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视频) 大器晚成贺知章
大殿上的贺知章看着天幕上的后人兴奋。
完全不理解这兴奋从何来。
但是这诗……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好熟悉。
哦,脑袋有点痒, 一个属于未来的他的脑子,好像要长出来了。
贺知章本能往张九龄那里那里看了一眼。
想必在天幕说起子寿之诗的时候,子寿心里也有这样的熟悉之感吧?
而此时的陆坚整张脸都堆满了苦涩。
贺公是不鸣则已, 一鸣惊人, 在进丽正书院之前, 谁都没有想过没多久贺公就升官而了呀。
【如果你现在走在人生的道路上, 觉得十分迷茫找不到任何方向,亦或是觉得自己活到现在没有一点成就,不知道存在的意义, 那你不妨来看看贺知章。】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概括贺知章, 那“大器晚成”最为贴切了。】
[呜呜呜博主怎么知道我在焦虑什么?]
[我现在毕业找工作,投出去的简历都收不到回复,简直焦虑的要死。]
[找完工作也不会结束焦虑,只会更焦虑。]
[天天拿着那点破窝囊废, 我一点钱都存不下。]
一向潇洒的贺知章在听到天幕这句话的时候,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器晚成……
他快四十岁的时候才考上状元, 和同僚们想比, 这年岁到底是有些大了。
怪丢人的。
怪不好意思的。
天幕真的是在夸他的吗?
不确定, 再看看。
如果说贺知章现在看天幕还是出于一个比较保守的心态, 那张说就是一个与贺知章完全相反的激进心态。
这是夸奖吧?
这绝对是夸奖。
张说拍拍桌子一锤定音。
要不怎么说就他张说能当上宰相, 他就是行啊!
看好的王翰因为那首《凉州词》被夸了, 还有张九龄, 不仅仅文采出众, 他还当上了宰相啊!
现在贺知章也被天幕提名夸奖。
现在好了, 他们这个文学小团体凑齐了。
这是天幕在用另一种方式对自己予以肯定!
看天幕的意思,贺公是后人的精神力量?
这都是贺公的人格魅力啊。
李隆基倒是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天幕的这句话上,他更注意的是天幕的上一段话。
天幕说,贺知章是唐代著名诗人,是盛唐诗坛上那颗最璀璨明珠的发现者。
所以,盛唐诗坛上那颗最璀璨的明珠,究竟是谁?
是谁作的诗,能当得后人一句“最璀璨”?
他注意看了,神音说出这句话后,后人无一人反驳。
那也就是说,这个“盛唐之最”的名号是公认的!
这是何等的才情,才能让万千世人没有一人有异议?
李隆基满心震惊。
震惊之后,便是狂喜。
盛唐需要这样的人才啊!眼下正是发展文治的时候,他需要这样的人才来为朝廷效力!
这人既是贺爱卿发现的,那自己应当是注意到了此人的才情。
用不了多久,他的朝廷上就会多一员猛将!
没有明知才情却还不给人家官儿做的道理吧?
要真是明知贤才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还给人家扫地出门,那才是真正的贻笑大方了。
李隆基动动屁股,屁股舒坦了,心里更舒坦了。
天幕真好,天幕知道他喜欢才子,知道他手里缺人才,这就给他暗示了。
李隆基拿笔在纸上做笔记,越写心里越高兴。
好的,他接收到了这个暗示!
等到这颗最璀璨的明珠出现,他就给这颗明珠封一个大大的官儿做!
现在且听天幕怎么讲贺爱卿。
从前他只知道贺知章文采不错,但是却不知道他的文采这样不错!
【大器晚成是什么意思呢,是贺知章将近四十岁才得中状元。四十岁才中状元是什么意思呢?我们拿两个人来对比一下,就能看到这其中的差距了。】
【张说考得魁首引起轰动那年,他才堪堪二十出头。而姚崇的四十几岁的时候,已经第一次走上宰相的位置,在官场上叱咤风云了。】
[他真的,我哭死。]
[四十岁啊,和张说还有姚崇比起来,真的一下就能看到差距了。]
[这么对比听起来就让人焦虑。]
此时,大殿上的众人在注意到贺知章高中状元的年纪。
贺公的官途正走在上坡路上,比他官小的需要巴结他,比他官大的也需要高看他一眼。
谁会注意到他考中状元是什么时候呢?
这不值得提起的年纪,在沉浮宦海之中实在是在微不足道了。
在官场之上,能站地高,站地久,这才是最为重要的东西。
此时出现的天幕虽没有把贺公的一生完全讲完,但他们已经知道贺公会被流传千百年的成就了。
仅凭天幕最初说的那四句诗,盛唐诗坛之上,永远都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能为官做宰的除了纯武将,哪个不会吟诗作对,哪个人身上没有点文学素养。也正是因为人人身上都有这种文学素养,他们人人都知道,贺公那四句诗在极朴之中蕴含着能击中人心的情感。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繁杂往往不是最难的,最难的却是简单。
【尽管贺知章四十岁才考中状元,但在古代,只要中了状元,那就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因为考中状元意味着能在政治中心做官,从此进入皇帝的眼中,它更意味着,一条平坦的官路就在状元的脚下徐徐铺开。】
【但身为状元的贺知章做了什么官儿呢?他去做了国子门博士,后迁为太常博士。大家不要认为这个迁任就是升官,就是好的意思。贺知章这两个官职如果对标我们现代的话,第一个官就是大学老师,第二个官就是到研究员。都是远离政治中心,拿着固定工资,不引人注意且升职遥遥无期的工作。】
【考上状元固然是一件令人庆贺的事情,但没有前途的状元就不是那样值得令人庆贺了。而皇城脚下,状元何其之多,每一届科考都要出那么一个状元。贺知章身上的状元之光也就越发暗淡了,暗淡到整个朝堂之上,已经没有人再注意到这个寂寂无名的人了。】
[啊?我以为他要开始他的逆袭之路了,原来不是吗?]
[只有我觉得大学老师已经很不错了吗?]
[对于想过安稳日子的人,大学老师肯定不错啊。]
[但是古代人都想成就一番大业的吧?像那个姚崇不就想创造君明臣贤的□□面吗?]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说一种可能,贺知章不想创造大业?]
众人在天幕的提醒之下,又开始翻找记忆,希望能从记忆之中找到贺公刚中状元之后的一些为官的蛛丝马迹。
最后所有人迷茫,把头摇成拨浪鼓。
想不起来,真的想起不起来。
那时候的贺公像是一个透明人,完全没有记忆。
更有些年轻人,在李隆基在位期间才步入长安,走进政治最中间的位置。
他们更是迷茫中又增添了一些恍惚。
从没听说贺知章做出什么政绩。
要不是最近贺公升职了,这会的他们甚至还是不能注意到贺公这个人。
话又说回来,贺公新科状元啊,怎么跑到那样的位置上去了?
还不争不抢的。
他是傻子吗?他没有欲望吗?
李隆基此时看着天幕,不甚满意。
哎~后人怎么能乱猜呢?
谁不想成就一番大业?能走进朝堂的何人不想为建设盛唐事业添砖加瓦?
文官之首的位置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统领百官啊?
这样的权力,真的不让人心动吗?
李隆基摇摇头。
他不信。
【贺知章在最应该展露自己光芒是时间段,把自己所有的锋芒都藏起来,放弃状元所该得到的去当一个大学讲师,他真的是傻子吗?不,他不是,这正是他睿智的地方。】
【我给你们大概讲一下当时的□□面。贺知章中状元的时候,是公元695年,当时的皇帝是武则天。彼时武则天已经七十一岁了,她已经不再年轻,这个时候的政局相当微妙,有一部分人认为跟紧武氏众戚才能得到一个没有坎坷的官路,还有一些认为武皇的后宫是权力中心,跟紧张氏两个兄弟的后头,还有一部分人认为女皇已经老了,应当再延续李唐王朝。】
【在临近改朝换代的年代,人心浮动,所有人都在为了一个从龙之功跃跃欲试,筛选自己认为最有前途的道路买股,并期望着有朝一日能够飞黄腾达。】
【所有人都在做这样一个美梦,但是做梦的人之中,不包括贺知章,他的选择是远离政治中心,远离这个一旦站错队,就会惹来杀生之祸的地方。】
[贺知章好稳啊,在这样的诱惑下能不为所动。]
[可能如果贺知章不是四十岁中状元,是二十岁,年轻气盛的,会不会站队还不好说。]
[他要是真站队了,有没有《回乡偶书》得另说。]
[他那些很有名的诗都是年老返乡的时候写的。]
[我收回贺知章傻的话,他才不傻,他最聪明了,他是大聪明。]
百官齐齐沉默。
李隆基也沉默。
贺知章大聪明,那他们是什么,是大傻子吗?
众人再次把头摇成拨浪鼓。
我不认可。
我不是傻子。
是安稳还是波折都只是两种选择罢了,为博一个前程而战队没什么傻的,只是赌赢赌输的问题。
贺知章他不站队,自然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他依旧是拿着固定的俸禄过日子,这辈子没什么出头之日了。
不……
众人想了想又否定了自己。
他们究竟哪里来的脸说贺公没有出头之地的,前不久贺公才刚刚升官。
现在贺公不仅仅升官了,他们还通过天幕知道,贺公的诗在一千三百年之后已到了口口相传的地步。
没看到天幕吗?
贺公的诗句一说,“我知道”、“我背过”这些字眼都快把整个天幕塞满了。
他们严重怀疑,能塞的这些字是天幕的极限,而不是后人的极限。
在后世,背过贺公之诗的人已经不计可数。
这么说起来,贺公有些遭人嫉恨。
不争不抢,但什么都得到了。
他们心里不大爽,但想想贺公写出的诗,那些不爽也烟消云散了。
凭他们之能,他们是写不出这些诗的。
李隆基依旧不认同。
不是对贺知章选择的不认同,而是与贺知章志向的不认同。
富贵险中求,他要是求一世安稳,也坐不到现在的位置。
但人各有志。
若贺公所求是一生顺遂,那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骆宾王想兴复李唐皇室,最后落得兵败结局,有人说他投江而亡,有人说他不知所踪。宋之问站在二张的队列之中,在李隆基登基后,他得了个被刺死的结局。而贺知章他不站队,不冒头,安安稳稳被历史潮流的大部队裹挟着,走到了开元盛世。】
【按照他不争不抢的性格,或许这一生都会这样安安稳稳,甚至普普通通走下去,一直到七十岁致仕也不会激起什么水花。但在他六十岁的时候,他迎来了自己命运最大的一次转折,这次转折让他一眼看到头的仕途转了个弯,直接走向康庄大路。】
[原来不争不抢也能等到自己的机遇。]
[有句老话是什么来着,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抢也不是你的。]
[他将近四十中状元,六十岁才真正迎来一个属于状元的光芒。]
[如果成功真的会发生在我身上,慢一点也没有关系,我可以等等。]
[但是等待的过程真的很难熬啊。]
[贺知章他可是整整熬了二十年才熬出一锅鸡汤。]
[好香好香,鸡汤炫我嘴里,吨吨吨。]
天幕的语调平缓,背景音乐不是那么激昂。
用娓娓道来的语气,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讲述贺知章的一生。
但这娓娓道来的语气在百官耳中,怎么听都是振奋人心的味道。
这是彻彻底底的逆袭啊!
尤其是那些在官场上被边缘化的透明人,听到天幕的讲述简直老泪纵横。
后人管这种年老升迁叫什么?叫喝鸡汤是吧?
鸡汤好啊,听起来就很熨帖,暖胃还有滋味。
他们也想喝,他们也抱起大碗吨吨吨。
若真能如贺公一般,仕途的小路转个弯便变成康庄大路,他们就是再多等十年又何妨呢?
一些在官场上不能被叫出姓名的,在大殿上坐在最后排的一些陌生面孔把炽热的目光给到了贺知章。
此时的贺知章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众人眼中已经变成了一碗香喷喷的鸡汤。
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升迁这件事也已经过去一些时日了,兴奋之情也并不那样激烈了。
更令他在意的是他的诗在千年后仍旧被人传诵这件事。
贺知章难掩内心开怀。
不开心应当喝酒,开心更应当喝酒。
贺知章酒量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喝!
【贺知章六十岁的时候,也是张说牵头建设丽正书院的时候。我们之前不是说,贺知章在考中状元之后,就去和书籍打交道了吗?而这丽正书院主要工作是什么呢,就是编撰书籍。这下贺知章迎来了自己专业对口的工作了。书院更像是他的一个跳板,他在这里没有干太久,就升到了太常少卿,正四品的官位。】
【但太常少卿并不是他仕途的终点,他的官路远远不止于此。】
[哇,还得往上升吧?]
[我好像在看爽文。]
[那会是不是也有看不起贺知章的人啊,他们要是知道后来的贺知章官途这么顺利不得把腮帮咬烂啊?]
[正四品再往上就是三品了吧?]
此时大殿之中的正主贺知章不是那么兴奋。
但大殿后排的那群透明人一个个的脸都激动成了猪肝色。
“不是他仕途的重点。”
“他的官路远远不止于此。”
他们像是在听天幕讲故事,并把自己代入了这个故事的主人公。
状元郎去坐冷板凳怎么会没有人嘲讽呢?本以为亨通的官路一下就断掉了,那些人有多眼红贺公考了一个状元,在看到他不过才是个国子门博士后,说的话就会有多讽刺。
什么新科状元啊,不过如此吧?
那么老才考中状元,我就知道是没什么大用的。
就在混了个芝麻官,这辈子算完了。
胸无大志,一手牌打的稀烂。
这种话一定少不了。
而被这些话包围的贺公能坚持本心,岿然不动,这等定力实在让他们佩服。
而贺公等到了他的机遇!
天幕所说的贺公升迁到正四品官位他们作为和贺公同在一朝的同僚,已经亲眼目睹了这场逆袭。
但是现在天幕说什么?
天幕告诉所有人,贺公的辉煌远远不止于此!
谁能懂他们这种自我代入的兴奋啊?
救命。
他们激动地快晕倒了。
谁能来帮他们掐一掐人中。
透明人们握着虎口,一副因为供氧不足而快要晕厥的模样。
【没有多久,贺知章又升到了礼部侍郎的位置,同时兼任集贤院学士,集贤院就是我们刚刚说的丽正书院。这两个官位可以怎么理解呢,礼部侍郎也就只在礼部尚书之下,是手握实权的官儿,集贤院学士是文官,算是用来涨面子的文化头衔。而贺知章身居两职,坐了二十年冷板凳而没有得到的东西,现在一次性补全给他了。】
【贺知章的官途到这里就结束了吗?没有,到这里,离他人生的高光时刻差的还是很远。】
[贺知章是真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谁能想到他能走到这个地步呢?]
[他是为数不多能得到好结局的文人。]
[可以说他这一生除了冷板凳坐的有点多,其他时候都挺顺遂。]
[感觉跟他的大智慧是分不开的。]
众人捂着胸口,感觉自己快不行了。
天幕说什么?
官途还没有结束,离他的高光时刻差很远。
开玩笑的吧,真的一辈子都没有坎坷啊?
还要往上升啊?
还有这个天幕说的很远究竟是多远?
天幕一句简简单单的很远,却是他们拍马都赶不上的距离啊。
【在这之后,贺知章官升正三品,给太子当老师,加授银章青绶,称银青光禄大夫。后来加授秘书监,对标我们现代,就是国家图书馆的馆长。在这个时候,他满身的荣誉,再也不是那个刚考中状元就坐冷板凳的他了。他有的仅仅是一身的荣誉吗?不,他有的还有皇帝的恩宠。】
【我们之前说过,李隆基在725年,也就是开元十三年冯禅泰山。而贺知章也在同行的行列。在关于冯禅泰山的商议中,贺知章的一番话深得李隆基的心。】
这下轮到李隆基激动地涨红了脸了。
冯禅泰山,那是盛世顶峰之时该做的事情啊。
现在天幕直白将冯禅泰山的时间告诉他了,就在两年之后。
看来两年之后天下即将迎来大治,他李隆基冯禅泰山这举动也会被记到历史上,后人一定能看到,天幕会说吗?天幕一定会说吧!
李隆基已经开始激动地搓搓手了。
他好期待这次的天幕能延伸讲一些关于冯禅泰山的事情。
但他更希望能有一个单独的天幕,来讲他的丰功伟绩。
【在唐高宗时期也有过泰山祭天,当时的唐高宗带着武皇后,韦氏一同在泰山脚下祭天。但我们知道,李隆基一向讨厌女性干政,这点在他和太平公主斗法的时候就能看出来。】
【张说也是一心忠于李唐皇室,他虽然为奉太平公主的命令给上官婉儿编撰诗集,但从政治角度出发,他是和李隆基站在一边的。他也不喜欢女性干政,所以他说:“高宗带妇人参加泰山祭天,陛下祭天可千万不能学,不能按照高宗的祭祀流程来。”】
【这话李隆基认同吗,他认同,但是不按照旧时流程按部就班祭祀,总要有个公之于众的理由吧?张说的说法太直白了,没格局,显得他没有肚量,太小家子气了,所以他虽然那不想按照高宗时期的祭祀流程,却也不想用这个借口。】
[我说李隆基你不要太离谱了,你把婉儿墓给毁了的时候可没想过面子不面子的。]
[好不要脸啊?他还知道得要面子呢?]
[李隆基才最没格局和肚量了。]
[难道他觉得弃城而逃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最离谱的难道不是他们君臣都以为武则天能走到皇帝的位置上,是因为沾了老李家的光去祭天了吗?]
[承认女性也不输男性那么困难吗?承认武则天她确实有能力那么困难吗?]
[祭天要真有用,大家都泰山底下拜拜好了,轮班儿当皇帝。]
李隆基手也不搓了。
什么天幕讲讲泰山封禅,什么单独出个天幕讲丰功伟绩。
去他的单独一个天幕!
快住嘴吧!
他的脸彻底成了猪肝色。
这回是气的。
轮班儿当皇帝,快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愚民!这群愚民!
对泰山没有敬畏之心,对皇帝也没有一点敬畏之心!
第52章 (视频) 李隆基:我又要挨骂了
【李隆基想在泰山封禅, 但是又不愿意按照高宗时期的礼制来。既然张说给出的理由不能让他满意,总会出现一个人给出一个让他满意的借口。这个人就是贺知章。】
【根据《旧唐书》的记载,贺知章说:“陛下享君位于山, 群臣祭祀位于山下,诚足以垂范来叶,为变礼之大者也。”他认为君臣祭祀的对象不同, 所以君王应该站在山上, 群臣应该站在山下。这个理由就比张说给的那个要合理多了, 传出去也不会落一个没度量的名声。】
[他在那个时候有没有这个名声我不知道, 反正现在我是知道他没啥肚量了。]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
[讲道理,藏着掖着的事肯定会被发现。]
[我要是李隆基, 我肯定不……不不不, 我不当李隆基,会被骂的,我心理素质不行,不知道李隆基心理素质好不好。]
李隆基的心情实在是算不上美妙。
后人对泰山难道没有敬畏之心?此前那么多功绩满身的帝王在那里封禅祭祀, 后人难道没有皇帝吗?
他们的皇帝会允许他们发表这样的言论吗?
贺知章正打算拿笔把天幕所说的全都记下来。
若天幕所说皆为属实,那两年之后陛下就会有到泰山封禅的念头, 那个时候他需要说出这番话来。
哦, 不对。
贺知章又停下了笔杆子。
或许被天幕这样背刺, 陛下再找这样的借口应当欲盖弥彰了吧?毕竟现在整个长安, 甚至是各地方都知道了这件事。
知道了未来的陛下或许是想藏着掖着的这件事。
想象一下若是自己站在陛下的位置上, 死死隐瞒的小心思被那么多人知道, 贺知章觉得老脸丢尽。
贺知章抬眸看了看高位上的李隆基。
沉稳、踏实、面无表情。
真稳重啊……
贺知章最后摇摇头。
天幕还说他是有大心思大智慧的人, 真正有大智慧的当属陛下啊。
瞧瞧这临危不乱, 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 他被天幕背刺后是做不到的。
看来他还需修炼。
贺知章不知道的是,在他往李隆基那个方向看去的前一分钟,李隆基尚且还不是这番表情。
在被天幕背刺多次之后,李隆基制作了一个稳重的面具。
在下意识的恼怒之后,他有意识把这个面具给搬了出来。
假装不在意的模样,大家就会以为他真的不在意。
在被天幕背刺多次之后,李隆基的心理调节能力也有着突飞猛进的进步。
【现在贺知章什么都有了,权力、名声还有皇帝的宠幸。或许有人认为,跟随皇帝到泰山封禅,为皇子之师就是文人荣耀加身的顶点了。不,不止。贺知章用亲身经历告诉众人,这里还不是他仕途的高光时刻。】
【纵观历史我们可以发现,每个为官的文人武将,他们都有独属于自己的仕途顶峰。在登上这个仕途顶峰之后,他们在官场上的道路就在往下走了。就像张嘉贞,他的顶点就是登上宰相之位,此后深陷他弟弟贪污的泥淖之中,再没有登上宰相的位置,也再也没有获得皇帝的恩宠。】
张嘉贞恍恍惚惚抬头。
天幕已经有一些时候没有提到他了,现在一说起他就是要给他剧透整个人生吗?
这尚且还是陛下因他重回长安而给他举办的宴会啊?
在他的宴会上,天幕告诉他,他再也不能做一个重新登上宰相之位的美梦,也再也没有办法获得皇帝的恩宠。
天幕用平淡的语气把血淋淋的现实剖开给他看,这真的合理吗?
没有人来为他发声吗?
这是他张嘉贞的宴会啊?
