫的祖籍给扒干净了。 这便宜了谁,这便宜了他李隆基啊。 想想马上就有一个诗圣站在朝廷之中,李隆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二十四岁的杜甫去洛阳参加科举考试。彼时的杜甫带着年轻人的心高气傲,尚未好好准备就去了考场,果不其然落第了。但杜甫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他还年轻,一次不行那就再来一次,年轻,向来都是试错的替换词。】 【因此只考一次便落第,这对杜甫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大事。现在我们高考之后大多数都会来个毕业旅行,而杜甫也是如此,他虽没考中,但也收拾好心情旅游去了。】 李白迷迷瞪瞪起床。 他听到了外面不断传来的热闹声音,只当是有什么大事。 有热闹,怎么能缺了他李白呢? 但李白起开窗后,却并未看到楼下街道有什么热闹可瞧。 反而是天上,那才是真的有看头。 天上有个少年郎簪花骑马,招摇过市,臭屁极了。 李白定睛一瞧,哈哈大笑。 “此人当真不羁!不知是何人,可与之结交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嗷,大概六千多字?反正我努力写,先把上午写的放出来,啵啵。 第124章 没有人尊重过杜甫的理想 [哈哈哈哈, 原来小时候的杜甫那么可爱啊。] [那句好像杜甫没有年轻过是真的,我真觉得他一直是个老头。] [难得看到杜甫这样快乐的样子啊,大多数的博主都是沉郁顿挫来讲杜甫的。] [人都年轻过, 年轻真好啊,珍惜年轻的时候吧。] 天幕将杜甫第一次科考不中的事情扒出来。 杜甫有几分羞涩。 第一次科考,确实是他年少轻狂心性不稳了, 没能提前好好预备着, 这才让大家都看了笑话。 李隆基一脸问号。 杜甫都来参加科考了, 居然还能让朝廷错过他? 但杜甫未好好准备成绩比不过其他考生,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李隆基唉声叹气拍大腿。 诗圣太任性了,这是一点机会都不留给他们呐? 【杜甫有着“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梦想, 所以尽管少年总是意气, 但他依旧想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我们现在所有人提起杜甫,几乎每个人都要感叹他的伟大,他是一个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 【他深入到百姓之中,用另一种不同的视角去观摩这世间的百般模样。在杜甫生命的很长时间内, 他不是诗圣,也不是圣人, 更不是朝廷命官, 他只是杜甫, 一个普普通通的, 用悲天悯人之心去看待万物的老人。】 【我们现在背诵杜甫的诗句, 我们为杜甫的沉重的爱国之心而感动, 为他坎坷的平生和郁郁不得志的仕途而难过, 我们敬重他是诗圣。】 【可当时的杜甫从未被敬重过, 连同他怀揣的那个“致君尧舜上, 再使风俗淳”的梦想,从未被任何人认真对待过。】 【年轻的杜甫尚不知岁月蹉跎的煎熬与无奈,更不知这回的科考,是他此生无限接近于最中央官场的机会。此后几十年,他始终在官场边缘徘徊着,郁郁终生而不得入内之门。】 年轻的杜甫呆愣住了。 天幕像是一锤定音地告诉他,你现在怀揣的梦想此生都不可能实现。 如此,你还要继续揣着这样的梦想,终生都走在自己所坚持的路上吗? 杜甫有一些迷茫。 他不明白辅佐皇帝,亲眼看到大唐实现政通人和,民风淳厚为何艰难。 在他看来,皇帝是一个贤明的君主,而官场风气清明,正是适合入仕的时候。 天幕为何会说他此生郁郁不能得志呢? 骑马踏花,意气风流的少年,和茅庐倚仗,深沉叹息的老人在杜甫脑中不断交叠着出现。 而那老人沉沉的叹息就好像是在他的耳边。 声声叹息皆包含疲惫无奈,声声叹息皆是梦想破碎的声音。 [已经准备开虐了是吗?] [我就知道不会让我快乐很久。] [呜呜呜子美我的子美啊,这一辈子过的真是太苦了。] [只希望在某个时空下的杜甫,能始终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 李隆基慢慢严肃起来。 不再快乐或是惋惜地拍大腿了。 杜甫第一次科考不中之后,这一生都不能进入官场中央了。 无法深入官场就意味着不能辅佐皇帝,不能辅佐皇帝就代表着杜甫的政治理想注定不能实现。 天幕上,还是那骑马簪花少年的笑靥。 可在看天幕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如今这个潇洒的少年终其一生都会在苦痛之中磋磨着年月。 正如天幕说的那样“年轻的杜甫尚不知岁月蹉跎的煎熬与无奈”。 “不会的。” 李隆基这样说。 他还坐在皇帝的位置,他现在知道了杜甫的名字,他甚至知道杜甫家住何方,应到哪里去寻杜甫。 他李隆基既然坐在了这个皇位之上,就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有着宏远志向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志向碎灭。 【杜甫的仕途是不顺的,他仕途之路上的第一个坎,就是李林甫的那句“野无遗贤”。记载上,李隆基在位期间也仅仅只有一次皇帝缺席科举考试的例子,但这一次也恰好被杜甫给赶上了。】 【只能叹一句生不逢时。杜甫中年的时候,那个人人都引以为豪的盛唐已经慢慢不是我们熟知的模样了。伴随着宰相张九龄下台,李林甫任职宰相,排斥异己的风气就逐渐在朝堂弥漫开来。】 【天宝六年的时候,李隆基下诏书,“通一艺者”都可以来长安参加考试。李隆基这是想选贤任能。但李林甫并不愿意给任何一个士子这样的机会。】 【他用尽了办法阻止皇帝跟这群考生见面,用考生粗鄙,言语间会冲撞李隆基的理由来搪塞。而李隆基也听了。】 【而这件事的最终发酵成了一场“野无遗贤”的闹剧,在这场闹剧中,杜甫失去了一条做官之路。】 [李林甫出来挨打!] [每次听到这件事我都很生气,如果杜甫能早点出生就好了,那时候的宰相是张九龄。] [但其实杜甫早点出生也没用啊,实话实说,杜甫这样的性格其实是不能很好地和官场相融的。] [文人大多持才傲物,杜甫也是自己的傲气,像贺知章那样圆滑会做人的毕竟还是少数。] [是啊,那么对年来也就出了这么一个能安稳致仕的文人贺知章。] 又是针对“野无遗贤”的背刺。 李林甫又被宇文融给嘲笑了。 现在的李林甫化身人间老苦瓜,他已经知道错了,他也悔改了,这事他干都没干过,他兢兢业业做官,还没爬上宰相的位置呢。 天幕别再张口说了,说的次数多了,陛下该更不喜欢他了。 到时候莫要说以后升到宰相的位置,现在这官位是不是会被一把撸走还要两说呢。 因为天幕时不时的背刺,近些年李林甫甚至干了好些举荐贤能的事情来尝试挽回自己的形象。 事实证明,效果虽不是立竿见影,但时间久了,也很显著。 至少陛下不再总用警告的眼神看着他,朝臣们也愿意同他结交了。 李林甫是人间老苦瓜,宇文融就是人间老甜瓜。 天幕越是背刺李林甫,他就越是能感觉到快乐。 【失去了一条为官路的杜甫并不灰心,他明白,到皇帝身边做官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为了看到那个接近于理想的长安,他不断奔走。】 【既然科举之路行不通,那他就找人引荐。他一身才学,总能得到赏识吧?哪怕一个人能赏识他,能在淤堵的长安之中给他指出一条路,也就足够了。】 【于是杜甫给李隆基的驸马写诗,说他是天上的张神明,宫中的汉客星;他给当时的宰相写二十韵的诗,甚至给宰相的儿子写诗。】 【他客居长安十年,辗转于权贵之间。可上天却从未赏赐杜甫攀附的能力。他是杜甫,他是京兆杜氏,北方大士族杜家的杜甫,是大名鼎鼎杜审言的孙子,他自有一身的傲气。】 【可为官做宰之人,被官场打磨的圆滑而又虚伪,才情也从来都不是一道能畅通无阻的通行证。】 【那可是长安啊,长安才子多如过江之鲫,比比皆是。能坐到高位上的人,身边从不缺少攀炎附势之人。那些人的马屁拍的比杜甫更响亮,他们身上也更没有让人讨厌的傲气。】 天幕上传来叩门声。 一个中年人带着几分局促站在门前。 他脸上是不自然的笑容,身上约莫是他最体面的衣衫。 这是他最不擅长做的事情。 但现在他得做。 “劳烦将此……” “你是谁啊?” 侍卫不耐烦地上下打量一眼。 这是天子脚下,走两步路就能撞见一个贵人,这侍卫扫了一眼对面人的衣衫,就能确定这人不是什么人物。 不知道哪来的,说不准还是打秋风的呢。 中年人脸上有半分尴尬,笑容也极为僵硬。 “在下杜甫,京兆杜氏。” 侍卫脸上更是不屑。 杜氏,那个没落的杜氏? 还真是打秋风的。 想攀权附贵的人多着呢,哪个不得出点银子打点他们这些跑腿的? 侍卫又轻蔑扫视了杜甫两眼。 就这人,算了吧,身上的钱还没他多呢。 面前人的眼神让杜甫如芒刺背。 但他不能拂袖而去,他得争取一个如朝为官的机会。 “劳烦将此交给张翰林。” 杜甫依旧是带着尴尬的笑容,将手中工整的信笺递给侍卫。 他在竭力学着京城官员的做派,他在试着融入这个完全不属于他的群体。 可这群体并更不愿意接纳他。 他饱受冷眼,吃了无数的闭门羹。 这次也不例外。 侍卫眼中带着些讥讽,接过了杜甫手里的信笺。 有才能的文人又如何,还不得求他们这样的底层人来帮忙? 这信笺他是接过了,但是到底送不送给翰林,那就是两说了。 面对侍卫的这番冷落,杜甫忍了又忍,最终说出口的也只能是一句感谢。 人生理想与他相去甚远,如相隔着翻涌波涛的河水,而为了到河对岸,他得想尽一切办法搭一座桥来。 为了那一点点通往理想的可能,他可以劈波斩浪,也能受尽寒冷。 “啪”地一声,冰冷的大门就此阖上。 而杜甫听了太多这样的声音。 可他并不能适应,他的内心只有苦涩。 [小时候不理解杜甫,后来越来越能理解这里面的艰辛。] [之前只觉得文人太傲气了,想去当官也不去适应官场的风气,但其实那些被磨平棱角的人,真的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样子吗?] [那不是傲气,那更像是脱不下的长衫,唉。] [这就是找工作的我的真实写照。] [呜呜呜我的子美啊,就这样在长安受了十年的委屈。] 天幕真切将现实一隅掀开给所有大臣来看。 这些大臣之中鲜少有人经历过这样的冷遇。 是啊,能站在这里的人,要么,是参加科举自然入仕,要么,就是家中有祖上荫蔽,为官路上能有老一辈的扶持。 哪怕从低微处走上来的李林甫,也是个贵族,最开始也有个从祖上处得来的官职。 可就在长安城,这是真真实实在底层群众之间上演的,最真实的一幕。 可在朝廷的大多数人并不能共情,他们只觉得杜甫凄惨可怜。 但是他们不理解,总有人能理解杜甫。 李白敛去脸上的笑意,慢慢认真起来。 这样的冷眼,他也是曾见过的。 他自问身上之才情与狂气不必杜甫少半分,因此他格外清楚杜甫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经历的怎样的内心挣扎。 这个时候,他隔空与这个素未相识之人平添了几分共鸣。 不仅仅李白能懂上几分。 在长安的众多寒门才子也都被这天上的一幕直击着灵魂。 “是啊,想入朝为官,若是不能走科举之路,剩下的路,那一条都艰辛。” “得抹开面子,放下尊严,磨平棱角,才能挤进里头。” “可我磨平棱角,我还是我吗?” “原来诗圣也同我们一样,经历着我们所经历的一切。” 长安城内是一阵低迷的气息。 没人能给这些才子答案。 就是此时的诗圣杜甫也不能。 他近乎迷茫地看着天幕。 原来这就是他来长安要经历的吗? 经历这多年的冷遇? 那之后呢,之后他需要面临的是什么? 【多年蹉跎,命运像是看到了在人世洪流之间苦苦挣扎的这个普通中年人,他看到这中年人过的实在凄惨,心有不忍,稍稍眷顾了他。】 【天宝十年,杜甫等来了他的这个机会。这一年,李隆基要祭祀太清宫,祭祀太庙,祭祀天地,这样的宏大盛典需要诗词歌赋作为陪衬点缀。】 【而杜甫的《大礼赋》稍稍入李隆基的青眼,李隆基给了他一个待制集贤院的机会。但机会是给了,可资格却仅仅是“参列选序”。】 【参列选序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你能比别人强点,我是看上你了没错,但是现在朝廷人才多着呢,官位也不够分的,你先等等吧,等着分配。】 【至于要等多久?李隆基不说,也没人告诉杜甫。】 【于是这又是一次漫长的,且无穷无尽,不知何时而止的等待。】 【杜甫这一等,就是四年。】 [怎么又要等啊?我的子美能有几年这么等啊!] [李隆基的时间是时间,杜甫的时间就不是时间啊?] [越听越觉得心酸,唉。] [漫长的等待中杜甫是靠什么支撑的呢?自己的理想吗?] [理想跟现实始终是有差距的,理想跟现实就是矛盾的。] 李隆基急的团团转。 这个什么举办大典的,是天幕里的李隆基,可不是他啊。 天幕里的李隆基真该死啊,怎么能让诗圣等那么久呢? 要是等久了,杜甫绝望了,从此隐居山林不再愿意入朝为官可怎么办呢? 长安才子几乎要绝望了。 天幕里的杜甫俨然成了他们的化身,何其相似的经历,何其相似的命运。 他们现在于长安踽踽独行,又何尝不是一种漫长的等待? 此时他们渴望着天幕中的帝王给杜甫一个机会。 那不是给杜甫的机会,那是给千千万万学子的机会。 【天宝十四年,杜甫终于等来了他的委任书,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河西尉。而杜甫心念家人,想要换个离家更近些的地方。经过杜甫的恳求,这个九品的河西尉又换成了奉先参军。】 【这回是个八品官,看着似乎比先前的九品更好了些,但这样的官位何其之小,小到不能承载不了杜甫理想分毫。这是怎样的一个官职呢,这是个低阶官职,负责看守兵甲和兵器,顺便保管钥匙,外加看门。】 [前面说的真对,杜甫的梦想没有一次被尊重过,一次都没有。] [我至今都记得杨国忠靠赌博混上了官位。] [这样对比起来真的很讽刺。] [创飞杨国忠,杨国忠必须死!] 张九龄几近失语:“大名鼎鼎的诗圣,只当了一个管钥匙的八品小官。” 韩休越看越觉得肚子里烧着一团火。 这天幕里的朝廷当真是朝廷吗?一无是处只会赌博的混混当上了宰相,而心怀天下的圣人流失在小小的奉先。 满朝文武竟没一个能说话的人了! 韩休气愤:果然还是谏少了。 现在,他就带着一张嘴站在这里。 这回谁敢把杜甫弄去奉先当那看门的芝麻小官,他就谏死谁! 【长安蹉跎的数年是杜甫失意是数年,但是却是为一代诗圣崛起而铺垫的数年。杜甫用一双敏锐的双眼捕捉着长安的所有事物,无论是繁华,亦或是凄凉,他都一一记录下来。】 【诗人杜甫看遍长安的繁华。他看过前往华清宫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看到了游行之时熙攘的人群,于是他写下了《丽人行》。】 天幕上,出现了数辆马车。 时至三月初三,开了春,万福复苏,柳树抽出枝条,当季的花也开了不少。 百官鼻息间是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 长安城也如活过来一般,延续着她的繁荣。 曲江河畔挤挤挨挨地,许多貌美女子聚集在此。 她们身上穿着的是绫罗绸缎,衣衫上是用银丝线绣成的孔雀麒麟,头上戴着的是翡翠玉做成的首饰。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微盍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 宇文融被天幕上那一排又一排的貌美仕女给迷了双眼。 但他还记得,这都是杜甫所作的诗。 杜甫在长安虽然过着郁郁不得志的日子,但是长安的繁华倒是一天都没落下看啊。 这不,很写实的长安风貌! “杜甫在长安许久,也看过了长安的繁荣,这应当是赞歌。” 宇文融说得理所当然。 但韩休持反对意见:“这诗是杜甫不得仕途之路而作,诗人那时候的心境是不足以支撑他作此诗的。” 张九龄也有不一样的观点:“《春夜喜雨》与《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既然是同一时期写的,想必杜甫不会是狭隘之人。” 宇文融觉得自己的观点得到了宰相的认可,得意对韩休扬眉。 但很快,张九龄也把宇文融的观点给否定了:“但这也并不像赞歌,如此纪实,倒有点……讽喻诗的感觉。” 【这样成群的侍女可不是《丽人行》的主角,杜甫想用侍女引出的,是这队伍之中的主角,杨氏家族的姐妹。】 【这群侍女后面坐在轿中的,是比侍女们更貌美,穿着更华丽的二位杨氏姐妹。】 【“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确信,这首诗必然不简单。 有官员道:“想必是先纪实,再以前朝作比,进行讽喻。” “错不了,讽喻诗大多都是如此!” “我也认可。” 大家纷纷应和。 天幕之上,画面又变了。 二位夫人端坐在桌前,桌上玉盘之中盛放的价值千金的美食,色泽鲜艳,看着就极为美味。 但这样美食却激不起两个夫人的任何食欲。 她们眉眼之中是疲怠懒散。 美人连草草扫了眼桌上的美食,筷子都没动一下,就将视线收回了。 她捏着鼻子,像是在看什么肮脏难以入口之物:“这样的食物,也是能拿出来给我们吃的?” 内廷宦官极有眼力见。 听到这话,马不停蹄就给天子汇报去了。 没多久,这些“不能入口”的饭菜被撤走了。 专为天子做饭的御厨一路奔波赶来,重新掌勺。 没多久,新的饭菜重新端上来,筵席重新开始。 笙箫鼓乐重新奏响,满座宾客举杯畅饮,当真的盛席华筵! 【“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犀箸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黄门飞鞚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箫鼓哀吟感鬼神,宾从杂遝实要津。”】 【杜甫以杨家两个夫人的饮食为切入点,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杨氏一族的恩宠,以及她们所过的奢靡生活。】 【但杨家所做并不仅仅如此。她们得到的仅仅是皇帝的恩宠吗?她们做的仅仅是不想吃饭,让御厨换一桌饭吗?】 【皇帝的恩宠把杨家的胃口越养越大,杨家从底层一跃而上,嚣张跋扈,不再将天理王法看在眼里。他们想要的越来越多,何止是一餐饭。】 【他们要当街纵马,他们要把马鞭挥向金尊玉贵的公主,他们甚至强抢民宅。】 【虢国夫人看上了韦氏家族约十几亩的旧宅,带侍女霸占了女主人的院子,言笑晏晏开口说要买下韦家宅子,却又让侍从们掀翻了韦家的屋顶,逼得韦家不得已收拾东西搬出去。】 【而这几十亩的老宅,虢国夫人没出一分银子。得到了宅子后她又大兴土木,越规格越礼制,无论是房屋结构之精美,还是屋内陈设的华贵,都是当时首屈一指的尊贵。】 天幕上是闪着金光,金碧辉煌的华丽房屋。 不,这不能说是房屋,这几乎能与皇宫之中的宫殿相媲美。 可此时满朝文武百官只觉得寒风萧瑟。 天幕中是三月艳阳高照的天气,而百官脸上有了雨点落下的触感。 这样的落雨他们是熟悉的。 这是…… 这是茅屋前的大雨! 眼前是巍峨壮丽的琼宇。 可所有人脑海之中,全是那在风雨之中飘摇的破旧草堂。 此时此刻,所有人真真正正明白了,为何天幕会说年至天宝,盛世大唐就像是披上了遮羞布,而华丽锦布下爬满了蛆虫。 如注暴雨,伴随雷鸣,在奏一场盛世哀音。 【作者有话要说】 啵啵啵啵,今天也算万更了嗷(开心)。虽然更新量上来了,但是不用担心水哦,知道宝贝们很期待李杜,所以我很担心给写坏了,写一会就要想想遣词是不是合理,码字速度慢了很多,除了休息几乎都在对着电脑。 第125章 兵车行 【丽人之行有的不仅仅是丽人, 这盛席华筵还缺了个主角。】 【“后来鞍马何逡巡,当轩下马入锦茵。”】 轩门前,宰相大摇大摆。 他带着桀骜之色, 目空一切,也目空皇权。 一个曾经的落魄小混混,现在踩着锦绣织的毯子, 掀开帐子就进去了。 阳春三月, 微风轻拂, 杨花花瓣簌簌落进江水之中, 飞过的青鸟点缀着瓦蓝的天空。 【“杨花雪落覆白苹,青鸟飞去衔红巾。”】 “这是宰相杨国忠!” 有官员笃定道。 “果然啊,正如张公所说, 这就是一篇讽喻诗。” 贺知章道:“这杨花的谐音用的巧妙啊。” 宇文融:“谐音?什么谐音?” 贺知章为他解释:“杨花并非杨花, 而是杨华,杜甫这是用了北魏胡太后私通杨华的典故。” 张九龄点点头:“不错。‘青鸟’一贯是传递情爱的信使,这青鸟和杨国忠一同出现,是在讽刺杨国忠和虢国夫人之间不正当的情感。” 宇文融经众人解释才明白这句诗中暗藏乾坤。 落花飞鸟的, 他还真以为是景的呢。 他当是为何杨国忠出现了杜甫要描写极美之景,原来是为了讽刺他。 “在这之后就该一针见血指出黑暗腐败之处了吧?” “接下来应当是入木三分的讽刺了。” 众人纷纷猜想杜甫在这景色暗喻后跟着的是什么。 【“炙手可热势绝伦, 慎莫近前丞相嗔。”】 【杨国忠权势滔天, 是皇帝面前炙手可热的红人。因此杜甫用一种温和的语气告诉大家, 这丽人一行美则美矣, 但千万不要靠近这队伍, 不然会惹宰相生气。】 【这句诗放在一首讽喻诗的最后, 看起来是没什么力度的。一句轻飘飘飘的劝告, 甚至连得罪杨国忠的结局是什么都没写出来。】 【因此很多人都觉得这到底不如“商女不知亡国恨”来的激烈。】 【但仔细品味, 这句却像如绵里藏针。等到读了这最后一句诗之后, 再回过头看前面那些恢弘盛大的排场,这软绵的一句结尾就带着匕首利刃的寒光。】 【杜甫的厉害之处就是全诗无一讽刺之语,而讽刺之意却密密麻麻铺满了全诗。】 天幕又重新回放着那盛大场面。 可这回大殿前的每一个人都不能以观赏性的心态去看待这番美景了。 这美景如掺了蜜糖的□□。 对杨氏一家来说,这是蜜糖,但是对所有平民百姓来说,这就是害死人的□□。 韩休恶狠狠道:“奸相杨国忠罪该万死!” “没错,罪该万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杨国忠原来的名字是叫杨钊对吧?” “杨钊现在在何处?” “唉,你不知道啊,陛下要是下了杀他的命令,天幕就会消失了。” “恨得我牙痒痒,想到这样一个蛆虫一样的人还活在大唐,我周身都不舒坦。” 李林甫心道:杨国忠早死了。死的透透的。 要说最了解李林甫的还得是时时刻刻盯着他的竞争对手宇文融。 宇文融疑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李林甫看了看专心看天幕的李隆基,不知道这事能不能说。 又看了看满脸疑惑的宇文融,决定不说。 憋死宇文融,憋死他。 李林甫沉默。 宇文融知道他心里有话,就是不愿意说出来:“切,我还不稀罕听呢。” 【杜甫之所以是杜甫,是因为他不单单把视线放在上流社会。】 繁盛之景慢慢变得透明,辉煌的琼宇逐渐消失。 天暗了下来,黄沙满天。 文武百官伸出胳膊,用衣袖挡住自己面前的尘土,然后慢慢睁开眼睛,试图分辨清楚黄沙之中那涌动的影子是什么。 “这莫不是怪物吧?” “如此场景真是闹得人心惶惶。” “天幕里的东西应当是不会出来的吧?” “我怎么觉着杜甫不像是会写怪物的?” “但你看看这黄沙里头的影子,这的确就是庞然大物啊 !” 沙尘像是有意阻隔文武百官的视线一样。 于是众人只能从黄沙之中隐约传来的声音辨别。 马儿焦躁不安的嘶鸣声,车轮碾地的辚辚声,哭声,嘶吼声…… 百官在天幕的带领下穿越黄沙,这“怪物”的模样最终展现在他们眼前。 “这是……这是人。” “这么多人,为什么那么多?” 挤挤挨挨的人群,有老人,有小孩,有年轻的女子,有健壮的青年。 他们聚集在咸阳桥上,挤成一团。 周围是是把守着的官兵,再往前一些,这些老人和年轻女子便不能再往前送了。 青年脸上带着迷茫。此行一去,他们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究竟是什么。 而老人面上是浑浊的泪水。他知道,此行一去,再见到自己的儿子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萧崇面色沉了下来。 他带着沉重告诉众人:“这是,征兵。” 征兵? 【这是杜甫的《兵车行》。】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讲到杜甫的《兵车行》了。] [杜甫的这首诗画面感真的很强。] [而且开门见山,开篇就是这样写实的凄惨画面。] 百官皆沉默。 无人再嚷那团庞大的黑影是什么“怪物”。 这黑影越大,证明即将参军之人就越多。 而从前,征兵一词对在朝廷上的官员来说,就是两个简单的字。 国家要打仗,那就会征兵。 要是需要更多的兵力,那就需要采取些什么强制性的手段了。 没有人想过征兵场景应当是如何模样,也没有想过征兵对于这些被强行拉走壮力的家庭意味着什么。 “好了,再往前家属就不能跟随了!” “退后,退后!” 拿着刀枪的士兵驱赶着紧紧跟在征兵队伍后的老人女人们。 行军队伍渐行渐远,可这些人久久站在咸阳桥上,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我儿,我儿没了啊!” 一个老人跌坐在提上,捶胸顿足。 她胸中像是有说不完的委屈,一双眼睛除了眼泪,便是等死的绝望。 咸阳桥上偶有经过的路人,他们走上前将老人扶起来,问了句:“这是怎么了,家里孩子呢?” 老人听到了孩子,眼泪又涌出来,她颤抖着手,声音嘶哑着:“没了啊,被征去当兵了。” 行人安慰老人:“仗打完了,那些兵也就能回来了,不必忧心。” “回不来了。”老人喃喃,“回不来了啊……” “朝廷征兵实在是太频繁,我大儿子才十五岁啊,就被征去北边黄河,四十岁又去屯田。” “他走的时候,我亲手给他裹的头巾,穿的铠甲,我想着打完仗就能回来了。我在家等我儿回来。” “可我等了二十五年啊,整整二十五年!” “如今他归家还未半年,就又走了。” “我等不来了,我已经没有下一个二十五年了。” 老人无助地哭出了声。 桥上的老人和女子原本止住的眼泪,也在老人的哭声之中又涌了出来。 每家都有壮丁,但家家户户的壮丁都被抓走了。 【“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 【十五岁的士兵能回家那天就已经是满头白发,可尽管这些士兵已经老去了,却依旧要被抓去当壮丁。】 【又是一轮新的战争,又是一轮漫长的等待。】 [生儿子就是为了打仗?] [姚崇不是开元之初让李隆基禁止穷兵黩武吗?现在怎么这样了?] [别忘了那时候的宰相是杨国忠啊。] [李隆基后来是觉得自己开创盛世,心思也就野了,一门心思搞战争。] [但是该说不说的,李隆基是政斗起家,他没有作战经验。] [所以人认清自己最重要了,别什么都没捞着然后还害了别人。] 李隆基记得他的姚爱卿。 而姚崇说的十要事说也被他牢牢记在心上。 穷兵黩武不利于民,他都记得。 战力,他得有,但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兵,却要思量再三。 百官也与天幕里的老人同悲伤。 此时此刻,百官设身处地的共情能力被天幕放到最大,大家都能理解战争带来的痛苦。 他们想起了上一次的天幕。 想起了在一次又一次战争之中冤死的将军,在守城之中被耗死的士兵,宁死不屈拒不投靠敌军的勇士。 满目的尸体,以及热血的温热触感让他们至今想起来都有些不寒而栗。 战争所带来的不仅仅是骨肉分离。 这些年轻之时就已经离家的士兵,或许是回不了家的。 他们的生命恐怕会永远留在战场之上。 【这样频繁的征兵是我们之前讲过的安史之乱吗?安史之乱和伪燕对战,李隆基征了大量的兵,这我们是提过的。】 【当时我们还说,李隆基那时候征上来的兵,几乎全都是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自身素质不行,也没有作战经验。这让高仙芝和封常清两位将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安史之乱发生之所以征不上优秀的壮丁,是因为大部分的人力都在之前被征走了。】 【杜甫这首《兵车行》的创作时间是安史之乱发生之前。也就是在安史之乱之前就已经开始有频繁的战争了。】 【那《兵车行》的创作背景是什么呢,这其实还要绕回到杨国忠身上。之前的视频之中有详细说过杨国忠的发家史。】 【杨国忠的崛起,除了杨家夫人的帮助之外,还有一个重要之人的帮助,这个人我们经常会忽略掉,鲜于仲通。】 【鲜于仲通在杨国忠发迹前就给他吃喝给他钱,甚至把杨国忠介绍给节度使,因此杨国忠才能有机会去长安帮节度使送特产,去攀附上杨家。】 【杨国忠飞黄腾达之后也没有忘记鲜于仲通,鲜于仲通可以说是跟在杨国忠的屁股后头,鸡犬升天。】 【而《兵车行》所讲的战争就是鲜于仲通挑起的。这时候的鲜于仲通凭借跟杨国忠的关系当上了剑南节度使,在当上节度使仅仅一年后,就率兵攻南诏。】 【可鲜于仲通最开始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富豪,他没有任何的军事素养和能力,于是此战大败。因为鲜于仲通的愚蠢,大唐损失了整整六万的士兵。】 【而鲜于仲通本人,又因为杨国忠的庇佑,而完全没有受到任何的责罚,甚至被调到京城,当京兆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嗷,昨天有点失眠中午补个觉去。 第126章 新鬼烦冤旧鬼哭 [服了, 鲜于仲通跟杨国忠沆瀣一气!] [豆沙了把他们豆沙了!] [鲜于仲通最后也没落得好,跟杨国忠也闹了不愉快,杨国忠把他贬了。] [开心, 知道他没过好我就放心了。] 百官面面相觑,眼神里隐约流露出对鲜于仲通和杨国忠的杀意。 那是整整六万的唐军啊,那是六万的战力, 六万的大唐子民。 就因为这个对领兵打仗一无所知的鲜于仲通, 就全没了。 鲜于仲通有罪, 杨国忠更是有罪! “不知道杨国忠现在在何处?” “与十八皇子妃同是一族, 应当关系不错?” “我可没听说那杨家有个叫杨钊的人。” “那想来应当还是个小混混?” “这样的人就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天幕里那个孤苦无依的老人永远都等不来自己的儿子,这样一幕幕悲剧在当时就上演于大唐的各个角落。 而在天幕的引导下,文武百官真切体会到了那种无助无望的情绪, 因此此时此刻, 所有人都恨不得手刃杨国忠。 李林甫安排杨国忠与李隆基见面这件事到底还是鲜少人知道。 没有人知道杨国忠已经死了。 文武百官讨论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这声音传到了李隆基的耳朵里。 李隆基畅快。 杨国忠死的好! 这样蝇营狗苟的小人就该死!不仅投奔过安禄山,还妄想着来京城谋职位。 可恨! 李隆基像是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安禄山。 他是不是把这条胖虫子给捆起来了? 李隆基看着天幕上那几近于生死离别的参军之行, 若有所思。 “把安禄山带过来,多找几个人押送。” 杜甫为安史之乱前的战争写诗, 自然也会为安史之乱写诗。 他得让安禄山亲自看着自己都造了什么孽! 高力士像是想到了什么, 出言问道:“陛下, 高封二位将军眼下正在京城, 不如让这两位将军押送安禄山如何?安禄山动身来京后, 这两位将军也随安禄山一同来京。有这两位将军在, 陛下也当放心了。” 经高力士提醒, 李隆基悟了。 他连连点头:“对对对, 让他们也过来, 一起看天幕。” “哦,还有颜家,颜家的颜真卿,颜杲卿还有颜季明,都带过来一起看。” “哥舒翰也不要落下了,派人一起去请。” 李隆基自然有让他们来看天幕的意思。 但这几个即将动身赴任的将军是不必上朝的,这天幕看或者不看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影响。 李隆基想把他们喊来的更重要原因是,想让他们来瞧瞧安禄山的惨状。 有快乐就要一起分享。 李隆基是个体贴的君王,他很懂这个道理。 宫人们领命去请诸位将军了。 李隆基继续看天幕。 天幕上。 咸阳桥的人渐渐散了。 只有那刚刚捶胸顿足的老人和过路的行人留在这里。 老人情绪明显平复了不少。 她哭累了,到桥头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 路人也跟着她一同坐在泥土上。 “我瞧你是城里的读书人,没看过乡下征兵?” 路人点头:“不瞒老人家,我这也确是第一次见。” 老人叹息:“怪不得啊,怪不得你这样惊讶。” “你就没听说过山东那两百多州都长满了草?” 路人摇头。 “两百多个州啊,那得是多少个村落,多少片土地。” “全荒废了。” 老人的叹息声更沉重了。 路人又问:“那家中是无人种地吗?” 老人伸出粗糙的手,手背满是鹤皮,手掌皆是厚茧。 她给行人看了一眼:“哪有力气,家里的壮丁都被拉去充军,我就是把这条命累死在田里,也种不完那些地啊。” 老人坐着的就是土地。 她从不嫌这地脏,也不嫌周围的沙尘多,因为她每日从刚一睁眼,到闭眼睡觉,这之间的时间都在与土地打交道。 老人伸出两指捻了捻地上的泥,心里是说不出的感情。 这土地陪她的时间,竟是比自己的丈夫跟儿子都多。 有低沉的神音传来。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百官面前是成片的荒芜土地。 地上的杂草长得比人高,而那一堆堆的村落也像是被要溺进这植被杂草中一般。 这是千座村落万户家,可这样多的人家中,竟难凑齐几个男人。 老人们将生命都拴在了土地上,而嫁过来的年轻新妇,也将步入这些老人的后尘。 本该炊烟袅袅充满生气的千村万落,此时竟是一点生机都没有了。 萧崇检讨着:“我竟是第一次知道‘穷兵黩武’一词的真正含义。” 韩休点头:“是啊,只有亲眼看到了‘穷兵黩武’的危害,才能真正明白些什么。” 张九龄道:“没有人力种地,就没有粮食,没有粮食,就会闹饥荒。安史之乱还未发生,民间竟已有乱世迹象。” 李隆基叹息。 天幕时常说,安史之乱是唐朝由盛转衰的转折点。 那哪里有急转直下的转折。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只可惜直到今日他才慢慢看到这些根本不会引一个皇帝注意的小事。 在李隆基认真反思的时候,有如鸡叫的喊声远远传来。 “陛下,陛下微臣冤枉啊!” “微臣竟不知道自己犯了何错,让陛下问都不问就将臣给关起来。” 安禄山有如砧板上的猪,被五花大绑着。 跟在旁边一左一右的,是高仙芝与封常清。 这两个将军被紧急召进皇宫,身上的衣服都未来的及换,就赶忙去监牢里捞安禄山。 而两个将军的朴素穿着也让安禄山以为,这连个就是普通的士兵。 他根本不把普通士兵放在眼里,正眼都不带看他们的。 安禄山在大牢里,用自己的猪脑子想了又想,他觉得一定是杨国忠先一步跑来找皇帝说了什么坏话。 但杨国忠那没用的东西能有什么证据? 依照天幕里皇帝对他的宠爱,只要他乖乖去跟皇帝卖个好,这蠢皇帝就得继续相信他。 “闭嘴!” 封常清带着惶恐往安禄山嘴里塞布。 怪他没干过押送的活儿,不知道提前准备,让这只猪惊扰到陛下玩球了。 但李隆基并不介意这个。 他看到封常清和高仙芝两个人远远走来,心里都舒畅了。 李隆基用春风和煦的目光看着他们。 安禄山只当是在看他。 这眼光他熟悉啊! 他蛄蛹地更加剧烈了:“呜呜,呜呜呜!” 陛下,我在这! 封常清照着安禄山的胳膊就是一拧:“被捆着还不老实。” 然后把一手油又抹回到安禄山的身上。 走进了,安禄山发现事情好像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怎么,大殿前站满了文武百官? 这都不是上朝的时间呐? 李隆基也没把看天幕当成一个正常的上朝,没什么架子。 看到大唐双星走过来,李隆基心情很好。 看到他们二人提着的安禄山,李隆基眉头紧锁。 “高爱卿,封爱卿,快把他扔下来,莫要累着。” 高仙芝和封常清对视一眼,听李隆基的话,甩手就是一扔。 安禄山咕噜咕噜混到了众人之前,然后平躺,正对着天。 这一看天不要紧,安禄山吓坏了。 这里也有神迹? 这里出现的神迹会被别人看到吗? 