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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沓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视频)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这一切都怪李隆基, 他如果不逃跑就好了,王维就不会受苦了。]


    [受苦的何止是王维一个人。]


    [这只是单单从王维的视角出发,去看战乱。我们只能知道王维受的罪, 而不知道其他人的。]


    [杜甫比王维可怜多了。]


    [不止是诗人,战乱的波及面实在是太广了。]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都怪李隆基。]


    盛怒之中的李隆基因为这两句话而平静下来了。


    “他如果不逃跑就好了。”


    李隆基看着周围沉默的众人。


    愤慨的似乎只有他。


    他究竟是为什么愤慨呢?


    因为那几句谩骂, 因为有人觊觎自己九五至尊的皇位, 因为那逆贼攻打进了长安, 并且建立了伪朝, 因为逆贼想把自己的脸面狠狠踩在脚底之下。


    可是他的脸面是逆贼想踩就能踩在脚下的吗?


    他不知道真正的安史之乱是什么样子,不知道逆贼究竟是否成功落了他的脸面。


    但是他看到的天幕里,那被肢解的乐工, 服用哑药泻药的王维, 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维护他作为一个皇帝的尊严。


    维护他李隆基的尊严。


    可他堂堂皇帝的脸面,怎么会沦落到,需要一个小小的乐工,和没什么作为的臣子区域维护的地步呢?


    [泪目了, 王维一会捧张九龄,一会巴结李林甫的时候, 我还说他是墙头草。]


    [我那会觉得他没什么风骨, 没有志气。]


    [就是没志气又能怎样呢, 他总得活命吧。]


    [王维在张九龄和李林甫中间盘旋, 只是因为他身处自己认可的朝廷里。]


    [他这是在尽全力维护朝廷的面子。]


    [哈哈哈哈, 面子?李隆基弃城逃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面子的问题。]


    [面子从来都是自己赚的。]


    大殿内, 那空荡荡的皇位亘古不变地放在那里。


    李隆基回头望去, 猛然惊醒。


    尽管王维身处秽溺数日, 乐师拼着被千刀万剐也拒不奏乐, 王维的好友因被授予伪职而羞愤致死,他们以如此方式去维护作为皇帝的尊严,也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他的尊严,从弃城而逃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被自己扔在地上了。


    李隆基说不出话。


    他不再愤怒。


    天幕说的对,众人的沉默也是对的。


    这一切不能怨旁人,他若不给逆贼机会攻进长安,那几个小喽喽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怎么会胆大包天把他骂成那样。


    是他的错。


    【洛阳最终被收复了,被李隆基的儿子,后来的唐肃宗李亨给收回了。】


    这话一出,大殿前稀薄的空气才松动了几分。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能喘上气了。


    国都沦陷这件是之于他们这些长时间处在整个国家政治中心的人来说,太沉重了。


    能收回就好啊,国都回来了,李皇室就还存在,他们忠心辅佐的朝廷就还在。


    李隆基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抛弃国都,他不能亲手给收回来,这反而成了他自己儿子为自己做功勋,甚至登基的契机。


    天幕曾说他和自己的儿子去世的时间非常接近,仅差几天。


    李亨如果此时就已经登基,那么想来他做了数年的太上皇。


    能抓住这个时机登基的儿子,不是什么简单之人。


    他是绝不会允许一个有威胁的太上皇存在的。


    天幕出现的了新的画面。


    洛阳城最大的广场空前热闹,百姓的唏嘘声,官兵的催促声,铁索碰撞的撞击声交杂在一起,铺就了一整张凄凉的图景。


    这些被押送的囚犯手脚带着沉重的镣铐,即将赶往这往日最繁华的广场,在这里,迎接他们的是一座座行刑台。


    身陷敌营不自尽,这是不忠。


    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面无表情,双眼无神。


    面对死亡无人呐喊求饶,百姓短暂的惊呼后,广场是死一般的沉寂。


    平缓的镜头突然放大到一个人的脸上。


    观看天幕的文武百官站不住了。


    “王维!”


    “王维也要被执以死刑?“


    “可他情有可原……”


    “不能单单因他没有自尽而草率定罪。”


    此时,刚刚对李亨观感不错的官员心里都开始不舒坦起来。


    不分是非曲直直接杀死,不调查事情经过就草率判断,这就是他们王朝未来的帝王?


    【李亨进了洛阳,那么那些曾经没能逃出长安,成为俘虏的那些臣子又重新回到李皇室的怀抱了吗?】


    【没有。他们被扣上了不忠不义的罪名,身陷敌营而不自戕,那就是最大的不忠。王朝不会再用他们,无论是李隆基,还是现在的皇帝李亨,都不会再任用他们。】


    【有被流放的,有赐死的,有拉到广场上当众施行的。长安被逆贼攻陷的时候,他们是罪人,洛阳重新回到李皇室手中,他们还是要被戴上手铐脚镣,他们依旧是罪人。】


    [真好笑啊,李隆基犯的错误,让这些人来背锅。]


    [好啊,这些人可以杀,那告诉我弃城而逃的李隆基什么时候杀?]


    [多讽刺啊,皇帝偷跑,让臣子为他死节。]


    [李隆基不需要接受道义的审判?]


    [那个李亨也不是什么好的,百姓都在水深火热了自己光想着夺权。]


    [李亨也没什么大能力,还不如初期的李隆基呢。]


    天幕字字句句都像一把钢刀,直戳李隆基的心脏。


    与之一并被戳的,还有他的儿子李亨。


    或许被戳中的不仅仅是这两个人,更是那些享受着百姓纳税、上供的李皇室所有人。


    李隆基心情沉重。


    是的,他需要为这件事负责任。


    自己逃跑而让臣子自尽守节,这本身就是一件为人不齿的事情。


    或许他逃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李亨没有被天幕背刺过,他只觉得此时自己浑身难受。


    “也不是什么好的。”


    “只想着自己夺权。”


    “没什么大能力。”


    “还不如初期的李隆基。”


    他只觉得心脏被什么捏了一下。


    这些话被所有人都听到了,现在满朝的文武百官都知道,他李亨不行,无法做一个最贤明的皇帝。


    那他还有机会登上那个位置吗?


    李瑛没死,太子之位尚是李瑛的,按照立长立贤的规矩,越过李瑛成为太子这本来就是不可能事情。


    现在当过皇帝的他因为历史已经发生过,被认定不是一个最有能力的帝王。


    李亨只觉得希望渺茫。


    【王维也在即将被杀的众人行列。但这时,一首诗让李亨犹豫了起来。这就是王维为被凌迟的乐工所作的《凝碧池》。】


    【王维的这首诗被人传了出去,在关键时刻,这首诗进了李亨的耳朵里。】


    【于是这由心而发的愤慨之作,成了他证明自己心向李唐皇室的唯一证据。无人关心他被囚禁,无人在意他服用哑药泻药,也没有人去探究他接受伪职是主动还是被迫,所有人只知道,王维他担任了伪职,他就是不忠不义。】


    【但幸好,这诗流传开了。他的才情,在诗上的造诣,他在后世被后人口口传颂,被无数人拿来研究的诗歌,在这里成了沦为了保命的工具。】


    【这时候没有人欣赏他王维,一代诗佛的才华,所有人都只关心他是不是一个叛徒。】


    [呜呜呜呜,我的王维怎么能被这么怀疑呢。]


    [我要哭了,他那样的才华,只能成为保命的工具。]


    [何止他在诗歌上的才华啊,他在画上也很有造诣,被称为“盛唐第一把交椅”,可是他的话也被他用来当成讨好李林甫的工具。]


    [李林甫还看不上他……]


    王维心中觉得凄凉,他甚至不愿意相信天幕中说的那个人是自己。


    不愿相信那个身不由己,如此凄惨悲怆的人是自己。


    他来长安的时候就想好了,若自己能做上一个不错的官,将弟弟扶持上来,等到他长成一个成熟的,能为家中姐妹遮风挡雨的人物时,他便功成身退,罢官回乡。


    到那时候,他每逢九月九重阳日,都会登高插茱萸。


    他喜欢清风朗月,喜欢落花流水,就是林中无与他攀谈的老叟知音,他一个人也可怡然自得。


    可天幕告诉他,他过不上自己想过的生活,他的未来,都被填充上了他不喜欢的颜色。


    他被怀疑,被辱骂,而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确确实实,担任了伪职。


    就是为家中弟弟妹妹,为好友的托付强行活着,又有谁会在意这微不足道的理由呢。


    和一国相比,他王维的小家算什么,他王维守着朋友的约定算什么。


    所有人都会判定,他王维私情太甚,不足为官。


    所以究竟是选小家还是大家呢。


    年轻的王维在心里作艰难的斗争。


    若是让他再选一次……


    王维苦笑。


    再选一次,他还是会选自己身边亲近之人。


    他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为官者。


    可人或在世,总要有点什么坚持的东西。


    让他在这长安坚持着的,是他为兄长的责任。


    看着天幕,王维目光坚毅了几分。


    所以即便知道他很可能身死洛阳的结局,这长安他得来,这官场,他也得进。


    此时远在家中读书的王缙早已泪流满面。


    与之同哭的是他的母亲,他的弟弟妹妹。


    天幕上,那个深陷囫囵的,被戴上手铐脚镣,被众人误解唾骂的是他们至亲之人啊。


    “阿兄他平素里最是喜洁,他如何会容忍自己身上满是秽溺。”


    “阿兄这是,这是为了我,他这是为了我啊。”


    王缙悲恸,几近失声。


    周围弟妹上前宽慰仍旧不能解他半分的伤心。


    风顺着窗户悄悄溜进来,拂过王缙哭到不能自已的身躯,拂过王维惦念的弟弟妹妹,拂过只愿自己孩子安康的母亲。


    还拂过了桌上素浅瓶口的几株茱萸。


    那小小的,黄色的花缀在枝间,随风微摆。


    这是晒干了的,能长久保存的茱萸。


    桌上的书被风掀开,几朵夹在其中,沾染墨香的小黄花偷跑出来。


    就是从枝上自然掉落的小花,王缙都仔细收进时常翻阅的书中。


    原因无他,这桌上的茱萸,每株都是重阳日采给他哥哥的那份。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这样重要的节日怎么能少得了他们的兄长呢?


    同样的重阳节,王缙知道京城也有茱萸,自己的兄长会和他的同窗结伴登高。


    可京城的茱萸哪里有家里的好看。


    桌上黄花微动。


    他们都念着远在长安的至亲呢。


    【光是一首简单的《凝碧池》是不能让王维免除刑法的,这时候,王维的弟弟王缙出现了。安史之乱让很大一批人从出入朝堂的能臣变成了阶下之囚,但是安史之乱也是很多人的机遇,王缙抓住了这个机遇。】


    【此时的王缙已经不是那个在朝堂上没有任何话语权,甚至需要仰仗哥哥庇护的小官,他因为收复失地有功,一路升迁到兵部侍郎。】


    【从小被王维塞在自己羽翼下的王缙,能站出来了,他抖了抖羽毛,从雏鸟变成了雄鹰,他能将此时满身伤痕的王维纳入自己的羽翼,他可以将自己的哥哥从断头台上救下来了。】


    【那是如父亲一般的兄长,他就是拼得这一身官位半分不留,都要把自己的哥哥给救下来。于是兵部侍郎王缙用自己的所有,包括那费尽千辛万苦赚来的官职,他担保自己的哥哥忠心于李唐皇室,若能救他哥哥一命,他愿意就此卸任。】


    【王缙为朝廷打了多次胜仗,每场关键战役都有王缙的身影,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唐肃宗将王缙提拔到这个位置也是要重用他的意思,如今王缙说不干就不干了,他哪里能同意,现在把王缙给贬了,他用谁去?】


    [兄弟情真好。]


    [有点苏轼苏辙的感觉了。]


    [幸好王维还有个弟弟啊,不然这回真的要折在里面。]


    [王维还没死,我放心了,他一身才华不应该就这样埋没了。]


    [也是王维的弟弟争气啊。]


    王缙听到那句“他抓住了这个机遇”就渐渐不再恸哭,他逐渐振奋起来,全部心神都被天幕牵引着。


    他若是能抓住这个机遇,是一顶要救阿兄的。


    果不其然,没多久,天幕又说了。


    “若能救他哥哥一命,他愿意就此卸任。”


    他愿意的!


    若阿兄能得救,他可以不要官位!


    刚刚亲眼看到兄长被囚禁的无力感慢慢从王缙的身体中消失,他逐渐恢复了力气。


    若是能坐至高官才能保住兄长,那他从即刻就该更努力些。


    兄长不喜官场,不愿与人虚与委蛇,那他来。


    他应当更快成长起来。


    大殿文武百官都未这样的兄弟情谊而感动。


    “王维有个好弟弟啊。”


    “怎么只赞弟弟,不赞哥哥?王维这个哥哥也做的不错啊。”


    “这一家都是至情之人呐。”


    李隆基也感动了。


    唉,多好的兄弟情谊啊,可他生在皇家,注定无法感受到这样真挚的兄弟之情。


    皇帝权力的确是大,但皇帝也是最为孤独的人。


    想要权力,就不能拥有感情。


    权利和感情像是两条背道而驰的线,更一朵花和这朵花的果子。想要同时看到馥郁红花的灿烂,和品尝到饱满多汁的果实,这本就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李隆基小声嘘嘘鼻涕,觉得在大臣面前面露感动有些丢人,往前几步,离他们更远一些。


    他又大声嘘嘘几下鼻涕。


    然后偷偷用手蹭了两下,然后抹在衣服上。


    最后他双手背在后面,又恢复了正经威严的模样。


    【王缙最终把王维给救下来了。王维被贬为太子中允。和其他人的流放、被杀相比,王维的惩罚实在是太轻太轻。安史之乱之前,他是五品官,安史之乱之后,他依旧是五品官。】


    【安史之乱带来的后续影响冲击着整个朝堂,那些被贬的官员心里有怨恨,于是王维这个看起来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的人成为他们怨愤的疏通口,他们开始对王维进行无休止的谩骂。】


    【而骂王维的不仅仅是他们,还有那些在安史之乱得到好处的官员。站在他们的角度,王维不过是靠着弟弟的庇佑躲过了惩罚,如果没有王缙,王维算是什么?没有为夺城出一丝一毫的力气,只是一首轻飘飘的诗,就能掩盖他担任伪职的事实吗?想比之下,王维得到的这五品官实在是不废吹灰之力,这让他们心中极度不平衡。】


    【所以,尽管王维免去被杀被贬的灾祸,但是他身处朝堂之中,像是一个误闯地球的外星人,谁都不愿意接纳他。王维就这样半尴不尬混在朝堂上。】


    【哪怕是到了宋朝,王维没有自戕的行为依旧被后人不齿。欧阳修批评他的不忠不义,甚至把他得到的惩罚放在了七十多岁仍要被贬去台州的郑虔之后,以此作鲜明的对比,让全天下人都看到这所谓的“惩罚”到底是升是降。】


    [欧阳修,真的,他写史书带了好多个人感情,我不是很喜欢他。]


    [前面的多少有点含蓄了,我非常不喜欢他。]


    [王维这是被全朝堂孤立了啊。]


    [作为一个社恐,我真的很难想象王维艰难的处境,他内心得多憋屈啊?]


    没有人说话。


    大家都知道,王维面临这样的处境是必然的。


    无论是比之被贬被杀的人,还是那些安史之乱立功的人,王维的待遇都好的太多太多。


    他得到这个太子中允的位置甚至没有废一丝一毫的力气,靠的仅仅是他弟弟以辞官相护的情谊。


    所以众人心中怨愤,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们并不能说那些骂王维的人是不对的,因为站在情理的角度,他们内心失衡地理所当然。


    没有谁是真的一片公心。


    在这个时候,能和王维保持距离,不去踩上一脚,都是难得。


    王缙看着天幕,心里更难受了。


    他的兄长的确被他救下来了,可他敬重的兄长也过的更越发艰难了。


    王缙心中犯难,他该怎样去救自己的兄长才是对的呢?


    该怎么做,兄长才不会得到漫天谩骂,才不会在朝中被孤立。


    王缙想不出来。


    他可以把即将丧命的兄长从断头台上救下来,但是他没办法堵住悠悠众口。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文武百官,成百上千张嘴,他堵不住。


    怎么才能改变。


    恍惚间,王缙想着,或许只有那安史之乱不再发生吧。


    只要战乱不起,一切都会照旧如常。


    【王维并没有在谩骂和排挤之中郁郁寡欢,他像是没有听到闲言碎语一样,安史之乱前他如何上朝任职,现在他依旧如此。仿佛在安史之乱落的满身伤痕就此消弭。】


    【他知道,这是他弟弟拼尽全力为自己换来的一个重新做官的机会,就此辞官当然能够躲避流言蜚语,他可以躲进自己给自己建造的安乐窝,躲到自己的桃花源,但是他的弟弟是要长久做官的。他的使命没有完成,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朝廷还都,这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情,那盛世大唐像是又重新回来了,众人合力把那大大的遮羞布重新给李唐皇室给盖上,假装帝王没有逃跑,假装国都没有沦陷,假装一切重归于常,假装长安依旧是繁华的模样。】


    【华丽锦绸重新笼罩在长安上空,这腐朽的王朝好像没有生出过蛆虫。】


    【这些诗人们不仅要假装安史之乱这小小的插曲没有发生,他们甚至要歌颂,歌颂荣耀,歌颂长安,歌颂这个繁荣昌盛的大唐。】


    【诗人的用途大约也就在这里了,他们像是排排站好的黄鹂,唱着婉转动听的歌谣,只盼望自己口中的某句能入得皇帝的耳朵,就此,可升官发财,一路高升。所有人都在比谁唱的更好听,王维也在其中。】


    【他写初升的旭日,写浮动的暗香,写辉煌的宫殿,写皇帝头上那精致的悬旒。】


    【绛帻鸡人送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向凤池头。】


    【这首赞颂之音被永远记了下来,永远传了下来。此后提起长安,没有人会不知道这句诗,所有人都拜服于这诗的气象浩大,他们倾心于上朝官员环佩叮当碰撞的悦耳声响,折服于巍峨壮丽的宫殿,看到那坐在皇位威严无比的帝王,所有人只想朝拜。】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这是多么气象浩大的盛世之景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这章能写完王维的(挠头)


    第82章 (视频) 王维的“五宗罪”


    [很难想象王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写了这首诗。]


    [原来这首诗是王维写的啊?]


    [我一直很喜欢这句诗, 总觉得他把盛唐的气象很好的表现出来了。]


    [安史之乱之后的盛唐还是盛唐吗?根本挽救不回来了。]


    [真的是病入膏肓,这个时候还想着扯遮羞布遮遮掩掩。]


    [能不能要点脸啊,自己偷跑还要别人写诗赞美?]


    [已经开始生气了, 博主以后会讲到安史之乱吗,不会气死我吧?]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所有人将这句诗在嘴里反复念着。


    诚如天幕所说, 气象浩大之景在这短短一句诗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如果不是天幕将王维作这首诗的境遇说出来, 谁会想到, 这是他在被全朝堂的人排挤, 且经历过安史之乱后所作出的诗呢?


    它看起来像是有人真切看到了大唐繁盛的画面,由衷赞美,由心而发。


    这诗是好诗, 但王维写这首诗, 是出自本心吗?


    他在经历了安史之乱,看遍了人情冷暖之后,还能由衷赞美这个大唐吗?


    每个人将自己代入到了王维当时的境遇。


    他们纷纷摇头。


    是不能的。


    他们不仅不会发自内心赞美这个朝廷,他们甚至对这个朝廷生出了怨意。


    那已经对这个朝廷失望了的王维究竟是为何还要坐在官位, 拼命往上爬呢?


    李隆基看着弹幕。


    他在仔仔细细寻找任何安史之乱的踪迹,以及和安史之乱有关的评价。


    他现在还没有亲身经历, 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一场怎样的战乱, 他只能通过天幕只言片语透露出来的内容去揣度, 去猜测。


    “安史之乱之后的盛唐还是盛唐吗?”


    “根本挽救不回来了。”


    “真的是病入膏肓。”


    病入膏肓……


    他觉得他所能见到的实在有限。


    单从这次了解到的内容他实在难以想象安史之乱的全景。


    自从天幕讲到王维, 并逐渐将安史之乱的面纱揭开, 后人对他的谩骂始终没有停止过。


    因为他弃城而逃?还是因为他让王维这样一个人才蒙上了灰尘?


    【王维坐在中书舍人的位置, 然后在不到五年的时间内, 兼迁中书舍人, 最后, 他官至尚书右丞,这是他这一生担任过的最高职位。这也是我们后世称呼王维为王右丞的缘故。】


    【很多人觉得,王维的仕途已经比安史之乱之前顺多了呀?人往高处走,他为什么不继续往更高的地方走了呢?】


    【王维他志不在做官,他能在安史之乱后呆在太子中允的位置不断往上爬,是为了他的弟弟王缙。】


    看着天幕的王缙有些震惊。


    阿兄在那样的情况下依旧执意要呆在自己不喜欢的朝堂,是为了他?


    文武百官也再次被这兄弟情谊给感动。


    【官位高了,他说话的分量就更重了。他用自己这比曾经更具有重量的声音,写下了《责躬荐弟表》,他在其中检讨自己自己的五宗罪过,并将自己和弟弟王缙进行了对比。】


    【五年过去了,那场皇帝弃城而逃,满城臣子沦为逆贼阶下之囚的安史之乱已经像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一般,长安城内,人们渐渐淡忘了这件事,在莺歌燕舞的一片赞颂声中,人们渐渐忘记了这场战乱带给所有人的伤痛。】


    【太阳照常升起,也如往常一般落下,街上的小贩依旧会沿街叫卖,坊市里的铺面也照常开门做生意。朝臣们依旧是那个点上下朝,皇帝也如曾经一般坐在龙椅上。一切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时间依旧往前转,大家都在被时间推着走。】


    【可始终处于痛苦之中的王维不敢忘,他不敢忘那城门大破的屈辱,不能忘记身陷囫囵满身秽溺的狼狈,也没有忘记刀架颈上的危情,更没有忘记这五年连续不断的骂声。他最没有忘记的,是他弟弟放弃一切相护的恩情。】


    【这五年他沉默做着自己的事情,哪怕他服了哑药泻药,竭力抗拒出任伪职,这依旧不能消弭他的过错。他没有死在那场战乱,还在之后安然无恙,一路平稳做到尚书右丞的位置,他就是罪人,他自愿承担了所有的骂名,始终没有为自己辩白过一句。】


    【直到在这篇《责躬荐弟表》中,他才第一次表明自己的心迹:“昔在贼地,泣血自思,一日得见圣朝,即愿出家修道。”但他也知道,“始愿屡违,私心自咎”,在国家大义面前选择私情,他就是做错了。】


    【所以那句看似辩白的话,也并非真的是为自己辩白,他最终的目的,是“责躬”,是“荐弟”。】


    【所以他说:】


    【“臣即陷在贼中,苟且延命,臣忠不如弟一也。”】


    【“臣忝职甚多,曾无裨益,臣政不如弟二也。”】


    【“臣顷负累,一无忧怜,臣义不如弟三也。”】


    【“臣小言浅学,不足谓文,臣才不如弟四也。”】


    【“臣无度量,实自空疏,臣德不如弟五也。”】


    【我,不忠,不义,无才,无德,而我的弟弟屡登科甲,众推才名,尽心为国,竭力守城。我的弟弟在朝廷会竭诚尽节,肝禽涂地,而我请求陛下削去我的全部官职。】


    【王维这是在用自己的不忠不义,衬托弟弟的忠义之举,他在为自己的弟弟做最后能做的事情,他在用自己的名声,为自己的弟弟在官场上铺就一条康庄大道。】


    【这浑浊的官场对于王维来说始终是一个泥淖之地,可离开这里的王维并没有过上安享晚年的幸福生活,辞官后仅仅三个月,王维去世。他的弟弟王缙没有辜负他的苦心,又是三年,王缙官至宰相。王维为他铺就的康庄大路,终究是把他送到了最高的地方。】


    [谁懂啊,眼睛想尿尿了。]


    [听到王缙官至宰相之后,就安心了,王维应该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觉得王维还是会遗憾吧?遗憾没能在生前多看看那些美好的景色。]


    [我觉得王维没遗憾了,王维好像从来都没有为自己考虑过。]


    [王维这后半生心里得有多憋屈啊。]


    此时没有言语能形容王缙心中的震撼。


    他看着天幕那五宗罪名,只觉得视线都模糊了起来。


    他该怎么报答兄长的恩情呢?


    如果不是为家庭所累,想必现在的阿兄应当过着自己喜欢的隐居生活吧?


    “我觉得王维还是会遗憾吧?”


    怎么能没有遗憾呢?


    他满身的才情,无论是诗还是画都是能拿出来为后世称道的。


    而这诗,这画最终只成为他在官场之上讨好别人的办法,甚至是报名的手段。


    这一身才情被这样践踏,怎么能不遗憾呢?


    此时,王维始终紧皱的眉头在看到那句“又是三年,王缙官至宰相”的时候,终于松开了。


    “我觉得王维没遗憾了。”


    是啊,他还应该后何遗憾呢?


    他一心想要扶持的家族经过王缙之手更繁盛了,他没完成的任务,他的弟弟完成了。


    他的诗,他的画,在千年之后被众人欣赏,甚至得了“诗佛”的称号,和“盛唐第一把交椅”这样高的评价。


    他应该有怎样的遗憾呢?


    为那注定不可能的隐居遗憾,还是因为没看到的花草遗憾?


    王维看着院中那株细小的黄花。


    花哪里都可以看,桃花源也并非一定在山林之间。


    看过自己一生经历的王维心境开阔了许多,那笼罩在他头顶的天幕并不是让他窒息的压迫物。


    他能看到这天幕,宫中的圣人也能看到这天幕。


    那天幕说的安史之乱还会发生吗?


    王维并不确定,但是他心里也冒出了另一个声音。


    或许这就是改变的机会呢?


    【王维在晚年的时候写过这么一句诗,“万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


    【这个时候的王维似乎在试图将万事万物都排除在自己的心门之外,不关注周围的一切而只关注自己的内心。他将所有的视线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好像官场、同僚,乃至家人、友人,都被他排除在这个关心的行列。】


    【但王维真的什么都不关心吗?他没有。他如果不是出于对家人的关心,便不会身陷困住他的官场那么多年,也不会写下那《责躬荐弟表》,用自己的不忠不义来将弟弟的形象衬托地伟岸高大。】


    【辞官不过三个月,王维就去世了,但他去世前为了防止朋友们的挂念,给每个朋友都送去了书信。】


    【他是这样一个不顾全自己的人,嘴上说着“万事不关心”,其实每件事都考虑的极为周全,他其实在意很多,在意他的家人,在意他的友人。】


    【他心中挂念家人,所以他写下《责躬荐弟表》,唯恐圣人因为自己的缘故对弟弟心生隔阂,影响了弟弟的仕途。】


    【他心中挂念自己的朋友,所以他写下送别诗,“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他设身处地站在朋友的角度,去考虑他的孤独,感受他的悲伤。】


    【他会怀念家人,“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家家倍思亲。”他也会想念朋友,“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这首连很小的孩子都会背的《相思》一直被认为是一首情诗,但这首诗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江上赠李龟年》,是王维写给朋友的诗作。】


    【说到《相思》,也简单说一说王维的爱情。他的妻子在他三十多岁的时候难产去世,而在那个妻妾成群的年代,王维拒绝了续弦,也拒绝了纳妾,就这样孑然一身,直至终老。】


    【作为盛唐诗坛拔地而起的一座高峰,王维一生写过四百多首诗,但是他没有留下任何一首有关妻子的悼亡诗和悼亡词。他将一切情绪都埋藏在自己的心中,他无意宣扬这件事,所以这件事也没有人注意。仅仅只有《旧唐书》上的寥寥几句,“妻亡不再娶,三十年孤居一室,屏绝尘累。”】


    [王维,他真的,我哭死,他是纯爱战神啊?]


    [那个年代很多妻子去世没有几个不再娶的。]


    [那些写悼亡词凹人设的,最后人设都崩了,王维比陆游好多了。]


    [苏轼: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王维真是什么情绪都自己消化,放在现代是不是也是那种内耗社恐啊?]


    [其实最重要的人去世,之后是会一直回避回忆的。]


    王维本的白净的脸更白了两分。


    妻子因难产去世?


    他要变成鳏夫了?


    天幕说他无续弦无侍妾,想必是他未来会非常爱自己的妻子。


    难产……


    此时尚且年轻的王维在心里作激烈的心理斗争。


    生孩子会死,那要不,就不生了吧?