张嘉贞大大的眼睛里大大的困惑。
【不仅仅是张嘉贞,几乎所有的为官者都是这样,他们有了权力便很难坚守本心,金钱和享受在诱惑着他们。又比如那个宇文融,经他手的钱财那么多,这双手又拥有这么大的权力,理所应当的,他一旦走上贪污的道路,贪污的就是巨额财产。】
而这话宇文融是听不到了,在天幕第一次提到清理黑户问题有隐忧的时候,他就已经被陛下派走去处理问题了。
但这话让张嘉贞心里舒服多了。
是嘛,背刺就不要逮着他一个人背刺。
他失去的仅仅是宰相的位置和皇帝的宠爱,而宇文融失去了什么,他失去的可是自己的仕途啊,他被流放了呀。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在对比与伤害宇文融的过程中,张嘉贞难得觉得自己这结局已经不错了。
但天幕接下来所讲的贺知章的结局,让他产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
是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张嘉贞深受了重伤。
【李隆基给与贺知章的荣宠,一直到贺知章辞官返乡的那一日都未曾终结。如果你能来到天宝三年的正月初五,或许你会亲眼看到万人空巷的盛况,体会贺知章在当时的极高的声望。】
【九五至尊的皇帝李隆基在长安东门设宴,亲自为贺知章饯别送行。同行的不仅有当时的太子,还有当朝宰相,以及三十几位身处朝廷中心之位的官员。这是贺知章政治上的影响力。同时,贺知章返乡也惊动了整个长安的文化圈,所有文人放下手里的事情,一同为贺知章送行。】
【唐朝是诗的国度,贺老辞官返乡,怎们能没有诗相送呢?贺知章是实打实陪着李隆基从开元初期一路走过来的。尽管此前贺知章并不是那样突出,但他公心一片,又才情出众,现在就要离开长安,恐怕这一走就是天人永别,李隆基怎么能不怀念呢。】
【于是李隆基借着酒劲,诗兴大发,为贺知章赋送别诗一首,题为《送贺知章归四明》。】
【遗荣期入道,辞老竟抽簪。岂不惜贤达,其如高尚心。寰中得秘要,方外散幽襟。独有青门饯,群僚怅别深。】
【爱卿啊爱卿,你无功名利禄之心,心向道教,朕都明白,朕也支持,可你在朝中陪了朕数十年之久,朕舍不得啊。】
【舍不得的不单单是李隆基一人,有群臣,有长安的所有文人。于是这首诗仅仅是只是一个开始,群臣和文人接二连三吟送别诗,给贺老践行。】
【唐玄宗令人将所有的诗编撰成册,亲自为这册送别诗写了序文,将这册饱含所有人依依不舍惜别情的史册,郑重其事交到了贺知章的手里。】
【此时,贺知章面前是阔别已久的故乡,背后是亲眼目睹的大唐盛世。八十六岁的贺知章站在人生最后的路口处,满身的荣耀。而此刻,他将带着这满身的荣耀回他阔别五十年之久的家乡。在长安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他踏上了回乡的路。贺知章真正做到荣归故里。】
【而他充满传奇的一生到这里还没有结束,他要在文坛上留下属于他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想哭了怎么回事?]
[荣归故里……谁不想这样荣归故里啊。]
[到今天我才知道贺知章有多牛逼。]
[居然到这里他的人生都还是在走上坡路……]
[坐了二十年冷板凳的滋味不好受吧?]
[要是没有那二十年磨他的性子,他怎么能在后面的三十年明哲保身呢?]
[我哭了,突然想到之前看到一句话,每个人的花季都是不一样的。]
[不要因为别人都交了答卷而着急。]
天幕说到现在,无论是那些嫉恨贺知章荣耀满身的,还是那些将自己代入贺知章,期望有朝一日能像他一般的人都沉默了。
张嘉贞也沉默了。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过大,有的就不会是愤愤不平,而只有沉默。
上天在贺公入仕二十年才给了他一个机会,而就抓住了这一个机会,一直走到了最后。他好像为了这个机会等了二十年,也好像是为了抓住这个机会而蓄了二十年的力气。
反观他呢?
没当上宰相之后满心想着提携身边亲近的人,结果他最亲近的人因贪污反而害了他。
陛下给他机会了吗?
给了。
他坐到宰相的位置了,可他在那个位置上想的也只是兄弟扶持能走地更远,完全没有做出什么突出的政绩。
或许张说将他拉下宰相之位,仅仅只是加速了他罢相的进程。
如果这世上没有张说,他或许不会在两年前罢相,也或许不会在两年前离开京城。
可如果没有张说,他就能留住宰相的位置吗?
不能的。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个干不出政绩的宰相是不能长久坐在百官之首的位置上的。
在此刻,张嘉贞一向骄傲的肩膀低垂了下来。
时至如今他才真正明白,兄弟提携是无法在官途上走的长远的。
贺公他有兄弟间的扶持吗?他没有,可他每一步走的都很慢,都很稳,都很扎实。
真正有的应当是一颗为公的心,还有那可记录在史是政绩。
张嘉贞看了一眼张说。
就像张公,的确,张公很令人讨厌,溜须拍马又善于钻营,还搞背地里使绊子的一套,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张公的政绩是可以列成数条被写在史册上的。
就像天幕说的那样,无论在军事上、政治上,亦或是文化上,张公都做好了那个领头人。
或许陛下想要的宰相就是这样的吧。
陛下在多年前也给了他一个机会,可他没有抓住。
大殿是难得的安静。
此时神音不再讲话,天幕之上放的是群臣折柳送别的画面。众人酒酣耳热,举杯击箸,更有站立起身,高声作诗之人。
被众人拥簇的老人头发胡子花白,眼含热泪。
虽画面之人与贺公不是一个模样,但众人知道,那就是后人眼中的贺知章。
天幕响起的乐音悠扬抒情,大殿众人全都被代入了画面中的情境。
这日,是贺公在长安的最后一日了。
这时候的贺公已经八十有六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别山高水长。
没有青山不改,也没有绿水长流,这次离别,就是永别。
李隆基也沉默了。
离贺知章辞官还有二十一年。
二十一年,似乎是很遥远的时间。
可李隆基仔细看了看贺知章那已然泛白的鬓角和胡子,总觉得眼前的贺知章,和天幕上那八旬老人的影子重合了。
他开始怅然,怅然贺知章的离开。
“独有青门饯,群僚怅别深。”原来贺知章离开京城那日,他会如此作诗。
于是李隆基倒了杯酒,对着贺知章遥遥举杯。
贺知章连忙起身,拿着酒杯与李隆基的隔空相碰,接着一饮而尽。
怅然的不单是李隆基一人,在李隆基拿起酒杯之后,接二连三有人难以抑制心中喷薄的情绪,也把酒杯举了起来。
贺知章又倒了一杯酒,回敬众人。
开元十一年和天宝三年的时空好像别一个小小的天幕给打通了。
天宝三年,百官在长安城门,在李隆基的带领下为贺知章一一赋诗。
开元十一年,百官在大殿内,也是在李隆基带领下为贺知章一一敬酒。
开元十一年,百官都还年轻,宰相也还没换,贺知章没有年至八旬,李隆基也没有走向昏庸。
一切都是未知数。
李隆基将酒杯放下,心中的怅然又转换成另一种情绪。
这二十年的巨大时间跨度又开始让他恐慌,他开始恐慌那个时常被天幕提起的安史之乱。
这像一把刀一向悬挂在他的脑袋上,他整日提心吊胆,不知道这刀什么时候就要落下来了。
他将手里的笔记拢了又拢,决定晚上把之前的笔记再拿出来看一遍。
所有人又看向天幕,期待天幕接下来还会说些什么。
“他充满传奇的一生到这里还没有结束,他要在文坛上留下属于他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若这般满身勋章地荣归故里都不算是浓墨重彩,那他们想看看,怎样的成就才算是浓墨重彩。
【贺知章两首最著名的诗歌都是他在反乡的过程中写的。天宝三年,他辞官返乡,百官相送后,他踏上回乡之路。他需要先坐船经过南京、杭州,然后顺着官河到萧山县城,再坐船去南门外潘水河,他的旧宅就在那里。】
【在一月离开京城,光在路上就花了一个月。二月早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贺知章离开官场,不需要再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地维持他原有的位置,他的心情是开阔明朗的。】
【河岸两侧重者垂柳,万物复苏的季节,柳条也抽出嫩芽,伸展开枝叶。带着生机的气息被微风挟着,直直地往缓缓行驶的大船扑来。于是浓浓的春意就这样,和辞官返乡的贺知章撞了个满怀。】
【贺知章因辞官返乡而欢欣,也为这早春而惊喜,于是他远望两侧嫩绿的垂柳,出口念下了流传至今的佳句:“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果然所有人离开了工作都会快乐,贺知章也不例外。]
[我觉得有点好笑,在朝堂没写出传世的名句,回家的路上一下就蹦出两首,可见朝堂真的是压抑的地方。]
[救命,只有我才知道,这首诗也是贺知章写的?]
[前面的姐妹你不是一个人。]
[这样显得我好没文化,我都会被,但是都不知道诗人是谁。]
[前面的应该是小时候背诗就不爱背诗名和作者吧?]
[这首诗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咏柳》]
[对对对,好朴素的名字,好朴素的诗。]
[不朴素也不能在我幼儿园的时候就让我开始背啊……]
[贺知章的诗就是有一种大道至简的感觉,小时候背起来痛苦,现在只觉得简单又舒服。]
[也许贺知章回乡的时候,心情也是这么朴素和简单吧。]
大殿百官挠挠头,作了首诗就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这诗的确是好,这不假,但是说的浓墨重彩是否有些夸张了?
毕竟贺公没有什么突出政绩,史册并不会因为贺公的一首诗,就对他大书特书吧?
【《回乡偶书》是贺知章另一首传诵度极高的诗。在经过漫长的回乡之路,他终于踏上了阔别五十年的故土。门口的树已不是儿时记忆里的模样,总坐在大树下的老叟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房屋有新有旧,新的只让他感觉陌生,单单看那些旧的,尚且还能找回几分儿时的记忆。】
【树下老叟换成了几个玩耍的稚童。贺知章身着一身长衫,年过八旬却也还是气度不凡的模样。稚儿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有的害怕躲到树后,但更多的大着胆子走上前,用当地的口音,七嘴八舌问这个老爷爷是从哪里来的,来乡里是要做什么呢?】
【此时的贺知章才感觉到时间如流水,倏忽之间这水就已从他身边流过了,那些熟悉的一切都已变得物是人非。这些孩子的乡音唤醒了贺知章尘封已久的记忆,他拄着拐杖,和蔼看着围绕在他身旁的孩子,用着与他们同样的口音告诉他们,我就是这里的人,我今天回家了。】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这无妨,大人们会告诉这些孩子,这个老伯“少小离家老大回”,他四十高中状元,如今荣归故里了。贺知章“鬓毛衰”也不要紧,他“乡音无改”,这群孩子虽未与他见面,却也知道,面前这个老伯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人。】
【他们有着同一个故乡。】
【时间如流水般走过,可流过的礁石会从锋利变至圆滑,流水流过,还有痕迹。】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是贺知章的回忆和怅然,而“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更带了几分豁达,这几十年的沧桑,在“孩子都不认识我了”的调侃中泯然散矣。几十年归来之后,他依旧是那个豁达不羁的贺知章。】
[想家了,我也很久没回家了。]
[果然人在感情充沛的时候,才能写出好的作品。]
[有感而发,文字里带着感情,才能打动人心吧。]
[小时候从来没有感觉到这短短的四句诗中能有这么深刻的感情。]
[小时候能懂什么,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
[小时候还抱怨过语文的意义在那里,现在想想觉得挺好笑的。]
[意义可能就在我回家的那天,坐在那种破旧的大巴车里,摇摇晃晃往窗外看的时候,想起了这首诗吧。那一瞬间,理解贺知章写这首诗的心情了。]
[是啊,现在哪个人不会背这首诗呢,所有人都会背。]
百官看着天幕,随着天幕的画面,从江河垂柳来到老叟稚童的身边。
他们像是也沉浸到了这样的回乡氛围。
在外考取功名效力朝廷,能有几个人能有这个机会回家去看看呢?
就是在罢官之后回家,也鲜少能有人有贺公的心境吧?
毕竟几乎没有人能如贺公一样,引全长安的人相送。
若是更惨一些,因为被贬回乡,那才真的是贻笑大方。
羞愧都来不及,如何有这样开阔的心境作诗。
此时此刻,百官终于明白了贺知章的心境是怎样难得。
他像莲花一般身处淤泥而不染半分尘埃。
那颗心,那份最初进官场的心境,始终被他保存地很好,时至多年之后散发着如珍珠一般璀璨的光芒,这是最难能可贵的。
可贵的不仅仅是贺公的境界,更是后人能口口相传贺公的诗啊。
逢人生知己可谓人生幸事之一,在千年之后,以短短的四言小诗为媒介,贺公的心意被千千万万的人都知道了。
千年后,他们都读懂了贺公的诗。
众人唏嘘感怀。
张说也在与众人一同唏嘘感怀。
但这唏嘘感怀之中,怎么都夹杂着一丝不能抹去的心酸。
唉,后人只记得贺知章,为什么没有人记得他张说呢?
他尚且记得最开始天幕出现,说要讲讲张说的时候,后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冒出困惑的脑袋。
张说是谁?
怎么能不知道张说是谁呢!
张说喝着闷酒,想着想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他为了宰相这个位置耗费心力,为了朝廷耗费心力,为了整个盛世大唐耗费心力,他怎么能不被后人记住呢?
他自问不是贺知章那等洒脱不羁之人,他身陷官场,为利更为名。
他想让张说的名字被记录在史册之上,想让张说的名字也能和姚崇一样,被排在四大贤相的行列,还想让他张说写的文章同样也能被后人口口相传。
张说闷闷不乐,又是一口酒灌下去。
苦酒!报喝。
【无论是在军事上,还是在政治上,亦或是文化上,张说都做好了一个领头羊应该做的。贺知章的诗只是开始,而不是终结。后面有机会的话,再给大家讲讲唐朝的其他文人。这里回到张说身上,我们说张说设立书院、举荐文人,完全尽到了一个文坛宗师的职责。】
张说停下喝苦酒的动作。
嗯?
夸我?
天幕说我做的很好,完全尽到自己的职责。
张说坐直了,挺直胸脯。
天幕说的对。
他不能颓废喝苦酒,要有一个文坛宗师该有的样子。
说到口口传诵,他张说的文章也确实有些晦涩难懂,让稚儿去背着实有些困难。
但他相信,后人一定有人在看他张说的文章!一定!
【张说全力发展文治的时候,文化全力往前跑,但这时有一个人伸出小脚,踹了文化一脚。这一脚不要紧,把属于我们国家的文化踹到日本去了。】
【这个人是谁呢,是李隆基。】
李隆基感觉到天幕传来一股幽幽的不祥之气。
形式不大对劲,他可能又要挨骂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张说篇幅可能有点多,一是因为我是按照时间线来写的,张说做宰相时间比较久。二是张说处于的时间段比较重要,封禅就是开元盛世的顶点了,这之后一直是滑坡状态,在这个时间段就需要把文化引出来了。还有一点是,张说关系网大,从张说延伸出来的人有些多。本来想从贺知章引出李白,但是想想还是放在后面,不能太草率。
明天日万。
第53章 (视频+后续) 李隆基:我秃了
【《兰陵王入阵曲》, 在唐朝被唐玄宗所禁,到了宋朝已经彻底失传了。而《兰陵王入阵曲》被传到日本后,却被视为正统雅乐而长久传承着, 一直到今天日本仍旧保留着这支乐舞,且在这首乐舞的传承中有一套非常严整完备的“袭名”、“秘传”制度。】
【在日本的重大节日,像相扑大会、赛马节会等都会表演《兰陵王入阵曲》, 在一年一度的春日社上, 这首舞曲更是被排在所有古典乐舞的第一位。】
【这首乐舞传到日本, 肯定是要迎合他们本国人民大众的文化口味的, 所以这首乐舞被改编了。现在我们所能看到的《兰陵王入阵曲》,在舞上,它的仪式感大于戏剧性, 在乐上, 缓慢凄凉代替了慷慨激昂。】
【除了那些唐乐之中会出现的羯鼓、笙、钲等乐器,还有独舞人冠顶的伏龙,以及赤色两裆的装束,我们很难从这首乐曲中找到本国的影子, 在欣赏这首曲子的时候,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 我们都很难有一种文化认同感。】
【因为这首曲子到了宋代已经彻底失传, 所以很遗憾, 尽管《兰陵王入阵曲》是从我们国家传入日本, 但复原这首曲子的研究工作, 我们还是只能依托于日本的文献资料。时至如今, 我们再也听不到最初属于我们中国版本的《兰陵王入阵曲》了。】
【而造成这续的一切的起因, 都是李隆基的那句“非正声”。】
【《旧唐书》记载:“歌舞戏, 有大面、拨头、踏摇娘、窟垒子等戏。玄宗以其非正声, 置教坊于禁中以处之。”】
【这其中的“大面”就是《兰陵王入阵曲》的演出形式,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解释,就是带着木制面具演戏。】
[!!我们国家的文化还要靠日本传承?]
[好的李隆基,我对你的讨厌又多加了一层。]
[这都是传统文化啊,说禁就禁,合着文化发展就必须是读书人的事情呗?]
[歌舞也是文化啊,痛心疾首。还不让我这种没文化的人找点乐子吗?]
[古代人好惨,识字的人不多,李隆基还要把他们这点乐趣给剥夺了。]
[不过唐朝的戏曲小说都还没繁荣起来。]
[就李隆基这态度,能繁荣起来也是真的有鬼。]
[非正声?那什么才是正声,李隆基你告诉我,什么才是正声?]
李隆基满脑袋都是:完了完了又被天幕骂了。
接着满脑子换成:赶紧做点什么补救一下吧。
最后满脑子空白:《兰陵王入阵曲》被禁了?我没有干过这个事情吧?
李隆基恍恍惚惚,让他操心的国家大事实在是太多了,禁一个小小的歌舞实在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事情。
他是真的没有找到和这个入阵曲有关的记忆啊。
既然他想不起来,想必他应当还是没有禁的吧?
是这样吧?
那只要后续他不犯这个错误就好了!
想明白的李隆基开心了。
但在他身后的高力士贴心提醒他:“陛下下过命令,散乐巡村,特宜禁断。如有犯者,并容止主人及村正。决三十。所由官附考奏,其散乐人仍递送本贯入重役。”
高力士不愧是李隆基的贴身秘书,李隆基不记不得的事情,他帮李隆基记着呢。
李隆基得意的笑就这么凝固在了脸上。
他还下过这个命令呢?
完全没有这个记忆了。
百官一时也说不清禁这舞曲究竟是好是坏,毕竟对他们来说,这样的舞曲禁或不禁,对他们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们没有和普通百姓并不处在同一个阶级,无法共情底层百姓。
就是保留了这个舞蹈,对大唐的发展好像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增益。
[我只是觉得很痛心,我们自己的文化,不能由我们自己弘扬和发展。]
[《兰陵王破阵曲》的研究真的很困难,史料十分难找。]
[我只想我自己国家的东西不要流落在外。]
[我懂文化交流,也懂各国友谊,但是我就是很生气啊。]
百官沉默。
原来陛下的一个举动,对后代的影响如此深远吗?
因禁此曲,所以此曲流落在别的国家。
像一个离开故土的孩子再也没有办法回到家乡那样是吗?
百官咂咂嘴,心里不大是个滋味了。
自己的东西到了别的国家这是什么道理。
天下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有感觉了,有点感觉了,已经开始感觉陛下此举不大妥当了。
[尤其还是日本啊,每一个国人都不会忘记的历史吧?]
[前几天刚去纪念馆,几乎所有人都穿着黑色衣服,还有人手里拿着白花悼念,所有人都没忘记。]
[这都不是交流不交流的问题了,仇恨buff叠满了。]
[南京大屠杀,万人坑,日本杀了我们国家那么多的人,手段之残忍触目惊心。]
[所以再问一次,为什么要把我们自己的文化给禁掉啊,就是因为并非正乐?这理由我跟本没办法接受。]
[呜呜呜呜,再也看不到原版的《兰陵王破阵曲》了,没有了,全没了,也不知道因为古代禁这个禁那个,到底失传了多少东西。]
百官震惊。
原来是是有血海深仇?!
那这样来说本国文化就更不能由外人传承了啊!
百官:更有感觉了,已经开始生气了。
他们虽然并不是很需要这个乐舞,但他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乐舞流落到其他国家去。
听后人的意思,他们好像很喜欢这首乐舞?
虽然他们没有明白后人为什么喜欢,但是,他们子孙后代喜欢的东西,一定要留下来给他们!
孩子喜欢,那就拿给孩子哄孩子开心嘛!
孩子想看兰陵王戴面具舞长剑,那就给他们看嘛!
所以现在再看看陛下把《兰陵王破阵曲》给禁了的举动是有一点不妥吗?
那是非常不妥啊!
这天幕既是来自一千三百年之后,他们的史册由这些人保管,他们的历史由这些人铭记,这就说明这些人是他们的后代!
现在,他们的后代被欺负了。
还挨打了,被摁在地上锤,被揍地那么惨。
一些血气方刚、脾气暴躁的武官已经开始想锤桌子了。
这是欺我大唐无人?
那些都是我们的孩子,岂是其他国家想杀就杀的!
此时一群武官焦急看着天幕,恨不得把把天幕扒开一条缝,自己带刀钻进去。
武官:我究竟得去看看是哪些不知死活的欺辱我的子孙!
[日本是什么啊,日本在唐朝是倭国啊。]
[日本在唐朝的时候从我们国家学了好多好多东西。]
倭国!
那个在白村口之战被打成瘫子的倭国?
后人是在跟他们开玩笑吗?
被倭国欺负了?
倭国者,古倭奴国也!这甚至都不配拿来跟他们大唐相提并论。
这这这,被那群小矮子欺负了?
现在不止武官,文官也坐不住了。
他们一个个气地脸红脖子粗。
李隆基把桌子拍地邦邦响:“欺我大唐无人啊!”
一时间,大殿沸腾起来。
“如何能输给倭国呢?”
“上啊,你们拿着刀枪上啊!”
“不要害怕!怕什么呢?”
“我的后代们如此脆弱了吗?”
“这一千三百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不能来一个后代给我讲讲!”
“我虽老矣,却仍有一战之力,孩子们不行,我提枪上马也要再给后代打下一片盛世!”
“怎么办,怎么才能帮助我的后代们?”
“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们被欺负啊!”
有武官问文官:“我把兵法和作战心得都写下来留给后人如何?”
“我觉得这是一个办法!”
“可是我文采不行,我怕后人笑话。”
“我执笔,你来说,我润色!”
更有些异想天开盼望神迹降临。
“既然天幕都能出现,那能不能把我们武将和士兵都带过去。”
“我们帮孩子们打完架就回来。”
[呜呜呜呜,看不了《兰陵王破阵曲》]
[呜呜呜呜,一个破阵曲还得靠日本研究。]
[呜呜呜呜,那是我们的文化,兰陵王是我们的历史。]
[呜呜呜呜,李隆基为什么要把它禁掉,我讨厌李隆基。]
[呜呜呜呜,第一次知道,哭了,好难受。]
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大老爷们,又硬生生安静下来。
“呜呜呜呜是什么意思,是哭声吗?”
“孩子们……哭了?”
“后人们会听到我们在说什么吗?”
“会不会听到我在骂他们?”