不应当吧,毕竟当时在范阳,能看到天幕的人实在屈指可数。 除了他,就只有史思明跟杨国忠。 安禄山下意识往朝臣那里看。 他的视线与朝臣们对视,但也有些对天幕内容更感兴趣的大臣,依旧仰着头。 安禄山心跳地激烈。 难不成,这神迹皇帝也能看到? 李隆基并未往天上看,因此安禄山仍抱着一丝侥幸。 “高将军,封将军,将他扔在地上即可,与我们一道来看天幕。” 与我们 一道 来看 天幕 安禄山几乎能听到自己脖子转动的声音。 看着李隆基仰头的动作,他心脏从未有一刻跳的这样快过。 皇帝能看到神迹,那就是说皇帝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要谋反。 那一次次和天幕相同的擢升,一次次的礼遇跟笑容,都是假的? 安禄山心都冷了。 是了,杨国忠没当上宰相,杨贵妃也没当上皇后,那么多事情的轨迹已经在改变,怎么就唯独他安禄山的人生轨迹照常行走? 这究竟是因为他是天命之子,还是这一切都是面前皇帝的蓄意安排? 安禄山越想越害怕,他又忍不住呜呜起来。 高仙芝面无表情,脚下动作却不含糊,准确有力地踹了安禄山两脚。 他可记得,就是这安禄山带兵谋反,把他的手下封常清打的节节败退,受了不少委屈。 给封常清出气! 高仙芝在李隆基眼下“以权谋私”,多踹了安禄山两脚。 李隆基毫不在意,笑的开心极了。 百官伸长脖子看过去,也笑了。 踹的好! 没人关心安禄山的死活。 天幕上还是那个老人。 她问行人:“你知道我儿去当兵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行人摇头。 他哪里知道这些,他只是一介文人,没进过军营。 老人止住的眼泪隐约又出现在眼眶:“那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在军营里被那些人像猪狗一样使唤,就是再能吃苦也没有。” 老人的手没有离开过土地:“那不像是种庄稼,只要好好种地,就能有收成,认真打仗得不到什么好处。” “我儿腿被打折,去的时候是全须全尾的,回来的时候,走路竟是跛的……” 老人用粗糙的手随便擦了擦眼泪。 这事她已经说了太多遍,可回回说,回回都难受。 那是她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在外头吃了二十多年的苦,有家不能回,她怎能不流泪呢? 路人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这个可怜的老人家。 良久,他组织好语言:“您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您儿子远在军营也当没有后顾之忧。” 老人脸上是近乎麻木的神色。 这不比说起儿子,说起了她自己,她竟一丝情绪都没有了。 她告诉路人:“日子是过不好的。我已经老了,没多少力气下地了,地里不出粮食,就没粮食环钱。” “县官昨日派人又去催了我家的赋税,我哪里有钱交啊,拿不出钱啊……” 老人似乎并不是想博得路人的同情,她只是太久没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她更像自说自话:“倒不如最开始生的就是个女儿,生女儿啊,能嫁到同村,能天天看到。” “生儿子啊,就得被征去当兵,死了能不能着家都不知道……” 老人说够了,慢慢爬起来。 身上的泥土甚至都没拍两下。 一个连活到什么时候都尚且不知的人,有怎么会在意身上是不是多了一块泥巴呢? 她弯腰拿起旁边的拐杖,拄着拐,缓慢地走了。 嘟囔声还时不时随风飘进文人的耳朵里。 “交赋税……饭都吃不上,哪里还有钱来交赋税呢……” 【“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这话文人听来只觉得唏嘘,而真正上过战场的将军却能明白这其中的深沉。 对这老人来说,她失去的是自己的儿子,对他们这些将军来说,失去的就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而对那些每天都住在一起,共同冲锋陷阵的士兵来说,他们每日要面临的是兄弟的死亡。 可作为将军,他们领兵打仗就注定要面对这样的伤亡。 有战争就有伤亡,这不可避免。 现在边境敌国虎视眈眈,而现在的大唐也远没有到永远不用打仗的地步。 [唉,埋没随百草,这大概就是古代当兵的结局吧?] [让我难受的其实不是去当兵就是要死掉,而是那六万人是因为鲜于仲通的愚蠢而死掉的。] [其实如果能遇上一个好的将领,他们明明是不用死的。] [有战争就有死亡,没法避免,也不用太苛责将军。我是说将军,而不是鲜于仲通那个狗币。] [是啊,好的将领会领兵打仗,会保护自己的士兵,他们爱兵如子,他们会把每一场作战的伤亡降到最低。] 高仙芝和封常清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好的将领会保护自己的士兵。” “他们会把每一场作战的伤亡降到最低。” 将军的职责就是指挥作战。 诚然,他们要面对将士们的死亡。但若是能不断提升自己用兵之能,就能大大降低军中伤亡。 二个人对何为优秀的将领更多了一层理解。 此时已经进了皇宫,往大殿赶来的颜氏一家也算热闹。 热闹的倒不是颜真卿和颜杲卿。 颜季明一个人就扛起了热闹的全部大梁。 颜真卿和颜杲卿便赶路边看天幕,他们神情严肃,还带着感同身受的悲悯。 颜季明也感同身受,所以颜季明在呜呜。 “呜呜呜,真的是太惨了,能不能救救这个老人……” 颜杲卿看着自己泪失禁体质的儿子,只觉得有些丢人,他对着一边的宦官歉然:“让公公见笑了。” 宦官捂着嘴笑了:“颜小郎君这是赤子之心,最难得的。” 颜季明:“呜呜呜,我们能帮帮她吗?” 颜真卿忍不住了,皱着眉头,但嘴里还是说着安慰的话:“杨国忠没有入朝堂,鲜于仲通也不会当节度使,这老人家的儿子应当不会牺牲。” 颜季明眼圈红红,他抓住了重点:“什么是应当?” 颜真卿默然。 应当就是,这只是天幕,鬼知道这个老人在那里,鬼知道这个老人的儿子有没有参军。 颜季明又要哭了:“应当的意思是,也有可能重蹈覆辙?” 颜杲卿最终忍无可忍,遂放弃颜家的礼仪,一巴掌拍到了颜季明的脑袋上:“你老子爹跟你叔父还活着呢!” 所以天幕说的也并不一定是真的。 天幕也说了他们颜家一族三十口都要在安史之乱战死,这不是还好好的吗,不仅好好的,还都升官了。 颜季明想到了就在前段时间,自己亲眼看到天幕中的爹死在了自己面前。 他被拔了舌头,剁了双脚。 颜季明眼眶更红了。 看他爹不给他哭,他就只能委屈睁大眼睛,眼泪哗啦啦地,跟下雨一样流。 颜杲卿自知失言。 他还记得自己儿子前几日看到他的时候抱着他泣不成声。 甚至大有孟姜女哭长城的气势。 罢了,眼泪也是儿子的孝心。 颜季明也知道轻重,快到大殿之时,收住了眼泪。 安禄山躺在地上,自从在知道隆基可能从头到尾看过天幕后,他的内心就没有一秒钟不在受着煎熬。 将他扔在这里就置之不理的李隆基像是在拿钝刀子磨他的肉。 颜家三人来到殿前。 李隆基挥手免了他们的请安,邀他们一同观看天幕。 躺在地上的安禄山费劲地把上半身抬起一半,试图看来人是谁。 蠕动的安禄山引起了颜家三人的注意。 李隆基开口为他们解释:“安禄山。” 这话一出来,三个人心照不宣地明白了。 颜杲卿和颜真卿咬牙忍住了怒意。 安禄山,就是杀了颜家上下三十几口的安禄山! 但皇帝还在这里,他们还在大殿前,到底不能失仪。 以颜真卿为首,颜家三口寻了何适的地方准备站定。 但颜杲卿和颜真卿在官场懂得规矩,颜季明却是个不受拘束的。 他经过安禄山,状似无意踩到了安禄山的胳膊。 就是这卑鄙小人,用他威胁他阿爹,将他阿爹折磨致死,斩杀了他颜家满门! 颜季明毫不手软,对着安禄山的胳膊就狠狠踩下去。 颜季明不喜为官的束缚,但身上功夫是不错的,这带着极度怨恨的一脚,卸了安禄山的一条胳膊。 安禄山一声杀猪参加:“呜呜呜呜!” 我的胳膊! 依旧没人搭理他。 安禄山好像是跟文武百官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李隆基畅快地笑。 文武百官和善地笑。 伴随颜氏一家的到来,百官陆陆续续寒暄。 “颜公来了。” “还未恭喜颜侍郎擢升。” “颜小郎君好。” 有些没能去到颜家的官员,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颜杲卿真容。 果然是满门忠烈,看着各个都是器宇轩昂的好模样! 文武百官和谐一片,问号声此起彼伏。 但这问好声却让安禄山怕上加怕。 颜公,颜公? 是被他虐杀了的那个颜家吗? 安禄山浑身的血都冷下来了。 他忽然想起押送自己进来的那两个人。 一个姓高,一个姓封。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人,那是守潼关的高仙芝和封常清! 安禄山暗暗祈祷。 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两个人的死全是李隆基那蠢货的错误,可不能怪到他头上。 但颜家…… 安禄山完全不敢往颜家的方向看去。 甚至连断了条胳膊的事都不再敢提。 他生怕颜家的人不顾及场面空手就掰折了他的脖子。 安禄山躺着,血液好像都被捆的凝固起来。 面前似乎有三十几个青脸獠牙的冤魂在不断地围着他转,哭喊着向他索命。 躺在地上的安禄山一张脸惨白。 在酒楼的杜甫比天幕众人都有更深重的沉痛感。 他像是被拉进天幕一样。 老人褶皱的脸,满是污泥的手,还有那满天黄沙,和黄沙之中的哭喊声都格外清晰。 杜甫深切地看着天幕,只觉得心都被被攥住。 他想让这哭声变成笑声,想让荒芜的田野变成肥沃麦田,想让拄拐种地的老人在家中颐养天年,想让当兵的少年回家常伴双亲膝下。 他想,他很想。 杜甫从未有过这样迫切的念头。 他感老人之所感,悲老人之所悲,又盼老人之所盼。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杜甫喃喃道。 儒家思想自小被家庭灌输到他的脑海之中。 他幼时就能谨记祖父辈的教导。 而如今,正是在这天幕之上,满天黄沙的凄惨画面之中,他却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这景里没有战乱,没有剥削。 百姓有家可归,朝廷是他们的依靠。阡陌相通,鸡犬相闻,家家户户都有盈余,夜不闭户也不必担忧偷盗之贼。 恍然间,杜甫的理想有了画面。 政通人和,民风淳厚。 原来这才是“风俗淳”的真正意思。 忽有呼啸的风刮过。 文武百官都收敛了笑意。 这风里带着黄沙,夹杂着入刀的雨丝,割地人脸上的肉生疼。 四面八方皆传来啾啾的诡异叫声。 这声音伴着阴风而来,冷到了骨头里。 神音低沉肃穆。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还有一小更,看我能不能摸出来,要是能的话就得十二点之后了,宝贝们可以明早起来看哦。 第127章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青海头, 白骨遍野。 新鬼旧鬼在他们生前所在的青海头徘徊,旧鬼不能入轮回,而新鬼又不断出现。 鬼哭声越来越高, 文武百官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 而最冷的是安禄山。 早在之前看到颜氏一家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隐约觉得周身围绕着三十多个鬼。这些鬼在他的左右不断耳语。 他们说自己死状凄惨,说自己满腹怨恨。 新鬼烦冤旧鬼哭。 现在围绕在他身边的不仅仅是那三十几个新鬼了, 这鬼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和雨声, 越来越多的鬼围过来。 安禄山只觉得这些鬼恨不得吃他的肉, 喝他的血。 不仅仅是天幕之上做的那些亏心事, 在现实里,他做的亏心事又哪里是能数的过来的。 自从知道了他是未来大燕的皇帝,他嚣张跋扈, 他滥用刑法, 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迫不及待做了龙袍,只希望这龙袍有朝一日能披在他的身上。 安禄山几乎分不清天幕和现实。 恍然间,他好像已经当上了大燕皇帝,他带兵一路攻打长安, 走一路,杀一路。 是封常清带的那群没用的纨绔兵, 是颜家三十几口的人命, 是向他跪地祈饶的哥舒翰。 “微臣哥舒翰, 拜见陛下!” 哥舒翰…… 哥舒翰? 这响亮的声音到底是把安禄山给吓着了。 可他被五花大绑着, 像是随手可丢的物件一样, 扔在了这里。 安禄山觉得风雨不断砸在自己的身上, 他睁眼都有些费力。 可他得把眼睛睁开, 他得看看来人是谁。 砂砾尘土间的那个身影, 和他曾在神迹之中看到的身影重合了。 彼时这个叫哥舒翰的人跪在了他的脚下, 他目悲愤,一心只觉得羞辱。 可那又如何呢,小小的哥舒翰,不过是他安禄山的阶下囚。 哥舒翰得来求他,求他饶了他一命。 可他不会饶了哥舒翰,哥舒翰没用了,就得被关进大牢。 现在,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哥舒翰就站在他面前。 而他却像丧家之犬,连站起来与其平视都不能够了。 安禄山听不清李隆基说了什么,他的目光始终黏在哥舒翰的身上。 耳边隐约传来一声“哥舒将军”。 将军?原来哥舒翰已经当了将军了? 他不会放过哥舒翰,现在的哥舒翰会放过他吗? 耳边厉鬼的凄厉叫声越发刺耳。 安禄山目送着哥舒翰归位,站到文武百官中央。 哥舒翰与颜氏一家站在一处了。 颜氏一家。 安禄山心脏在剧烈跳动着。 把被他拔掉的舌头,砍断的手脚,没有头颅的身子全都站起来,要往他身上扑。 安禄山吓得不断往后退。 可他被五花大绑,他退不了。 “呜呜……呜呜……” 他也发不出声音。 绝望笼罩在他的身上。 “不要让他发出声音!” 李隆基带着怒意看安禄山。 于是离安禄山最近的哥舒翰上前两步,伸手卸了安禄山的下巴。 安禄山绝望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明了,不仅仅是他一向认为的蠢皇帝看了天幕,这些被他虐杀过的将军也都看了天幕。 他活不过今日了。 无数冤魂的叫声之中,夹杂着稚儿的啼哭声。 “为何有稚儿在哭?” 李隆基开口问道。 这是青海战场,这是属于将士们的地方。 哪怕这曾经的战场变成了坟场,也不该出现孩子的哭声吧? 天幕场景慢慢变了。 战场隐去,厉鬼消散,一个禹禹独行的老人又重新出现在天幕之上。 “这是……杜甫。” 满朝文武对这样一个老人多了真心实意的关怀。 他们关心这个老人的喜乐,关系这个老人的命运。 是这个老人写下了《丽人行》,因而他们能够看到长安华丽外边之下潜藏着的忧患。 也是这个老人写下的《兵车行》,让他们看到了穷兵黩武对百姓代带来的伤害。 杜甫用他的眼睛,用他的笔触,带领着所有人去看他眼中的大唐,看他眼中盛世倾颓之危。 此时的杜甫已经不再是天幕刚开始那一个简单的名字。 “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戍边将士,他皆系于心,诗圣不愧是诗圣。” 众人如是赞道。 “所以,这哭声究竟是为何呢?天幕重新换回杜甫的画面,为何要配有这样的声音?” 【为了“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理想,杜甫在长安奔走多年。他在长安看到了似锦繁华盛况下的危机,也看到了黎民百姓所遭遇的疾苦。】 【命运好像要让杜甫看到人世间所有冷暖,以此来锤炼这未来诗圣的一双眼睛,又要让诗圣经历这人世间的冷暖,以此锤炼他一颗沧桑的心灵。】 【长安的多年冷遇让杜甫仅仅是换了一个区区参军的职务。杜甫当然知道,这样一个职务是不可能让他实现自己的理想的。】 【但是人活在这世上,仅抱着一腔理想是吃不饱饭的。此时的杜甫家道中落,困顿潦倒,他需要官职,需要也一点点微薄的俸禄来养家糊口。】 【这一年的杜甫已经四十有四了,在世人眼中,这不是诗圣,这不过是四十四岁仍旧碌碌无为的一个糟老头子子。】 [啊啊,杜甫才不是糟老头子子!] [为什么要用世俗定义的成功来评判杜甫。] [看不上杜甫的那些人都是没有眼光,听到了吗没有眼光!] [呜呜呜,他好苦啊。] [我听到小儿的哭声了,是不是要讲《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了?] 颜季明又哭唧唧:“杜甫是圣人啊,为何一定要用功名利禄在评判一个人他活的是不是有出息呢?” 在站的诸位百官也有一些将功名利禄看作全部。 李林甫默然。 颜季明这样的无心之语给了他另一个思考的角度。 颜季明身无官职,他志不在此,陛下也就并未强求。 但是他们所有人能说颜季明此生就是一个碌碌无为之人吗? 城墙下颜季明英勇就义的场景还时不时能浮现在众人的眼前。 没有人会说颜季明他这一生没有意义。 李林甫遥想自己上辈子,他做到了宰相。 不仅是他,还有杨国忠,更是风光无限权倾朝野。 可后人评判杨国忠之时,嘴里会有任何一句夸赞的话吗? 杨国忠的一生看着像是谱写锦绣华章一样,字字句句都是用金子堆起来的,可到底是败絮其中,千百年后,遭众人唾骂。 不,无需千百年后,杨国忠尚且还在人世的时候,已经有极多的人恨不得手刃他了。 蓦然间,李林甫也想试试千年后姓名被写成赞歌的感受。 弹幕字字句句都是对杜甫的喜爱,为杜甫生平而惋惜。 李林甫生出了似有若无的神往。 【得到新职位的杜甫甚至还未去上任,家书就已经送到了。这回的家书与往日格外不同,杜甫在这封家书中得知,自己的小儿子快饿死了。因此杜甫又回到家中。】 【在回家的路上,他经过了骊山,这是李隆基每年都要去泡温泉的地方。】 【经过此处的杜甫就在想,这人人向往的骊山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写“瑶池气郁律”,这是温泉蒸汽升腾。他写“彤庭所分帛”,这是李隆基随手散出去的赏赐。】 【大殿上丝竹音悦耳,踩着节拍跳舞的宫女如神妃仙子,她们穿着如烟雾一般轻的丝质绸缎。】 【于是杜甫写“中堂舞神仙,烟雾蒙玉质。”】 【殿上的客人穿着的貂裘也柔软万分。拿来招待客人的菜是“八珍”之一驼蹄羹,这是用骆驼肉炖就的汤,在最严寒的冬天,桌上的水果也是难得一见的江南霜橙。】 【于是杜甫又写,“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劝客驼蹄羹,霜橙压香桔。”】 【可这赏赐是从百姓那里搜刮而来,朝廷鞭打百姓,搜集财物,然后挥手间,又把钱财散出去了。】 【这些珍贵的驼蹄羹和霜橙是根本吃不完的,于是这些珍馐就只能全都倒掉,发臭,腐烂。】 [朝廷里的权贵享受着奢靡的生活,怎么能知道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尽管这骊山画面是想象的,但是刻画的也非常棒。] [他们过的日子是真的好啊。] 可总有人在过不好的日子。 有人享乐,就一定有人挨饿受冻。 风雪卷席而来,文武百官感觉到自己比刚刚更冷了。 身上穿着的官服几乎不能御寒,只能尽力将身子缩了又缩,搓手发热以御严寒。 天幕之景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放着靡靡之音的豪华宫殿,众人欢聚一堂,推杯换盏。 另一半是满天的风雪,行人寥寥,地面也因为温度下降而变得干硬。 发硬的不仅仅是土地,土地之上不知什么蜷缩一团。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那是已经不知道死了多久了尸体。 在这严寒之中死去的,又哪里只是杜甫的儿子。 第128章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天幕上的老人回忆起了自己的前半生。 他想起了祖父对他的谆谆教诲, 想起了他少年之时骑马踏花的恣意。 而如今那恣意的少年气在来长安目睹的一幕又一幕后烟消云散。 【在杜甫写这首诗的前一年,关中地区发生洪涝灾害,长安下了整整三个月的雨, 本就缺粮食的长安几乎颗粒无收。】 【面对天灾,人的力量往往是极为渺小的。杜甫亲眼目睹每一个农民在自己悉心照料的庄稼前捶胸顿足。】 【也是杜甫,亲耳听闻宰相杨国忠闭塞上听, 禁止任何一个官员向皇帝李隆基汇报这场雨给百姓带来的损失。】 【他写下三首《秋雨叹》, 但这诗没有传开, 更不会传进李隆基的耳朵。杜甫生出些许无奈之感。】 【而此时看到路边冻死的尸体, 杜甫又回想了那时的无奈。他像个空有宏图之志而报国无门的将士,杜甫以“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为自己的志向, 但实现志向的机会何其渺茫。】 【他在长安蹉跎了十年, 理想和现实交织,他一次次怀疑自己,而这种怀疑在知道儿子的死讯后达到了顶峰。】 【于是杜甫写下,“杜陵有布衣, 老大意转拙。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居然成瓠落,白首甘契阔。”】 【他觉得自己是何等愚蠢, 竟然心比天高, 心高气高想辅佐出一个堪比尧舜的皇帝, 想创造一个政通人和, 民风淳厚的理想国度。】 【他把半生时间都用在了在长安奔走, 可现实给了他一个又一个巴掌, 他不仅没有当成一个贤臣, 他甚至没能踏进仕途, 他连最基本的为人父都没能做好。】 【杜甫自嘲自己的理想是“瓠落”, 理想就是庄子说的那只大而无用的葫芦,这葫芦长得实在是太大了,即便是剖开葫芦作成瓢,这样的瓢又能有什么用呢?】 韩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杜甫他,实在不必这样苛责自己……” 张九龄道:“人皆有志,而杜甫志向的高度是我们所有人都难以企及的。” “或许也是这样的志向,让他有了一双能纵观天下的眼睛。”颜真卿心中敬佩杜甫,不仅认可杜甫的志向,更认可他在长安“蹉跎”数年的经历。 那不能称之为蹉跎,没有这十年,杜甫也不能成为后世人人敬仰的诗圣。 宇文融并不能将自己的思想拔高到同等高度,他只是觉得杜甫过的实在是太苦太苦。 “这时要是能有一个人拉他一把多好。” “本来以为能当官了,能有俸禄了,能维持生计了的,但是谁能想到自己儿子饿死在他赴任前夕。” 李倩看着天幕,好像是触及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生在皇家,长在皇家,他出生之时这大唐就已经处于盛世,他实在难想萧瑟寒风之中冻死在街头的尸体是真正出现在长安的画面。 “这就是书上说的,民生之艰吗……” 李倩喃喃自语。 李瑛叹了口气。 他早年间有不受宠的经历。彼时天幕尚且没有出现。 小时候看过太多的冷眼,他一个皇子过的是那样的日子,更何况那些百姓呢。 “父亲,我看着天幕上饿死的百姓,心里有些难受。” 李倩如是说道。 “宫殿中的珍馐换成普通的食物,就足以让街头的百姓吃饱,而不盘剥百姓,百姓也有余钱买衣服御寒。” “说的不错,是这个道理。” 天幕之中的杜甫在怀疑自己的理想,可这个被怀疑的理想却在李倩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只待合适的时间,就能破土而出,抽出幼苗。 这棵种子或许能种成参天大树。 【杜甫面对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怀疑,更是这十年如一日周围人所有人的怀疑。】 【“取笑同学瓮,浩歌弥激烈。”杜甫的同学会曲意逢迎,他们适应当时污浊的官场,他们更会应和宰相杨国忠的需求,所以他们都有了高官厚禄。】 【而站在高处却不肯为江山社稷有所作为的他们转头开始嘲笑杜甫,嘲笑他的穷困潦倒,嘲笑他的没有出息,更嘲笑他的梦想。】 【在一个人离自己的理想无限远,远到仰头来看都吃力的时候,这个理想就不再被称之为理想,世人更愿意称呼它为奢望。】 【那时的杜甫在他的同学眼里,就是这样满怀奢望而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呜呜呜不许,不许这么说我的子美。] [是李隆基不行,是杨国忠奸臣当道。] [但说句实在话,杜甫是诗圣没错,可他的政治能力还是有待商榷的。] [杜甫还是更适合那种能告诉皇帝哪里出问题的官,而不是去解决问题的官。] [才华出众的诗人往往都缺点实干能力。] 一直在恶补自己实干能力的张九龄:…… 好像被一些没有恶意的话中伤到了。 这话是没错,但是多少不是那么好听。 可这话他得承认,确实是对的。 且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有这样的问题,诗人大多都更偏向于理想主义。 张九龄又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贺知章。 他……是个异类。 贺知章四平八稳地站着。 能笑到最后还得是靠一个苟字啊。 他倒是没有什么宏大的家国天下情怀,他更想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因而适应官场的速度也很快。 但杜甫…… 若是在政治清明的时候,他或许能有一番作为,但那时奸臣当道,这样如在一泓清水之中诞生的杜甫,注定是没办法在那样污浊的官场生存的。 李隆基眉毛又拧成了虫子。 他愁眉苦脸,开始思考。 若杜甫真的像天幕说的那样,不具备很好的实干能力,那就不能把他放在像宰相一样重要的官职上。 那到底放在哪里合适呢? 百官摇头叹气。 他们设身处地想了想,抱着这样一个望不到头,几乎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的理想,他们是会放弃的。 别说坚持十几年了,就是坚持个一年都够呛。 “我等凡夫俗子到底还是不能跟诗圣相比啊。” “确实不能,也难怪他是圣人了。” 【但杜甫从来都没有被这样的嘲笑给击倒过,他“浩歌弥激烈”,他胸腔中的那团火始终在烧,哪怕这在燃烧他的生命,他也一刻都不会停止。】 【所以他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民生疾苦,所以他在自己的孩子去世也依然能写下“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的句子。】 【杜甫在这首诗中用了极为强烈的对比手法,笔触相当老辣,他写骊山,写富人们通宵达旦的酣畅宴饮,在众人皆以为这宴会是高潮的时候,他笔锋一转,锐利笔尖直指宫殿外的严寒下的路边。】 【这急转的笔触没有将整首诗的情绪掉下来,反而用一句“冻死骨”将读诗之人的情绪推向了最高峰。】 【这就是诗圣杜甫最鲜明的特点——沉郁顿挫!】 “沉郁顿挫……先是把这繁盛之景扬到极致,然后在倏忽之间,又将其抑到了极致。这是顿挫。” 张九龄往前走了两步,将这句诗在嘴里反复品味着。 “实在是精彩绝伦!杜甫拿着好一支老辣的笔!” 宇文融好学:“那何为沉郁?” 张九龄看了宇文融一眼,也给了宇文融一个赞许的目光。 好学,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因此张九龄也愿意为宇文融解答。 “宇文公读完这句诗,是什么感觉?” 这话是在问宇文融,但是在场文武百官都听到了张九龄的话。 所有人都跟随着张九龄的问题叩问内心。 读到这句诗,究竟是什么感觉。 天幕上冷风依旧在呼啸。 而一道鲜丽的朱门阻断了两个世界。 门内,是冒着热气的筵席,门外,是已经冷透了的尸体。 所有人心尖都觉得寒冷。 这样强烈的对比让他们这些“朱门内”的文武百官只觉得内心像是被池塘下的淤泥给堵住了。 宇文融没文化地形容到:“很难受,呼吸都变得难受起来。” 张九龄笑道:“这就是杜甫的沉郁。” “杜甫正是怀着这样沉郁的心情写诗的,因而你能透过杜甫的诗句来感杜甫之所感。” “为了能让读诗人都体会到这样的沉郁,杜甫心中的难受只会比你多,而不会你比少哪怕半分。” [被人嘲笑也不还嘴也不生气,杜甫脾气真好。] [这就是他到老都被小孩欺负的原因吗?那群死孩崽子偷杜甫的茅草!] [我每次读杜甫诗的时候,都觉得很无力。] [无力的其实不是杜甫的诗,而是生活啊,扎根平民间的杜甫才最懂百姓了。] [这个世界需要这样的诗人。] 颜季明感叹:“照这么说,这人世上也仅仅只有一个杜甫。” 诗人是多,但像杜甫这样扎根下层的诗人不多。 扎根下层的诗人也有,但是但是像杜甫这样在穷困潦倒之时依然心怀天下的,绝无仅有。 【“老妻既异县,十口隔风雪。谁能久不顾?庶往共饥渴。”】 【杜甫与妻子孩子相隔两地,他时时刻刻都在想念着着家人。诚如他所言,“谁能久不顾”,当父亲的哪里会有不念家的呢?】 【可杜甫所期望的却不是一家人团聚过能吃饱穿暖的幸福生活,他小小的愿望仅仅是一同陪伴家人过苦日子。可这样的日子也是奢望,因为现实远要残酷更多。】 [是因为幸福生活的愿望实在太难实现,所以才把要求一降再降吧。] [可惜杜甫都没能见孩子最后一面。] [在京城做不了官,杜甫可能也很愧疚自己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吧。] 天幕传来呜咽的哭泣声。 这不是孩童的哭声。 这是妇人的哭声,还有老人的哭声。 不仅是一个人,四面八方,皆是哭声。 天幕上,潦倒的老人来到了家门口。 家中不仅有妻子,还有已经死去的孩子。 周围其他哭声皆是来帮忙的邻居。 风尘仆仆的老人在此刻连脊梁都弯了下来。 两行眼泪滚滚流下。 纷飞的大雪里,朦胧出现了一间草堂。 这是所有人最开始在天幕上看到的画面。 淅沥的雨声传来,夹杂漏雨的滴答声。 有风呼啸而过,草堂的老人为他身边的孩子拉了拉被子。 暴雨有声,眼泪无声。 老人一声啜泣声都没有,他平静看着榻里孩子的睡容,仍有一滴眼泪慢慢淌。 “杜甫这是想到了……他之前饿死的那个孩子吧?” “上一个孩子忍受着饥饿的痛苦,而草堂里的孩子要忍受漏雨之苦。” “在天幕出现之前,我从没想过诗圣过的是这样苦的日子。” 【杜甫在提笔写下这首诗的时候,想的不仅仅是他已经死去的孩子。他想了很多。】 【“生当免租税,名不隶征伐。抚迹犹酸辛,平人固骚屑。”】 【杜甫想到祖上的荫蔽,他想到因为祖父杜审言的官位,他不用像普通的百姓一样缴纳赋税,更不用面临被拉去充军的苦境。】 【可想到这些的杜甫没有丝毫的庆幸之心,他推己及人,自己已经过的够苦了,那么那些没有祖上荫蔽的平民百姓应当如何呢?】 【在饥荒年月,这些百姓不仅要面临没有粮食吃的痛苦,更要时刻面临赋税的步步紧逼。而在这样重压下的百姓们,死的又有多少?】 【“抚迹犹酸辛”,我这样的人过的就已经很痛苦了,“平人固骚屑”,就更不用说那些平民百姓了。】 [这首诗我只记得路有冻死骨,原来杜甫还描述了这么多内容。] [是啊,可长了呢,当时我们还要求背诵。] [很难想象,往前推个十几二十年的,那是开元盛世呢。] [我一直以为杜甫生活在晚唐,其实不是,杜甫活着的时候李隆基还在呢。] [所以说,李隆基真的好能活啊,跟他儿子活的一样久。] [唉,要是我的小凤凰也能活那么久就好了。] 天幕之上铺开画卷,上面是大唐的江河图景。 这样的画卷模样,第一次天幕出现的时候也曾有过的。 李隆基半眯着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渺远的记忆。 彼时太宗手执这画卷一端,画卷上,一人骑着骏马驰骋疆场,身后无数铁骑在他的振臂一呼下,高声应和。 这画卷又到了他李隆基的手里。 那时的神音说,他铺开绘制一半的画卷,将浓烈色彩倾洒其上。 这个盛世有人才,贤相在侧,猛将戍边。 这个时代有包容,无论胡汉,皆可入朝。 李隆基至今还记得那神音。 “用人才,善财政,检天户,新吏治,九天阊阖,万国来朝,唐玄宗李隆基他一手缔造开元盛世。” 而画卷上的盛世图景也随着这句话缓缓铺开。 可如今,画卷仍在,可上面的色彩却没了。 那是无边无际的灰色。 极冷淡的色调,描摹的是一个又一个瘦骨嶙峋的百姓。 他们有的孱弱拄拐,走在田间。 一场雨后,田间的粮食枯尽了。 孱弱老人又哭又笑,一头倒进泥地的水洼,再也没能醒过来。 有的将刚出生的婴儿换给了邻家,然后面目狰狞留着眼泪,将手里的婴儿掐死。 在一旁架起的铁锅之中,沸腾的水是这婴儿的坟墓。 灾荒年月,易子而食,屡见不鲜。 有的被要赋税的官兵推搡着。 年轻的妇人满脸锅底灰,两行眼泪分外明显。 她低声求着颐气指使的官兵:“再通融两天,再通融两天……” 有的连一个遮风挡雨的,能住的地方都没有。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夏季尚且能忍受炎热,可寒冷如蛆虫钻进骨髓,他们熬不过寒冬。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近乎麻木的绝望。 没有生机,没有希望。 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在人世苟活,只等着挨不过的那天平静地死掉。 死了,就解脱了。 李隆基难以言说此时内心的触动。 他就是诗圣杜甫写诗的笔下,描摹的人世间吗? 这还是他所熟知的那个盛世大唐吗? 满目疮痍,像个瘟城。 李隆基心里陡然生出恐慌。 若是没有天幕,历史是否真的就沿着这样的道路去走。 王皇后会被他废掉,太子李瑛以及两个孩子死在他的猜忌之下,陪他登顶泰山的宰相张说锒铛入狱,张九龄忠心谏言而不被采纳,抱憾离开政治舞台。 李林甫当上了宰相,开始排斥异己,杨国忠进了官场,伴随着杨家得势而一路高升,直至取代李林甫的位置。 而他,李隆基,就活在杨国忠为他精心塑造的一场盛大的大唐梦中。 在那里,饥荒年月的易子而食,是平民也可吃玉盘珍馐。 在那里,长达三月的瓢泼大雨,洪涝丛生,是稻麦可屹立不倒,收成显著。 掀开那虚伪的盛世面纱,所有的色彩都在瞬间消失。 天幕上,那个透着阴冷绝望的画卷之上,展示的才是那个真正的,他李隆基统治下的大唐。 李隆基耳边如有绵绵钟声敲响。 丧钟为盛世而鸣。 李隆基眼睛睁大,天幕变换的画面将他从那灰色调的画卷中抽离出来。 他站在原地,猛烈喘息。 刚刚所见的场景让他如身陷泥潭一样,无法呼吸。 就在刚刚,他与所有百姓一样,经历着无尽的绝望。 贤君,究竟如何做才能成为贤君。 而盛世,又究竟是何模样? 此时此刻,李隆基慢慢明白,所谓盛世,并不是登顶泰山,对着泰山之神宣告着自己桩桩功绩,便是创造了盛世。 而贤君也从来都不是自己冠在脑袋上的名号。 真正的盛世,要深入到百姓之中去看。 而贤君之名,要从百姓口中听到才算。 此时此刻,李隆基对这个虽未谋面的杜甫肃然起敬。 因为他用诗描绘的,是一个真正的大唐,他心里想着的是百姓,他在用笔,去写天下苍生。 一个最真实的天下苍生。 [这就是千百年才出现一个杜甫的原因啊。] [我做不到这样的高尚,我过的不开心不爽了只想创死别人。] [没钱过的不好就是容易满心怨恨,对什么都有怨气。] [我的怨气能创造十个邪剑仙。] [唉,子美真的很善良,从小到老,善良了一辈子。] 善良? 李白心绪随着天幕之景而变换着。 弹幕一句“子美善良”,他的脑海中莫名出现了一个路灯下的背影。 那日他喝完酒,带着醉意,歪歪斜斜往家里回。 路上看到一个年轻人将手中的胡饼分了一半给路上的弃儿。 不仅是乞儿,还有围着他脚边蹭来蹭去的一只猫儿。 他也掰了块饼给猫。 他还记得那年轻人的眼睛极亮,又亮又干净。 李白摇头失笑,将脑袋中荒唐的想法摇出来。 “他怎么会是诗圣杜甫呢?” 大殿前,贺知章感叹:“过最苦的生活而心怀天下苍生,这是何等的崇高?” 宇文融摇摇头:“我做不到经历苦难,还怜悯比我更苦的人。” 有人搭话:“是啊,人过的不如意,就会将不如意的怒火撒到更弱人的身上,来换取自尊的短暂满足,这是人之常情。” 李林甫叹息:“我如今才明白,杜甫为何会被称作诗圣。” 【经历丧子之痛的杜甫心里想的依然是比他更苦的百姓。】 【“默思失业徒,因念远戍卒。忧端齐终南,鸿洞不可掇。”】 【杜甫想到了那些失去土地而没有分毫收入的农民,又想起了镇守边关,随时都有可能牺牲的戍边将士。因此他说,他心中的忧思可比钟南山更高,忧愁无边无际,竟然不知从何处收拾。】 