    王维看天幕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面前的天幕俨然成了逆天改命的神迹。


    刚刚觉得未来或许会改变的王维悄悄捏紧拳头。


    未来一定会改变的!


    他的唯一的妻子不能死。


    李隆基双手背在身后,语重心长:“王维也是一个至情之人啊。”


    张九龄在一边点头。


    无论是对亲人,友人还是妻子,王维都十分珍惜与他们之间的感情。


    王维唯一能拿出来指摘的大约就是身陷敌营而不自尽吧。


    张九龄仰头看着这不知道放大了多少倍的天幕。


    但这唯一的污点在经过天幕的放大后,或许已经不算是污点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身陷囫囵的王维是什么模样,自古忠义难两全,让王维这样一个之情之人舍弃对弟弟的责任和对友人的承诺,着实艰难了一些。


    他身处秽溺的模样,所有人都看到了。


    他为了忠义两全,已经尽力了。


    而和王维想比,更应该拿来受千夫指的或许是那起兵谋反的逆贼。


    还有……


    张九龄看了看前面明黄的背影。


    不知道有天幕在前警醒,陛下是否还会犯错。


    张九龄的视线越过李隆基,看向了深深似海的宫门。


    就是这宫门,在战乱那日被众人合力推来,所有人如蝇虫般涌了出去。


    自此,战起国乱。


    张九龄产生了几分对前途和命运一无所知的迷茫。


    尽管有天幕会说每一个人的结局,但这死胡同一般的结局被证实了并非一定无解。


    如今安好在后宫的王皇后,还活着的赵丽妃,没有因陛下猜忌而被杀掉的太子李瑛,还有免除牢狱之苦,罢相后安享晚年的张说……


    所有人都和天幕讲的不一样了。


    那陛下呢?


    面前的李隆基年过四十,但精神依旧很好。


    张九龄心下稍安。


    至少现在,陛下并非天幕所说的昏庸之相。


    他虽不知道自己是否如天幕所言,在和李林甫的政斗的败落下来,但只要他张九龄在这朝堂上立足一日,他就绝不会允许天幕所说的那些事情发生。


    张九龄眼中对未知的迷茫也仅仅只是一瞬,恍惚片刻后,他又恢复如常。


    不正常的是宇文融。


    宇文融抓耳挠腮,站不住了。


    他已经动到身边的李林甫都觉得不对劲的程度。


    目视前方的李林甫被宇文融吸引住了视线。


    他看过去,诧异:你身上招虱子啦?


    宇文融有苦在心口难开。


    这王维是说完了吧?


    天幕这回扯的真是够远的,不是在讲宰相吗?


    现在扯完了王维,总该扯回来了吧。


    驴往小路上走得拉回正途啊!


    天幕再继续讲宰相啊。


    那大胡子萧嵩能被天幕说了又说,还有就才当了七个月宰相的韩休也能在天幕拥有一席之地,他宇文融呢?


    天幕也讲讲他啊。


    【王维就说到这里,因为视频时长问题,我们这期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下个视频见。】


    宇文融石化在了原地。


    到这里,就结束了?


    下个视频见?


    没了?


    宇文融彻底急了,他拨开站在他前面的两个人往前走了两步,试图将天幕看的更清楚。


    但天幕的的确确是要消失了,光晕都在渐渐变暗。


    宇文融难受极了。


    他也是宰相呀?为什么天幕提都不提他?


    李林甫这下彻底看明白宇文融为什么抓耳挠腮了。


    他幸灾乐祸,笑了一声。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宇文融听到。


    但宇文融已经没有心情去管这声音了。


    他现在很难受。


    宇文融一向阴冷的眼尾也耷拉下来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这里,塞塞的。


    李林甫见宇文融根本不搭理他,收回嬉笑的心,也往前走了两步,身子前倾头微微向宇文融的方向歪。


    啊?真难过了啊?


    宇文融又走了两步,把自己放在离李林甫更远的地方了。


    这看呆了李林甫。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怎么回事啊,他以前不这样的。


    就是说不过他也得有一百八十张嘴等着,还得配上那种愤愤然的表情。


    现在怎么变成一只受气包了。


    天幕原本逐渐消失的光晕又回来了。


    天幕出现了从前没有过的画面,没有神音,也不像滑动的弹幕。


    新出现的画面是长篇大论的字。


    [来评论区抢沙发。]


    [我才是第一。]


    [博主怎么沉到这里了?捞捞。]


    [捞捞+1。]


    天幕又重新出现了?


    李林甫咳嗽了一声,示意宇文融往天幕上看。


    宇文融低头看地上的瓷砖,像是要把地给看穿一样。


    李林甫又咳嗽了一声,宇文融这才抬头。


    【录完视频才发现落下一个人没讲到,这个人我们之间说过,我把稿子贴出来,当做一个小科普。】


    宇文融恍恍惚惚。


    落下一个人?是他吗?


    【这人是宇文融。】


    宇文融鼓舞振奋。


    天幕终于开始讲他了!


    他就知道,刚刚苦等的那些时候不是白等的。


    天幕不会遗漏任何一个有能力的人。


    宇文融甚至示意李林甫看天幕。


    看呐,讲到我啦!


    被天幕背刺多次的李林甫从不觉得被天幕提起是什么好事。


    他默不作声,等着看宇文融出丑。


    【曾经的宰相张说入狱之后,宇文融怕张说重新复出,所以想继续落井下石,把张说彻底摁死。他找到同样跟张说结仇的崔隐甫,两个人多次给李隆基上谏说张说的坏话,一个人说不稀奇,两个人说就有点怪了,两个人反复说这事就更不简单了。】


    【张说到底是跟了李隆基那么多年的宰相,也的确干了不少的事情。现在李隆基的气性也过了劲,宇文融和崔隐甫依旧在这里喋喋不休就惹人烦了。所以宇文融算是自掘坟墓,给自己挖坑,他被贬成魏州刺史了。】


    宇文融甚至还没得意几秒,就迎来天幕的当头棒喝。


    天幕说他能做宰相的呀。


    这肯定不是结束。


    【在这之后又过了段时间,李隆基无人可用,想起了宇文融他会搞经济,所以又重新启用宇文融。宇文融确实,在当宰相初期展示了自己非凡的能力,和刚开始成为李隆基面前红人那样,得到了李隆基的欢心。但是时间久了,他翘尾巴了。】


    宇文融沉默了。


    翘尾巴……


    天幕里的自己真是沉不住气,才当宰相几天就翘尾巴。


    他一共就当了九十九天的宰相啊,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翘尾巴的,他现在就要把那尾巴给压下去!


    【宇文融一边奢靡享乐,一边开始找能威胁自己位置的人,他要把这种人扼杀在摇篮里!当时有个人叫李炜,一身军功,他身上的军功比之萧嵩更胜一筹,这引起了宇文融的忌惮。所以宇文融准备如法炮制,和当时对付张说那样,上谏和李隆基说,李炜这个人手握兵权他图谋不轨。】


    【但是这事不知怎么被李炜身边的人知道了,所以李炜快马加鞭,赶在宇文融前进宫面圣。作为节度使,他先是给李隆基汇报了自己的工作,李隆基非常满意。李炜看皇帝心情不错,于是赶紧给他打预防针,大概意思是,我在边关立了军功,又得陛下您的宠信,我十分担心有些眼红的人来陛下面前说我的坏话,这样无孔不入的小人防不胜防,我在边关这心也不安啊。】


    【李隆基一听,自己的大将心有不安,这不行啊,所以大手一挥让李炜放心:你放心,朕不是这样听别人蛊惑的人,我看得出你的忠心,我很相信你!】


    无孔不入的眼红小人宇文融:……


    太蠢了,真的太蠢了。


    这种消息怎么会被传到别人的耳朵里啊?


    谁这么大嘴巴啊?


    那人大嘴巴不要紧,害死的是谁啊,是他宇文融啊。


    宇文融已经开始觉得社死了。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期待天幕。


    他如果不期待天幕,现在不会面对如此尴尬的场景。


    看看呐,因为这回天幕的特别,大家都在看着他呢。


    没脸看了,完全没脸继续看天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能写到后续了,杨贵妃快出来了,在线征集一个杨贵妃的结局。


    第83章 (后续) 李隆基和杨贵妃的初遇


    【打预防针就是为了防止疾病发生的, 李炜给李隆基打的这一阵可以说是非常有效了。李隆基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他还要靠在李炜给他打仗呢,他怎么能允许别人恶意造谣他呢?】


    [李隆基终清醒了一回。]


    [也是宇文融的段位实在是太低, 不够看的。


    [你看李隆基在李林甫面前他清醒吗?]


    [……只能怪李林甫太会说话了。]


    [之前我还想着跟姚崇学习和上司对话的艺术呢,找错老师了,李林甫这老师教的更到位。]


    宇文融先是也因为自己的行为被提前揭穿而羞耻, 接着就被“宇文融段位实在太低”给狠狠重伤了。


    他段位低?


    谁段位高啊?


    李林甫?


    “李林甫太会说话。”


    “这老师教的到位。”


    这对宇文融来说又是狠狠的一箭。


    宇文融捂着胸口, 恶狠狠看着李林甫。


    又是你!


    李林甫自觉很无辜。


    天幕又不是没有背刺过他, 他也受过被背刺的苦。


    但是人睡不着不能怨床歪吧?


    自己能力比不过他, 这不能怪他吧?


    能力这种东西,就是放在这里的,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比不过他就去提升自己呗, 在这把他瞪出一朵花都是没用的。


    【在李炜给李隆基打完预防针的第二天, 有人拿着自己的小本子来上谏了,谏的就是李炜他图谋不轨,心思不纯。这人是宇文融派来的先锋敢死队,李寅。宇文融他想用说坏话的办法把李炜给拉下马, 他不自己去,让别人去。】


    【但让别人去也是无济于事的, 李隆基又不傻, 他觉得这件是不是那么简单, 于是派人去调查了一下, 结果发现了李寅背后的人, 宇文融。】


    [哈哈哈哈哈, 先锋敢死队, 这不就是去送死的吗?]


    [真惨, 这简直就是活靶子。]


    [宇文融你这样是不配有朋友的。]


    [我要被宇文融笑死, 他还挺聪明。]


    等了很久的宇文融终于到了天幕一句貌似夸赞他的话。


    “他还挺聪明。”


    但是宇文融完全笑不出来。


    这真的是夸奖吗?假的吧?


    谁家夸赞是这样子的啊,这话里有话,像是讽刺。


    让别人去上谏自己缩在后面,真的能让陛下忽略掉他吗?


    宇文融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他要是顺利躲过去了,怎么会罢相呢?他应该长久呆在这位置才是。


    【与此同时,朝中有很多对宇文融不利的声音,有说他脾气差的,有说他总是无缘无故骂自己的,有说他天天喝酒喝到大半夜的,还有说他晚上搞聚会唱歌扰民的,五花八门的小问题,这加在一起虽然不足以构成让宇文融贬官的理由,但是让李隆基对宇文融的印象差到极致。】


    【这些小问题本来李隆基是能忍受的,但是在调查到宇文融恶语中伤他现在需要依仗的猛将之后,这小问题就成了催化剂,宇文融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宰相的位置甚至还没有捂热乎,就拱手让给别人了。他被贬到汝州当刺史去了。】


    “嗤。”


    被贬了。


    这是来自李林甫无情的嘲笑。


    他本不欲嘲笑的如此明显,但宇文融实在咋咋呼呼,总是见缝插针地说话刺他,这让他比较不爽。


    【在宰相位置上的宇文融并不是什么成就都没有,他也拿到了一个“xx之最”的成就,就像李林甫他是李隆基手下,在位时间最长的宰相一样,这个宇文融也是摘得了差不过的称号,李隆基手下在位时间最短的宰相。】


    [哈哈哈哈,他俩一个最长一个最短,真配啊。]


    [不管怎么样,宇文融也不算是一事无成,是吧。]


    [但是李林甫可能不觉得配吧,宇文融这种会搞经济的是他当上宰相之后要猛烈打压的那种人才。]


    这回不仅仅是李林甫一个人嘲笑宇文融了,这回整个大殿都发出了诡异的“嗤嗤”声。


    这是一种竭力压抑着,但是最后也没能忍住的笑声。


    百官有的低头,有的看天,有的揪自己的胡子,有的扯自己的衣裳,还有笑点低的用后槽牙紧紧咬住了自己的腮帮子。


    毕竟这“在位时间最短宰相”的称号,是天幕里的宇文公获得的,而并非是现实里的宇文公。


    他们不应当在宇文公面前笑的如此放肆。


    哦,最短时间的宰相……


    宇文公甚至还没有当上宰相呢。


    好笑程度又增添了几分。


    宇文融彻底生气,他的脸一半是羞愧的红,一半是生气的紫,姹紫嫣红,非常精彩。


    停停,可以停停了。


    天幕可以不用再说和他有关的事情了,他并不是很想知道,也不再好奇了。


    现在的宇文融不想干别的,只想把刚刚期待天幕的自己给拍死。


    拍死!


    【我们之前说,宇文融的最后结局是被流放,现在怎么是被贬呢?结局对不上啊?】


    【别急,宇文融仕途的下坡路当然没有就此结束。】


    【李隆基把宇文融贬了之后,在遇到棘手的经济问题,但是朝廷又没有什么能用的人才的时候,他又开始怀念起宇文融来。他对当时的宰相裴光庭说:“大家都在说宇文融不好,不应该坐在宰相的位置,我现在给他贬了,新的问题源源不断冒出来,国库也不再充裕了。”】


    【这话传出去了,一些宇文融的仇家看出了李隆基有重新启用他的意思,又着急忙慌弹劾他去了:宇文融他贪污,视法律于无物。李隆基这一去调查,还真是这么回事。能怎么办,把本来就站的低的宇文融再往下头贬贬呗。于是他从刺史,被贬成了县尉。】


    [我去,真惨啊,一个宰相现在成了县尉。]


    [宇文融这个人是真经不得调查啊。]


    [其实到那种情况下,宇文融没权力了,就是身上没黑点也会被抹出黑点来。]


    [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就当真的了,毕竟之前那黑户的事也经不得调查。]


    [宇文融,实力诠释没有更惨,只有最惨。]


    现在的宇文融已经说不出话了。


    直接告诉他,他被流放,和把这个过程抽丝剥茧一样,一点点告诉他,是不一样的感受。


    前者像斩首,眼睛一闭就过去了,后者像凌迟,就是把眼皮抽过去,都过不去。


    现在宇文融就处在过不去的状态。


    痛苦啊,它环绕着他。


    【但这也不是宇文融的终点,没多久,又有人弹劾他了,这回是切切实实的罪名,他在当刺史的时候贪污了一万多钱,有证据有例子,这是彻底把宇文融给摁死了。可怜宇文融在被流放的路上死了。】


    [他仇家好多。]


    [确实,人缘不怎么样啊,谁都想来踩一脚。]


    [得意的时候身边所有人都是好人,没权没势了身边都是落井下石的人,这很正常。]


    宇文融内心戚戚。


    他死了这正常?这不正常。


    原来有那么多人讨厌他,等着踩他一脚。


    宇文融把视线转移到了李林甫的身上,就这样目光幽幽看着他。


    李林甫又摸不着头脑。


    我没笑啊,我这回嘴角都没动过,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再说了,笑话你的那么多,盯着我看干什么。


    宇文融看着李林甫这幅老实人的嘴脸,感觉自己悟到了什么。


    天幕说过,李林甫的人缘好。


    他是不是,应该跟李林甫学学?


    宇文融上下打量李林甫,直把他看的心里膈应。


    【宇文融说完了,我们下个视频见,溜了!】


    天幕的光晕是彻底消失了。


    这回天幕消失的突然,伴随着那一声“溜了”,唰的一下就没了。


    李隆基看时间不早了,便宣布了退朝。


    大家站久了都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他也要回去复盘一下今日的视频,找找自己的错误了。


    在李隆基的身影消失之后,百官三三两两地散了。


    宇文融留在原地久久地考虑一个问题。


    要不要学学那李林甫的交际本领呢?天幕里的他实在是太惨了。


    要不还是学学吧……


    经过此天幕,一些人的关系更好了一些,比如宋璟和韩休。


    宋璟俨然是把韩休当成了自己的接班人,韩休那种不畏强权只坚持正义和公理的模样深深打动了他。


    尽管这话已经说了多次,他还是要再强调一遍。


    韩休这小伙子,人不错的!


    一些人的关系更差了一些,比如韩休和李林甫。


    韩休回想天幕,只觉得该去洗洗眼睛。


    怎么能因为李林甫通风报信,就把李林甫视为自己的福星呢?


    大唐朝堂的言路不能闭塞,陛下也更需耳聪目明才是。


    还有一些人的关系更微妙了起来,比如萧嵩和韩休。


    萧嵩觉得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救了韩休一命呐。


    要不是他自己罢相的时候顺手把韩休拉下去,指不定韩休会落得什么下场。


    虽然现在的他和韩休都没有当上宰相,但这恩情韩休是不是得记住?


    他也不需要韩休怎么报答,他只需要韩休不再一张嘴巴放在他身上,他就心满意足。


    萧崇捋着自己的大胡子,展望以后周围彻底清净的美好场面,把自己的胡子捋地更欢快了。


    韩休向来是不喜欢萧嵩这种圆滑保守之人的,但那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却让他更全面看看清了萧嵩这个人。


    韩休逐渐明白,这朝廷上不仅仅需要敢于直谏的文官,还需要他们这种冲锋陷阵的武官。


    在这方面,萧嵩还是一个值得敬仰的人。


    韩休回想天幕展示的那无边的大漠和天边的落日,笑了笑,嘴边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那是另一个他没有接触过的世界。


    武他不擅长,至于文……


    韩休笑意更深,两个酒窝彻底露出来。


    他恢复了一贯胸有成竹的模样,两只手揣在一起。


    自古武死战,文死谏。


    文官啊,不就是得谏言。


    重新认识萧崇这个人和直言上谏,是两回事嘛。


    还有一些人的关系更微妙了。


    比如李林甫和裴光庭。


    裴光庭看天幕的时候就想把李林甫给揍一顿。


    但是当时因为天幕未结束,陛下也还在,他又被周围的同僚给拉住,这才没有在酿成血溅大殿的惨案。


    天幕结束后,那怒火已经不如之前那么大了。


    他也知道,天幕里和天幕外是两回事。


    天幕说李林甫当上宰相了,他真的当上了吗?


    不见得。


    经过旁敲侧击和多方打探,裴光庭终于确定自己脑袋上并没有绿油油的光。


    他的妻子和李林甫现在并不相熟。


    所以裴光庭心中不畅,也最终没做什么。


    但八卦和事实又是两回事了。


    现在没发生什么,不代表所有人都把这件事当没听过一样。


    于是每每和李林甫出现在同一场合的时候,裴光庭总要迎接众人频频发射过来的微妙目光。


    裴光庭心中不爽。


    他只盼着李林甫真的在哪天做错了事,到那日,就是他锤爆李林甫脑袋的时候。


    李林甫就是最开始有攀附的心思,经过天幕那一番连环棍棒,他哪里还敢有这种心思。


    他不仅没有这样的心思,他还在慎重考虑,陛下喜欢的究竟是那种人。


    很显然,每此天幕提到他,都和“口蜜腹剑”分不开关系。


    而陛下听了完全没有满意的样子,他甚至用警告的眼神看着自己。


    想升官,总得有一个让陛下看着顺眼的样子在啊。


    李林甫默默想着。


    他觉得天幕指出的那条路是行不通的,那不是明路,那是彻彻底底的歪路。


    应该有所改变了。


    打算改变的不仅仅是李林甫一个人,还有很多人。


    天幕消失后,日子如流水一般,一天挨着一天过,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如往常一般。


    但总有些东西是在变化着的。


    李隆基最近总觉得自己的大臣们都像是变了个模样。


    比如那个张九龄,从前不那么擅长干实事,现在交给他的任务完成的可圈可点,从前最喜欢提拔的就是才识渊博的文人,现在已经多次提携没什么文化但有能力的新人了。


    还有宇文融,表现欲很强啊,每一次上朝的时候都力争言之有物,尤其是在财政方面,大有要干出一番作为的样子。


    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李隆基想了想上次的天幕,感觉宇文融这是化悲愤为动力,砥砺前行了。


    这是好事,宇文融在搞经济这方面有大才,他愿意主动找活儿干来证明自己,无论是对他,对百姓,还是对整个大唐的发展,都是大有裨益的。


    最让李隆基惊讶的李林甫。


    李林甫居然上谏了。


    最开始收到这围绕谏言主题的奏折时,李隆基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只觉得这话写的没什么文采,但是胜在中肯,虽不如寻常谏言一样激烈,但这温和的调调恰好戳到了他的心坎里头。


    习惯了被天幕背刺的李隆基感觉非常不错,翻了翻奏折准备看看这是哪个朝堂新人。


    直至看到名字,李隆基彻底恍惚了。


    谁?李林甫?这是口蜜腹剑,只会在下朝后嘀嘀咕咕的李林甫?


    他还记得李林甫的经典台词:这陛下的家事,不需要跟宰相商量。


    怎么回事,李林甫他转性了?


    从不承认自己已经老了的李隆基第一次觉得,或许自己真的是老眼昏花了。


    但这样的事情时不时发生,李隆基也逐渐不再怀疑它的真实性,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也是好事。


    但李隆基心里的警惕心始终没有放下了。


    毕竟安史之乱始终像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现在这个时间节点还没有到,他不能掉以轻心。


    朝廷的变化不仅仅是这批老臣带来的,还有新人。


    而最为突出的两个新人当属王氏二兄弟了。


    这回王维没有被派了太乐丞这个官职,他先是从文职做起,慢慢爬上了集贤院学士的位置。


    李隆基给他这个位置的意图相当明显了,教书,培养更多有才能的文人,且引领诗坛新风,做好领袖和表率。


    这是贺知章曾坐过的位置,现在李隆基也给了王维同样的位置,贺知章最终到了致仕的年纪,衣锦还乡,不出意外,王维也是如此。


    兵部出来个新秀,王维的弟弟王缙。


    他进士及第后从小吏做起,一步一个脚印,缓慢,但是坚定地往前走。


    李隆基没有给王缙任何优待,他只是给了王缙一个机会。


    他把王缙放在了容易立功的地方,只要王缙有这个能力,那他也不会吝于提拔。


    总有新人进入朝堂,也总有在朝廷呆了许久的老人退离了这个舞台。


    开元二十五年,宋璟去世。


    这个一生都将公正二字刻在内心的老臣溘然长逝,李隆基带头祭拜,举国同悲。


    韩休感念宋璟多番提携的恩情,和谆谆教导,长跪不起,悲恸大哭,直至昏厥。


    有些资历的大臣都明白宋璟在李隆基心里的地位,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自发前去祭拜。


    这是开元之初,紧跟着姚公之后的宰相啊。


    他在朝多年,辅佐陛下多年,无数次在陛下心有歪念的时候凭一张嘴力挽狂澜。


    他就是只站在那里,就有安定众人心神的力量。


    更有百姓自发到宋府门前祭拜,队伍从大门开始,沿着整条街,排成长长一条。


    此时有个年轻的小小校书郎经过,他被这沉重的情绪所感染。


    这人才二十几岁,刚进入官场没几年,他不是很明白这宰相在圣人心中的重要性,也不是很明白百姓究竟为何自发前来祭拜他。


    但这并不妨碍他被这条街肃穆的气氛所打动。


    他在众人的口中听到了宋璟是如何心怀大义,直言上谏,听到了他是怎样把百姓放在心里,带头为百姓建造房屋。


    年轻的校书郎大为感动。


    一心为国,忠心于朝廷之心,理应得如此敬重!


    于是他上前两步,跟着众人一起跪地叩首,虔诚拜了三拜。


    此时这虔诚祭拜的年轻的校书郎并不知道,以后的他一手创造了“颜体”,他的字对后世影响深远,成千上万,一批又一批学子模仿他的笔记,乃至在几千年后,无数学习毛笔字的后人以他为祖师,用他的字帖启蒙。


    他会被列为“楷书四大家”之一,他会与柳公权并称“颜柳”,他是后世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书法家,颜真卿。


    三十三年后,他会亲手为宋璟,篆下碑文。


    颜真卿对此一无所知,拜完了宋璟,他继续走上了他自己的路。


    宋璟的葬礼并没有持续很久,悲伤会有,但悲伤并不会时时刻刻,永远延续。


    没过几个月,百姓们逐渐忘记了这件事,重新投入到自己的生活里。


    与宋璟生活从未接轨过的那些人,他们的忘性就更快了。


    而身处“最是无情帝王家”的李隆基却总觉得不适应。


    宋璟去世了,没有人总是会在下朝的时候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了。


    没人给他念紧箍咒了。


    李隆基内心甚至有几分怅然。


    宋璟在的时候,他日日盼着宋璟不要在他耳边像个蚊子一样嗡嗡嗡,宋璟不在了,他反而怀念被念叨至双眼无神的样子。


    李隆基这几天批奏折的时候总觉得不舒坦,不对,他不应该坐的这么舒坦。


    这时候,应该有人念那些每天都重复的话,他甚至都能把那些话给背下来。


    他现在的眼神也不对劲,他应该是瘫在龙椅上两眼发直看向前方的。


    头发也不对劲,头发也多了!


    李隆基晃晃自己的脑袋,一根头发也没掉。


    根本不是这样的,每回宋璟来了又走,他都得愁掉两根头发。


    恍惚间,李隆基开始害怕了。


    他身边还会有这种一心只向着公理正义的大臣吗?


    宋璟走了,还有人这样全心铺在江山社稷上吗?


    他要是不小心干了坏事怎么办?谁来提醒他呢?


    李隆基想到自己干坏事的后果,惊起一身冷汗。


    高力士来通报了,韩休求见。


    李隆基从不适应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整个人都坐的端正了几分。


    韩休也是个喜欢上谏的,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坐姿不正的模样,不然要挨教训。


    韩休一如既往揣着自己的双手,给李隆基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


    李隆基端庄得体:“免礼。”


    韩休腼腆笑了笑,然后跟李隆基扯了一堆和国家民生有关的政事。


    一问一答,没有很愉快,也没有不愉快。


    李隆基难免又想起了宋璟。


    不对味啊,不对味,怎么听都不是那个味道。


    唉,这世间再无宋璟。


    朕的宋爱卿,朕的好爱卿。


    在李隆基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的时候,韩休说完了自己的话,然后他将揣着的手松开,往自己袖口摸了摸,像是在掏什么东西。


    李隆基注意到了他这个动作,脑袋上冒出了几个问号。


    你这是干嘛?


    韩休抿唇笑着,示意李隆基先不要着急,马上就要掏出来了。


    李隆基来兴致了,好整以暇坐直了,想看看他要掏出什么。


    然后李隆基亲眼看到了韩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他极为眼熟的东西。


    那薄薄的,被揣到起了毛边,折痕处已经破碎的,看起来随时都要散架的那张纸。


    这张纸让李隆基瞬间梦回第一次看天幕的时候。


    那种被天幕背刺的羞愤欲绝,到处找地缝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这纸,是宋爱卿每回上谏都要带的东西。


    宋璟劝他占儿媳有违纲常伦理的话犹在耳畔,现在,这话又多了韩休朗朗声音的叠加。


    李隆基惊诧宋璟居然把这张纸留给了韩休,又惊诧韩休居然把宋璟的气质和说话的语气学了十成十。


    最后,李隆基双眼呆滞又瘫在了他的龙椅了。


    对了,就是这个味道,安心的味道。


    此时后宫,王皇后在拧眉想着事情。


    赵丽妃看出了王皇后有心事,开口询问。


    皇后道:“我为十八郎相看的几家姑娘,他都不是很满意……”


    赵丽妃嗤笑:“你是他的母亲,还轮得到他不满意了?不满意憋着,身在皇家哪里有人能做主自己的婚事。”


    皇后犹豫:“可我并非他的生母。”


    “你养了他那么多年,不是他生母怎么啦?他亲娘可没养他。”赵丽妃白眼要翻上天。


    武惠妃想要害皇后的事情她还记得呢。


    皇后又仔细考量了半天,然后身子往赵丽妃那里靠了靠,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赵丽妃一双满是不屑的狐狸眼瞪圆了。


    她再三向王皇后询问:“真的?”