“哎呀,我这不是骂孩子们,我只是痛心,只是痛心啊。”
一群叱咤官场,一百八十个弯弯肠子的文官,还有一群骑马拿枪,不服就干的武将们齐齐麻爪了。
完了,不会真听到他们骂人了吧?
他们把后代骂哭了?
孩子哭了怎么办。
孩子哭了都是塞给奶娘,他们没带过孩子啊。
天幕上这些哭了的后代塞给谁啊?
第一次,李隆基在被背刺后没有产生什么恼怒羞愧的情绪。
“哭了,好难受。”
“呜呜呜呜,李隆基为什么要把它禁掉,我讨厌李隆基。”
他看着后人的眼泪快要溢出天幕,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唉,怪他,不就是《兰陵王破阵曲》吗,他虽然确实没有感觉到有哪里好看的,但是孩子们喜欢,留给他们就留给他们吧。
讨厌他就讨厌吧,应该留给自己孩子的东西,被其他孩子拿走了,是他不好,是他做的不对。
《兰陵王破阵曲》不禁了。
先前只是禁止公开演出,但是仔细找找,这舞曲肯定还是保留下来了的。
【在文学理论上,文学被分为三类,通俗文学、严肃文学和纯文学。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阳春白雪的文化,更需要下里巴人的文化,普通大众的文学趣味也是需要满足的,无论是哪种文化,高雅的也好,通俗的也罢,只要是好的,是带有我们民族特色的,都应当去传承。这种传承的断层,或许是我们遗憾至今的原因。】
李隆基静下心来,仔细思考天幕说的话。
普通大众的文学趣味也是需要满足的。
无论哪种文化,高雅的也好,通俗的也罢,都应当去传承。
此时李隆基依旧不太明白那些通俗文化传承下去的意义。
但是那些文化要是不传下去,后人们又该哭了。
满天幕的呜呜呜,吵地他头疼。
那便传下去吧。
【从这方面来说,盛唐的文治并不是彻底意义的文化全面发展,唐朝的文化发展着眼在上层的知识分子。但无论是怎样的发展,那个诗香四溢的盛唐在这里已经有了雏形,台子已经搭好了,下面只需要等待那些诗坛的重量级人物,在历史潮流的推动下一个个走上这个舞台了。】
【最后我们评价一下张说在这军事、政治以及文化三个方面的成就。】
张说放下闷闷的苦酒,并停止因为孩子挨打而和武官义愤填膺的交流。
天幕说到重点了。
他嗅到了夸他的气息!
张说像幼儿园周五放学等老师发小红花的小朋友,坐地端端正正。
【张说在这个时期做的事情,实际上是可以跟开元初姚崇的“十要事说”对比的,姚崇在开元初给出了一个明朗的发展方向,而到了张说这里,这个方向就更加精细化了。张说从三条路出发,改正了这十年来大唐发展出现的一些弊端,从而把大唐引到了一条更加繁盛的路上。】
【在唐朝走向繁盛的道路上,张说这个宰相不可替代。】
张说心里无限感怀。
天幕又说起了姚崇。
可在这次和姚崇的对比中,他张说第一次没有落于下风。
他和姚崇斗了一辈子啊,没回都是以他摔跤作结。
他以为自己这一生或许没有机会能超过姚崇的成就了。
现在……也没超过。
但是持平也是很好的!
他是一个懂得感恩和知足的人。
若是他后期能保持住现在的状态,更努力一点,或许有机会超过姚崇也不一定啊。
张说美滋滋地想。
【若是他后期能保持住现在的状态,更努力一点,后世评价也不至于急转直下。】
天幕一句话,打醒了美滋滋的张说。
这一巴掌把张说给打蒙了。
天幕这是什么意思?
是他以后不努力的意思吗?
什么叫后世评价急转直下,天幕你说清楚啊。
【至于张说为宰相后期都干了什么,这个问题就留到下个视频再为大家解答。我们下期见。】
天幕说完这句话就缓缓消失了。
留下张说一个人呆愣坐在那里。
清醒过来后,张说着急地不行。
天幕你回来啊,你说清楚什么叫后世评价急转直下,你快告诉我,后面我都做了什么事啊?
你跟我说,我改还不行吗?
我会改啊,你快回来!
你回来!
随着张说在心里歇斯底里的呐喊声,天幕最后一丝光晕也消失了。
百官齐齐看向张说,没有别的意思,全是同情。
李隆基站起来活动活动自己发麻的双腿,然后走到张说那里,郑重其事拍了拍他的肩膀,饱含深意看了他一眼,然后离开了。
张说一向没有姚崇会猜李隆基的心思。
他险些哭了。
天幕不给个准话也就罢了,陛下您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也不说话?
突然拍我的肩是何意,是告诉我办错事就吃不了兜着走的意思吗?
百官收拾收拾自己的笔记,从张说身边走过的时候,都给张说的肩膀来了同情一拍。
张说表示自己不需要。
他心里苦。
又苦又害怕。
为什么天幕和陛下都不给他一个准话-
张说因为天幕说话说一半,已经接连几日愁眉苦脸了。
但此时宇文融的状态比之张说也好不到哪里去。
此时的宇文融眼底的黑眼圈已经要拉到下巴了。
他头发乱糟糟,没有认真打理的模样,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气息不仅让生人不敢接近,和宇文融熟悉的人看了也要绕道走。
但总有人避不开这个连路过的狗都想踹一脚的宇文融。
比如他手底下那十个劝农判官。
宇文融闭了闭眼睛,陛下的话犹在耳畔。
三十日之内处理好清查黑户留下的隐忧。
三十日之内,哈哈。
真当他能连轴转。
他不好过,手下那群给他惹事的劝农判官,也不能好过。
此时宇文融已经忽略了自己默认同意他们数据造假的行为,他满心堵着一口气,每天都想找出气筒子。
今天掌管幽州的劝农判官是他的第一个出气筒子。
“幽州已经处理好了?”
劝农判官哆哆嗦嗦:“之前被拉进黑户名单的白户已经放出一半了,不算他们的新税税收,剩下的一半约莫两日就可完成。”
宇文融把眼睛睁开,像是看透了他一般幽幽开口:“出了什么问题?”
劝农判官腿一软,跪下来:“但是因为百姓看到了天幕,已经知道了多收新税的事情,尽管我们把白户放出来,依旧有百姓抱怨。我怕……”
“怕什么?”
“我怕引起民愤。”
宇文融头顶的怨气更重了。
民愤民愤,天天就想着民愤。
“这该是那些刺史关心的事情,你只需要做好交给你的任务。”
劝农判官低头不敢说话。
他本来也没想把这件事说出来,但刺史总在他耳边念叨。
且,现在各地方的刺史都心生不满了……
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来。
但无论有谁不满,担心的闹出的民愤也没有闹出来,宇文融并不把各地方刺史的好恶放在眼里,仅仅三十日就要把之间那弥天大坑给补上这件事已经让他心力交瘁。
但完成这件事后他尚且还不能休息,他快马加鞭往京城赶去。
宇文融只在心里默默祈祷着陛下不要听天幕之言而在此时就降罪于他。
想到天幕,宇文融的牙就开始痒。
妖言惑众的东西,他就不信他宇文融已经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还会走到被流放那一步。
天幕出现就是说明盛唐不该灭,他宇文融一世英名也不该落得如此的结局。
他身在官宦之家,却因为祖父之罪被牵连至深,年轻的光阴全蹉跎了。
那种被瞧不起的眼神,他再也不想看到了。
想着,宇文融更快地赶路了。
一些错被上了黑户的百姓抱怨归抱怨,但到底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损失,民愤最终没有酿成。
但没有损失不代表他们没话说,他们还是要说。
此时全国各地的抱怨不仅仅来自于那些被误上了黑户的白户们,还有另一批抱怨之声也甚嚣尘上。
在各地设置的募兵处,愤然之声此起彼伏。
“什么?我不能进,我一顿吃五碗饭,我单手举一口缸,我为什么不能参军!”
孙六原本是游手好闲的小混混,靠着当打手、霸凌弱小抢钱过日。
但这钱毕竟拿不稳当。
于是他把目光转向了募兵处。
听说这募兵处给天子雇兵,是为皇帝干活儿的。
只需要能打架就行,不需要自己买兵器,也不需要自己带干粮,只要能过他们的检测,每月还有月俸拿。
孙六搓搓手,想想每月的月俸,哈喇子都快淌出来了。
打架,可以,打架他在行!
套麻袋,大棍棒,这流程他很熟悉。
这不简直就是为他孙六量身定做的好事儿吗?真是天上掉馅饼,只为砸他孙六啊。
要是能抓住这个机会往上爬,能混个什么官儿当当也未可知啊。
孙六拍了拍魁梧的胸,雄赳赳气昂昂往募兵处去了。
坐在那里登记的是一个看着手不能拎肩不能扛的文官儿。
孙六上前,用手敲敲他的桌子,颐气指使:“报名。”
文官看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
但奔着自身的职业道德,还是问了他:“姓名,户籍,祖上三代姓名,都报一下。”
孙六脸上不耐烦。
是他来当兵,又不是他爹来当兵,闹呢?
但他虽然限入日后飞黄腾达的臆想,却也还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或许是个官儿,而自己还不是。
于是他老老实实把交代了。
接着,他脸上的不耐就变成了目瞪口呆。
只见这瘦弱的文官儿报了厚厚一沓的书上来,不知道根据什么精准翻到某一页。
书上那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地他头疼。
但这文官显然是不头疼的,他还津津有味。
“孙六,孙二蛋,孙大虎……嗯,没撒谎,是的。”
孙六嗤笑,他当然没有撒谎。
但这文官的下一句话让他怒火顿生。
“你条件不符,不能进去,走吧。”
孙六想砸桌子:“为什么!”
文官看他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模样,把档案上的内容字字句句读给他听。
“孙二蛋,也就是你父亲,天授元年触犯大唐律例第六十八条,被关了两年。此后仍不知悔改,依旧犯法,太极元年又进去了,这回就出不来了。”
“你,孙六,六年前偷窃进了大牢,第一次偷的是个平头百姓,关了不久就被放出来了。三年前又偷,这回踢到铁板,被关了整整三年,刚被放出来,是也不是?”
孙六怒了:“不是说了只要会打仗就行吗?你管我进不进大牢!”
文官笑了,指指一旁拓印下来的告示:“你再看看,现在添新要求了,祖上三代不可有犯法记录。”
孙六不识字,现在更恼火了,他抡起拳头就想往这弱鸡般的文人身上砸,结果那拳头被牢牢握住。
孙六抬头一看,一个比他魁梧一圈的武将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似笑非笑看着他。
孙六的身形在他的对比之下显得格外渺小。
“你打朝廷命官?我看你刚出大牢,皮子又痒了吧?”
武官晃着拳头磨着牙。
孙六当那还敢说话,也不敢把文官当弱鸡了,瘟鸡一般夹着尾巴就跑了。
武官看着他的背影哼哼两声:“摆威风摆到你爷爷头上了,不知死活。”
我都不敢对他脸红脖子粗,你还敢给他脸色瞧。
文官瞟了一眼卷宗:“他爷爷孙大虎,因为杀人也蹲大牢了,死里头了。”
武官当即傻眼:“呸呸呸,俺乱说的。”
“陛下加了募兵要求,来的人是不多的,但我瞧着各个都是好的。”
武官看了一眼名册:“人不多,但也够用了。”
接着能有两个文官那么大的武官脸上难得露出羞涩的模样:“那个兵书,俺昨天又想了很多打仗的计策,你帮俺写上去。”
说着,羞答答从胸口掏出一本小巧的册子。
文官拿过,就这旁边砚台里的墨,根据武官的描述开始润色。
武官边说边碎碎念:“俺们的后代可真不行,小小的倭国都给他们打趴下了,那怎么能行,得给他们留点东西,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用,反正先写。”
一个在战场把大刀耍地虎虎生风的武官现在像个啰嗦的老妈子:“那些小娃娃都哭了,那哪成,那不成,一点没有俺们的风范,也不知道他们那会发生了啥……”
“唉,俺这人啊就看不得别人哭,那些小孩儿在天幕哇哇乱叫。”
“不知道陛下能不能把那什么破阵曲给放出来,还是别禁了,不然那群小娃娃又哭。”
此时坐在长安大殿中的李隆基早已拟好诏书。
《兰陵王入阵曲》不禁了,那些和《兰陵王入阵曲》一块禁了的曲目也一起放出来。
自己家的东西,好的不好的都得留给自己孩子。
让别人家孩子拿走,真不是个事儿。
李隆基看着拟好的诏书,心里有种莫名的快乐。
或许有朝一日,这些本没有流传后世的舞曲能重现千年之后。
一千三百年后,所有人都能看到《兰陵王入阵曲》最初的模样。
“陛下,宋宰相求见。”
宦官的声音打碎了李隆基的好心情。
宋璟怎么又来了!
“就说朕不在!”李隆基本能回避。
宦官应了一声,准备出去通知宋璟。
但又被李隆基叫住。
“回来回来,让他进来吧。”
李隆基气鼓鼓坐直了,但还是整理了一下衣着。
穿着仪态这些小地方可不要再被宋璟抓小辫子了。
他也不想让宋璟进来,但既然宦官能进来通传,那就说明他在这里头。
宋璟又不是傻子他肯定能猜到。
让宋璟知道了,等到他下次再来见他,又要唠唠叨叨。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还是让宋璟赶紧唠叨完吧。
宋璟一脸正直进来了,先是惯例汇报工作。
公事公办,这期间李隆基不赌气,拿出皇帝应有的智慧,有问有答,一切都是那样相得益彰和完满。
但汇报完工作之后,宋璟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已经摩到起毛的纸。
他一丝不苟将其展开,开始了他的念经:“天幕所言,陛下约莫十年后或有违纲常伦理之举,天幕称其为“占儿媳”,此举恐酿大祸。臣既为陛下臣子,自当时刻劝谏……”
这样的劝谏李隆基已经听了多回了。
他知道,宋璟展开的就是他在天幕出现之时做的笔记。
李隆基双眼无神,直直看向前方,有一种不知生是何意义的迷茫。
这个杨贵妃到底是谁啊?
他真的不会占儿媳,怎么他说什么都没人信呢,天幕不相信,要邦邦给他来两棍子,他的好爱卿也不信,也要时时刻刻给他拧紧脑袋上的弦。
他感觉头上的弦已经很紧了,已经要把他的眉眼给吊起来了。
也许他的发际线也已经后移了。
他是不是已经不如曾经那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了?
这也许是后宫众位嫔妃都不爱搭理他的原因吗?
在李隆基感觉度过了漫长一个世纪那样久的时间后,宋璟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念经。
他往李隆基的头顶看看,似乎能看到那根无形的弦又紧上不少。
他很满意,行礼告退后潇洒离去。
李隆基喝了口茶,像是经历的一场大战。
唉,潇洒都是留给他的臣子们的,狼狈都是留给他这个做皇帝的。
他要去后宫,去温柔乡里醒醒神,再来处理政务。
李隆基心里想的很美好。
这回出现的天幕到底还是夸他居多,在讲文治的时候,提到了他许多的事情。
比如他作《霓裳羽衣曲》,又比如他多才多艺,会羯鼓会琵琶会笛子,再比如他马球打的也很好,还有他文采也是相当不错。
后人将他类比同时代的人,说他会很受欢迎,很得大家的喜欢。
李隆基摸出自己的笔记,翻到与之有关的那一页,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得意又满足。
啊,这才是令人愉悦的味道,这才是让人快乐的气息。
李隆基得承认,后人的这些话大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重点是这些夸他的话可不仅仅是他李隆基一个人看到啊,他后宫的妃嫔们也都能看到。
或许这能大幅提升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和形象,毕竟后人们无法看到他,无法听到他作的曲,无法听他吟诵诗,更不能听到他吹笛子打羯鼓弹琵琶,更更不能目睹他在马上打马球的英姿。
但是这些殊荣,他后宫的妃嫔们都会有!
李隆基是信心满满去后宫的。
可后宫这个“温柔乡”并没有给他想要的温柔。
赵丽妃久病未起:什么,陛下来找我?不见不见,病入膏肓,马上归西。
王皇后客气疏离:小心点儿吧,再不小心提前丢了后位。
刘华妃气若游丝:实在不是很想看陛下会弃城而逃的“英姿”。
李隆基心里郁闷,最终决定还是去武惠妃那里。
武惠妃聪慧机敏,很得他的喜欢。
但李隆基刚到武惠妃的宫殿,就被质问了:“占儿媳?我的儿媳?”
李隆基惊恐摆手:“不是这样的,你不要听天幕乱讲,她瞎说的,我怎会干如此有违纲常伦理之事,我不会的,爱妃你要相信我。”
武惠妃把李隆基的解释一手丢掉:“天幕至今还未出现过什么差错,那是神迹,那是预言。”
李隆基依稀记得天幕最初出现的时候,彼时他尚且不知道天幕是怎样会背刺人的东西,听着天幕讲他泱泱大国,看着天幕之上那一幕又一幕壮阔宏伟的画面,曾张臂喟然叹曰:这是神迹,这是预言。
李隆基为了哄武惠妃开心,什么好话都愿意说:“呸呸呸,什么神迹预言,爱妃可不要相信,等下次天幕,下次天幕一定会出现些言不其实的事情,以证朕的清白!”
李隆基举手赌咒发誓,心里却叫苦。
就是为了这话,他也不能按照天幕说的那个“昏君”的路子走。
他得走出一条明君的道路,走出一条和天幕所言不同的路。
武惠妃心里到底还有一丝余情,也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帝王,就是使性子也不能太过了。
最后到底还是作出一副被他哄好了的模样。
李隆基虽然哄好了武惠妃,但心里依旧是苦的。
他的后宫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一丝丝的改变。
天幕说的那么多夸他的话,真的没有一句入到那些嫔妃的耳朵里吗?
她们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李隆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开始狐疑。
难不成,真的是发际线的问题?
朕老了?也秃了?
李隆基在后宫里也没有找回应有的快乐,他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前朝。
封禅……天幕说封禅呢,天下太平,实现真正大治才会封禅。
站在泰山顶峰的滋味应当是相当美妙的吧?
但这时有其他人打断了李隆基对封禅的设想。
这人是黑眼圈没有最黑之后更黑的宇文融。
风尘仆仆的宇文融回到长安,在洗漱沐浴过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面见李隆基,和李隆基汇报工作。
这回李隆基学聪明了,他深知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的道理。
更何况他派了去监督宇文融工作的人呢。
光听宇文融一个人的汇报算什么,他要听两个人的。
于是,在宇文融慷慨激昂念完了准备许久的台词之后,有人进来了。
“此次白户黑户混杂问题基本解决,岁因时间仓促,每地都存在少许遗漏,但在臣的督查之下,已全数清算完毕。”
宇文融咬牙。
少许遗漏……真是鸡蛋里挑骨头。
他跟陛下汇报的是完全解决,完美解决,懂什么叫完美吗?
是没有一丝纰漏!
这是砸我的场子。
督查官继续:“但在幽州、青州、黄州……等地,百姓怨声不断,对此,幽州、黄州两地刺史不作为,对此宇文御史一视同仁。”
宇文融狐疑看向督查官。
张说选出的人能说好话?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有哪只母猪能上树了?
督查官微笑补充:“对这种或引起民愤之风,宇文御史一视同仁地,坐视不理。”
宇文融握了握拳头,牙更痒了。
他就知道,张说怎么可能不给他下绊子!
而他跟陛下说了什么,他跟陛下说的是,百姓十分满意,欣然接受。
这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李隆基故作恍然看着宇文融:“原来是这样。”
宇文融马上跪下:“臣戴罪之身,抵罪心切,请陛下治罪。”
他看出了李隆基眼底的晦涩,心里凉了半截。
本想着这次办完事能重得陛下欢心,现在看来,不降职已然是万幸。
本以为陛下说的监督之人只是一时气急,因为他并未看到陛下派给他的随行人员。
谁知道这些督查官是在他离开之后翻的卷宗档案!
自从天幕出现之后,陛下越发不好糊弄了。
宇文融想着,汗掉下里了。
李隆基估算着让宇文融跪下的时间差不多了,亲自走上前将他扶起,不轻不重说了一句:“没有下次。”
李隆基亲自扶他,这更让宇文融惶恐了。
他一边惶恐,一边在心里狠狠记了张说一笔。
要说宇文融到底是冤枉张说了,张说现在被天幕吓得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再三思量。
他是想踩宇文融一脚这不假,但他仔细斟酌,总觉得他把事情做的太过分,天幕又要说他了。
这可不行。
于是张说只是安排了监督的人选,并没有暗中嘱咐什么。
这督查官说的也是实话,只是那视同仁和坐视不理之间的停顿是临场发挥。
无他,他在后头听到宇文融的工作汇报了,吹的可太过了。
那得意的嘴脸,让人看着心生不爽。
此时的张说站在自己办公的地方,看着牌匾上的诗。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他很喜欢这首诗。
残夜未消,但太阳已经从江边升起了。仍是旧年,可春天的气息却已扑面而来。
气象浩大,孕育新生。
最重要的是,这诗摆脱初唐之气,已初具盛唐应该有的开阔之气。
这才是盛唐该有的诗句。
而诗句中,那轮江上旭日冉冉升起,就像是即将到来的盛唐。
牌匾上的两句诗在张说视线中模糊起来,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九天闾阖,万国来朝的盛大场面。
山峦巍峨秀丽,长安繁华熙攘,这是大唐的江山,这是大唐的盛世。
【作者有话要说】
也是成功万更的一天,瘫倒。明天也日万。
第54章 (视频) 李隆基:拒绝和废物宋真宗捆绑炒作
“英威迈于百王, 至德加于四海!”
夜深,李隆基举杯和姜皎相碰,胸中豪放之气满地要溢出来。
两人喝到酒酣耳热, 李隆基拉着姜皎絮絮叨叨讲了自己自登基以来的雄心壮志,以及在天幕压迫之下的胆战心惊。
姜皎是不理解这样的胆战心惊的,毕竟除了最初天幕把他和陛下相识是自己可以安排的这件事捅出来之后, 天幕就再也没有背刺过他了。
也许在天幕眼里, 他不过是个小喽喽。
哪里能有陛下来的重要呢?