【所有人都只能做到穷则独善其身,而达则兼济天下,是精神更高者的作为,有钱了,有能力了,因而能有余力去兼济天下。】 【可杜甫怀着最深敏锐的心,感知每一个百姓的疾苦,他这一生郁郁不得志,却将天下人都放在了心上。】 所有人都看着天幕小小的茅屋。 满头凌乱银丝的老人拄拐站在暴雨之中。 如注暴雨与惊天雷鸣,在奏一场盛世哀音。 可杜甫穷极一生都想在盛世哀音之中闯出一条路来,这条路没有风雪雷雨,这条路阳光明媚,百花盛开,能通往“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理想盛唐,能兼济天下寒士。 天幕下,文武百官皆看到,那风雨中的老人满目忧伤,他用一双眼睛装着大唐的一切,忧愤深沉。 耳边是老人嘶哑的声音:“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码字好慢,我为什么不是一条八爪鱼。你们先看着,我再去码点(阴暗爬走) 第129章 城春草木深 天幕上老人枯瘦矮小的身影变得无穷高。 站在大殿前的众人有的流泪, 有的叹息,但无论他们是何表情,此时心中都在激荡着无限的情怀。 远在天幕之中的杜甫隔着时空, 将满大唐的凝聚力给汇聚起来。 哥舒翰朗声念道:“好一句,‘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这样大公无私之心让他想到了天幕之中那个对着敌军投降的自己。 在安逸的朝廷里呆久了,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进军营的初心。 他忘记自己第一次将敌人击退之时的快慰, 忘记了得到百姓忠心夸赞的那份骄傲。 在安史之乱中, 他哥舒翰的骄傲被自己踩在脚底之下, 破碎不堪。 而如今皇帝虽看了天幕, 但也不计前嫌封他为大将军,他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既如此,他就要向杜甫那般崇高的思想高度看齐。 “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一个文人尚且有这样的觉悟, 更何况他这样拿大刀的武将呢。 他哥舒翰这辈子就是战死沙场,也绝不投降! 天幕中无官无职的杜甫想要大庇天下寒士这或许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但是这对他们这群,已经步入官场最中央,几乎做到官位顶峰的人来说, 这样的理想或许是可以实现的。 文武百官皆有了精神。 他们每个人像是都接到了杜甫的一点点传承,觉悟空前高了起来。 他们带着亮晶晶的眼神去看李隆基。 瞧瞧那是什么, 那是工作尚且不饱和的皇帝。 工作不饱和要干什么, 要找工作啊, 要眼里有活儿! 皇帝不知道要做什么怎么办, 他们可以挖掘啊! 现在皇帝越来越会自省了, 他们已经很久都不能抓到皇帝的小辫子来谏些什么。 讲道理, 嘴巴真的很干巴, 总想跟皇帝说点什么, 然后看他天天工作苦哈哈的模样, 来寻找快乐。 所有人有志一同找到了新的目标。 颜真卿尚且不明白众人为什么突然兴奋。 更不理解的是颜杲卿,他刚来朝堂上,算是个职场小白。 颜杲卿开口问:“清臣,大家为何兴奋起来了?” 颜真卿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这话被周围官员听到了。 现在谁不喜欢忠心为国的颜家呢? 朝臣们七嘴八舌,热心介绍着这项有趣的工作。 “大家这都是在诗圣身上找到了新的奋斗目标了呢。” “是啊,颜侍郎可试试同陛下谏言。” “很有意思,一试便知。” 谏言?有意思? 颜杲卿懵懵懂懂,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感谢周围人的善意。 谏言,他记住了。 听到朝臣们小声交谈的李隆基吓得屁股都夹紧了。 他们想做什么?是不是看到他最近头发又茂密了? 李隆基双眼昏昏,只觉得更艰苦的日子或许还在后头。 他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人老了,熬夜都变得不是那样精力充沛了。 在看过天幕之中李隆基过的美好日子后,现在的李隆基有些想颐养天年。 他甚至带着荒唐地想着,他的孙子怎么还不成长起来? 李瑛那个没用的儿子!现在都不能来接班,搞得他现在等孙子长大等的很苦! 被渴望着成长起来的李瑛目光灼灼看向天幕。 此时此刻,他更能理解诗圣杜甫的理想了。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这不是一个应该被嘲笑的理想,这是一个可以实现的理想,而杜甫也仅仅只是生不逢时罢了。 生不逢……时? 这个时取决于何? 杜甫没能入朝堂,是怪排斥异己的李林甫,还是怪一代奸相杨国忠?亦或是发动战乱的安禄山? 可若是皇帝耳聪目明,奸相不会有入朝堂的机会,动荡国之根本的战争也不会发生。 诚然,时势造英雄,可皇帝,是那个能造时势的人。 李倩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对着天幕恭敬作了一揖。 诗圣,真乃圣人也。 这何止是圣人,这是吾师。 【安史之乱爆发之后,杜甫听说李亨继,成了新的皇帝。他寄希望于这个新皇,不顾战乱只身北上,投奔灵武。可杜甫到底还是不幸的,他没能见到李亨,却被叛军给抓了起来,同王维一起成了俘虏。】 诗佛王维睁大眼睛。 原来他与诗圣杜甫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真神奇啊。 众人也觉得神奇,纷纷往王维那里看去。 意思很明白了:你知道诗圣什么样子不? 王维简直哭笑不得。 这安史之乱没有发生,甚至于安史之乱的发动者安禄山此时被五花大绑扔在殿前,看着像是疯到呆滞一般。 既然没有安史之乱,他如何会跟诗圣杜甫有同被俘虏的交情呢? 众人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把脑袋收回去,摇头叹息。 【但是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杜甫被抓也仅仅是因为会写诗,有点才名,但他的官儿实在是太小了,叛军都看不上,因此他们将王维囚禁起来,而并不看管杜甫。】 【因此这也给了杜甫逃跑的机会。在李亨的军队接近长安北方的时候,杜甫从长安逃出来,他一介文人,不会武功,身上连个包袱都没有带。】 【见到唐肃宗李亨的时候,身上衣服都被划烂了,脚上鞋子也不知道掉到哪里,浑身是泥。】 【有人如此大费周章只为投奔李亨这个新皇,李亨心情还是很好的,于是他给杜甫升了一阶官位,于是杜甫成了我们人人都知道的杜拾遗。这也是杜甫此生做的最大的官儿了。】 [啊,就升了一阶啊,李亨可真抠呢。] [是啊,抠抠搜搜,李亨当时手底下能有几个人啊。] [也可能是不信任杜甫吧?] [那时候需要的是武将,武将还是很稀缺的,文官就没那么受重视了。] 百官皆叹息。 杜甫为赚一官半职都豁出性命了,可杨国忠那等奸臣靠着赌术轻而易举就能混上高官。 忠臣难当啊。 百官又瞧了瞧李隆基。 也幸好现在的陛下不是天幕所说那样昏聩之人。 若陛下跟天幕里的陛下相同,那就他们所有人着上谏的架势,一个两个都得掉脑袋。 现在的陛下,好啊。 虽然看起来不那么聪明,但是宽容啊!还愿意自省。 好皇帝! 【但杜甫也并没有做很久的拾遗,没多久他就被贬了。】 【这要从房琯这个人说起。李隆基当时为了表示自己放权,支持儿子继位,将手里的人都送给了李亨,任李亨调遣。】 【李亨始终觉得房琯是李隆基的用来监视他扳倒他的间谍,所以夺回长安之后就用收取贿赂的罪名,把房琯给处置了。】 【房琯究竟有没有贪污,重要的是在李亨心里,房琯这个人必须有罪。】 【但耿直的杜甫看不明白这一切,他不懂皇帝的猜忌,不懂权力的纷争,他只知道房琯无罪,于是一心谏言只为还房琯清白。】 【但杜甫的耿直让李亨厌烦疲倦。这个曾经冒着生命危险狼狈来投奔他的拾遗像是卡在嗓子中的鸡骨头一样让人讨厌。】 【于是李亨命人将杜甫抓起来,认为杜甫与房琯是同党,三司会审,要定杜甫的罪。】 【后来的宰相张镐全力营救杜甫,杜甫这才免于死罪,可就此他也失了盛宠,“帝自是不甚省录”,此生都与官场无缘了。】 【那个“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理想,也最终只能是一个无法实现的理想,杜甫此生不能成为辅佐之臣,而李亨,也根本不是尧舜那样的皇帝。】 [yue!李亨还尧舜那样的皇帝,不许碰瓷尧舜。] [李亨满脑子的权力啊!] [李亨因为自己争权要抹黑房琯,然后杜甫把房琯的清白说出来,李亨就恼羞成怒了。] [辅佐李亨没有前途的,大唐究竟能不能有一个好皇帝了。] 李隆基恍惚想起了自己很久没想起的儿子李亨。 他开始想天幕中,李亨是为何能当上太子呢? 因为李瑛死了,武惠妃也死了。 而他最开始属意的李瑁也不再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所以按照岁数来排,到了李亨。 可李亨有才能吗? 李隆基想了想,觉得完全没有。 甚至都不如他的孙子。 李隆基瘪嘴。 【可杜甫从不记恨皇帝的“不甚省录”,他满心都是大唐子民,满心都是家国大事。】 【在辗转各地漂泊的时候,他从没有过一刻放弃过对国事的关注。】 【看到因战乱而哀鸿遍野的景象,他饱含热泪写下了《春望》。】 【大唐已然存在,这个国家依然没有改换名字,就是山河城池,一草一木,也都是曾经他所在熟悉的模样,可这国家经历了一场战乱之后,失去了他所有的元气。】 【昔日繁花似锦,杨柳低垂之地已改头换面,这里杂草丛生,荒芜破败。】 【于是杜甫写下,“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作者有话要说】 芜湖,魂好像在飘,醒来再接着码,啵啵(晚安亲亲) 第130章 杜甫之后,再无诗圣 [这首诗大家都背过吧, 尤其是那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我记了很久。] [小时候读杜甫只知道那是必备篇目,长大了读杜甫总是觉得难过。] [没被社会毒打过就很难懂杜甫。] 贺知章年轻的时候就在官场了。 他几乎是一步步看着这盛大王朝变成枝繁叶茂的模样。 而天幕上的满目疮痍之景让他无数次叹息。 “流泪的哪里是花啊, 是杜甫啊。” “花溅泪,鸟惊心,杜甫炼字之能已然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张九龄点头:“若不是杜甫的那些经历, 想必难成这千古绝句啊。” 杜甫本人惊呆了。 这样好的句子竟是他能写下来的? 杜甫只觉得稀奇。 他仔细看着天幕, 将天幕每一句诗都记在心里。 【杜甫会因国事而悲, 也会因国事而喜。长安和洛阳重归大唐, 但河南河北还是战乱仍频。可这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河南河北也最终能被收复回来。】 天幕忽然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欢呼声。 天幕里的布衣百姓奔走相告,他们身上还带着战争所施加给他们的痛苦痕迹。 有的人衣裳缝缝补补, 却依旧还是破了的。 有的年纪大了从战场上回来, 胳膊是断的,日日受尽折磨。 有的面黄肌瘦,几乎成了皮包骨,走路都摇摇晃晃。 但此时此刻, 这些人的脸上都是欢欣的笑。 他们一同欢呼,分享喜悦激动, 并把这好消息奔走相告。 “大捷, 河北大捷!” “什么?河北的仗打赢了?” “赢了, 赢了, 叛军再也不能蹦跶了!” 大街小巷都是这样的呼号之声。 而院子里的拄拐老人听着围墙外的声音, 呆愣片刻。 回过神后, 他急忙跑出院子, 拉着经过的, 呼喊的人问:“河南河北, 都收回来了?” 经过的人脸上带着激动的绯红:“回来了,大捷!” 拄拐老人一手颤抖着握拳,嘴里不断重复:“回来了,都回来了!” 【听闻这两地收复的消息后,杜甫欣喜若狂,他写自己“初闻涕泪满衣裳”,又写自己“漫卷诗书喜欲狂”。】 【杜甫诗中难得有这样高昂的情绪,他毕生的高昂情绪或许都在这一瞬间喷涌而发。】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这时候的杜甫已经五十岁了,但他依然觉得自己尚且年轻。】 【他规划着自己的回乡之路,“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他可以顺着嘉陵江走,然后换长江东下,一直到达江陵。从江陵到被,才是襄阳。】 【襄阳继续往北,是南阳,而南阳之北,才是洛阳。而洛阳,可以让他回自己的老家,也能继续到长安去。】 【杜甫所设想是路线是极为漫长遥远的,在交通并不发达的当时杜甫这一路走的是怎样坎坷可想而知。但是杜甫仅仅用了“穿”和“向”两个字,就将这路途的遥远以及这其中可能会经历的所有颠沛流离都一带而过。】 [原来这些地方间隔这么远啊,我小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呢。] [古代没有高铁什么的,这路也应该非常难走的吧。] [杜甫应该是因为战乱结束,高兴极了才会忽略这路上的波折。] 听到此处,所有人眼眶都有几分湿润。 这诗并不让人难过,这诗里甚至也没写什么悲伤的事情,甚至这整首诗的基调都是昂扬上进的。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大唐人啊。 他们生在大唐,长在大唐。 没有人能面不改色看着自己国家的土地寸寸消失。 他们看过太多安史之乱带来的灾害,看着大唐的将军一个个倒在他们的面前,看着一整个家族的传承在这战争中灰飞烟灭,看着百姓在这场战乱中颠沛流离,老死,饿死,病死。 他们只是这个天幕的旁观者,而对于天幕中展示的一切,他们无能为力。 此时得知最后的河南河北也一并被收复的消息,他们怎能不欢欣落泪呢? 【这时的杜甫实在是太开心了,这次的战乱结束代表着安史之乱彻底结束,那弃城而逃的皇帝,揭竿而起的叛军,还有所有大唐百姓的颠沛流离,都已经成了过去的事情。此时的杜甫觉得,或许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可以结束他们饱受的折磨。】 【可现实依旧残酷,安史之乱的确结束了,可经历了安史之乱的大唐元气大伤,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帝王能将大唐重新推举到巅峰之位。】 【这正是杜甫写下“喜欲狂”的同年,吐蕃大举入侵。历史在反复重演,当时的皇帝唐代宗,李亨的儿子,又一次抛弃了长安逃跑了。】 [都是李隆基做的好榜样啊。] [李亨也不是什么出众的皇帝,怎么可能教的出出众的儿子。] [后来的大唐就不是我们认识的大唐了。] [又逃跑,真讽刺,真想给那窝囊皇帝塞回去。他就是死了也得在长安死。] 文武百官皆以为安史之乱就是盛唐的最大浩劫了,但没想到这场浩劫的余波好像始终伴随着大唐。 那个曾经繁盛的大唐气骨顿哀一样,被打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刚刚欣喜欲狂的百官都呆滞住了。 吐蕃大举进攻? 哥舒翰气坏了! 他还没去找吐蕃的麻烦呢,吐蕃就敢大举进攻打大唐? 这是喝了几斤酒,吃了几两肉,真的儿子爬到老子的头上,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哥舒翰跃跃欲试想提刀上马。 且等他回去的,他进吐蕃杀一百八十个来回不带拐弯的。 高仙芝和封常清的神情也严肃起来。 吐蕃大举进攻?逼地皇帝再次弃城而逃? 二人对视一眼,守卫大唐之心越发激烈。 他们二人誓守边关。 李隆基急的掐人中。 他就说李亨那瘪犊子靠不住,不仅他靠不住,他生的儿子也靠不住! 还得是他的太子李瑛好啊,生出个省心又出息的儿子。 看着天幕那唐代宗逃跑的猥琐身影,李隆基只觉得他的孙子李倩像是冉冉升起的光。 在李倩身上,他能看到延续大唐繁盛的希望。 李亨在家害怕极了。 他抄起扫帚就开始找儿子。 儿子,儿子,究竟是哪个小瘪犊子弃城而逃了?! 到底是哪一个,该揍谁? 李亨是又担心自己父亲李隆基因为他争权对他猜忌更重,又气愤收回来的长安毁在了自己儿子手里。 李亨怒气冲冲想着:都揍一遍吧,他不偏心,每个儿子的屁股都得挨两下子。 【想着“青春作伴好还乡”的杜甫不仅仅忽略了路途上可能面临的颠簸,也忽略了他一身的病痛。他觉得自己尚且年轻,可他这一生四处颠沛流离,他的身子已经不再硬朗了。】 【他无依无靠,一无所有。肺病,糖尿病,风痹等各种病状都一股脑往杜甫身上跑。两年后的杜甫已经几乎抬不起他的胳膊,连左耳也已经聋了。】 [呜呜呜我的子美,才五十岁啊。] [是啊,按理说五十几岁应该不能有这样多的病的。] [可见杜甫这么多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韩休叹了口气:“漂泊流离在我们看来普普通通的,但确是诗圣真实经历的。” “这么说,杜甫这一生几乎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啊?” 宇文融唏嘘着。 李林甫淡淡道:“没有这些经历,想必也成就不了一个诗圣。” 颜季明道:“可我总还是希望他能过的好一些的,他至纯至善,心怀家国天下,不该落的一身的病痛。” 【也幸好这时候的吐蕃战乱逐渐不再激烈,杜甫的弟弟杜观得以联系上杜甫,于是多番写信邀请杜甫回家。杜甫的弟弟想让杜甫来回家养病,至少在人生之后的岁月里,能过的舒服一些。】 【接到家书的杜甫想到了很多,他想起了年少之时跟弟弟的嬉笑玩乐的时光,想起了家中的亭亭如盖的大树。人至年老,大多都会怀念家人间的温情。】 【在外地辗转多年而只能感受到寒冷的杜甫,在此时】 【杜甫思乡之心也非常迫切,他在公元768年的正月出发,下了江陵后又去了湖南。杜甫这一生都没攒下什么积蓄,这也让他这一路的反乡之程过的非常艰难。】 【路上登高远眺,杜甫一时间百感交集,于是写下了千古名篇《登高》。】 滚滚江水奔涌着,疾驰着,山上萧萧落叶被狂风打下,拍进江水中,被卷进不见底的江水之中。 哀转久绝的高风长啸,成群飞鸟迎风回旋。 白色的鸟这是片景的唯一颜色。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能读懂诗的官员几乎落泪。 如是给他们笔,让他们写出这样的诗句,就是再让他们多活百年都是不能的。 这景中就带着无尽的悲哀。 无边无尽的孤寂袭上众人心头。 “这诗的后一半究竟是什么?” 张九龄往前走了两步,这诗实在是千古难得的佳作,仅是上半部分的描景就已经到了让所有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音律感节奏感,杜甫把诗对仗地严丝合缝。 这几乎是所有人都写不来的诗句。 “果真是诗圣!我生平倒从未见过这样高度的诗作!” “他对音律的把控实在是到了圆通之境啊。” “七律之冠,这一定是七律之冠!” “他是圣人,所以有家国天下的情怀,可他也是诗人,能写出这首诗的诗人,除了杜甫,别无他人!” “杜甫之后,再无诗圣,这诗圣之名一定是杜甫的。” 所有人都在期待,期待这首绝世佳作的下半部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总有事情跑来打乱我的八爪鱼码字计划TvT,明天可能更不了很多,但是有基本的六千,明天是杜甫的终结篇,之后就是李白了。 130-140 第131章 千年后,人人皆读杜甫 【杜甫沉浮人世间五十几年, 没有一身的功名利禄,更没有等身的荣耀,他拥有的只是一身的病痛, 和满腹的忧愁。】 【大家之所以认为杜甫从来没有年轻过也大多是因为如此,这样一个穷困潦倒的老人实在是深入人心。】 【我们所有人都会背这首诗,我们读杜甫的沉郁顿挫, 读杜甫的满腹哀愁, 所以那个满头白发, 穷困潦倒的老人就伴随着这首诗, 存放在了我们的脑海之中。】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天幕上的老人佝偻着身子, 一头白发, 一身狼狈。 众人都知道,这时候的他病痛缠身。抬不起的胳膊,已经聋了的左耳,最后都只简单化为了他诗句中寥寥一句“百年多病独登台”。而他这一生经历的苦也只用了“艰难苦恨繁霜鬓”草草盖过。 “可惜啊, 杜甫老了……” “这样的诗圣,如何会困顿一生呢?” “这颠沛流离一路走来, 太苦了。” 百官皆为杜甫惋惜, 叹息他的年轻, 叹息他一身病痛, 叹息他忙碌一声却依旧无为。 杜甫看着天幕里的自己, 心中只觉得空落落的。 “潦倒新停浊酒杯……” 原来五十多岁后的自己已经是借酒浇愁了吗? 天幕里的自己已经五十几岁了, 那岂不是这一生都没什么作为。 想着自己始终坚持的理想, 杜甫只觉得有些荒唐可笑。 或许真的如天幕所说的那样, 文人大多是理想的, 而这样的理想主义跟现实的残酷是相悖的。 他就是一个没什么用的文人罢了,只会写些酸儒诗文。 酒馆里的杜甫低眉搭眼,整个人像是凭空都缩小了一圈,显得可怜极了。 而就在这时,天幕上那滚滚东流去的江水消失了。 高台不见了,站在台上的老人身形逐渐挺拔,他脸上的皱纹在消失,花白的头发重回乌青之色。 面前满怀忧思的老人变成了青年的模样,恰如古木逢春。 青年脚下的高台幻化成山峦,山峦寸寸拔高,高过了房屋,高过了高台,高过了这人世间的所有俗物,它巍峨壮丽,它托举着这个年轻人,绵延千里。 年轻的杜甫就站在山峦之巅,看着大好河山。 年轻人踌躇满志,开口即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万丈豪情。 天幕下的所有人皆惊呼。 百姓纷纷仰头看着这样的奇景,高声赞叹。 山峦的巍峨磅礴之气像是也都倾注到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上,他的身影分明未变,却无端高大了起来。 众人议论纷纷。 “这才是真正的杜甫吗?” “年轻儿郎当如是啊!” “谁不想有一番作为呢?” 有老叟感怀道:“说来惭愧,我看着这样巍峨的山,看着山上站在顶天立地的杜甫,竟然也想到了年轻时的理想。” 周围有年轻人问他:“那老人家您现在呢,可实现了理想?” 老人看着年轻人眼中的清澈,心里更是怀缅曾经的自己。 他摇了摇头,叹息道:“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杜甫。” 年轻人不是很懂,匪夷所思挠了挠头。 嘿,这老头,怎么夸上自己了? 他怎能与诗圣相比? 年轻人阅历还浅薄,不知道理想难及的无奈。 可周围上了年纪的人,大多都明白了老人的意思。 这世上大多人都是杜甫,年轻之时踌躇满志,而最后在生活的蹉跎中头破血流,只能借一杯酒排遣内心失意。 酒盅与酒壶相互碰撞的清脆之音里,碎掉的还是年轻时的理想。 【老年的杜甫登高后所能看到的是绵延万里的悲秋,而所能感受到的,也只有一身的病痛。】 【可这不是杜甫登高想看的景色,也不是杜甫登高想有的内心体验。】 【我们所有人都觉得杜甫本该是一个唠叨潦倒的小老头,我们也都认为杜甫一定是忧国忧民,满腹忧思,可我们谁都忘记了,杜甫也曾年轻过。】 【少年的理想从来都不是吃一餐饱饭,年少时候登高眺远,想看到的也绝不是萧条寂寥的一场秋。】 【或许连杜甫也忘记了自己年轻时候是什么模样。】 【但他的诗记得。】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好一句‘会当凌绝顶’!” 高仙芝开口赞叹。 封常清脸上也是激动之色。 “杜甫想着定要登上泰山之巅,想必写时候诗的时候还没有登上吧?还未登顶就能写出这样气象浩大的诗句,不愧是诗圣啊。” 张九龄更冷静一些,也更感性道:“年老之时杜甫登高已然没有这样的豪情了,所以天幕把杜甫放在万丈高的山巅。” 颜季明看着巍峨壮丽的山峦,和已经登上山峰的杜甫,心中激动:“这样说来,天幕是满足了杜甫年少时登顶的愿望。” 在场的诸位有老年人,但更多还是年轻人。 贺知章会老,张九龄会老,李隆基也会老。 不会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年轻的有志之士步入朝堂。 颜家诸位尚且年轻,高封二位将军也正值壮年,就是哥舒翰,也已然能提刀上马,将外敌立斩马下。 大唐代代更迭,也最终要交到年轻人的手中。 李倩胸腔之激荡的是会当凌绝顶的豪情,他知道,自己想站到那最高巅,一览众山之小。 天幕上,层叠的山峦消失了。 而杜甫,依旧是那个少年杜甫。 这时的杜甫比刚刚还更要年轻一些。 他就站定在一个宅子面前。 这宅子就隔着一条江与皇城遥遥相对,宅子主人之显贵不言而喻。 宅门前,门庭若市,来人穿珠戴翠,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张公竟也来了?” “如何能不来呢,这驻台的可是李龟年啊。” “还是歧王的面子大啊,想看李龟年,就得来找歧王。” “李龟年一曲千金难买,我们这回有耳福了。” 这宴会是歧王所办,达官贵人如云多,杜甫之是这众片云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偶有年轻人来与杜甫攀谈。 杜甫介绍自己:“京兆杜氏,杜甫。” 来人这就明白了:“哦……我记得你,你的祖父杜审言很是有名。” 杜甫腼腆着低头应是。 是的,无人知他杜甫之名,别人记住的,大多不是杜甫,而是他的祖父杜审言。 但年轻的杜甫不以为意。 祖父向来都是他的榜样。 人人记得他的祖父,他也与有荣焉。 “你可知今日李龟年唱的是什么?” 有人在周围交谈着。 杜甫慢慢也靠了过去。 他并不擅于交际,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过去听一耳朵。 “《短歌行》啊!就李白写的那首。” “哈哈哈哈,恐怕有许多人都是为着这首《短歌行》来的吧。” 杜甫隐在人群之中,悄悄点了点头。 “说来李白这人,倒也奇怪,诗是有名,人却鲜少能看见。” “这不重要,能听到诗便可,长安常有这样的当红的年轻人,若是人人都要见一见,你那政务可是处理不完了。” “我知道。” 有人从听到谈话内容,从人群里钻出来。 “李白啊,持才傲物,寻常人不入他的眼,他爱喝酒,要寻李白,就酒馆转转。” 日头逐渐攀升到了正头顶,筵席也要开始了。 身穿绫罗织锦的侍女们端着闪着光的玉盘来来往往,桌上是万钱珍馐,杯中的上好佳酿。 可众人视线却大多都不在桌上。 众人皆看着高台,那周身风流倜傥之气的李龟年。 台下隐约骚动起来。 “李龟年!” “这是李龟年啊!” “出来了,出来了。” 外头春光正好,寒冬已去,温度回暖,枝头也攀上了花骨朵。 初春正午的光并比刺眼,就这样洒遍了歧王的宅院。 李龟年的声音如泉水流过礁石般淙淙,又如玉珏相碰一样温润。 无论是屋内,还是院里,甚至连初春攀上枝头的花,也皆听得这值千金的嗓音。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 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 麻姑垂两鬓,一半已成霜。 天公见玉女,大笑亿千场。” …… 人群之中,杜甫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声音绕梁,歪过头就能看到极好的春光。 这春光不仅照在了歧王宅院里,更是铺满整个长安城。 这是开元之初。 大唐盛世就在这样充满希望的光晕之中缓缓诞生。 【杜甫回乡之路并不算顺利,但这不顺之中也有偶然遇到的友人,几十年后与友人相逢,让杜甫内心倍感宽慰。这个人就是大唐炙手可热的宫廷乐师,李龟年。】 李隆基眼睛睁地溜圆。 哦吼,这是他的宫廷乐师。 杜甫还跟他的宫廷乐师有关系。 只是看天幕上的画面,杜甫年轻时候在长安并不是什么名人呐。 李隆基自己的宫廷乐师自己知道,能成为皇家的宫廷乐师,出去唱一嗓子,也是很贵的。 但是该说不说,李龟年唱歌是真的很好听。 王维也眨巴眼睛。 哦,熟人,李龟年。 要是诗圣杜甫他确实不是那么熟悉,但是李龟年他认识啊。 天幕还说过,自己的那首《相思》原名就是《江上赠李龟年》,给李龟年写的。 王维想着现在自己跟李龟年倒还是没那样深厚的交情。 但既然能写出“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样的诗句,想来他日后跟李龟年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而此时把天幕当个乐趣看的李龟年睁大了眼睛。 本人突然被q? 原来未来鼎鼎有名的诗圣杜甫年轻的时候还听过他唱的曲子呢。 李龟年下意识嚎了两句,吊吊嗓子。 哦,还是那样的优美动听。 不丢人。 给诗圣听了,不丢人。 李白这下彻底认真起来。 原来未来的诗圣杜甫认识他,并且还是他的粉丝? 这……是能称之为粉丝的吗? 一向不羁的李白总觉得,称呼未来大诗圣为自己的粉丝,多少有些不尊重诗圣了。 可天幕里,那年轻杜甫的眼神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不就是那些得知他身份后,那些小粉丝的目光吗? 想了想乌泱泱的人群,李白摇摇头。 他才不想被人包围着,喝酒可麻烦呢。 天幕换了另一幅画面。 那许久未出现的拄拐老人又重新出现在天幕之上。 拄拐的老人像是听到了什么。 他用着还能听到声音的右耳,仔细分辨着。 这声音甚是熟悉啊。 他加快了脚步,循着声音的方向快步走着。 最终在一棵花树下,看到一个同样佝偻的,苍老的江湖卖艺老人。 这江湖艺人佝偻着身子,连声音里都是饱经风霜的沧桑。 这回的天幕之中没有门庭若市的大宅院,也没有熙攘的人群,更没有穿着绫罗织锦的侍女。 画面上有的,也仅仅是那枝头的花。 花不再是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样的阳光之下,一阵微风轻拂,就能将已有残态的花簌簌吹下。 一地的花瓣。 杜甫眼里像是有了一整个朝代的时间那样长的画面。 如烟往事在灰烬之中又重新恢复出往日的模样。 杜甫又想起了几十年前门庭若市的歧王宅院,想起了那声音如淙淙流水的宫廷乐师,李龟年。 彼时的李龟年,一首曲子,千金难买。 而现在的李龟年已沦落为街头卖艺的艺人,靠着散碎的铜钱过生活。 那场安史之乱,到底也冲碎了李龟年的人生。 【这时候的杜甫已经五十多岁了,李龟年只比杜甫更老。】 【暮春时节,落英缤纷,两个老人之间就仅仅是几步路的距离,但此时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几步路的距离要用几十年的时间去跨越。】 【久别重逢,这或许应当是一副美好的图景,但是此时的杜甫潦倒一生,都没有实现自己的志向,而曾经炙手可热的宫廷乐师李龟年,也已经沦为卖艺老人。】 【可相逢总归是能让人欢喜的。】 天幕中,杜甫站在所有观众的最后面,一如几十年前一样隐在人群中,听这首曾经千金难买的曲子。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 苦易满。 杜甫脸上带着苦笑。 这人生时光不过须臾,诚然短暂至极。 可这百年之苦,又哪里是能轻易走过去的。 在宾客散去之后,杜甫走到李龟年面前,开口问道:“你可还记得我?” 李龟年半眯着苍老的眼睛,端详了许久:“你是……” “我是京兆杜氏,杜甫。” “年轻的时候,我在歧王宅子里,还有崔久的门前,常听到你的曲子。” 杜甫的话让李龟年也想起了曾经。 想起了他那绚烂的,鲜为人记得的曾经。 两个老人在暮春时节相遇,两两相望。 这中间有整整几十年的时光,无比漫长。 最后二人还是笑了。 为这半生颠沛之后,得之不易的重逢。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李龟年收起了点儿郎当的神情。 他看着天幕之中那街头卖艺的老人,只觉得此时他就站在那老人的身边,与他同悲喜。 内心的复杂之情让李龟年觉得不知所措。 他平生从未有过这样汹涌澎湃的感情。 人的命运在战争面前是何等易碎,一曲千金的宫廷艺人,转瞬间就可以变成街头卖艺为生的艺人。 李龟年攥着衣襟,心里只庆幸。 庆幸他尚未经历乱世,清醒自己身边的帝王与天幕中那昏聩的帝王不同。 [救命,救命,我难过的到处乱爬。] [我背这首诗的时候,真的觉得这仅仅只是两个友人重逢的美好画面。] [呜呜呜,原来这个重逢是这么刀?] [如果说他们重逢后再也没有第二次重逢会不会更刀?] [杜甫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用这样平平淡淡的口吻来描述这样波澜壮阔的感情?] [杜甫甚至都没有描写过自己的感情……] 这四句短诗实在是短到不能再短。 可看到这首诗的所有人都流下了眼泪。 “正是江南好风景,在这种时候,杜甫说的居然还是好风景。” 颜季明抽抽噎噎,又想哭了。 杜甫看的哪里是好风景啊,明明在《登高》里,杜甫写到秋天都是悲秋。 满身病痛如何会有心情看好风景呢? 这首诗简单到宇文融这样的人都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可读懂这诗的宇文融却完全无法开心起来。 这回,连不懂诗的宇文融都明白了诗圣的厉害。 三言两语勾地人痛彻心扉。 宇文融捂着自己的胸口:“痛,真的是太痛了。” 【这首诗仅仅只有二十八个字,但却被评为杜甫所有七绝的压卷之作。这或许就是诗圣杜甫的厉害之处,通篇写景,而无一字抒情。】 【乍一读时,会觉得这不过是友人重逢的温馨画面。】 【可当你真正了解了这首诗的创作背景之后,这二十八字写景绝句,句句是情,字字泣泪。】 【这是一首极短的四言诗,可这短短的四句话之中夹杂着的,是两个老人一路走来的所有颠沛流离,与整个安史之乱。】 【此时重逢的两个人是欢欣,是感慨。但两个经历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也都知道,几十年一次的重逢,重逢即是永别。】 【是的,是永别。这是杜甫的最后一首绝句。】 天幕下的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了。 李隆基最为紧张:“什么意思,什么是最后一首绝句?” 宇文融弱弱地开口:“这是从此以后再也不写诗的意思吗?” 张九龄摇头:“不写诗是能想到的最好结局了。” 贺知章长叹一声,闭上了双眼。 天幕出现了新的画面。 远山肩披积雪。 天上滴滴点点飘下的是雪。 与李龟年相逢的时候是春末,而此时时间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迅疾闪到了寒冬。 雪飘到山峦,山峦的坎肩更厚了一层。 雪也飘进了河里,化成河水,一起推着那飘零的孤舟。 河中有孤舟,这孤舟也仅仅这一叶。 孤舟上,一个一身单薄的老人静静躺在舟中,阖上双眼。 棚外,是满天飞雪,满目雪白。 【同年的冬天,杜甫在一条由潭州往岳阳的小船上,永远闭上了双眼。】 【他至死都没能回到家乡,和自己的弟弟团聚。】 【或许在回乡路上,登上岳阳楼时所写下的那首诗就已经预示了自己的结局。】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杜甫最终在他的孤舟,永远长眠。】 天幕之中的飞雪凝成了实物。 文武百官都感受到了这份寒冷。 寒冷的不仅仅是百官。 长安上空的天幕在所有人都专心看天的时候,将众人网罗之中。 在众人皆觉得自己立于江面上时,天上突然飘起了飞雪。 天幕里的雪落进了长安。 “下雪了?” “长安竟在此时下雪了?” “这是真的吗,我已经开始觉得冷了。” “为什么突然下雪了?是因为……杜甫吗?” 家家户户的人都仰着头。 是看落雪,也是看那如在江中,又如在天上的诗圣杜甫。 这一叶扁舟像是盛放着杜甫的灵魂,一直飘往了仙界。 “真美啊……” “希望诗圣能去天上,当个神仙。” “对,当神仙,去神仙堆里,当大官儿!” 杜甫随着众人一同看满城的飞雪。 