    王皇后郑重点头。


    “他反对要是那么激烈,还是把他亲娘叫来吧……毕竟这事儿,他亲娘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嘛,别只有你在这做决定,十八郎只记你的仇。”


    赵丽妃态度瞬息万变,伸手就招来小宫女,让她去把武惠妃给喊来。


    李隆基浑浑噩噩听完了韩休的紧箍咒2.0加强版,深一脚浅一脚来找武惠妃了。


    他在前朝有些支撑不住了,他得一头扎进温柔乡里缓缓。


    缓缓他才能有力气继续干活。


    李隆基拒绝了一众太监的跟随,只带了高力士一人。


    远离了案牍,还有韩休的魔音,李隆基舒心极了。


    太阳更大了,天空更蓝了,云彩更白了,花儿也更红了。


    就是这从花园子旁边经过的宫女,也更俊俏了。


    嗯?宫女?


    李隆基那混沌的脑袋清醒了。


    宫女可不穿这衣裳。


    李隆基再定睛一瞧,看到了那女子的侧颜。


    他上下打量,精神逐渐振奋。


    后宫里还有这等美人?


    姿态婀娜,身量丰腴,最难得的是温雅绝俗的气质,有股空灵之气。一双眼睛如秋水含情,虽未有笑可桃腮带笑。


    李隆基只觉得春风拂面。


    不,风没动,是他心动了。


    高力士哪里能不知道李隆基在想什么。


    他叫住了一边的宫女,开口询问。


    “那是哪宫的娘娘?”


    小宫女惶恐:“这不是娘娘,这是杨家女娘,皇后娘娘为十八皇子选妃,正送去给娘娘相看呢。”


    李隆基把小宫女的话在心里反复绕了几圈。


    十八皇子……


    杨家姑娘……


    嗯……


    想着想着,李隆基从悠哉惬意变成了惊恐和害怕。


    十八皇子,养在皇后膝下,生母却是武惠妃的十八皇子李瑁?


    杨家姑娘,杨贵妃?!


    李隆基吓疯了,他失态地倒退几步。


    刚刚韩休仿佛跟宋璟合体念的那紧箍咒犹在耳畔,他的头已经开始疼了。


    他再抬头一看,前面那婀娜的哪里是姑娘,那是能吃人的妖精!


    李隆基话都没多说一句,扭脸就往回走。


    他磕磕绊绊,深一脚浅一脚,好像是后头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他边走边催促高力士:“快走快走!”


    天幕说了,这杨贵妃是高力士给他介绍的,他不看,高力士也不要看。


    再慢一步,天幕即刻就要出现了。


    届时他又要被千万人唾骂了!


    后宫才不是温柔乡,这里根本不安全,他要回他的书房,那里才安全。


    累死总比被骂死好。


    不,他根本不累,他还能接着干,他还要再看一万本奏折!


    第84章 小人安禄山!


    杨玉环像是有所察觉, 往后看了两眼。


    只见一个越走越远,步伐都不是很稳健,且略带肥胖的身影正在以光速远离。


    那黄黄的背影, 这是皇帝?


    杨玉环觉得世界观有些崩塌。


    大家嘴里那个勤政爱民,风度翩翩的皇帝怎么是这个……一言难尽的模样。


    皇帝,整个皇宫都是他的, 他为何跑的如此仓皇?


    杨玉环不是很理解。


    这, 要去请安吗?


    叔父叮嘱来宫内要谨言慎行, 还是不要去了的好。


    再过些时候, 就该随叔父一同回洛阳了。


    正值十几岁妙龄的杨玉环将身上本就整齐的衣服又小心理了理,抿了抿口脂,接着跟上带路的宫女, 往皇后宫里去了。


    她虽不知皇后请她来的目的, 但那是一国之后,她应当时时注意自己的形象。


    宫人将杨玉环带到了皇后处,便退下了。


    杨玉环坐在偏殿等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就被皇后宣召了进去。


    她每一步走的婀娜风情但又不失礼节, 力求迈步叩首都做到最好。


    “抬起头来看看。”


    杨玉环这才有机会抬头目睹凤颜。


    坐在前面的皇后出乎她的预料。


    与设想的满头珠环不同,面前皇后穿的素淡, 首饰也仅是挑了有分量的点缀发间。


    听说这是圣人携手一路走来的原配夫人, 应当不再年轻, 但她保养的极好, 仅眼角淡淡细纹透露了她不再年轻。


    若说牡丹真国色, 那皇后的气质确实不遑多让, 但皇后却比牡丹更素淡一些,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融合的恰到好处。


    “你就是杨玉环?”


    有人说话, 但并不是皇后。


    杨玉环将视线转了转, 心中暗暗赞叹。


    皇后身上缺的那分牡丹浓稠色调,在这位娘娘身上。


    杨玉环回忆叔父给她看的册子,心中有八分笃定,这人就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武惠妃。


    杨玉环叩首回答了武惠妃的问题。


    武惠妃就这样淡淡看着她,没开口说一句话。


    杨玉环只抬头看过一眼,不敢多看。


    皇后看出杨玉环心中不安,伸手把她招来自己的身边,拉着说话。


    皇后主动说话,就是武惠妃也得卖皇后的面子,场子也渐渐热络起来。


    这看起来像是一场极为普通的召见,皇后没说什么重要的,没多久就派人将杨玉环送回去了。


    直至出了宫门,杨玉环才将心里吊着的一口气呼出来。


    这时候她方觉得不对劲起来。


    那仅次皇后坐着,像是武惠妃的那位娘娘,眉眼与她半月前偶遇的少年郎有些相像。


    他说他出身普通的官宦家族,家中事业有父兄操心,他更喜欢作诗弹琴,游山玩水。


    他还说,自己是家中十八子,喊他十八郎便可。


    十八郎……


    杨玉环玉手捂住了微启的唇。


    养在皇后膝下的那位皇子,也排行十八。


    杨玉环走后,过了有一会,武惠妃开口:“他非要娶?”


    王皇后点点头。


    武惠妃又继续问:“一哭二闹三上吊?”


    王皇后叹了口气,继续点头。


    武惠妃冷哼一声:“没出息,让他吊死吧。”


    她这般心向权力无心情爱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恋爱脑的儿子。


    武惠妃看了眼皇后。


    都是皇后给他教仁慈了。


    心中怒气消的差不多了,武惠妃逐渐冷静下来。


    这孩子养在皇后膝下,但毕竟不是皇后的孩子,也更没有被冠以嫡子的身份。


    立长立嫡的道理在这孩子身上的行不通的。


    且还有他二哥在太子位上坐的好好的呢,再怎么也轮不上李瑁。


    不争不抢的性格挺好的,以后不会遭罪。


    但是。


    武惠妃的眉头又拧起来了。


    不争不抢不代表他可以是一个恋爱脑啊!


    皇后给他找的那几家姑娘她都看过了,皇后倒是没有因为和她的恩怨就苛待了这个孩子。


    结果辛苦给他选来的,他不喜欢,自己跑去找了一个。


    “打听过了,幼年父亲去世,被寄养在了叔父家中,本是呆在洛阳的,叔父来京的时候带上了她,也是有意让她与京中的女娘们结交,没多久就回洛阳去了。”


    王皇后将调查来的消息都告诉了武惠妃。


    武惠妃想了想:“既要回洛阳去了,那便不管了。时间久了,那孩子的心思就消了。”


    她又补充:“我会派人盯着,不让他们见面的。”


    说完后,武惠妃想了想,没什么要说的了,起身离开了。


    赵丽妃从后面走出来,一张脸上都是赞叹。


    “美啊,真是太美了。”


    这是在说杨玉环。


    赵丽妃顿时明白了几分李瑁的心意:“也难怪十八郎他死乞白赖惦记着人家,要我是郎君,我也惦记这样好看的女娘。”


    她笑着摇头:“你别说,和武惠妃还真是有几分相似的。”


    王皇后赞同道:“武杨两家几代前就有姻亲关系,带几分相似也不稀奇。”


    李隆基回到自己的书房,心才安定下来。


    他一头扎进奏折的海洋,后宫是一步都不去了。


    后宫不是温柔乡,那是埋骨地。


    美人也不美,褪去皮相之后都是一架骷髅。


    李隆基觉得自己经此一吓,是彻底参透了。


    接连做了几天的噩梦之后,他恢复了一些元气。


    但这元气满满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李隆基他收到了一个消息。


    今年长安的粮食收成不怎么好,他得去洛阳了。


    张九龄在朝堂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李隆基是一百个拥护。


    没错!宰相说的多!百姓的粮食不够吃,我们去洛阳!


    得去,他是一个明君,怎么能不去呢?


    等到回书房后,周围除了高力士再也没有别人了,他的内心开始汪汪大哭。


    那是洛阳啊,天幕说了,那是闹鬼的地方。


    谁知道是不是此番前去,洛阳皇宫里就会闹鬼?


    前段时间“美人骨”的脑补把李隆基吓得够呛,现在“洛阳鬼”的脑补也是一样让他胆战心惊。


    牛仙客呢?牛仙客呢!


    和籴法究竟想出来了没有?他快坚持不住了TvT


    但不管李隆基有多不情愿,他都要踏上去洛阳的路。


    去洛阳之前,他派人去视察牛仙客的工作。


    有个人盯着,让他不要懈怠,赶快想出和籴法。


    然后他还不忘把程伯献给带上。


    天幕说了,这人仗着自己和高力士是结拜兄弟,搜刮民膏民脂,无恶不作,为非作歹。


    他这回去洛阳就让程伯献护送,他到底得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个事儿。


    他要是敢胡作非为,就给他杀掉。


    想到程伯献这个出气筒,李隆基快乐多了,气都顺了不少。


    李隆基是快乐了,程伯献快吓坏了。


    他之前干的那些坏事虽然没有被揭露出来,但是他害怕被揭露啊。


    他试着去联系很久不联系的高力士,但送过去的拜帖石沉大海。


    程伯献肠子都毁青了。


    在他日渐放肆,而高力士逐渐跟他疏远的时候,他心里就应该警醒起来了。


    如今悔之晚矣!


    他现在就像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不知道水里是鱼是虾,还是蛰伏着蟒蛇鳄鱼。


    原本为他保驾护航的高力士不在跟他交好。


    他只能收敛起放肆的行为。


    程伯献在心中默默发誓,势必不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


    很多人都在为这次的洛阳行而担忧。


    李隆基怕鬼,他担心洛阳皇城里闹鬼。


    程伯献怕李隆基,他怕李隆基一个不高兴就把他的脑袋给砍下来。


    王皇后和武惠妃也在害怕,这两个在后宫中除非必要,否则不会见面的女人最近频频碰头。


    她们共同担心的也是李隆基,两个人都害怕李隆基和那杨家的女娘遇上。


    “她回洛阳了?”武惠妃问。


    “是的。”王皇后忧心忡忡地回答。


    接着她又补充:“十八郎还在闹着娶杨家姑娘。”


    言外之意,你想办法管管你儿子吧。


    武惠妃觉得自己一张老脸都要被这个儿子给丢尽了。


    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不想着权力和江山,为了一个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武惠妃现在更害怕了,她不仅怕李隆基看到杨家女娘,还怕十八郎看到杨家女娘。


    她这是造的什么孽,一把年纪还要操心这些。


    王皇后叹了口气。


    最近她有叹不完的气。


    十八郎倒是没什么,天幕出现这么多回了,也没看着这十八郎能对江山社稷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就是那杨家女娘……


    站在皇后的立场上,引陛下怠政是一桩事,站在女人的立场上,毁了人家小姑娘一辈子也是一桩事啊。


    要不是陛下的缘故,把她配给十八郎也没有什么不妥。


    郎才女貌,年岁相合。


    那杨玉环,花一般的年纪,可莫要再进宫被糟践了。


    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都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无形之间,一场儿媳保卫战就此拉开了。


    去往洛阳的大部队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着。


    至于到了洛阳会发生些什么,谁都不知道-


    席冉坐在沙发上翻了半天的西安旅行攻略,始终觉得这些攻略都带着几分刻意。


    去哪里吃,去哪里玩,好像是在硬性灌输到她的脑子里一般。


    所有的文字和视频都在向她招收,像是在说:我们这里很好玩哦,快来玩啊。


    但席冉翻了翻评论,“不是很好玩”,“踩雷了,不会再来了”这样的评论时有出现。


    她玩心消了一半,本想着关上手机,去看看视频的浏览数据,但往下翻滑的手刷出了一个新的视频。


    这视频仅仅带了一个“长恨歌”的标签,没有其他多余宣传的标签,它更像是一个游客随手发的动态。


    旷古绵长的配乐极抓她的耳朵,席冉翻了翻下头的配文:谁都没有放手,只是缘分断了。


    画面里,仙女和凡人各执水蓝绸缎的一端,随着仙女越飞越高,这绸缎也被拉扯的极紧,最后绸缎从中间断开。


    席冉并没有被这文案给打动,倒是被评论区的评论给逗笑了。


    “你看啊,他不会飞还想把你拉下来。”


    “家人们,不会飞的男人不能要啊。”


    这话把席冉给逗笑了。


    她工作那么久,难得有笑的如此轻松的时候。


    她继续在评论区翻找着,有很多人在安利这个舞台剧。


    “西安市的《长恨歌》舞台剧演出,绝对值回票价。”


    “刚看完,家人们谁懂啊,我还想在去看一遍。”


    “看之前觉得票挺贵,看完完全不觉得。”


    “现场绝对震撼,比视频里看的更好看。”


    席冉逐渐来了兴致。


    白居易的《长恨歌》,这是她很久前就读过的一首诗。


    席冉只依稀记得小时候她为白居易笔下的爱情真心实意的感动过,后来长大了才知道,李隆基是抢了自己的儿媳。


    自此她就不能正视这被“歌颂”的爱情了。


    至于白居易写这首诗,是单纯叙事还是夹杂讽喻,后世有很多讨论和研究。


    席冉觉得这也是诗歌的魅力之一,一千个人的眼睛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能读这首诗并有所感悟就是最好的了。


    看到这里,席冉是真的想去看看这《长恨歌》歌舞剧了。


    看看这值回票价,绝对震撼的现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于是席冉点开购票链接,买了票,然后去搜了搜白居易的《长恨歌》,回忆了一下这首很多年前读的诗。


    回忆完《长恨歌》,席冉又打开a站的作者后台。


    有很多读者留评新视频剪的很好,还有的在问她最近还有没有直播。


    直播……


    之前说过会用直播的形式带粉丝一起旅游,但这话说完了她就给忘到脑后去了。


    正好马上要去玩,开个直播好了。


    于是席冉找到直播通道,点击开启-


    开元二十五年,李隆基因粮食问题带着朝廷政治班子赶往洛阳。


    这一路上李隆基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那句“洛阳皇城闹鬼”。


    尽管天幕曾经说过,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但这并不能消除李隆基对鬼的天然性恐惧。


    他怕鬼,但是他又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怕鬼这件事。


    并不是什么帝王不能被别人拿捏住自己弱点这种听起来很有逼格的原因,李隆基只是很单纯地觉得,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他会很没有面子。


    他,性格上说一不二,体格上威武雄壮,他还是龙的后代,他是天子,区区一个鬼能耐他何?


    他怕鬼?真是笑话。


    没有人知道,在外面雄赳赳气昂昂的李隆基,越接近洛阳城,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越不敢露出自己的脚。


    他把自己好好地完整地包在被子里。


    人类和鬼一定是签订了某种条约,只要他人在被子里,鬼就不能对他施行什么法术攻击。


    就是可怜了程伯献。


    程伯献觉得越接近洛阳城,这日子就越发难挨了。


    他时时怀疑陛下查出了自己曾经做的那些坏事,但是他那些事办的干干净净,怎么可能会查出来呢?


    时不时过来敲打他脑瓜的陛下给他整不自信了。


    程伯献宽厚的大手挠了挠脑门,觉得匪夷所思的同时更坚定了,一定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要把这个宗旨贯彻到底。


    李隆基到了洛阳,还没有缓匀了气,就看到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士兵被捆绑了手脚,看着像是被押送来的。


    这是谁?


    李隆基站稳了身子,想去看个究竟。


    看守那白胖士兵的将士跑过来,将手里的奏疏双手递上,行礼开始禀告事情的完整经过了。


    这士兵是张守珪手底下的平卢讨击使,他得了讨伐契丹的任务,但是因为冒进损失惨重,这是被押送过来,听候陛下发落的。


    看守将士把话说完了,李隆基开始翻看手里的奏折。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小官怎么说都不应该轮到他一个皇帝来发落。


    平卢讨击使虽是节度使手底下最高的武官职位,但也不至于被押送至京。


    这行为,怎么看都有些高看了这小官。


    李隆基抱着怀疑的态度开始看奏折。


    看着看着,李隆基的表情从疑惑转为恍然。


    最后他合上奏章,看着面前这肥头大耳的讨击使笑了。


    “真是看不出来啊,这偷羊贼还挺厉害。”


    李隆基这话声音不大不小,传到了近臣的耳朵里,也传到了浑身狼狈的讨击使耳朵里。


    捆着讨击使的绳子非常结实,他带着油的肚子从两节绳子中流出来,脸上的尘土掩不住原本极白的肤色,肩膀宽厚,虽是蜷缩的,但大大一团,看起来身量也很高。


    张九龄皱着眉头:“这原是……偷羊贼?”


    李隆基爽朗一笑:“是啊。”


    他为众人解惑。


    “这是个杂胡,本来是干偷羊的勾当,被张守珪抓住了的时候喊了一句‘大夫不欲灭奚、契丹邪!奈何杀壮士!’,张守珪觉得这人居然有此心智,就留下他了。”


    李隆基这话是笑着说的,带着几分赞美的意思。


    李林甫看了一眼,附和道:“偷羊贼有此心智,实属难得了。”


    他这话也不是随便说的,他揣度陛下是没有惩罚此人的意思。


    且这人,大约是有些能力的。


    按照一般情况,平卢讨击使犯了错,节度使是有处决的权力的。


    但能让节度使把人送到陛下面前还未处决的,只有一个可能。


    张守珪不想他死。


    按照军法处置,此人必死无疑,但把这人送到皇帝面前就不一样了。


    某种程度来说,是生是死不过是皇帝的一句话罢了。


    张守珪把他送过来,不是在严惩他,而是因为赏识人才给他送了一线生机。


    李林甫用余光看着李隆基脸上的笑意,也勾了勾唇。


    这不,生机就来了。


    如果他没猜错,那奏折上不仅仅有这偷羊贼此次犯错的经过,还有这偷羊贼的战绩。


    张守珪应当是把这偷羊贼的履历全写进去了。


    张九龄眉头却皱起来了。


    大丈夫你不去杀敌族,为什么要来杀我。这话怎么看都有贪生怕死的意思,何至于被如此高看。


    此人生性或许狡诈。


    李隆基继续道:“这人熟悉敌族地形,屡屡立功,曾只带五个骑兵带回了五十个俘虏。这样的人才实在难得。”


    这话已经是明晃晃要饶这偷羊贼一命的意思了。


    张九龄两条眉毛差点打架。


    陛下这话他听着就更不舒坦了。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犯了错如何能不按照军规处置呢?


    更何况这人看着就奸猾,哪堪大用。


    “不如戴罪立功吧。”


    李隆基心里有了决断,转头问张九龄。


    张九龄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有了宣泄口:“此人失律丧师,万千唐兵皆是因此人而丧命,于情于理都不得不罚。且臣以为……”


    李隆基收了几分得人才的欢欣:“你以为如何?”


    李隆基的声音明显冷淡了两分,但张九龄执意要将心里的话说出来:“臣观此人之面,有反相,陛下当三思后行。”


    反相?


    他有反相?


    这话有点像是无稽之谈了,听着有些可笑。


    李隆基甚至能想起天幕里那逆贼嚣张的模样,和面前瑟瑟发否的老实人简直判若两人。


    李隆基朝着偷羊贼走进了几步,左看右看。


    圆头圆脑圆肚皮,看着是个憨厚老实的啊。


    偷羊贼也知道自己是生是死大概也就在此了。


    于是他抬起自己的头,露出无辜的眼神。


    李隆基再定睛一看。


    好家伙,两只眼睛也是黑豆眼,这回不仅脑袋和肚皮是圆的,眼睛也是圆的。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圆。


    老实人,一看就是老实人。


    李隆基想了想这人的出身,大概明白了张九龄是为何不喜欢他。


    偷羊贼的出身,太低了,还没文化,又是个半胡,张九龄不喜欢也是正常的。


    臣子嘛,有自己的小喜好很正常,张九龄喜欢文化人,这他不介意。


    喜好会影响判断,这也很正常。


    至于这有反相,这话实在就太严重了。


    他的大唐江山,他屁股底下的皇位,会被这小小的偷羊贼给抢去?


    这也太好笑了。


    这是太看得起偷羊贼,还是太看不起他李隆基了?


    他的皇位要是能被这偷羊贼给抢去,他李隆基三个字,就倒着写!


    要真的能被偷羊贼抢走,他百年到地下,都得把脑袋送给列祖列宗当球踢!


    但张九龄这话毕竟出于为江山社稷着想,他不能打击好爱卿的积极性。


    于是李隆基拍拍张九龄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爱卿还是多虑了,你要是不放心他,朕就让他当个最普通的士兵好了。”


    接着李隆基又转头,和蔼可亲看着这“人才”,好脾气地开口:“你叫什么?”


    偷羊贼一听,得救了!


    满身肉都激动地颤抖起来。


    他匍匐跪地,恭敬虔诚:“小人安禄山!”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会给古人直播《长恨歌》歌舞剧,提前说一下,这歌舞剧是禁止现场拍摄的,看剧期间最好也保持安静,但是因为剧情原因女主会直播和讲话,没有想到其他更好的办法给古人展示这个歌舞剧,大家就当成现场可拍摄和讲话哈。


    关于年份,开元二十三年寿王娶妻,开元二十四年张九龄要杀安禄山被李隆基拦下来,这里为了剧情紧凑都设定在开元二十六年。


    第85章 (视频) 杨贵妃x唐玄宗,灰姑娘x白马王子?


    李隆基朗声大笑:“安禄山, 好名字!”


    他对着押送安禄山的将士说道:“回去告诉张守珪,安禄山降职为普通士兵,继续跟着他, 戴罪立功。日后若是立功了,让他亲自来跟我汇报。”


    将士领命,去将捆绑安禄山的绳索给解开了。


    安禄山当然看不出张守珪的意图, 他只当是这回来洛阳肯定死定了, 哪里想到还能有这峰回路转的机会。


    他急急将身上松了口的绳子给解开扔掉, 那被磨红的勒痕也全然不顾, 对着李隆基就是以头抢地,满口都是感谢陛下不杀之恩。


    一通乱夸让李隆基更带了几分飘飘然。


    他是想模仿高祖饶恕俘虏李靖的行为,然后李靖终成为大将, 制造出一段君臣佳话。


    李隆基看面前安禄山不俗的模样, 说不定是下一个武将能臣。


    如今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希望自己的眼光不要出错。


    安禄山重新捡回了一条小命,哪里敢在洛阳多呆。


    身上绳子被松开了,那就代表自己已经不是戴罪之身, 不是个囚犯。


    他催促身边的将士:“快快离开吧?”


    圆头圆脑圆肚皮,一双圆眼睛里全是迫切。


    他实在担心留在洛阳久了, 夜长梦多。


    那将士也将李隆基对安禄山的态度完完全全看在了眼里。


    面前这位, 说不定日后再得了一个立功的机会, 直接便青云直上了, 这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存在。


    他抬头看看一张肥脸上, 堆满迫切的安禄山, 心里怀疑, 陛下眼光真的没有问题吗?


    这真的是以后能有一番大作为的人?


    但陛下爽朗的笑声尚且还在耳中徘徊, 这不得不让他把一点点顾虑给压下去。


    “好, 我们这便启程了。”


    这回自然是安禄山说什么,便是什么。


    伴随着安禄山的离开,李隆基的得意也消失了不少。


    对鬼的害怕让他重新焦躁不安起来。


    “我们这便入皇城了?”


    李隆基带着几分惴惴不安。


    张九龄一板一眼回答李隆基:“是。”


    他完全没有听懂李隆基是带着想磨磨唧唧的心在的。


    李隆基开启了新一轮的抓耳挠腮。


    队伍以李隆基为首,众人纷纷进入皇宫。


    有个身影蹑手蹑脚从队伍中脱离出来。


    他唇红齿白,俊朗的面容带着属于毛头小子的急切。


    他脱离了队伍就往打听好的地方去了。


    他得去瞧瞧玉娘去。


    李瑁的动作很轻,众人心思又都放在了进宫,他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除了一个人。


    这人是坐在车里无所事事的李瑛。


    他翘着二郎腿,身上没有正形的模样,嘴里还唱着不知名的小曲,脚尖随着自己的调子在打拍。


    他太过无聊,所以掀开帘子看看风景,刚好看到李瑁那鬼鬼祟祟,带着迫切的身影。


    自己母亲最近总是对一个叫什么,杨玉环的女娘交口称赞,什么貌比天仙啦,倾国倾城啊。


    他是觉得自己母亲有些言过其实了。


    母亲说这杨家女娘的时候还总是嘀咕着十八郎。


    十八郎,他的十八弟。


    他八卦之心熊熊燃起,这不得不让他想入非非了。


    李瑛找人打听了一下,果然如他想的一般。


    他是个聪明的人,但是他的聪明都不用在正途上。


    小的时候跟先生背书,想着怎么才能躲过先生的检查上树摸鸟蛋,长大了当然不能干这种上树下河的事情了。


    李瑛便开始想办法,在不惹李隆基生气的前提下,见缝插针地吃喝玩乐。


    两腿一翘,只等着李隆基什么时候把他这个太子给换下去。


    但是看过天幕后的李隆基不仅没有换太子的想法,反而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明君,是一个慈父,有让他永远坐在太子位置上的念头。


    李隆基不仅不冷落他,还总是拉着他一起看奏折,大有时刻指点他的意思。


    李瑛想着自己父亲头发日渐稀疏的模样,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冷战。


    他才不想变成那样。


    永远坐在太子位置,想到这件事李瑛头都大了。


    儿时就得知自己被废的结局,当时只觉得无需承担作为一个太子的责任,不展露自己的能力明哲保身或是最好的选择,长大了,性子已经定型了,想正经起来实在是太艰难了。


    李隆基始终试图指点他什么,让他了解朝廷局面,带着他处理政务。


    这些李瑛不是听不懂,但他拿起奏折就浑身刺挠啊。


    小时候的阴影实在是太为深重,以至于他干些正经的事情,总觉得自己也离嗝屁不远了。


    除此之前,李瑛始终觉得自己的父亲是在以教导他为由,名正言顺将工作分摊给他。


    前两年他还在因为这件事头疼,但渐渐地,他头疼的毛病也好了不少。


    他这个人虽然不正经,但是他能生出一个正经的儿子啊!


    想到这里,李瑛心中甚是宽慰。


    他因为自己非凡的生儿子能力骄傲起来,伸手撩撩袍子,左右腿交叠翘起二郎腿,连腰杆都挺得直直的。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子,他完完全全随了父亲的长相,稚嫩的眉眼已经能看得出俊朗的模样了,此时他正在伏案奋笔疾书。


    小糯米团子拿着大大毛笔的模样甚是可爱。


    书案上是一摞奏章,糯米团子不在奏章上写字,他拿出一张空白的纸,分点分行,根据不同的奏折,写不同的内容。


    他写一会停一会,一板一眼。


    有时候是思考,有时候是手累,停下来歇歇。


    而他的父亲,本该批阅这些奏折的父亲正等着儿子做完所有的工作,他好抄现成的。


    小孩子心智还不成熟,他写的内容当然不能全抄下来。


    李瑛肯定是要加工润色的。


    让儿子批奏折,这本来是李瑛一时起了玩心,想逗孩子,但没想到自己儿子写出的内容有模有样,有时候甚至会站在孩子的角度,提出一些新颖的观点。


    这让李瑛大为惊喜。


    此后,李瑛毫无心理压力地雇佣起了童工,且用的相当顺手。


    李瑛当甩手掌柜这事李隆基最开始是不知道的,他甚至因为李瑛最近认真的态度,和独到的观点而欣喜不已。


    后来找人查了查后,才明白事情始末。


    但他没有把这件事戳破,他甚至带着几分跃跃欲试,想看看自己孙子的能力究竟如何。


    李瑛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就是给用铁棍给他当拐杖,他都是软趴趴的模样。


    这号大约是练废了,李隆基最终尝试把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孙子。


    因此他不再把那些复杂的奏章给李瑛看,而是换了一批更适合五岁孩子体质的奏章。


    奏折的难度整体下降,李瑛又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心觉自己父亲是看透了他,但父亲默不作声,他也不会傻不愣登跑去问。


    现在就很好,父亲默许了他使用童工的行为,他也不用再看那些让人头疼的奏章。


    甚好!