但姜皎心中没有半分不被后人重视的愤慨, 相反, 他非常愉悦。
陛下的苦他看在眼里,他自问自己是吃不了这种时不时就要面临背刺的痛苦的。
姜皎看了看上头的高位,摇头叹气。
这皇帝啊到底还是得有能力的人来当。
他这种无甚能力的人, 靠着和陛下年轻时的情谊, 能鸡犬升天已然是万幸了。
也幸好陛下到底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自己不过是被贬了两级,没法接触到权力中心,但爵位还是被保留着的。
可能正是因为他触及不到权力的中心, 他才能有这个机会和陛下彻夜喝酒吧。
姜皎酒量和李隆基差不多,都是一样的不好, 但现在两个酒蒙子背靠背, 两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坛酒。
李隆基又重复念了刚刚已经念过的句子。
“英威迈于百王, 至德加于四海!”
“这是朕的好宰相对朕的夸赞!”
接着, 李隆基带着几分炫耀对姜皎讲:“我马上就要去封禅啦!”
姜皎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全国各地的儒生都已附议了, 他就是再废, 都知道皇帝要封禅。
更何况之前出来的天幕不是说了吗, 陛下要在开元十三年封禅, 这是肯定会发生的事情, 还有谁什么好质疑的呢。
大家因为有天幕作铺垫,早在两年前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但李隆基显然还没有做好准备。
他激动地不能自已。
“封禅,那可是封禅啊!”
姜皎又点头应和:“是的,是封禅,陛下很棒。”
李隆基被夸,更开心了。
他带着一种感慨和期许:“时间已经定了。”
姜皎尽职做好一个酒友:“既已定了,那陛下便放心去吧。”
想着自己的盛世江山,李隆基高声叫嚷:“喝!”
姜皎听话捧着比脸大的坛子,吨吨吨起来。
李隆基喝着喝着,酒精上脑,开始难过起来。
“姜七啊,我这心里苦啊!”
姜皎不明所以:“你这下要吐啊?”
可不能吐我身上啊。
姜皎挪挪屁股,本能和李隆基拉开了不少的距离。
李隆基和他背靠背,因为姜皎的动作差点摔地上,酒撒了一半,房内的酒香更浓郁了些。
他并不在意身上的酒,他还是把湿哒哒的自己靠在姜皎身上,继续自己的诉苦。
“我得听天幕的话,那些事儿不能干!”
李隆基坛子一挥,彻底醉了后还不忘天幕时时刻刻的鞭策。
姜皎到底年纪大了,耳朵也背了。
“什么?天幕说什么了,那事儿要无脑干?”
姜皎心想着,陛下天幕看的多了,连说话的方式都有些像后人了。
你说说,现在他都猜陛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无脑干?
不带脑子地去办事?
姜皎用混沌的脑子想明白李隆基话里的意思,只觉得他这想法很危险。
这不管干什么,可不能不带脑子啊。
他闲在家中不带脑子便罢了,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他可是皇帝,那他能不带脑子吗?陛下可不能啊。
得问问陛下要不带脑子去干什么事情。
姜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问:“天幕说的哪些事儿?”
李隆基转头,拼命把自己的脖子扭到后面,想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竭力试图让姜皎看到自己的眼神。
李隆基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试着让他自己领会。
但显然,本来就不甚聪明的姜皎已经喝蒙了,无法领会李隆基的意思。
李隆基想了想天幕给他列的多条罪状,废皇后,杀三子,占儿媳。
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说出来相当羞耻。
但姜皎执着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李隆基。
李隆基眼睛一闭,选了个听起来最不严重的:“还能有什么事儿?比如天幕说的那废皇后呗。”
是啊,天幕说的废皇后,杀三子,占儿媳都是不能干的事情。
姜皎这回耳朵不背了。
废皇后?
废皇后!
闹离婚啊。
这还了得??
“我得听天幕的话,那些事儿无脑干!”
“什么事儿?”
“废皇后呗。”
姜皎吓得酒醒了一半。
李隆基说完后又给自己灌了口酒,痛苦闭着眼睛。
感觉自己的头发已经不再茂密了,发际线也明显后移,这大约是天幕总拽他小辫子的缘故。
真的不能再让天幕拽到他一根头发了,再拽真是要秃。
李隆基昏昏地想着,连睡梦中都身处被天幕笼罩的阴影。
姜皎努力支棱起来,推推李隆基:“陛下?陛下?”
他的陛下为封禅的准备工作连轴转了好几日,已熬了许多的夜,现在彻底睡死过去了。
于是充满酒气的大殿里,只剩下姜皎一个人迷茫眨着眼睛。
废皇后真的不是一件小事啊,那是国母,牵一发动全身,皇后没了一定许多人想爬上那个位置,届时政局动荡,恐生变故啊……
姜皎恍惚着踉踉跄跄地离开。
回到家中睡了一觉之后,他总觉得这间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陛下要废后,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儿啊。
姜皎睡意渐消,想起了曾经。
曾经陛下尚且还是临淄王的时候,与他称兄道弟,那时候他每次去找陛下玩儿,王皇后都会做饭给他们吃。
那毕竟是正儿八经,和陛下同甘共苦过的正室啊。
就是没有子嗣,也不能说废就废了吧?
姜皎心里顿生同情。
再说了,这事儿要是被天幕知道了,等下次天幕出现了,少不得要把陛下刺成一只刺猬。
而他,作为第一个听到陛下此等想法的倒霉人,一定会被单独拎出来讲一讲。
陛下一个人被背刺就够了,他可不想被后人骂。
出于同情和明哲保身的心态,姜皎觉得这事儿不能就这样烂在肚子里,得让别人知道,提早做准备。
这时,下人通传,有人来找姜皎出去玩儿。
姜皎抱紧了被子一脸不耐烦:“谁啊?也不看看现在是能玩儿的时候吗?烦都烦死了。”
下人声音吓得发颤,也不知道是哪里惹了姜皎:“是李峤,奴这便退下了。”
姜皎挥挥手,赶紧退下吧。
但仅一瞬,他又想到了什么。
来的人不是别人,是李峤啊!
李峤不是别人,他是王皇后的妹夫啊!
你说说这事儿整的,真是打瞌睡就有人来递枕头了。
姜皎扯着脖子又把下人喊回来:“快快快,留住他,我有要事要同他讲啊!”
李峤在姜皎在这里没有呆多久,愤愤然离去了。
他离开姜皎府邸,直奔王守一那里去了。
王守一,王皇后的哥哥。
李峤在王守一的府邸也没有呆太久,但离开的时候已经没有那种愤愤然的模样。
这种愤愤然的情绪转移到了王守一的身上。
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像一个焦急的小仓鼠。
怎么办呢?
听说陛下要把妹妹的后位给废了。
这可如何是好。
王守一强迫自己坐下来。
冷静,要冷静,先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妹妹,先想一个办法出来。
妹妹不能坐稳皇后之位的原因说到底也只有一个,就是没有子嗣。
若是此时妹妹能怀上陛下的孩子,是不是就能把局势给逆转过来,这后是不是就不会被废了?
这个念头一生,就再也遏制不住。
王守一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
最近有个明悟和尚,听说是有些道行的。
现在就去找他!
王守一当即要去马厩牵马,往寺庙里头去。
走了两步,他又想到什么折返回去,回书房写了封信,令人遣送给妹妹。
这事儿还是要先和妹妹通个气,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而李峤离开王守一的府中后,总觉得这事儿,还不大妥当。
姜皎说的对,皇后之位往大了说影响社稷稳定,更何况现在正得圣宠的是个姓武的。
王皇后被废了,陛下想把谁抬上来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作为陛下的堂兄弟,作为李唐皇室,他也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时间,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李峤感觉肩膀上的担子更沉重了几分。
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于是李峤整了整衣冠,往宫里去找李隆基了。
从没有一刻,他能感觉到自己如此重要过。
在李峤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李隆基尚且不知道他要说怎样的惊天之言。
他只是觉得昨天喝的实在是太多了,今日从早上醒来后脑瓜子就嗡嗡的,日后可定不能如此了。
他坐在椅子上,不甚舒服,用微小的动作扭了扭身子。
但李峤下一句话差点把他吓得从椅子上滑下来。
“陛下,我听说你要废后啊?”
这句话在李隆基耳边炸开,废皇后三个字现在在他听来毛骨悚然一般可怕。
李隆基站起来快步走上前,小声叮咛:“可莫要乱说!”
这话在李峤眼里就是坐实了他废后的想法,于是李峤念经一般,开始维系李隆基的家庭稳定:“要我说啊,你和皇后没有什么矛盾,到底也有夫妻一路相互扶持的感情在,哪里要闹到废后的地步呢?”
李隆基看他还说,有些生气了,提高声音道:“你莫乱说!”
李峤心道,小样儿还要面子呢,你要废人家后位怎么不想想皇后有没有面子呢。
他继续苦口婆心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呐!你们什么仇什么怨,无仇无怨,为何要动后位啊,这一动社稷将乱啊。”
“朕没有废后的想法!”
李峤说上头了:“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如此对待王皇后……”
李隆基扯着嗓门,“朕说了,朕没有废后的打算,王皇后还在她的位置上好好地坐着呐。”
这一喊叫醒了李峤。
哦,没打算废后啊。
李峤深感是自己的劝谏起了作用,甚是欣慰看着李隆基:“好啊,还在后位就好,你们小夫妻要好好的啊。”
李隆基本就嗡嗡的脑瓜子更疼了。
李峤离开后,他满脑子:你们什么仇什么怨。
李隆基晃晃脑袋,哦,更疼了。
他捂着脑瓜子,深深叹气。
朝廷里有个宋璟已经够他头疼了,现在宗室里居然还多了个李峤。
只希望这是李峤唯一一次念经。
李峤人是走了,但李隆基咬牙陷入了沉思。
究竟是谁污蔑朕有废后的想法呢?
究竟是谁在陷害朕!
此人心思阴沉,歹毒至极,比天幕背刺之行为更要恶劣!
可千万不要给他逮到,要是被他逮到,那人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后宫中。
武惠妃坐在美人榻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修剪圆润的指尖划过面前的纸,一字一句看着这上面的内容。
哦?厌胜之术……
皇后要用厌胜之术求子?
武惠妃嗤笑一声。
要知道陛下最讨厌的便是厌胜之术。
皇后这么做无异于自寻死路。
武惠妃收敛了笑意,沉思着。
皇后那么着急丢了后位,那她就推她一把好了。
“去打听打听,王守一找的是哪个和尚。”
“再把这信封好,按原路送到皇后那里去。”
送信的宦官磕头应是。
王皇后拿到信,飞速扫了两眼,看明白这信的中心主旨之后嗤笑一声,把信扔到一边。
他这个操作把送信的小宦官看迷糊了。
皇后这是什么表情,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得知压胜之术能生儿子,不应该是如何至宝将信好好收起吗?
但小宦官终究看不到皇后其他情绪了,因为王皇后已经让他离开了。
他没法死乞白赖赖在这。
王皇后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随口派自己的宫女以回府拿家中物什的理由,去告诉自己的哥哥不用忙了。
先不说废后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
就单说这个厌胜之术听起来就不靠谱。
还是不要乱搞幺蛾子了,有一日快活日子就过一日好了。
再者生儿子,生了儿子作甚?
让他陪着自己一起被废掉吗?
还是让他学陛下弃城而逃的德行?
不生。
王皇后现在想起李隆基,心里如枯井一般没有波澜。
想李隆基不如想赵丽妃讲故事。
赵丽妃最近爱上了讲话本子,她们嫔妃几个聚在屋里头听故事呢。
啧,小故事还挺勾人,让人魂不守舍的。
王皇后摇摇头回内殿去了,抓了把瓜子挤进嫔妃之间,没有一点皇后的架子:“快讲快讲,后面呢?”-
日子如流水一般过,除了武惠妃,这场废后的乌龙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包括李隆基。
李隆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这不仅是关于李隆基的重要的事情,这更是关乎整个大唐的重要事情。
李隆基,他要封禅了。
开元十三年的十一月示意日,李隆基在社首山祭祀地神。
这是封禅大典的最后一个环节。
李隆基满身疲倦,但他并不觉得累。
他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喜悦,按照玉简上的字,逐字逐句朗声诵读。
“惟开元十三年,岁次乙丑十一月辛巳朔十一日辛卯,嗣天子臣隆基,敢昭告天下于皇地祗:臣嗣守鸿名……”
张说就站在李隆基的不远处。
他脚踏的是泰山的土地,目览的是盛世太平。
陛下所做的这桩桩件件的功德,都有他张说跟着一同劳碌的身影。
张说不由想起了陛下最初登基之时,那百废待兴的局面。
不知道那时候的陛下是否会想过有这样的一天,能站在泰山之上,将自己为国为民所作的种种昭告天下,为天下苍生祈福呢?
他是设想过这个场面的。
但彼时他所设想的如此场面之中,没有自己的影子。
那时候的他尚且比不过姚崇。
而如今,最初设想的场面已经变成了现实,可当时力压他一头的姚崇已经不在了。
张说叹了口气,心生怅然。
开元初年对姚崇的恨意终究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殆尽。
姚崇临去前的话还声声在耳。
“我已去,这盛世还要仰仗张公。”
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就预估到了自己为首席宰相的未来?
张说心惊。
姚崇的谋算时隔四年,依旧能让他感慨万分。
耳边是赞颂之音,眼前是大好的河山。
张说还想起了来泰山这一路所见到的国泰民安之景。
他最终释然笑了。
这一笑间,和姚崇多年的恩怨终究的湮灭了。
姚公,我替你看过这盛世大唐,不知可如你所愿?
陛下勤勉指正,百官一心为公。你所写的“十要事说”至今还被陛下张贴于办公的案几上,反复拿来诵读。
后人知你名,亦知你姚崇之能。
你泉下有知,也当安心了。
此时,天生异象。
阴云堆积,遮掩了半边天的光亮。
祭祀被打断,众人抬头往天上看去,光晕逐渐在阴云之上显现出来。
神音再次传来。
“这是天幕!”
一些只听天幕之名而未见过天幕的人开始惊奇。
“原来天幕是这个样子。”
“我一直在边关,还未曾见过,原来如此壮观。”
“这便是众人口中的神迹吧?”
李隆基听着周围士兵惊奇的声音,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人与人之间的悲喜不能相通。
就比如现在的他们天真的以为这天幕是神迹,而此刻的他内心凄然,已经做好了被背刺的准备了。
他只希望这次的背刺不要太过于猛烈了。
这并不是旁的什么时间,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封禅大典啊!
老天,为什么要让天幕在封禅进行的过程之中出现?
李隆基看着手里精致到能发光的玉简,愁容顿生。
他还没祭祀完地神。
只希望地神勿怪。
等天幕结束了,他便完成这祭祀的最后一环。
是的,李隆基现在正在进行的环节,是冗长封禅大典的最后一个环节,祭祀地神,将功绩说与神灵,然后将这记满功德的玉简埋在地下。
地神会看到的。
李隆基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玉简放好,转身往天幕看去。
如果说在封禅大典上出现的天幕让李隆基心生凄然,那对张说而言,这突然出现的天幕就是能把他吓地哆嗦的不定时炸弹。
他这两年时常想着,天幕究竟何时才能再次出现呢?
他将笔记翻烂了都没能想明白天幕再次降临的时间节点。
他只能凭借上次天幕刚出现的时候所说的,“张说分两次讲”这句话,来判断这次出现的天幕也是和他牢牢相关。
同时,这句话加上上次天幕消失时候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后人对张说的评价急转直下”。
着两句话放在一起,像是拥有了一加一等于三的能力,让张说产生了不止两份的惶恐。
他是真的害怕。
这种感觉就像钝刀子磨肉,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幕这把匕首就要把他捅个对穿。
光是想想,张说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痛,真的是太痛了。
刚刚和已经去世的姚崇一笑泯恩仇的张说痛彻心扉。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天幕这就要来背刺他了吧?
【大家好,又见面啦,这期视频我们继续来讲张说。我们上期说到后世对张说的评价急转直下。我们知道抛物线从上升到降落,总有一个最高点存在。那么张说仕途的最高点在哪里呢?在开元十三年的泰山封禅。】
张说的想法得到了印证。
天幕果然来背刺他了。
“从上升到降落总有一个最高点的存在。”
天幕的意思是说,他在这里泰山封禅结束之后,仕途就开始走下坡路了是吗?
那最终会落到什么样的结局呢?
结局会比宇文融还凄惨吗?
张说心凉了半截。
这拔凉的心脏又透露着几分倔强的不信。
他张说这两年勤勤恳恳,甚至不在明面上给宇文融下绊子。
不过多少就是爱财了一点……
但那和宇文融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那怎么能算贪污呢?
那不算的。
于是这倔强的不信上,又加了一些心虚。
【封禅,即登封报天,将禅除地。封禅需要满足的要求有两个,第一个是天下大治,第二个是天降祥瑞。历代皇帝封禅都是满足了第一个条件。历史上我们所知道的封禅的皇帝一共有六位。】
【第一位是秦始皇嬴政。我们都知道他是历史上的第一个皇帝,建立了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封建王朝。建立皇帝制度,以郡县制代分封制,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修筑长城,车同轨书同文……他的功绩数不胜数,被后来的李贽赞为“千古一帝”。】
【秦始皇封禅应当是无有异议的。】
[没有异议!我是他的粉,我喜欢他!]
[哦,我那迷人的老祖宗!(尖叫)]
[听说他长得高而且帅。]
[长生不老药嘛,他不就是想要区区一个长生不老药嘛,给他啊,给他!]
绝大部分人是认同天幕之言的。
众人纷纷点头。
李隆基并不是很关心皇帝的盘点,他在偷偷扒拉着自己的手指,算着自己前面封禅的皇帝有几个。
张说迷茫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这回天幕单独讲他吗?
怎么突然混进了帝王盘点。
他可不敢把自己的名字和那些皇帝放在一起啊。
这要夭寿。
遭罪哦。
【第二位皇帝的汉武帝刘彻。他虽然像秦始皇那样是开国皇帝,但他的声名在当时乃至现在比之开国皇帝也是不遑多让。“功莫大于秦皇汉武”,他是一个和秦始皇齐名的皇帝。对内他颁布推恩令,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对外他东并朝鲜,南吞百越,西征大宛,北破匈奴,打通丝绸之路,大汉威名远播。他自然也在封禅的皇帝之列。】
[哦,我那迷人的老祖宗+2]
[丝绸之路真的很绝。]
[有汉武帝在,我大汉民族的脊梁就没断过!]
[他把“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这句话做到了极致。]
每个男儿胸中都有一腔热血。
天幕上这位皇帝的出场让士兵小小沸腾了一下。
【第三位皇帝是光武帝刘秀。他结束十二年的战乱,开创“光武中兴”的时期,偃武修文,励精图治。后人认为他是唯一一个同时拥有“中兴之君”与“定鼎帝王”两项头衔的皇帝。虽不及秦皇汉武,但封禅算可以了。】
[啊,确实,毕竟没什么大污点啦。]
[不太了解捏。]
[肯定没有前面两个皇帝有名啊。]
众人都能看到,天幕上的弹幕明显没有讲上两个皇帝那么多。
李隆基站在刘秀的角度,开始为刘秀尴尬。
要是他亲眼看到自己被拿来和秦皇汉武作比,后人只知秦始皇和汉武帝,而甚少谈论他的事迹,不知他会有怎样的感想?
但这想法也是转瞬即逝。
李隆基在心里盘算着,就还有一个皇帝就轮到他了。
他像是课堂上开火车即将要被点名提问的学生,焦灼且忐忑。
【第四位皇帝是唐高宗李治。】
天幕下所有人的脑袋都探出来了。
他们大唐的皇帝呀,不知道后人会如何评价呢?
有些期待。
【他的永徽之治有贞观的遗风,但是怎么说呢,封禅还是不太够格的。毕竟有他爹,大名鼎鼎的唐太宗李世民站在那里,他怎么都超越不了这座高峰。他的前面不仅站了太宗这个皇帝,他在封禅的时候,身边站着的还是武则天。所以怎么看,这两位都比他更有资格一些。】
[难受,历史欠二凤一个封禅。]
[呜呜呜我的二凤啊。]
[不不不,不要封禅,泰山马上就要脏了。]
[抱走二凤,听我说,不要掺和进封禅里头。]
[不封禅这就对喽,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后面所有的皇帝都觉得去泰山丢面子,谁去啊?狗都不爱去了。]
所有人都石化了。
包括李隆基在内。
说李治之能不如太宗,那是事实,确实需要承认。
说他不如武则天,勉勉强强,把牙咬碎了也能认同。
但是为什么要侮辱泰山?
为什么要说泰山脏了?!
众人低头看着自己现在正在踩着的土地。
哦,是谁正在泰山虔诚祭祀祈福呢?
是他们自己。
天幕说的这泰山“脏了”究竟是何意?
一时间,众人想把脚拿开,但是又没有其他落脚的地方。
所有人都半尴不尬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第五位封禅的皇帝是李隆基。这个皇帝我们之前讲过,他用人才,善财政,整顿吏治,一手开创了开元盛世,大唐是在他的带领之下走到了最高峰。就这功绩来说,封禅绰绰有余了。】
这回李隆基依旧把心吊在嗓子眼。
来了来了,这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夸的越猛,骂的越狠。
在长久的被背刺的过程之中,李隆基逐渐掌握了天幕说话的风格。
曾经年少不经事的他尚且还会为区区的两句夸夸而兴奋高兴,甚至飘到忘乎所以。
现在他不了。
现在他看透了“闪光的不一定是金子,动听的不一定是好话。”
天幕夸他,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好话,那是要骂他来了。
【但杀三子,废皇后,摆烂放权,耽于享乐,荒淫无度甚至到了弃城而逃地步的也是他。所以前期的他当然是有资格封禅,但是后期的他肯定就不配了。】
[李隆基又是你。]
[李隆基早噶二十年,这句话已经说累了。]
[这二十年给二凤。]
[后边还有一个宋真宗等着我骂,先放他一马。]
到现在,李隆基心里那口气才喘下去。
呼。
骂他的话还是和之前一样。
背刺的内容和之前也差不多。
嗨呀,后人也不行啊。
这战斗力有点降低了。
他已经具备了良好的心理素质,他现在是能够直面背刺的真正的勇士,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不就是被天幕刺成一只刺猬嘛。
无所谓,他会出手,把刺拔掉。
涂涂药他又是一条好汉。
【第六个皇帝是宋真宗赵恒。这位相当离谱。先是澶渊之盟主动送钱,后是说鬼神怪异事煽动朝野。为了封禅的事情他劳民伤财,社会矛盾更加严重了。他的名声不仅没有因为封禅好起来了,还彻底臭了。】
【这就像什么呢,这就像学校里有一块荣誉墙,老师说了,觉得自己成绩很好,可以给其他同学做表率的人可以上来,把自己的成绩写下来。于是陆陆续续有人上去了,第一个人先上去,写了个九十八分,接着第二个人来了,也写了一个九十八分。后面的人开始胆怯了,那么高的成绩,压不过他们呀。】
【这时候有人上来了,把自己九十分的成绩写了上来。要说九十分,当然比不过前面的分数,但是好歹超过九十了对吧?再后来上来写名字的人,成绩不不怎么高了。最离谱的是,有人把自己考了二三十的成绩也写上去了,和那群九十几的并列排在一起。】
【偏偏考出这垃圾二三十分成绩的人不觉得自己垃圾,自鸣得意洋洋之。于是后面所有的学霸都开始觉得在这面表彰墙上写下自己名字是一件相当耻辱的事情。】
【所以在宋真宗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愿意去泰山封禅以彰显自己的功绩了。】
[哈哈哈哈哈,去干什么呢?去为了跟别人说,自己也考了二三十分?]