无尽情绪在他心中一点点蔓延过后,杜甫顿然生出说不出的迷茫。 他来这人世一遭,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更完不成自己的抱负。 他就像是一个落魄的老人,颠沛流离,于大唐甚至都没有什么益处。 所以他这样无用之人,为何要来这世上呢? 【杜甫在诗歌上有着极为卓越而深远的影响。杜甫高举现实主义精神,而此后高举现实主义旗帜的诗人莫不以杜甫为师。】 【中唐又一伟大诗人白居易,继承了杜甫的现实主义精神,他所倡导的新乐府运动就是经由杜诗的启发后,而形成的现实主义诗歌运动。】 【而白居易之后,更有晚唐的皮日休、杜荀鹤等人再一次接过现实主义的火炬,继承了杜甫的思想,形成自己的流派。】 【杜甫的远远不止影响了大唐,他更是影响了唐之后的宋代。“江西诗派”因杜甫而建,他们奉杜甫为诗派之祖。】 【杜甫的爱国精神更是被永远传递了下去。】 【宋末三杰之一文天祥曾说:“凡吾意所欲言者,子美先为代言之”,他被囚三年誓死不屈,带着杜甫的精神,他真正做到了留取丹心照汗青。】 【每一代人都读杜甫,每一代人都学杜诗。而杜甫的光辉历经一千多年仍旧无比璀璨。】 天幕中是二十一世纪的画面。 画面中,几岁稚儿牙牙学语。 他们人人手中皆捧着《唐诗三百首》,人人口中皆念着所有人耳熟能详的诗句。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他们现在背《春夜喜雨》,但此后这些孩子们会慢慢明白“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少年豪情; 会理解“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家国情怀; 会感受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的无奈心酸; 而最终,这所有的感情都会化成一句:“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一千多年后的今天,人人皆读杜诗,人人皆懂杜甫,人人皆继承杜甫之精神。】 杜甫始终觉得自己颠沛一生,甚是无用。 何为有用,何为无用。 人生而在世,就必当存有意义。 此时天幕下的杜甫看着千年后的世界,早已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肯定不会猜到我半夜更新。在你们睡着的时候偷偷码字,然后偷偷更新…… 第132章 杜甫:李白,想他想他还是想他 长安城内的所有人都看着天幕, 他们在看后人读杜甫的诗,在看杜甫对每一个朝代的影响。 “杜甫就是一个点燃火炬的人,之后每个朝代都有人把这火炬给接过去。” “这就是所谓的薪火相传吧?” “若能得杜甫之成就, 就是碌碌无为一生,又哪里有什么缺憾呢?” “哎,话不是这样说的, 就是没有杜甫这样伟大的成就, 我们难道还白活了不成?” “再说了, 这世上也就只出了一个诗圣杜甫罢了, 我们这样的凡人,哪里能跟诗圣杜甫相提并论呢?” 在酒馆角落的杜甫听到了周围不断的惊呼声,赞扬声。 他先是小小的啜泣, 接着这哭声越发大起来, 几乎快抑制不住。 周围有文人墨客注意到了角落里把自己的腰弯成虾米的杜甫,叹息了一声,从怀中掏出帕子走上前,把擦眼泪的东西放在他面前。 文人嘛, 大多是感性的,他也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文人, 他看到这样的天幕也出了不少的眼泪。 他理解。 “这位公子也是觉得自己一生碌碌无为无甚作用吧?大可不必如此认为, 或许你就是下一个杜甫呢, 碌碌无为一生又算什么, 你的诗在千百年后, 得有千人传万人说呢。” 尽管面前人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连脸都没抬, 但路人并不在意。 哭的惨着呢, 羞于见人嘛。 这句你的诗在千百年后得有千人传万人说, 又瞬间击中了杜甫的泪腺。 他刚擦好的眼泪又喷出来了。 这下旁边的人可慌了。 怎么回事?这是自觉得终其一生也难以企及杜甫的文学成就,所以难过的哭了。 路人顿时懊恼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唉,你这张臭嘴巴,把人家又弄哭了。 路人找补着:“就是难以企及杜甫的文学成就,能把这一生过完也已然是活着的意义,莫要太苛责自己了。” “况且,况且我们生活在大唐啊,你别看天幕说的那么唬人,但是现实跟天幕可完全不一样,现实里头没有那些阻碍你建功立业的拦路石。” 杜甫依旧在掉眼泪。 路人咬咬牙,拿出了自己的丑事。 “你看我,我科考三次都没中呢,我也不灰心,现在政治清明,皇帝贤明,那考上的确实都比我厉害,我承认。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考上的,毕竟现在那官场的职位逐渐多了起来,这些职位也都开放着。说到科举,你总不能比我更差吧?” 杜甫:呜呜呜…… 路人一拍大腿,坏了,还真比我差。 路人继续尝试找补:“就是考不上也没事,当不了官回去种地呗,过安逸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现在赋税也不重,更不用担心吃不上饭,攒点余钱,就做点买卖,也能有出息,是吧?” 杜甫:呜呜呜…… 路人尴尬坏了。 这还是一个一门心思想考取功名的,那自己的这番话不是戳人肺管子吗? 自己觉得种地挺好,人家不一定这样以为啊。 路人不仅没有把杜甫给安慰好,还让他掉了更多的眼泪。 路人很愧疚,蹑手蹑脚打算离开。 只听背后一声小小的:“谢谢……” 路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哎,没事,别哭了嗷,这太平盛世的,能有什么大事,都不是事!” 说完,自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喝酒了。 杜甫泪朦朦看着天幕中后人皆在背诵自己的诗句,他心里百感交集。 人这一生究竟怎样过才算有意义呢? 终其一生碌碌无为就一定是没有意义吗? 他无限否定着自己凄凉悲苦的一生,但这样一个无用的糟老头子在后世,被所有人都推举为诗圣。 杜甫一些根深蒂固的思想被慢慢扭转。 他逐渐不再纠结于梦想的实现与否。 或许活在当下,就已经是活着的最大意义。 大殿前的文武百官也哭了。 他们怀揣着高远志向,为着一身的荣耀努力究竟是为何啊?还不是为了史册能多上一笔自己的名字。 可杜甫他几乎算是没有入朝为官,终其一生都在官场之外徘徊打转,后人却无一不知道杜甫的姓名。 他们不仅是知道杜甫,认识杜甫,杜甫对后世每一个朝代都有着这样深远的影响,这样的感召力是他们每一个人都不能达到的。 不约而同地,百官又想起了杜甫的理想。 他们能说杜甫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吗? 这样的成就,难道不比实现理想要厉害百倍千倍吗? 李隆基眼中是欣慰,是感怀,他开口问身边的高力士:“这次的天幕,也是仅仅只有皇宫之内能看到吗?” 每在天幕出现之时,李隆基都会派宫人到宫外去瞧瞧。 瞧瞧宫外的天上是不是也有天幕。 但自从开元初偶尔的几次后,这天幕就再也没在百姓面前现世了。 若这回天幕依然不能出现的百姓面前,那他就将杜甫的成就大告于天下。 让那个终其一生的凄惨苦楚的老人在现在,就过上名满天下的日子。 高力士躬身回道:“这回长安城的百姓皆能看到天幕。” 李隆基先是讶然,然后又点了点头。 这样的诗圣,这样的理想,这样好的诗句,是该被全天下的人都瞧见的。 张九龄眼含热泪。 若是杜甫如今在长安,想必抬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显名于后世的历朝历代。 他若是看到了,心下也会安慰的。 李白将天幕的话一字一句皆听到耳中。 杜甫的形象在他心目之中无形高大起来,这是开创一代诗风,并深刻影响后世文坛的大文豪啊。 李白压下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但嘴中仍然是不绝于口的夸赞。 这不是夸赞,这是发出了想跟杜甫结交的声音。 【《国家宝藏》里有这么一句话:“如果没有李白,几乎所有唐代诗人的地位都会提高一档。李商隐不用叫小李,王昌龄会是全唐诗绝句的首席,杜甫会成为最伟大的诗人,没有之一。”】 [来了,要讲我的李白了吗?!!] [兴奋.jpg,终于等到了李太白。] [杜甫会成为最伟大的诗人,没有之一,这句话的意思就,李白是与杜甫同样高度的伟大诗人!] [李杜齐名啊,提起杜甫谁会不想起李白呢?] [我真的超喜欢这句话的,用轻飘飘的语气就把李白的厉害给说出来了。] 眼泪还没完全干的杜甫带着几分呆愣看着天幕。 李白,这个跟他齐名的,提起他们二人之一,就必定会让后人想起另一个的,是他的偶像李白吗? 杜甫的心脏怦怦跳。 要讲李白了是吗? 心脏怦怦跳的不仅仅是杜甫,还有满朝文武百官。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带着因为期待激动的憋出的红晕。 “来了来了!” “终于能一睹诗仙风采了!” 天幕上,出现新的画面。 土娄陆浑山庄,一个年轻人手拿着笔坐在桌子前,可他的笔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他像是想什么事想出了神,又或者是在想什么人。 看到这里,文武百官诧异了。 宇文融嘴巴最快:“不是说要讲李白了吗,这不还是杜甫吗?” 是啊,百官也都疑惑呢。 不是说诗仙李白要出场了吗? 现在新画面里的那张脸,还是杜甫的脸啊? 画面上的人想了半天,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于是他就这么想,众人就站在天幕下头等这个伟大的诗圣想明白自己的事情。 长安城内也是议论纷纷。 “诗圣在想什么呢?” “不知道,但是我瞧着他想的挺认真的呢,可能是在想什么家国大事?” “也不知道天幕是何年月,要是知道,也能猜猜诗圣想的是什么事。” “可算了吧,那可猜不出来,天幕发生的事儿跟现实里发生的可不一样。” “比如那个叫什么杨国忠的,就没当宰相。” “说起杨国忠啊,前几天不是还传呢,城郊有个人死了,死前还喊什么,我是宰相杨国忠呢。” “哈哈,失心疯了吧?官府来人收尸,说那就是个地痞流氓,二流子。” “别说二流子了,你们来猜猜,诗圣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觉得是在想什么时候能当官。” “或者在忧心朝堂奸相当道!” “我觉得是在担心天下人的草堂,那句诗不是说着嘛,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百官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自己的猜想。 杜甫本人也在猜。 他脸上是带着迷茫的。 内心那密密麻麻的困惑,皆来自于对自己的不理解。 我究竟在干什么啊? 写一首诗而已,倒也不至于想这样久吧? 天幕里的那个杜甫不知道沉思了多久,终于下笔了。 只见纸上写着: “李侯金闺彦,脱身事幽讨。” “亦有梁宋游,方期拾瑶草。” 又是宇文融第一个开口。 “能不能来个人啊,快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啊?” 韩休大发善心为他解释:“意思就是,李候你是皇帝面前的贤德之人,现在你从朝廷脱身,获得自由,可以去幽禁山林寻仙问道了。我现在也有去梁宋游历的想法,正好我们能一起去,或许还能采到仙境里的瑶草呢。” 萧崇道:“杜甫这是约人一起出来玩儿啊?” 宇文融嗤嗤笑了:“他们想要结伴去采仙草。” 李林甫很严谨:“准确来说,不是他们想要结伴,而是诗圣杜甫单方面想要结伴。” 宇文融愣了愣:“谁会拒绝诗圣杜甫啊?” 萧崇道:“也不能肯定为拒绝,没有回诗,不知道是否同游。但杜甫想与这个李候结交是真的。” 向来没什么脑子的宇文融此时灵光一闪,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这个李候不会就是李白吧?天幕刚刚不是说了吗,要讲到李白了。” 文武百官:…… 诗仙李白难道就是这样出场的吗? 那不得像是跟仙人一样,不说是腾云驾雾吧,也得衣袂翻飞吧? 毕竟杜甫最后可是被层叠的山峦给托举起来的呢! 谁能想到李白是出现在一张纸上的啊! 大殿前看天幕的人多数是能理解这首诗的意思的。 但长安城的普通百姓可不是人人都读书。 不识字的人让识字的人帮忙念念,识字的人也说不出这诗的意思。 众人抓耳挠腮。 “啥意思啊?” “不懂啊?” “不是要说李白吗,李白跟杜甫什么关系啊?” 天幕上,杜甫大笔一挥,写下诗的标题。 《赠李白》。 “哦,这是给李白的啊!” “原来杜甫和李白认识呢,两个人是好朋友。” “果然,有文采的人都跟有文采的人一起玩耍。” 杜甫眼睛眨了又眨,最终确定了这首诗确实是自己写给李白的,脸又红了。 现在好了,全长安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偶像是李白。 李白先是哈哈一笑,没想到这个自己万分想结交的人,原是与自己认识的。 接着,他又看向诗的内容。 “李侯金闺彦,脱身事幽讨。” 原来他是进入朝廷为官,然后又不当官了? 究竟是怎么去当官的,又是因何而不当官呢? 李白万分好奇。 他生性不羁,但入朝为官也确实是他的理想之一。 试问满天下的文人,谁不想入朝为官? 这就像是问一个人是否愿意发财一般,没有人跟钱过不去,同理,也没有书生是不想自己顺利步入仕途而大有一番作为的。 天幕又变了。 还是杜甫这张脸。 屋外是呼啸的狂风,屋内是沉思的杜甫。 他眼神定定看着窗户外面,手里还是拿着一支笔,久久没落。 这回长安城的每一个都不再张嘴就是杜甫在忧国忧民。 经过上一幕所见,他们现在明白了,杜甫也不是满心都是百姓,他偶尔也会想起李白。 但人群中总有那么几个不信邪的犟骨头。 “我觉得杜甫这回是在想我们。” “我们?” “是啊,我们不就是百姓吗,百姓不就是我们吗。杜甫忧国忧民,我们就是民啊。” “……说的有理。” “有理吧?你也觉得杜甫在想我们。” 文武百官倒是没有在纠结杜甫究竟在想谁。 他们在为诗仙与诗圣的感情而津津乐道。 “看样子,杜甫与李白是至交好友啊?” “的确如此,不是好友又怎会邀约同游呢?” “难以想象忧国忧民的诗圣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 “哈哈哈,诗圣也是人呐。” “只有我在想,这样从天而降的两个奇才,都是大唐的吗?” 听到这话的李隆基眼睛亮了。 最伟大的两个诗人,诗仙李白跟诗圣杜甫,都诞生与他李隆基统治的时代啊。 一向被天幕背刺着,而时常不自信的李隆基慢慢挺直了腰杆。 两个天才,都是他大唐的! 天幕上,杜甫结束了他的沉思,提笔唰唰写了起来。 诗圣亲自提笔写诗,没人愿意错过。 于是所有人都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更近距离看杜甫。 百官心中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他们这是在亲眼目睹未来诗圣的创作! 不知道又是怎样的杰作即将诞生于世。 画面是杜甫的笔尖。 只见一代诗圣如是写道: “寂寞书斋里,终朝独尔思。” “更寻嘉树传,不忘角弓诗。” 宇文融又在到处问了:“什么意思啊,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宇文融看了众人一圈,好像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于是宇文融最终把视线放在了上一次给自己解答的韩休身上。 宇文融:期待.jpg 快给我翻译翻译是怎么个意思。 韩休的表情也很复杂,但是他到底是没抵住宇文融期待的目光,还是开口解释。 “这书斋里可实在是寂寞啊,我日日夜夜地思念着你。最近几天我总是翻箱倒柜地找你的诗,每翻出来一篇,我就得诵读一番。” 说完后,韩休略感羞耻地闭嘴了。 等着着一篇绝世名作诞生的宇文融:…… 文武百官也沉默了。 贺知章到底是年纪大,见多识广,也能承受地住人设ooc。 他很快接受了杜甫一个鲜衣怒马少年郎,与风烛残年病老人之后的第三面形象。 贺知章开口猜测:“这诗,应当是写给李白的吧?” 天幕上,杜甫又是大笔一挥,写上了标题。 《冬日有怀李白》。 文武百官用看透一切的目光看着天幕,心道:果然如此。 而此时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有很多颇为失意的人。 “我当是杜甫心心念念的都是我,原来不是。” “怎么杜甫就得天天想你了?” “我是百姓!杜甫心系百姓,那不就是心系我吗?” “唉,原来诗圣是这样的诗圣。” “只有我觉得,现在的诗圣有点可爱吗?” “是啊,刚刚看到的那个杜甫,确是圣人,但是跟我们的距离到底还是有些远了,现在杜甫就显得更平易近人一些。” “杜甫那是对你平易近人吗,那是对李白!” 酒馆里的杜甫脸更红了点。 怎么回事,他难道还给李白写了不少的诗吗? 天幕放了两个画面,怎么全部都是他在给李白写诗呢? 李白是他的偶像没错,但是天幕这样明晃晃把这些事放出来,他也是会觉得羞耻的。 杜甫不知道该摆什么动作,用手扣着自己衣角。 但天幕想要放出的,好像绝不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两个画面。 于是长安城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青年时期的杜甫,中年时期的杜甫,还有老年时期的杜甫。 所有画面之中的杜甫都在沉思,都在奋笔疾书,都在给李白写信。 一首又一首诗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弟兄。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 …… 韩休面在宇文融期待的目光下,面无表情地当一个尽职尽责的翻译机器。 “根本没有任何人的诗能比得上李白写的,他的诗就是最厉害的!豪放飘逸,不拘小节,不同凡响……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他一起喝酒,一起聊诗呢?” “天是越来越冷啦,不知道你现在在想些什么,我给你寄的书信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呀……” “李白你时常到我的梦里啊,你为什么到我的梦里来呢,一定是因为你知道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 “李白经常能写出很厉害的诗句,他的诗啊,就像是南朝人阴铿写的那样好。我喜欢李白,喜欢的就像是喜欢自己的亲生兄弟,我们晚上一起睡觉,白天一起出来玩……” …… 面无表情的韩休说完后,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对诗圣如滔滔黄河之水绵延不绝的敬仰之情,就慢慢在这一首又一首诗里散了大半。 诗圣不是远隔云端的诗圣,他也是普通人,他也会有偶像,也会有喜怒哀乐。 韩休从没想过,自己像刀枪一样锋利的上谏之嘴,有朝一日还得翻译这种黏糊糊的诗。 粘牙,太粘牙了。 长安城内百姓也皆震惊。 天幕上好多个杜甫在同时沉思,同时奋笔疾书。 这白纸上的诗也是在同时展示,实在是蔚为壮观。 总有些百姓读不懂诗,但这不要紧,天幕会一一将诗的名字娓娓道来。 【《春日忆李白》、《天末怀李白》、《梦李白二首》、《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 李白,李白,全是李白! 杜甫的脸快变成红屁股。 他把自己的脸拼命转向窗外,心里小小责怪天幕:怎么回事啊,怎么什么都说呢…… 【如果没有李白,杜甫就是最伟大的诗人没有之一。但事实上,李白还是存在的。】 【李白不仅存在,他在唐朝的存在感还相当之高。】 【杜甫几乎大半辈子都是寂寂无名的,但是李白跟杜甫不一样,李白可以算是当时大唐的明星。他比杜甫年长,在杜甫还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人物的时候,李隆基就已经听闻李白的盛名,亲自下诏邀请李白做官了。】 【李白的名号实在是响亮,所以比李白年轻的杜甫也很容易就成为了李白的粉丝,这一粉不要紧,一粉就是一辈子啊。】 【杜甫给李白写了很多的诗,《写首诗送给李白》、《冬天怀念李白》、《春天又想起了李白》、《站在天的尽头想着李白》《梦到了李白写首诗给他》、《李白陪我一起去寻找老范》、《一首十二韵的诗送给李白》、《苏端的宴会上喝多后想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白:《写首诗给汪伦》、《再写一首给王昌龄吧》、《孟浩然走了我得去送送他》 昨天太累了,今天好像萎了一样没用地瘫在床上,明天肯定很多,明天努力日万,啵啵 第133章 李白那成堆的送别诗 天幕下的人只觉得叹为观止。 诗圣真的跟诗仙是好朋友吗, 这怕不是诗圣单方面的感情吧。 韩休面无表情:“诗圣连跟诗仙一起睡觉出来玩都要说,他还要特意突出诗仙跟他是盖一张被子的好交情。” 萧崇摸着自己的胡子,在看戏:“何止啊, 诗圣可说了,拿诗仙当穿一条裤子的亲兄弟呢。” 宇文融啧啧咂嘴:“我听出了炫耀的味道,一种你看只有我有, 但是你们都没有的味道。” 张九龄也笑了:“若是按照天幕所说, 那时的李白在大唐已是颇具盛名。诗圣带着炫耀之意也是情有可原。” 颜季明说公道话:“那可是诗仙啊, 大名鼎鼎的诗仙, 我要是能跟诗仙同吃同住,我也炫耀,我每天写一首诗炫耀, 一定不收敛分毫。” 李林甫脸上是一言难尽的表情:“可那毕竟是去参加别人的宴会, 在别人的宴会上喝醉了,想的还是李白……” 颜真卿道:“说不准诗仙和诗圣真的是好朋友呢,除了他们大唐没有文人再与他们比肩,天才之间惺惺相惜是常有的。且天幕只说了杜甫作的诗, 还没有说李白作的诗呢。” 贺知章:“对对,杜甫写诗, 李白是该回诗的。” 众人推理了一番, 最后一致认为, 这绝不是诗圣单方面的热情, 感情嘛, 有来有往的才能延续下去。 天幕几乎把杜甫给李白写的诗一股脑吐出来。 杜甫的脸带着绯红, 衣角也快被抠烂了。 这下完了, 大家不会觉得他是个怪人吧?天幕刚刚才讲他是个忧国忧民的圣人, 还不待众人回味, 天幕就把他的老底给掀翻了。 这哪里有个诗圣的样子啊? 杜甫惴惴不安,只担心这回的天幕影响了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形象。 杜甫两个字已经不单单是一个名字了,这是千百年后的诗圣,他得多少得维护一下诗圣的名声。 百姓看得呵呵乐。 “诗圣真有意思。” “我方才还道诗圣这一生实在是过的太苦了呢,现在看来心里倒好受了不少。” “是啊,刚刚那杜甫的一生,任谁看了不难受呢,我还哭了呢。” “圣人也该有点凡人的生活。” “这就像那神仙突然下凡,我心里还有点欣喜呢。” 杜甫揪紧衣服的手慢慢松开了。 刚刚安慰杜甫的路人时刻关注着他呢,见杜甫不哭了,又主动上来攀谈:“你也觉得杜甫很可爱吧?” 杜甫傻眼:“啊?” 年轻人伸手就拍杜甫小肩:“别藏了,我看出来了!” 杜甫慌张:“啊?!” 他看出我是杜甫了?这天幕里的脸跟自己的也不一样啊,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吗,光看天幕怎么可能找到真人呢? 他暴露了?他是怎么暴露的? 年轻人用力拍了拍:“我看出来了,你同我一样,也十分倾慕杜甫!诗圣嘛,谁都倾慕呢,这是好事儿。” 杜甫虚惊一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年轻人是个自来熟的,他脸上是向往:“我也想有诗圣这样的文采。” 很明显,一次时间不长的天幕让这个年轻人变成了杜甫的粉丝。 杜甫作为李白了粉丝,现在也喜提自己的粉丝一枚。 杜甫看了看这个人,最后还是郑重开口鼓励道:“会的,你也会有与杜甫一般的文采。” 年轻人摇摇头:“你又不是杜甫,你怎么会知道。就是杜甫在这里,也不能如此笃定啊,你不知道,我科举落榜三次……哎。” “没事,回家种地也一样能活下去,毕竟现在赋税不高,大家口袋里有能有点余钱……” 杜甫不善言辞,他看着面前这个碎嘴子自来熟,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张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算了,现在这种情况,让别人知道自己就是杜甫,真的有些尴尬。 想来洒脱几乎不为什么吃惊的李白,此时微微张开嘴。 他实在太惊讶了。 杜甫那兜住的心事现在被天幕洋洋洒洒都揪出来,就撒到李白这个当事人的面前。 李白想去寻找杜甫的心逐渐迫切了起来。 他现在很想去看看这个未来诗圣年轻的时候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天幕不是说杜甫有与自己同游的愿望吗,他也正由此意,正好同去。 话又说回来,既然杜甫给自己写那么多首诗,自己定然也有很多回诗吧? 李白好整以暇看着天幕,想看自己回了些什么。 天幕上,又是一人拿笔的画面。 拿笔人毫不犹豫,文不加点,须臾就成一篇诗。 “换人了换人了,这回不是杜甫了。” “一身白衣,桌上是酒不是茶,这肯定是诗仙李白!” 百姓兴奋起来。 “我就说什么,他们是好朋友!” 百官那源源不断的八卦之心也得到了满足。 他们就说什么,他们就说感情啊,就是有来有往的! 这不,李白要回诗啦。 天幕画面放大,纸上写着: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贺知章赞叹:“好诗啊,我将满腹挂记你的心寄给明月,让风带着一直飘到夜郎西去。” 张九龄抚掌道:“和张若虚那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李白的诗把韩休从粘牙的杜诗中解放出来:“很难想象这是李白随意写出来的和诗。” 连武将们也都点头了,十分认可诗圣和诗仙之间伟大的友情。 杜甫坐直了身子,翘首以盼。 这是给他的回诗是吗?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好诗好诗,不愧是偶像写出来的,快记下来,快记下来! 这不仅是偶像写的诗,这更是偶像写给他的诗! 兴奋之余,杜甫又觉得不太好。 偶像写给他的诗,现在被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样不好。 天幕画面又变,诗的前两句也一并出来了。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 杜甫继续兴奋:现在这首诗是完整的了! 百官赞美之言像不要钱往外撒:“春末杨花落尽,子规啼鸣,这景也极美!” “不错,这景里愁意已然很是突出了,配上后半句,整首诗的意境瞬间就出来了。” 细心的张九龄觉得怪怪的:“这个龙标,是杜甫吗?你们在刚刚讲杜甫的天幕之中,也有听过杜甫在龙标任职?” 兴奋的百官脸上的笑意还没收住,就呆在哪里。 是啊,龙标龙标,可只听天幕说过杜甫叫杜拾遗,没听说杜甫叫杜龙标啊…… 宇文融挠挠头:“我们弄错啦?” 百官面面相觑。 刚刚还在为这跨世纪的伟大友情而激动,现在好了,激动错了。 白激动。 没有确定的事情,还是不能轻易下定论,李隆基开口:“且再看看天幕怎么说吧。” 李隆基是个爱才的帝王,《全唐诗》里仅仅只有一首帝王诗,那就是李隆基的,所以他私心里还是希望看到这两个天才有交集的。 就在杜甫兴致勃勃背李白诗的时候,天幕画面又变了变。 这回画面停在了诗的标题上。 于是那被放大数倍的标题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王昌龄左迁龙标…… 王昌龄…… 王龙标…… 王维挠头,这是李白给自己的好朋友王昌龄写的。 这事闹的,原来是个乌龙。 李白恍然,原来是给另一个友人写的,不是杜甫。 此时李白心里生出小小的愧疚。 想了想若此时杜甫也正在看着天幕,该伤心了吧? 杜甫碎碎念背诗的嘴巴停住了。 他的脸从激动的红,变成了尴尬地红。 偏旁边碎嘴子伸长脑袋,把脑袋放在杜甫面前:“嘿,你怎么了?” 杜甫摇摇头,带着失望道:“没事。” 李白游遍名山大川,好友众多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给好友写送别诗,这很正常。 百官了悟,这哪里是什么杜龙标,这是王龙标啊。 宇文融嘴巴像个漏勺,有什么说什么:“肯定会有给杜甫的回诗吧?我觉得得有,毕竟杜甫写了那么一,二,三,四……那么多首呢,是吧?” 有一半的官员跟着一起点头。 没错,要是杜甫给他们写那么多首诗,他们半夜不睡觉都得爬起来写回诗。 但像王昌龄贺知章这类已经摸清天幕脾性的,却沉默不言。 他们对此并不持有乐观的态度。 天幕上,又是一身白衣的李白。 李白这回不写诗了,他就站在黄河边的黄鹤楼,遥遥地向着河中的小舟挥手。 百姓再一次议论起来。 “这回是送杜甫的吧?” “不要太乐观。” “你别管,我就觉得诗仙诗圣就该是好朋友!” “是啊,我也觉得他们看着像是认识的。” 杜甫听到周围人的话,脸更红了。 他现在寂寂无名,还不认识李白呢。 而且杜甫觉得这也不是在送他,这大约是在送孟浩然。 他偶像在多年前就写过一首《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他记得清清楚楚呢。 当时他还很羡慕李孟二人之间的友情,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同诗仙结识就好了。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百官叹气:“也不是给诗圣的。” 百姓唏嘘:“嗨呀,又猜错了!” 但是众人并没有唉声叹气很久,因为天幕又出现了新的画面。 未见画面,先闻其声。 “太白,太白,且等等,莫要开船……” 哒哒的跑步声传来,天幕上是另一个新的面孔。 随着这哒哒的脚步,还有一阵淳朴的歌声传来。 周围桃花花瓣簌簌落下,打着旋落在水面之上,当真是一番绝美之景。 众人伸长脖子:“这回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先放上来一点,我去吃口饭接着写,之前一直在捋李白单人部分的大纲找切入点,不出意外不会卡文了!今天至少还有六千多(觅食ing) 第134章 站在天上写诗,那可不就是谪仙人吗 宇文融瘪瘪嘴:“别管是谁, 我觉得这回要是有诗,肯定还是不给杜甫。” 刚刚押错了宝,他现在非常悔恨。 他已经确定了, 诗圣就是诗仙的第一迷弟。 真不知道为什么诗圣那么喜欢诗仙,那可是响当当的诗圣啊。 文武百官:宇文融说的对。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 不及汪伦送我情。”】 尽管杜甫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是真正看到天幕的时候, 他还是有一些些失望。 这失望是在所难免的。 毕竟有哪个粉丝会拒绝偶像的to签呢。 不知为何, 李白心虚更甚。 他一贯走南闯北的,但却从来没有意思到自己的朋友是如此之多。此时看到天幕接连放了三个画面,都不是自己给杜甫回诗的画面, 他顿觉得有些辜负了杜甫的心意。 李白叹息, 更坚定了要找到杜甫,然后与杜甫同游的心。 【杜甫给李白写的诗实在很多,春天想李白,冬天想李白, 一年四季都要想李白,做梦也想, 在别人宴会喝醉了也得想, 跟李白出去玩也得炫耀一下。】 【但是李白那几首出名的赠别诗, 没有一首是给杜甫的。《写首诗给汪伦》、《再写一首给王昌龄》、《孟浩然走了, 送送他》。】 【就是那些不怎么出名的诗, 也没有杜甫的影子, 《韦县令多次相邀, 不能再耍大牌了》、《裴十四真好看》、《老宋是夏天走的》、《送送候十一》……】 文武百官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子上。 “诗仙怎么是这个调调?” “怎么没有点仙人的气质?” “李白的朋友真的好多啊……” “倒是也不能怪李白的朋友多, 他那会就已经出名了, 当然是人人都想跟李白结交,李白写诗又是即刻就成一首,自然写的比较多……” “那这么一看,诗圣就有点惨兮兮的。” 【这也是让后世很多人都觉得李杜关系其实就一般的原因之一。】 【但李白和杜甫真的没什么交集,也不给他写诗吗?不是的。根据记载,李白跟杜甫同游至少三次。第一次是李白被赐金放还,与杜甫在洛阳相遇,两个人结伴去开封、商丘去玩儿。】 【他们一个有名,一个无名,无名的杜甫看到李白,是带着粉丝见偶像的心情,就连《赠李白》之中写的那句邀请,“亦有梁宋游,方期拾瑶草”也有一种腼腆的味道。这时候的两个人初次相见,大概率是不那么熟悉的。】 杜甫摇头表示不在意。 不熟悉能算什么呢,这是跟偶像同游的机会啊! 有这样的机会他就已然是相当满足了。 【李杜的第二次同游是在洛阳分开的第二年,也就是在这次同游中,杜甫写诗炫耀着:我跟李白盖一张被子睡觉,我们白天醒来还要一起去玩儿,我们关系可好啦。跟杜甫上一次写诗想比,这次的诗就带了更多的熟稔之意了。】 【而这次,在两个人同游分别后,李白是给杜甫写了一首诗的。】 杜甫激动坏了。 那是跟偶像一起出去玩儿啊! 这如何能让他不激动呢? 这回的诗真的是偶像写给他的,他一定得好好记下来! 杜甫身边那个自来熟不得其解,看到杜甫那亮晶晶的眼睛,开口道:“人家诗圣跟诗仙同游,你激动什么劲儿?” 杜甫想了半晌:“我在替诗圣激动。” 自来熟点点头:“那你对偶像的爱真无私,不像我,我就在做着跟诗圣同游的梦。” 杜甫又想了想,安慰道:“你肯定会认识杜甫的。” 自来熟只当是安慰:“唉……那不可能,但还是谢谢你了。” 天幕将李白给杜甫写的诗展示出来。 【《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 【“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何时石门路,重有金樽开。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文武百官也跟着激动。 诗圣诗仙真的是朋友! 一种“搞到真的了”的快乐弥漫在众人的心头。 宇文融就不是那么快乐了,他刚刚才改变阵营,笃定李杜二人的关系实在不怎么样,天幕转过头就背刺他来了。 颜季明品了品诗,然后道:“这诗看起来像是普通之作,好像没什么特别的?要是论艺术价值的话,倒不如前面几首。” 懂诗的人纷纷点头。 确实,这首诗实在不如刚刚的三首来的让人惊艳。 “尤其是‘烟花三月下扬州’,实在是美极了!” “我最喜欢的还是后面那句,‘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是啊,这么一看,这首诗确实不是那样出彩。” 贺知章年纪大了,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个至情少年,此前杜甫给李白写的诗在他的脑中不断过着,最终,他抓住了自己想要的那句。 “诗圣为诗仙所作的诗中有这么一句:‘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诗仙在这首诗里写‘重有金樽开’,‘且尽手中杯’。” 张九龄顿时明白了老朋友贺知章的意思,他惊喜道:“这是否是诗仙给诗圣的酬答之作?” 