    想到此处,李瑛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将帘子拉的更大了些,看着自己十八弟急吼吼跑去见姑娘的背影,带着揶揄笑了。


    “到底是年轻啊,小愣头青。”


    李瑛和李瑁相差近二十岁,李瑛始终把李瑁当成个孩子看待。


    把帘子关上后,李瑛摇头失笑。


    十七岁的年纪,正是张扬恣意的年纪啊。


    但他并没有笑多久,因为他察觉到有极为严肃的眼神始终放在自己的身上。


    李瑛抬头,看向了严肃眼神的释放者,他五岁的儿子。


    “小倩郎怎么了?”


    李倩严肃道:“十八皇叔是阿耶的弟弟,兄友弟恭才是正确的。阿耶不该偷偷骂他,这并非君子所为。”


    李瑛很担心这小祖宗一不高兴就不帮他批奏折了,于是满口答应:“是的,是阿耶说错了。”


    严肃的小糯米团子这才把注意力都转到奏折上。


    在李隆基在洛阳的皇宫里忐忑睡了几夜发现一切正常,安禄山也成功返回去戴罪立功,李瑁跟自己的小美人顺利会面,李瑛把李隆基布置的折子全部上交后,天幕出现了。


    看着天空有好几年没见到,但分外熟悉的变化,李隆基激动的眼泪差点流出来。


    这洛阳究竟有没有鬼,天幕能不能给他一个准话啊。


    虽然上次天幕说的很清楚了,但他还是想要一个天幕肯定的回答。


    这样他才能安心啊。


    他最近都快被那密密实实的被子给捂出痱子了。


    还有,这回的天幕应该能夸他两句了吧?


    他这些年勤勤恳恳没干出什么错事,前几日那看起来颇有才能的安禄山他也给放了。


    这应该能当一句夸奖吧?


    李隆基要的不多,他只是想要天幕的一句夸夸罢了。


    李隆基令宫人将重要的大臣都集聚起来。


    这其中大部分都是有多次观看天幕经验的人,他们已经看出看经验,自觉带上了纸笔。


    这还是张公在世之时带起来的潮流呢。


    而此时,正与李瑁见面的杨玉环感觉到了天色的不对劲。


    她迟疑着开口:“这是,我叔父所说的天幕吗?”


    天幕出现的地方大多都是在长安,有时就是在长安城也不一定能看到,需得有极高的身份,能在皇帝身侧才能看到。


    这些都是她从叔父口中得知的。


    杨玉环将自己能看到天幕归结为天子来了洛阳,因而整个洛阳城的人都能看到。


    李瑁也看到了这天幕。


    他点头:“是的,这是天幕。”


    天幕还在酝酿,并未完全出现,杨玉环把刚刚被天幕打断的话问出了口:“你为何会来洛阳?”


    李瑁一噎,然后又恢复温润的笑容:“我家中兄弟来次经常,父亲让我来当个帮手。”


    杨玉环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而都能看到天幕逐渐出现的两个人,一个因为第一次看天幕而惊奇,另一个在想着如何把自己的谎话给圆的完美,又因为两个人并非身处闹市,周围没有什么人,所以两人都没有发现,周围寥寥几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发现天空的异常。


    而此时,远在边关的安禄山挠了挠自己的大头。


    怎么回事,天都变暗了,大家怎么不慌不忙的呢?


    他给了旁边人一胳膊肘:“喂,你看这天。”


    小士兵吓了一跳,他大腿还没有安禄山胳膊粗,和安禄山站在一起,活像一只胖头鱼和一个小虾米。


    “啊?天,天怎么了?”


    安禄山半眯自己的小眼睛,他在观察这天的异象:“你不觉得这天,有异象吗?”


    小兵也学着安禄山的模样,把自己的眼睛半眯起来。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这天,很正常啊。


    但安禄山毕竟是张守珪的义子,小兵试图辨别出今日的天空和往日天空有何不同。


    他踌躇开口:“天,更蓝了?”


    安禄山看着越发漆黑,阴云都顶满脑袋的天,知道这小兵看不出什么。


    安禄山又用自己的胖胳膊给了另一个小兵一杵子:“你看出什么了?”


    “云,更白了……”小兵哆嗦。


    这下安禄山确定,这天上的东西确确实实,只有自己能看到。


    可怜安禄山尽管从偷羊贼变成张守珪的义子,但张守珪也并没有把天幕这间事告诉他。


    一是因为这里是边关,能看到天幕的机会实在少之又少。


    二是因为天幕出现的次数少,间隔时间长,且都是朝中大臣能看到的东西,跟他们这些边关的小喽喽没什么关系。


    所以安禄山认为,这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神迹。


    他心中顿时涌出一阵暗爽的情绪。


    这个神迹,只有他安禄山才能看到!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不是凡人啊!


    安禄山彻底兴奋起来,他牵了一头马去寻找没有人的小山坳坳。


    既是为他一人出现的神迹,自然要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由他独自来看。


    后宫更热闹了一些,皇后宫中看天幕的妃嫔多了一位,武惠妃。


    因为十八郎的婚事,两个女人最近时时碰头。


    这回天幕刚开始酝酿,武惠妃就找到了皇后,皇后准备位置的时候也提前多预备了一个。


    这是独属于保卫儿媳小分队的第六感。


    她们一致认为,这次出现的天幕要讲陛下“占儿媳”的事情。


    废皇后,杀三子都讲完了,接下来的也一件事是什么,正是废儿媳啊。


    算算时间,十八郎也到了改娶妻的年岁,天幕若是再不出现,就真的来不及了。


    这让赵丽妃很不爽。


    武惠妃怎么突然掺和起来了,皇后跟她才是天下第一好的!


    朝中大臣齐聚宫殿,以李隆基为首,众人都站在殿前。


    这回天幕不像最普遍的扁平形状,它逐渐放大笼罩在众人头顶,像是身临其境一般。


    众人心里做好的准备,应该是要看什么真实的画面了!


    结果光晕逐渐铺开后,所有大臣开始晕眩。


    怎么回事,怎么这天幕里的景,正在晃动呢?


    上晃下晃,非常有节奏感,伴随而来的还有小小的喘息声。


    神音传来。


    【快赶不上《长恨歌》的演出时间了,我先跑两步。】


    [哈哈哈,第一次被人抓着一起跑。]


    [我跟博主在一起跑。]


    [来得早,画面好模糊,我看的晕乎乎的。]


    大臣们在晃动的画面上艰难辨认天幕上从下而上的字。


    晕乎乎的……


    对对对,没错,就是这样的感觉!


    这回应当不是后世称呼为“视频”的东西。


    这应当是开元初的时候,讲上官昭容时出现的“直播”吧?


    这直播确实比视频更能让人身临其境,他们所有人在天幕的包裹下,都在跟着一起晃动。


    所有人都晕乎乎的。


    于是众人不看天幕,开始小声交流起来。


    “这《长恨歌》是什么?”


    “是一首诗吗?还是能观看的戏曲?”


    李隆基也隐隐期待起来。


    期待神音口中的这个《长恨歌》究竟是什么。


    【白居易大家都知道,很伟大的一个现实主义诗人,《长恨歌》就是他的代表作之一,我今天带大家去看的舞台剧就是由此而来,是这首诗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很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


    李隆基更期待了。


    上次天幕讲的诗佛果然是名不虚传,文采斐然,顶尖中的顶尖,画和乐也极好。天幕帮他挖到一个宝啊!


    本着对天幕的相信,和不放过一个人才的心理,李隆基吩咐:“记下白居易的名字,天幕结束的时候去找找,长安城和洛阳城的是否有这样一个人。”


    天幕的打脸来的很快。


    【不过这首和唐玄宗有关的《长恨歌》肯定不是在李隆基在世的时候写的,白居易要是那个时候敢把这首诗写出来,那就要被抓起来蹲局子。事实上白居易和李隆基的人生没什么交叉线,李隆基死了之后,白居易才出生,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李隆基这辈子是看不到白居易的哈。】


    李隆基有些傻眼。


    他看不到这个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了?


    淡淡的遗憾由心而发。


    上次天幕给他找来的王维,真的很有文采,琵琶弹的也非常不错,最重要的是一表人才,他真的很喜欢。


    这个白居易他也很想拥有。


    我老君未生啊。


    李隆基怅然。


    人才流失掉了。


    “这《长恨歌》居然还和陛下有关?”


    “这叫白居易的在陛下死后写了这篇《长恨歌》,是为何?”


    “死后而作,这是缅怀吧。”


    “你说的对,陛下一手缔造了开元盛世,是该缅怀。”


    朝臣们的小声议论顺着风飘到了李隆基的耳朵里。


    “一手缔造开元盛世。”


    “是该缅怀。”


    哦,是缅怀!


    天幕终于要夸他了吗?


    李隆基理了理领子,整了整袖口,得意的小尾巴冒出来,像是要化成实体左右摇晃。


    他正准备迎接夸奖。


    【赶上了赶上了,我先找找我的位置。】


    这是神音。


    除了神音,虚空还有低沉的男音。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这是《长恨歌》!]


    [补一下之前和之后的两句,“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我太喜欢这首诗了,白居易手法老辣。]


    [从艺术角度讲,真的很厉害。]


    这时,摇晃的天幕逐渐平稳下来,众人终于看清了天上的画面。


    画面里,一女子在众人的拥簇下,戴上凤冠,穿上明黄的凤袍,一步一步,走上最高的台阶。


    在那里,同样一身明黄的年轻男子正在等她。


    二人执手,站在了最高处。


    李隆基得意摇晃的小尾巴迟疑着。


    他觉得事情不大对劲了。


    让他冷静分析一波。


    “杨家有女初长成”,杨家……


    说的不会是杨贵妃吧?


    可天幕又说了汉皇。


    汉皇跟他李隆基有何关系?


    天幕能不能行啊,一会说这诗是写他的,一会说这诗是写汉皇的。


    能不能给给个准话了。


    且杨贵妃不是他的儿媳吗?


    养在深闺无人识,意思难道不是说,这妃子是从深闺进了后宫的吗?


    李隆基拧眉。


    占儿媳的那个说法,天幕是不是冤枉他了。


    皱眉的不仅仅是李隆基一个人,还有张九龄。


    “重色思倾国……”


    皇帝重色,举全国之力搜刮美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昏君所为,国之倾颓之势啊。


    后宫中,王皇后和武惠妃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都了凝重。


    杨贵妃只是妃位,却穿着皇后能穿的明黄凤袍,这身荣宠可见一斑啊。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赵丽妃重复念着这句诗,跟随本心道:“这诗若说的是那个姑娘,倒真的不是虚言。”


    那模样像是惑人心神而不知的狐狸,冰清玉洁,复杂的气质在她身上融合的恰到好处。


    【现在对这个《长恨歌》有不同的解读,有人认为这首诗是叙事诗,有人认为这是讽喻诗。如果按照讽喻诗来理解的话,那整首诗的基调在开头就已经奠基好了。】


    【“汉皇重色思倾国”,这诗说的是汉皇,但实际上是谁呢?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汉皇是李隆基,唐朝喜欢用汉代的皇帝来指代本朝皇帝。这也是我之前说的,如果白居易生在了李隆基还活着的时候,这首《长恨歌》他是万万不会写的,他写了马上就得被抓起来。】


    [我一直都觉得这首诗是讽喻诗。]


    [重色的根本不是汉皇,是李隆基。]


    [别的皇帝是到处搜刮人才,李隆基是到处搜刮美色。]


    [真的很想看看杨贵妃什么样子啊,感觉这歌剧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感受到杨贵妃那惊人的气质。]


    “没有感受到杨贵妃那惊人的气质。”


    赵丽妃继续咂嘴,看看天幕的场景,又看了看弹幕,深以为然。


    是的,这画面里的那个杨贵妃,没有杨家女娘十之一二的气质啊。


    李隆基心凉了半截。


    完了完了,他就说刚刚后背有些发毛,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预感成真了。


    天幕怎么不再讲他的臣子们了啊?


    他有那么多的臣子都没有被背刺过,他才过了多久的安生日子,怎么都到了他?


    这是单独拿出一个天幕,来讲他?


    不,来讲他占儿媳的事!


    李隆基这下看明白了,他两只眼睛全看到了。


    这回的天幕就是奔着背刺他而来!


    李隆基羞愤,有些想掩面逃跑。


    【奠定基调的不仅仅是一句“汉皇”的指代啊,其实更令人耐人寻味的,是这一句,“养在深闺人未识”,这是什么意思,杨家有个黄花大闺女,养在深闺里面没有人知道。谁都没看到,偏偏就是被李隆基给看到了,然后拐到自己的宫里。】


    【这句诗有点古代版霸道总裁的故事,普通人家的姑娘一下就被英俊潇洒的皇帝看中了,那可是皇帝,整个国家最尊贵的男人。就冲这个身份,李隆基霸总的级别也得往上提升几个档次。】


    霸道总裁……


    什么是总裁。


    李隆基不知道。


    但是他能看懂那句“英俊潇洒的皇帝”,还有那句“整个国家最尊贵的男人”。


    整个国家他最尊贵,这是必然的。


    李隆基对此有着绝对的自信。


    但是英俊潇洒……


    李隆基沉默了。


    他拍了拍发福的肚腩,然后摸了摸稀疏的头发。


    不说话。


    他心里不是很高兴,他觉得天幕像是在骂他。


    现在的李隆基像是一只总被欺负的猫被踩了尾巴,敢怒不敢言,委屈蹲在一边的模样。


    【熟悉一些历史的人会知道,杨贵妃十岁的时候死了父亲,她是被寄养在自己叔父家的。听起来是不是更有灰姑娘的味道了?】


    【那么杨贵妃是这个灰姑娘吗?李隆基是这个英俊潇洒的,来拯救他的白马王子吗?】


    第86章 (视频) 相差三十岁的爱情


    【我们先来说李隆基是那个白马王子吗?公元745年, 李隆基正是册封杨家女为贵妃,这一年,李隆基已经六十岁了, 而这年的杨贵妃多大呢,杨贵妃仅仅二十六岁,两个人相差整整三十四岁。大家有听过六十岁的王子骑白马去救他的公主于水火之中的吗?】


    [6的飞起, 他们原来差这么多岁。]


    [三十四岁啊, 杨贵妃再小一点, 李隆基能当她爷爷了吧?]


    [亏我觉得《长恨歌》写的浪漫, 现在就回去检讨,重读。]


    [现在要是哪个偶像剧来个六十岁的男主,我怕是要直接厥过去。]


    “快快快, 把这个年份记下来, 陛下六十岁的时候要格外注意。”


    赵丽妃在一边说道。


    王皇后和武惠妃一同将这个年份记在心中。


    赵丽妃叹气:“真的造孽呦,好好的一个女娘,来后宫遭罪作甚。”


    “李隆基能当他爷爷了吧……”


    皇帝纳妃自然是选年轻貌美的,但是天幕直接了当把这话给戳破, 着实让人有些尴尬。


    朝臣们低头,不是很想听关于陛下的八卦。


    不知道陛下尴尬不尴尬, 但是他们已经开始浑身不舒服了。


    李隆基本人闭了闭眼睛。


    难熬。


    站在这里的每分每秒, 都相当难熬。


    正在看天幕的李瑁觉得不对劲了。


    寄样在自己叔父家……


    李瑁不自觉将视线转移到了旁边杨玉环的身上。


    “玉娘, 你是不是……”


    杨玉环一双美眸睁大了, 里面是带着几分无措和恐慌的。


    她入宫为妃的时候, 皇帝已经六十岁了。


    前段时间被皇后召见, 去皇后宫殿的路上她还看到了皇帝的背影。


    略带肥硕, 步履凌乱……


    她一颗心七上八下, 素手攥紧了腿边的裙摆。


    现在的杨玉环也才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 这样大的姑娘是对爱情有着憧憬和向往的。


    很显然,李隆基的年纪和形象都与杨玉环心中设想的未来夫君相去甚远。


    两个年轻人在心中暗暗祈祷。


    寿王李瑁祈祷这姑娘一定不要是玉娘。


    杨玉环祈祷进宫的一定不要是自己。


    边关小山坳的安禄山盘腿坐在地上,他手拖着腮,脸上的肉快流出来。


    什么意思?


    这个只有他安禄山一个人能看到的神迹,在给他讲皇帝的爱情故事?


    这有什么意思,他跟可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安禄山有些不耐烦。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皇帝老不老,也不想知道皇帝都那么老了怎么还要找个年轻貌美的妃子。


    他都是皇帝了,他想干什么不行,无拘无束没人管着,想纳个妃子都是挥挥手的事情。


    不像他,多吃点饭还要被骂。


    安禄山把自己的肚皮拍的邦邦响。


    义父最近说他甚是肥胖,搞得他都不敢吃饭了。


    他凶起来,实在是太可怕了。


    安禄山很委屈。


    在家中的李瑛兴致高昂。


    天幕图文并茂的讲述八卦,还是自己亲爹的八卦,这怎么能不让人心动呢!


    他手里的扇子都摇得更快了些,准备去院子,这样能看得更清晰。


    路过书案,李瑛看到正在心无旁骛奋笔疾书的小萝卜头,终于有几分良心发现。


    儿子该累了吧。


    他伸出宽厚的大手拍拍李倩小小的脑袋,和蔼道:“走,出去听听八卦,放松一下。”


    糯米团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他一张小嘴张张合合,很认真:“还有一些没有看完。”


    李瑛带了几分不着调的担心。


    怎么会有孩子生来就对这些枯燥的事情感兴趣呢?


    他不理解。


    父亲派来的先生都被他指使过来教这个小萝卜头。


    先生教的开心,学生学的快乐。


    府里和谐的不少。


    他依稀记得先生都是暴躁的,会打手板的。


    但是这脾气差的先生到了萝卜头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变得如沐春风,平易近人。


    萝卜头要做很多的功课,还要帮他批阅奏折……


    李瑛忧心,可别把他的儿子给学傻喽。


    他戳了戳自己儿子脑袋上的髻,两个小啾啾,手感很好,再捏一下。


    李瑛坚持道:“放那吧,不着急,先来看热闹。”


    【再来说杨贵妃究竟是不是那个灰姑娘。其实在很多的小说或者影视剧里,这种被寄样的孩子一般是过的不太好的。幼年丧父,借住叔父家,这种“外来者”很容易被叔父的孩子们刁难。】


    【但是事实上,杨贵妃到她叔父家的时候,她的叔父还没有孩子,所以她的叔父是把宠爱都给了杨贵妃的。她的父亲杨玄琰是蜀州司户,她的叔父杨玄珪是河南府土曹,从四川到洛阳,杨贵妃是往更大更繁华的城市去的,她的视野因此开阔。叔父的官职虽不高,但是给她请更好的教导老师是没问题的。】


    【杨贵妃被她的叔父培养的极好,通音律,擅歌舞,李隆基作《霓裳羽衣曲》,杨贵妃能随着舞蹈翩翩起舞,她精通胡旋舞,舞姿摇曳动人。《全唐诗》中也收录了杨贵妃的诗作。李隆基是半个文人,喜欢风雅,根据李隆基一贯的喜好和眼光推测,他不喜欢胸无墨水的女人,历史上得宠的赵丽妃和武惠妃,才情都是相当不错的,从这个角度来推测,杨贵妃的才情也是相当出众的。】


    【把杨贵妃这经历放在现代,那就是从一个小地方去了繁华的大都市,生活条件更好了,也得到了更好的教育,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应该是没有那种委屈憋闷的感觉的。所以,其实杨贵妃其实也并不是那种身处苦海,急需王子来拯救的灰姑娘。】


    [救个屁啊,那是救吗,那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有一说一,进宫当妃确实把让生活质量升到了最顶尖。]


    [整天对着一个糟老头子,就是手里有再多的钱也不舒坦吧。]


    [钱这种东西,够花就行吧。]


    “父亲杨玄琰是蜀州司户,叔父杨玄珪是河南府土曹。”


    正在看天幕的杨玉环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这不就是她吗?


    她,要进宫?


    去当皇帝的妃子?


    成为最尊贵的女人,是很多人的梦寐以求的事情,但这并不包括她杨玉环。


    那后宫里头是光鲜亮丽的,褪去华丽的外表也不过是个囚笼。


    她不想进去。


    更何况……


    杨玉环本能往身边的李瑁看去。


    她有心仪之人,她不想入宫。


    李瑁急的不行。


    本就不甚聪明的他现在更是一脑门的汗。


    他看着身边的女娘,只恨自己无能。


    他要是再强一点就好了,要是再厉害一些,像他的兄长一样聪慧就好了。


    这天幕说的明显就是玉娘。


    父亲会将玉娘纳入后宫为妃?父亲妃嫔众多,怎么就差一个玉娘了?


    该怎么才能救玉娘呢?


    帝王宠爱哪里能有长久的,得宠的时候日子看着是光鲜亮丽,不得宠过的实在太艰难。


    李瑁心焦。


    得想办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先前天幕说的许多事情都没有发生,或许这回事情同样有转机。


    李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得阻止心爱的女人入宫。


    【杨玉环成年后就被当时圣眷正浓的武惠妃给看上了,武惠妃和她的儿子李瑁一同看上了杨玉环,想把杨玉环拐回家去。当时的武惠妃可以说的独霸李隆基的宠爱,她是个不甘平庸的女人,一心想把自己的儿子给弄到太子位上。如果武惠妃真的把这事办成了,那她儿子李瑁是太子,杨玉环就是太子妃。】


    【在咸宜公主的婚礼上,李瑁和杨玉环定情,武惠妃对这个儿媳非常满意,很快就请求李隆基赐婚,李隆基答应了。有一个不刁难自己的婆婆,还有一个相貌俊朗,跟自己年岁相当的丈夫,杨贵妃的日子过的应该非常好。】


    [人家小两口蜜里调油呢,李隆基来横插一脚了。]


    [杨贵妃也确实不是那种非常喜欢权力的女人。]


    [好好的家庭被李隆基拆散了。]


    [李瑁可比他老子年轻多了。]


    焦急的李瑁像是抓住了什么一样。


    这种焦急里还带着欣喜。


    天幕说,武惠妃请求赐婚?


    玉娘原本是他的皇妃?!


    复杂的感情席卷李瑁的内心,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沸腾起来,这种沸腾直冲他的脑门,他几乎没什么思考的能力了。


    局外人李瑛拿着扇子给自己悠然扇风。


    原来天幕之前说的占儿媳,是这件事情。


    前几日看十八弟那兴冲冲的背影,看来有的闹啊。


    就是不知道父亲看听到天幕这话,会作何感想。


    想了想李隆基可能出现的表情,李瑛没忍住,笑出了声。


    李倩伸出小手,拽了拽李瑛的袖口:“不可背后议论皇爷爷。”


    李瑛的像是被抓包了一样,笑声戛然而止:“我没有。”


    糯米团严肃看着他,满眼不相信。


    那意思是,我没有听到,但是我知道你心里想这么做。


    李瑛岔开话题,手不自觉又捏上了李倩的小啾啾:“天幕说的不是什么好事,你不要学,红颜枯骨啊,一句皮囊罢了。你还是多看看书,那个有用。”


    不着调的李瑛难得想起不能教坏小孩子,出言叮咛道。


    李倩认真点点头。


    他也觉得,还是读书更有意思。


    教育完孩子,看乐子的李瑛又想笑了。


    糯米团继续抓他的手:“阿耶莫要再笑了。”


    李瑛收住了声音。


    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就应该自己偷偷来看。


    这哪里是带了儿子呦,怕不是给自己带了个小先生放在身边。


    【所以再来看这一句,“养在深闺人未识”,这话顿时就微妙了起来。哪里是养在深闺无人识啊,人家杨玉环都嫁人了,这是白居易为了过审,用未出阁来掩盖真正无可言说的事实呢。】


    【“养在深闺人未识”是假的,但是“御宇多年求不得”倒是真的。武惠妃死后,李隆基始终想在自己的后宫找一个能排解自己内心空虚的替代品。但其实武惠妃的聪慧和才情已经是难寻,想找一个能替代她的,实在是难上加难,于是李隆基就在办法上花了心思。】


    【他把所有的妃嫔都聚在一起,然后给每个女人的头上都戴了一朵花,然后放出了一只蝴蝶。这只蝴蝶会停在哪朵花上,他晚上就去谁的宫殿。后宫里因为李隆基这个行为,也流行了一种新的游戏,就是赌钱。在李隆基选侍寝妃嫔之前,每个人都拿出一点钱集中起来,谁是这个侍寝的幸运儿,谁最终拿到这笔奖金。】


    [好家伙,玩那么花。]


    [哈哈哈,这在古代就叫附庸风雅吧?]


    [李隆基他还记得自己是个皇帝吗?]


    [有时间想这种办法玩,不如把心思放在治理国家上,我是知道为什么大唐要完蛋了。]


    李瑛又找到了重点。


    他拍拍小团子的脑袋:“快看,有时间想这种办法玩,不如把心思放在治理国家上”,记住了啊,天幕这话很对。”


    小团子又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李瑛,一个厌恶工作耽于享乐之人,致力于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一个工作狂。


    看到自己儿子逐渐变成了自己没有的模样,李瑛十分欣慰,奖励式又拍了拍他软软的脑袋。


    李隆基现在的心情就是社死,十分社死。


    天幕把这种事情说的这么详细,他很没有面子。


    满朝文武都在等着抓他的短处,现在好了,他能明显感觉到身后的视线都更热切了。


    有想听八卦的,有等着他犯错跃跃欲试冲出来上谏的。


    难道没有一个人来瞧瞧他究竟多久没去后宫了吗?


    这群大臣能不能联系实际,不要那么冲动。


    这些年,在宋璟的反复念叨下,李隆基对杨贵妃没有丝毫好印象,加之韩休的添油加火,他更是害怕听到杨贵妃三个字。


    多年的谆谆提醒,让李隆基本能将杨贵妃,和自己即将被唾骂这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他的奏折都快看不完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搞蝴蝶。


    且武惠妃还没死呢!


    用蝴蝶选妃,带着整个后宫一起玩,这事要是放在现在,他怕是要被谏死。


    天幕里的自己究竟在搞些什么啊?他不需要工作的吗?


    江山社稷呢?不需要花心思去管管吗?


    李隆基怅然。


    完全不敢想象这是自己会做的事情。


    此时看着天幕的后宫妃嫔集体表示:到底是谁在想跟陛下一起玩啊?


    皇后将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后宫妃嫔吃穿用度都变得更好了,她们有更多的机会做自己的事情,就是做了极好吃的饭菜送给皇后吃,写出了什么好看的话本去给皇后看,她们都能得到些赏赐。


    就是武惠妃现在对她们都不颐气指使了。


    她现在更像慵懒的大猫,窝在皇后身侧,偶尔来了兴致还会跟她们一起玩叶子牌。


    叶子牌不好玩吗,还是话本子不好看,亦或是跟皇后一起贴贴不快乐。


    至于天幕说的“侍寝的幸运儿。”


    众妃嫔:……


    【再来看《长恨歌》的这一句。“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这里描述的是杨贵妃进宫后的场面。从被选作李隆基的妃子,直接跳到了宫中回眸一笑的描写,白居易将杨贵妃进宫的过程给隐去了。我们能在《长恨歌》中看到的被选作君王身侧之前的描写,仅仅只有一句“天生丽质难自弃”。所以这句话被被很多人认为是春秋笔法,这里要突出的不是杨贵妃“天生丽质”的魅力,作者想要突出的,实际上是“难自弃”。这句话意有所指,暗含杨玉环进宫的真相。】


    [我只知道李隆基他抢儿媳,我不知道里面的细节啊。]


    [古代写诗也是高危职业啊,写的不好就容易坐牢。]


    [所以有那种文字狱。]


    [越是忌讳真相,就越是想掩盖真相。]


    坐姿慵懒的武惠妃慢慢坐直了身子。


    王皇后也更认真了。


    关于杨贵妃是如何进宫的任何细节,她们都想知道。


    这里面或许隐含着改变未来的契机。


    【我们没有办法从这首《长恨歌》中得知事情的真相了,但史书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思路。】


    【《旧唐书》的记载是:“或奏玄琰女姿色冠代,宜蒙召见。时妃衣道士服,号曰太真。既进见,玄宗大悦。”】


    【《新唐书》的记载是:“或言妃姿质天挺,宜充掖廷,遂召内禁中,异之,即为自出妃意者,丐籍女官,号‘太真’。”】


    【新旧唐书里面对这一事件的描写究竟差在哪里呢?差在李隆基对杨玉环心怀不轨的时间点上。《旧唐书》说,杨玉环是穿上道士服后和李隆基相见。即李隆基是在杨玉环出家后,才对她动的心。】


    【《新唐书》说,先是有人跟李隆基讲,杨贵妃姿色风华绝代,纳入后宫再好不过。李隆基动了心思后,寿王妃才摇身一变,成了出了家的道士,法号太真。】


    【《长恨歌传》中认为和李隆基推荐杨玉环的人是高力士。】


    李隆基羞愤看了高力士一眼:乱推荐!