[笑死我了,后面那群牛逼的大佬都会觉得来泰山没面子吧?]
[在之前泰山是镀金的,在之后泰山就是往身上糊泥巴的。]
[泰山:你不要过来啊。]
[泰山也觉得自己脏了,泰山也不想的。]
[如果可以的话,泰山可能想把李隆基还有宋真宗打包丢出去吧?]
[不知道那些在宋真宗之前那些心心念念想封禅的皇帝,在知道后面所有皇帝去都不爱去泰山后是什么想法。]
[他们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吧。]
别人什么表情李隆基是不知道。
但李隆基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是面部扭曲的。
心好累,感觉不会在爱了。
他以为背刺的最大伤害程度仅仅只是后人的谩骂了。
没想到那些明晃晃的事实也能给他带来莫大的伤害。
比如这个事实。
所有的皇帝都觉得去泰山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李隆基:心已死。
为什么要在他马上就结束封禅仪式的时候告诉他这件事。
哪怕提前一年。
哦,不,哪怕提前一个月,他都不会往泰山这来。
不不不,提前一天也是好的。
那会刚到泰山脚下,没有封顶,没有封禅,一切都还来的及。
李隆基自认为自己不是一张薄脸皮。
但此刻,他觉得再多的脸皮,也都要丢干净了。
想想后面所有的皇帝都用那种看笑话的眼神来看他今天封禅泰山的这个行为,他就想找个地洞钻一钻。
除了钻地缝,他还要收回之前的那句话。
收回之前的那句:后人战斗力不行啊。
是他错了,他真单纯,他以为后人已经词穷到无话可骂。
但中华文化毕竟源远流长,博大精深。
一句简简单单的“泰山可能想把李隆基还有宋真宗打包丢出去吧”又再次伤害到了他。
为什么要把他和那个给敌国送钱,还沉迷巫蛊之术,在封禅后立即得到全天下人耻笑的皇帝进行捆绑啊?
他至少创造出了开元盛世,那什么没用的宋真宗缔造出盛世了吗?
他没有!
他只是一个败家子。
怎么能把他李隆基和宋真宗的名字放在一起啊!!
泰山要是打包的话,也应该只把宋真宗一个人打包扔出去吧?
此时的李隆基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生的一个陌生人充满了恨意。
解绑的心思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强烈。
和这样的人捆绑,这是对他李隆基的侮辱。
事实上,如果李隆基认为这便是侮辱的话,那天幕要把事实甩在李隆基的脸上,对他进行一个全方位的“侮辱”。
【这里讲个有意思的事情。】
【封禅封禅,封就是在泰山顶上祭祀天上的神灵,禅就是在泰山脚下,祭祀地神。在祭祀地神的时候,是需要有一个撰满功德和祈福的玉简,这玉简上的所有字都是皇帝想让神灵知道的。古人认为,通过把玉简深埋地下的方式,能够让神灵看到玉简上的字迹,从而降福于王朝,降福于百姓。】
【在一九三一年,中原.大战结束后,蒋.介石命令自己的部下马鸿逵带人驻扎山东泰安。马鸿逵升到西北军的高级将领,想为曾经跟随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部下们建一个碑,来表达自己的怀念之情。】
【马鸿逵选嵩里山为纪念碑的建造地,在战乱前,这里有座香火十分旺盛的寺庙,马鸿逵想讨个好兆头。但是在挖掘地基的过程之中,有人发现挖出的土是五彩的,于是他们赶紧把这件事报告给了马鸿逵。】
【马鸿逵想这有异土,说不准里面会有什么宝贝呢。所以就着这个彩色的土继续深挖,最后还真给他发现了宝贝。他挖到了两个金灿灿的盒子。】
【打开盒子,他发现里面的东西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他是个武将,根本不懂这写的是什么啊,所以他连忙找懂行的专家帮他瞧瞧,这两个盒子里头究竟装的是什么。】
【专家看了很久,最后确定这两样玉册是真古董之后,如获至宝。】
李隆基看了看自己手上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玉质的册子。
这个玉册,是他手里拿的这个吗?
李隆基看看天幕,又看看自己手里这个“真古董”。
不确定,再看看。
李隆基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仔细将手里的东西和天幕展示出的那张图片作对比。
他来回反复观看,这动作自然也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场面一时好笑起来。
李隆基手里的玉册成了香饽饽,谁都想看一眼。
经过李隆基的反复鉴定,他最终确定,自己手里的东西和天幕说的是一个东西。
就是这小小的玉册,让后人如获至宝!
李隆基莫名兴奋起来。
他手里不起眼的东西被后人如此重视。
他对周围关注着玉册的人都郑重点了点头,那意思:是天幕说的“宝物”。
于是众人也盲目跟着李隆基开心起来。
【专家确定,这玉册是古代皇帝封禅之时用的玉册。那么历史上一共六位皇帝封禅,这两个金盒子里装着的玉册,分别是谁的呢?】
【专家通过玉册里的内容断定,这两个玉册,分别是唐玄宗李隆基,和宋真宗赵恒的。】
【至于这玉册被大地的神灵看到了没有我们暂且不知,但如果李隆基和赵恒在地下能够见面,想必能拍拍彼此的肩膀,称赞一声“缘分”吧。】
[哈哈哈哈什么缘分,是猿粪。]
[我笑疯了,是泰山想踹走的那两个是吗?]
[泰山的土地神真的把他俩的玉册给踢走了。]
[泰山好嫌弃啊。]
[这就是所谓的捆绑炒作是吗?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万更结束,再次瘫倒
第55章 (视频) 李隆基完全不知道未来的可怕局面
李隆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小耳朵。
“这两个玉册, 分别是唐玄宗李隆基和宋真宗赵恒的。”
“如果李隆基和赵恒在地下能够见面,想必能拍拍彼此的肩膀,称赞一声“缘分”吧。”
为什么他的玉册要跟那个宋真宗的一起被后人发现?
因为宋真宗, 后世再没有一个皇帝愿意去泰山封禅。
他们不想和宋真宗的名字捆绑在一起,难道他李隆基就愿意把自己的名字和宋真宗的放在一起了?
后世皇帝觉得和宋真宗捆绑是件没有面子的事情,他李隆基的玉册和宋真宗的玉册一块被挖出来, 他脸上就有光吗?
他面子上也挂不住啊!
“泰山的土地神真的把他俩的玉册给踢走了。”
后人这说的是什么话!
李隆基脸红脖子粗, 像是一口气哽在喉咙里, 上也上不去, 下也下不来。
泰山之神怎么可能不接受他李隆基的祈福!
他毕竟是大唐盛世的缔造者,是他一手创造了这等国泰民安的局面。
气过之后,李隆基得承认, 这气愤之中是夹杂着一些心虚在的。
天幕后人说“泰山好嫌弃啊”。
李隆基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质疑, 泰山真的很嫌弃他的玉册吗?
未来之事还没发生,他亲手缔造盛世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难道泰山看不到他创造的盛世吗?
还是说自己后来犯的错误让泰山连他在位前期的功绩都不愿接受了?
“泰山好嫌弃啊。”
“我也好嫌弃啊。”
李隆基好想哭。他好嫌弃宋真宗,都赖他把泰山的名声给搞臭了。
他要是不知道这件事,还能保持之前甚是美妙的心情。
而现在, 他已经知道这泰山是后世所有帝王都不爱去的地方了,他再继续完成封禅仪式, 他面子往哪里放?
天幕一出, 这全天下的人可都看着呢!
李隆基现在像是被赶上架的鸭子, 进退两难, 举步维艰。
这封禅的最后一个环节, 究竟是完成的好还是干脆不要完成了?
【要知道李隆基是非常期待这个封禅大典的。不仅仅是李隆基期待, 他的宰相张说也十分期待, 陪皇帝完成封禅这件事, 是所有辅佐帝王的肱股之臣都心之向往的事情。】
【但这事儿不是光有能力就行的, 还得有这个机遇。房玄龄和杜如晦没有这个能力和资格吗?他们当然有,但是那时候的大唐经济能力还优待加强,不宜干这样劳民伤财的事情。开元之初的姚崇有这个资格吗?也有,但是开元初期百废待兴的局面也同样不支持在这个时候搞大动作,而且姚崇没能活到封禅的时候。】
【但这样的机会被张说给赶上了。经过了十几年的铺垫和努力,经济发展,国力增强,帝王正值壮年,百姓安居乐业,没有比现在更适合封禅的时候了。而跟随皇帝封禅这件事可以让自己的政绩彪炳史册,千秋万代都被后人记住,这种莫大的荣耀张说自然想拥有,所以张说竭力想促成封禅这件事。】
【张说先是安排文人儒生上书请愿,提出封禅这个请求。其实张说的这个想法和李隆基是不谋而合的,李隆基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实在是太好了,怎么能不值得拥有一个泰山封禅呢?但是在臣子第一次提出这个请求就满口答应,这多少显得有些居功自傲,不太矜持了。所以这次李隆基一口回绝了。】
【就像拜年的时候被亲戚塞红包,亲戚说拿着拿着,但是这个时候我们总要客套一下,不要不要不要,但是心里想的是快塞我兜里。现在的李隆基处于的就是这样的状态。】
[笑死了,表面上:不封禅不封禅,实际上:封!马上封!明天就封!]
[傲娇着矜持。]
[李隆基是很想去的,但是泰山好像不是很欢迎他。]
[没错,毕竟把他的玉册都丢出来了。]
李隆基听着天幕你一言我一语地嘲笑他,心里只想拼命摇晃自己的脖子。
泰山有什么好去的,泰山马上都要脏了,你还去,现在好了,留给后人更多的笑料了。
为封禅做的准备工作还历历在目。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李隆基已经开始觉得此前那些行为很可笑了。
去他的“英威迈于百王,至德加于四海”,他还因为张说的这句话和封禅这件事而兴奋地成宿成宿睡不着觉,和姜皎一起喝酒宿醉。
现在想来那喝过的酒都流进了脑子里去。
他但凡清醒一点,也不会被那些好听的话给裹住了小脑,没法思考。
他但凡拿出创造盛世的一点点英明神武,现在他就不会站在泰山脚下丢人!
真是老脸都丢尽了。
张说看了眼脸红到脖子根的李隆基,在心里提前为自己鞠了一把眼泪。
很快了,按照心里这个不祥的预感,很快天幕就要背刺他了。
尽管他不知道天幕要背刺什么内容,但是他确信,天幕要背刺他了。
于是张说和李隆基一并,捂住了老脸。
【要说李隆基的心事,张说知道啊。张说自然看出了李隆基“不要不要”的背后是“就要就要”。所以他连续几天上书请愿,这回不要文人儒生了,他亲自请求李隆基顺应天意。李隆基再次推辞,他摆摆手:“嗳,朕没有什么功劳,怎么能封禅呢?”这是想空口套夸夸了。】
【要说张说不愧是文臣之首,执掌文坛三十年,他就是会夸人啊。他一通话把李隆基夸地天花乱坠:创九庙,礼三郊,大舜之孝敬也;敦九族,友弟兄,文王之慈惠也;卑宫室,菲饮食,夏禹之恭俭也;道稽古,德日新,帝尧之文思也;怜黔首,惠苍生,成汤之深仁也;化元漠,风太和,轩皇之至理也。】
【这是把尧舜禹都搬出来了。】
[好家伙,这糖体炮弹,把李隆基都砸晕了。]
[我直呼六六六,要说拍马屁还是古人在行。]
[哈哈哈哈跟张说一比我那群拍马屁的同事都不算什么了。]
[李隆基:飘了飘了,要起飞了。]
天幕下,那个被泰山“扔出去”的玉册就在不远处,那是一个李隆基和张说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这玉册,就是被后人连带着宋真宗的那份一起挖出来的东西。
想想后期泰山这个“光荣榜”变成了“耻辱架”,一君一臣两个人又再次捂住了自己的脸。
之前夸/被夸的那些话都是现在丢出去的人啊。
【张说的话,加上全国各地文人儒生的联名上书,让李隆基觉得火候终于差不多了。所以他大手一挥,作顺应民意的样子:封禅!】
【封禅可是一个影响全国的大事,一时间,中央各部门都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了,不管是跟随皇帝一起去的人选,还是护送队伍,小到后勤保障的每一个人员都需要仔细筛选确认。】
【开元十三年的十月十一日,李隆基带着一群人踏上了在去泰山的路,这个队伍排场巨大,相当拉风,光是后勤的小队都绵延了几百里,晚上安营扎寨的帐篷都有几十里。】
哈哈。
经天幕的提醒,李隆基再一次对自己带来的人数有个一个清晰的概念。
当时只想着排场要大,面子要足。
完全没有想过天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顺便给他来个背刺掀翻他这回事。
所有人,包括那不起眼的后勤小兵都能看到天幕。
这回真是丢人丢大发了,这相当拉风的巨大排场都变成了笑柄。
【我们都说泰山封禅是盛唐的顶点,在此之后不仅暗生危机,李隆基的性格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他开始变得爱好奢侈享乐,开元初期选人才的锐利眼光也消失了,最后本性暴露,愈演愈烈,以至于酿成大祸,最终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李隆基低下头,肩膀也垂了下来。
来吧,骂吧,他准备好了。
站得靠后一些的宋璟也准备好了。
他在一众人差异的眼光中拿出带墨的笔和已经发毛的纸,然后认真展开那张纸,目光灼灼看向天幕。
来吧,骂吧!
让他听听天幕要说陛下日后会犯什么错,他通通记下来,确保见缝插针进行劝谏。
光是之前那几处错误,不知道陛下有没有记在心里,反正他已经说到不假思索就能脱口而出的地步。
他得把天幕说的话都记下来,再进一批货。
总要在陛下耳边念些新内容,给陛下换换脑子。
天幕给张说来了一个出其不意。
本以为要挨骂的张说现在睁开一只眼睛。
哦呦?还没有到背刺我的时候。
嘿嘿。
张说偷偷看了一眼李隆基颓废的背影,感受到了他心如死灰的情绪。
窃喜。
还没排到他,窃喜。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啊。
天幕要骂人有陛下顶着,真是好啊。
结果天幕又给张说来了个出其不意。
【所以在封禅时期的李隆基变成了后期不可挽回的模样了吗?没有,现在的李隆基他还有救,我们举几个封禅期间的例子。】
窃喜的张说转而呆滞。
啊?不背刺陛下了吗?
他自认为自己是摸清了天幕的套路,现在看来他离摸清天幕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啊。
李隆基低垂的脑袋慢慢抬了起来。
“现在的李隆基还有救。”
还有救?
不骂他?
已经做好挨骂准备的李隆基带了一些不可置信。
他已经不把天幕的背刺放在心上,天幕说什么,他按照天幕说的改就是。
最多骂地难听些,他虽然难受,但是还是会做好笔记。
等天幕消失,他不难受了,再拿出来看看,扣出一些有用的细节出来。
他本以为自己在天幕和后人的眼中是一个罪无可恕的皇帝。
毕竟所有人都骂他,没有人愿意夸他。
他也知道,弃城而逃这些行为看起来也非常离谱。
他的玉册还还和那个废物宋真宗的玉册被捆绑在一起,被泰山直接扔了出去。
想想,李隆基哽咽了。
后人不认可他,他们嘲笑他,泰山也不认可他,要把他的玉册丢出去。
可现在天幕却说“他还有救”。
这是不是说明,有一些后人还是对现在的他抱有期待的?
他们希望自己能变好是吗?
一直被骂的李隆基难得在天幕的话中,从字里行间的缝隙里抠出了一点点带着温情的希望。
像是一个成绩很差的学生。
所有人都对他失望了,但是有一个声音相信他会变好。
李隆基偷偷抹泪。
我有在努力。
【第一件事可以证明这个时候的李隆基心里是有百姓的。他在写祭祀语的玉碟上为天下苍生祈福。祭祀用的玉碟写的是皇帝的愿望,再加上这个玉碟从拿出来,到祭祀,再到最后放进密封的石室,都是皇帝一人完成,也就是说这个玉碟一般写的都是皇帝的个人愿望,比如长生不老,再比如死后位列仙班等等。】
【李隆基的玉碟写了什么呢?他写的是:恭承大宝,十有三年。敬若天意,四海晏然。封祀岱岳,谢成于天。子孙百禄,苍生受福。】
[子孙百禄,苍生受福,这时候的李隆基心里还是有百姓的吧。]
[原来前期的李隆基真的在好好做人啊?后期的他真的太让人生气了。]
[唉,后面他要是不作,我们也不会骂他。]
[实在是太痛心了,好好的盛唐就这样败在他手里了。]
[如果他能一直把盛唐的样子保持好,那唐朝真的是我最喜欢的朝代了。]
[别说了,我现在也是最喜欢唐朝。]
李隆基摸着自己的心。
他在问自己,他心里是有百姓的吗?
李隆基把自己的胸脯锤地邦邦响。
有的!
不仅有百姓,还有大唐!
【但是这玉碟的内容是李隆基自己亲自公布的,其实也有招揽民心,制造明君舆论的意思在。在把玉碟送到密室之前,他问当时的礼部侍郎贺知章:“为什么历代的皇帝都不把玉碟的内容公布啊?”贺知章说:“是因为这玉碟的内容都和皇帝的私欲有关。”李隆基当即表示要把玉碟的内容公布出来:“那我玉碟上写的祭文可以告诉大家。”】
【于是玉碟内容就被公布了。这也的确为李隆基赚了一波人心。】
[啊?上一秒的我真情实感地以为他是一个好皇帝?]
[原来只是为了面子工程啊?说真的,我真的感觉李隆基很爱面子。]
[不得不说贺知章能平稳走完他的仕途还是有原因的,太有眼力见。]
[贺知章是文人,有文人的洒脱但是没有文人身上的那种傲气,所以能走得长远。]
[这波辅助打的好啊。]
[也可能李隆基在写这个祭文的时候,是想赚点面子,但是心里也确实有百姓。]
[这种爱面子的人最怕没面子。]
李隆基叹了口气。
“爱面子的人最怕没面子。”
那确实,看看他有多害怕天幕就知道了。
但他真的还有面子吗?
他的面子全在天幕的背刺之下被嚯嚯完了呀。
李隆基偷偷掐了掐自己的脸,只感觉薄薄一层。
“唉……”
李隆基又叹了口长长的气。
【李隆基做的这件事确实有搞面子工程的嫌疑,但是他心里有百姓吗,是有的,否则一个心里没有百姓的皇帝是不能把大唐推向盛世的。】
【如果我们说在第一个例子里,他明君的属性不是很明显,那我下面说的第二个例子会更明显一些。】
【在封禅结束的回程路上,大部队经过宋州,李隆基想着大家这一路风尘仆仆也都累了,所以在酒楼里请众人吃饭。他原来坐在皇宫里,听着臣子的汇报,听了很多。但这封禅的路上,让他不仅仅是听那么简单,他还看了许多。】
【于是他有感而发,对张说说:“我这一路上,看了很多的地方。从前我只是派使者去考察各地官员,对各地官员的了解都来自于这些使者,但这次出门我亲眼看到了他们,才发现原来那些使者的嘴里也鲜少有实话啊。”皇帝有点自己的想法和感怀,做臣子的当然要配合,让皇帝把自己的感怀抒发出来。于是张说配合问李隆基看到了什么。】
【李隆基开始细数这一路上让他印象深刻的地方官:“魏州的刺史崔沔,他除了给了我一些队伍必需的帐篷之类,其余的都没有提供。这些帐篷让我印象深刻,没有一点装饰,非常朴素。”张说就问:“这样的帐篷陛下住着不舒服吗?”】
【李隆基当即反对:“当然不是!给我帐篷这些必需物品,说明他知道我需要什么,不拿其他看似珍贵的东西孝敬我,说明他不是那等阿谀奉承之人,这是一个清廉的好官啊!”】
[呦,李隆基还有这么能拎得清的时候呢?]
[真是神奇,我第一次知道这些事,只能说他前期的名声都被他自己嚯嚯了。]
[赖他自己,怨不得别人。]
[难得看到李隆基清醒的一面。]
此时,各地刺史在看天幕的同时,好像冥冥之中抓住了什么一般。
陛下喜欢清廉的,不喜欢阿谀奉承的。
好的,明白了,完全懂了。
天幕出现的好啊,还会把陛下的喜好事无巨细讲给他们听。
真不错。
要是日后陛下有机会来到他们管辖的地方,他们也一定像崔沔那样,一定不把什么绫罗绸缎拿给陛下,什么衣食住行啊,自己用什么给陛下用什么!
这样才能得陛下喜欢啊。
务必不能让陛下感受到一丁点奢靡的气氛。
陛下表扬了崔沔,等于陛下喜欢朴素,等于陛下讨厌奢靡之气。
陛下讨厌的东西,他们可不会送给陛下。
而在李隆基身边的大臣眼睛也亮了。
他们不约而同把视线给到了正在奋笔疾书的宋璟。
不愧是宋公,站着都要把笔记做全了,他们到底还是与配于宋公相提并论啊。
如果说崔沔因一心为公能得陛下喜欢,那宋公就是高配版的崔沔啊。
这活生生的榜样可不就在他们身边吗!
想想姚公,虽得陛下一时喜欢,但因周围人贪污而不再为宰相。
再看看那曾经盛极一时的张嘉贞,张公,不也是因为弟弟贪污丢掉宰相的位置吗?
而瞧瞧宋公,一生清廉啊,还时时劝谏!
正是因为他公正的谏言,想必才能维持在陛下心中屹立不倒的位置吧?
因为宋璟也认为“占儿媳、杀三子、废皇后、弃城而逃”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有他的每次劝谏都是在和李隆基独处的时候进行的。
所以李隆基被劝谏之时的那种毫无生机,只想去世的无神目光,只有宋璟看到过。
这就给百官造成了一种李隆基喜欢别人谏言的错觉。
看啊,宋公不是一直坐稳宰相的位置,屹立不倒吗?