于是大殿前的舆论风向一改先前,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这是酬答之作? 诗仙把给诗圣回复的话悄悄藏在了诗里? “且那句‘重有金樽开’,是有与杜甫相聚,再喝一杯的意思的,我是这样理解的。” 说这话的人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没错,就该这么理解! 此时的杜甫一心扑在天幕的诗上,忙着背诗,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心思。 能得偶像一首专门写给自己的诗,此生无憾啊! 【李杜两个人也不是只玩了两次,他们还得一起玩第三次。】 杜甫的心脏狂跳。 天上掉大馅儿饼砸他头上了,李白跟别人同游三次了吗?没有吧,李白是跟自己同游的! 三次,整整三次呢! 原以为两次同游一首诗已经足够了,没想到还有第三次同游,不知道这次同游还能不能得到一首诗呢? 杜甫期待地看着天幕。 【李杜第三次同游的地点是梁宋,这回同游李白也留下了一首诗,从这首诗中我们能推断出,这两个人的关系确实已经非常不错了。】 杜甫捂着胸口要晕倒了。 真的还有第三首! 【《戏赠杜甫》】 【“饭颗山头逢杜甫,顶戴笠子日卓午。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 【这回李白看到杜甫,乐了,面前的杜甫又黑又瘦,他差点没认出来。但戏笑好友的同时,李白心里更多的还是关心,他劝杜甫,诗歌吃不饱饭,可不能为了写诗苦了自己啊。】 【李杜的关系是很好的。李杜二人的诗歌有大部分没能流传下来,于是也有人猜测,李白给杜甫写的诗应该也不算少,只是流传下来的太少了。】 [杜甫这么喜欢李白,就是得到了李白的诗肯定也不愿意给别人看。] [我要是杜甫,我偶像给我的东西我都得带到坟里去。] [哈哈哈哈,就是因为杜甫把诗都带走了我们才看不到吗?] [可爱,小气吧啦的杜甫竟然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文武百官一起欢呼。 这回是真的好朋友了! “这个‘戏赠’就很妙!” “是啊,关系差一分,则不可贸然作诗打趣。” “我只在这玩笑话中看到了肺腑之言,我宣布,诗仙诗圣就是难得一遇的至交好友!” 杜甫十分听得进去劝。 不苦不苦,他作诗一点都不苦! 天幕的话让杜甫开始慢慢神往着日后与偶像同游的日子。 天幕既然说了他与李白有三次同游的机会,那是否证明在现实里,他也能实现与偶像同游的梦想? 是他理解的这样没错的吧? 【说完李杜的关系,我们把诗仙李白单独拎出来讲讲。】 [正片开始,我的李太白!] [疯狂表白,终于讲到我最喜欢的李白了!] [诗仙啊,千年来就出来了这样一个诗仙。] [我有时候觉得他真的就是神仙,下凡玩了一圈,又回到天上去了。] 【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这位可不仅仅是在我们后代享有盛名,他在人才辈出的大唐也是个风云人物。】 【这是个传奇人物,六岁诵六甲,十五好剑任侠,十八出游旁郡,二十四岁正式离开家乡,踏上远游之路,二十五岁出蜀,“仗剑去国,辞亲远游”。】 【李白正是从蜀地出发,开始了他这注定不凡的一生。】 长江之水浩浩荡荡往东流去。 江的两侧,赫然挺立着两座山峰。 无风无云,但光从这两座山峰之间透了过来,照在天地万物的身上。 而这两岸中间的河流上,一叶扁舟高挂白帆,缓缓行驶。 这船在往两岸之间的康庄大道行驶,在往两岸尽头的红日行驶。 青山绿水,红日白帆。 四个意象已然足以概括整个画面。 白帆之前,最接近红日的之处,李白一袭白衣,负手而立。 他带着一身的自信。 这年的李白,仅仅二十四岁。 伴随着绝美的画面,神音空灵的声音字字清晰,如从极渺远的仙界传来。 【“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 【“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天幕下所有人都在细细仰望着天幕之上的画面。 被太阳染红的光带着独属于李白的自信,照在了每一个大唐人的身上。 百姓在感叹这风景之美,而大殿前的文武百官,已经在感叹这诗中的意境了。 他们有绝少数是已经读过这首诗的。 “这景,跟我第一次读这首诗脑袋里想的画面一模一样。” “这样壮阔的美景实在是很难看到,我便览山河,竟从未见到这样气象浩大之景。” “这景恐怕是经过李白诗句的润色,要更美上几分。” “从来只听说穷尽笔墨而不能完全摹景的,还是第一次听说有把景完全写下来,甚至写地更美三分的。” 当然,更多的人还没有读过李白的这首诗。 “这真的是诗仙二十四岁的时候作出来的吗?” “人与人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至此,我是真的相信这世上有天赋这件事了。” “李白这简直就是神仙追在他后面喂饭吃啊。” 张九龄道:“李白的想象实在出奇,这两岸矗立的高峰,是被浩浩荡荡的而东行的水流激撞开的,这两侧山峦,竟是为楚江而开。” 韩休明白了张九龄的意思,将话接过去:“而船又在驾驭着江水而行,李白,就站在这船上,他是船的掌舵者。” 宇文融眼睛都直了:“好一个狂妄的少年!” 贺知章看着这画面,微微张开了口,只觉得震惊万分。 早在先前读李白的《蜀道难》时,他就觉得李白是世上绝无仅有的谪仙人。 现在对李白这个“谪仙人”的身份,他只能更肯定,而未曾否认过一丝一毫。 贺知章感叹:“李白才是真神仙啊。” 有人境界没有到贺知章的地步,于是虚心求问:“贺公何出此言?” 贺知章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天幕的景,他开口道:“若是让你站在船上,你能看到什么?” 请教的人不得甚解,只能想象着此时自己就是李白,而自己就站在这船上。 “我看到了……两岸的山,前面湍急的河水,山中间的太阳。” 贺知章稍稍把目光分到了这人的身上,和蔼地点拨着:“可还有其他的?” 那人摇了摇头想说没了,但又觉得自己说的绝不是贺公想要的答案,于是他硬着头皮:“若要说其他的,我眼力不错,说不准能看到山里的猕猴,水中的游鱼……” 贺知章笑了:“你有一处没看到。” “何物?” 众人被两个人的交谈吸引了注意,甚至李隆基都往贺知章的方向挪了两步,仔细听着贺知章在说些什么。 是啊,这年轻人究竟少说了什么? 贺知章道:“你没看到船。” 年轻人支吾:“……我正在船上,没看到船也是情有可原。” 贺知章点点头:“我并无怪你之意,你现在再来读读李白的诗。” 年轻人依言照做:“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孤帆一片日边来’李白看到了孤帆!” 有人接话:“看到孤帆有何稀奇?” 贺知章摇摇头:“你是看到了天幕之景,方才觉得看到船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你若要站在船上,便很难注意到船的存在。” 贺知章又对年轻人道:“现在你把这首诗的画面都想象出来,你告诉我,该把你放在这画面的哪个地方,才能将这里头的所有景色全都看齐全了?” 年轻人想了又想。 站在船上,看不到船,站在山上,看不到山。 太阳上?那就看不到太阳了。 贺知章也没有记着催促年轻人,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等。 李隆基也耐心下来,并不因为这主场被贺知章把控而也有什么不高兴的心情,他也随着贺知章的话来想,究竟在那里能看全了这画面里的景。 年轻人灵光一闪,想到了答案后,心里便是无限的震惊。 贺知章以鼓励的眼神看他。 年轻人慢慢把答案说了出来:“……是天,只有在天上,才能把江水,青山,孤帆,太阳全都看到眼里。” 贺知章赞许地点头:“李白这不是用船上之人的视角来写这首诗,他是站在天上写的。” 所有人心里除了敬佩,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话了。 站在天上写诗,那可不就是谪仙人吗? 良久,有人长舒一口气,深深感叹道:“诗仙诗仙,李太白当真是无愧诗仙之名!”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嗷,虽然只有四千五,但是我待会还有一章,得十二点之后了。写的比我想象的慢呜呜呜 第135章 李白:少瞧不起人了! 【二十四岁的李白第一次出蜀, 途径安徽当涂,作的就是这样让人惊艳的千古名篇。】 【而这,才仅仅是李白的起点。】 【他出四川, 游览名山大川,二十四岁的李白就已经做到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来到战国时期楚国旧地荆门, 随着李白的行进, 高山渐渐隐去, 平原逐渐进入视线, 江水奔腾涌入这无边的莽原。】 【于是李白写道:“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行至荆门以下,河流逐渐平缓, 李白低头就瞧见了月亮的影子倒影到了河水之中。而白天的时候, 天上是没有月亮的,天上的彩云不断变幻,李白想,或许这云彩也会落到水里, 形成倒影。于是李白觉得,天上的云彩, 是水中的海市蜃楼。】 【于是李白又写道:“月下飞天镜, 云生结海楼。”】 【一首诗里能有一句是脍炙人口的千古名篇就已经是难得的珍贵, 而一个诗人能有一句这样口口相传的诗句, 就足够这个诗人的名字被大多数的人记住。】 【但李白仅仅一首《渡荆门送别 》中, 就出了两句。】 天幕上的画面随李白的诗而动。 于是众人一会看到了接天的大荒, 一会看到了奔涌的江水, 一会又能看到无边的海市蜃楼。 没有人知道这海市蜃楼, 究竟是天上的, 还是海里的。 “真美啊……” “李白写景实在是一绝。” “我不懂诗,但是我能感觉到这些景都很好看。” “我也能听懂神音说了什么,李白一首诗里就出现了两句千古传诵的佳句。” “真让人感叹,但你要知道,诗仙李白绝不仅仅是只有一首诗。” 文武百官在看一场视觉盛宴。 贺知章赞叹:“李白的想象实在是大胆而又瑰丽。” “想必李白这次的外出游历,当真是看到了很多的美景。” “我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后人说,总觉得李白没有老过了。” 这诗实在是太意气风发,每一个字都饱含着诗仙极为昂扬的自信。 有官员感叹了一句:“诗仙比诗圣早出生很多年,那毕竟是盛唐孕育出来的诗人呐,怎能不沾有盛唐的气度呢?” 所有人又都想起了那个盛唐。 天幕反复多次讲述安史之乱,从各个角度来把唐朝大厦是怎样一点点倾颓演示给所有人看。 于是所有人,包括李隆基在内,都身陷安史之乱的阴影之中。 是的,他们这些触及朝廷核心地的官员们在这几年都紧绷着脑袋中的一根弦。 他们怕帝王昏庸,怕奸臣当道,怕天幕讲述的一切照实发生。 那样一个表皮繁华而内里腐烂的大唐不是他们想要的。 他们一众人谨小慎微低头前行了实在太久,久到忘记抬头看看他们所创造的新大唐究竟是什么模样。 安史之乱的始作俑者被捆的结结实实。 安禄山就躺在地上,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多了。 早在高封两位将军,颜氏一家,还有哥舒翰等诸位大臣将军一个接着一个来到这里的时候,安禄山就已经快把自己吓死了。 他到底不是天幕里的安禄山,也终究没有实打实经历过帝王给的那些宠爱。 他是被李隆基带着坏心“揠苗助长”拔起来的,他没有那份见识,没有那些阅历,更没有成堆金银堆起来的胆识。 早在李隆基知道他是安史之乱罪魁祸首的那一日,他就该死的透透的。 但因为天幕,他又多活了很多时候。 可这不能改变他必死的结局。 众人看着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安禄山,又看着天幕之上大唐的秀丽风光,真正觉得,大唐不一样了。 【我们之所以觉得李白没有老过,大概是因为李白的诗永远是那样自信,他永远都是那个意气风发,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挥毫泼墨的诗仙李白。】 【但李白真的没有失意的时候吗?】 【纵观李白这一生,他有很多失意的时候,只是他从不在诗中表达自己的失意,而我们就理所当然地以为李白顺风顺水过了一辈子。】 【其实刚出家门的李白就吃了一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我们说李白是诗仙,但李白并不是没有任何凡人愿望的仙人,他也和当时所有的文人一样,希望能够步入朝堂,一展宏图,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 【李白家中从商,因为家庭的原因,他没办法走科举的路子入朝为官,既然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只能靠贵人的引荐和提携了。】 【于是李白去拜见了当时的渝州刺史,李邕。】 【对拜访李邕这件事,李白是信心满满的。首先,李邕也是个喜欢结交名士的风流之人,史书上记载李邕:“邕素负美名,频被贬斥,皆以邕能文养士”。】 【李邕自己的文采也不错。在唐玄宗封禅泰山回长安的路上,李邕带着自己的几篇文章去到封禅队伍的必经之路,把自己的作品给李隆基看。】 【文章确实写的好,李隆基夸赞了两句。但是李邕这个人,持才傲物的性格不比李白少一点点,于是李邕因为李隆基夸了他两句,说自己“当居相位”。】 【所以这引起了当时的宰相张说的不满。不仅张说不喜欢他,在张说之前当过宰相的姚崇也不喜欢他,甚至之后的宰相李林甫也不喜欢他。】 [他是为什么能让那么多人不喜欢?] [其实要是跟李白一样有才,狂点是好事,能被夸夸,但是没有匹配的才名就这么狂,只能说怪不得大家都不喜欢他。] 天幕一下提到了李隆基之前的两任宰相,李隆基脸上露出缅怀的神色。 实在是很想姚崇跟张说。 唉。 他们都不喜欢这个叫李邕的,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至于李邕曾经拦驾让他看文章这件事,他确实是忘记了。 罢了,记不住,那就说明并不是那样地有文采。 【李邕在没多久后被贬了,原因是挪用公款。李邕是个有才人,也有一段舍己救人的传奇故事,但他并不能算是一个好官儿。】 【但李邕才名在外,敬仰他的人确实不少。李邕初次见李白的时候,他已经五十岁左右了。他过惯了人人都巴结他的日子,这里面的人有商人,带着金钱来结交。也有年轻人,谦虚请求李邕的指点。】 【甚至连年轻的杜甫都因成功见到了李邕而骄傲,他有诗云:“李邕求识面,王翰愿卜邻。”】 【而李白,自然就被李邕归为应该虚心请教的年轻人一类。】 【可李白终其一生都没能跟谦虚扯上关系。】 【李邕也给了李白一个见面的机会,但见到李白后的李邕紧皱眉头,只觉得李白跟他的磁场是不合的。】 【李白开始说起了自己的文采,说起了自己的学识,说起自己便览名山大川,说起自己……很多。】 【李邕听了半天,眉头是越来越拧巴,李白从进门到现在,说了那么多的话,没有一句自己爱听的。他想听的吹捧呢,究竟在那里?!】 【于是李邕闭上眼睛,赶客的意思很明显了。】 [他怎么把李白给赶走了?] [不过李白也为他的死写诗了,只能说是两个骄傲的人发生了摩擦。] [哈哈哈哈,能看得出来李白其实并不怎么世故。] [要是能有不世故的本钱,谁又愿意跟别人虚与委蛇呢。] [文化人:虚与委蛇,我:拍马屁。] [这是一个喜欢听马屁的人遇到了不喜欢拍马屁的人的故事。] 百官看到天幕,皆翕然一笑。 “性格率真,实在难得。” “诗仙竟也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新奇。” 李林甫倒是有不一样的见解:“这样的性格,并不适合官场。” 百官也没有反对。 李林甫说的是对的,这样的性格,其实更适合去当一个逍遥的自由人,而不是把一生都拴在官场上。 这不仅在官场上难有作为,也是对这自由人的一种无穷尽的消耗。 贺知章惋惜叹了口气。 或许那大好河山,才适合这样不羁的谪仙人。 李白本人道还没说什么,杜甫先气了起来。 他完全无视了天幕那句“杜甫都因成功见到了李邕而骄傲”。 骄傲个屁,他才不骄傲! 李邕为什么瞧不起他的偶像,那是千年才出了一个的,鼎鼎有名的大诗人诗仙李白! 以后所有的人都要背他的诗,很厉害的! 杜甫心里替李白不服气。 只觉得李邕没有一双慧眼识珠的眼睛。 【李邕看都不看李白,李白觉得受到了侮辱,也不再自讨没趣了。他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还说自己爱才呢,不过是沽名钓誉的托词罢了。】 【说罢,扬长而去。】 【回到住处的李白是越想越气,他这样的人才居然受到如此冷落?没眼光!于是没过几天,李邕就收到了李白的一封信,信里写的是一首诗。】 【《上李邕》】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时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天幕之上,一个年轻人龇牙咧嘴地写诗,他用笔实在是下了力道,脸被气得通红。 年轻的李白从不觉得不被李邕赏识,自己就真的是那无用之才。 是他李白没才华吗?那是李邕没眼光! 少瞧不起人了!我就是那搅动天地的大鹏,以后势必是能在大唐掀起一番风云的大人物 。 【作者有话要说】 李白:一定不是我的问题,你找找自己的原因。 容易内耗的宝子学学李白,与其怀疑自己,不如指责他人。 哎,也是半夜偷偷更新的一天…… 第136章 我辈岂是蓬蒿人! 天幕下的众人看着负气离去的李白, 都笑出了声。 宇文融吐槽李邕:“他看完了这篇诗之后,一定是不屑一顾的,他肯定更讨厌李白了。” 李林甫道:“是啊, 初出茅庐就狂妄成了这样,又碰上了也同样一身傲气的李邕,李邕当然不会相信他就是那个大鹏鸟。” 李林甫的话说出来后, 文武百官心里都是感怀。 是啊,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会成为后世人人皆知的诗仙呢。 这诗仙, 可是让陛下一通好找啊。 贺知章感叹:“彼时的李邕一定想不到这张狂的小子以后真的是那只世上绝无仅有的大鹏鸟。” 众人脑海之中,是李白驾着一叶扁舟,傲然行驶与两岸山峦之间的画面。 或许那轮照在李白身上的红日就早已经有了预兆, 预兆了李白不平凡的一生。 他正是从天门山出发, 走出了一条独具一格,璀璨耀眼,而又独属于他自己的路。 杜甫看着天幕,心中艳羡。 他艳羡的不是李白的璀璨人生, 他羡慕的是李白这样傲然自信的性格。 这是他梦寐以求却难以企及的。 杜甫身边的碎嘴子还在叭叭:“李白年轻的时候好生狂傲。” 杜甫纠正他:“那是自信。” 碎嘴子:? “难道不是比自信成堆更大一点的那个狂吗?” 杜甫肯定:“那是自信。” 碎嘴子:“好吧,自信。” 杜甫见碎嘴子也认可了自己的偶像, 心里很高兴, 连话都变多了:“无论何时何地都肯定自己, 这是很难得的。” 三次科考没中举的碎嘴子好像隐约明白了杜甫的意思。 他因为经历了三次失败就笃定自己绝不可能考上, 这何尝不是一种对自己的否定。 可人总是需要自信的, 就像他执着认为自己就是那搅动风云的鲲鹏, 于是多年后, 他真的就成了那个鲲鹏。 碎嘴子难得认真, 对杜甫抱拳:“说的是, 谢过兄弟了。” “还未请教兄弟姓名?” 不擅长社交的杜甫又不自在了。 他咧了咧嘴巴:“叫我小杜就行。” 碎嘴子惊讶,脸上全是惊喜。 杜甫缩缩脖子:又暴露啦? 碎嘴子:“你居然跟我的偶像杜甫是同一个姓!” 杜甫尴尬点头,说着不着边际的瞎话:“是啊,不是一个杜家的。” 碎嘴子遗憾,但也并不纠结于此。 他伸出宽厚的大手拍了拍杜甫的小肩膀头:“那我以后就叫你小杜了!” 【这诗开头两句端的就是无边的豪情和傲气。大鹏和九万里的高空,这都是极为浩大的意象,这种意象用不好,那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但李白用这样的意象,反而是如信手拈来,他甚至敢把这样大的意象放在开头的两句。】 【这里化用的是庄子《逍遥游》的典故,逍遥游里,有这样一只“不知其几千里也”的大鹏鸟,张开翅膀就可比天齐,翅膀下水可达三千里,若振翅一飞,那就是整整九万里。】 【这大鹏鸟是庄子的理想,现在这大鹏鸟飞到了李白的诗里,变成了李白自己。】 【在诗的结尾,李白又化用了孔子《论语》中的那一句,“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李白带着一身的傲气回敬李邕对他的看轻:孔夫子那样的圣人尚且都觉得后生可畏,你李邕难道比孔夫子还厉害不成?】 文武百官之中不乏想干出一番事业的。 他们进入官场,当了文官或是武将,效忠于皇帝,效忠于大唐,就一定是带着自己的政治理想的。 他们想实现自己的理想,想找到的自己的人生价值。 而年轻也从来都是迷茫的,走在这条实现理想的路也注定像是摸着石头过河,这条路充满了未知和不确定。 于是这些年轻的官员,这些大唐的新鲜血液也都曾经怀疑过自己。 是啊,谁能像李太白一样,对自己有着无比的坚信跟笃定呢? 天幕上出现了一只鹏鸟,他展开巨大的翅膀,于天空中翱翔。 它上可挥开天上的云彩,下可搅乱水中的波涛。 它能改变风的方向,能使长江逆流,自西而东。 它光是站在那里,端的就是搅动风云的气势。 文武百官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热气,豪情顿生。 是啊,他们为什么要怀疑自己? 他们尚且年轻,他们是大唐的新鲜血液。 如今政治清明,能者居上,大家都是凭本事上位。 谁能笃定说自己以后就是个没本事的人? 那也实在太没志气了。 文武百官口中皆喃喃念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他们是在看大鹏,是在看诗仙李白,也是在看他们自己。 李隆基鬓角早已花白,他看着那些年轻人意气风发的脸,不知怎么了,眼角就湿润了。 他兢兢业业,勤勉待政,不正是想要看到这样朝气蓬勃的官场吗? 李隆基在看年轻人,而张九龄、贺知章这样的老臣也在看这些年轻人。 朝廷有这样的年轻人继承,他们该放心了。 李隆基长长叹了口气,与宰相张九龄对视了一眼。 他像是在跟张九龄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朕老了啊……” 天幕上的那只巨大鲲鹏振翅的模样,倒映在了每一个人眼中。 是未来的皇帝李倩,是年轻的大臣颜真卿,是高仙芝,是封常清,是哥舒翰,是远在睢阳的张巡,是张巡身后那三十七个高级将领。 这鲲鹏更是照在大唐的每一个子民的眼中。 生于大唐,长于大唐,他们该有这样的自信。 李隆基转头看着地上快要死了的安禄山,眼里没什么表情。 他恍然看到了那个,生活在天幕阴影之下,胆战心惊的时代在悄然离去。 安史之乱不会发生,大唐不会消亡。 而此时的安禄山也如随处可见的尘埃一般渺小。 哪怕就是放任不管,他也不能掀起任何风浪。 安史之乱的时代终究过去了,此后的大唐,是崭新的大唐。 这个大唐不用再依靠天幕透露的信息而活,新的大唐,当走出自己的路。 李隆基的眼里有些沧桑,还有着落寞。 新的大唐,就要交到下一任皇帝手中来创造了。 天幕上,鲲鹏消失。 山林之中,袅袅炊烟慢悠悠顺着烟囱往上飘。 这是一处农家小院儿。 院中的黄鸡肥肥胖胖,啄着地上零散的谷粒。 两个稚儿围在鸡的旁边,看着鸡啄米。 厨房里的女人擦擦手走出来,温声道:“莫玩了,把碗筷端走,该吃饭了。” 两个孩子也听话,欢呼一声后,撒开手里的谷粒就去洗手了。 就在此时,洪亮畅快的声音远远就传到了这小院子里。 “给我温一壶酒,再备上两个小菜!” 两个孩子顿时把洗手这件事给忘记了。 又是一声欢呼,他们撒开脚丫,往院子外头跑。 “阿耶回来啦!” 只见进来院子的人迈着大步,一手抱起了一个孩子,一手领着一个孩子进来了。 一身白衣,豪情冲天,这是李白。 两个孩子在李白的衣服上抹了四个手爪印,扬起天真的小脸问道:“阿耶因何事这样开心?” 院里站着的女子也问:“发生什么好事儿了?” 李白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陛下传我入京,一展宏图的路,就在脚下了!” 女子脸上也是说不出的高兴:“我去温酒。” 女子又问:“何时启程入京?” 李白道:“吃过这顿饭便去了。” “这个机会我等了太久,我实在不能继续再等下去了。” 吃过饭的李白牵来了马,翻身上马,手执缰绳,与家人道别。 日头渐渐西斜,此时的落日余晖才是一天之中最美的模样。 带着艳丽的颜色,明媚但绝不刺眼。 这光也照在了李白的身上。 李白周身被渡上了一层光,而李白风发的意气却比这身上的光更夺目。 他扬起马鞭,飞驰的骏马留下一串哒哒的马蹄音。 骑在马上的李白广袖飘飘,恍若仙人下了凡间。 而伴随着这马蹄音,李白豪迈的声音远远传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李隆基和贺知章对视一眼。 李隆基道:“原来就是没有天幕,李白也能凭借自己的才华入京。” 果然啊,贺知章是那个发现璞玉的人,他发现了李白的一身才华,让这个人才不至于埋没。 颜真卿高声叹一句好:“好一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文武百官听到这句诗,只觉得胸腔激荡的豪情马上要窜上去了。 所有人都想飞起来,所有人都想跟太阳肩并肩,穿梭在云层之中。 膨胀,实在是太膨胀了。 刚刚看到的大鹏鸟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句“大鹏一日同风起”尚且没有消化,“我辈岂是蓬蒿人”又来了。 宇文融也跟着那些文官一块嗨。 终于来了一句通俗易懂的,让他也能听懂的诗了。 宇文融迫不及待伸出大拇指,也觉得自己就是马背上的仙人李白。 □□的哪里是寻常的马匹,那是神马! 宇文融伸出自己的大拇指:“豪迈啊!” [形容到位!气象浩大,读了就忘不掉了。] [是不是只有我的太白,才能写出这么牛逼的诗!!] [尖叫,震声,啊啊啊!] [李白的诗实在是太霸道了,像是带着强劲的风呼啸而来,完完全全霸占了你的脑子。] 贺知章兴奋道:“此言甚是!” 天幕下的所有人都在感受感受着李白的霸道。 他们脑海之中,一会儿是展翅的大鹏,一会儿是骑着奔驰骏马的李白。 大鹏与李白交替着在脑海之中出现,那扶摇而上的大鹏鸟,好像就真的是李白了。 杜甫激动着,他的眼中也倒映着可搏击蓝天的大鹏鸟,嘴里不断赞叹着:“好诗啊,实在是好诗啊!” 碎嘴子往杜甫那里靠了靠:“你喜欢李白?” 杜甫小脸微红。 李白是他的偶像。 碎嘴子小脸也难得微红:“我喜欢杜甫。” 杜甫是他的偶像。 碎嘴子试图给杜甫安利杜甫:“你不觉得杜甫的诗更好吗?他的诗更贴近百姓呢。” 杜甫摇头:“不,我觉得李白写的诗最好。” 杜甫还要继续肯定:“李白的诗就是最棒的诗。” 碎嘴子安利失败,唉声叹气。 道不同啊。 【李白正如那只鲲鹏,从大唐的地面扶摇而上,直直上到了九万里的高空。】 【尽管他在长安多次碰壁,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起飞。他的才识先后被玉真公主和贺知章看到了,于是在二人的力荐下,李白应召进宫。】 【杜甫在长安蹉跎了数年,李白又何尝没有蹉跎数年?世俗小人轻贱他,认为他李白就是没法做官的无用之人。】 【但李白从没有自轻自贱,正如他所说的,他李白,怎么可能是这一辈子都呆在草野的普通人呢?】 【于是他辞别家人,写下了《南陵别儿童入京》。】 【“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高歌取醉欲□□,起舞落日争光辉。”】 【“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这首诗写的实在是意气风发,仅仅读最后一句,脑海中就能浮现出一个昂首挺胸的年轻人形象。】 【而这一年的李白,四十二岁。】 [你在说什么猪话??李白这么老了?] [这一年的李白居然真的有四十二岁?我不信。] [朋友们我百度回来了,李白那年真的四十二了。] [我现在才真的明白为什么说李白没有老过,你看看这首诗,怎么可能像一个四十二岁的人写出来的嘛。] [别说四十二了,我现在二十四,我天天萎靡不振好像要死了一样。] [对对,这就会我的状态了,太形象。] 文武百官冲天的豪情戛然而止。 “啊?四十二了啊?” 萧崇挠挠头:“还真不像是四十二写的。” 毕竟他四十二的时候是官场上不怕开水烫的老油条了。 少年意气这两个词,哪个跟他都扯不上什么关系。 哥舒翰不高兴了,他四十岁的时候才幡然醒悟想为国效力,赚得一身荣耀。 “四十二岁怎么了?四十二岁年轻着呢!” 众人看着同样四十二岁的哥舒翰,善意地笑了。 他们倒也不是觉得四十二岁不能建功立业,他们只是太惊讶罢了。 哥舒将军说的没错,四十二岁又能怎样呢? 只要心有志向,那大鹏何日何年启程,都不算晚。 【从年轻时怀着大展宏图之愿出蜀,到现在人至中年碌碌无为,李白从二十四岁等到了四十二岁,李白等了整整十八年。】 【而我们读这首诗的时候,总觉得这里面的李白应当只有十八岁才对。】 【这十八年,他遭人谗谤,他四处谒见权贵,他进诗写赋,希望得到赏识,皆无果。此外,他还要忍受着旁人的讥笑和冷眼。】 【而这一切在李白的诗中,仅仅用了半句概括了。】 【“会稽愚妇轻买臣。”】 【《汉书·朱买臣传》记载了朱买臣传奇的一生。朱买臣是个穷苦人,家里没钱,他只能靠着卖柴来维持生计。于是他的妻子嫌弃他穷苦,抛弃了他。但朱买臣在后来却得到了汉武帝的赏识,成为会稽太守。】 【李白化用“会稽愚妇”典故,将无数人的讥笑和冷眼草草带过。】 【事实上李白想突出的并不是这前半句,他将重点放在了后半部分,“余亦辞家西入秦”。现在李白也离开了家,李白希望自己能像朱买臣一样,获得皇帝赏识,自此大展宏图。】 [原来李白也受过冷落啊。] [是啊,李白的仕途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杜甫受的白眼他也受过。] [但是从李白的诗中从来都没看到过他的委屈啊。] [可能李白不是个会受委屈的人,也许都像那首《上上李邕》一样,出气了。] [我是觉得李白要么就是非常会开解自己,要么就是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李白很像个e人,什么事都不往心里放。] [李白要是e人,杜甫就是i人,哈哈哈哈哈。] 杜甫难过。 杜甫非常难过。 他刚刚昂扬的脑袋又低垂下去。 刚刚天幕讲他的时候,是详细讲述了他受过的那些冷眼的。 他不被赏识,谋不到一官半职也就罢了,他的偶像怎么能这样呢? 他为了这个入宫的机会,等了十八年呀。 此时的杜甫满脑子都是:我的偶像受委屈了。 杜甫并不管自己的偶像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他得先替偶像偶像委屈着。 酒馆里是两个耷拉的脑袋。 碎嘴子想到了自己凄惨的偶像,诗圣杜甫。 “唉——” “唉——” 碎嘴子歪头看杜甫:“刚刚天幕讲诗圣,可比这李白惨多了啊,你怎么不替诗圣委屈委屈?” 杜甫摇摇头:“我觉得诗仙更委屈。” 碎嘴子不敢置信地看着杜甫。 这还有天理,有王法吗? 他的杜甫都苦成那个样子了!居然有人觉得他不如诗仙苦? 诗仙多潇洒啊! 碎嘴子看着杜甫,只觉得他们萍水相逢的缘分大概就到这里了。 不再是好朋友! 【李白以为自己就是那只鲲鹏,要振翅高飞,实现理想。但事实往往并不是如此。】 【李白入职翰林院。翰林院是个好地方啊,里面都是清流文臣,这里是皇帝的私人顾问,这里的人负责草拟诏书。宰相张九龄就是翰林院出身,谁又能说翰林院不好呢?】 【可进了翰林院的李白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翰林院有两个院子,南院是朝廷重臣,就像曾经的张九龄那样,为皇帝起草诏书,在官场有着举足轻重的话语权。】 【南院,都是翰林学士。】 【可李白去的不是南院,是北院。】 【北院里的人过的比南院清闲多了,他们不需要草拟诏书,不需要处理国家大事,他们唯一的职责,就是陪皇帝玩儿,让皇帝玩的开心,玩的畅快!】 【北院人被称为“翰林供奉”,两字之差,做的事却是天差地别。】 百姓睁大的眼睛。 “哦呦,翰林院还有这样的弯弯绕绕呢。” “谁能想到呢,就两个字不一样。” “说出来都是翰林院的,名声那是响当当的。” “嗨呀,原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啊。” 李隆基目瞪口呆。 原来他只给了李白一个翰林供奉的位置? 天幕里的自己那么喜欢玩儿呢? 让诗仙进宫,就是为了陪他玩儿的? 李隆基长吁一声。 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受。 或许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天幕曾说,封禅之后的他就日渐膨胀起来,能做出这样的事也是顺理成章。 【我们之前说,杜甫的理想从没被重视过,李白也是如此。】 【李隆基召李白进宫,并不是像开元之初请姚崇当宰相那样,李隆基并不指望着李白有什么治世之能,或者换句话说,李隆基仅仅是看上的只是李白写诗的本事。】 【当时李隆基已经封禅了,大唐盛世不再只有雏形,而是完完整整展示在所有人面前。李隆基觉得够了,不需要再努力了,大唐已经发展的够好了。】 【所以李隆基需要一个全天下文采最好的人,来为他歌颂他的盛世,歌颂他的贵妃,歌颂他所拥有的一切。】 【而李白,就是最好的人选。】 李白皱眉看着天幕。 只是一个翰林供奉? 他等了十八年,就只能换一个翰林供奉的位置? 恍惚间,李白想起了多年前自己进京时的画面了。 那时候他整日拜见达官权贵,但愿意接见他的却没有很多。 而愿意接见他的人中,更没有谁有能力将他一手提拔上来。 所以他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 那时候他整日宿醉,与街头混混一处玩儿,颇有些不愿面对现实的意思。 当时的李白是不能接受自己处处碰壁的。 但现在重返长安的李白,到底是把自己的心结给放下了。 进宫辅佐皇帝才一定是自己的价值所在吗? 非也。 曾经耿耿于怀的失意和落魄到底是随着风散走了。 谁能定义他李白? 谁都不能。 李白笑的畅快。 他李太白就站在这里,任谁能说他一句虚度此生呢? 辅佐帝王当真是自己的理想? 李白笑着摇头:“非也,非也!” 他是谁,他是未来大名鼎鼎的诗仙,李太白啊。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小章嗷,十二点左右发出来,也可能是十二点之后,啵啵=3= 第137章 对影成三人 【李白在翰林院中感受着天差地别的待遇, 他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事实上, 除了他的诗,皇城内没有什么能够陪他的。】 【这里没有一众好友跟他一起吃饭喝酒,谈天说地, 这里也不能随处而眠, 随地而栖, 他得定时上班, 不能睡懒觉,在皇宫里更不能随意走动。】 【他只能对着纸笔跟书,然后等着皇帝什么时候出来玩了, 传唤他一声, 他就得捧着笔墨出来,给皇帝写诗,拍皇帝的马屁。】 【是的,大名鼎鼎的诗仙在李隆基眼里的唯一作用, 就是拍马屁。】 【李白奉诏写了一首接着一首的诗,他写《宫中行乐词》, 从其一写到了其八, 写绣着石竹的罗衣, 写宫中的白梨花, 写宫女玩耍, 写妃嫔谈笑, 写天下太平, 天子与万民同乐……】 【而李白的才华如活水涓涓流淌, 从没有过枯竭的时候。就是奉诏而写的诗, 他也能写出千古名篇。】 