    高力士腿都软了。


    他哪里有这个胆子啊!


    李瑛眼中兴味更浓,父亲身边最得宠的宦官?


    他拍拍萝卜头,不着调地拿自己父亲的荒唐事来出题考自己的儿子:“小倩郎猜猜,给你皇爷爷找美人儿的这个人,是不是高力士?”


    李倩摇头:“议论长辈,非君子所为。”


    李瑛“啧”了一声:“这并不是议论长辈,天幕讲的事情是真是假都不一定,天幕还说你老子要死了,我这不好好活着呢。”


    一向严肃的糯米团眼睛里终于有了几分担忧和一点恐慌。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在现在的他眼中,阿耶是个顶天立地的人,这是他的父亲。


    李倩的声音也带上了感情,夹杂着几分稚童独有的软糯:“阿耶不死,阿耶长命百岁。”


    李瑛心中一暖。


    这儿子没白生。


    他弯腰蹲下,视线和小李倩持平。


    这回他收了身上吊儿郎当的模样,很认真地说:“小倩郎吉言,阿耶会长命百岁的。”


    说罢,轻轻拍他的头。


    起身的时候,李瑛顺手将儿子抱起来。


    小糯米团子一向以君子自称,哪里有君子会让自己父亲抱抱的。


    且他已经五岁了,他已经很大一只了。


    李倩小脸有点红,带着几分不自然,身子有些僵硬,他试着挣脱父亲的铁臂。


    李瑛因为李倩刚刚的话,心软的要命,不给儿子下来。


    于是照着李倩的屁股捏了一把。


    嘿,小孩身上不仅有奶香,肉还是软的。


    被父亲不着调的一捏,李倩老老实实,不敢动了。


    李瑛重拾刚刚的话题:“小倩郎猜猜,这杨贵妃是高力士寻的吗?”


    李倩正色:“这不必猜,道理已经十分明显了。”


    李瑛带着几分惊喜:“哦?如何明显?”


    李倩一副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怎么这都要需要我来教你,但你是我父亲,我勉为其难给你解答吧的模样。


    他开口:“刚刚天幕也说了,那位女娘是十八皇叔的妃子,高力士肯定知道这件事,这种有违纲常伦理的事情,他肯定不会冒险和皇爷爷说的。”


    “你怎么知道高力士一定不会冒险呢?”


    “他为人谨慎呀。”


    李瑛挑眉,凤眼也跟着上扬:“哦?”


    “我上次去给皇爷爷请安,看到有人在问高力士和皇爷爷有关的问题,高力士没有说,可见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李瑛有些惊喜,李倩五岁的孩子能回答成这样,已经让他也满意了。


    他接着从另一个角度提出质疑:“如果这个杨家女娘,和你皇爷爷最喜欢的妃子很是相像呢?”


    李倩摆摆小手:“那就更不可能啦,如果杨家女娘是皇爷爷的儿媳,皇爷爷怎么可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嘛。”


    小糯米团子继续:“还有最后一点哦。”


    李倩这小脑瓜能想出上面两点,已经让了李瑛叹为观止了。


    他很期待自己的儿子还能说出什么回答。


    “这最后一点是什么呢?”


    “这最后一点是,武家有恩于高力士。武惠妃是武家人,杨家女娘是武惠妃亲自挑选的儿媳,高力士怎么会主动干这种对不起武惠妃的事情。”


    李倩说出的这最后一点,就更让李瑛意外了。


    “你是如何知道武家有恩于高力士的?”


    李瑛将怀里软软的糯米团举高,左看看,又看看,像在看什么宝贝。


    糯米团子害羞了,小脸粉红。


    完了,他偷偷去阿耶书房的事情暴露了。


    “嗯?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瑛紧追不舍。


    李倩看实在瞒不过去,一张小脸趴在了李瑛的肩膀上,瓮声瓮气:“我去了阿耶的书房,看到了里头的卷宗。”


    “对不起,阿耶,我不该偷偷去你的书房。”


    李瑛没有怪李倩的意思:“为何要去阿耶的书房看书呢?”


    李倩把头抬起来:“因为我的书看完了,先生布置的课业也完成了,帮阿耶批阅的奏折也完成了,我就想再找点什么看。”


    “那为何不跟阿耶讲呢?”


    李倩眼里带着一点点责怪:“因为阿耶看我空了,就会拉我去打马球。”


    好高的马,他腿短,上不去,阿耶就坐在马上笑话他。


    李瑛有些心虚,不再跟儿子对视,转眼看天幕去了。


    【这事究竟是不是高力士所为呢?史册上没有记载,但根据当时的情况我们可以大概推测一下,这人应该不是高力士。】


    【高力士能在李隆基身边呆那么久,且从没犯什么大错,他势必是心思谨慎的人。且开元二十八年的时候,李隆基还没有昏庸到极致,高力士直接把李隆基的儿媳搬出来,这可能性很小。】


    李倩眼睛亮晶晶:“我说对了。”


    李瑛不吝啬赞美:“是的,小倩郎真棒。”


    【还有一点,武三思有恩于高力士,武三思之于高力士,那几乎是救命之恩了。李林甫升官这事还有高力士的帮忙,高力士看的是李林甫的面子吗?不是,他看的是武家后人的面子。】


    【且武惠妃死后,李隆基因为李皇子这件事愁眉不展,高力士给的建议是立长。在这件事上他没有帮武惠妃的儿子,所以更不可能建议李隆基把武惠妃的儿媳弄到后宫里来,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也说对了!”


    小李倩明显很兴奋,但是他在压抑自己的兴奋,显得自己像个稳重的大人。


    李瑛化身夸夸团团长:“是的,小倩郎说了三点,天幕只说了两点,倩郎想的比后人更加周到呀,真厉害!”


    李倩不说话,但是明显上扬的嘴角和越发亮晶晶的眼神都彰显他此刻心情极好。


    李瑛勾了勾嘴唇。


    老成的小大人。


    站在李隆基身边的高力士几乎老泪纵横。


    天幕还了他清白。


    他就说,他哪里有那个胆子啊。


    李隆基心里有些歉疚。


    哎呀,误会了。


    那他要纳杨贵妃这事,究竟是谁唆使的啊?


    【史书上记载,杨玉环获得恩宠的时间是开元二十八年,公元740年。这一年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开元二十八年正月,李隆基去骊山泡温泉了,专家推测,骊山温泉,就是杨贵妃获得恩宠的地方。】


    【唐朝皇族喜欢泡温泉,到了李隆基这里,这几乎成了他每年都要进行的必备活动。李隆基当然不是一个人去泡温泉的,他带上了自己的宠妃,儿子,还有儿子们的媳妇,一大家热热闹闹,往骊山温泉去了。李隆基的儿媳杨玉环自然也在去的名单之内。】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李隆基春心萌动,他想把杨玉环留在自己的身边,但他不能直接把儿子的媳妇抢过来,李隆基也知道,这是有违纲常伦理的事情,所以他需要扯一块遮羞布。】


    【于是开元二十九年正月初二,也就是杨贵妃获得恩宠之后的一年,一篇面向全天下的《度寿王妃为女道士敕》诞生了。】


    【原文是这样的:圣人用心,方悟真宰。妇女勤道,自昔罕闻。寿王瑁妃杨氏,素以端懿,作嫔藩国。虽居荣贵,每在精修。属太后忌辰,永怀追福。以此求度,雅志难违。用敦宏道之风,特遂由衷之请。宜度为女道士。】


    【在李隆基生母的五十周年忌日,李隆基的儿媳,杨玉环,自愿请求出家当道士,以为李隆基的生母祈福。】


    【但当了道士的杨玉环在整整四年之后,才得到了我们所熟知的杨贵妃这一头衔。也就是在杨玉环当道士四年后,李隆基才名正言顺把他纳入后宫。这是李隆基为杨贵妃的名声着想吗?还是李隆基在为自己的名声着想呢?】


    【都不是。这是李隆基的迫不得已,是他的不得已而为之。正巧就在杨玉环出家当道士的这一年,杨玉环的原配李瑁,他的养父宁王去世了。武惠妃在生李瑁之前生了多个孩子,都不幸夭折了,所以李瑁自小便被养在了宁王的家中。】


    【就在这关头,李瑁给李隆基递上了奏折,他要为自己的养父,守孝三年。】


    【守孝三年是什么意思呢?守孝三年的意思就是,李瑁他没了自己的皇子妃,但是这三年他因为有孝在身,也不会再娶。李瑁的这个举动可以说是打乱了李隆基的所有计划,他要把杨玉环纳入后宫,为堵悠悠之口,需要先给李瑁找一个新的皇子妃。李瑁守孝,那么就等于他在三年之后,才能名正言顺拥有杨贵妃。】


    [李瑁胳膊拧不过大腿,他爹想要他媳妇他能怎么办。]


    [这可能就是李瑁能做的唯一的反抗了吧。]


    [李瑁真惨,太子没当上,跟自己琴瑟和鸣的王妃也没有了。]


    天幕下的李瑁看着那句“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两眼通红。


    他心中已经把身边的玉娘当成了他的皇子妃。


    夺妻之仇,他怎能不恨!


    偏这人是他的父亲,是大唐的皇帝,他在他的面前,甚至连一下反抗都不能有。


    守孝三年……


    他竟是要用这种理由才能稍微延缓父亲将自己的皇子妃纳入后宫的步伐吗?


    天幕黑了下来。


    极亮的颜色倏然转暗,整个画面黑漆漆的,洛阳的上空似乎被一个巨大的黑幕包裹了起来。


    天幕中原本杨玉环一步一步,走向李隆基,与李隆基执手共同看着天下江山之的画面消失了。


    文武百官不由窃窃私语。


    “怎么了?天幕怎么暗下来?”


    “这在此前可从未出现过这般情况。”


    “像是天黑了一样。”


    “天幕该不是要放什么可怕的画面吧?”


    倏然,画面出现了一丝亮光。


    放在偌大的天幕中,这蓝色的亮光是极小的一个点。


    但不仅仅只有这一点亮光。


    这像是星星之火,将周围也晕染上了同样的亮光。


    这些光汇聚起来,远远观之,如满天繁星。


    繁星缀满了远山。


    这是骊山!


    骊山前,瓦蓝的地面如水波荡漾,水波的正中央有一方明黄的台阶,贵妃一身桃红气胸襦裙,发髻间斜斜插着一金凤步摇,她脚步轻盈,舞姿动人,如彩蝶蹁跹,白色的裙角像踩在云端,人比花娇俏,更比天边云更软绵。


    李隆基走了上来,他手执杨贵妃的手,就在这里翩翩起舞。


    低沉的男声传来,这是在解释歌舞剧的画面。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观众席上的惊呼和赞叹声顺着直播,被投放到了大唐的天幕。


    “真是一对璧人啊……”


    第87章 (视频) 无人知是荔枝来


    画面实在过震撼。


    天幕将殿前所有的人都包裹在其中, 他们恍然就站在现场,亲眼看到整座骊山被灯火点亮,亲眼看到了如神妃仙子的杨贵妃在唐玄宗的托举下起舞。


    “这, 后世是如何造出如此之景?”


    “这样水蓝的灯火,见所未见。”


    “他们是为何能站在水面之上?”


    “骊山上同时亮起数盏灯,这是怎么办到的?”


    “这水火交融, 融的恰到好处, 融的相得益彰啊!”


    “贵妃于陛下就恰似这火与水, 一个热烈奔放, 一个舒缓包容。”


    “这就是……千年之后的世界吗?”


    最开始那百灯齐亮的场景像是将所有人都拖入到一个瓦蓝的梦境之中。


    在梦境之中,平静的水波湖面上,是一对相爱的璧人在翩翩起舞。


    强大的视觉冲击让所有人都忘记了刚刚神音说了什么, 他们被拉着一同坠入这如梦似幻的场景。


    李隆基看呆了。


    天幕上那拉着仙子翩翩起舞的自己一身锦绣白衣, 身形修长,面若冠玉,风华无限。


    最重要的是,画面上的自己看着不过才约莫二十岁的模样。


    二十岁啊, 二十岁坐拥江山美人在侧,这是何等的风采啊。


    李隆基短暂忘记了自己的肚腩, 忘记了自己日渐稀疏的头发, 忘记了自己脸上的皱纹, 忘记了自己逐渐佝偻的肩背。


    年轻啊, 谁人不想永葆青春, 永远年轻呢?


    “真是一对璧人啊……”


    观众席上时不时传来的赞叹声, 也通过天幕钻进了李隆基的耳朵。


    李隆基看呆了。


    他短暂忘记了现实, 跟着一同赞叹。


    “是啊, 真是一对璧人啊……”


    但这歌舞剧不仅仅是现场的观众在看, 还有很多直播间的观众在看。


    透过直播是体会不到现场的氛围和感受的,景色之美和这景色给人心里带来的震撼,是一个手机无法传达的。


    且能关注历史博主的观众,或多或少都是了解一些历史的。


    所以飘然而过的弹幕拿着大棒槌把李隆基打回了现实。


    [容我提醒一下,现在的李隆基六十了。]


    李隆基被强行拽回现实,他想起了自己的年纪,肚腩,头发。


    天幕里的自己拉着仙女的手转圈圈,现实里的他只能老老实实批奏章!


    同人不同命啊!


    “李隆基现在六十了。”


    胡说!他才没有六十!他今年年方五十有二!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他还年轻呢!


    [历史上的李隆基和杨贵妃,还真算不上是璧人。]


    [只能说白居易实在牛,把《长恨歌》写的这么好。]


    [白居易当然是进行了艺术加工的呀,这个舞台剧也是,被放到舞台上的东西当然是怎么梦幻怎么来啦。]


    [白居易已经加工过的《长恨歌》再加工成舞台剧,当然很好看。]


    [哈哈哈,听到有人在夸了,但是艺术是艺术,历史是历史。]


    “艺术是艺术,历史是历史……”


    是啊,艺术是什么?艺术是他们现在正在看的舞蹈,是那个叫白居易的大诗人笔下所写的“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现实是什么呢?


    是皇帝去泡温泉,可随行的儿媳却获得了恩宠。


    是那昭告全天下的《度寿王妃为女道士敕》。


    “真是一对璧人啊……”


    舞台正中央的那两个哪里是璧人?真正的那对璧人,一个当了道士,一个为养父守孝三年。


    天幕之上的旷古之恋,放在另外两个人的身上,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这才是历史。


    张九龄已经无心欣赏白居易这伟大的现实主义大诗人的诗作,他看着“从此君王不早朝”这一句,眉头的缝要夹死蚊子。


    从此君王不早朝?


    这何止是国之衰颓之相啊,这是国之灭亡之相啊!


    一边的韩休代替了宋璟,站在了原本宋璟站的位置。


    他一双眼睛目光如炬,一双素手动成残影,他文思泉涌下笔有神,边看天幕边写奏章,只待李隆基一有图谋不轨的心思,就把这诏书给递上去。


    等的就是现在!


    韩休觉得自己浑身有劲,全身上下都在涌动着名为自我价值感的血液。


    他,韩休,一定要凭借这三寸不烂之舌,扭转国之灭亡的乱象。


    所有危害于江山社稷的事情,通通谏谏谏!


    萧嵩站得离韩休不远,他看着韩休越发有神的眼睛,缩了缩脖子。


    谏陛下好啊,谏陛下就不会把心思放在谏他身上了。


    萧嵩努力把自己藏在韩休的视线盲区,连同他的大胡子一起藏好。


    一对璧人……


    李瑁两眼更红了,这是愤怒。


    杨玉环一双眼睛也通红,这是要哭了。


    但和粗糙的李瑁不一样,杨玉环的眼睛如傍晚的春水,波光潋滟又含情。


    二人对视一眼,仿佛下一刻就要经历生死离别了。


    李瑛又是一番咂嘴。


    “惨啊,真的惨,十八弟太惨了。”


    小李倩这回不再制止自己阿耶议论兄弟了。


    因为他也觉得天幕里的皇爷爷,做的着实有些过分了。


    十八皇叔,也确实很惨。


    【杨玉环就这么当了道士,新婚燕尔浓情蜜意的小夫妻分别了。大家都知道,道士嘛,要么就是呆在道观里,更有钱的会有自己的道观。杨玉环也有自己的道观,讽刺的是,她的道观就在宫里。】


    [我说李隆基你是真的猴急啊。]


    [吃相不要太难看。]


    [那什么《度寿王妃为女道士敕》里的“以此求度,雅志难违”真讽刺啊。]


    [说杨玉环出家当道士的志向难以违背,她就是不情愿还能反抗?]


    [为了娶儿媳拉上自己母亲的忌日。]


    [说的话冠冕堂皇,做的事不堪入目。]


    [真的难得啊,他还知道要扯一块遮羞布。]


    李隆基尴尬的面目通红,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真怪啊,天幕里那个李隆基干的坏事,他自己不觉得羞愧,让兢兢业业一心为国的他来羞愧。


    弹幕里的话实在是算不上好听。


    百官齐刷刷低头,但是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保持低头有限的空间里拼命转动自己的眼珠子,试图看看李隆基是否愤怒。


    “猴急。”


    “不堪入目。”


    “非要扯遮羞布。”


    这样的话就是普通人听了都要和说话的人对骂起来,陛下要真生气了,能拿天幕怎么办?


    陛下奈何不了天幕,会不会拿他们开刀?


    就算要拿他们开刀,他们也得在被刀前把谏书送到陛下的手里。


    如果陛下当真是干了“从此君王不早朝”之事的话。


    百官抬头,惊奇发现面前陛下和他们所预想的不同。


    他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两手有些局促的交握着,在认真看后人的谴责。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委屈的味道。


    百官:有点惨……


    【道观就在宫里,李隆基还是觉得不大方便。怎么办呢?再去泡一次温泉吧。没有什么是泡一次温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泡两次。于是开元二十九年,李瑁的孝期内,李隆基带着道姑杨太真又去了骊山。李隆基是想短暂缓解相思之苦,但是没想到这回温泉泡的,更是让他心猿意马起来。他觉得自己等不到李瑁重新娶妻了。】


    【所以这次泡完温泉之后回宫,杨玉环就从自己的道观里出来了,她住进了后宫中,这回李隆基是彻底把那层遮羞布给扯掉了。“太真”这个道号彻底从杨玉环的头上摘掉,宫中上下集体改了称呼,她们称呼杨玉环为“娘子”。】


    【这是唐朝对女性的常用称呼,在当时是非常流行和常见的一种叫法。但是这普通的称呼到了杨玉环身上,就显得不再普通起来。这个称呼没有任何的前缀后缀,不是皇后,不是贵妃,不是贵嫔。“娘子”这个称呼听起来平平无奇,没带任何身份,但宫中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娘子是皇帝李隆基的人。】


    【到这个时候,李隆基没给杨玉环任何身份。】


    [我对李隆基是真的很服气的,越想越生气。]


    [不给任何身份,渣男行为!]


    [……也不能说渣男吧,他是皇帝啊。]


    [是啊,是生是死不就皇帝一句话的事情吗?被勒死也是李隆基一句话的事。]


    杨玉环不由自主摸着自己的脖子。


    勒死?


    她睁大的美眸,里面还半含着刚刚强忍着没流下来的眼泪。


    她会被陛下下令勒死?


    究竟是为何?


    李瑁怒火中烧,他头发要竖起来了。


    他咬紧了后牙,手攥的极紧。


    喜欢了就能随便抢去,无论她是不是已身为人妻。


    不喜欢了,就随意虐杀,毫不珍惜。


    这就是帝王?这就是皇帝?


    李瑛唏嘘。


    “勒死?美人儿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可怜啊。”


    李倩没有说话,他小小的眉头皱巴巴,嘴唇也抿起来。


    从前他以为,皇帝应该是皇爷爷那样。


    但现在看过天幕之后,他觉得皇帝似乎不应该是天幕说的模样。


    一个好皇帝,不会霸占儿媳,不会把万千宠爱放在一个人身上,不会因为一己私欲不再上朝。


    更不会,将喜欢的女子活活勒死。


    皇帝……一个好皇帝,他应该是什么模样?


    天幕里的皇爷爷为什么会把自己这样喜欢的妃子给勒死呢?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后宫众人也看到了“勒死”这个字眼。


    他们不知道杨贵妃被勒死的原因,但是这个结局,让她们现在听到“万千宠爱在一身”都只觉得不寒而栗。


    【但李瑁的孝期肯定会过的,杨玉环也肯定会有一个身份的。就在李瑁孝期刚过不满一年,李隆基就紧锣密鼓为自己的儿子选了一个新的皇子妃。李隆基这下放心了,这是告诉众人,这回李瑁有新媳妇了,他有了新的婚姻,就不要总把视线放在李瑁的前妻身上。】


    【就在给李瑁赐婚的十天后,仅仅十天后,李隆基封杨玉环为贵妃,从此,后宫少了一个“娘子”,多了一个乃至后世都人人皆知的“杨贵妃”。】


    【李隆基把杨贵妃叼回自己的后宫,这下可以放心宠爱她了。】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佳丽三千,就该有三千份的宠爱啊,可这三千份,李隆基全部都给了杨贵妃一个人。】


    [这句诗真的很有名。]


    [我混迹a站,看遍各大剪辑,只要是有杨贵妃,就一定会有这句诗。]


    [我没想到的是,他儿子再婚跟他给杨玉环名号,就隔了十天。]


    [我之前还在想一直拖着不给杨玉环封号是不是另有隐情,现在看来真的纯纯是我想太多了。]


    [李隆基还是知道面子的,浑水摸鱼偷天换日做的不错。]


    [笑死,一场宏大的,大家都知道的偷天换日。]


    [是宠杨贵妃,就是不知道李隆基曾经宠爱的武惠妃听了这话有什么感想。]


    后宫中,皇后殿内的所有人,都齐齐看向了坐在皇后右手位的武惠妃。


    是啊,不知道武惠妃究竟会有怎样的感想呢?


    这不仅是后人好奇,她们这些“古人”也好奇啊!


    后人见不到武惠妃,但是武惠妃本尊就坐在她们对面啊。


    历史上的武惠妃是根本不可能知道陛下在之后将三千宠爱都给了她亲自选中的儿媳。


    但是现在,武惠妃她知道啊!


    武惠妃根本没死。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是心想皇后的,在知道武惠妃害死了皇后之后,她们每个人都武惠妃多多少少都是带着些怨气的。


    但是现在,这种后宫上空始终弥漫的怨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些八卦的女人们甚至在庆幸,庆幸武惠妃她现在活着!


    所以武惠妃活着,是她们是不是就能听八卦了?


    这简直就是赶在了吃瓜前线,坐在第一排吃瓜。


    对武惠妃成见最深的赵丽妃因为八卦,将心中对武惠妃的成见暂时挪走。


    屁股在凳子上是没动,但是耳朵悄悄竖起来了,手上还偷偷摸了一把瓜子。


    一向顾全大体的王皇后也不由对武惠妃投向了好奇的眼神。


    所有的人,聊天的不聊天的,吃东西的不把吃食往嘴巴里塞了,周围安静极了,但气氛却没有降到冰点,所有人都在热切地看着武惠妃。


    本来在座位上,半眯美眸慵懒随意的武惠妃,现在眼睛大了半圈,像是一只慵懒的白猫浑身的毛都炸了一圈。


    为什么都在看她!


    武惠妃只听神音未看天幕,不知道嫔妃是因为什么激动。


    她现在像是上课被点到回答问题的学生,带着几分仓皇飞速扫视弹幕。


    “就是不知道李隆基曾经宠爱的武惠妃听了这话有什么感想。”


    真是无妄之灾,哪个后人把她单独拎出来丢人的?


    她根本不想上天幕。


    且她能有什么感想?!


    她对李三郎那都是逢场作戏虚与委蛇,让她吃醋?这是不可能的。


    李三郎把她儿子拎去给皇后养这件事,她还在记仇呢,吃他的醋?


    笑话。


    男人要是不能成为助她拿到权力那还有什么用?


    武惠妃冷哼一声。


    都赖李三郎!


    现在好了,这事指不定得被她们惦记多久呢。


    应付李三郎一个人就已经够让她烦了,现在又多了一大批。


    武惠妃已经看到了她的清静日子对她挥挥手离她远去的场面了。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让她们以为,他对此事毫不在意。


    热情消减了,她们也就消停了。


    武惠妃故作不在意的模样,把手里的茶盏轻轻放下。


    她发誓,真的很轻。


    但在这安静的环境中,茶盏碰茶托的清脆声音是分外明显的。


    妃嫔们手拉手激动:快看快看,她生气了,她生气了!


    自从武惠妃的儿子被送到皇后这里来养,就很难看到武惠妃的身影了。


    她渐渐不再参加后宫的任何团建活动,皇后亲去拉她,她才被迫赏脸参加。


    就是参加了,也没有什么表情,像是对什么都不再期待了一般,有些死气沉沉的。


    现在嫔妃们不仅听到了茶盏茶托碰撞的声音,她们还看到了武惠妃窘迫又强装镇定的脸色。


    真是难得在武惠妃的脸上看到什么表情。


    众嫔妃:真好玩。


    把武惠妃搞奓毛真好玩!


    平日里不喜欢的武惠妃,现在居然有些可爱了。


    王皇后看着这模样,也忍不住笑出来。


    后宫之中其乐融融。


    快乐是属于他们的,悲伤是属于李隆基的。


    “一场宏大的,大家都知道的偷天换日。”


    李隆基窘迫着窘迫着,已经有些习惯了。


    他现在面无表情,甚至想骂天幕里的自己两句。


    没用,你是真没用啊!


    你跟英明神武的朕相去甚远。


    搞这薄纱一样的遮羞布干什么?欲语还休吗?


    宏大的偷天换日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大家都知道的偷天换日那还是偷天换日吗?


    偷啊,那是偷偷的进行啊。


    李隆基“哎呀”了一声,恨铁不成钢。


    现在好了,现在把他晾在这里丢人。


    这件事在当时估计做的就不隐蔽,不仅仅是当时的人知道,一千三百年之后后世所有人都知道了。


    现在,他的文武百官们也全都知道了。


    真离谱啊,史书都写的这样隐晦了,后人是怎么把那么多事情联系起来的呢?


    弄清楚那些复杂的事情,复杂的年份,以及每件事情之间的关系宛如抽丝剥茧一般困难。


    后世有什么专门研究这个的庞大组织吗?


    这个庞大组织编撰的书籍,是面向整个国家的所有人?


    简直无法想象。


    李隆基只觉得匪夷所思和瑟瑟发抖。


    害怕.jpg


    完全不知道后人还要扒出些什么事。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说到杨贵妃的宠爱,我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一定是荔枝。】


    [对对!荔枝。]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句诗实在是太有名了。]


    [妃子笑,写的多美啊。]


    [其实我不是很懂啊,为什么给杨贵妃送荔枝就代表了唐玄宗很宠她啊?]


    荔枝……


    天幕下,所有人沉默不语。


    那如果要说荔枝的话,他们完全可以把李隆基对杨贵妃的这份宠爱给具体化了。


    明白了,现在全都明白了。


    赵丽妃咂嘴:“这是真的爱吧?”


    说完她自己又把自己的话给否定了。


    怎么会真的爱呢,这跟天仙似的杨家女娘,是被勒死的啊……


    武惠妃看了看天幕,对帝王宠爱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她自嘲笑了笑。


    荔枝,连她都不怎么能吃的上几回的荔枝。


    王皇后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这荔枝能大量频繁出现在宫中,想必花了不少人力物力吧?