现在天幕举的例子更证明了这一点。
百官齐齐握拳。
谏言,一定要学会谏言!
谏言,通向升官的最佳捷径!
所有人在李隆基喜欢听谏言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认同的态度。
没有人考虑未来的李隆基面对一批又一批谏言的时候,是何等的生无可恋。
而此时的李隆基尚且不知道自己更加悲惨的未来,他现在还陷于被天幕夸夸的快乐。
虽然这快乐夹杂着不知背刺何时到来的恐慌,但这快乐很真实。
【李隆基这一路来,当然不仅仅只看到了崔沔这一个地方官,所以李隆基又继续跟张说细数:“还有一个人,就是济州的刺史裴耀卿,这个人也是一个好官。我在刚到济州的时候,他就给我写了厚厚的折子,同我讲封禅绝对不能扰民,如果影响了百姓的正常生活,让百姓食无所,居无安,那封禅就失去了我想要的效果了。他给我写了很多谏言,规劝了我很多事,我认为他也是一个真正想着百姓的好官儿。”】
所有官员都兴奋起来。
他们说什么来着,陛下喜欢听别人劝谏吧?!
天幕讲的这个例子再一次印证了他们的猜想,果然一心为公这错不了啊。
一些离李隆基远的官员甚至双手合十,对着天幕拜了又拜。
感谢天幕,这简直是上天的恩赐,大自然的馈赠。
要不是天幕,他们还不知道在官场上摸滚打爬多久才能真正获得皇帝的信任。
天幕这哪里是为了背刺皇帝啊,天幕这是在提点他们呢!
要说还是后人心地善良啊,放在官场上,彼此都是竞争对手,谁会告诉你陛下真正的喜恶呢?
这下,所有人虔诚记下了属于自己观看天幕之后的心得体会。
这心得体会不外乎两点。
第一点是由崔沔朴素帐篷延伸出来的:陛下恶骄奢淫逸。
第二点是由裴耀卿的规劝延伸出来的:陛下喜直言上谏。
上谏,规劝!
回去就马上规劝!
不,现在就可以准备起来了,要时时刻刻把眼睛放在陛下的身上,为陛下查漏补缺,向宋公看齐!
而此时的李隆基还在为天幕的夸赞而高兴,完全不知道封禅结束之后,自己将要面临一百八十首紧箍咒齐念的恐怖场面。
天真,真的太天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现在会念紧箍咒的不仅仅是宋璟一个人了,未来大家都会点亮这项技能,最好这能作为一个美德一直传承下去。(心满意足)
哦对,之前讲宋璟的时候就说过,在历史上他是罢相了的,文中做了点改动,不是首席宰相但还是宰相,没什么大影响,主要起到一个给李隆基念紧箍咒的作用。
第56章 (视频) 张说:好岳丈的泰山之力
【在李隆基参加的这场宴会中, 他表扬的最后一个人就是当地宋州刺史寇泚。李隆基先是夸了寇泚做的不错,然后卖了个关子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表扬你吗?”皇帝的表达欲那么强,寇泚就是看出是因为什么, 也不能说知道啊。所以寇泚给李隆基铺台阶递话:“因为朕在你这里吃的饭是最朴素的饭。”】
【李隆基接着说:“这几天不断有人跑来跟我说,你安排的饭菜实在是朴素简陋,不合他们的胃口, 但朕心里不仅没有怪罪于你, 反而更信任你了。正是这样的小事才能看清一个人的本质, 朕能看得出, 你不是那等讨好朕周围人而换取功名利禄之人。”】
[李隆基不会有点什么喜欢被虐的属性在吧。]
[很难把现在的他和之后的他联系在一起。]
[现在明明是个好皇帝的样子。]
[只能说现在他还有良心,后面彻底放弃治疗。]
[他要能一直维持现在的样子,大唐就还有救。]
李隆基牢牢把天幕说的话给记在心里, 保持现在的爱民之心, 大唐就还有救。
【我们上面说的三个人,在李隆基封禅不久后,全部升官了。】
所有官员也把天幕说的话给牢牢记在心里,一心为公, 忠心上谏,他们就能升官儿!
【从这几个例子中, 不难发现, 现在的李隆基心里还是装着百姓的, 他是想把整个大唐给治理好的。他点名夸奖的几个官很明显, 都是那种清廉且爱民的代表。李隆基知道怎样做一个好皇帝。】
【但是我们都知道, 人都是严以待他人, 宽以待自己的。尽管李隆基知道清廉是为官的良好品质, 是做一个好皇帝的良好品质, 但他能真正做到清廉且没有私心吗?】
【他是不能的, 首先从当时封禅的那个排场来看,李隆基就不是打心底想过那种勤俭的日子。他的这次封禅,是历史上六位皇帝封禅排场最大、场面最隆重的一个。当时他封禅的玉册和宋真宗的玉册一块被挖出来的时候,对比就十分明显。他的玉册比宋真宗的大了一整圈。】
【如果说在封禅之前,李隆基尚且确定自己的功劳到怎样的地步,那封禅之后,将自己的政绩告知于天地后,他在心底里就有一种所有政绩都被坐实的感觉。】
【张说总结了封禅的三个条件,分别是“位当五行图篆之序”、“时会四海升平之运”、“德具钦明文思之美”。如果抛开李隆基后期做的那些离谱的事情,用着三个标准来衡量封禅之前的李隆基,他做到了吗?是做到了的。所以这个时候的他封禅并不为过。】
[抛开李隆基后期做的那些事?抛不开。]
[他喜大好功,这是事实。]
[好了,到这里就可以了,可以换皇帝了。]
[只能说封禅蒙蔽了他的双眼,就不该封禅。]
天幕鲜少有好话,但是李隆基会自己把天幕说的话逐字逐句分析,然后抠出一些好听的话来。
“位当五行图篆之序”、“时会四海升平之运”、“德具钦明文思之美”。
他做到了吗?是做到了的。所以这个时候的他封禅并不为过。
李隆基又开始在记忆中翻找天幕对那个废物宋真宗的评价。
“宋真宗封禅之后,他的名声不仅没有便好,反而彻底臭了。”
“在宋真宗之后没有一位皇帝愿意去封禅。”
这么以对比,宋真宗那个垃圾是不配封禅,而他却是有这个资格封禅的。
所以在后人眼中,他还是比那什么宋真宗好许多的对吧?
李隆基不知道在他后面的那个皇帝是谁,但他能确定,这个人肯定没有办法跟他相比。
那他既然比宋真宗好那么多,那他的玉册就不该和宋真宗的玉册一起被泰山踢出来!
李隆基的内心张牙舞爪。
难道就因为那些还没有发生的可笑的事情吗?
他在此保证,这些天幕说的未来会发生的所有拉低他李隆基档次的事情,全部都不会发生。
李隆基在内心赌咒发誓。
为了不让泰山把自己的玉碟给扔出去,是不是这上面的内容该换一换了?
李隆基看着不远处的精致玉碟,陷入了沉思。
给泰山写个保证书吧?
泰山肯定能听到他的心声,实现他的愿望吧?
毕竟他的愿望算不上多过分,他只是不希望自己的玉册被泰山再次踹走,也不希望自己的玉册和那个宋真宗的进行捆绑。
毕竟那是一个让所有皇帝都觉得掉面子的皇帝。
在现在,封禅泰山依旧是所有人公认的对一个皇帝能力的肯定方式。
李隆基无法想象后头的宋真宗究竟是干了怎样人神共愤的事情,不仅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好把泰山的名声都搞臭了。
至于天幕说的“他就不该去封禅”。
李隆基看着即将收尾的仪式,陷入了沉默。
已经封禅了怎么办?
李隆基深觉自己本就日渐稀疏的头发更薄了些。
发量-1。
摸不着头发.jpg
【我们仅仅用封禅这一个例子来说李隆基他的本质是喜欢排场和面子或许有些以偏概全。不要急,我马上把第二个例子给搬出来。封禅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不是终结。在李隆基完成他封禅大典后的四年,是他四十四岁的生日。皇宫里照例要为李隆基举办庆祝宴会。】
【皇帝的生日嘛,庆祝一下自然无可厚非。但在李隆基的这场生日宴会上发生了什么呢?】
那种背后发毛的感觉又来了。
李隆基悄悄摸了一把自己胳膊上竖起的汗毛。
他不过这个生日了还不行吗?
区区一个生日,不过了。
这样的小事哪里值得天幕单独拎出来背刺他。
他一点都不好奇四年后这场生日会上发生了什么,他只想让天幕结束这场背刺。
【在这场宴会上,张说提出,把李隆基生日当天变成全国性的节日,节日的名字他都替李隆基想好了,就叫千秋节。在这一点,举国欢庆,各州都要大摆宴席,老百姓要编制“承露囊”,来感谢自己受到李隆基的雨露之恩。】
[好离谱,封禅真的让李隆基膨胀起来了。]
[他为什么这么自信啊,求他别自信。]
[他还记得之前哪个刺史说的,封禅过程不要扰民吗?]
[他可能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能封禅了吧。]
[各州大摆宴席?不是所有百姓都有这个钱大摆宴席的。]
[吃都吃不饱了还大摆宴席,我不想庆祝是不是还会被当成不尊重皇帝抓起来啊。]
[终于知道唐朝后面为啥没落了,现在就能看到端倪了。]
李隆基回头瞪了张说一眼。
你瞅瞅你干的好事!
都是你的建议,现在变成了天幕揪我的小辫子。
你看我脑袋上还有几根毛,还能不能禁得住天幕一薅?
张说被瞪懵了,委委屈屈小媳妇一样低下头。
我错了,对不起。
但张说表面上是认错的,心里是极不服气的。
他只是一个提建议的人,又不是把下命令把这什么千秋节给坐实的人。
也得陛下同意,他这个提议才能被采纳啊?
现在倒怪上他了。
说不住陛下对他这个想法甚是满意呢。
张说努努嘴不大高兴。
但他不敢说话。
天幕是正义的,天幕会出手。
【张说这个建议不言而喻,就是用来拍马屁的。皇帝如果在这个时候客气客气,说自己功德尚且不够,哪里值得做这样劳民伤财的事也就罢了。但李隆基偏偏没这么干。】
【我们回想一下四年前李隆基封禅的时候,他在听到大臣提出封禅想法的时候,是怎么样回应的呢?他一连拒绝了很多次。】
【我们先不管四年前的李隆基是真想拒绝,还是仅仅只是谦虚一下做个样子,他是不是有个假动作在里面?拿压岁钱的时候他是不是拉扯了几回?但四年后的李隆基已经彻底变了,在张说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满口就答应了。现在的他已经自大到连表明工作都不愿意做了。】
[让全国为你庆生,李隆基你的脸不要太大。]
[这么离谱吗,反正如果我连饭都吃不饱了还让我给皇帝庆祝生日,那我肯定要骂死他。]
[歪个楼,我其实很想直接拿压岁钱,但是会被说没礼貌。]
[连表面工作都不做了,那是真的要完了。]
李隆基下了原地修整的命令,然后找人要来纸笔,在简陋的环境中认认真真做笔记。
封禅之后四年的生辰,一切从简。
写完他又觉得不合适,划掉了“封禅”,改成了“日后”。接着他又划掉了“四年”,改成了“所有”。
然后所有的生辰,一切从简。
这下李隆基满意点点头。
这才是对的。
要说李隆基多少是带点挖掘和探索精神的。
此外他的自我质疑能力也在天幕的培养之下有了长足的进步。
他用朱笔把“生辰”这两个字圈出来,打了个问号。
一切从简的难道只有生辰吗?
其他所有能彰显他李隆基勤俭节约的大型活动,是不是都应该这么办?
张说看着李隆基低头沉思的样子,内心有一种天幕背刺陛下但是没有背刺他的窃喜。
看吧,他就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
他顶多只能算个提出建议的人,怎么能把错误都怪在他身上。
还是天幕公正,把事情的原委分析地头头是道。
另外张说又发现天幕的背刺规律。
只要能和陛下的名字同时出现,那天幕的主要火力就全部都被陛下给吸引走了。
看吧,那么多飘过的弹幕,没有一条是跟他有关的。
后人还是很睿智的,他们知道谁是罪魁祸首。
张说窃喜。
张说得意。
【在这场封禅中,自大的只有李隆基一个人吗?不,自大的还有张说。我们之前就说了,封禅就是张说仕途的顶峰,在封禅之后张说就开始走下坡路了。事实上如果张说在封禅的时候就少几分自傲,多几分谦卑,他就能发现,这场看似繁盛宏大的封禅下其实蕴藏着很多的危机。】
【这些危机是由众多的不满组成的。张说在封禅过程像是一个在刷npc愤怒值的玩家,而他做的相当不错,一上来就得罪了封禅队伍中基数最大的一个团体。】
什么?最大的一个团体?
张说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他在封禅的过程中得罪人了?没有吧,他自上次天幕出现后就战战兢兢,养成了做什么都再三思考的习惯,就这样了还会得罪人?
队伍中最庞大的团体是什么?
张说环顾一圈,百思不得其解。
最大的难道不是皇上吗?
但是,他能确定现在的陛下依旧对他宠爱有加啊?
他如果惹怒了陛下还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那真的就是天方夜谭了。
那不得罪陛下还能得罪谁?
此时的张说看周围的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带着狐疑。
“是不是你对我有意见?”
“是你吗?有意见说出来我可以改。”
“那也许是你?”
所有人只觉得自己是那被殃及的池鱼。
造孽啊。
天幕有话不能一次性放出来吗?
这样搞得他们同僚之间关系很尴尬。
再者,张公可是陛下眼里的红人呐,谁敢对张公有意见?
那是不要命了吗?
张说把周围人看遍了,又把视线放在天幕上。
且看天幕怎么说吧。
【这个团体就是看着相当不起眼的士兵。士兵,最不起眼的角色,只负责一些后勤保障和守卫的工作,这样的群体是很容易被忽视的。再说到张说,他是文坛宗师,他的文学素养已经不用再多说了,从和他交好的贺知章、王翰、张九龄,我们不难推测他的喜好,他喜欢文化人。他不仅喜欢文化人,他还讨厌没有文化的人,而士兵恰好就被张说分到了没文化这一类人中。】
张说嘀嘀咕咕。
士兵没文化,难道不是事实吗?
那些没有文化,不懂兵法,只有一身蛮力的人能为国家做什么贡献呢?
寒窗苦读走科举入仕才是正途。
【可以说封禅路上最辛苦的就是这些不起眼的士兵了,别人坐车他们走路,别人睡觉他们放哨,起得最早,睡得最晚,有危险还要冲在最前面。他们被选来保护皇帝的安全受苦受累,光是去泰山就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难道不应该多给他们点钱吗?】
【士兵们都觉得,这不是普通的出行,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封禅大典啊。排场那么大,无论什么都是顶配,给他们多发点工资应该不困难吧。】
【但张说是怎么操作的呢?张说给他们每人发了个勋官。这勋官如果放在唐初,还能有点作用,能获得一部分优待。但这个勋官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名誉性的头衔,没有优待,不会升官,更没有钱。这就和小学的时候获得的那种什么“XX之星”的奖励一样,没什么实际用处,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鼓励了吧。】
[我真的会笑。]
[代入自己已经开始生气了。]
[这和我们公司年会的那什么优秀员工一样,又不加薪又不升职,没用的奖状。]
[这一套放在小学也就算了,大家都是成年人的,谁在乎那点鼓励啊。]
[发钱,能不能发钱,两百三百不嫌少,五百六百那更好。]
离李隆基远一些的随行士兵中已经引发骚乱了。
“我们只能得一个勋官?”
“我是奔着钱来的啊?要跟我在京放哨一样的钱,谁累死累活来这里。”
“一来一回就两个月。”
“不知道天天在忙些什么,也不知道这么累是图什么。”
“现在天幕已经说了这件事,也许不会再只封勋官了。”
天幕话至于此,张说仍旧没有把士兵们放在心上。
他当这个庞大的团体是什么,原来是士兵。
既天幕说只给勋官会招记恨,那就换成钱吧。
不过是小小的士兵,怎就值得天幕单独把这件事给拿出来大讲特讲。
张说不以为意,只是把勋官换成钱这件事放在心上,等封禅结束后换个奖赏。
【大家不要以为只有这士兵记恨张说啊,还有一批文官也因为封禅这件事十分讨厌他。按照封禅的规定,能跟随李隆基一同登顶泰山的人,都会直接升至正五品。】
【这就是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不看你的资历,不看你的能力,只要你有本事能被选到随皇帝一同登泰山的队伍之中,你就能直接升到五品官。要知道,谁在这个名单里,谁就能直接当上五品官啊。那些没什么能力的人,恐怕穷极一生都无法爬到这个位置上。能得到这个机会,和徒手接天上掉下来的大饼也没什么区别了。】
【但张说一个人就把能跟李隆基爬泰山的人选给定好了,这名单里不是张说的亲戚,就是跟他交好的人,甚至连给张说干活的两个普通小吏都在这个名单里面。】
【张说这波以公谋私可以说是十分明目张胆了,他甚至一点掩饰都不做,明晃晃告诉众人,和我张说交好,就能升官。】
【所以大部分的文官都对这件事怨言很深。】
[张说这以权谋私太膈应人。]
[怨言很重是正常的,张说这是在挑战别人的底线吗?]
[我就说封禅不应该封的吧,这下好了,封飘了两个。]
[李隆基和张说是不是都以为封了个禅自己就牛逼坏了。]
[感觉张说真的以为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再给他一点时间说不定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了。]
张说吓疯了。
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这是赤裸裸的污蔑啊。
张说慌张摆手。
李隆基眼神晦涩看着他。
张说“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臣绝无此意啊,后人也只是揣度的随口之言,还请陛下恕罪。”
李隆基沉声道:“随行人员全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安排的人都是你的心腹?以权谋私?”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
张说本来就心虚,这可吓坏了他。
张说一个哆嗦,想到了什么,庆幸又害怕:“是臣安排的,但绝不似天幕说的那样全是与臣交好之人,至于小吏便更是无稽之谈了,我如何会让小吏跟随陛下一同登顶泰山呢!”
李隆基沉默看着张说,判断他说话的可信度。
在张说的耳中,李隆基的沉默震耳欲聋。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应该怎么办?
请问有这个想法但是没有把这个想法实施会被判罪吗?
李隆基不再那样信任张说了,吩咐高力士:“把随行名册拿给我过目。”
张说心里清楚名册上的随行人员都是谁,他拿着大袖子擦擦鬓边吓出来的汗水,然后偷偷往张九龄那里看了一眼,眼睛里了感激快溢出来了。
感谢,万分感谢。
今天要不是你,我就彻底嗝屁了!
张九龄也正在看他,点了点头,表示他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
但眼底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心。
在看小册子的李隆基没有看到张说的小动作,他在专心看着小册子。
这名单看着,好像很合理。
里面虽然有同张说交好的人,但并不像天幕说的那样离谱。
更不存在两个小吏。
李隆基放了张说一马:“起来吧。”
张说松了半口气,剩下半口气松不松,还得看天幕说什么。
【张九龄是中书舍人,负责起草诏书。于是张说就把这份名单给了张九龄,让他按照这个名单起草诏书。但这回一向和张说交好的张九龄都觉得这名单太离谱了。所以他劝张说:“官爵者,天下之公器,德望为先,劳旧次焉。若颠倒衣裳,则讥谤起矣。”“今进草之际,事犹可改,唯令公审筹之,无贻后悔也。”】
【还是应当以德望作为衡量一个人是否应该升官的标准,而不是个人的喜好。如果这个名单公布出去,讥讽毁谤数不胜数啊,张公你要深思熟虑。现在诏书还没有写,一切都还有改正的机会。】
【张九龄不愧是要当宰相的人,这份名单会给张说招来多大的骂名,他看得清清楚楚,也希望张说能重新拟一份名单。】
【但张说一身反骨:我不!我就要这么干!】
【所以这名单昭告天下的时候,就像一滴水进了油锅,炸翻天了。】
张说再次摆手。
不不不,我没有不听张九龄的话。
他是有把小吏放进名单的想法,但是他一想到天幕的背刺,就一阵后怕。
他自己也知道,把两个小吏的名字放进去太离谱了,所以这想法甚至没有在他的脑子里存在很久。
他确实也把一些同他交好之人的姓名放进去了,但是正如天幕说的,张九龄提前看到了这份名单。
在张九龄的提醒下,他又把旧名单拿回去反复斟酌替换了几个人,这才有了最终让李隆基看到的人员名单。
张说现在一边冒汗一边庆幸。
还好他听了张九龄的话悬崖勒马了呀,否则他现在就会被天幕戳成筛子,当场死在这里!
李隆基带着狐疑看向张说。
要知道,天幕说的事情一向没有错过。
或许张说曾经是有这样想法的,只是没把这事做出来。
但有以权谋私的想法就对了吗!
有这个想法也不可以!
想着想着,李隆基瞪了张说一眼。
张说偷偷瞟了李隆基一眼,胆战心惊,又把视线收回来,老老实实立正站好。
【说到这里,还有一则趣事可以拿出来说。除了和自己关系好的人,张说还在这名单里塞了一个人,这人叫郑镒,是张说的女婿。】
[我知道!泰山之力!]
[原来这个好岳父是张说?]
[急急急,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哈哈哈哈笑疯我了,泰山岳丈的源头找到了。]
张说看着天幕,这回彻底慌了。
第57章 (视频) 张说:顺利拿下五杀成就
“除了和自己关系好的人, 张说还在这名单里塞了一个人,这人叫郑镒,是张说的女婿。”
张说摇摇晃晃, 有些晕眩。
他快站不直了。
后人连随陛下一同登顶泰山人的名册都能看到?
张说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
随行人员那么一排的名字啊,他只因为自己的私欲掺进去一个名字。
仅仅是一个名字,就一个啊。
就才这一个不起眼的名字, 就被天幕拿着放大镜给找到了?
不可理喻。
姻亲提携啊, 这在官场是多么常见的事情, 张嘉贞都拼了命的提携他自己的弟弟呢。
且那毕竟是和他女儿过日子的人呐。
给郑镒那没用的小子一百年, 他都难爬上正五品的位置。
郑镒做不了大官儿,难道让他女儿跟着受苦?
想到那没用的东西张说就开始生气。
都赖他都赖他。
要不是他没用,他何苦硬把他塞进名册里头?