【在《清平调》里,他写杨贵妃的倾世容颜,“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就像是命题作文一样,反正我命题作文写不好。] [众所周知千古名篇基本都是有感而发写出来的。] [所以也只有一个李白啊。] [那句“云想衣裳花想容”真的惊艳了我很久很久,谁懂啊。] [就是因为这句话,我一直都很想知道杨贵妃长什么样子。] [我合理怀疑,杨贵妃那么火,是李白还有白居易一些诗人捧出来的。] [是啊,要没有这个《清平调》,要不是白居易的《长恨歌》,杨贵妃身上的关注度会少很多的。] 百官脸上露出的尴尬的表情。 杨贵妃。 杨玉环可不能再变成贵妃啊? 众人带着锐利的视线,一致往李隆基的方向看去。 而这其中,视线最为锐利的当属韩休。 只见李隆基面如菜色。 韩休如刀的眼神他感受到了,他甚至觉得韩休那利索的嘴皮子也已经准备好了。 第一次见到杨贵妃,自己落荒而逃的狼狈样子还历历在目。 杨贵妃这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已经淡去很久了。 而现在,多年前的尴尬又重新回到脑子里,李隆基脸成了绿色,心里祈祷天幕赶快说点别的。 【定时上下班,还没有编制,甚至要昧着良心拍马屁的日子让李白很是难受。但李白的难受也绝不止这些,李白想要的是参与国家大事的机会,他志不在当皇帝的闲散玩物。】 【但李白因为写诗而得到的奖赏,以及李隆基对李白的赞美让翰林院的其余闲散人员不满意了。他们嫉妒李白一来就夺走他们的风采,嫉妒李白一首诗就能得到那么多赏赐,有李白在,皇帝永远都不能看到他们。】 【于是他们合起伙来排斥李白,他们阴阳怪气,他们说李白的坏话,他们想把李白给挤走。】 【而本就没有朋友一起吃饭喝酒的李白,现在连个闲聊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向来豪放不羁,随心随遇的李白在皇宫之中,守着皇城的规矩,收敛着自己的性格。】 【他被四面八方的城墙围起来挤压,皇城想要每一个人都是同等模样,李白就畏手畏脚地被挤成一团。】 【“青蝇易相点,白雪难同调。本是疏散人,屡贻褊促诮。”】 【我只是个懒散的人,跟他们实在走不到一起去,可他们像苍蝇一样抹黑我,多番嘲笑我。】 【潇洒的李白写这句诗的时候,怎么看都有种委屈巴巴的味道。】 天幕下的百姓议论纷纷。 “让诗仙去写这样的诗,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我总觉得诗仙应该是自由的。” “是啊,我不知道皇城里有什么吸引李白在这里,但我知道李白不快乐啊。” “长久被这样拘束着,会不会把诗仙的仙气都磨光啊?” 杜甫在真心实意为李白担忧着。 “怎么能这样冷落诗仙呢?” 碎嘴子道:“天幕不是说了吗,陛下看重的是他写诗的能力啊。” 杜甫更不高兴:“这于李白来说,是辱没了他。” 碎嘴子很无辜:“可不是我辱没了他,我的偶像也不被重用呢,文人嘛,多少都沾点郁郁不得志。” 杜甫气鼓鼓的,不再开口了。 那些嘲笑李白的人真过分,真过分! 天幕暗了下来。 星稀月明。 这月亮实在是亮,不仅亮,还圆。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一道醉醺醺的声音传来。 天幕的画面变成了一方狭小的院子。 和月亮比起来,院子实在是狭小,都放不下这一轮月光。 但是这院子有地方让花落脚。 花苗条,挤挤挨挨,总是有地方的。 但这院子狭小,花却不小。 李白就坐在台阶之上,他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酒壶。 他歪头看着面前被精心照料的花,又瞧了瞧天上的明月,咧嘴笑了。 “跟月亮一样大呢。” 这是醉了。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李白又想起了自己很久很久之前作的诗。 这句诗在现在看来,几乎更像是通俗的打油诗。 同样的一轮月光,同样的李白坐在这月亮之下,月亮和李白之间,横亘的几十年的时光。 李白有些想家的。 准确的说,他不不仅仅想家,他还想那天南海北的朋友们。 不仅想朋友,他还想念这几十年在各地游历,便览美景的逍遥日子。 “真逍遥啊。” 李白不知道是想到曾在哪个酒桌上喝趴了所有人的趣事,还是想到了只有自己看到的美景,嗤嗤笑了出来。 那时候过的日子才是逍遥日子啊。 李白将酒杯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杯,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带着红晕,头微微歪着。 几杯酒下肚后,他的才情就像是涓涓流向人间的月光。 李白像个片刻驻足人间,却无意留下了什么的仙人。 玉盘流下的是月光。 李白留下的是诗。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带着几分落寞,李白念出了第一首诗。 但这几分落寞却也并没有停留很久,竟像是错觉一般。 李白对着头顶上的月亮,好像这月亮是他的相识已久的朋友。 在长安,他没有能共同饮酒的朋友,但是在天上,他有! 于是这第二句就这样脱口而出。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一……二……三!” “一个我,一个影子,一个月亮,我们三个人聚在一处喝酒,实在是难得啊。” 说完后,李白将酒杯送到嘴边,然后一饮而尽。 他又笑了。 “真热闹呀!” 李白笑着,他的叹息几不可闻。 这寂静的天地间,月亮到人间的距离,儿时到今日的距离间,只能听到李白爽朗的笑声。 “可惜啊,你不会喝酒。” 李白伸手指了月亮两下。 但他没有怪月亮的意思。 月亮不会喝,他会呀。 他帮月亮喝一杯。 李白醉意更重了些。 他倒酒的姿势都有几分歪歪斜斜。 于是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李白一起,歪歪斜斜。 李白低头询问:“要不要也帮你喝一杯呀?” 影子不说话,里边只当是影子答应了。 于是又高兴地为自己倒了更多的酒。 真好,这局酒席里,朋友们都知道他李白爱喝酒,没人跟他抢酒喝! 酒壶中的酒喝干了。 李白索性将酒壶摔在地上,晃晃悠悠,对着月亮跳起了舞。 一如他往昔在宴会上喝醉了,与朋友做的那样。 记忆力儿时的音调晃晃悠悠,成群结队跑进脑子里,李白也并不驱赶,跟着一同唱了起来。 那不成音调的,甚至有些支离破碎的音调,竟让李白有几分沉迷。 夜更深了。 李白开怀着,将剩下的诗都作完。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李白甚至打了两个酒嗝。 他知道,自己约莫是醉了。 喝醉后睡觉才好呐。 睡的沉,也不做梦,能一夜好眠,甚至睡到日上三竿! 于是他道:“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太晚了,大家都该睡觉了,这酒局啊,也该收拾收拾散场了。 在最后,李白又举起酒杯。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咱们三个人,就在今天结下了永远的友谊好了。” 李白看着月亮,笑的畅快:“你且等着,我带着影子,一起找你去玩儿,咱们还得喝上下一局呐!” 这下李白是真的累了。 他眼皮有些发沉,带着一身酒气,回到狭窄的卧房。 他把自己扔上床,迷迷糊糊闭着眼睛。 半梦半醒间,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呢? 对了!刚刚作的诗少了一句啊。 得补全喽。 睡梦中的李白嘟囔道:“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月亮不会喝酒。 影子啊,也只会跟着我罢了。 李白的梦也生了几分颓然。 可惜啊…… 偌大的长安,竟找不到一个同他喝酒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没有超过十二点很久。 第138章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天上挂着一轮月。 文武百官就站在这轮皎洁的月光下, 沉默不言。 这首诗不能说不豁达。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样的佳句实在不是寻常人能写出来的啊。” 颜真卿如是感叹。 韩休道:“能自得其乐, 也是难得的心境。” 贺知章一双眼里皆是沧桑。 他想起了自己坐冷板凳的那些年。 彼时他不得重用,也不能入皇帝之眼,他只能谨小慎微着, 每日完成自己应该做的活。 谁入朝为官不是抱着一腔宏图壮志俄日来的呢? 但他得到的只能是不被重用, 不被信任, 不被看见。 但他得坐得住冷板凳, 只有坐住了,才能有往上升迁的机会。 这人生几时载,总有一日皇帝能看到他吧? 那时候的他尚且能有周围同僚能说说话, 可天幕里的李白深受排挤, 只能对着影子,跟月亮喝酒。 贺知章轻轻叹了一声:“他这是实在找不到人说话了,才会举杯邀明月啊。这是李白不足为外人道的孤独。” [呜呜呜,原来这首诗是李白这个阶段作的?] [我之前还以为李白如今很风光呢, 原来风光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被同事合起伙来排挤的感受真的很不好。] [是啊,现在谁上班没有个饭搭子啊, 没人说话得多孤独啊。] [李白看着也不是那种内向孤僻的人, 他应该是很喜欢跟别人聊天的。] [那皇城不仅想把李白的傲骨自由给抽走, 还想堵住他的嘴。] [时间长了不会憋出病吧?] 宇文融这样的人也好像被月光带进天幕之中, 共同感受着李白的豁达, 李白的孤独。 他往李林甫那里走了两步, 拍了拍李林甫的肩膀:“你说的对, 诗仙他生来自由, 是不适合官场那条条框框的约束的。” 李林甫点头, 并不说话。 宇文融顿觉李林甫也是个不爱说话的。 怕不是因为被别人排挤而深陷忧愁吧? 也对,口蜜腹剑的李林甫如何适合现在政治清明的官场呢? 宇文融脑补了一些内容,连带着看李林甫的眼神都和煦几分。 宇文融更重地拍了两下李林甫的肩膀:“你莫担心,还有我愿意跟你说话。” 生性不爱多言也能极快适应环境的李林甫:…… 该怎么告诉他,他实在是多虑了? 看着宇文融那一双并不算怎么聪明的眼睛,李林甫决定还是闭嘴。 而长安小酒馆内。 碎嘴子又开始了新一轮递帕子工作。 “哎呀,别难过了,不就是李白受委屈了嘛。” “你看,李白都不在意呢,李白还在跟月亮跳舞,哈哈哈……哈哈。不好笑哈?” 碎嘴子又暂时放下了偶像不一致的成见,安慰杜甫来了。 杜甫:“他如清风朗月,如何能呆在那污浊的官场?” 碎嘴子:“哎对对,朗月朗月,污浊污浊。” 我的杜甫也是朗月。 杜甫:“他应该是自由的。” 碎嘴子:“没错,自由的!” 我的杜甫当然也应该是自由的啦,他好好写诗就很棒啦。 杜甫:“他是那千古只出来一个的谪仙人呐!” 碎嘴子:“仙人仙人,仙!飘飘欲仙!” 唉,不就是比李白晚出生那么两年吗,谁能说杜甫不是仙人呢? 那可是千年才出来一个的诗圣呢,一点都不比李白差啊! 被安慰了许久,杜甫好些了,于是他真心实意道了谢谢。 碎嘴子满不在意挥挥手:“不要太客气了小杜,大家都是兄弟。” 五湖四海皆兄弟,他跟小杜,也是兄弟。 百姓的心神都放在了天幕那极美的月色上。 “跟月亮相约下一场酒,怕不是真的神仙下凡吧。” “是啊,谁能想到上天上去跟月亮喝酒呢?” “李白就像是仙人,在人世间走一遭历个劫,又重新回到天上去了。” 【李白不是个为世俗所困的人。被同事们排斥的失意也没有困扰李白很久。因为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李白到底没有把那些跳梁小丑放在心上。】 【没多久,李隆基的桌上多了一封李白的辞呈:老子不干了。】 【皇帝的喜爱,如流水的赏赐,和开心比起来都要差太远太远。李白心中有一杆明晃晃的称,富贵跟自由孰轻孰重,李白早就称量好了。】 【既然皇帝没有重用他的意思,那就辞职!再去游历名山大川,再去跟朋友们喝酒作诗。为美景作诗,为朋友作诗,就是不再给皇帝写诗了。】 【而长安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就停止运转,李隆基也并不在意一个为他写诗的文人就此离开。李隆基是个文雅人,李白想要离开,他就让李白走,顺便给了他些钱,成就一段赐金放还的佳话。】 【李白意气风发来到长安,看遍了荣华富贵之后又挥挥衣袖,潇洒地走了。】 [辞职还有钱发,怪好的嘞?] [哈,我辞职不倒扣我工资就不错了。] [感觉还是这样潇洒的李白才看着顺眼嘛,刚刚失意的李白真的太委屈了。] [是啊,看着李白委屈,我也跟着委屈。] [谁让我的李太白委屈,我就要去一圈干翻谁!] 百姓对李白这行为也只有赞叹。 “李白啊,实在是太潇洒了。” “我要是能在皇宫里当个官儿,我死都不撒手。” “看过荣华富贵还能坚定选择离开,李白这份心性实在难得。” “是啊,这世上那么多人做梦都想发财呢。” 贪财的宇文融把眼睛睁到了最大。 他不敢置信:“怎么做到的?李白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能捞大把赏赐的官儿,说不要就不要啦?” 要知道,他现在能改掉贪财的毛病,实在是因为他头上有一把刀横着。 皇帝不是那么信任他,周围官员都虎视眈眈看着他,他只要贪污,就会被马上拉下马。 更何况还有鼻子跟狗一样灵敏的李林甫。 他真贪污,李林甫不上来踩一脚? 要说他不落井下石,他都不信。 天幕上,一个一身白衣的李白骑着他的马,在夕阳余晖下溜溜达达地离开长安了。 他脸上没有沮丧,没有懊恼,没有失落。 来的时候意气风发,走的时候也依旧挺直了腰杆,甚至比来时更快活几分。 张九龄道:“这样潇洒,实在难得。” 他自问难有这样的心境。 若是让他现在就放弃这一身的官职就此离京,他是很难撒手的。 他尚且如此,更遑论他人了。 李隆基小心把吊起来的一颗心脏给放下来了。 他实在是担心李白在长安,他会对李白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比如贬他啦,骂他啦,打他几板子啦。 他要是真的干了那样的糊涂事,后人不得追着他骂几条街啊? 现在李白离开长安了,李隆基也放心了。 “幸好还给了他许多钱。” 李隆基如是道。 嗯?钱? 李隆基脑袋里有个想法慢慢生成雏形。 他仔细琢磨,觉得看似可行。 但这毕竟事关诗仙,还是先把天幕看完再做决定吧。 天幕上,一座高耸入云的山拔地而起。 悠悠白云在半山腰飘,而李白脚踩谢公屐,挺直腰背沿着山路往天的更高处走。 这山极陡峭,道路盘旋蜿蜒,而李白就这样直直往山上走,没有丝毫倦意。 陡峭的山崖下是清可见底的湖水。 水面如镜子,尽管李白已将要登顶,却已经能将李白的身影尽数倒映进去。 一轮太阳自江水之中缓缓升起,直至与李白同高。 太阳不再往上升了,它随着李白的步子更更缓慢,一直比李白低上一截。 整个长安都被天幕之上的太阳给笼罩进去了。 “真美啊……” “李白这是在登山吗?” “这太阳真是有些奇怪,怎么总不越过李白,没这道理啊。” “李白上了这么高的山,居然没有一点的汗,仙气飘飘的一样呢。” “谁上山穿白衣啊……” 空灵声音自天幕传至长安每一个角落。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瀛洲?” “这是传说之中东海上的三座仙山之一啊!” “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齐名,李白这是在瀛洲!” “瀛洲啊,那不是仙人才能去的地方吗?” “谁说李白就不是仙人呐?” 百姓兴奋起来。 天幕上的光也被他们看成了神迹,所有人的眼中都带着看到了神仙的光彩。 天慢慢阴沉下来。 有熊在怒吼,有龙在长鸣。 碧潭水高三千尺,山峰皆颤抖,沙沙声如雷贯耳。 这座可比天齐的山战栗起来。 而天空之中,仙门洞开,光照在凡间。 凶兽退避,龙吟消失,潭水归于平静。 随着仙门大开,仙门内的景色乍现眼前。 顺着天门,可隐约看到其中神仙居住的琼楼玉宇身上披着霞光,太阳与月亮并现,所有宫阙之上铺着的,是太阳之光,也是明月之辉。 各路神仙腾云驾雾,脚底踩着鸿光,像是在被什么而召唤一般,齐齐赶来。 他们于天门前停下。 对着山顶的白色身影,遥遥作了一个长揖。 几声凤唳龙吟响起。 众神仙齐声道:“恭喜太白,重归仙位。” 山顶上站着的,赫然就是意气风发的李太白。 长安城沸腾了。 “我就说,他一定是神仙!” “我们究竟何德何能,站在这里看神仙归位?” “如此说来,我也算是看到了神迹了?” “李白,李太白,神仙!” 有人甚至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有祈求高中的,有祈求健康的,有祈求荣华富贵的。 文武百官也惊了。 宇文融呆呆傻傻:“他不会真的是神仙吧?” 神仙和李白这两个字,在宇文融的嘴里越咀嚼,越是那个味道。 他越发笃定起来。 是神仙,这绝对是神仙! 天老爷,什么样的好人能无视金钱啊,除了神仙! 李隆基也傻站在那里。 李白如果真的是神仙转世,那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不重用李白,听信小人谗言疏远了李白,李白要辞官了他也毫不在意,挥挥手就让他走了。 给李白两个钱算什么啊,那是神仙,神仙视金钱如粪土啊!李白会在意他给的那两毛钱? 哦,天老爷,他还让李白给他写诗。 他何德何能啊,让来凡间历劫的神仙来给他写诗? 完了,这回不仅要被后人们骂,还得被天上的神仙骂。 那么多神仙齐齐赶来,只为恭贺李白归位,想必李白在仙界也是一个有头有脸,响当当的人物吧? 百姓在激动,李隆基在害怕,杜甫在星星眼,而李白本人,摇着手中的折扇,朗声大笑。 倏然,天幕上的神迹消失。 像是匣子开了的口被突然关上,刚刚那副景象如海市蜃楼,也恰如南柯一梦。 而画面之上,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惊醒后迷茫的李白。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啊,原来这都是李白的一场梦啊? 双手合十祈祷的人把手放下了,口中念着神仙的人也不叨叨了,宇文融难以置信的大眼变成了不过如此的眯眯眼,李隆基拍拍胸口,惊觉背后一身冷汗。 就连杜甫的星星眼中,也带着几分迷茫的色彩。 而李白本人也傻了。 手里摇晃的扇子,都凝固起来了。 原来历尽凡劫,重归仙界,只是他的一场梦? 李白想了又想,又释然了。 手中的扇子继续扇动起来,笑声也如方才一样,没有丝毫尴尬之色。 能做这样一个绚丽多彩的梦,也是极为难得的啊! 借助梦境去一览仙界,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啊。 神仙又如何,凡人又如何,神仙有神仙的乐趣,凡人也有凡人的逍遥啊。 他如今在人间,这不就过得挺逍遥的? 无论是神仙还是凡人,他就是他,他就是李白,李太白。 【李白对长安的经历是如何看的呢?他在这首《梦游天姥吟留别》中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李白在744年辞官离开长安,在745年,作了这首诗。】 【当时他正要离开东鲁往吴越而去,他的身体里有着一个不安分的灵魂,这个灵魂跟他说,他想看遍人间的大好河山。】 【所以尽管当时李白在东鲁的家可以过的很安逸,但他已然再一次选择走在路上。】 【这首诗可以说的一首梦游诗,也可以说是游仙诗,李白那神奇瑰丽的想象在这首诗中被展示地淋漓尽致。】 【他梦到了瀛洲仙境,梦到了天姥山,梦到了先人谢灵运的木屐,梦到了可登山顶的青云梯。】 【他还听到了熊啸龙吟,看到了天门大开的盛景。】 【可梦终究是梦,是梦,就总有醒来的那一刻。】 【于是李白又说:“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从这样一个美梦之中抽身而出,这无疑是让人惆怅惘然的,所以李白又说,“世间行乐亦如此”。这人世间的快乐啊,就像是这场梦境,倏忽之间,就能消失不见。】 【但李白会怅然,却从不会悲观。于是在这一句之后,李白紧接着的是“古来万事东流水”。】 【不仅是快乐容易消失,这人世间的桩桩件件,哪一样事不是跟这梦境一样呢?】 [嗯?好像悟到了什么?] [李白又大智慧啊。] [快乐容易消失,悲伤也容易啊。] [怪不得读他的诗从来都不觉得不开心呢。] [这是真事,是不开心的时候就会看看李白。] [啊,只有我没发现李白的豁达吗,我一直是被李白写的美景吸引了。] [现在你能更深层次了解李白了。] 【李白在《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说过这么一句话:“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偌大的天地是这人世间万物做客的地方,光阴啊,从古至今都是这天地之间涤荡而过的过客。时间倏忽而过,而生死,也仅仅是睡梦与睡醒的区别罢了。】 【李白看透了时间,看透了生死,时光易逝,甚至生死也不过是一桩小事。快乐容易消失,悲伤就不容易消失吗?】 【何必把人生那转瞬即逝的不开心看的那样重要呢。人啊,就只活这一辈子。】 【所以李白没有把美梦惊醒带来的惆怅放在心上,既然不开心,那就要让自己开心,他准备继续寻快乐去了。于是李白说:“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他要把白鹿放在满是草的山上,等离开东鲁南游吴越的时候,就骑上鹿,拜访名山大川!】 【至于那些不开心的?】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一句话,老子不开心了,我不伺候了。】 天幕上,只留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没有龙吟,没有熊啸,更没有各路神仙齐齐作长揖。 只有李白跟他的一头鹿,一人一鹿,晃晃悠悠上山去了。 上山作何? 上山拜访美景啊。 李白能邀请明月喝酒,又怎么不能扣响自然之门,到美景的家中做客呢。 这是诗写的不过是李白的一场梦。 他不是神仙,他就仅是一个凡人。 可现在文武百官竟真觉得,李白是神仙了。 满腹心事的李林甫皱着眉头。 他一向觉得这人生漫长,还要日日挂着虚伪的面具,这更增加的时间的长度。 他习以为常,但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喜欢这么干。 他年轻的时候为了官位汲汲营营,也吃了无数闭门羹,也受过不少冷眼。 他也是个正常人,他也会不开心,他也有脾气要发。 但是更多的时候,忍忍吧,马上就过去的念头始终盘踞在他的脑海。 于是忍忍,就成了他的习惯。 他不再直接表达自己的诉求,不再向别人展示自己的喜恶,没人能摸得清他的底细。 于是文武百官相处的时候,他永远都是那个做的最周到的一个。 他记得所有人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但却没有一个人记得他喜欢什么。 李林甫仰着头,那李白潇洒的背影。 他一向喜欢权力带来的快乐,恐惧别人看穿了他,可此时,他竟然也想直接表达自己的喜恶,甚至也想骑一骑这个鹿。 贺知章叹息一声。 他想他应当明白自己是为何喜欢李白了。 或许他喜欢的不是李白,而是李白的那份洒脱恣意。 这样洒脱恣意的仙人是李白,更是他心中希望的,却没有成为的自己啊。 天幕上的李白过潇洒快活的日子去了,徒留天幕下的众人在怅然。 贺知章看着正骑着鹿,慢悠悠往山上去的李白,眼中竟多了艳羡。 荣耀等身的银青光禄大夫,此时竟羡慕一个骑着鹿的布衣平民。 他晚年号四明狂客,终其一生,却也都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这个自号究竟在弥补什么呢?或许正是在弥补那谨小慎微,沉浮官场的数几十年吧。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李白通透啊,真正糊涂的,是我们这些凡人罢了。” 贺知章的话让所有人都心生惘然。 不知谁喃喃开口:“世人为荣利缠缚,动曰尘世苦海。殊不知云白山青,川行石立,花迎鸟笑,谷笑樵讴,世亦不尘、海亦不苦、彼自尘苦其心尔啊。” 【历史长河浩如烟海,而不得志者实在太多太多。他们或愤世嫉俗,或隐居山林,或哀伤悲痛,或顾影自怜。】 【如果是你遇到的是五柳先生,那他会搂着你的小肩,带你去种豆苗。】 【如果你遇到的是王摩诘,那他会给你一本佛经,给你念阿弥陀佛。】 【如果你遇到的是苏东坡,那他就狂野些了,他要半夜把你从被窝薅起来,安慰你:没什么大不了的,先不说了,我弟捞我了。】 【但你如果遇到的是李白,李白就一句话:跟我念,老子不开心了。】 【李白就是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喜恶,他是个会主动寻找快乐的人,也是一个不会轻易被负面情绪困住的人。这世界上那么多的人画地为牢,挣扎痛苦,但李白早早就跳出了这牢笼之外。】 【正如他所说的,“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人生嘛,不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吗。既然人生已经这样短暂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不快乐呢?】 【读李白的诗,从不会觉得他是个老人,人至中年总觉得自己疲惫痛苦,但李白从来都不把人生波折当回事,所以李白至死都是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二更了,淋了点雨有点发烧,没什么力气,明天尝试多更一点。 第139章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杜甫看完那骑白鹿晃晃悠悠上山的李白, 实在是感慨良多。 “谁心里不住着一个李太白呢?” 碎嘴子:“我心里住着的是杜甫。” 杜甫摇摇头:“他还是太不洒脱了啊。” 碎嘴子不高兴了。 我好心好意安慰你这么长时间,你说我的偶像不好? 你说他坏话?! 他一拍桌子,一挪屁股, 跟杜甫分桌而坐! 尚且沉浸在自己顾虑多而不得自由之中的杜甫愣了愣。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他不过是检讨了一下自己的缺点,并且表达了对李白洒脱不羁性格的向往, 怎么一转头就这样了? 杜甫犹犹豫豫, 始终觉得把人家弄生气了不好。 于是他又跟了过去, 询问怎么了。 碎嘴子转过头, 语重心长:“小杜,我的偶像是与诗仙比肩的诗圣啊,他也很厉害的!” 说罢, 拍了拍杜甫的肩膀。 “李白是你的偶像, 你要夸赞,但是你不能说我的偶像不好啊。” “那不是不洒脱,忧国忧民很高尚的,普通人是做不到的。” “他也很厉害的, 他在后世也被万人追捧,杜甫要是听到你说他不洒脱, 他肯定不高兴。” 杜甫恍恍惚惚, 终于明白了此时坐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的粉丝。 正如他喜欢李白一样, 面前这个碎嘴子喜欢杜甫。 杜甫的第一念头是:我不会不高兴。 接着他又共情了面前的碎嘴子, 要是有人说李白的不好, 自己也会不高兴。 于是杜甫真诚道歉。 碎嘴子也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 也就勉强接受了杜甫的道歉。 他又碎碎念:“不过是性格不同罢了, 杜甫要是与李白同等性格, 那这世上可就少了一个诗圣啊。” 杜甫听着碎嘴子的话, 又多了些感悟。 天幕传来如流水般舒缓的作诗声。 “天生我材必有用,天生我材必有用……” 接着,这声音越来越大,其中夹杂几分笑意,又更添半分豪情,这诗的下半句倾泻而出。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啊!” “哈哈哈哈,岑夫子,丹丘生,快快饮酒!” 天幕逐渐有了色彩,盛筵开席,推杯换盏。 这场筵席仅有三人,但这三人的欢快却挤满整个屋子。 杜甫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天幕上的李白在念诗,杜甫也跟着念。 “天生我材必有用……” 而一边本不甚高兴,甚至觉得李白比他的偶像杜甫还要差一些的碎嘴子,也不由把视线全部放在了天幕之上。 “天生我材必有用……” 曾经的记忆涌上心头。 周围的奚落跟白眼也都被想起。 “不能高中,有什么用?” “就是个没用的人。” “白家怎么养出个这么吃白干饭的人。” “考不中回家种地吧。” 碎嘴子不觉得种地有什么不好,但周围所有人似乎都认为只有科考得中,他才能算是一个有价值的人。 长期处在这样的贬低之中,自信被磨平,种地这个词听久了,他就真的觉得自己以后是该去种地的。 但他又心知,他心里不觉得种地没出息,可周围所有人都会觉得他脱下读书人的长袍回家种地,就是无用。 他想争口气,所以他到底还是呆在了京城,等下一次科考。 他喜欢杜甫。 杜甫这个人的存在就好像是在告诉所有人,看哪,杜甫不也是科考未中吗,不也是一生都没当上大官儿吗,但这不妨碍杜甫是一个伟大的诗人。 有谁能说杜甫的书白读了,谁敢说呢? 那是未来大名鼎鼎的诗圣,那是被当做圣人一般的人呐。 现在,天幕上的李白又告诉这个碎嘴子:“天生我材必有用。” 他一定是有用的,哪怕科考未中,哪怕回家种地去,他也一定是有用的。 那无尽的谩骂又跑到碎嘴子的耳朵里。 “没出息。” “白吃那么多的饭。” “白家到你手上算是毁喽。” 天幕上,李白自信昂扬的面庞变得模糊。 碎嘴子眼眶湿润,又几分哽咽,他小声念道:“天生我材必有用。” “我不是没用的人,我很有用的……” 文武百官一并感受到了这筵席上的欢快气氛。 这声音如在耳畔,而鼻息之间,竟全都是酒的味道。 李隆基怎样的好酒没喝过,但此时他竟觉得这酒应该是比他曾经每一次喝过的,都要好喝的。 那个月下独酌,连喝酒都找不到的人的李白,在离开长安之后,如大鹏振翅重返蓝天,现在,他又能跟三两好友坐在一起,共同举杯饮酒了。 哥舒翰笑了:“说得好!” 天生我材必有用,谁说他四十几岁来开始醒悟过来有了建功立业之心就一定是晚了呢? 千金散尽还复来,他家道中落,小时候挥金撒银的日子已经没了,但谁说他不能靠着自己的一双手再把那家业给赚回来呢? 此时的哥舒翰顿觉得自己年轻了二十岁,他还能提到上马,再为大唐干一百年! 天幕上的李白站起身子,他弃了手里的酒杯,抱起了酒坛。 这回不是他一个人自言自语,这回还有岑夫子和丹丘生,与他共同享受这样的美酒,感受这种冲天的豪情。 他闭着眼睛,酒意将他带到了山之巅,他看到了滚滚东流而永不停止的黄河之水。 他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筵席上的其余两个人也被李白的潇洒感染,站起身来,与李白碰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快快喝酒,莫要停杯! 被李白这份豪情感染的,又哪里仅仅是岑夫子和丹丘生两个人。 李隆基甚至流下两小滴眼泪。 他们好快乐啊,而他一个皇帝竟没有这样快乐的时候。 人与人的悲喜能互通,是单向的。 李隆基单方面感受到了他们的快乐,却没人感受到李隆基的悲伤。 唉。 李隆基拽起衣袖,擦擦眼泪。 他知道,皇帝之位不是用来享乐的,他坐上去,就得承担这份责任。 此时的李隆基心头逐渐开始冒出一份退位可行性分析。 可行吗? 再过两年,等他孙子再大一点儿,或许就可行了! 宇文融咂嘴。 这诗啊,很好懂。 所以他更觉得李白是个神仙。 他给李林甫分析:“你看啊,黄河水不往回流,头发立刻从黑变白,这不就说的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嘛,时间啊,真快。” 李林甫瞥了宇文融一眼,道:“那是庄子哲学,那是道家思想。” 宇文融眼睛瞪大。 什么庄子,什么道家,李林甫跟他一样没有文化,怎么会知道这些? 宇文融龇牙咧嘴:“你背着我偷偷学习了?” 李林甫:“傻子。” 宇文融更凶了:“还骂我!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你之前再讨厌我都会装作脾气很好的样子不说话的!” 宇文融总结:“你变了!” 李林甫骂了宇文融,心里非常快乐。 哦,原来扯下面具的边边角角,就已经能感受这种快乐了? 宇文融决意不再跟李林甫说话,他也要偷偷学习去,不能让李林甫这文盲跑在前头。 天幕上的李白载歌载舞。 这不再是那个“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的李白。 这个李白道:“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整个长安城的人都在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杜甫点头:是啊,世人说他是圣贤,可圣贤实在是寂寞的。 杜甫想着天幕之中自己那百年孤寂,叹道:“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啊。” 在为天幕上的李白而激动的碎嘴子怀疑地看着杜甫:“你的偶像不是李白吗?” 杜甫茫然:“对啊。” 碎嘴子更逼近一步:“那你作诗怎么有我偶像的味道呢?” 杜甫心虚。 为什么,因为我就是杜甫啊。 但告诉你我就是杜甫,不是有点太尴尬,且有些吹嘘卖弄了吗。 杜甫打着哈哈:“我刚刚也背了背,杜甫写的那些诗。” 碎嘴子的表情已经变了。 他敬仰地看着杜甫,郑重其事握住了他的手。 杜甫惶恐。 完了,这回真暴露了? 碎嘴子:“好兄弟,教教我!你这是天才啊!” 杜甫:…… 虚惊一场。 长安城的百姓从来没有这样兴奋快乐的时候。 “圣贤皆寂寞,饮者留其名,我也爱喝酒,我是不是也算个饮者?” “算算算,怎么不算呢?” “哈哈哈哈,没想到有一天,我能跟圣贤同时出现在诗仙的诗里啊。” “我喜欢诗仙!” “饮者,饮者,走啊,喝酒去!” 于是极多的人往长安的各家酒馆奔走。 这日,酒馆赚的盆满钵满。 这些寻常百姓在平日里,各有各的烦恼。 而就在今日,他们也学着诗仙李白,暂时丢掉烦恼,欢聚一处,举着酒碗也当了一回能留其名的饮者。 酒不是佳酿,也并不淳厚。 但谁说只有品美酒才能得到快乐呢? 长安街,熙攘的人群之中,是也打算去酒馆的李白。 他步伐轻快,身姿挺拔,嘴里念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好诗啊,好诗!” 周围有人听到了,三三两两来搭话:“你也觉得这诗写的好?” 李白欣然点头:“是啊。” 众人一副你真有眼光的表情看着他。 有人言:“有谁会不喜欢李白呢?” 还有人言:“我要是能见诗仙一面,那我死而无憾了。” 李白歪头看了看,嘴畔笑意更深:“会见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一章发一章,啵啵=3= 第140章 李白入狱 【“陈王昔时宴平乐, 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贺知章道:“刚说完饮者留名,李白这就提到了陈王。” 宇文融探头:“陈王是谁?” 韩休道:“陈王是曹植。曹植在《名都篇》描写东都之美景, ‘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李白这是用典呢。” 张九龄点头:“李白这是极度自信, 敢以陈王自比。谢灵运说‘天下才有一石, 曹子建独占八斗, 我得一斗, 天下共分一斗’,李白这是要分走天下八斗之才啊!” 贺知章哈哈大笑:“是他李太白的风格!” 李林甫默不作声在记着知识点。 宇文融干瞪着两个眼珠子只觉得很厉害。 李白厉害,这些马上就能明白李白典故的同僚们厉害, 大家都厉害。 要说经济跟搞钱, 宇文融还能有点话说,但现在说起了文化,宇文融是一窍不通。 