    【为什么说这个荔枝能代表李隆基对杨贵妃的爱呢?当然,这和那首我们熟知的诗分不开关系。“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除了诗歌的宣传作用,还有一个最根本的原因是,荔枝在唐朝非常珍贵。我们现在人人都能吃到的荔枝,在唐朝是非常珍贵的水果,珍贵的什么程度呢,珍贵到皇帝拿荔枝赏赐大臣,每人只能有一颗。】


    [我的天,只有一颗?皇帝太抠了。]


    [就这,大臣还愿意跟着他干?要我我掀桌了。]


    [哈哈哈哈,一颗荔枝就很珍贵了,在长安很难吃上荔枝的。]


    同样没怎么吃荔枝的李隆基:……


    后人说他抠。


    【荔枝晶莹剔透,汁水饱满且十分甘甜。正是因为这极高的糖分,荔枝的保鲜期很短。短到“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


    【但唐朝的驿站十分发达,几乎每三十里设置一个驿站,在全国范围内的大小驿站一共有一千六百三十九个,这样的交通运输为荔枝的运送提供了可能。但尽管唐朝有着超越此前任何一个朝代的运输系统,可把荔枝运送到长安依旧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这要从荔枝产地说起。唐朝的主要荔枝种植地在两广、福建和川渝。如果荔枝从福建出发,那么荔枝要苦逼地跑五千多里。如果从荔枝从两广出发,那荔枝就更痛苦了,荔枝不仅要走四千多里的路,它还要爬山。这两条路所花费的时间都是十天左右,荔枝跑到长安它都该臭了。】


    【荔枝从四川出发是最好的选择了,只跑区区的两千里就可以了。】


    [哈哈,博主真幽默,区区两千里。]


    [划重点了,区区。]


    [荔枝:我真的会谢,求求了,还是让我在四川呆着吧。]


    [那要是这么看的话,荔枝在唐朝真的是很珍贵的哦?]


    被说抠的李隆基苦笑。


    不容易,后人们终于明白了荔枝运到长安的困难了。


    他真的不抠!


    【好了,确定了路线,可以运输了。荔枝运输究竟是怎么一个过程呢?首先得保证没有自然灾害,这样荔枝才会正常发芽,接着在荔枝生长的过程中,农民要拿一百二十分的精力来照料,他们要确保这荔枝在生长过程中不生病。无病无灾的情况下,这才完成了荔枝运输的必要条件。】


    【在荔枝七八成熟的时候,就要摘荔枝了,不是摘果子,而是带着整条枝干采摘,并且摘完就立马放进竹筒里。这竹筒是专门为运送荔枝而制作的,它分两层,内层放置荔枝,外层放置冰块用来保鲜,用湿润的泥土封口。】


    【接着由士兵带着荔枝上马,走八百里加急的军用驿站,五十里换人马,昼夜不分,日夜兼程,只为了把荔枝完好地运送到长安。】


    【荔枝必须得新鲜送到长安,如果这路途上出现了任何的差池,等待所有人的都将是皇帝的怒火,被问责的将有成百上千的人。荔枝运输速度快不是因为大唐有好马,而是有无数的人命在后面催。】


    [这得跑死多少马啊。]


    [何止是马。]


    [估计人死了也不会管的吧。]


    [荔枝的保质期也只有那三天,送到皇宫里的还必须是新鲜的。]


    [之前只是觉得妃子笑很美,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荔枝运送的艰难才是真正深刻的东西。]


    [这就是劳民伤财的意思吧。]


    张九龄目光沉沉看着天幕。


    天幕中的颜色逐渐暗淡了几分,这颜色打在张九龄的脸上折射出了一道阴影。


    神音用轻松的语气在讲述荔枝运往长安的过程。


    这不是荔枝,这是妃子一笑,这是帝王之爱。


    而此时,心系江山社稷,满心装着大唐百姓的张九龄却只觉得这帝王的爱情分外沉重,重到压弯了他的脊梁。


    帝王爱像是成了实体,而心里装着百姓的张九龄,像是变成了千千万万的普通大唐百姓。


    恍惚间,张九龄觉得周围的空气都稀薄了起来。


    维持生命所必须的呼吸,在这种帝王的重压下变得极为艰难起来。


    荔枝鲜嫩通红,那是百姓的血肉。


    第88章 (视频) 杨贵妃回娘家


    李隆基笑不出来。


    他不再纠结于之前天幕说他抠门的事情, 他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此时的李隆基是天幕的观看者,因为历史发生了多处改变,他难以真正将自己代入进去。


    他更像一个旁观者, 而非一个参与者。


    可正是这样旁观者的角色,让他更清楚看到了隐藏在小小荔枝背后,牵动江山社稷的那无数条细线。


    人在身陷纸醉金迷之中, 眼睛就被蒙上了布。


    四周温软舒适的感觉让人沉醉其中而不自知, 或许并不是不自知, 而是甘愿沉沦。


    幸好的是, 此时的李隆基并未踏足其中,所以他能看得透彻。


    他只觉得那“一骑红尘妃子笑”离他实在是遥远。


    他见过那杨家女娘,平心而论, 她的确国色天香。


    但李隆基在清楚知道她的身份之后, 便再难对这张脸有什么想法。


    杨贵妃这三字在现在的李隆基这里,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


    这三个字和四大贤相之一的宋璟联系在了一起, 和一心为公直言上谏的韩休联系在了一起,和“有违纲常伦理, 是国之倾颓之势”的谏言联系在了一起, 和满朝文武的口诛笔伐联系在了一起, 更和史册上流传千古的骂名联系在了一起。


    李隆基像是看到了佳人轻拈荔枝, 嫣然一笑的画面。


    他成功博得美人一笑的昏聩笑声如在耳畔。


    倏然, 妃子笑扭曲起来, 荔枝壳红的像要滴出了血, 整个画面被撕裂, 隐藏其后的另一层画面暴露出来。


    那是整个盛世大唐轰然坍塌, 如在一炬之中灰飞烟灭的图景。


    大唐,盛世大唐,他一手缔造的盛世大唐。


    李隆基如梦初醒,他被自己的幻想吓得满后背皆是冷汗,他甚至能感觉到汗水浸湿衣裳,布料黏在他肌肤上的感觉。


    他不敢,他不敢看妃子笑是怎样的美艳动人,也不敢看成堆的荔枝是怎样晶莹鲜艳。


    李隆基喘着气,打定主意离那杨贵妃更远一点,离那鲜红的荔枝更远一点。


    李倩看着天幕,他有些疑惑。


    他扯李瑛的袖子:“荔枝运到长安如此麻烦,为何还要吃荔枝?”


    李瑛随口答:“因为好吃啊。”


    李倩本就带着婴儿肥的脸,因为略抿起的嘴,更嘟了点。


    李瑛上手就是一掐。


    “可吃这口荔枝要耗费如此人力物力,还有银钱,百姓也会因此而受苦……天幕说这是,劳民伤财。”


    李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把话咽了下去。


    他长叹一口气。


    他无法告诉自己的儿子,这是昏君之举。


    这回是真的不能妄议父兄了。


    李瑛眼神复杂,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最终所有的复杂都变成了欣慰和期待。


    面前才只到他大腿的糯米团子,其实更像是一块璞玉,还未雕琢就已经能绽出光芒了。


    李瑛回答道:“小倩郎想的是对的,只为了一口荔枝,确实不值。”


    李倩又问:“买荔枝的那么多钱,都是哪里来的呢?”


    李瑛答:“百姓每年都要给国家钱,大唐那么多的百姓,加在一起当然就是很多的钱。”


    李瑛一双凤眼里带着笑意,他逗儿子:“小倩郎要是有这么多钱,想干什么呢?”


    李倩看着李瑛,认认真真:“我能吃饱,能穿暖,我不需要很多的钱,钱还是给他们吧。”


    收上来的税哪里有还回去的道理。


    国不收税那不乱套了吗。


    李瑛及时纠正:“小倩郎也可以不把钱还给他们,可以用这些钱解决他们的困难。”


    “什么困难呢?”


    “比如有百姓吃不饱饭,穿不上衣裳,再比如有水冲走了他们的房子,还有……”


    糯米团觉得阿耶说的很对,阿耶说一句,他的小脑袋点一下。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李隆基把三千宠爱都给了杨贵妃了,自己也乐的找不着北,朝都不想上了,李隆基看着貌若神仙的杨贵妃,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啊。骊山的华清宫几乎是成了杨贵妃的专属宫殿,杨贵妃和李隆基在这里,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哈,是没羞没臊的生活。]


    [只有他们两个在幸福快乐。]


    [事实上我们并不知道杨玉环是不是真的快乐。]


    [快乐的其实只有李隆基一个人。]


    天幕下的杨玉环点头,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叮当响。


    一向重视礼节的大家闺秀杨玉环为了表示对天幕之言的认同,把礼节都抛到了脑后。


    李瑁看着身边的女子,还有她明艳动人的脸庞,心中像被没露爪子的猫挠了两下,酥酥的麻麻的。


    真可爱。


    玉娘她真可爱。


    大殿前,李隆基捂住了自己的老脸。


    天幕里的李隆基到底过的是不是没羞没臊的生活他不知道,但是他现在是臊的要命。


    【一般的爱情故事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白居易在诗中将他们的恋爱过程写的极为婉转动人,但是杨贵妃和李隆基不是虚拟人物,他们的故事也并不是杜撰构造的,他们是历史存在着的真正的人,所以也一定会存在真正夫妻之间的吵架行为。】


    【但我们常见的,对李隆基和杨贵妃爱情的塑造形式里,大多凸显的是那集于一身的三千宠爱。包括我们现在所见到的歌舞剧,里面的杨玉环和李隆基现在依旧在手拉手翩翩起舞。所以我给大家讲讲他们是怎么吵架的。】


    [哈哈哈哈,他们已经跳了很久了。]


    [博主真有性格,在这样浓情蜜意的背景下讲人家小两口吵架。]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哎,我想听。]


    [我也就大概知道,是李隆基让她回娘家去了。]


    [是不是还有那什么梅妃啊,说是杨贵妃争风吃醋?]


    梅妃?


    这又是哪里跑来的一个妃子?!


    李隆基被吓得不行,有些要崩溃了。


    他第一次知道立太多的妃子也是一件糟心的事情。


    一个杨贵妃已经够他烦的了,怎么又来了一个?


    她们想干什么,搭台子唱戏吗?


    李隆基战战兢兢,他不敢看背后大臣们的眼神,他有预感,这绝不是什么好眼神。


    百官已经忍了很久了。


    他们的手有点干巴,想写点什么东西,他们的嘴巴也有点痒,得说点什么。


    皇帝的八卦好听归好听。


    还有比听上司的八卦更有意思的事情吗?


    没有!


    但这事普普通通的小八卦吗?这是跟公司倒闭联系起来的八卦啊。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公司倒闭了他们还能喝茶嗑瓜子听八卦呢?他们也得跟着一起完蛋!


    谏,必须得谏!


    现在就把陛下的罪过桩桩件件都给记下来,等天幕结束就给陛下醒醒脑子。


    百官看着前面不敢回头的李隆基,痛心疾首。


    陛下你清醒一点!再沉迷在女人的世界里,国要完啊!


    后宫里,嫔妃再一次把视线给到了武惠妃。


    陛下的宠爱全给了那个杨贵妃还不算完,还有一个,梅妃。


    “啧。”


    “啧。”


    “啧。”


    一声接着一声的啧啧在刺激着武惠妃。


    武惠妃又要奓毛。


    她不是因为和这梅妃争宠而奓毛,她是因为李隆基无形间剥夺了她的安生日子而奓毛。


    赵丽妃以为武惠妃心中还是有李隆基的,带着几分苦口婆心:“你看到了吧?帝王爱,很不值钱的。“


    她带着几分期待看着武惠妃,眼睛眨了又眨:所以,快来跟我们一起不搭理李三郎吧。


    武惠妃默不作声。


    她当然知道帝王之爱不长久,她只是习惯对着李三郎挂着那虚伪的脸,挂久了就习惯了。


    但似乎,在皇后宫中的感觉,比面对着那李三郎更舒服一些?


    杨玉环松了一大口气。


    “他们是历史存在着的真正的人,所以也一定会存在真正夫妻之间的吵架行为。”


    真正夫妻大可不必,但是吵架,这很好。


    快快吵散了吧!


    还有那个梅妃。


    杨玉环双手合十,放在额前。


    梅妃梅妃,快快进宫。


    梅妃进宫了,她或许就不用受入宫之苦了。


    不入宫,自然也……


    杨玉环含羞看了眼身边的李瑁。


    不入宫,自然也不会跟她未来的郎君分离。


    【我说到李隆基和杨贵妃吵架,很多懂历史的观众应该会想到一个人,梅妃。《梅妃传》记载了一个在杨贵妃之前入宫的女人,这人叫江采萍。她和杨贵妃可以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杨贵妃雍容华贵,婀娜丰腴,但是这个梅妃很瘦,清丽淡雅。如果说杨贵妃像牡丹的话,梅妃就和她的封号一样,像梅花。】


    【根据史书记载,在李隆基给了杨玉环贵妃的称号不到一年的时间,李隆基就把杨贵妃赶回娘家了,理由是“妒悍不逊”。嫉妒,能因为什么嫉妒,让杨贵妃嫉妒的肯定是别的女人,所以自然的,有很多人把这件事和梅妃给联系到了一起。】


    【《梅妃传》中,梅妃和杨贵妃的关系非常不好,这也是嫉妒心在作祟。梅妃进宫后得到了李隆基短暂的宠爱,这宠爱在杨贵妃进宫之后就消减大半了。梅妃心中非常不爽,所以总和杨贵妃针锋相对,甚至给杨贵妃取绰号,叫杨贵妃“肥婢”。】


    【杨贵妃被人欺负到脸上了,自然不会毫无反抗,所以她沿用了李隆基对梅妃的称呼,和梅妃叫“梅精”。两个妃子就这样黄天化日打起了嘴仗。】


    杨贵妃看着天幕,几近失语。


    她怎会不顾形象和别人对骂起来,这,这不是她会做的事情啊?


    自来到叔父家中,她谨言慎行,以大家闺秀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生怕做了什么而落了话柄。


    就是到了宫中,身份提高了,也更应该谨慎才是。


    这《梅妃传》让后宫妃嫔听的有些窝火。


    为了一个李三郎,互相扯什么头发呢?


    大家都是女人,何必为难对方。


    帝王之爱没有长久一说,不爱李三郎,自然不会生出嫉妒之心。


    她们居然还互相对骂起来,实在有损形象。


    [真的,我插一句,为男人争风吃醋没必要。]


    [她俩是没别的事干了吗?我听得真生气啊。]


    [妃婢……有必要这么侮辱人吗。]


    [杨贵妃那是丰腴啊,丰腴,简直好看死了!]


    [振臂高呼,姐姐好美,我爱姐姐!]


    [在以肥为美的唐朝,那个梅妃才是不受欢迎的吧?]


    [我是女的我脸大我先埋,姐姐埋埋,(失去记忆),姐姐埋埋,(失去记忆)……]


    妃嫔们爽快了!


    后人说的正是,争风吃醋根本就是没有必要的事情嘛。


    杨玉环有点傻眼。


    “杨贵妃那是丰腴啊,简直好看死了。”


    “姐姐好美,我爱姐姐!”


    杨玉环看到这里,脸成了粉红色,直直红到了耳根。


    后人这是在夸她。


    “姐姐埋埋,(失去记忆)……”


    杨玉环看到这里,耳上的绯红褪去,有些不解。


    埋埋,什么埋埋?


    后世的小女娘们想作甚?


    【我说到这里,大家应该感觉到不对劲了,这种对骂的事情不像是两个妃子能干出来的事情啊。是的,的确不对劲,因为《梅妃传》并不是正史。】


    【尽管《全唐诗》中收录了一首疑似是梅妃作的诗《一斛珠》,但《旧唐书》、《新唐书》、《资治通鉴》等等这些正史中,找不到一丝梅妃的身影。】


    【所以尽管梅妃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这件事,在现在依然有争议,但是多数人认为,梅妃是不存在的。】


    【关于《梅妃传》最早的源头,是北宋的一个抄录者,所以可以合理怀疑,《梅妃传》是北宋的书生写的通俗故事。梅妃这个人物形象是不符合唐朝审美的,但是她符合宋代人“清瘦”的审美。】


    [啊,我爱唐朝,我喜欢唐朝的审美。]


    [为自己的能吃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那杨贵妃嫉妒谁啊?]


    [说不定不是杨贵妃嫉妒,就是闹矛盾了,然后李隆基找了个借口。]


    后宫众人点头。


    原来这梅妃是不存在的,那么这争宠也是不存在的。


    这下她们气顺了。


    没有争宠的后宫就是最棒的后宫!


    杨玉环心又提起来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了有梅妃来吸引圣人的注意力吗?


    怎么是假的呢?


    如果梅妃不存在,那么谁来帮她吸引圣人的注意力呢?


    【杨贵妃“妒悍不逊”被李隆基赶回娘家,但让杨贵妃生气的不是某个人,毕竟在现在的历史记载中,再也没有哪个女人获得过能威胁到杨贵妃的恩宠。杨贵气的是李隆基。】


    【李隆基为了把天下的美人都聚到自己的后宫,专门搞了一个岗位,这岗位名字好听,叫“花鸟使”,这花鸟使的职责可不是我们之前说的那种,去帮李隆基找好看的鸟。这花鸟使要帮李隆基找女人。】


    【尽管杨贵妃有李隆基的宠爱,但是她依旧要看到花鸟使三天两头往后宫塞人的画面。】


    [真膈应人啊。]


    [李隆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啊。]


    [之前不是还说他因为武惠妃去世,他的悲伤无法缓解,所以才找了杨贵妃吗。]


    [按理说,杨贵妃已经在他后宫了,可以消停会了吧?]


    [李隆基他是真好色啊,不是我说,他是真的越老越色。]


    [年轻的时候还能说一句风流,老了就说不了了。]


    [还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呢,我是没看到有哪里好哭的。]


    李隆基无奈咧嘴。


    哈哈,又被骂了。


    大臣们欢喜咧嘴。


    哈哈,又要谏了!


    杨玉环又期待起来。


    花鸟使,她的救命恩人,现在就可以行动起来了,没有必要等到她进宫再行动啊。


    最好能找到一个比她更好看的,直接进宫拴住皇帝的心!


    【杨贵妃因为花鸟使不高兴了,李隆基也生气了:我一个皇上女人多一点怎么了?你不要太过分嗷,不知分寸的女人,不许得寸进尺了!】


    【李隆基越想越生气:让她回娘家去反省,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先冷她两天,让她知道皇帝的厉害!】


    【李隆基让杨贵妃回娘家去,杨贵妃就收拾收拾包裹,颠颠地走了。】


    【杨贵妃不在了之后,李隆基这是寝食难安啊。贵妃在他身边的时候,吃啥啥香,就是睡觉都能比平时多半个小时,现在杨贵妃走了,吃什么都不是滋味。身边那些莺莺燕燕,也变成了庸脂俗粉,花鸟使找来的所有人都比不上他的贵妃好看。】


    【李隆基吃饭挑挑拣拣,一碗米饭没几粒米是进肚子里的。这时候,贴心助攻高力士上场了。高力士说,贵妃贵妃在宫里那是锦衣玉食,由宫人们小心伺候着的。现在回家去了,这回的突然,也没有跟她家里的人打过招呼。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啊,我的意思就是,我只是担心贵妃在家中住的不好。】


    【兴致缺缺的李隆基来了兴致,他觉得高力士说的很对。】


    【所以当即,李隆基让人把杨贵妃平常用的东西,还有她喜欢的东西都打包起来,送到杨贵妃家里。这还不算完,李隆基嘀嘀咕咕:她走的匆忙也肯定没吃饭,把我的饭也给她一半。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担心贵妃在家里吃的不好。】


    【于是宫人们拉着一百多车的“贵妃用品”,还有李隆基给的“御膳”去找杨贵妃了。】


    【李隆基没别的意思,他只是担心杨玉环堂堂三品大官的哥哥不能给让杨贵妃吃好住好罢了。】


    [哈哈哈哈哈,杨家还能缺杨贵妃一口饭了?]


    [巴巴地跑去给人送东西。]


    [人是他赶走的,后悔的也是他。]


    [我要被李隆基笑死了。]


    [《我没别的意思嗷》]


    [辛苦高力士了,就拿了一份工资,把这辈子的心都操了。]


    [可怜高力士一把年纪,还要投身爱情保卫战中。]


    李隆基更臊了。


    他身心俱疲,想冲进天幕里,摇晃那个李隆基的脖子。


    你说你怎么回事啊?


    男人的威严呢?都被你吃进狗肚子里啦。


    他皇帝的一世英名啊!


    后宫众人面面相觑。


    陛下还有这一面呢?真是难以想象。


    武惠妃听着天幕的描述,看着画面里那一白一红两个身影在月夜里挽手的模样,有几分恍惚。


    “陛下这是,真的喜欢她吧……”


    赵丽妃素手伸到武惠妃的面前晃了又晃:“我得说一句,那个杨贵妃,是被勒死的。”


    武惠妃:……


    刚刚突然有几分莫名情绪的她在赵丽妃的这句话面前,显得很可笑。


    武惠妃瞬间清醒了。


    赵丽妃看懂了武惠妃的眼神,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悟了就好,不枉我一片苦心,甚至摒弃了对你的成见。


    杨玉环被天幕里的那句“我没别的意思嗷”给逗笑了。


    杨玉环这一笑吓坏了李瑁。


    她笑了?什么意思?


    她是为什么笑了?被这一车的东西还有那份御膳给打动了?


    这么轻易就被打动了?


    李瑁看着在杨玉环嘴边荡漾开的笑容,心逐渐沉了下来。


    玉娘更喜欢父亲?


    可父亲已然老了啊!


    是这一百多车的珍宝的缘故吗?


    李瑁沮丧地认清了一个现实。


    是的,他父亲是老了,但是他父亲还是一个皇帝。


    他没有父亲有钱,没有父亲有权,甚至就现在局面来看,他也不会是未来的皇帝。说不定就是透支三十年的寿命,他也比不过父亲。


    让他吟诗作对他是可以,琴棋书画当然也没问题,但是让他处理政事,那就有大问题了。


    他没有搞政治的天赋。


    完了,玉娘想要一百车的金银珠宝,但是自己没办法挥挥手就送她一百车的珠宝。


    李瑁这个愣头青快把脑袋埋到肚子,难受极了。


    他真没用,玉娘想要点小玩意他都弄不到。


    【李隆基把东西送去了,暂且开心了一会。等到晚上,他又愁起来。也不知道他的贵妃有没有睡好,做噩梦了没有,杨家的床板硬不硬啊,肯定没有宫里的软吧?】


    【又到了高力士上场的时候了,高力士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已经试探出李隆基对贵妃的态度了,皇帝想要台阶下,但是贵妃死不低头,怎么办呢,只有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帮忙递台阶了。】


    【这回高力士说,贵妃已经回家一天了,一天这么长的时间,贵妃肯定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是贵妃肯定面子薄,拉不下脸来,现在指不定是怎么思念陛下呢,贵妃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陛下就把她接回来吧。】


    【李隆基马上从床上爬起来,他觉得高力士说的很对,所以,现在,他要去接他的贵妃了。】


    [一天那么长的时间,哈哈哈哈]


    [才一天,我笑疯了。]


    [李隆基又觉得行了。]


    [艺术来源于生活,我算知道为什么霸总身边都有个充当智囊的男秘书了。]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他最开始逞强把杨玉环赶走干嘛。]


    [最开始的李隆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先冷她两天,让她知道皇帝的厉害!]


    [哈哈哈哈哈,我的嘲笑好大声。]


    李隆基抬头挺胸,拿出作为男人和皇帝的尊严。


    他在批判天幕里的自己。


    没有一点男子气概,耳根子软!


    怎么高力士说什么都是对的?没点自己的主见!


    李隆基回头看高力士,责备且不赞同:乱建议!出的什么馊主意。


    高力士不敢抬头,像吃了哑巴的黄连。


    这年头,皇帝身边的大宦官也不好做啊。


    他要猜天幕里陛下的心思,要猜身边陛下的心思,还要猜身边陛下看到天幕陛下后的心思。


    太难了。


    根据高力士的经验,现在陛下的冷脸是短暂的,等到天幕切下一个画面就可以了。


    【唐朝那会那是有宵禁制度的,就是天一黑,大家都得在家蒙头睡觉不能乱跑。但宵禁制度是约束普通百姓的,可不是约束皇帝的。所以李隆基亲自下命令,派禁军去执行公务去了。公务:把贵妃接回家。】


    【李隆基这么急吼吼地派人去把杨贵妃接回来也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天亮了大家都看到杨贵妃回宫,这样他会很没有面子,晚上好,天黑了谁都看不见。】


    【李隆基派人去接杨贵妃,是主动低头了,杨贵妃也见好就收,毕竟李隆基还是个皇帝,所以她磕了个头认了个错。】


    【杨贵妃回来了,李隆基高兴坏了,《旧唐书》说他到处赏钱,《资治通鉴》说他越发宠爱杨贵妃了,其他的人再也不能入他的眼了。】


    [李隆基:我就是怕白天丢人,绝对不是想贵妃的意思嗷。]


    [李隆基真是自讨苦吃第一名。]


    [他也是一天天的太闲了,才有这功夫去折腾。]


    [前脚赶走了后脚接回来了,你说图啥。]


    [还是工作不饱和,天天想情情爱爱的。]


    [李隆基这个恋爱脑,他的事业心呢?进狗肚子啦?]


    百官往笔记上记:还是工作不饱和,天天想情情爱爱的。


    后人们提供的办法很好,他们记下了!


    得让陛下做更多的工作,这样他就没有心思想美人想贵妃了,这样陛下就会一心扑在朝堂之上。


    谏,得谏。


    现在有脑子的官员已经开始在想全国各地的民生了。


    那些地方出了问题,哪些地方有了灾害,哪些地方需要拨款,哪些地方发展不到位。


    嘿嘿,陛下怎么会没有事情做呢,明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的呀!


    李隆基完全不知道天幕结束之后他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


    他现在继续对天幕里的自己指指点点。


    没有男子气概的恋爱脑!


    一点也不像他,一整颗心都奉献给了大唐的盛世事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尝试多写点


    第89章 (视频) 安禄山想要谋反?!


    【李隆基跟杨贵妃不仅仅吵了一次架。吵架这种事情, 有一就有二。距上次杨贵妃回娘家四年后,李隆基再一次跟她闹矛盾了,她又回去了。】


    【史书对于这次吵架的理由没有详细记录, 仅仅只有一句“贵妃复忤旨,送归外第”。】


    【正史没有记载的事情,就是野史可以发挥的空间。《杨贵妃外传》里说, 杨贵妃和宁王有不正当的关系。】


    【唐朝有个诗人叫张祜, 他写了首诗叫《宁哥来》, “日映宫城雾半开, 太真帘下畏人猜。黄翻绰指向西树,不信宁哥回马来。”】


    【整首诗绘声绘色,张祜说, 杨玉环在帘下想一些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心事。但这心事是瞒不住的, 有人伸手指着西树的方向:“快看啊,宁王来了。”杨玉环并不相信宁王会来。】


    【诗到这里戛然而止,但言有尽意无穷。杨玉环的后续动作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她正在想的就是一些“畏人猜”的心事,这“畏人猜”的哪里是心事, 是宁王啊。在她最想宁王的时候有人在她旁边说宁王来了,她怎么能不回头看两眼呢?】


    [啧啧, 自古爱情故事都是有非常高的发挥空间的。]


    [哈哈哈哈, 抢人媳妇者, 媳妇人恒被抢。]


    [感觉爱情故事都快被写成什么香艳故事了。]


    [看着怪离谱的, 如果杨玉环真干了这件事, 那她根本就不能好好活着。]


    [所以, 李隆基是知道了这件事, 然后仅仅把杨贵妃赶回娘家了?皇帝肚里能乘船啊……]


    天幕讲李隆基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 天幕下的李隆基本人已经逐渐适应了听故事的不适感。


    他甚至找到了排解被背刺难受之感的办法。


    那就是坚定这件事自己是不会干的, 然后把自己和天幕中的李隆基给割裂开看。


    占儿媳的昏君李隆基,和他基本不踏入后宫的明君李隆基能有什么关系呢?


    骂的好,他也要狠狠唾骂天幕里的李隆基!


    但现在李隆基只觉得这办法并不能再帮他排解被背刺的痛苦了。


    这回好像不是背刺。


    这回……


    李隆基一脸便秘之色。


    这回天幕搞了个绿帽子,端端正正戴在他脑袋上。


    一只只八卦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大臣们的视线在李隆基和天幕之间来回换着。


    吃瓜的兴致很高昂。


    甚至有几个胆大的在心中默默惋惜。


    可惜了!宁王他不在这里啊!


    宁王要是在,这场面应当会非常精彩。


    同时,大臣们充分发挥了想象的空间。


    这已经不是天幕下发的第一顶绿帽子了。


    第一顶……


    李林甫在心里小声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众人看向了李林甫:我们看见了,我们大家全看见了。


    不在大殿前的宁王在自己家里,他快把自己的腿给掐紫了。


    这是污蔑啊,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天幕一张嘴乱说,他小命要不保啊!