现在好了, 这没用的人给不了他宝贝女儿幸福生活, 翻到坑坏了他。
张说气成了皮球,拿针一戳就能爆炸。
张九龄在一旁看着张说,心里那隐隐的不安最终被坐实了。
他叹了口气。
罢了。
张公自有张公福吧。
毕竟现在发生的事情和天幕所讲的事情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张公没有如天幕所言,把自己的人都塞到随行人员之中, 这已经是一个长足的进步。
且张公毕竟听了他的话后,第二次拿给他用来起草诏书的名单已经基本做到了公平公正。
倘若天幕所讲的张公和现实里的张公一样, 能听他的劝谏, 换掉大部分的人选, 想必把女婿塞进去这件小事也不会引起后人的注意吧?
毕竟姻亲间的提携在官场实在是常见。
李隆基再次把狐疑的目光给到张说。
你又搞了什么幺蛾子?
张说两股战战, 又开始冒汗了。
这确实是一个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辩白的幺蛾子。
和张说一起两股战战, 背后冒汗的还有缩在一众官员之中毫不明显的郑镒。
他相貌普通, 身量也不出挑, 甚至没什么能力, 站在众人之间像是剧本中不会对剧情有任何影响的路人甲。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
这随行的名额还是他晓之以理, 动之以情同张公求来的。
在刚知道随陛下登顶泰山的众人无论现在是何官职,都直接升至五品之后,他就起了些歪心思。
那是五品官儿啊,是他拍马都难以企及的正五品官。
谁不想要,谁看着不眼红。
于是他就求到岳丈张说那里去了,希望他能把自己塞到登顶泰山的随行人员之中。
那是张说,当朝的首席宰相,文官之首,文坛宗师,这封禅都是他一手操办的,加个名字这样区区的一件小事,应该很是好办。
在他把妻子搬出来之后,他的岳丈如他所料同意了这件事。
可怜天下父母心,张说虽然贵为宰相,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没出息没本事他的女儿就得跟着自己吃苦,提携他不过是抬抬手的功夫,他怎么会推辞呢?
但是让郑镒没想到的是,这随行人员名单在即将被写进诏书的时候,被张九龄又打了回来。
他从妻子口中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六神无主,慌张极了。
要知道封禅这样上好的机会,就是百年也难得有一次啊。
能够确定的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和正五品的官职失之交臂,那下一次正五品官如唾手可得一般的机会就很难再有了。
于是郑镒又求到了张说那里去。
这回他能看出张说迟疑了很久。
但最终,他声泪俱下,还是用从前的那套说辞把张说的那点顾虑给打消了。
本想着有岳丈一路保驾护航,就是有人说闲话,也会因为迫于张说的威严而不把这闲话拿到台面上来。
但他千算万算,算漏了天幕。
天幕来自一千三百年之后,天幕可不会管张说宰相的威严。
皇帝的威严天幕都没放在眼里呢。
现在形式危急,十分不妙。
郑镒把事情的经过想了又想,找不出任何用来辩白的借口。
【有很多种方法可以从一个官员的衣着打扮上看出这个官员的品级,最直观的一个办法是看衣服的颜色。唐朝官服三品及以上为紫色、四品五品为红色、六品、七品官服是绿色、八品官服是深青色、九品官服是浅青色。】
【所以最初官为九品的郑镒官阶很低,他身穿的官服颜色应当是浅青色的。】
郑镒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没怎么捂热乎的正红色官服,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背后的汗在一滴一滴往下滑。
恍惚间他的脑子里冒出“德不配位”这个词。
果然人不该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生出什么妄念贪念,以他的能力够不到的东西,就是强行得到了,也会以另一种方式被剥夺走。
现在好了,天幕是被全天下的人都看到的。
他已经能想象的到回京之后被众人嘲笑的场面了。
不仅仅是嗤笑,他还会被自己的岳父厌弃。
没有岳父的提携,他的官路应当如何去走呢?
在九品官的位置上呆一辈子吗?
郑镒肠子快毁青了。
想想被嘲讽和被张说厌弃的以后,他甚至觉得没得到这个能升至五品官的机会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是一辈子呆在九品官又能如何,至少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
【我们刚才说过,能跟随李隆基一同登顶泰山的可以直接做正五品的官,所以一向穿着浅青色官服的郑镒脱去了那九品官的象征颜色,换上了绯红色的官服。这一换不要紧,被李隆基注意到了。】
【要知道能穿绯红色官服,混在李隆基身边的也都是李隆基能叫得上名字的人。但队伍之中突然多了一个比别人都年轻一大截的陌生面孔,这不能不引起李隆基的注意。所以李隆基就开口问了,这个小伙子是谁呀?】
天幕话音没落,李隆基就开始张望自己后面的队伍。
他到底得看看,是谁这样胆大包天!
郑镒本来就害怕,在发现李隆基是在找他之后,这害怕就到达了顶峰。
他将自己的身子更往人群里缩了缩,只祈求着天幕赶快说点什么其他的把陛下的注意力给勾走。
但李隆基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犟气油然而生,他带着不找到郑镒誓不罢休的态度。
他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站在原地看了,他开始往人群里走了。
能跟在李隆基后头的人哪里是那种没有眼力见的。
于是所有人侧过身,自发为李隆基让出一条道路,这条人墙道路的尽头,通往瑟瑟发抖的郑镒。
在众人有意识的引导下,李隆基终于看到了天幕主角之人的样貌。
李隆基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学着天幕的话:“这个小伙子是谁呀?”
此时张说想一巴掌把那个畏畏缩缩的女婿给拍死。
同时还在心中腹诽李隆基:这是阴阳怪气,这是意有所指!
但最终张说只能弯腰出来,满头汗地道:“这是郑镒,也是臣的女婿。”
李隆基带着不满看向张说。
张说认错态度非常良好:“臣有错,臣知罪。”
这下李隆基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
另外一边抖成鹌鹑的郑镒非常没有眼力见,一直到张说跪下了,才跟着一同跪下。
【李隆基在众人的提醒下,知道这人是郑镒。要说郑镒这个名字,作为一个官,李隆基是不熟悉的,但是作为张说的女婿,李隆基是有所耳闻的。他自然也知道张说找了一个九品官当女婿这件事。所以李隆基又开口问了:“前不久我看他还是九品官儿呢,怎么现在一下就成了正五品官儿了?”】
[还能为什么,因为泰山之力啊。(doge)]
[张说的故事告诉我,努力工作不如找个好泰山,反正什么都有岳丈给安排。]
[就是,坐等升官。]
[要说郑镒也是真没用,自己跟没手没脚一样。]
[要不是张说,郑镒这个名字都不会有人知道。]
[话说回来,要不是泰山之力这个事太有意思,我也不会记得张说。]
[他俩这是相辅相成?彼此都为对方的出名做出了一定的贡献?]
[这才是真的达到了一加一等于三的效果吧。]
[说张说的名字我不知道,但是你要是跟我说泰山这个典故我就明白了。]
[以后不要跟张说叫张宰相了,叫张泰山吧。]
张说内心十分复杂。
他,张说,执掌文坛近三十年,他一手提携出来的文人数不胜数,甚至他培养的张九龄还坐上了宰相的位置。
为什么偏偏靠“泰山之力”名扬后人之间?
他想不通啊。
要论做宰相,他好歹也是在政治、军事和文化上都做了一定改革的。
怎么有人听过姚崇之名没有听过他张说之名呢?
行,他姑且当姚崇在开元之初当的宰相,这时间段好,更引人注意。
要论文采,他好歹也是文坛宗师,执掌文坛三十年,经他手下提拔出来的人才数不胜数,就是那个张九龄,甚至做到了宰相的位置。
怎么后人甚至连那小小的王翰之诗都会背,不会背他张说的诗呢?
也行,他姑且当自己的诗没有文章写的好,后人不喜便不喜吧。
但现在,天幕上后人的反映告诉他。
他张说不是不被后人记住,而是后人的记忆点都在泰山岳丈上?
后人都想让他当自己的岳丈?
【郑镒被皇帝紧紧逼问,并且他心知肚明,自己这五品官算不上是正经路子得来的,所以他支支吾吾,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但郑镒说不出话,总有人能说出话来。】
李隆基诧异。
谁说话了?目前为止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讲话啊?
哦,还有张说和他那上不得台面的女婿。
除了他们三个人,难道还有别人讲话吗?
张说一颗心也因为天幕这句话而揪到一起。
完了完了,天幕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他马上就要被弹劾了?
是这意思吗?
张说脸上汗都来不及擦,用视线环顾周围,寻找可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来个背刺的人。
但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讲话。
李隆基蹙眉思索。
刚刚张说给的那份名册就与天幕所说的有出入,这不是天幕第一回说不准话了。
他第一次发现天幕所说在现实没有发生的事,还是他自己岳丈的那五丈一的大坟。
因为皇后心里顾虑若是做了什么出格之事,会有被废后的风险,所以尽管皇后有这个想法,却并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最终,宋璟因为这五丈一超规格坟墓而直言上谏这事到底还是没有发生。
难不成,现在的张说就像是皇后一般,因为心里有顾虑,所以在立名册的时候考虑再三,最终改变了这件事情的走向。
李隆基沉沉看着张说,摸着下巴思考起来。
如果确实如此的话,那他们确实有在天幕提醒之前就规避祸事的能力。
如此,尽管他不知道天幕说的那些他所谓的“黑历史”的时间,但这些不好的事情是不是也可以被改变?
李隆基看着张说,仅仅是因为由张说为引子而陷入了沉思。
但张说完全不这么想。
现在陛下的眼神比刚刚看他的时候更让人害怕了。
他刚刚尚且能分辨陛下是怎样的情绪,现在他完全分辨不出来了。
【李隆基身边有一个叫黄幡绰的宫廷艺人。这个宫廷艺人因为经常对李隆基说一些幽默诙谐,又带着劝谏意味的话,所以深的李隆基的喜欢。很多时候李隆基都喜欢把他带在身边。】
【在李隆基问郑镒,为什么前几天还是九品官,现在就变成五品官的时候,是黄幡绰开口,他的视线在张说和郑镒之间来回打转,然后夸张大声道:“此泰山之力也!”张说因为这跟随上泰山的人选严重失去公正性,在百官面前的威严也大打折扣,所以周围的人毫不客气全笑了起来。】
[泰山之力,终于等到了。]
[哈哈哈哈哈,谁不想有一个张说这样的岳丈。]
[听起来就已经觉得很尴尬了,不知道他们当事人是什么感受。]
张说沉默站在一旁,表示当事人也非常尴尬。
李隆基又开始到处找黄幡绰。
看了一圈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把他带在身边。
封禅这件事,他没有带黄幡绰。
他确实有带他一起的心思,毕竟黄幡绰虽然是个宫廷艺人,但是说话幽默搞笑,平时拿来逗乐解闷十分不错。
但想到他带黄幡绰的目的,李隆基跃跃欲试的小手就缩回去了。
逗乐解闷……
这可不行。
他这一路上需得批阅公文,还需得视察各地民生,同时还得考察各官员的政绩。
且封禅如此庄严,如何能只为图逗乐解闷?
最重要的是,天幕说了,泰山封禅就是开元盛世的顶峰,他需要用最饱满的精神面貌来对待封禅这件事,不能马虎。
综上种种考虑,他最终没有带黄幡绰这个宫廷艺人。
想到这里,李隆基恍然。
又是一个改变了历史的事情。
虽然这是很小的一件事,但这是第一次因为他意志发生变化,而跟随着产生变化的历史事件!
天幕终于说错了!
李隆基有些兴奋,连带着看张说都有几分顺眼了。
张说更害怕了。
陛下给到的这个情绪不对啊?
陛下是不是气糊涂了?
【百官这一笑,李隆基心里不满意了。泰山封禅,本来就应该是一件威严的事情,能跟随他一起爬山祈福的人,也都是经过上天认可的人。现在倒好,这封禅在这群人的嬉笑中好像是一件多么玩笑般的事情。】
【更让李隆基生气的是,他一直以为张说是一心为公的好官,现在张说闹了这一出,在李隆基这里的印象分就全没了。他李隆基封禅的随行人员,不给他选最优秀的官员也就罢了,居然变成了张说暗箱操作,以权谋私的途径。经过这件事,李隆基对张说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信任。】
【从此,泰山就成了岳父的专属代称。】
[张说也是为文化宝库做贡献了。]
[张说好像没有吸取张嘉贞的教训。]
[张嘉贞就是被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亲弟弟给坑死了。]
[别说了,张嘉贞的弟弟还有点能力,张说他女婿有啥,屁用没有。]
[姚崇也是,包庇儿子包庇手下。]
[感觉能真正一心为公的好像也就一个宋璟。]
[现在前期这些宰相都难做到一心为公,更别说后面的了。]
[心累,已经开始替李隆基心累了。]
[替他心累干什么,他自己都不是那种一心为公的人。]
[李隆基这是自己一身毛说别人是妖怪。]
[马上了,李隆基要走上骄奢淫逸了,一起毁灭吧。]
接连两次天幕都是以张说为中心,但张说和张嘉贞的心境可以说的完全调转过来了。
张嘉贞在意识到自己的确没有那个当宰相的能力,且有宇文融被流放这个悲惨结局作对比,他对现在的处境已经非常满意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重新回京之后,得陛下亲自吩咐的一场接风宴。
现在他看天幕背刺张说,非常快乐。
此时他也在随行人员之列,但站位没有张说那般靠前。
他拍了拍站在自己前面的人,客气道:“我们二人能否换个位置,我有些话想同张公讲。”
让个位置的事,这很好办,那人同意了。
接着张嘉贞又再次拍拍更前面那人的肩膀,如法制炮:“我们二人能否换个位置,我有些话想同张公讲。”
官场之上,是要不是有意交恶,有什么不过分的请求,大家都会卖彼此一个面子。
于是张嘉贞就用这样的办法,一直来到了张说后面。
这时候的张说已经被李隆基赐平身,重新站回队列里了。
但张说心如明镜,这绝对不是李隆基原谅了他的意思,而是等天幕结束我再治你的罪的意思。
在张说被背刺到浑浑噩噩,几乎破罐子破摔的时候,他感到一只手伸向了他的肩膀,然后拍了拍他,亲切喊了一声:“张泰山~”
张说不明所以,本能回头,结果看到一张不断放大的脸。
浑浑噩噩的张说被吓地彻底清醒。
他又定睛一看,这如牛一般大的眼睛,是张嘉贞。
于是张说开口:“何事。”
叫他就叫他,叫张公张宰相不行吗,喊张泰山算是怎么个事,天幕说的那被宫廷艺人讽刺的事情可是没发生呢!
于是张说义正言辞:“请叫我张公。”
张嘉贞终于扬眉吐气了:“张公终于如愿了,我特来祝贺张公。”
张说难得在张嘉贞面前迷茫:“什么如愿。”
张嘉贞一副咱哥俩好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张公想扬名于后世啊,现彻底被后人记住,你不开心嘛?”
张嘉贞看张说还在反应的模样,再次提醒:“为中华文化宝库做贡献,张泰山?”
张说彻底明白过来,这是带着机会来讽刺他呢!
他现在有一口气要上不上,要下不下,只想把面前欠嗖嗖的张嘉贞揍一顿了事。
但张嘉贞体格虽大,行动却并不迟缓,他脚底抹油,飞快回到了自己应该呆的位置。
这一路上,所有的官员有意无意在为他打掩护。
这并不是他们向着张嘉贞,而是他们都想看好戏。
这泰山究竟没有白来!
光是天幕的背刺已经赚足了看点,张宰相本人的反应着实太有意思。
现在张宰相和曾经的张宰相又开始打嘴仗。
看热闹谁会嫌事大。
所有官员都在心里鼓掌,好哇好哇打起来!
张说犯了错,虽然不像天幕说的那样离谱,但他毕竟将女婿放进名册里头。
所以他很心虚。
在此等心境之下,他和张嘉贞这次嘴仗注定要以他失败告终了。
张嘉贞大步跑开,快乐地不行,只感觉几年前栽跟头的气全出来了。
张说在天幕的背刺下,只觉得度日如年。
他看了眼李隆基,叹了口气。
皇帝到底不是寻常人能做的,日后还是对陛下好一下吧,他不仅辛苦,看起来还十分惨。
张说在上次有多希望天幕延长,现在就有多希望天幕快快结束。
可以了,差不多可以了。
天幕你最好是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已经说了很多的话了,该歇息了。
但天幕不知疲倦。
【我们总结一下,张说他这次封禅得罪了不少人,从人数众多的底层士兵,到和他同样职业的文官集团,再到他一手提携上来的张九龄,最后还有那个十分信任他的九五之尊李隆基。张说得罪的人只有这些吗?】
【不,还有最后还有一个人,他连身边的合作伙伴也得罪了。】
【加上之前的四次得罪,张说顺利完成五杀成就。】
第58章 (视频) 张说要疯:害他罢相的“狗鼠辈”究竟是谁
[好奇好奇, 快告诉我是谁。]
[张说又得罪谁了?探头看看。]
[最后张说不会被群起而功之吧?感觉他现在好多仇人。]
[张说拉仇恨的能力是我没有想到的。]
张说傻眼,呆愣愣的。
原来短短一个月的封禅,他已经招惹了那么多人的仇视了吗?
听天幕这话说的, 他惹出来的仇人还不单单是已经说出来的那些?
居然还有?
五杀成就?
张说看了看李隆基的脸色,又看了看自己一手提拔的张九龄。
他可没有提把刀杀了这些人呐,他哪里有这个胆子。
弑君之罪, 这名头往自己脑袋上一扣, 那他现在立刻马上, 头和脖子就得分家。
李隆基看了张说一眼:“五杀成就?”
张说讪讪笑, 十分尴尬:“这大约是后人的嬉笑之言……”
这算哪门子的成就,张说气得想掀桌。
在这个地方用成就这个词,后人这是在讽刺他, 这是明晃晃的嘲笑, 嘲笑!
张嘉贞捂嘴噗嗤一声笑了:“让让,我去同张公说句话。”
有了第一次之后,百官偷偷让路的动作就更为娴熟了。
有热闹不看是傻子。
张嘉贞戳了戳盛怒,但是又没有地方撒气的张说:“张公张公~成就斐然啊!”
说着, 对张说伸出了一个大拇指,一脸赞叹。
看起来是真心实意为他开心的样子。
接着, 在张说反应过来再次逃之夭夭。
张说更被张嘉贞拿着树杈戳肺管子, 更气了。
虚伪!虚伪!张嘉贞这个只会幸灾乐祸的虚伪小人!
但现在尚且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张说在担心自己不知觉的时候还得罪了谁。
可这气终究是卡在了他的喉咙, 上不去, 下不来。
张说怒瞪了张嘉贞一眼。
等天幕结束了我就要来把你打死。
张嘉贞很得意。
没有人能在天幕的背刺下完好地活着, 你也不行。
略略略。
【这个对张说不满的人是源乾曜。源乾曜, 我们之前提到过的, 在张嘉贞当宰相的时候, 他和张嘉贞搭班一块当宰相。】
撩完闲的张嘉贞微微张嘴,震惊看着天幕。
哦?源乾曜?张说连源乾曜那个好脾气的老好人都得罪了?
张嘉贞啧啧咂嘴。
这下连他都开始好奇张说究竟是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把这个整天都笑呵呵的人都得罪了。
张嘉贞看着张说,给了他一个佩服的眼神。
要论得罪人的本事,他确实不如张说啊,在这方面,他张嘉贞甘拜下风。
李隆基不可置信看看张说,又看看在一旁的源乾曜。
源乾曜一贯带着笑容的脸上现在是夹杂着几分被揭穿的尴尬。
哦~
这下李隆基可以确定,事情的确如天幕所说的那样。
张说居然把源乾曜都给得罪了?
李隆基当了这么久的皇帝,向来没什么精力去关注家国大事以外的事情。
但此刻,李隆基的八卦之心如熊熊烈火般燃起了。
他甚至把脑袋往源乾曜那边探过去,试图从源乾曜脸上看出什么更多的端倪,借此猜出究竟是何缘故让源乾曜也对张说颇有微词。
稀奇啊。
要是条件允许的话,现在的李隆基甚至想般一个小凳子,捧着半个瓜来看天幕。
吃瓜.jpg
没有人能拒绝吃瓜带来的乐趣,李隆基也不能。
在这一刻,李隆基忘记了天幕的背刺带来的痛苦,而只沉浸在天幕给的甜瓜之中。
【要说源乾曜这个人存在感确实比较低,他是辅佐性的宰相,而不是进攻型的宰相。所以当时张嘉贞、张说、源乾曜一同当宰相的时候,宰相间的矛盾主要集中在张嘉贞和张说身上。这两位张姓宰相打到昏天黑地,急头白脸,但源乾曜就像吃瓜群众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该说不说,张嘉贞和张说的撕逼大战真的很精彩。]
[张嘉贞重新回到京城的时候,还在宴会上指着张说的鼻子骂他。]
[源乾曜这是坐在vvvip观战席啊,羡慕,想拥有。]
[只能说源乾曜他是懂吃瓜的,那场大战那么精彩,居然一点都没有波及到他。]
[所以为什么张说又把源乾曜给得罪了?]
[该说不说,张说的撕逼能力我是服气的,放在饭圈也是反黑的一把好手。]
张说不理解,张说委屈。
他没有故意想和别人吵架。
和张嘉贞争是为了那首席宰相的位置。
至于源乾曜,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得罪了源乾曜啊?
与此同时,李隆基把目光从源乾曜转到了另一个当事人张说身上,他带着询问的眼神,那意思是:你得罪源乾曜啦?你怎么得罪他了?
吃瓜的意思相当明显了。
张说也不知道,张说也无法为李隆基解答。
于是张说看向源乾曜,带着询问和求助的社牛味道:我得罪你啦?
源乾曜更尴尬了。
哈,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跟在屁股后头一直问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你为什么生气了。
张公不嫌尴尬他嫌尴尬。
他一向明哲保身,从不参与什么大的纷争,就是政治观点也是趋于保守,甚至保守到了在宰相团体之中,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
张公这个眼神让所有人都开始注意到他了。
源乾曜非常不适应这样密集的视线,他浑身难受,甚至往后悄悄挪了两步,带着社恐的气息。
一时间也忘记了心里对张说的不满。
【源乾曜是个透明人宰相,但这并不是说他不作为,他这个宰相除了保守一点,在各个方面都是不错的,尤其他非常明白身为宰相,要做到良好的带头作用这个道理。我们在讲姚崇的时候说到,为了激发中央地方官员的办事积极性,改革吏治,实行中央和地方官员的轮换制度。这个制度在源乾曜做宰相的时候依旧存在。】
【这个制度能极大激起地方官员的工作积极性,的确是这样,但是在中央的那些官员可不想到地方去。所以这政策是好政策,但是施行起来比预想的要困难一些。】
【在这个时候源乾曜以身作则,请求李隆基把自己那两个在中央做官的儿子调到地方去。大家看到作为宰相的源乾曜都没有获得什么优待,也得把亲儿子给送到地方做官,也只能开始响应这个政策。】
[哈哈哈哈,源乾曜的两个儿子:????]