他像是一个靠着吹嘘简历而获得大厂工作机会的新手小白,站在各位文坛巨佬面前显得无比弱小。 天幕上, 李白将手中一坛酒给喝地干干净净。 酒是激发他诗性的东西,而喝了一肚子酒的李白, 从不觉得“黄河之水天上来”这样极高的起点是困扰。 因为他是诗情能一高再高, 可比天齐! 于是李白朗声说出这诗的最后一句。 【“五花马, 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 一句话, 将筵席之上的气氛推上了顶峰。 文武百官在激动, 长安城里的百姓在激动。 李白可用五花马千金裘来换美酒, 他们喝几杯酒怎么了?! 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 会喝酒的只觉得馋虫被这不长不短的一首诗给勾了出来,不会喝酒的只觉得今日,他们就得尝尝这酒是什么味道,是苦是辣,还是甘冽清甜。 “万古愁用一杯酒就能消除,我也要买酒来尝尝。” “你说李白在愁什么呢?” “不知道啊,但是这一杯酒下肚,李白应该是没有愁了吧?” 【这首《将进酒》是李白被赐金放还八年后所作。时间并没有磋磨李白的半分自信,他说“天生我材必有用”,不被重用也并没有让李白郁郁寡欢,他说“人生得意须尽欢”。】 人群之中总有一些不合群的声音。 “我看李白是没什么好愁的吧?” “是啊,家里经商,经商就是有钱啊,所以他能到处玩乐,还有,他在长安捞了不少的赏赐呢。” “赐金放还赐金放还,他有钱才能那么潇洒。” “能拿五花马千金裘换酒的,想来这东西本来就是李白随处可见的?” “钱堆出来的一个诗仙吧。” 【李白本以为他的人生不会再与官场有什么瓜葛,深受道家思想影响的李白在庐山安稳过日子,逐渐产生了避世的念头。】 【可命运再一次找上门来,这回找上门的不是李隆基,李隆基已经逃去了四川,他的儿子李亨也已经登基。找上门的是李隆基的另一个儿子,永王李璘。】 【永王李璘的位置很尴尬。李隆基下诏封他为四道节度使、江陵郡大都督,镇守江陵。此时李璘手握重兵。】 【而就在李璘受封不久后,太子李亨登基为帝了,李隆基没有反对,甚至把玉玺送给了李亨。于是手握重兵的李璘就成了李亨的眼中钉。】 【李亨下令让李璘去四川找李隆基,这是想让李璘放下手里的兵权。但李璘不听,他准备像东晋那样,割据一方。】 【李璘就是在这样尴尬的时期找上了李白。李白在大唐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人读书人几乎都听过李白的大名,把李白招揽麾下,对李璘百里无一害。】 【而正好,此时的李白就庐山,庐山正是当时李璘的管辖地。】 【为什么后世大多数的人都说李白是一个绝无仅有的诗人,但绝不是一个好的政客呢,因为李璘所处的尴尬局面,李白没有看到。】 【李白看到的是李璘三顾茅庐想请他出山,看到的是李璘所许诺给他的位置,看到的是一个实现辅佐帝王梦的机会。】 【看,曾经的皇帝李隆基对他爱答不理,把他跟那些陪他玩耍的文人放在一起,想起他的时候才把他传唤过去,而现在的永王李璘,为了请他出山,甚至多次来庐山呢。】 【李白也没有明白李璘看重的其实也不是他的政治能力,而是他对全天下文人的感召力与号召力。】 【于是李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拉上了李璘的船。】 [其实李白也是政治斗争的工具。] [是啊,就因为李亨差点把李白给杀了,我才那么讨厌李亨。] [他跟李隆基争权害了多少人啊。] [还有那睢阳之战,真是算着张巡什么时候死的才派的援军。] [创死李亨!] 而刚刚,吆喝着李白不过是有钱才过的那样潇洒的人都默不作声了。 天幕说了,李白差点死了。 说那些话的人也大约都是读不懂诗,不知道李白存在价值的一些粗人。 他们不知道李白在诗歌上的艺术成就,但他们知道死亡的恐惧。 没有人想死。 文武百官瞠目惊舌。 他们原本以为诗仙李白会永远这样逍遥恣意过完一生,原来命运在这时候来了个惊天的转折。 诗仙李白,差点被杀了? 差点被李亨杀了? 李隆基的脂肪肝都在颤抖。 他连赐金放还都觉得是亏待了李白,李亨他怎么敢杀李白的啊! 李亨也傻住了。 他以为安史之乱结束后,天幕就不会再提他的名字了。尤其天幕现在又讲的是诗人,他更放心了。 他完全没想过半路一个李璘杀过来,把李白给哄走,然后还要跟他争权。 天幕说的话怎么看都是让人匪夷所思的样子。 李璘是他带大的弟弟啊,养在深宫并不通晓争权之事。 李亨愤怒:一定是有人唆使了李璘! 李亨又惶恐:他要杀李白,完了,天幕不会大讲特讲吧。 后人已经想创死他了,他看到了,后人还开始讨厌他。 李亨开始焦虑地走来走去。 除了走来走去,他没有任何办法。 而李白往酒馆走去的步伐也缓慢了下来。 他追随永王而死? 天幕将李隆基,李亨,还有李璘之间的关系慢慢分析,而李白听着这些分析宁起了眉毛。 他只是想辅佐君主当个贤臣罢了,怎么皇帝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不仅贤臣这个位置和他想的有出入,现在皇帝之间为了权力的勾心斗角也让李白觉得几分厌烦。 而在李白听到李璘只不过是看重了他在文人之间的感召力后,李白对这样一个皇室彻底死心。 那不是他想象之中,能建功立业的地方。 而这里的皇帝没有一个赏识他。 或许天幕说的是对的,他并没有极高的政治天分,而那皇城也终究是不适合他。 杜甫心提起来。 他的偶像差点就死了? 碎嘴子的嘴巴也不碎了。 他换位思考了一下,若是自己的偶像杜甫因为身陷官场而差点死掉,那他的心也差不多快碎了。 想想之前在天幕看到,那在小小的一叶扁舟之上死了的杜甫,碎嘴子捧着心脏,心如刀割。 他现在十分能理解杜甫。 于是他又将帕子往杜甫面前移了移。 哝,擦眼泪。 【永王李璘并没有坚持很久,没多久后就在这场权力的斗争之中失败了,而李白也因为李璘的失败,被牵连入狱。】 [李白又不懂政治。] [气死,我的李太白真的被李璘给坑惨了。] [只能说李璘没金刚钻还非要揽瓷器活。] [李璘也不是很懂这些,是他儿子唆使的。] 李亨:! 是他儿子唆使的? 李亨拳头握地邦邦响,感觉又有揍人的欲望了。 继揍完自己的儿子之后,他还想揍李璘的儿子。 杜甫眼巴巴看着窗外,几乎要望眼欲穿。 有没有人去救救他的偶像啊? 那可是李白呀,他不懂什么政治,天幕也说了,他被坑了。 而被李白的诗开导过的碎嘴子此时也真诚地希望有人来营救李白。 天幕上,是一间阴暗逼仄的牢房。 这间牢房要比李白上一次在长安时候住的那个房子更窄一些。 这里甚至连窗户都没有,一丝光亮也无。 过道传来踢踢踏踏的声音和饭菜的香气。 这香是鸡鸭肉的香,是肘子的香,是牢狱之中本不该闻到的香。 可这样的香气不但没有让这牢狱之中的囚犯兴奋起来,反而沉寂的气息更浓烈的。 周围阴暗湿冷,只有鼠虫活动的声音更大了些。 狱卒蹲下,似笑非笑地将手里的饭菜放在囚笼之前。 温和的催命声音响起:“吃吧。” 而牢狱之中的人丝毫不觉得面前是美味佳肴,他拼命往后爬着,像是失心疯了一样喃喃念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狱卒显然是习以为常:“不吃也没事,饿着走吧。” 于是这个饿着肚子的人,嘶喊着被拉了出去。 这样的场景每隔几日就要在这狭小的地方上演一遍。 囚犯们不知道这里被关押的有几个人,也不知道周围被关着的是谁,他们只知道,被关押的全部都是永王的人。 过一段时间就要有这样的饭菜送进来。 这饭菜端到谁的面前,谁就要被拉上断头台。 这里是阎王的游戏场,谁被阎王点到了,离死也就不远了。 李白就被关在了这样的地方。 借着过道微弱的光,李白看清了放在对面牢门前的那餐饭。 微弱的光幽幽照在上面,那是送死的断头饭。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李白的面前上演着。 向来说着生死不过须臾的李白,此时竟也不可避免地怕起了死。 李白就这样久久注视着那断头饭,想着“朝如青丝暮成雪”,又想着“光阴百代之过客也”,最终自嘲一笑。 想他李白潇洒一生,自诩仙人,此时竟也成了俗人。 李白内心极度挣扎着,最终他坐到了一张简陋的案边,案上放着的,是一纸一笔。 狱卒听说过李白的大名,他总是觉得这样有名的人,肯定是有大批人来营救的。 在这牢狱干的久了,看的也多了,能结个善缘,自然也不会推辞。 所以在李白想要纸笔的时候,狱卒没说二话就把纸笔拿给李白了。 本以为没多久就能收到李白送信的吩咐,结果这一等就是数日。 这数日李白饱受煎熬。 纸他只要了一张,信想写给谁,他早就有了打算。 但话到嘴边却变得晦涩起来,请求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李白就坐在这昏暗的灯下。 纸空白多日了,但这上面全是李白难以舍弃的自尊。 【在牢狱之中的李白想起了高适。】 【他们是至交好友,也曾携手共游梁宋。时至今日,李白都能想到当时在梁宋玩耍时的景象。】 【他与杜甫,高适三人同行,一起骑马游街,便览名山大川。】 【那时候李白刚离开长安,浑身上下全都是赏赐,腰包鼓鼓囊囊,无论是下馆子还是住酒店,李白豪迈掏腰包:不要跟我抢,我来付钱!】 【虽辞官离去,但李白端的却是万丈的豪情。】 【他可以跟所有人说,是啊,没错,皇帝让我去当官儿,给我万千宠爱,但是我李白看不上官场,不想做了。就是这么任性!】 【有辞官这个由头,有皇帝给的那可观的赏赐,李白是可以这么说的。】 【没人去深究李白辞官究竟是因为,他不想做官,还是皇帝根本没有重用他的意思。】 【那时候的杜甫科考不中,那时候的高适,也仅仅只是万千落魄文人之一。】 【但李白交朋友从不看朋友是不是有钱花,是不是有官做,是不是有出息,他只关心和朋友玩的开不开心,而从没想过在朋友身上获得任何的利益。】 【那时候已有盛名的李白觉得,他与杜甫和高适就是好朋友了。】 【而时至如今,一切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李白成了逆王党羽,是新皇的阶下囚,是一个落魄的将死之人。】 【而曾经的落魄文人高适,已经是有名的御史中丞,鼎有名的淮南节度使。】 【那是御史中丞啊,那是节度使啊,淮南是纳税重地,是油水最多的地方。这两个官无论拿出哪一个,都是实实在在掌握权力的大官。】 文武百官唏嘘不已。 张九龄感叹道:“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颜季明猜测道:“如果李白跟那个叫高适的确实是有这样的交情,那说不准李白就是被他救的呢。” 年轻官员附和着:“是啊是啊,天幕不是说了吗,李白是差点死了,而不是真的死在了断头台上。” 但年长一些,或是混迹官场的人却默不作声。 他们直觉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一向咋咋呼呼的宇文融不说话了,李林甫也保持了他一贯的沉默。 如果这个高适是别的官,或许他真的能不顾一切来营救李白。 但他是御史中丞,他是淮南节度使,身兼数职,且都是有权力的重要位置,在乱世能爬到这个位置,不简单啊。 宇文融和李林甫对视一眼,皆明白对方眼中的意思。 如果让他们冒着丢官杀头的风险去救一个朋友,他们会义无反顾地去吗? 答案很明显,他们不会的。 杜甫捶胸顿足:“我没用,我真的太没用了!” 碎嘴子着急忙慌地安慰着。 他才刚刚才明白了“天生我才必有用”的道理,现在他得来安慰安慰他的朋友小杜。 杜甫嘴里含糊道:“我真没用,救不了李白。” 是啊,忙忙碌碌想当大官辅佐皇帝,想了大半辈子,努力了大半辈子,最后得到的最高的官也仅仅只是一个拾遗。 这样小的官,如何能救他的偶像呢? 他如果像高适那样也是什么御史中丞,节度使的就好了,这样他就能去帮李白说话了。 哪怕不能免罪,也能尽全力谋取个从轻处理的结果。 碎嘴子的连安慰都是在碎碎念:“你不认识李白,救不了李白也很正常啊,冒昧问一下,兄弟现在是不是还没有高中?没官做肯定救不了啦……我不是说你没用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也仅仅是天幕,这上面的事情真假参半,是吧,你的偶像也不一定,不是,是肯定,肯定不会有牢狱之灾,你放心!” 碎嘴子拍着胸脯跟杜甫解释。 杜甫握爪,暗下决心,一定要提前找到偶像李白,然后帮助他躲避这场牢狱之灾! 【李白想向高适求助,但到底放不下自己的自尊。当时有个叫张孟熊的人启程去当高适的参军,于是李白写了一首送别诗给张梦熊,《送张秀才谒高中丞》。】 【说是送张秀才,其实这诗到底还是为高中丞写的。】 【李白在诗前写:“余时系浔阳狱中,正读《留侯传》。秀才张孟熊蕴灭胡之策,将之广陵,谒高中丞。余嘉子房之风,感激于斯人,因作是诗送之。”】 【他像是漫不经心提起了自己在看的《留侯传》,好像是老友随意交谈一样。好像自己没有身陷牢狱,没有面临生死威胁,更不是永王一派的落败者。】 【骄傲如李白,在死亡的威胁之下,他不得已扯下史书的一页,给自己做了一张布,来维护自己所剩不多的自尊。】 【“高公镇淮海,谈笑却妖氛”,李白说高适作为江淮节度使镇守一方,谈笑之间就灭了逆王的威风,实在是厉害。】 【“采尔幕中画,戡难光殊勋”,李白又说,高适在皇帝幕后为皇帝出谋划策,为皇帝解决一切困难,身上的功勋实在卓越至极啊。】 【在诗最后的最后,李白才将笔锋转向自己,“我无燕霜感,玉石俱烧焚”。】 天幕上,李白一身白衣许久未换,已然脏污了,发髻也有些凌乱,只用木簪草草收拢起来。 鬓角白发在微光之下分外明显。 这光实在小,就连白纸之上的字都要废些力气才能看到。 狭小的牢狱之中,李白的声音在幽静的长廊之中分外明显。 这声音还是如清风朗月,听这声音,似乎脑之中出现的,依旧是那熟悉的仙人之姿。 其间的沙哑几不可闻。 “人生须臾,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我哪里有什么好冤屈难过的呢。” “不冤枉,不冤枉啊……” 一滴眼泪划过李白已满是沟壑的脸。 纸上是他写下最后一句。 “但洒一行泪,临歧竟何云。” 文武百官又想起来李白在诗的开头写:“余时系浔阳狱中,正读《留侯传》。” 而天幕上,李白的案前,仅一纸一笔,哪里有什么《留侯传》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或许你们能闻到完结的气息嗷?大概还有一两章正文完结,下周写番外。 睡了半天能感觉到自己好了很多,我晚上熬夜肝一下结局,感觉晚上更能找到状态,写不完明天再写。 完结&番外 第141章 李白被贬夜郎西 【李白下了极大的决心把这首诗写了出来, 然后他满怀希望期待着高适能念在旧时情谊的份上,来搭救他。】 【李白觉得这是有希望的,毕竟永王的幕僚之一被高适给救走了。】 【然而李白的期待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李白下狱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而他尝试求助的好友高适却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复。】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 已读不回就代表着拒绝了, 李白那扯出《留候传》而遮掩的自尊心也就这样碎在了地上。】 【没人在意一个入狱将死之人的自尊, 哪怕这个人用尽全力去维护也只是徒劳。】 [好心酸啊。] [想想就想哭了, 我的太白啊。] [我是第一次知道李白给高适写的是这样一首诗。] [唉,高适最后也没去救李白。] [其实用功利一点的观点来看,高适等了大半辈子得到这样高的官位, 救李白风险太大了。] [救李白就可能失去官位, 不救李白官位一定能保住,所以高适选择不救吧。] [可以理解,但是我还是觉得有点没情谊了。] 而那批年轻的官员被这样的结局震住了。 “那是诗仙啊,怎么能不救呢。” “是啊, 那是后世人人都知道的人物。” “可当时并没有人知道诗仙在后世有这样的影响力啊?” “对当时的皇帝来说,李白跟逆贼就是同党。” “可高适不是还救了一个幕僚吗。” “可能那幕僚比李白好救?” 话虽如此, 但此时所有人心中都闷闷地, 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一样。 人心都有偏私, 他们不认识那什么幕僚, 他们现在只认识李白。 他们不是很能接受或许是神仙转世的李白落得如此下场。 张九龄道:“既如此, 肯定有其他人来搭救李白吧?” 众人带着沉闷的心情, 再一次将视线转向了天幕。 “又过了一日吗?” 这是李白带着沙哑的声音。 此时的他已经不再能保持着之前清风朗月般的模样了。 狱卒回答是。 李白坐在草床上, 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墙上。 算着时间, 李白知道, 他等不来高适了。 李白就这样仰着头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良久,他再一次站在狱门处。 这回他的姿态似乎都低了几分。 “劳烦,可否再为我拿一张纸?” 这下狱卒也知道了李白求援不成了。 狱卒心里有了估量。 他起身拿纸了,但面色却绝不再像之前一样和善了。 狱卒不觉得李白这回也能求援成功。 第一回找的一定是最有把握的那个,一回不成再找二回,大多是没用的。 狱卒出言讽刺:“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李白,也要等死了。” 天幕没有放出李白听到这话是什么模样。 但所有人都能想象的到,那定是极为窘迫的。 长安城的百姓愤怒了。 这下去酒馆的步伐也停住了,酒馆不去了,手里的活也不做了。 所有人义愤填膺看着天幕,破口大骂。 “小小的狱卒可显着他了!” “我的李白会得救的,他是仙人!” “刚刚是谁说李白一生没吃过苦的?站出来!站出来!” “是哪个小兔崽子,我看他想屁股开花。” “这都要死了,还没吃苦,啊?那怎么才算吃苦?” “唉,李白啊,我还是想看他骄傲恣意地喝酒,就像跟朋友在筵席上的那样。” 【但李白这样一个巨星不会就此陨落。这时有个叫宋若思的人路过浔阳,他是宣城太守,带兵攻打逆贼的时候经过李白被囚禁的地方。】 【李白和宋若思没有交情,但是他认识宋若思的父亲,宋之悌。李白给宋之悌写过一首赠别诗。】 【但李白并不寄希望于此,因为是拐了个弯的关系,他是跟永王沾上边的人,人人避之不及,宋若思也实在没必要搭上自己的前程来救他。】 【但正是这个李白没有抱希望的宋若思救了李白,加上名将郭子仪为李白求情,因此李白获救,并去了宋若思的幕府。】 【或许是求高适而不得救的心理落差,又或者是李白想向现在的朝廷表立场,李白以宋若思的名义推荐自己,希望能得到朝廷的重用。】 【但李亨不是个健忘的人,李白的举动惹怒了他,而李白迎来了他最终的结局——流放夜郎。】 这回为那小狱卒愤怒的人,都由愤怒转为了伤心。 他们的眼角湿润,眼泪也快掉了下来。 “本以为是有救了啊,没想到最后还是流放了。” “流放得多苦啊?” “夜郎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李白要是过去了,那不就是受苦受难的吗?” 杜甫已经哭到不能自已。 “没想到差一点就死了的结局是被贬到夜郎。” “呜呜呜呜啊啊啊呜呜呜……” “我真的是太难过了。” “我的偶像受了太大的委屈。” 碎嘴子点头:“行行行,对对对,是是是。” 你偶像哪里有我偶像惨,他死在了小破船上啊,大冬天的那水上多冷啊! 唉。 碎嘴子也想哭了。 贺知章沉重叹息:“这样不羁的一个人,怎会落得这样的结局呢?” 宇文融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李白:“我跟诗仙的结局一样,都是被流放。” 宇文融这往自己脸上抹金的动作,李林甫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他阴恻恻道:“可显着你了。” 韩休脸上的笑也没有了。 这不是他所想象的诗仙结局啊。 这样的结局,怎么能配得上李白那波澜壮阔的一生?! 天幕下,无论是大殿前的文武百官,还是长安城的每一个百姓,不是流泪就是悲伤,再不然就是扼腕痛惜。 他们为那个牢狱之下放下自尊的李白难过,为了那个被流放到夜郎受尽苦楚的李白悲伤,更为李白这样的结局而感到不值。 【李白曾经给王昌龄写赠别诗:“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王昌龄没有真正地去夜郎,但是现在的李白要去了。】 【从浔阳到夜郎要经过很多的地方,李白需要一站接着一站地过去。】 “浔阳到夜郎的距离我们能不知道吗?” “远,真的是太远了。” “也不知道要走上多久啊。” “唉,临老了还要受这样的苦。” “主要还是李白心里苦啊,捞回一条命,又被流亡,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 “这一路风吹日晒,得多波折啊。” 天幕下的所有人在悲伤。 而天幕里的李白在快乐。 他一站一站走过去,一站一站见他的朋友们。 “啊,大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住着不舒坦……啊,肯定没有你准备的房子舒服啊。” “走啊,今日去哪里,可一览洞庭湖?好,没问题!” “知道我喜欢喝酒,准备了那么多?不愧是至交好友!” “再留两天?哎呀,不行了不行了,下一站的朋友在催我了,我赶着赴约去了。” “哎哎,不用给我盘缠,不用,哎呀,都准备好了?一番情谊,我收下了!” “唉,此番一别今后恐不能再相见了,给你作首诗吧。” 天幕上,一会是李白在游山玩水,一会是李白在欢饮达旦,一会是李白提笔写诗。 被贬的路,被李白过成了跟朋友们的见面会。 他像是一个明星,一站接着一站巡演。 表演内容:吃饭,喝酒,玩儿。 天幕下那群悲伤的,甚至眼泪都还没擦干净的人都傻了。 啊? 谁来告诉他们,天幕上的那个正在一边喝酒一边跟朋友吹牛逼的那个李白,真的是在被流放着的吗? 他们刚刚在真心实意地替李白担忧:这一路风吹日晒,得多波折啊。 所以波折呢,波折究竟在哪里? 【李白自出蜀之后,除了在京城的那几年,其他的时间都被他用来旅游了,再加上李白的名气实在是大,他的朋友也非常的多。】 【从浔阳到夜郎的每一个地方都有接应李白,照顾李白的人。所以李白过的不算凄苦,他真正做到了不让自己“不得开心颜”。】 【李白感激朋友们在这时候仍旧能真心招待他,又觉得自己去了夜郎之后,可能终其一生都不能再跟这些朋友们见面了。于是李白写了一大批送别诗。】 【是的,一大批送别诗向你走来。】 【《到乌江了,宗十六把我招待的很好,我现在得跟他道别》、《故地重游——写给小良》、《家人们到巴陵了,小贾招待我(比心)》、《在湖泽听到小崔去世的消息,难过(心碎)》、《小卢值得在我心里拥有一席之地》、《洞庭湖真好看,我狂写五首诗!》】 天幕下的所有人瞠目惊舌,李白能不能配合他们难过一点啊? 难道真的是只有他们受伤的世界达成了吗? 天幕上,李白站在船上,一手拿着朋友给的包裹,一手不知道在跟江边上的哪个朋友挥挥。 时间紧任务重,他要赴下一场约去了。 第142章 (大结局) 千千万万的人都是李太白 [哈哈哈哈哈, 这才是李白啊!] [那可是谪仙人呀。] [很羡慕李白,从来不精神内耗。] [“天生我材必有用”这句话听了这么多年,但是今天才真的有了些感慨。] [还是感叹李白有一群好朋友啊, 这个时候带着“政治污点”的李白应该是别人都避之不及的存在。] [李白不是俗人,交的朋友也不会拘泥俗事。] 贺知章被挥手的李白给震住了。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李白会是这样的反应,更没想到李白从没自怨自艾, 他甚至是把被贬当成了游山玩水的一场游戏。 诗仙诗仙, 李白不仅仅写的诗大开大合宛如仙人之语, 他的一言一行也都像仙人所为啊! “他诗仙李太白, 当如是啊!” 年迈的贺知章笑出了声,这一笑之间,倒像是阔别了他人生在官场几十年的谨小慎微。 他是贺知章, 他是四明狂客! 他要去跟诗仙李白做至交好友, 他要畅快作诗,大口喝酒,他要遍览这盛唐的名山大川! 天幕上,李□□神极好, 临老身形都没有佝偻半分。 他站在小船上面对着岸边的友人挥手,背后就是蜿蜒的山峦。 清晨的雾气朦朦胧胧, 将渺远山峦笼罩其中。 几近黑白的山水背景之下, 一轮旭日缓缓升起, 给这黑白背景涂上的浓烈的色彩。 而李白就站在这背景之前, 像是超脱凡间的仙人, 天地万物都成了他的陪衬。 【李白以为自己此生都没有机会再见到这些朋友们了, 他念念不舍, 写了众多的赠别诗, 但就像我们之前所说的, 李白身上是带着些大气运的。这夜郎李白是去不成了,他晃晃悠悠三年还没有走到夜郎,就赶上了朝廷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是什么意思呢,是那些要被杀了的人可以从轻被判流放,而像李白这样被判流放的人,可以改无罪。李白不用去夜郎了。】 [好耶!我的李太白不用受罪去。] [虽然李白在哪都会过的很开心,但是我还是希望李白不要被流放。] [哈哈哈,李白真会赶时候。] 李林甫呵呵一笑:“你跟诗仙也是蛮像的,不仅都被判了流放,还都没到流放的地方。” 李林甫事不关己,优哉游哉道:“诗仙没到流放地方是因为遇上了大赦天下,你呢,你为什么没有到流放的地方,是因为不想被流放吗?” 宇文融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为什么没到流放的地方,那还不是因为一路太苦了,他没到流放的地方就嗝屁了! 李林甫,杀人诛心!他跟李林甫势不两立! 宇文融马上就要气死了。 但悲伤也只是宇文融一个人的悲伤,除宇文融以外的文武百官都是激动而兴奋的。 这下诗仙李白是彻底不用死了,这得是什么样的好运气,碰上了大赦天下啊。 百姓啧啧称奇。 “大赦天下也没有几回,偏偏被李白给碰到了。” “这确实得用李白的确身负大运来解释吧?” “身负大气运者的李白,上一辈子的身份是个神仙,这不过分吧?” 百姓议论纷纷,最终一锤定音:“李白他就是神仙!” 人潮又逐渐流动了起来。 喝酒,为了李白碰到大赦天下,为了那“天生我材必有用”,更为了“与尔同销万古愁”,接着喝酒去! 人群之中,李白看了看天幕,又恢复了欢快的步伐。 是啊,这样洒脱不羁,才是他李太白啊。 李白扇着扇子,脚步带风,往城隅的小酒馆走去。 周围人说的没错,为了他碰到大赦天下,更为了“与尔同销万古愁”,喝酒去! 想了想,李白又摇头失笑。 愁,何来愁? 他李太白无愁可愁啊。 天幕之上,长江之水浩浩荡荡往东流去,而将的两侧是起伏的山峰。 一叶扁舟行于河的正中央,船上白帆高挂。 初升旭散发出的光从山峦之间溜了过来,照在了船上,也照在了李白的身上。 山的尽头,地平线之上,是缓缓升起的朝阳。 宇文融小声嘀咕:“怎么又倒回来了。” 其他官员也在疑惑:“是啊,这不就是李白刚出蜀时的画面吗?” 还有人自信开口:“那诗我都还能背下来呢,‘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对对对,没错,确实是这样的。” “莫不是天幕搞错了吧?” “是啊 ,只是这李白的影子在磅礴之景中,显得有些小的,不能从面容来分辨此时的李白究竟是何年岁。” “我看李白挺年轻的啊,老人哪里有这样昂扬的精神。” “我同意,这时候的李白可是经历了大悲大喜,不但经历下狱之苦,更是饱受死亡的威胁,流放一路上虽不算苦,但那毕竟是流放啊,谁心里又能真的不难过呢。” 就在众人几乎都要以为天幕上的人是青年时期刚出蜀李白的时候,神音传来。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是李白得知大赦天下消息而作的诗,这年李白五十八岁。】 文武百官皆惊:“这居然是李白五十八岁所作?” “我只当这是个年轻人。” “千里江陵一日还,一日还……是了,李白以为是与好友们永别,在这时知道大赦的消息,肯定是迫不及待踏上回程之路的。” 张九龄叹息:“哀伤的猿啼在李白听来都不觉得悲伤了,小舟轻快,能带他驶过绵延不绝的山峰。” “‘轻舟已过万重山’,死亡的威胁,流放的苦楚,竟被李白这样简单带过了。” “这轻舟带他驶过绵延的山峦,竟像是带他驶去了刚出蜀的那片水。” 天幕上,李白依旧在乘船。 那远看如意气风发青年的李白,脸上皱纹清晰可见。 但他是笑着的,眼中清明,没有半分浑浊。 他看着面前初升的朝阳,恍然迎来了自己的新生。 一如三十四年前,一人一剑出蜀,带着一双新奇的眼睛来瞧瞧这盛世是如何模样。 而如今李白看尽了盛世。 盛世坠入李白的眼睛里。 恍然之间,众人觉得李白的眼睛之中竟出现了那已故去,却至今依旧备受尊敬的老丞相姚崇。 “这是……谁啊?” 有年轻的官员从未见过宰相姚崇,开口问道。 贺知章的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流出来了。 出现在李白眼睛中的画面里,他看到年轻的帝王带着几分青涩坐在了高高的龙椅上。 而三代宰相姚崇将他牢牢扶住,助他坐稳了皇位。 贺知章开口:“这是与房玄龄、杜如晦齐名的四大贤相之一,姚公姚崇。” 他的声音像是穿透时空,至击开元之初,沧桑又厚重:“他的‘十要事说’给朝廷立了纲领,大唐有了发展的方向。” “在此之后,他整顿吏治,治理蝗灾,政局能稳定下来,他有卓越之功。” 李隆基也想起了往事。 他想起了一路辅佐自己的宰相姚崇,想起了年轻时意气风发想干一番大事业的自己。 画面又在变化。 这回是一人手拿笏板,义正言辞,激言上谏。 韩休道:“这是宋璟。” 颜真卿抬起头,慢慢端详着这上谏的画面。 他还记得宋公去世引万民来拜的场景。 而当时的他,就是拜宋璟的万民之一。 如今隔世经年,他身兼要职,在朝廷之中也能有一席之地。此时他站的地方,或许也曾是宋公经过之地。 责任感与使命感油然而生,同样的大殿之间,新老大臣对大唐的一腔忠心,在不断传承。 韩休想着宋璟临死前的嘱托,几乎泣不成声。 那张带着折痕的,已经泛黄的纸仍旧在他书房之中好好保存。 可那张纸啊,已经有许多年,都没有再拿出来了。 韩休看向同样在缅怀的李隆基,发自内心地笑了。 现在这个帝王已经成熟了,他已经不再需要那个紧箍咒了。 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了。 他开口:“‘前称房、杜,后称姚、宋’,宋公守文以持正,直言上谏,引领清明的政治风气,真王佐才也!” 画面上出现了高耸入云的山峰。 这是泰山。 泰山之上,明黄衣袍的皇帝带领众人立于山之巅。 而离皇帝最近的位置,站着一个老人。 一向稳重的张九龄内心情绪喷薄而发。 这是张公张说,这是一手将他提拔上来的张公。 他在去世之前仍旧时时刻刻指点着自己,让自己不要孤高自傲,切莫走上他的老路。 于是他也开始学着从空中的阁楼走下来,尽心为老板姓办着实事。 他记得张公办公处的牌匾题有“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浩大气象之中,孕育新生。 若张公能看到如今安史之乱已被阻止,盛世依然存在,想必也能安心了。 张九龄道:“张说,文成典礼,当朝师表,一代词宗。辅佐陛下将大唐盛世推至顶峰。” 李白便览盛世,盛世追入李白眼中。 这出现的三人让众人明白,天幕这是要借李白的眼睛,讲那些有有大成就的宰相? 正当所有人都在猜测,天幕要以怎样的画面来展示张九龄的时候,天幕变了。 画面的确出现的是张九龄,可张九龄背后之景,他们分外熟悉。 这不就是他们现在站着的大殿吗? 宇文融弱弱开口:“我不是宰相啊,我怎么在天幕看到我了?” 不仅是宇文融,在场的文武百官都在天幕之中找到了自己。 这是他们上朝之景。 而在高位之上坐着的,是威严无比的皇帝,李隆基。 百姓议论纷纷:“这是什么,变了,怎么变了?” “这是皇宫吧?” “王维是不是传出这么一首诗,‘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是不是说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正是,正是!” 而天幕上的文武百官也仅仅只是出现了一瞬,天幕又换了新的画面。 画面切地极快,有不同的人出现在天幕之上。 这不像是他们听到的天幕之中的历史,这更像是他们自己的历史。 曾经死守睢阳的张巡,此时正在睢阳带着百姓一起下地插秧。 “太守,不休息休息啊?” 张巡和煦地笑着:“还不累呢。” 张巡知道,他的任期将满,睢阳城内,连街头乞讨的乞儿都能有饭吃了。 睢阳不再需要他了,他得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了。 哥舒翰带刀骑马,一柄大刀舞地虎虎生风。 不知哪个武将家的孩子在旁边鼓掌:“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封常清和高仙芝二人在边关驻扎,跟将士们聚在一处,分着吃食。 天上是雄鹰振翅,长烟之中,是落日染红的半边天。 文官在朝廷上直言上谏,为大唐尽心尽力,为百姓殚精竭虑。 武将在外驻守边关,于大唐周围拉起防线,保大唐千秋万代的太平。 长安城哗然。 “这是谁啊?” “不认识啊。” “这个呢?” “也不认识啊。” “但是我知道那上朝的,都是给百姓办事儿的人。” “那拿刀拿枪的,就都是保护百姓的人!” 就在此时,天幕上不再是寥寥几人快速闪过。 天幕之上,出现了千千万万的人。 这是长安的俯瞰图! 百姓哗然。 此时的长安城像是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在感受着天幕的视角。 所有人像是倏然变成了在蓝天低飞的燕雀,在看这片他们生长着的土地。 “ 我这是第一次这样清楚看到长安的一百零八坊!” “那不是胡玉楼吗?你们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那楼上花朝袖带的,可不就是楼里的姑娘吗?” “这是我的胭脂铺啊,我的胭脂铺还开着呢。” “这是我的面馆,我家面可好吃了。” “居然有我捏糖人儿的小摊子,我以为看不到自己的呢。” “这是俺家,我看到俺家牛了!” 官府不再大量征兵,没有兵车行,而丽人行是常有的。 但丽人不是荣宠一身的贵妃,更没有权倾朝野的奸相。 丽人是大唐之中每一个生活着的,焕发着勃勃生机的女子们。 朱门是有酒肉,但草屋之中也是能吃得上白米饭的。 路边是野花野草,家家都有御寒冬衣,哪有什么冻死骨啊。 画面不再局限于长安城内。 这燕子像是变成了李白笔下的大鹏鸟,越飞越高。 飞出了长安,飞向京郊。 “这是麦子啊,这是大片的麦子,里面也有我种的一份儿。” “现在不打仗,赋税也没那么高,我能安心种地,收成也更好啦。” “就是饥荒年月,也有朝廷发的赈灾粮食,不担心。” “看这群麦子,长得多喜庆啊。” 大鹏鸟越飞越高,飞出了京郊,飞向了盛世大唐。 这些扎根土地的百姓,真正看到了李白口中从天上来,而奔流不复回的黄河之水。 看到了从银河而落下的,于阳光之下闪着光的瀑布。 看到了烟花三月之中,落英缤纷的扬州城。 看到了比登天还难,蜿蜒波折的蜀山之道。 看到了在天门中断而开的楚江。 楚江之上,一条船上高挂白帆,于旭日之中,缓缓朝着所有人走来。 船上不再是形影单只的李白,他身边站着另一个人。 这人较活泼的李白要更深沉一些,他依旧带着济世的目光,看着这整个大唐。 有人认出了那人,开口:“那是杜甫,那是杜甫!!” “诗仙李白身边站着的,终于是诗圣杜甫啦!!” 杜甫看着天幕上,与偶像并肩而战的那个身影,泣不成声。 他原以为自己面前有一座终其一生都无法翻越的高峰,而就在此时,高峰并没有消失,是他跨过了那座高峰,与远隔云端的仙人并肩而立。 天生我材必有用,必有用啊! 他杜甫也有一日,能跟名人李太白站在同一高度俯瞰这人世间。 小小的酒馆里,是杜甫压抑着的哭声。 碎嘴子抓耳挠腮,怎么回事呢?小杜实在太喜欢哭了! 这时候,一方酒馆内传来清晰而洪亮的声音。 这声音如清泉流水,淙淙流过人的心间。 “在下李白,可否请教郎君姓名?” 这声音离杜甫极近,就在杜甫的背后。 