    先是说他要养武惠妃的孩子李瑁,接着又说他去世了,现在倒好,天幕更过分了,开始编排他和皇帝的妃子有染。


    他哪里敢啊。


    宁王的妻子元氏目光幽幽看着宁王:“不信宁哥回马来?宁哥?”


    宁王大腿也没心思掐了,内心呜呼哀哉。


    他许是不用等到陛下来取走他的小命,他现在马上就要完蛋了。


    【但是杨贵妃和宁王有染这件事,基本可以确定是野史杜撰的。宁王是谁啊,是李瑁的养父。我们之前说了,在杨玉环还没有封号的时候,宁王就已经去世了,李瑁为他守孝三年。所以在杨玉环第二次回娘家的时候,宁王已经死了九年,死的透透的……】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啊。]


    [哈哈哈哈,他们本人想辟谣都不行了,以为写野史的都是在他们死后才写到。]


    [好歹能安慰他们眼不见心不烦,是吧。]


    [不是,我就说,杨贵妃她一定要跟李瑁的两个爹都有点关系?]


    宁王:……


    天幕已经证明了他的清白,但是他完全没有开心的感觉呢。


    “好歹能安慰他们眼不见心不烦,是吧。”


    宁王:完全不是这样的,他已经看到了。


    他不仅受到了惊吓,还挨揍了。


    现在他的身心都受到了伤害。


    大殿众人恍然。


    哦,是假的啊。


    原来宁王没干坏事,陛下也不是绿油油的可怜鬼。


    宁王干坏事这件事是假的,但李林甫干坏事这件事可是真的啊。


    于是众人再次把李林甫看了又看。


    李林甫很尴尬。


    宇文融幸灾乐祸的同时还在警醒自己。


    坏事还是一件都不能干的,干了一件,就会被钉在耻辱架上。


    且还会被拿出来反复鞭尸。


    【关于杨贵妃和李隆基的第二次吵架原因,还有另一种说法。李隆基和杨玉环的三姐虢国夫人有染。这个说法的源头也在我们刚刚说的那个诗人,张祜这里。这回还是他写的诗,叫《集灵台》,“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娥眉朝至尊。”】


    【这诗是说,虢国夫人她非常貌美,李隆基嫌弃庸脂俗粉们浓妆艳抹,偏偏虢国夫人粉黛不施,素面朝天。也是“言有尽意无穷”的一首诗,可以解读为虢国夫人知道李隆基讨厌浓妆,所以才用素面朝天的样子去见李隆基。也可以解读为李隆基看了这样虢国夫人的素颜所以产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或者两种意思都有,端看读这首诗的人怎么看了。】


    [我说这个叫张祜的嘴巴真碎啊。]


    [别的诗人写山水诗边塞诗,他倒好,就盯着这些事不放了。]


    [有了前车之鉴,这回我觉得张祜还是在胡诌。]


    [说的跟真的见过一样。]


    [我去查了一下,李隆基死了好几十年张祜才出生。]


    [什么,假的?我还以为李隆基跟虢国夫人有一腿这件事是真的呢。]


    李隆基正撸起袖子,准备派人找找这个叫张祜的究竟在哪里。


    一句“李隆基死了好几十年张祜才出生”又让兴致勃勃的他萎在那里。


    幸好后人能分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不然他的罪名又要多一样了。


    【李隆基和虢国夫人的绯闻出自张祜这里,我们刚才分析了,张祜嘴里那杨贵妃和宁王的绯闻是不可信的,所以这件事也大概率是假的。如果李隆基和虢国夫人真的有什么,那杨贵妃和虢国夫人的关心应该是会降到冰点的,但事实上并没有。她们的关系一直不错。】


    【还有一种说法是,李隆基这是在打击杨家,杨家仗着杨贵妃的得到的宠爱无法无天,甚至不将公主看在眼里,且把接受贿赂摆在了明面上,做的实在是太放肆了。但这个说法也并没有什么例证,李隆基除了把杨贵妃赶回娘家,并没有给杨家任何惩罚。李隆基如果真的想打击杨家,就不会放任外戚专权。】


    【杨贵妃第二次回娘家的原因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在这件事之后是越来越好了。杨贵妃回娘家之后,李隆基冷了杨贵妃几天,又开始惦记杨贵妃吃的好不好,睡得香不香,所以李隆基派了个宦官去看她,这回又给她分了也一半的饭。】


    【宦官把李隆基的情谊带到了,也得把杨贵妃的情谊带回去啊,他带回了杨贵妃的一缕头发,同时把杨贵妃的一段话给一并带回去了。“妾罪当死,陛下幸不杀而归之。今当永离掖庭,金玉珍玩,皆陛下所赐,不足为献,唯发者父母所与,敢以荐诚。”】


    【“永离掖庭”可吓坏了李隆基,他可没真的想跟杨贵妃真的分开啊。所以高力士再次出场,把杨贵妃接回去了。】


    【他们俩的相处有点普通夫妻的感觉,闹矛盾了回娘家,李隆基也没有想着把杨贵妃打入冷宫或者赶出宫门,双方都是会相互给台阶下的。】


    [李隆基给台阶杨贵妃哪里敢不下。]


    [李隆基想打击杨家?有点好笑。]


    [累了,虽然在看爱情,但是已经能感受到李隆基在嚯嚯大唐了。]


    [我就坐在这里,看李隆基能把大唐嚯嚯成什么样吧。]


    [希望看到安史之乱的时候我不会心肌梗塞。]


    李隆基看着天幕有几分恍惚。


    让他恍惚的是那句“普通夫妻的感觉”。


    普通夫妻……


    李隆基低着头,心里有些羡慕。


    坐在皇帝的位置上,虽然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但是也注定了不会拥有真心相待的夫妻关系。


    后宫之中有谁是真心对他的呢?


    她们喜欢的无非是他的权势,他的金钱,他的皇帝身份。


    李隆基想了想自己的后宫。


    哦……


    她们现在连他的权势、金钱还有皇帝身份都不喜欢了。


    更难受了。


    还没到晚上,李隆基就好像得了玉玉症一样。


    嫔妃们不是这个脚崴了就是那个生病了,怕把病气过给他。


    她们一个个的怎么不担心会把病气过给皇后啊?


    都往皇后那里跑,难道跟皇后贴贴就病就能好吗?


    愤怒,真的很愤怒。


    后宫中,有人嘀嘀咕咕:“他们俩的相处居然会有普通夫妻的感觉……”


    赵丽妃小课堂又开课了,她疯狂敲黑板:“我得再说一次,那杨家姑娘是被勒死的,勒死的!很痛苦的死法!”


    众人感激看了赵丽妃一眼。


    后宫需要你这样会善意提醒的好人。


    【虽然说杨贵妃和李隆基的相处是普通夫妻模式,但是我们不能忽略李隆基,他确确实实是一个皇帝。所以不可避免的,李隆基爱屋及乌,他把对杨贵妃的恩宠一并砸给了杨家众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以说就是这样了。】


    【尽管杨贵妃的父亲去世多年,但是李隆基依旧给了他齐国公的封号。想必杨贵妃的父亲在生前一定想不到自己还有死后显贵的一天吧。】


    【不仅仅是杨贵妃的父亲,还有她的三个姐姐也一并得到了封赏,大姐被封为韩国夫人,三姐被封为虢国夫人,八姐被封为秦国夫人。每个月,光是赏赐下来的脂粉钱就有十万钱。这十万钱是什么概念呢,我们之前说宇文融他贪污被流放,贪了也不到杨氏姐妹一个月的脂粉钱。】


    [我太天真了,我之前还觉得宇文融他真贪啊。]


    [赏赐跟随手洒水一样。]


    [果然人还是需要对比的,和李隆基一比,感觉宇文融的贪污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已经开始生气了,李隆基他是不是有毛病啊?]


    [这些钱都是老百姓的钱啊,真要命。]


    宇文融站直了身子。


    嗯?


    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是以这样的方式洗白。


    曾经疯狂想上天幕的宇文融体会过了被背刺的痛苦,现在他觉得,天幕专注陛下一人背刺,很好。


    完全没想到陛下的昏庸能把他的斑斑劣迹给盖上。


    有些诡异的开心是怎么回事?


    李隆基已经感觉那棍棒逼近自己脑袋的感觉了。


    他悄摸摸往后面看了一眼。


    好家伙,所有文官都在往笔记上添加些什么。


    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他们是开始疯狂记丑。


    是的,疯狂记丑,记下他的丑事,等着天幕结束,他但凡露出任何不好的苗头,铺天盖地的谏书就会送到他的书案上了。


    李隆基看着天幕,心里的担心始终没有散去。


    总觉得天幕还要说更多的内容。


    【获得恩宠的当然不仅仅是杨玉环的姐姐,杨玉环的叔父从七品小官一跃而上,摇身一变成了光禄卿。杨玉环的堂兄,一个被封为鸿胪卿,一个被封为御史卿。这并没有结束,被封为御史卿的这位甚至迎娶了公主,武惠妃的女儿,太华公主。】


    【杨家成了全长安炙手可热的贵人,带着珍奇异宝只为和杨家疏通关系的人几乎踏破杨府门槛。杨家,全长安最热闹的地方,人人争相巴结的家族。寒窗苦读是什么,科举考试算什么?和杨家打好关系,就等于逆天改命,人生自此一步登天。】


    [真无语啊,武惠妃不死杨家根本不会站起来。]


    [现在人家武惠妃死了,杨家跑来嚯嚯她女儿。]


    [自古就没哪个公主能做主自己的命运和婚事。]


    [前面的你忘记了太平公主……最开始要不是有那些贤臣力保李隆基,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武惠妃泉下有知,也该气死。]


    [被气死的何止武惠妃一个人,李隆基的列祖列宗,还有太平公主,通通气死。]


    后宫中,所有人都看着武惠妃。


    武惠妃很明显生气了,她手攥紧了。


    她若在世,定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嫁给没本事,只知道依附裙带关系的杨家!


    赵丽妃看着武惠妃的手:哦,愤怒猫猫伸出爪子了!


    【杨家依仗着皇帝的宠爱,在京城之中无法无天。举个例子,正月十五元宵节,正是赏花灯的好时候。杨家的兄妹当然不能错过这个热闹的节日,在这天出游的还有李隆基的女儿,广平公主。】


    【长安西市门窄,只能容一车通过。杨家的赶车的奴才想抢在公主之前过去,于是用马鞭抽马屁股,但这鞭子抽到了公主的身上。杨家人心知肚明,车里坐的是公主,且公主已经受伤了,但他们依然没有任何的收敛。驸马出来护着公主,也被杨府赶车的奴才给抽伤。】


    【李隆基的女儿哪受过这样的委屈,在此之前,就没有哪个大唐的公主过的如此憋屈。被抽伤了的公主去和李隆基告状,希望自己的父亲严惩杨家。她认为,一个奴才是没有这样大的胆子,当街把用来抽马的鞭子抽在公主身上的。】


    【但是李隆基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呢?他把那个驾马的奴才给赐死,然后又把公主的驸马也赐死了,保护公主不力。杀了两个人,用这样轻飘飘的办法给自己的女儿出气。至于真正的罪魁祸首杨家,李隆基只字未提。】


    [啊啊啊啊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我气疯了。]


    [栓q,驸马也被赐死?]


    [李隆基还配当个父亲吗?]


    [呜呜呜呜,阿武要是还在的话一定不允许公主被这样糟蹋。]


    [对,这就是外戚,这就是独宠一人的后果。]


    [在那个尊卑分明的时代,奴才能把鞭子抽到公主的身上,这是骑着皇室的头在拉屎吧。]


    [奴才也不一定有那个胆子,说不准就是杨家人授意的。]


    [李隆基他是看不到这些吗?]


    [他真的不觉得皇室的脸面被杨家踩在地上了吗?]


    [哈,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室姓杨呢,李家是什么,给杨家提鞋的?]


    弹幕不断飘出来的话言辞激烈,激起了文武百官的愤怒。


    这回,殿前的众人已经不仅仅是记笔记那么简单了。


    张九龄忍不了了:“外戚,独宠一人,大唐要亡!”


    萧嵩愤怒,胡子气地一缕一缕往上飘:“什么样的狗奴才能把鞭子抽到公主身上?不要命了?”


    韩休收敛了一贯的笑容:“杨家人实在太过猖獗放肆!杨家张狂至此,满朝文武没有一人上谏?”


    宇文融震惊,只觉得不可思议:“没有一人上谏……怕是疯了吧,朝廷上那么多的人。”


    李林甫冷静分析:“可见杨家权势已经大到了盖过所有人的声音,或者……满朝文武,无一人敢说话。”


    天幕的话在刺激着李隆基的脑神经。


    “这是骑在皇室的头上拉屎。”


    “李家是什么,给杨家提鞋的?”


    李隆基看着这句话,把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


    李唐皇室的尊严不容任何人侵犯。


    他李家,才是天下共主,杨家算什么?


    杨玉环是真正害怕了。


    她看着天幕,手脚冰冷。


    她是一个不通政治的女子,她不知道外戚专权的真正危害是什么,但是她知道,这样嚣张跋扈挑衅皇权,最终招致的一定是满门抄斩的大祸。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花灯在长安齐齐点亮的那日,杨家的气数,就已经到头了。


    花团锦簇之下是烈火油烹的煎熬,只可惜当时的局中人,无一人看到。


    [这都是李隆基一手造成的。]


    [姚崇最开始还让他吸取外戚专权的教训呢,他全忘了。]


    [他现在能记住什么,在美人堆里乐不思蜀了都。]


    [他对得起二凤打下来的江山吗?]


    [等李隆基下去了得被他的祖宗们摁头锤死。]


    [越接近安史之乱,我就越想让李隆基早点下去陪祖宗。]


    李隆基正视天幕,第一次,他不再试图躲避天幕的背刺。


    他终于明白为何后人提及他占儿媳的事情如此愤怒。


    后人不单单是站在道德的角度来批判他占儿媳的行为,他们是知道了历史的全部始末,看到了外戚专权的危害,故而愤怒,故而忧伤,故而郁气结于胸中难以抒发,所以后人找到了外戚专权的罪魁祸首,他,李隆基。


    因为惋惜,所以愤怒,所以谩骂出声。


    “希望李隆基早死二十年。”


    谩骂的背后是他们的遗憾,和恨铁不成钢。


    后人们希望的不是他早死二十年,他们更希望的是,大唐的繁盛能如高山巍峨绵延,再延续二十年。


    不,不仅仅是二十年,他们想看到的是盛唐那颗璀璨的明珠,一直被放在它应该存在的高度,永永远远璀璨下去。


    【当然,凭借杨贵妃的恩宠显贵的那些人中,是能排出个一二三的名次的。杨家的所有人中,有一个人的成绩远远超过了所有人,他最后坐到了宰相的位置。这个人就是我们所有人都知道的唐朝著名奸相,杨国忠!】


    杨国忠!


    所有人的头都抬起来。


    在第一次天幕中,这个名字就被提起过。


    李隆基将每一次天幕的笔记都反复看过多次,尤其是第一次天幕,每一句他都烂熟于心。


    “杨国忠!”


    李隆基几乎要把一口牙给咬碎了。


    他甚至不管天幕是否结束,当即吩咐左右:“去杨家,掘地三尺,都要把这个叫杨国忠的给我找出来!找到后,立刻带到我的面前。”


    李瑁虽然不擅政治,但他知道“大唐奸相”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不出意外的话,父亲很快就会派人来找这个杨国忠了。


    “玉娘可有一个名为杨国忠的兄弟?”


    杨玉环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迷茫。


    杨国忠?


    没听说过杨家有这号人物啊?


    她摇摇头:“未曾听说过。”


    李瑁有几分着急。


    他不确定父亲在知道杨家的那些斑斑劣迹后做什么,但是他想尽自己所能保下玉娘。


    所以他谆谆引导着杨玉环思考。


    “这是关乎社稷的大事,若是能把这人找到,送到父……陛下面前,或许能一解陛下怒火。”


    杨玉环知道这很有可能是关乎杨家生死的事情,所以她在绞尽脑汁想。


    “玉娘不要怕,我会求父……我会求和父亲相识的朝中重臣,保住你的。”


    杨玉环几乎在脑中把族谱过了一边,还是摇了摇头:“杨家确实没有一个叫杨国忠的人。”


    而此时,河中府永乐县,一个吊儿郎当,走路晃荡的地痞流氓拿着手里的钱颠了两下。


    今天运气真好,赌钱赢了!


    喝酒去。


    走了两步,他停下了。


    天生异象?


    他拨开额前遮住眼睛的碎发,看了又看。


    “杨家的所有人中,有一个人的成绩远远超过了所有人,他最后坐到了宰相的位置。这个人就是我们所有人都知道的唐朝著名奸相,杨国忠!”


    杨钊把自己的碎头发扒拉回去。


    “嗤……”


    真是稀奇,在长安才会出现的金贵天幕,出现在这种穷乡僻壤来了。


    杨家,出了个当宰相的杨国忠。


    天幕是觉得他姓杨,就能跟这样富贵的杨家搭上什么关系了?


    宰相那是何等人物,而他杨钊,就是一个小混混。


    至于这天幕。


    杨钊无所谓挥了挥手。


    这没用的东西,浪费他的时间,还不如多赌两场能给他赢钱来的实在。


    杨钊看了看手里叮当响的银子,转身又回赌场了。


    赌瘾又上来了,再赌两把,银子翻倍!


    杨钊意气风发往赌场去了,一个人走出了要和别人打架的气势。


    没多久,杨钊被赌场两个腰粗膀圆的大汉提溜着胳膊腿扔出来了。


    “哎呦哎呦,小心着点,我的屁股,啊……”


    “没钱,没钱来什么赌场,滚吧滚吧!”


    杨钊爬起身来,看着两个壮汉走了,在他们背后啐了一口。


    “呸!也就是个给人打工的,装成二五八万的样子,等你爷爷我阔了,回来弄死你!”


    扭打过后的衣裳皱巴巴,有几处还被撕烂了,杨钊并不管。


    他在为自己输了的钱而难受。


    “等我有钱了,都赢回来。”


    他如是嘀咕。


    雄赳赳地进去,被揍地跟狗熊一样地出来。


    杨钊暂且放下心思,托腮看天幕了。


    宰相杨国忠……宰相啊。


    命真好。


    可怜他呦,贱命一条。


    【所以白居易在《长恨歌》中写道:“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民间也有歌谣吟,“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欢”,在重男轻女的当时,这句话出来并不是意味着当时所有人都对女性改观了,更不是他们思想进步,摆脱蒙昧。】


    【普通百姓是看到了杨家借助杨贵妃一人,一步登天的现实,所以也寄希望于生出个像杨贵妃一样貌美的女儿,获得皇帝的欢心,借此实现他们这辈子都无法实现的阶级跨越,一步登天。】


    [不重生男重生女,被重视了,但是完全不觉得开心。]


    [真是讽刺,自己没本事想着靠裙带关系。]


    [追根到底还是李隆基昏庸,让他们看到这个捷径。]


    [可不是捷径,捷径还需要走,他们都不需要走的。]


    [这让那些正儿八经走科举道路的人怎么想啊。]


    [时间久了还有人为大唐卖命吗?]


    [已经看不下去了,太气人了。]


    [这样下去大唐迟早要完,哦不是,已经完了,唉。]


    天幕一字一句,将外戚专权的坏处说了出来。


    李隆基表情严肃,没有逃避,也没有愤怒。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天幕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严肃的不止他一个人,满朝文武,包括李林甫和宇文融都严肃了起来。


    宇文融甚至收起了一贯撩闲的态度。


    “这样下去大唐迟早要完。”


    大唐灭亡,盛唐巨丽不复存在,这话逾千斤重,压在朝堂每一个人的身上。


    安禄山原本看天幕已经看到厌烦疲倦。


    这什么杨家,什么杨贵妃杨国忠的,跟他安禄山有什么关系?


    他这般特殊的,唯一能看到如此神迹的人,怎么能看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画面?


    神迹耍他玩呢?


    屁的神迹!


    坐在小土坡的安禄山爬起来,肚子上的肉一颠一颠的。


    他往天上吐了口唾沫。


    “呸!”


    什么乱七八糟的。


    头仰的太高,唾沫星子喷到了自己的脸上。


    安禄山自己也觉得恶心。


    “yue……”


    “yue!!”


    天幕上的画面又变了。


    单股水柱连成水墙,其中的倩影朦胧又动人。


    舞姬上场,身穿热烈的紫红色舞服,头戴赤羽,旋转舞蹈。她们赤足踩着鼓点,激昂的乐音下,每一步都踩在了众人的心弦之上。


    接着,众人拥簇杨贵妃,走向最中央盛开的莲花之上。


    莲花被水柱托举着,杨贵妃如海神一般操控着全部的水流,万物皆成了她的点缀。


    如此场景,美轮美奂。


    天幕将所有人包裹其中,满朝文武如站在观众席之前,以极近的距离观看如此美景。


    但此时,所有人都没有心情欣赏如此美景。


    沉重的灭国之忧压在每个人的身上。


    安禄山没有灭国之忧,他囫囵擦了下脸,看呆了。


    美,美人……


    “神仙!”


    安禄山感叹。


    神迹让他看到如此美女,定然是要把此等美人送到他的身边吧!


    天幕又是一转。


    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


    【宣安禄山——入宫觐见!】


    看傻了的安禄山骤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个哆嗦。


    这声音威严,带着帝王之气。


    前不久被捆到了洛阳,捡回一条狗命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那皇帝一身凌然之气,尽管带着笑容,一身的气质也不减半分。


    还有他身边那个很凶的大臣!那大臣要杀了他!


    安禄山吓得满脸肉在乱飞。


    安禄山?安禄山!


    谁在喊他,是谁在叫他的名字?


    他为什么还要去见皇帝?


    呜呼哀哉,他要死矣!


    李隆基骤然睁大的双眸。


    是谁?安禄山?!


    他前几日在洛阳放了的那个壮士?


    天幕此时提及安禄山是作何?


    他参与了谋反?


    安禄山辜负了他的信任!!


    将杨贵妃和国之将灭联系起来的李隆基,在看到杨贵妃时听到了这声“宣安禄山入宫觐见”,本能觉得安禄山和灭国脱不了关系。


    碧波消失,满堂赤红之色,军队列阵行走的声音由远及近。


    带着军队进来?


    他想造反!


    李隆基目眦欲裂。


    天幕将所有人笼罩其中,李隆基站在最前面,感受尤为强烈。


    李隆基真实地感觉到兵临城下的压迫感,还有皇位将失的危急感。


    来人,来人!有人要抢朕的皇位!


    天要塌啊!


    高台上,李隆基和杨贵妃携手站在那里。


    有一丝不对劲。


    安史之乱,兵临城下,李隆基是跑掉的。


    但此时仓皇的李隆基自动忽略了皇位前的两个人,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皇位,还有一步一步,逼近皇位的安禄山。


    “安禄山!”


    李隆基咬牙切齿。


    觊觎他的皇位,安禄山必死无疑!


    天幕中,队列前的安禄山春风得意,走上高台。


    天幕下,李隆基磨拳霍霍,想弄死安禄山。


    此时,就在李隆基目眦欲裂的瞳孔里,倒映着李隆基和安禄山携手的画面。


    怒火烧到头发的李隆基,大脑宕机了。


    他反复看着天幕,确定了,他的的确确是跟安禄山,这个大胖子拉手了。


    携手?


    手拉手?


    牵手成功?


    他生病了?身边放着一个堪比仙人的妃子不牵,拉安禄山这个大胖子?


    接着,所有的军队齐齐跪下,跪在了李隆基的面前。


    李隆基恍然。


    哦……这是,打了胜仗?不是要抢他的皇位?也不是要谋反?


    所以,前几日看到的那个安禄山,以后真的会成为他麾下的一员猛将?


    愤怒之后,惊喜席卷了李隆基的心头。


    他,如太宗识李靖一般,也亲手提拔了一个为大唐征战的将军!


    李隆基飘飘然了,在心里默默把自己和太宗划上了等号。


    安禄山从害怕,到激动。


    他身上的肉就没有停止颤抖过。


    他就知道,上天让他一个人看到如此神迹,那便说明他一定不凡!


    他,安禄山,以后会是大唐的大将军!


    本来就膨胀的安禄山彻底膨胀了。


    他觉得自己有两丈宽,出去都要横着走。


    这小小的地方是困不住他安禄山了!


    此时安禄山志气比天高。


    他甚至想象着自己已经站在了李隆基的身边。


    天幕里,安禄山是和李隆基一同站在皇位前的。


    看着天幕的安禄山也恍然生出了跟皇帝平起平坐的错觉。


    他甚至想往那皇位之上坐一坐。


    天幕里的画面又变了。


    李隆基和安禄山手拉手跳起了舞。


    李隆基点头。


    打了胜仗,是该庆祝庆祝!


    接着没多久,杨贵妃也加入了跳舞的行列。


    于是两个人的舞蹈,变成了三个人的舞蹈。


    李隆基开始觉得不对劲啊。


    不对啊,这是他的妃子啊,安禄山拉什么拉?


    他不要脑袋了?


    天幕渐渐暗了下来。


    舞蹈结束了。


    四周安静了下来。


    李隆基喜悦还未消散,还带着些许疑惑。


    怎么了?天幕为何突然不亮了?


    在李隆基的疑惑到达顶峰的时候,天幕火光骤起。


    极为刺眼的光芒让所有人都遮住了眼睛,所有人再睁眼时,满目是毁天灭地的熊熊烈火。


    所有人身上像是被灼烧了一般。


    比刚刚更大声的军队列阵声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乱的马蹄和刀戈相撞的声音,场面混乱起来,冲天的火光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


    不,声音远远不止这些。


    婴儿的哭嚎声,妇孺的求饶声,刀戟刺穿人身体的声音,混乱场景下,甚至还有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的嗒嗒声。


    这,才是真正战起。


    在所有人都以为会看到更惨烈战场的时候,大火消失,周遭再次暗了下来,仿佛刚刚一切的骚乱和痛苦都是错觉。


    不!还有一丝光亮。


    但这光只有一束,可光极为强烈,打在了最高处的皇位上。


    皇帝不在,贵妃消失。


    可皇位依然端正放在那里。


    大腹便便的安禄山重新出现,于众人的拥簇之下,直直往那最高的明黄龙椅走去。


    李隆基逃了,安禄山坐了上去。


    皇帝可以逃,但皇位,永不会消失。


    它就在那里,亘古不变。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没到一万字,但勉强算个万更。夸夸我的那些宝贝进来挨亲=3=


    第90章 (视频) 马嵬之乱


    大殿前, 所有人都没有缓过心神。


    他们震惊于身上炙热的灼伤感,震惊于那战场的混乱,妇孺的哭嚎。


    刀刺穿的就是他们自己的身体, 流血的滴答声,那是他们自己的血液。


    还有那极亮,但空悬的皇位。


    尽管所有人在第一次天幕就已经知道, 他们的陛下会弃城而逃, 但每次看到这样的场面, 心中仍旧会骤然紧缩。


    在所有人的心神深陷天幕不可自拔的时候, 天幕传来浑厚的声音,将他们惊醒。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 千乘万骑西南行。】


    众人被当头棒喝, 所有人清醒地意识到,动地来的鼙鼓,逼得千乘万骑往西南行。


    那不是西南行,那是……逃窜。


    “西南行”的是陛下, “动地来”的是安禄山。


    安禄山!


    逆贼是安禄山!


    韩休当即上前:“臣请求陛下派人,即刻捉拿逆贼安禄山!”


    有不少大臣站出来纷纷附议。


    李隆基的气愤像是在第一次误以为逆贼是安禄山的时候耗干了。


    他现在很平静。


    尽管低沉的神音将他从亡国的梦境中拽了出来, 但他依旧是恍惚的。


    他的脑中是铺天盖地的哭喊求饶声, 还有那醒目的, 空悬的皇位。


    要现在, 就杀了安禄山吗?


    李隆基犹豫着。


    此时, 越来越多的大臣站出来, 请求将安禄山即刻处死。


    李隆基心中犹豫, 但天平还是偏向了将安禄山这个不确定因素给扼杀在摇篮。


    他伸出了手:“传朕旨意……”


    此时, 天幕开始晃动。


    这不是转换画面时的黑暗, 也不是天幕即将消失的暗淡。


    天幕画面没有消失,但是忽闪起来,堆聚的阴云隐隐有消散之势。


    张九龄像是看懂了什么。


    他站了出来,急忙开口:“陛下三思而后行,臣恐陛下下旨刺死安禄山之日,就是天幕消失之时!”


    现在离天幕所说的安史之乱还太远,从天幕之中知道的有效信息还是太少。


    最明智的举动是,让天幕依旧存在着,至少,在安史之乱之前,天幕都应该在这里。


    天幕消失……


    李隆基将张九龄的话听进去了。


    天幕消失,意味着背刺结束。意味着从此,他李隆基有任何失德行为都不会再被天幕指摘出来,惹朝臣谏言,他再也不必听后人对他的谩骂。


    从此,他可以捂住耳朵,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想。


    他是皇帝,他可以过着天幕中那个自己过的奢靡生活。


    那样的生活多惬意啊。


    不像现在满朝文武都等着抓他的小辫子,没有一个人敢说他的不是。


    想到不再被背刺的快乐,李隆基动摇了。


    天幕随着李隆基动摇的心神,晃的更加剧烈起来。


    周围漆黑的天逐渐出现几缕亮光,这是托举天幕的阴云在慢慢消失。


    张九龄彻底着急了,他上前几步,声音更大了几分:“陛下三思啊!”


    刚刚劝谏的大臣们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在天幕摇摇欲坠即将消失的时候,他们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杀不杀安禄山其实不是决定唐朝灭亡与否的根本因素,能决定大唐兴衰的,只有陛下,大唐的皇帝,李隆基。


    安禄山不重要,但天幕不能在这个时候就消失。


    于是刚刚劝李隆基的那些人又纷纷站出来,恳切道:“陛下三思!”


    安禄山绝对不能死。


    李隆基几乎要把命令说出口了。


    该如何说,用怎样的措辞,他甚至已经在心里酝酿好了。


    但不知怎么的,他的脑海中,倏然又想到了那个空悬的皇位。


    寂静的黑暗里,那皇位明亮且尊贵,是至高无上的象征。


    恍惚间,李隆基再一次听到了铺天盖地的呼号,那求救的,是大唐的子民,被刀枪贯穿的,是大唐子民的身体,正在流的是大唐子民的血液。


    这一切的根本,不是安禄山是死是活,这一切的根本,是那空悬的皇位。


    安禄山究竟该不该杀?


    他这样仓皇下达杀安禄山的命令,除了希望摆脱天幕的背刺,还隐藏的怎样的情绪?


    他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想让安禄山消失在这个世界?


    李隆基叩问内心。


    因为他害怕。


    他怕安禄山再一次攻打过来,他怕自己的皇位成了安禄山的坐下之物,他害怕历史重新上演,而他李隆基,依旧被永永远远钉在耻辱柱上。


    可现在的安禄山,仅仅只是一个偷羊贼啊。


    为了这个小小的偷羊贼,要用天幕消失为代价?


    他李隆基究竟对自己有多不自信?


    李隆基渐渐想明白了。


    他知道了安禄山的谋反心,知道了安禄山的谋反时间,他如果能再次让安禄山谋反成功,那他这个皇帝当的也实在太过废物了。


    李隆基最终打消了立刻杀掉安禄山的念头。


    天幕重归于常。


    此时的安禄山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在鬼门关晃荡了一圈。


    他依旧执着认为,这普天下,只有自己一人能看到如此神迹。


    他看到神迹之中,他安禄山带兵来到皇城之中,作为皇帝最信任的臣子,和皇帝还有贵妃共舞。


    他垂涎的目光不断放在杨贵妃的身上。


    再接着,他一身明黄衣裳,带着整齐有素的军队一步步逼近皇位。


    而皇位之上,空无一人。


    这是什么预言吗?


    预示着他安禄山可以当皇帝!


    安禄山心跳如擂鼓,欲望幼苗破图而出后急速汲取阴暗的养料,逐渐长成参天大树。


    皇帝,他安禄山能当皇帝!


    他才是那个天命之子。


    至于神音所说的“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安禄山脸上再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什么东西,看不懂,不管。


    【《长恨歌》至一半的时候,安史之乱出现了。先前的浓情蜜意的粉红泡泡被兵戈一个个戳破,白居易将二者放在一句,前后排列,对比十分鲜明。】


    【这句“千乘万骑西南行”是美化了的手法,西南行,翻译成白话那就是往西南的方向逃窜。】


    [李隆基这个没用的,就知道跑。]


    [跑的可狼狈了呢,我记得吃口饭都困难。]


    [丢人,真丢人,我最喜欢的大唐出现了这样的皇帝。]


    “吃口饭都困难……”


    李隆基的表情一言难尽。


    他觉得他至少也是一个皇帝,无论怎样都不该如此吧?


    一口饭都吃不上,这是不是也太过夸张了些。


    李隆基表示不相信。


    张九龄看着天幕,倒是希望天幕能将这其中的细节给讲出来。


    他看了看前面李隆基并不怎么相信的表情,心里这样的希望越发强烈起来。


    大唐,不会想要一个临阵而逃的皇帝,他们,也不愿追随一个兵临城下只知抱头鼠窜的皇帝。


    张九龄心里默念:说出来,说出来,说出来……


    希望陛下看过天幕之后,能长长记性。


    【李隆基是打定主意要跑了,但是他不能堂而皇之逃跑,他对外宣称,自己要御驾亲征,让大将军为他准备了九百匹战马。事实上,这马不用来打架,是用来逃跑的。李隆基还把皇宫的钥匙都交给了一个宦官,做着让宦官帮他保管好银钱的美梦。】


    【但事实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李隆基他自己都逃跑了,他还能算个皇帝?还能有做皇帝的威严吗?当然没有了。既然没有皇帝的威严,那皇帝的命令在小宦官的眼里也是不甚重要的东西了。所以,在安禄山刚进长安,这个宦官就拿着钥匙,一溜烟跑到安禄山的身边去表忠心了:给,你的钥匙!】


    【安禄山都攻破长安了,区区钥匙算什么,整个皇城都是他的。】


    [李隆基这个时候还要顾忌自己的面子啊?]


    [虚晃一枪玩的很溜的。]


    [李隆基要是不那么说,估计也跑不掉。]


    [那时候他都多大了,还御驾亲征,不怕闪着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儿。]


    安禄山不再坐着了。


    他的一腔热血没有地方抒发出来啊,他得站着,让自己的气往上走。


    “一溜烟跑到安禄山的身边去表忠心。”


    这宦官很有眼力见,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皇帝!


    这样早早的投降表忠心,他会给这宦官一个官儿做的。


    安路山还没有当上皇帝,甚至现在只能以一个普通小兵的身份,呆在一个小小的节度使手底下打工。


    他从前就自命不凡,现在看到神迹之后,更是把这个自命不凡的梦给做到了最大。


    “安禄山都攻破长安了,区区钥匙算什么,整个皇城都是他的。”


    从来都是拍别人马屁的安禄山,有朝一日也被别人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他的舒坦从屁股那里开始,扩散到了全身。


    神清气爽!


    要不是这神迹只存在天上,他也要给这神迹封个官儿做。


    封官,封地,封爵位!


    他,安禄山,就是以后的皇帝,是李隆基那个小儿看了都要抱头鼠窜的皇帝!


    李隆基阴恻恻看着身边的高力士。


    宦官,把钥匙给了安禄山?


    是你吗?是你把钥匙给安禄山的吗?


    高力士已经习惯了瑟瑟发抖。


    陛下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高力士心知肚明,他是不敢这么做的。


    他辅佐的不仅仅是李隆基这一代李唐皇室,他一整颗心都是李唐皇室的,如何会向安禄山那个逆贼屈服。


    高力士内心平静,但是躯体上走的是瑟瑟发抖一条龙。


    没关系,用不了多久天幕就会证明他的清白,然后陛下的脑袋就会被天幕邦邦来上两棍子。


    他早已经习惯。


    但是害怕的样子得作给陛下看,不然陛下心里会不舒坦,陛下不舒坦,他就会有麻烦。


    李隆基成功看到了高力士的害怕,他快乐了。


    【逃跑这个建议是谁给李隆基出的呢,是他的宰相,杨国忠。李隆基在做好逃跑的准备后,带着自己的杨贵妃,杨贵妃的家人,自己的儿子女儿,重要大臣,还有高力士等几个宦官,在禁军的护送下逃跑了。】


    高力士面无表情:看,就是他想的那样,天幕很快就会证明自己的清白。


    天幕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李隆基打消了对高力士的怀疑。


    既然高力士跟着他一起逃跑了,那就说明,主动把钥匙给安禄山的那人不是他。


    但是,逃跑的建议是杨国忠给他出的?


    李隆基嘴巴又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很好,这个叫杨国忠的,也一定完蛋了!


    等他派去的人将杨国忠给押送回来,他就要治杨国忠的罪。


    他的宰相,他亲眼看上的宰相就只会出这种馊主意吗?


    不说能和姚崇宋璟相比,是不是也不能比张说差太多。


    就是李林甫都能得后人一句“实干能力很好”的夸奖。


    这杨国忠是怎么回事!


    看来天幕里的自己真是老眼昏花,人老了,头脑不清楚,眼睛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时,李隆基派去杨家找杨国忠的人回来了。


    “陛下,杨家族谱中,无一人叫杨国忠。”


    李隆基明显不相信。


    派去的人陈陈恳恳表示,真的已经把杨家的族谱给翻遍了。


    李隆基捏着下巴,拧眉苦思。


    不是说了,杨国忠是杨贵妃的家人吗?


    这是怎么回事?


    李隆基把眉头拧到打死结都想不明白。


    杨国忠究竟是谁,他究竟去了哪里?


    而此时的杨国忠,也就是小混混杨钊看着天幕,开始点评分析。


    “这个杨国忠也是蠢,他带着皇帝一起跑,这不得被骂死吗?”


    “就这,带着皇帝一起跑的都能当上宰相?真没用啊,宰相没有用,皇帝眼睛瞎。”


    “这种人能当宰相,我杨钊也行!”


    小混混杨钊在一身破衣裳,拿出的却是指点江山的态度。


    他恨恨地踹了脚边的石头:“垃圾杨国忠!”


    杨钊对天幕里的杨国忠破口大骂,并再次感叹,同人不同命。


    大家都是姓杨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我们说李隆基他是早有打算准备逃跑的,所以尽管时间仓促,他依旧是做了些安排,让他能顺利的到四川去,并在整个逃跑的路上不至于过分狼狈。但事实上,李隆基他狼狈吗?相当狼狈。】


    【他是提前打点过毕竟之路的地方官的,有地方官好吃好喝的招待,那日子肯定错不了。这两个地方,一个是咸阳,一个是金城。李隆基不仅提前打点,甚至在即将到达的时候,派了宦官提前去通知了县令。但是当时的长安已破,大家都知道皇帝逃跑了,一个逃跑的皇帝就已经没有了作为皇帝的权威。】


    【所以,县令跑了,他撂挑子不干了。】


    [哈哈哈哈,李隆基活该。]


    [逃跑的皇帝没有皇帝的权威,这话一点不错。]


    [李隆基不管百姓不管大臣,还希望他的大臣们好好对他?]


    [这根本不可能,那些大臣又不是傻子。]


    [李隆基是呆吗,还提前打点,那是通知:你们快跑呀。]


    [谁会接济一个心里没有百姓的皇帝,李隆基挨饿是应该的。]


    李隆基的沉默震耳欲聋。


    又被骂了。


    李隆基本能不愿意听这些难听的话,但是他别别扭扭,地劝自己。


    没关系,骂吧,后人这是,嗯,他们这是为了大唐好……


    李隆基依旧不敢相信他堂堂一个皇帝,真的有朝一日沦落到了饿肚子的下场。


    不可思议。


    他把双手背在后面,尽量屏蔽掉心里不由自主溢出来的苦水。


    然他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个事。


    李倩跟着天幕一起念:“一个逃跑的皇帝就已经没有了作为皇帝的权威……”


    “天幕为何会这么说?”


    小糯米团子扬起脑袋,认真问李瑛。


    李瑛摸着下巴,把那些先生跟他讲的道理告诉自己的儿子。


    “你想啊,皇帝为何能号令百官?”


    “因为皇帝有权力,因为百官信服皇帝。”


    李瑛摊手:“所以逃跑的皇帝还有权力吗?百官还能信服吗?”


    糯米团子想了想,一个英明神武的帝王,无能到面对敌军只能逃窜……


    那他确实是不认可这个皇帝的。


    “如果皇帝被不认可,那么会怎么样呢?”


    李倩是一个生机勃勃汲取知识的小糯米团。


    李瑛收起一贯吊儿郎当的模样,神情严肃起来:“如果皇帝不被大臣认可,那么大臣就不会追随于他,他们会另择明主。”


    “如果皇帝不被百姓认可,那么……”


    “那么什么?”


    李瑛又薅了一把李倩的小揪揪:“这个你去问先生,请教一下先生,何为君舟民水。”


    李倩点头。


    他的小揪揪已经被李瑛给揪松了,随着他点头的动作一晃一晃。


    “我记住了,阿耶。”


    一只会主动汲取知识,且相当乖巧的糯米团子。


    【咸阳的县令逃跑了,他不仅自己跑掉了,他还拉着渝州的县令一块跑。这就像我们小时候,一个人逃课胆战心惊,但是两个人一块逃课,瞬间安心了很多。两个人手拉手逃跑了,没有人接待这么一大批的人。】


    【杨国忠会做人,他就是靠着讨好皇上一路上到宰相的位置。我们俗话说的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杨国忠心里,只要皇帝吃饱,其他人就可以不用管了。所以杨国忠拿着钱去城里给李隆基买了几个胡饼。】


    【李隆基,一个要用冷链全国各地运输美食,什么贵吃什么的皇帝,现在只能沦落到吃两个胡饼的地步。但是李隆基的长安都被攻破了,不快点跑小命也要丢,现在能吃什么就吃什么吧,不要挑了。】


    [居然还能有胡饼吃,不错了。]


    [要啥自行车,有吃的能填肚子就知足吧。]


    [我算是知道那些禁军后来为什么要闹军变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禁军也是人啊。]


    [农民都知道想要马儿跑得给马儿吃的好,李隆基他不知道。]


    杨国忠又开始指指点点了,他听了天幕的分析,像个拾人牙慧的马后炮:“嗤,杨国忠这个傻子,光让那没用的皇帝吃饱了有个屁用啊,禁军没吃饱,听到了吗,禁军没吃饱!”


    “这些人,根本不把我们这种底层人当人看。”


    “我看那杨国忠迟早得下台!还宰相呢,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行了,他下去,让我上去当当,我也感受一下当宰相的滋味,大家都是姓杨的。”


    李隆基心里那点不相信的反骨,终于被天幕的背刺磨平了。


    他现在老实了。


    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是他得相信,他李隆基真的有这么落魄的时候。


    李隆基的眼睛里有几分怅然。


    想他从登上皇位到现在,挥斥方遒,意气风发,尽管被天幕背刺的时候很狼狈,但是被天幕背刺的狼狈哪里能比沦落在大街上吃胡饼更狼狈。


    此时的李隆基并不知道,他还有更狼狈的时候。


    【当官的县令跑了,那么李隆基带的那些公主啊皇子啊怎么办呢?李隆基是有饼吃了,这些人还没有啊。】


    【这时候,周围的老百姓围过来了。李隆基这个时候也顾不上皇帝的排场了,他放低身段问百姓有没有什么吃的,不管是细米还是粗粮,只要有都拿过来吧。李隆基甚至打起了感情牌,说自己的孩子们已经饿了很久了。】


    【百姓听皇帝这么说,纷纷回自己家里拿粮食。这些公主和皇子终于能垫垫肚子。】


    [他的孩子们可不得饿了很久,有饼他先吃了。]


    [这些百姓,真的是,李隆基都跑了他们还愿意给李隆基吃的。]


    [或许他们是对李隆基这个皇帝失望了,但是他们没有对大唐失望啊。]


    [他们是相信李家人,相信李家子嗣吧。]


    [毕竟二凤的辉煌在那里。]


    [唉,李隆基你真的沾了好多你祖宗的光啊。]


    [百姓其实是最朴实的,他们只是想吃饱穿暖。]


    听到这里,李隆基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胸中蓦然升起了几分歉意。


    一种没有好好当皇帝的歉意。


    他所挥霍的那些银钱,皆是出自百姓身上。


    而他享受这百姓的上贡,拿着百姓的税收,却没有尽到一个皇帝的职责。


    兵临城下,他弃城而逃,不顾百姓,不管江山。


    他抛弃的哪里是长安城里的臣子和百姓,他是把全天下的百姓,都抛弃了啊。


    可现在这些百姓不计前嫌,仍然愿意在战乱的时候分出自己所剩不多的食物。


    越往深处想,李隆基的内心越是难受。


    “毕竟太宗的辉煌在那里。”


    想起了自己的祖宗,李隆基更觉得毫无颜面。


    他如果真的是天幕说的那样,他有何脸面去见祖宗们?


    深信神鬼论的李隆基认为,人总是要死的,所以,他总是要见祖宗的。


    想了想自己南征北战,马背上闯出威名的曾祖,李隆基吓得哆嗦。


    他要是真下去了,那不得被摁住揍死啊?


    毕竟他武功并不算一等一的好,只能打打马球什么的。


    现在天天在书房处理政事,更是疏于锻炼。


    可他的曾祖,战马就是他的玩具,战场就是他的后花园。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他屁股要开花。


    糯米团子也被普通百姓的行为给感动了,他对着自己的阿耶道:“该好好对百姓。”


    李瑛颇为欣慰,摸着糯米团子的脑袋:“也要好好对你的阿耶。”


    他已经隐隐激动起来了。


    父亲知道他让儿子批奏折的事情,但默不作声,默许了这件事。


    这会不会就是一个信号。


    一个略过他,而让他的儿子当皇帝的信号?


    李瑛摩拳擦掌,越想越兴奋。


    上半辈子,他爹赚钱他来花,下半辈子,他儿赚钱他来花。


    啃完老再啃小。


    快乐,潇洒!


    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百姓之中,有一个老人在李隆基吃饭的时候跟他说话。在朝堂上,所有人都捡李隆基爱听的话说,李隆基的耳目已经被闭塞很久了。事实上,这个时期的李隆基恐怕忘记了姚崇是什么模样,也忘记宋璟那谆谆的谏言了。开元之初,离现在已经太远太远了,李隆基从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昏聩的老年人。】


    【老人说:“禄山包藏祸心,固非一日;亦有诣阙告其谋者,陛下往往诛之,使得逞其奸逆。”】


    【安禄山他包藏祸心啊,他有这个心思已经不是一天的事情。有很多揭露安禄山的人,但是谁说安禄山的坏话,陛下就杀谁,所以才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一个远离朝堂的百姓都看出来的事情,李隆基他看不出来。]


    [安禄山是李隆基的亲儿子吧?]


    [坚决不相信那些说安禄山坏话的人,我是真的服气。]


    [甚至后来杨国忠这个奸相都开过口。]


    [是的,大家都明白,就李隆基不明白,他还觉得自己跟安禄山天下第一好呢。]


    全天下人都明白的道理,只有他李隆基一个人不明白。


    李隆基苦笑。


    如果没有天幕的存在,那此时,大唐应该是什么样子?


    那个蓬勃茁长的大唐,他从祖宗手里接过来的大唐,到了他晚年的时候,已经满是蛆虫。


    而他,被蒙在上面的那层华丽锦布蒙蔽双眼,固执沉溺在自己创造了盛世辉煌的曾经里。


    此时安禄山,蹲在小土堆上嘿嘿笑,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安禄山是李隆基的亲儿子。”


    啊,原来他还有这层身份?


    亲儿子?!


    安禄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肚子,还有蜷曲的头发胡子,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亲儿子。


    但是认个干爹还是可以的!


    这想法刚冒出来,又被安禄山给摁住。


    哈,他,未来当皇帝的人,他才应该是李隆基的老子!


    李隆基来给他当干儿子。


    “他还觉得自己跟安禄山天下第一好。”


    这好啊,希望李隆基一直保持这样的态度,待他摸清楚自己是怎么当上皇帝的,就把李隆基给踹下去。


    至于现在,他就勉强维持一下和李隆基天下第一好的关系吧。


    【这老人还说:“臣犹记宋璟为相,数进直言,天下赖以安平。自顷以来,在廷之臣以言为讳,惟阿谀取容,是以阙门之外,陛下皆不得而知。草野之臣,必知有今日久矣,但九重严邃,区区之心,无路上达。事不至此,臣何由得睹陛下之面而诉之乎!”】


    【他回忆起了宋璟当宰相的时候,那时候的政治一片清明,而现在的朝堂上都是阿谀奉承之人。他们这些普通的百姓,十分想把事实告诉皇帝,但奈何他们只是普通草民,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啊。】


    【李隆基十分后悔:“此朕之不明,悔无所及。”可是后悔也没有什么用了。李隆基有这样的反思之心,早就已经开始反思了。现在他被这样巨大的落差给打击到了,但是没关系,后面还有更大的落差。】


    [宋璟,唉,百姓会记得那些真心对他们好的人。]


    [我还记得宋璟没有当宰相的时候,亲自下地去帮老百姓建房子。]


    [在古代交通和通讯方式那么不发达的时候,宋璟的名字都能被这些人记那么久,传那么远,可见他真的是好官。]


    [其实宋璟他政治能力是不如姚崇的,但是他胜就胜在一片公心,他一心为朝廷和百姓,甚至没有考虑过自己。]


    [当官的不就是得有这样的心嘛,但是事实上是,这样正直的人往往不适应溜须拍马的朝廷。]


    [皇帝什么样,朝廷就什么样,皇帝需要宋璟,那朝廷上就会有宋璟,永远都不缺宋璟这样的人。]


    “宋公……”


    “宋公高义啊。”


    “我现在仍能想起宋公去世,引万民来祭拜的场面。”


    张九龄在怀念宋璟的时候,也颇为欣慰。


    “皇帝什么样,朝廷就什么样。”


    是的,现在的朝堂,依旧是开元初期的模样,甚至百官为大唐奋斗之尽头更甚于从前。


    他往李隆基身后,那个小小的身影看过去。


    韩休站得笔直,个头不高,但满朝文武绝无一人觉得他好欺负。


    皇帝需要宋璟,那朝廷上就会有宋璟。


    是啊,皇帝他知道自己需要“宋璟”,所以古直更甚于宋璟的韩休站在了这里。


    乐呵呵的安禄山不高兴了。


    他抬腿踹面前的土堆,把土堆冒尖的头给踹飞。


    “有人说的坏话?!”


    “一个破老头,还真把自己当救世主,我那时候都攻破长安了,没用,我话就放在这里了,李隆基他那个时候知道,已经太晚了!”


    已经知道安禄山有反叛之心的李隆基:……


    此时他并不担心安禄山,他在担心那更大的落差。


    落魄至此还不够,还有更落魄的?


    【好了,经过这逃亡,李隆基也算是终于深入到群众之中了。但是他深入的太晚了。锦衣玉食的李隆基哪里受过吃糠咽菜的苦,他沉浸在悲伤之中,完全不知道一场兵变在无形之中已经开始酝酿了。】


    【李隆基吃了胡饼,那些公主皇子们吃了百姓给的饭,但是李隆基并不是带了这几个人出逃,他还带了很多保护他的禁军将士。普通人一顿饭不吃就已经饿到不行,更何况这些将士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但是此时,他们尚且还能忍耐,因为马上又有落脚的地方了,这个地方是金城县。】


    【禁军将士们满怀希望,他们不求别的,只求在这里能吃一顿饱饭。但金城县更过分了,这个县,不仅仅是县令跑走了,百姓也跑干净了,所有人只能饿着肚子,短暂睡一觉。禁军不能睡,他们得轮番值班守夜。】


    [怪不得产生兵变。]


    [积压的怨恨已经太多了。]


    [不仅仅是多,还有久,这样的局面是李隆基的昏庸导致的,在没出逃的时候大家就已经开始有怨言了。]


    [马上要讲到马嵬坡了吧?杨玉环要被勒死了。]


    [不知道歌舞剧怎么演绎马嵬坡。]


    杨玉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在马嵬坡,她被勒死了。


    她更坚定了自己不入宫的心。


    入宫是死,不入宫也是死,倒不如跟随自己本心的好。


    后宫妃嫔表情严肃起来。


    原来杨玉环是在这里被勒死的?


    在兵变之中,被勒死?


    赵丽妃不敢相信:“可是这一切都是源于陛下他弃城而逃,如果他不逃,禁军就不会受这样的罪,也不会闹出兵乱。”


    “这跟杨玉环什么关系?又不是她唆使陛下跑的。”


    武惠妃冷哼一声,直击痛点:“那群蠢货不敢杀李三郎。”


    赵丽妃嘴唇上下碰了碰,但是却说不出什么话。


    武惠妃说的是对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落魄了的皇帝还是皇帝,谁敢背负上弑君的罪名呢?


    弑君这两个字太沉重,只要沾染上了,那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罪。


    说到底,赵丽妃也只是舞姬出身,并不懂政治。


    但她总觉得杨贵妃是不该死的,那样一个美丽的人,她前些时候还亲眼见过她。


    无论出于什么角度,她总是站在杨贵妃一边的。


    她设身处地,想为杨贵妃想想活命的办法:“可刚刚天幕不是说了,杨贵妃跟陛下像普通夫妻,陛下不是很喜欢她吗?就是闹了矛盾也没有把她打入冷宫,还耗费人力物力,给她找荔枝……”


    武惠妃又是一声冷哼:“荔枝都进杨贵妃的肚子?李三郎一口不吃?”


    赵丽妃还想说点什么:“陛下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看着他最爱的人被勒死吧。”


    武惠妃慵懒的姿势没有变过,但眼神锐利了几分,她就用这样锐利的眼神看向了赵丽妃,说赵丽妃之前说过的话:“帝王之爱,几时长久?”


    赵丽妃倏然惊醒,她呆呆的,再也说不出话了。


    亲眼看着宠妃被勒死,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爱。


    武惠妃把眼神放在了天幕上。


    她还有话没说。


    不是说不出,是不能说。


    世人皆知李三郎对杨玉环的宠爱。


    兵变闹到了要勒死杨玉环才能平息将士怒火的地步……


    杨玉环不死,那死的,或许就是李三郎了。


    武惠妃眸中带了几分嘲讽。


    杀了杨玉环就能天下太平?


    好像这乱世是因杨玉环而起的一般。


    【此时的禁军饱受身心的折磨。护送李隆基出逃的意义在哪里呢,天天挨饿,能活几天都不知道。这一路上两个县,不管是县令还是百姓,逃的逃跑的跑,皇帝落魄的没有皇帝的样子,有哪怕一个人尊敬过这个皇帝吗?】


    【在这样的情况下,禁军也逐渐开始不尊重李隆基了。帝王威严压不住他们了,他们开始抱怨,开始喧哗。心有怨气的不仅仅是一个人,打哈欠都能传染呢,怨气怎么不能呢?】


    【所以将士们找到第一个出气筒子,作为怨气的发泄口。】


    【这个人就是奸相,杨国忠。】


    【有个士兵大喊了一声:“国忠与胡虏谋反!”,接着有人应和这呼声,对着杨国忠就是一箭。这一箭没有要了杨国忠的命,杨国忠飞速往李隆基的地方逃窜,希望皇帝能救他一命。】


    【但他注定跑不到那里了,愤怒的禁军一拥而上,乱到死起,杨国忠的头颅就此被斩下,一代奸相,当场丧命。】


    【血腥味刺激了所有人的嗅觉,血液飞溅在众人脸上,温热的感觉让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振,杀人的快感让所有将士兴奋了起来。】


    【他们把杨国忠的头颅用尖锐的长枪挑起相互传送,分享这份喜悦。祸害大唐的奸相,死在了他们的手里!他们这是为民除害!】


    【他们欢呼着,叫嚷着,理智逐渐冲昏他们的头脑。杨国忠他们都能杀了,他们还怕杀别人?所以乱刀再次被举起,这回砍向的是杨国忠的儿子,还有杨国忠的情人。】


    【更大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挥发着,所有人身上的染上了血,高昂的热情传遍了马嵬坡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在叫嚷,他们,杀了奸相!】


    被两个壮汉打到鼻青脸肿后丢出赌场的杨钊坐在路边,看着天幕拍大腿爽朗笑着。


    他输钱的憋屈心情随着天幕的描述飞扬起来。


    他把自己代入到了普通群众,那些满身怨气的将士身上。


    好像他也拿起大刀,砍断杨国忠的头颅,拿起长矛,把他的头颅高高挑起。


    他的脸上也沾染的热血,他也闻到了周围浓烈的血腥之气。


    杨钊振臂高呼:“死的好!死得其所!”


    这样刮他们普通百姓油脂的奸相,就该被万民践踏!


    杨钊犹觉得喊一句不过瘾,他继续大喊:“杨国忠!死的好!”


    【驿站门前用血红麻绳高高悬挂的,是杨国忠死不瞑目的头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万更哦,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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