李白看到了杜甫的侧影,想起那是在傍晚与他有着一面之缘的人,心中有个莫名的猜测无端生出。 这想法越发激烈,而李白顺从本心,走到了杜甫的身边,开了口。 杜甫呆坐在那里。 李白笑着,躬身行礼,再次问道:“在下李白,李太白,可否请教郎君姓名?” 杜甫恍如惊醒,本能回答道:“在下杜甫,字子美。” 李白印证了心中的猜想。面前之人就是自己想要结识的诗圣,李白果断邀请道:“在下有游历梁宋之心,不知子美可愿同行?” 这是,杜甫慢慢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心中如万千礼花于漆黑之夜瞬间燃放,满目绚烂。 “自然愿意。” 呆坐在一边的变成了碎嘴子。 他像是被抽了脑干,傻坐在那里,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杜甫,杜甫,他小杜小杜叫了半天的人,竟是大名鼎鼎的诗圣杜甫! 他真是个呆子,他都干了什么啊?! 他竟想过跟自己的偶像绝交? 而此时,听了李隆基吩咐而在这酒馆蹲守李白多日的侍卫翻身上马,即刻回宫将这件事禀报给李隆基。 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李杜二人走出酒馆。 酒馆前拴着几匹骏马,李白掏出金锭,对马贩道:“这些钱,能买你两匹马吗?” 小贩哪看过这么多的钱,脑袋宕机地点头:“可以,可以。” 杜甫被李白带着,生平头一次豪爽干脆,说走就走。 李杜见面如石破天惊,整个酒馆的人都沸腾了。 就在这小小的酒馆,就在刚才,发生了一场世纪性的会面! 不断有人往这酒馆附近挤着:“杜甫,诗圣杜甫!” “李白也在这,那可是谪仙人啊!” “让我来沾沾仙人身上的仙气!” “啊啊啊啊,能同时见到这二人,我此生无憾啊!” 碎嘴子慌慌张张跑出酒馆,费劲地从人群之中挤出半个身子。 两匹骏马已经撒蹄。 碎嘴子对着那黑色的身影声音喊道:“偶像,我叫白季庚,你记住啦,我叫白季庚!” 杜甫一手执缰绳,一手高高举起,他回头,正对着白季庚的方向:“我记住了,你叫白季庚!” 而此时的少年白季庚并不知道,十二年后的他,擢明经第,不再是别人口中那个无用之人。 而他的的儿子白居易,接过杜甫手中的现实主义火炬,将现实之光永永远远传承了下去。 李白骑着高头骏马高歌,杜甫就在他身侧,与他并驾。 他们二人面前,是大唐的名山大川,他们身后,是熙攘繁盛的长安。 不知是谁开口念了一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接着无数百姓被这氛围感染着,高声呼喊:“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此时,越来越多的人在高声呼喊,越来越多的人在为李杜送行。 李白不仅是李白,李白更是盛唐的符号。 他昂扬,自信,开阔,进取。 而李白的精神就在这千人齐颂“我辈岂是蓬蒿人”之中蔓延开了。 大唐人,无论是朝廷高官,还是寻常百姓,都不是平庸之人。 诚如李白所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大唐每一个百姓,都在为他们的时代,尽心做好自己能做的一切。 马蹄之声渐行渐远。 天幕中的李白奉诏进京,长安成了困住他的囚笼。 而如今,困于笼中的大鹏鸟最终还是振翅高飞,李白又成了那个“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李白。 听着百姓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李白朗声大笑。 他高喊着:“此后十人是李白,百人是李白,千千万万的人,都是李太白!” 李白骑马消失在天边,他像是要去天上,于九天星河之中饱蘸墨水。 而他执笔扬手挥洒之间,大唐太平盛世,尽现眼前。 第143章 番外1 李白杜甫篇 “子美。” “子美?” “子美!” 李白人未到, 声先至。 杜甫喜滋滋看着手里的诗,对李白的呼喊充耳不闻。 现在他与偶像同游,偶像写的诗, 他可以第一时间来看。 是的,第一时间,并且只有他能第一时间看到。 杜甫胸中生出我有你们都没有的一种快乐。 偶像和偶像的诗放在一起, 那当然是偶像的诗重要啦。 李白上来揽上杜甫的肩膀, 哥俩好地开口道:“今日同季真喝酒, 你也去。” 杜甫喜滋滋的笑容垮了大半。 怎么又要喝酒。 天幕里的他喝酒是因为愁, 可他现在愁无可愁啊? 要是喝一顿两顿的,这倒也没什么,什么样的身子经得起每日宿醉啊? 李太白这一个能喝的人就已经够他喝一壶的了, 更别说酒席上还有贺知章这个跟李白一样的酒蒙子。 他们俩是怎么遇到的啊, 是喝酒遇到的啊。 杜甫昨日已经经历过了宿醉的头晕目眩,今日他态度坚决摇头拒绝了这场酒局。 今天这酒要是喝下去,明天能不能爬起来跟他们两个人爬山都是两说。 李白摇头叹息,一副我就知道肯定如此的模样。 接着他从后面伸手召了召。 于是门外贺知章朗声喊着“子美”, 拄着拐杖就来了。 他已经退休了,不再被朝廷上的俗世缠身, 在回乡后没多久, 就收到了李白前来拜访的消息。 他实在是喜不自胜。 呼朋唤友大摆宴席, 将李杜二人介绍给了周围认识的所有人。 但现在谁人不知晓李杜二人的大名啊? 贺知章哪里是办宴会呦, 那是跟他们炫耀去了。 一向将贺知章引为至交的几个朋友, 现在看到贺知章红润的面庞, 只觉得酸唧唧的。 大名鼎鼎的诗仙, 是贺知章发现的, 李杜二人, 是贺知章的至交好友。 大家都是写诗的,怎么就贺知章有这样好的命? 筵席大摆了三日,贺知章也终于是畅快够了。 于是大型宴会变成了三个人的小型欢聚。 李白跟贺知章二人便不再拘束起来,端着酒碗就是干。 可怜杜甫在两个酒蒙子之间瑟瑟发抖。 于是之后杜甫义正言辞表示,不喝了不喝了,喝不下了。 甚至于每次再有这种活动,都表示不去不去。 但是李白不会落下每一个朋友。 于是这回义正言辞的杜甫再次被李白跟贺知章拐走。 在李白的手势召唤下,早早在门口等好伺机而动的贺知章拄着拐就进来了,接着他们二人一人抓住杜甫的一条胳膊,给杜甫架走了。 可怜杜甫踉踉跄跄被拖走。 他至今依旧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如此高龄的贺知章能硬朗成这个模样,拄着拐杖都能把他给拉走。 李白跟贺知章二人在前面拽:“走走走,少喝点,就一点。” 杜甫被拖着疯狂摇头:“不不不,一点都不能喝了。” 半个时辰后。 筵席上的杜甫晃晃悠悠站起来,高高举杯:“干了!” 李白贺知章起身应和:“干了!” 李白:“为了千金难买的快乐!” 贺知章:“为了千金难买的自由!” 杜甫:“为了千金难买的国泰民安!” 一句国泰民安把整个酒局的立意都给拔高了一层。 李白与贺知章对杜甫投以崇敬的目光:诗圣不愧是诗圣! 三人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之后,又都坐了下来。 贺知章正色道:“子美如此惦记着百姓,当真没再想过去长安为官吗?” “凭子美如今的名声,在中央谋求个官职不是什么大问题。” 杜甫思索了一番,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如今朝堂人才济济,新帝也非平庸之辈,大唐在延续原有的辉煌,能见如此,我已然很是满意了。” “且我如今也算是有个官职。” 贺知章点点头,替杜甫将话给补齐了:“务农判官,是陛下为你亲设,,此前宇文融清查农民赋税的时候,手下有一批深入百姓之间的先锋队,叫劝农判官。” “你与劝农判官又不同,他们隶属于宇文融,但你隶属于陛下。” 李白也插话进来:“每三十日写一封奏折给皇帝,不拘地方,只需告诉皇帝百姓过的好不好,不好在哪里即可。” 贺知章眼中带着几分担忧:“就是这判官啊,不在长安做官,也并不能接触朝廷,我是怕子美心有芥蒂。” 李白挥手摇头:“有何芥蒂,这又有官儿又不用应付朝廷的弯弯绕绕,还能拿着赐金到处游山玩水,何其潇洒啊!” 杜甫点点头。 他的理想是辅佐帝王开创政通人和的时代,而如今不用他辅佐,朝廷就已然是政治清明,百姓就已经安居乐业。 那他是不是一定需要在皇帝身边辅佐,就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判官一职能让皇帝看到在长安看不到的所有角落,杜甫不觉得这是亏待了他。 恰恰相反,陛下这是给了他一个实现理想的机会。 给了他一个真正为百姓发声的机会。 天幕曾说,他与李白都不是适合在朝为官之人,皇帝在听到这样的话后,还能给他一个官职,他已然是很珍惜了。 于是杜甫认真道:“陛下给了我一个为百姓发声的机会,做个判官也同样能实现我的理想,我已然是非常感激陛下,更别说陛下还赐金于我。” 说到赐金,贺知章想起了当日大殿前的画面。 天幕出现出现的最后一日,文武百官都站在大殿上,听着下人们禀报李白杜甫出现在长安。 贺知章还记得那时候陛下的脸都激动成了赤红色,只伸手急促道:“派人去请,派人去请!” 而就在此时,t天幕上的画面突然转化成了长安城的画面。 就是此时此刻,就是李白与杜甫都在的长安城。 文武百官看着众多百姓围聚在一个小小的酒馆前,看到酒馆之中走出来两个身影,看着这两人登上两匹骏马,往长安城外走去。 文武百官还看到了所有人都继承了李白的精神,齐声高诵李白的诗来为二人送行。 诗仙跟诗圣两个人快乐了,整个长安城的百姓也快乐了。 李隆基是彻底傻眼了。 他是诗圣诗仙呢,他那么大的两个人才呢?跑了? 李隆基在看天幕的时候,就看明白了,李白爱山水,杜甫爱百姓。 所以他准备出钱让二人游览长安名山大川,将他们写下的山水诗都整理成诗集。 再给杜甫拟个官职,让他在游览名山大川的同时,能依旧如天幕那样,感受百姓哀乐,为百姓写诗。 贺知章想着想着,就笑了。 李白杜甫默契开口道:“季真在笑什么?” 贺知章道:“想起了先帝着急。” 当日大殿上最着急的当属李隆基了,那场景现在想来依旧有意思。 “着急什么?” 贺知章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急着给你们送钱呐!” 这日杜甫到底还是喝醉了。 他被李白跟贺知章两个人挤在中间,三个人歪歪扭扭地回房睡觉。 杜甫的意志力只足以支撑到他坚持回到自己的床上。 摸到熟悉的被褥之后,他倒头就睡。 梦里的杜甫不知道梦到了些什么,嘴巴砸了砸,嘴角勾了勾,手里还像是抱着什么一捧东西。 这大约是在做美梦。 但这美梦并不长久。 没多久,熟睡的杜甫一个哆嗦,把自己给吓醒了。 他迷迷瞪瞪,本能地拢了拢手里的东西。 东西呢,东西都去哪里了? 半梦半醒的杜甫被彻底吓醒了,他坐起身来,直奔书桌而去。 书桌上,是满满当当写过诗的纸。 昨日喝酒前,杜甫把这些诗都拿出来反复欣赏了一遍,被李白跟贺知章拉去喝酒实在突然,他没能来得及收拾好这些纸。 看到东西都在,杜甫呼出一口气。 借着微白天空的一点光,算不得完全清醒的杜甫开始收拾起桌子了。 收拾完后,杜甫的困意重新卷席而来。 不仅困,脑袋还有些疼。 宿醉的杜甫后悔,暗下决心,下回一定不喝了,耳根子不能这么软,下回就是八个人来拉他,他都不跟着去了。 就算有李白都不行! 杜甫没睡多久,精神头极佳的李白就又来扣响杜甫的门了。 “子美。” “子美!” 杜甫被喊醒,张口就是:“不喝!” 李白见杜甫醒了,很是开心:“这回不喝酒了,该赶路了,我们落日前要赶去下个镇子,那里民风淳朴,还有一处极美的瀑布!” 听到民风淳朴跟绝美瀑布,耳根子软的杜甫认命爬起来。 他心中庆幸,幸好半夜做了个噩梦,他提前把行李收拾好了。 清晨的光铺在乡间小路上,李白驾着一辆牛车,慢慢悠悠走到了光里。 杜甫就躺在铺满干草的牛车之上,带着困意,迷迷糊糊在数自己包裹里的纸。 他一边摸一边数,还有心情在想李白为什么永远都是这样精力充沛的模样。 而就在数了三次,数目皆对不上的时候,杜甫有些慌张地坐起来,把眼睛睁大又数了一遍。 真没了! 杜甫伸手拽了拽前面驾车的李白:“诗丢了!” 李白偏头:“什么诗?” 杜甫焦急:“你给我写的诗。” “丢了几首?” “三首。” 杜甫有些崩溃。 噩梦成真了。 李白挥挥手:“诗啊,这东西,有的是。” “听我再给你作一首!” 李白潇洒曲着一条腿,出口即成诗。 杜甫从行李掏出纸笔,认真记录。 杜甫又多了张存货。 写完这首,杜甫尚不满意,又把丢的那三首一笔一划写出来。 这下补齐了,杜甫可以安慰自己,他没有丢过诗了。 而一边睡醒的贺知章接过下人送来的三张纸,愤愤道:“我就只有一首太白所赠的诗,子美他有三首!整整三首!这小子藏私!” 另一边,杜甫摸摸自己鼓囊囊的“藏私”,笑眯眯的。 谁都不给看,这些都是他的私人订制,等死了之后也要带到棺材里头。 嘿嘿。 颠簸的小道上,李白在念诗,杜甫在笑,阳光倾洒,李白和杜甫就这样沿着通往大唐任意角落的小路,一直走在光里。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更新吓你们一跳。 第144章 番外2 一泓新光注入盛世大唐 李隆基终于过上了颐养天年的日子。 早在天幕之中看到“李隆基”过的奢靡生活, 他就不止一次在心里小小羡慕过。 不用批阅奏折,不用听朝臣谏言,不用日思夜想怎样把国家建设的更好。 可以不再早起, 可以睡一个好觉,可以吃各种美食。 李隆基坐在某处宫殿二楼,这里连接皇宫, 且能看到长安最繁华的一条街。 正是用饭的时候, 桌上摆着的是琳琅的吃食, 周围是几个如花似玉的宫女在打扇, 高力士站在一边服侍李隆基用饭。 李隆基独享一桌美食,惬意坏了。 “哎,这过的哪里是我曾经敢想的日子。” 李隆基把嘴里的吃食细品过后, 慢慢咽下去, 最后开口道。 吃饱喝足的李隆基慢慢回想起了曾经有天幕的日子。 那还是很多年前了。 他还记得天幕在最后一次出现的最后,将整个大唐都展示了出来。 李隆基眼中有着缅怀。 天幕是大唐改变的契机,他一直都知道,因此他终日惶恐, 惶恐天幕之中的事情会发生,惶恐自己真的成了那个昏聩无能的皇帝, 惶恐盛世大唐在他的手中走向衰落。 他更惶恐史册之上的千古骂名。 所以在他坐在帝王的每一日, 没有一刻不是在为改变大唐历史走向而努力。 直至天幕结束, 被五花大绑在大殿前的安禄山彻底断气, 他才恍惚着意识到, 一条崭新的路已为大唐徐徐展开。 他想看看史册上的记载是否改变了, 安史之乱还存在吗, 后人是如何评价他的呢? 他渴望着天幕再次出现, 带着这些答案, 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么多年胆战心惊的努力,他不求整个大唐的人都知道,他只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可天幕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 将安史之乱完整展示在众人眼前仿佛就是天幕的使命,而如今,使命完成了,天幕也该结束了。 李隆基放下碗筷,沉沉叹了口气。 罢了,不知道便不知道吧。 也没什么,这太上皇他当的也挺惬意,孙子那皇帝当得着实不错,对他这个皇爷爷也非常尊敬。 那是个心有大志,且非常自信的孩子。 因为志向远大,因为对自己的能力足够自信,所有李倩从没猜忌过作为太上皇的他。 李隆基手里没有留一点权力,甚至不再对李倩的任何治理方针发表观点,他将权力全权给了李倩,对他予以百分百的信任。 李隆基走到窗外,慢慢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那没能看到后世史书评说的遗憾被一点点填满了。 他的胸口从未有过这样丰盈的感受。 下面有百姓发现了楼上探头的李隆基,对着李隆基挥手:“陛下,陛下!” 百姓爱戴他,所以尽管换了皇帝,他们依旧以陛下称呼李隆基。 而李隆基却没有自称朕。 他亲切冲着下面百姓挥手:“我在这里。” 在长安,太上皇住在这里不是什么秘密,如果你愿意的话,每日在这里守着,都能看到他。 “陛下,这是我家刚结的果子,尝一个?” 李隆基刚吃过饭,来点果子最好不过。 李隆基笑着点头,示意宫人将果子拿上来。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日都能看到。 长安百姓见怪不怪。 身上没什么要紧事的,会停下来与李隆基攀谈两句,这一天身上就会有使不完的劲。 有要紧事的,也对这样的场景报以微笑,然后匆匆走过去办自己的事。 李隆基笑眯眯看着大唐的百姓,每天都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他记得天幕第一次出现说的话。 “唐玄宗李隆基他一手缔造开元盛世。” 是盛世吗? 李隆基看着百姓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他也跟着笑了。 也许是一个盛世- 夜已经深了,躺在床上的李倩难以入眠。 此时他已长至青年模样,属于大唐的进取与年轻人的创新在李倩身上完美结合。 他下达的政策大胆新颖,一改先帝李隆基的保守,将大唐引领到了更好的地方。 可李倩仍不满意。 原因无他,李隆基把大唐治理的太好了,能留给他发挥的地方实在不多。 他只要沿着李隆基走的那条路,继续走下去,就能延续大唐的繁盛。 可他既为帝,就有自己的抱负,他想成为一个比李隆基更贤明的皇帝,想将大唐带去一个前所未有,空前绝后的繁荣之地。 那里应当是开放和平的,那里应当是公平公正的, 夜更深了。 李倩难抵困意,沉沉睡去。 在梦中,他来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一个衣着怪异的人朝他走来,光慢慢照了进来。 这不像是人世间的任何一处地方。 来人介绍:“我来带你看看另一个国家。” 李倩疑惑:“另一个国家?” “是的,这是你……皇爷爷的太爷爷要求的。” 李倩在心里算着辈分。 唐太宗李世民? 阎王心里苦。 时空缝隙将在地府呆的好好的李世民给拉到大唐去了,还是个错位的时空。 所以为了拉正扭曲的时空,保证时空平衡,他得带着一个人穿梭一次时空。 李世民看到现在的大唐之后,把这个机会给了李倩。 在李倩点过头之后,阎王就迫不及待撕开时空缝隙,带着李倩一起走进去了。 换了个地方的李倩觉得自己在飘。 “你放心,这里的人不会看到你,跟我飘着就行。” 李倩只觉得周围一切都是极陌生的存在。 这里房屋高耸入云,路上行驶的不是马车,而是一个个带着轮子的车。 这些车都在迅疾行驶。 沿路甚至看不到一个乞丐。 李倩还来不及感叹,就被房屋上挂着一个像天幕一样的东西给吸引了注意力,上面有人在说着话。 “今年,f省省长兼副书记上任,大力发展教育,带动文化产业持续发展……” 屏幕上适时配上视频。 视频之中,两个女人并列走着,二人面带笑意在交流着什么。 他们被一群人拥簇着。 看着这两人熟悉的面孔,李倩微微呆滞。 这二人他曾在画上见过的。 沥青犹豫开口道:“这是……” 穿着西装的阎王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给他介绍道:“左边那个,是f省的书记,右边那个,是f省的省长兼副书记。” “她们二人被调来f省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也就一年,两个人就把f省的GDP给搞上去了。” 以防李倩听不懂,阎王贴心打补丁:“她们的官儿,也就差不多类似于你们大唐的节度使。” 那连个熟悉的面孔让李倩心中掀起惊天巨浪:“女子可为节度使?” 阎王挑眉:“有能力为何不可?” 阎王感受到了李倩的那份震惊:“其实你也不用太惊讶,她们有没有这个能力你是清楚的。” 李倩心中有个想法喷薄而出。 阎王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是的,她们,一个是太平公主的转世,一个是上官婉儿的转世。在这里,她们能最大限度发挥自己的才能。” 李倩注视着天幕,那惊讶又慢慢消失。 是啊,凭这二人之能,在大唐担任节度使是绰绰有余。 他又何必惊讶。 在大唐尚且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子,换个时代自然也能活出自己的风采。 下面有急切催促声。 “还有十分钟演出就开始了,快点。” “别催了别催了,已经跑起来了!” “好不容易有时间凑齐一整个宿舍,不能错过赵阮的演出。” 李倩轻飘飘地,跟在这三个女人的后面。 她们一个一身淡紫色西装,口红艳丽,将高跟鞋踩地清脆。 一个穿着素雅的长裙,长发及腰。 还有一个穿着牛仔裤,顶着一头利落的短发。 三个风格迥异的女人因为一个叫赵阮的女人聚集在了一起。 阎王开口:“你可以飘到前面看看她们是什么模样。” 李倩依言飘过去,这一看,又微微睁大眼睛。 也是熟悉的面孔。 这些面孔他都曾在皇爷爷的后宫中见到。 阎王为李倩介绍:“那个紫色西装,穿着高跟鞋的,是……” 李倩喃喃:“是武惠妃。” “是的,她现在是法官,也就是你们大唐官僚体系中断案的那个职位。” “另一个白裙子的呢,是一个人民教师,教书育人,为国家培养人才呢。你们那里,管这个叫先生。” 李倩将目光移到白裙子身上:“她是刘华妃。” 阎王点点头,继续道:“短头发的,你别看她穿着便衣,和大街上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但你不一定能打过她,她是一名军官,保家卫国。” 李倩忽而想起了王皇后的家世。 王皇后的出身实在算不上显赫,但也算是个将门之后。 小时候听别人说过,王皇后年轻的时候脾气算不得好。 可他只见过已老的王皇后。 那时候的她坐在后宫的最高位,放下手里的兵书,温柔地冲着他挥手,拿糕点来哄他吃。 李倩还记得他当时想的是什么,他当时在想,皇后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大家闺秀,怎么会脾气不好呢? 可如今看这一头短发,被催到眉头紧锁的女子,李倩突然觉得,或许王皇后的脾气真的算不上好。 只可惜等到他出生,能有属于王皇后记忆的时候,王皇后已经成为那个温婉贤良的皇后了。 李倩想着王皇后年老时依旧拿着手里的兵书,心里只觉得欣慰。 将门相之后的王皇后,在这个世界保家卫国,她一定实现自己的理想了吧? 阎王拽起李倩的手,带着他加速飘了起来。 “再晚点可真看不上你奶奶跳舞了。” 李倩恍恍惚惚。 我奶奶……? 祖母,那是父亲的母亲。 父亲的母亲,那是赵丽妃? 赵阮是赵丽妃? 李倩来到一个豪华的剧院。 聚光灯集中打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随着音乐响起,她动了。 她长袖舞动,如轻云慢移,跳跃之间,身上裙摆都跟着飞舞。 她穿的是李倩熟悉的衣裳,那是大唐的裙装。 灯光明亮,除了这一束灯光,所有的地方都是暗的。 李倩置身黑暗之中,与所有的观众一同看着台上的女子在光之奔跑着,跳跃着。 她舞步轻盈,每一步都是自由的。 一曲终了,阎王开口:“你们大唐,管这叫舞姬。但在这里,她是艺术家,她代表着国家古典舞的最高水平,是国家古典舞的首席。” “艺术家……” 他的祖母赵丽妃,的确是因为舞姬出身。 李倩看着舞台上的女子,她熟悉的裙装让李倩在这异世界终于有了几分落到实处之感。 台上跳舞的人好像就是大唐人,生在大唐,长在大唐。 大唐的女子可以有这样轻盈的舞姿,也能有这样的自由。 这不是一个舞姬,而是一个艺术家。 舞蹈结束,那一束光不断扩大,照在了观众席每一个人的身上。 而第一排的三个女子站起来,为台上笑靥如花的女子鼓掌。 她们虽不是古典舞首席,但她们能为民断案,能教书育人,能保家卫国。 在这个世界,她们每个人都在发着光。 接着,越来越多的让人站了起来。 而李倩所看到的也仅仅只是自由的一隅。 在座观众中,有的是医生,有的是护士,有的是音乐家,有太多太多的职业。 这个时代给了她们最大程度的自由,让她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李倩好像明白了来这异世界一遭的意义。 床上熟睡的李倩转醒。 困扰他多年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李隆基作为皇帝已经将大唐治理的很好,而接手江山的他可以为大唐注入更多的活力。 多年前,后宫众人目睹天幕中的歌舞剧《长恨歌》,杨玉环香消玉殒,但观众席上的众多女子,都有着勃勃生机。 彼时王皇后看着一千三百年后的世界,迷茫着喃喃自语:会有那一日吗? 有与男子同样活的自由恣意的那一日吗? 而隔世经年,作为皇帝的李倩用行动,隔着数十年的时光回答了当时的王皇后。 有这一日。 他不知道这一日有多久才能到达,但这一日,已经在路上了。 多年后,史书记载了唐光宗李倩的功绩,第一条便是——改科举。 盛世大唐在延续,一泓新的光束注入其中,生生不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一更,会写到真正造成安史之乱的李隆基,我在他名字打个引号用来区分哈。 第145章 番外3 同样的李隆基,不同的命运 “砰——” “啷——” “咔——” “啊——” 冥界, 不知哪层地狱,单方面的打架斗殴声不绝于耳。 鬼鬼自危。 惨白一团的小鬼被吓得一个接着一个打着哆嗦。 就连旁边红色的厉鬼也不是很敢往脚下发出声音的地方张望。 新来的白鬼瑟瑟发抖:“怎么是这动静啊?” 红色厉鬼也不吓唬人了:“新来的?离远点吧,那是神仙在揍人。” “神仙?” “人中帝王翘楚, 可不就是鬼中神仙吗?得罪不起。” 白鬼不解其意,人中帝王翘楚死后来了冥界这样厉害?连厉鬼都害怕他的余波? 黑色的天空上有金光骤现。 九龙长鸣,盘踞上空, 以脊梁架起一道天梯, 将来人从人间接引到了冥界。 小鬼承受不住威严的气息, 噗通一声摔倒。 厉鬼连忙跪下, 一巴掌拍在小鬼的后脑勺:“跪下,跪下,这又是一个大帝来了!” 小鬼哆哆嗦嗦跪好, 头也不敢抬。 直至金光消失, 百鬼才纷纷站了起来。 小鬼拍胸口,心有余悸:“这样的大帝是每天都会出现的吗?” 厉鬼摇头:“百年难得一遇,你运气好,看到这样的神迹了。” 小鬼自知这不是自己能触及的层面, 很是感谢厉鬼一番,离那不知底下几层的凄厉惨叫声更远了点。 阎王还是一身直挺的西装, 腿快跑断。 他的身后跟着的是一众小鬼。 “快快快, 接引人族大帝!” “豪华别墅准备好了吗?管家呢, 保姆呢, 都安排好了吧?” “对对, 把他跟唐太宗啊, 秦始皇啊那些皇帝都安排到一个小区, 对, 就是那个最高级的小区。” “吃的呢?穿的呢?用的也都不缺吧?” 不用经历十八层地狱任何一层, 且直接入住顶级别墅的人族大帝统共也没有几位,九龙齐鸣的时候他就该到入口迎接了,但阎王实在太忙。 忙着修补冥界的时空缝隙。 人界的缝隙是修补好了,冥界的缝隙还有那么一点点。 寻常小鬼是不能突破壁垒的,但是唐太宗那样的鬼可以啊。 阎王擦了擦汗。 时空有了点缝隙,两个时空的李世民就这么遇到了。 阎王想起了那句阴森森的:“你们在说什么,朕的大唐灭了?” 他摇摇头,打了个寒颤。 就是因为这句话,两个时空的李世民碰面了。 看过天幕的李世民,跟没有看过天幕的“李世民”交换了信息。 于是,“李世民”直冲到下面刑法层,去找他的曾孙“李隆基”。 从那天起,霹雳乓啷的声音每天都会在冥界响起。 “李隆基”不仅要恕罪,还要挨揍。 而阎王每天都会接到“李隆基”的求救信号,作为调停者赶过来,当称职的和事佬。 阎王心里苦啊。 还能有比他工作更忙的神仙吗? 时空缝隙虽还没补好,但他得先来迎接新的大帝入住别墅了。 李隆基自从来到地府,就像个好奇宝宝。他一路走着真龙之气铺就的路,心里飘飘然的。 他还在左右张望,瞧瞧这冥界到底是什么模样。 生老病死是常有的事情,他已经安度晚年了,也没有什么遗憾,现在来到冥界也只有惊奇的情绪。 龙桥尽头在等着李隆基的是阎王。 阎王挤出标准的笑容:“欢迎来到冥界,尊贵的vvvip用户,根据您在人间的功绩与……” 一道声音打断了阎王的话。 “啊——” 李隆基更惊奇往地下看去,哦,这冥界的地还真的稀奇,会叫呢! 阎王不管,继续自己的服务,想尽快给李隆基办理入住。 “根据您在人间的功绩与对人界发展的推动……” 声音又传来。 “阎王,救救我!” 这下不能装作听不到了。 “李隆基”已经求救了,阎王不能坐视不理。 他看看李隆基,又看看地下,左右为难。 最后还是开口道:“劳烦您先稍等片刻,我将地下事务处理好,再来为您办理入住。” 李隆基不想等,他想瞧热闹。 “我也想去。” 当太上皇的日子是在享福但也无聊,李隆基最喜欢看热闹了。 阎王想制止。 但李隆基瞟了瞟阎王胸口牌上的字,念出了声:“可向天道办事处拨打投诉电话……” 阎王当机立断:“可以!”- 三双眼睛看着李隆基。 李隆基有些羞涩地挠挠脸。 他在短暂的惊诧之后,已经适应了面前有两个太爷,还多了一个翻版自己的事实。 阎王给他介绍,他们是两个时空的人。 李隆基接受良好。 在意识到对面站着的是他太爷之后,李隆基像是考试拿了一百分的小朋友,立正站好等待夸夸。 他的太爷李世民原本是来地下看戏的,看“李世民”揍“李隆基”。 因为阎王曾告诉他,他的曾孙和那天幕里的“李隆基不一样”。 但现在看着同样到地下接受惩罚的李隆基,李世民觉得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肯定是在人间犯错了,皇帝没当好,才要来这里赎罪! 他看了“李世民”一眼,想想自己这么长时间又有无意的显摆,只觉得害臊。 于是李世民当机立断:“接棍子一用。” “李世民”很能理解李世民的心情,有这样的怨种曾孙,的确让人不顺心。 于是他一手递棍子,一手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兄弟理解你”的拍拍。 李世民转头看向恍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李隆基,就扬起棍子。 无辜?都要到地狱来赎罪了,哪里无辜! 是不是跟旁边那个“李隆基”一样,又嚯嚯大唐了?! 阎王终于看明白这群祖宗要干什么了。 要打李隆基?要打这个刚下来的人族大帝? 这可是vvvip用户,他的一条投诉得让他一年白干呐! 在棍子落到李隆基身上之前,阎王立刻制止这场闹剧。 李世民恨铁不成钢看着李隆基:“你在人间都干了些什么?” 李隆基心里塞塞的,他在好好当一个皇帝,他有认真干活呀?他在位期间可是半分都没有懈怠过。 不仅没有夸夸,还要被祖宗打骂,李隆基委屈坏了。 阎王做一个尽职的和事佬,伸手挥出人间场景,并给李世民解释道:“他不是来地狱恕罪的,他为人界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是要到别墅区办理入住的。” 不可磨灭的贡献? 豪华区入住? 两个李世民双双呆滞。 在呆滞过后,李世民胸中涌出无尽的雀跃。 能跟他去一个区域入住,说明他曾孙的功绩拿出来,也是历朝历代皇帝之中排得上名号的。 大唐在他的曾孙手里,走向无尽辉煌! 而“李世民”的心情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自己曾孙的失败固然是让人愤懑。 但别人曾孙的成功,更是让人难以接受。 想着刚刚自己共情地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李世民”内心戚戚。 果然人与人的悲欢不能共同,另一个时空的李世民是不会理解自己的痛苦的,自己也不能感受他的欢乐。 于是“李世民”转头,再一次看向了自己不成器的曾孙。 “李隆基”的心情大起大落。 从最开始看到阎王来了的庆幸,到看到李隆基要挨揍的幸灾乐祸。 现在情况急转直下,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也叫李隆基的人,好像不是来受苦受难的,他是来享福的。 能去别墅区的都是对人界发展有巨大贡献的人。 另一个李隆基,能有这样的贡献? “李隆基”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阎王在一边劝“李世民”消气,半拉半哄地将“李世民”拖走。 还抽空对着李世民和李隆基比了个快来的手势。 他们跟上来,就能暂时封闭这一层大门,李世民想再破开还得花点时间。 李世民跟李隆基两个人的心情都很好,伸手一招就能跟上来。 不像“李世民”,得花心思哄哄。 “李隆基”看着他们三个人的背影,心里无尽的悔恨生起。 他在人间享福的时候,哪里会知道来到冥界是需要先赎罪的呢? 他在上层也有自己的房子,他一早就知道。 但他甚至没能在自己的房子住过一天。 因为罪没赎完。 根据冥界的规矩,被判有罪者,无论生前身份,皆需恕罪。 而有功有过者,先恕罪,后享福。 新的一股热浪袭来,将“李隆基”卷入其中。 在这里面,他要再一次经历浴血奋战的痛苦,感受百姓临死前的饥饿,经历寒冬腊月而身上只有薄衣的苦楚。 一股有一股热浪之中,“李隆基”一次又一次生出了比曾经更多的悔恨- 李隆基坐在沙发上看书。 别墅区的所有设施都是用着人类最先进的技术来建造的。 经过多日摸索,李隆基终于学会了使用手机。 这里为他准备了很多可消遣时间的东西,但李隆基就像家长刚给买手机的熊孩子,不分昼夜地抱着手机刷小视频。 他觉得小视频像自己曾经看过的天幕。 李隆基最喜欢看历史小视频。 他想找找那个生前没能得到的,自己为之努力奋斗终生的那个答案。 每刷到有关唐朝的视频时,他都会停一停。 他看到张九龄致仕后,颜家颜真卿做了宰相;看到韩休就像曾经宋璟劝谏他一样忠心辅佐李倩;看到萧崇被朝堂新风影响,不再一身官场气;看到李林甫和宇文融结伴去搞外交,不废兵卒劝降敌国;看到高仙芝封常清是千古名将;看到哥舒翰驰骋沙场至再也跑不动后,安度晚年…… 他甚至还看到科举改制,大唐多了女子学院。 李隆基后来又学会了检索功能,他缓慢打下“安史之乱”四个字。 页面显示:对不起,没有查询结果。 安史之乱在那个时空彻底消失。 李隆基终于放下心来。 那个他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大唐,永远都是后世所有人眼中的明珠,不再蒙尘。 放下心的李隆基在床上翻了个身,又开始刷小视频。 熟悉的声音响起。 “九天阊阖,万国来朝,唐明宗李隆基一手缔造开元盛世!” 明宗,明宗…… 这是后人给他起的庙号。 李隆基从床上坐起来,慢慢咧着嘴笑了。 不需要看更多的历史了,他已经找到答案了。 他曾被天幕称呼为唐玄宗。 玄是他的庙号。 他知道玄的意思。 玄是启明星,启明星先明后暗,明亮半生,暗淡半生。 而现在这颗星星永远亮着。 它就挂在大唐的天空之上,永远被人怀念着,永远庇佑着他一手缔造的盛世大唐。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有太多的缺憾,而我写这本书文的初衷就是把这些缺憾圆满。名将不该被怀疑,忠臣不该变忠烈,驰骋沙场的英雄不该对逆贼下跪,当了半辈子明君的皇帝要是一直不会昏聩那该多好。历史无需太圆满,只要能圆满一点点就已经足以宽慰人心。 感谢诸位愿意看我的故事,如果有缘,我们下本再见。 2023年7月12日 《天幕剧透逼我抽卡造反》求个预收[害羞] 李未漪穿成李隆基的早夭公主,她心无大志,只想苟命。 突然有天幕剧透历史:【李隆基——怠政忘忧 ,奸臣专权。盛唐覆灭,明皇之咎!】 【我们无比痛心于李隆基之后的那位昌禄大帝登基太晚,如果她愿意做个“反贼”……】 天幕下,李隆基的脸都绿了。 角落里,李未漪恍惚:你的历史我的历史好像不一样? 当有一天,李未漪得知,天幕说的那个反贼不是安禄山,不是杨国忠,而是她这个早夭公主,且疑心病重的父皇早已对她目露怀疑凶光时…… 李未漪打开抽卡系统,那就反了吧! 【恭喜抽中sssr级武将卡:霍去病。飞马长刀,千里奔袭,助你封狼居胥!】 【恭喜抽中sssr级文臣卡:诸葛亮。卧龙出山,鞠躬尽瘁,与你扶唐将倾!】 【恭喜完成委托人心愿单:与武则天会面,掉落隐藏捆绑谋士神卡,太平公主x上官婉儿】 【恭喜触发历史改变成就,获得奖励“天降奇兵”,十万军兵为你冲锋陷阵!】 …… 戴上冕旒,高坐皇位,开创又一个大唐盛世的女皇李未漪:其实我最开始只想当条混吃等死的咸鱼,你们信吗? #如果盛唐是这样屈辱地陨落,那我甘当一个反贼 #看过的历史遗憾太多,所以想求一个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