[两个儿子:我真的会谢。]
[这是实力坑儿子吧?]
[但是言归正传,源乾曜还是一个挺好的宰相。]
[和姚崇对比一下高下立见,姚崇那么溺爱两个儿子呢,源乾曜直接一脚把两个儿子踹到长安外头了。]
[只有儿子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天幕没有背刺源乾曜,天幕在夸他,可源乾曜依旧觉得浑身不适。
这种被单独拎出来放在天幕上,让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感觉实在是相当不好。
没有人理解源乾曜这个社恐的不适。
张说就更不能够了。
他依旧锲而不舍以眼神询问源乾曜,你究竟是为什么生气呢?
能不能给他一点点的暗示?
根据暗示,他可以来猜猜天幕究竟是怎么程度的背刺,从而给自己一个心理准备的时间。
给他一丝反应啊?
张说几乎把视线黏在了源乾曜身上。
源乾曜换了个方向站,这个位置看不到张说,眼不见心不烦。
不尴尬不尴尬。
源乾曜这个没有被背刺的人反而开始做起了心理建设。
【源乾曜究竟因为什么而对张说心生不满呢?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在封禅之前发生的。在张说提出封禅的请求,并且想竭力促成这件事的时候,源乾曜是持反对意见的。他认为封禅这件事劳民伤财,对百姓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甚至有点百害无一利的意思,所以一向持保守意见的他第一次和张说唱起了反调。】
[啊!终于有人说出这封禅就不应该办了!]
[源乾曜你就是我的神,你说你要是把李隆基给劝住了该多好啊!]
[源乾曜没劝住,这下好了,一场封禅,飘了两个,李隆基和张说都飘了。]
[唯一清醒的人啊,源乾曜可怜你了,你被张说怼的好惨。]
[我瞅着张说战斗力,源乾曜应该撑不到一轮吧?]
张说被天幕说的更迷茫了,恍惚间他觉得像摸不着头脑的傻子。
源乾曜反对封禅?这件事他怎么不知道?
难道源乾曜还在背地里和陛下偷偷开小会了?
源乾曜不愿意举办封禅大典这件事被陛下知道了,然后陛下私下找到源乾曜,苦口婆心跟他说他这个想法是不对的?
但是这事为什么要瞒着他呢?
他是首席宰相,理应为陛下分忧解难啊。
别说一个源乾曜反对封禅了,就是十个源乾曜一块来说,他也是能舌战群儒辩上一辩的。
张说看看李隆基,又看看源乾曜,悟了。
难不成!
难不成陛下这是在体恤他为封禅一事操劳多日,因此主动去做源乾曜的思想工作,只为了不让源乾曜来打扰他。
毕竟陛下跟源乾曜说也就是两句话的事情,而自己和源乾曜说那就得是吵两架的事情。
张说看着李隆基,眼睛里带着感激。
陛下心中还是有他的!
但这波属实是张说在自作多情了。
张说兴奋的情绪才刚刚冒出来,他就眼睁睁看着李隆基转头对源乾曜和蔼道:“你对封禅一事不满吗?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张说一颗感恩的心摔地稀碎。
吃瓜的李隆基终于忍不住了,他安静吃瓜没吃到什么东西,干脆直接开口问源乾曜。
源乾曜这个社恐哪里禁得住李隆基这一问,他老老实实把心理历程都说出来:“臣确实认为封禅一事劳民伤财,此时不以举办封禅大典。但……但此前天幕已经把封禅的时间地点都说了出来,臣心想,就是把臣的观点说出来,也无甚作用。”
李隆基又一次瞪圆了眼睛。
哦~
又是一件没有按照天幕描述发展的事情。
看来天幕的出现已经影响了许多事情的发展的脉络。
这虽是一件看似没什么影响的小事,但小事放对的地方也会产生不一样的结果。
李隆基对改变自己弃城而逃的丢脸历史更有信心了。
张说恍然,原来是这样。
看来天幕说的事也不是每一件都准确,所以源乾曜对他不满,一定是因为源乾曜要反对封禅,而他竭力想促成封禅,于是和源乾曜发生了口角,这才导致源乾曜产生了不满的情绪。
张说化身福尔摩说,将一切都分析地头头是道。
他分析的没毛病,很是如此!
所以这次,源乾曜没有开口反对封禅,也就没有和他发生口角,更不会产生天幕说的那种不满的情绪。
张说摸了摸胸口,展颜了。
这波推理更没毛病了!一定如此!
【当然这小小的摩擦并不是源乾曜对张说不满的根本原因,真正让源乾曜对张说不满的事情是,张说太“能干”了。】
[啊?能干也是错啊?]
[我的合作伙伴能干我偷着乐,别人能干我就可以摸鱼了。]
[源乾曜要是以为这个就心生不满那确实有点小家子气了。]
天幕飘过的弹幕难得站在了张说一边,张说像是有了人撑腰一样,有底气了。
是啊,能干也是错吗?!
他张说就是比那什么张嘉贞啊,源乾曜啊都有能力。
这是错吗?
这不是,这是大唐之福啊!
张说完全不明白能干脑袋上的两个引号是什么意思。
他只知道后人帮他说话了,那他应该就是占理的一方。
自从天幕的背刺开始就一直畏手畏脚的张彻底挺直了腰板。
后人说得对,他张说没错!
张嘉贞看张说明显得意起来的模样,嗤笑起来。
那没脑子的张说就是这样,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得了锅就要上炕。
那天幕的背刺才厉害着呢,当心大火燎了眉毛头发。
燎秃他!
想着上次天幕背刺他,张说在一旁举杯“却尔斯”的样子,张嘉贞就恨得牙痒痒。
【这“能干”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封禅事宜无论大小,只要能在皇帝面前露脸的事,张说一手全包了。本来一手包办所有事宜不是什么坏事,但张说又不傻,他会干那些没用的活吗?】
【他干的都是露脸的,能和李隆基进行捆绑的,或者是能在史册添上两笔墨水的事,比如领导请愿封禅,张说是封禅的提起者。再比如撰写祭文,这祭文可是要李隆基亲自诵读的,这样重要的东西李隆基能不亲自过目?还有整个活动的仪式也是张说安排的。要知道,李隆基一直不想用沿袭下来的仪式,这又是一个能讨李隆基欢心的活儿。】
【要说源乾曜是铁饭碗,能在宰相这位置干一辈子也就算了,他自然不会想去在李隆基面前刷脸,但问题就在于宰相可不是铁饭碗啊,谁得皇帝欢心谁能坐的久。源乾曜为人是谨慎保守,但是不代表他不作为。张说这是把所有能得宠的活都抢走了,留下的都是那些撅着屁股哼哧哼哧干半天,都不能得到李隆基夸奖的“没用”活儿。】
【所以在爬到泰山最顶点的时候,李隆基也是对着他的好宰相张说抒怀,源乾曜是谁?透明人嘛。为封禅做了什么努力吗?没有吧。泥人也有三分脾气,源乾曜能不生气吗?他自然生气。】
【源乾曜他不仅和张说搭班子干活,和张嘉贞也搭班干过,张嘉贞当宰相的时候可没这么忽略源乾曜啊,谁能忍受张说这么不把自己当人看。】
[哈哈哈哈大冤种源乾曜。]
[我真的要被张说笑死,好的活儿全抢走了。]
[源乾曜要气昏古七了,自己辛辛苦苦干那么多活儿没有一样能被看到的。]
[这就是会拍马屁和不会拍马屁的区别?]
[代入一下源乾曜,是可以被直接气死的程度。]
张说:小猫捂嘴.jpg
哦,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有天幕说的这回事。
是这样的。
怎么办。
张说麻爪了。
他一心想着在陛下面前刷刷好感度,争取随机掉落李隆基的夸夸或者是什么赏赐,最主要的还是得陛下欢心能坐稳宰相的位置。
这下还真是把源乾曜给忘了。
要怪只能怪源乾曜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呀,他真的没有针对源乾曜的意思,如果把源乾曜换成别人也一样抢不过他。
嗯……抢不过他……
这话听起来不对劲。
张说心虚看了眼源乾曜,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张说唯唯诺诺:“我绝无排斥源公的意思,这事儿是我的疏忽,实在对不住。”
社牛张说的道歉也是干脆利落,社恐源乾曜就是憋了一肚子火,现在也不能出言指责张说。
毕竟他才是首席宰相,怎么安排工作确实是他说了算。
况且陛下还在看着,张说退了一步,已经道歉了,他紧抓着这件事不放倒显得他咄咄逼人了。
届时陛下只会更喜欢张说。
于是源乾曜瘪了瘪嘴,带着几分违心:“无碍,我并没放在心上。”
这事儿在礼法上挑不出毛病,但在情感上,任谁都能看出这事张说办的极不妥帖。
李隆基也不是那种不懂人情世故的人。
瓜是吃完了,现在他的大臣在生闷气,他得出言安慰两句。
毕竟这气是为的在自己面前刷脸而生的。
瞧瞧那句“无碍我并没有放在心上”,那不正是说反话呢吗?
这业务他太熟练了,他后宫的妃嫔们也会这般讲话。
李隆基安抚源乾曜道:“你为封禅做的那些事……”
嗯,什么事来着?想不起来,不管了,不重要。
“你为封禅做的那些事,朕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朕很满意你做的,还需你长久辅佐朕才好。”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朕也没有忽视你,你也很棒,不要生气啦。
李隆基相当满意自己所说的,先对臣子的工作进行肯定,然后进行表扬,最后再表示你十分重要朕离不开你。
他一听不得被朕迷死啊!
来自李隆基的肯定.jpg
源乾曜生气的最根本原因也的确是张说把所有的风头给抢走了,现在因为这突然出现的天幕,这件事被暴露出来,张说这风头究竟在不在还要两说。
但总归他是不会白干活了。
源乾曜在李隆基开口的时候就竖起了耳朵。
李隆基话没说完,他心中就已经由怒转喜了。
要说他能力确实不如张公,却依旧能得陛下一句“还需你辅佐”。
这如何能不令他感动!
于是吃瓜群众李隆基,在吃饱瓜后,顺便来到这瓜的尾巴处,把事件受害人给哄好了。
全当瓜后消食了。
李隆基很开心。
源乾曜开心了,张说也放心了。
他看源乾曜已经不似最开始气鼓鼓的模样,心知这事算彻底揭过了。
他最终没像天幕说的那样,和源乾曜结下梁子。
要知道源乾曜虽然只是一个辅佐性的宰相,在地位上虽比不过他张说,但源乾曜要是想给他使绊子,也足够他喝一壶了。
张说的心是放下了,但天幕下一句话又把让他一整颗心都悬起来了。
【泰山封禅后,表面上张说是李隆基脸前红的发紫的红人,无论是权力还是声望都达到了最顶峰。张说也是这样认为的。但实际上,现在的张说危险的很,他现在的状态有些像烈火烹油,只要一滴水进去,整个锅都会炸掉。】
【张说在封禅中得罪的人太多了,偏偏张说无知无觉,依旧以为自己是李隆基面前最红的,最不可替代的那个人。】
【这样自大自傲,目空一切的状态,让他面对张九龄的第二次提醒后依旧满不在乎。】
【我们刚刚说了,张九龄在封禅的时候就提醒过张说,他在看过登顶泰山的人员名单后,感觉十分不妥,所以提醒张说,现在时间还来得及,希望他重新拟定一份名单。但张说满不在乎,认为他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就是按照这个名单来又有什么影响呢。最后这名单引发轩然大波,给张说拉了不少仇恨值。】
[求求张说听听张九龄的吧?那毕竟是以后的宰相呢,不会差的啊?]
[张说不会还不听吧。]
[张说:你别管,主打的就是自信。]
[上一个这么自信的是姚崇,他已经罢相了。]
[感觉张说要凉凉,提前来一首凉凉送给他吧。]
[感觉张九龄人是真好啊,张说都不听他的了,还愿意劝他。]
张九龄站在一边广袖翩翩站着,就被发了好人卡。
张九龄对天幕所说的倒是无所谓,他比较好奇他究竟因何而第二次劝谏张公。
但旁人就有所谓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发出了想和张九龄交朋友的声音。
这样模样俊朗,风度翩翩,还会在关键时候拉你一把的朋友,实在是可遇不可求啊。
众人又看了看张说,顿时唉声叹气。
先是因为张说不知好歹不听张九龄的劝告而唉声。
然后因为自己没有张说的权势而叹气。
张九龄是张说一手培养起来的,他不向着张说还能向着谁?
要怪只能怪自己没有张公有实力啊。
唉,是他们太没用了,抢不来张九龄。
一时间,天幕下多了许多垂头丧气的脑袋。
【“辩给多词,不可不备也。”这是张九龄的劝告。“此狗鼠辈,焉能为事!”是张说的回答。张九龄的第二次劝告,张说也没有听。这次不听张九龄话的后果是惨重的,因为张说的轻敌,他最终被罢相了。】
罢相?
罢相!
张说要疯了。
他捂着自己那颗马上就要衰竭的心脏,险些哭出来。
天幕有话就一次性说出来吧,再来几次的话他心脏是真受不了啊。
他人老了,受不得那样大起大落的刺激。
这“狗鼠辈”究竟是谁?快告诉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
接着去码字了,多搞点存稿留着这周六周日搬家用,毕竟这两天是要日万的(失魂落魄地离开)
第59章 (视频) 随机选的小喽喽是未来的大boss
“辩给多词, 不可不备也。”
“此狗鼠辈,焉能为事!”
【让张九龄对张说劝了又劝,且也让张说毫不在意的这个人是谁呢?是我们之前说的宇文融。从他整顿黑户这件事中, 就能看出这人是有几把刷子的,他是真正有能力的人,所以在经济发展上, 李隆基尚且需要仰仗他。】
【在黑户问题被他解决之后, 他越发得李隆基的欢心, 大有赶超张说在李隆基心里地位的趋势。张说和宇文融的矛盾可以说是没办法调和, 他们属于敌对关系,张说害怕宇文融赶超他,宇文融想要张说宰相的位置。】
【宇文融获得荣宠之后, 就开始找张说的短处。但封禅之前的张说像是一个圆溜溜的鸡蛋, 一点缝隙都没有,再加上李隆基对张说的信任加持,宇文融很难找到下手的地方。】
【但封禅过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心脏大起大落的张说在听到天幕公布了这“狗鼠辈”之后, 愤怒起来了。
好啊,我还没有找你的事, 你先来找我的事了?
我就不该因为担心弹幕的背刺而事事留手, 就该狠狠把宇文融这个“狗鼠辈”给踩在脚下!
天幕说的是对的, 宇文融这样背后耍心机的小人不是“狗鼠辈”, 难不成他光明磊落的张说是那等“狗鼠辈”?笑话!
此时的张说显然已经忘记他是怎么揪住张嘉贞的小辫子把张嘉贞拉下马的了。
现在的他被愤怒的火焰蒙蔽的双眼, 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
张说生气了, 李隆基乐了。
什么?一个新的瓜?
的确如天幕说的, 在知道张说做了这种种事情之后, 他开始意识到继续让张说呆在首席宰相这个位置上是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了。
他的确没有把随行人员全都安排成自己的人, 但他起过这个念头毋庸置疑。
他也确实没有像天幕说的那样,和源乾曜结下梁子,但是他斥源乾曜于封禅工作之外是不争的事实。
最重要的是,那“泰山之力”是实打实发生的事情。
在这此天幕过后,张说“泰山之力”的事迹会被广为流传,他的威严还能足以让他坐稳首席宰相的位置吗?
李隆基在天幕的分析之下,头脑越发清晰起来。
他已经开始分析让张说继续当宰相的可行性了。
所以在天幕说到了又有人同张说起了争执之后,他开始抱着公平公正的心态,准备吃瓜了。
让朕看看,这回朕的两个臣子会怎么掐架?
李隆基享受着不被天幕背刺的短暂的快乐的时光。
他逐渐在天幕之中发现了乐趣,比如看天幕背刺别人。
【我们说了,张说在封禅的过程中达成了五杀成就,得罪了许多的人。这事宇文融自然也知道。但此时的他只能确定张说比如曾经在朝中有威严了,宇文融更想确定的是现在李隆基对张说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
【在开元十四年,发生了一件很小的事情,这件事可以说微不足道,但宇文融却从中揣度出了李隆基对张说的态度。】
【这件小事关于两个人的任命。李隆基接连发了两道诏书,任命崔日知为左羽大将军,任命崔隐甫为御史大夫。】
【这任命平平无奇,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决定。但如果我们把这任命的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就会发现这场任命并不简单。】
【李隆基最开始看上的人只有崔隐甫,这个人从地方官做起,政绩突出,算是稳扎稳打爬了上来。李隆基觉得这人不错,所以和张说商量这件事,表达了想把崔隐甫提拔上来当御史大夫的愿望。】
【但张说一听就不同意了,他直接拒绝了李隆基,这人不行,他这个人我了解,他一点文化都没有,当个武官也便罢了,怎么能到中央当御史大夫呢?我觉得十分不合适。】
【李隆基心里当然不高兴,他是看好了崔隐甫指定行,才和张说提的这个想法,怎么他看上的人到了张说的嘴巴里,被贬的一文不值呢?而且张说只拿崔隐甫没文化这个缺点来说事,张说为什么看不到他政绩也是不错的?】
【在泰山封禅的时候,李隆基就已经开始对张说不满了,但很明显,张说没有感受到李隆基对他的态度变化,反驳李隆基的想法依旧是直接了当,不带一点拐弯的。他以为现在的李隆基依旧会无条件采用他的建议。】
[只能说封禅让张说飘起来了。]
[所以人人都需要魏征。]
[是的,不仅仅是皇帝需要,那些官吏也需要。]
[张九龄就挺像张说的魏征的,但张说一次也没有听他的话。]
此时,站在天幕下的张九龄要摇了摇头。
他正直且中肯道:“张公听话了。”
在现在尚且还没有发生第二次的劝谏,所以他并不知道,要是真正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张公是否会听他一言。
但他总觉得张公是会听的。
现在的张公和天幕所讲的那个妄自尊大的张公到底还是不同了。
张九龄将这一切都归结于上一次天幕给张说带来的压力。
他是打心底认同天幕的,这是一个不错的神迹。
最起码能让被天幕提及的人时时自省。
张说听着天幕里的自己那样颐气指使对李隆基,吓得瑟瑟发抖。
“没有感受到李隆基对他的态度变化。”
“反驳李隆基的想法不带一点拐弯的。”
哎呦喂。
陛下沉默地都快变成冰碴子了你看不到吗?
他哪还敢反驳陛下啊,他现在是恨不得把心剖给他看看,以为自己辩白。
张说想上天,去把天幕说的那个张说的脑袋给掰开看看里面塞的是什么。
你但凡多看一眼陛下的眼神呢?究竟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飘成这个样子,都浪到了陛下的脸上了!
张说十分为天幕讲的那个自己而感到丢人。
他立马对李隆基表明自己的立场:“臣与天幕所说的张说绝不是一个人,臣每日都要三省自身……”
李隆基不说话。
张说的话音也逐渐降低。
唉,陛下的态度,猜不透啊。
他心里隐约有预感,从泰山回去之后,他这官位大约是要变动了。
此时不在封禅队伍行列的崔隐甫在家中看着天幕。
他还不待为自己即将坐上御史大夫的位置而高兴,只听到天幕模仿着张说的语气,把张说对他的不屑明晃晃给说出来了。
崔隐甫气得手舞足蹈,上下挥拳。
什么叫一点文化都没有,什么叫当个武官也就罢了?
张公才没文化,张公全家都没文化。
不要以为当了个宰相眼睛就能长到头上去!
陛下主动提议让他担任御史大夫一职,那就说明他方方面面都适合这个位置,哪里就轮到张说质疑陛下的决定了?
他张说是宰相不错,可宰相到底越不过皇帝去。
崔隐甫冷哼一声,开始记恨上了张说。
对,张说有文化,全世界就他张说最有文化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有文化的张说如此落陛下的面子,这宰相的位置还能不能坐得稳。
要知道封禅的时候,张说已经把陛下给得罪了。
崔隐甫想想天幕的背刺,把心里的一团火又压回去。
他就坐在这里,坐在这里看天幕是怎样背刺张说的!
他人是不能去封禅的队伍打张说两拳,但是天幕会出手!
他们文化人最怕丢面子,天幕可要把张说的丑事全部都说出来!
【张说不仅否定了李隆基想提拔的人才,他还给李隆基推荐了一个人才。他推荐的人是崔日知。张说和李隆基说,这人和我一起搭配做过工作,我知道崔日知的能力,并且也认可崔日知的文采。】
[哈哈哈哈我笑疯了,张说居然还敢说这话。]
[他难道忘记之前往随行人员安插自己人手的事情了吗?]
[李隆基不会相信他的。]
[崔日知坐着火车连夜跑走了。]
[崔日知:我知道你很想推荐我,但是你先不要推荐。]
【所以崔日知是个人才吗?是的,平心而论,这也是一个不错的人才,但是因为这人才是张说宁可打压李隆基看好人,也要竭力推荐的人,所以李隆基开始怀疑起来了。张说又想以公谋私?于是一是因为愤怒,二是因为怀疑,李隆基这回没有听张说的话。】
【李隆基甚至叛逆起来,张说不是说崔隐甫文化不高不能当御史大夫吗?那他就要把崔隐甫按在御史大夫的位置上。张说不是还说了,崔隐甫这样没文化的人只能当一个武官吗?那就把张说看好的崔日知送去当武官吧。】
[李隆基: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
[好家伙,李隆基这是一身反骨啊。]
[不过这个任命确实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没想到这点蛛丝马迹都能被宇文融发现。]
[张说要完球了,他要被针对了。]
崔日知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他看着天幕,本是在认认真真做笔记的。
想着这次天幕若是能透露些什么与他相关的信息就好了。
他并不求天幕把他作为主角大讲特讲,他只求一个简单的暗示。
此时崔日知拿着笔,内心五味杂陈,这字是怎么都写不好了。
是的没错,他的确想让天幕给他一个暗示,但他想要的是暗示而不是明示啊?
若放在寻常时候,等得张公一句夸赞,能得张公亲自引荐,这的确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大好事情。
他得乐的去祖坟拜上三拜。
可,这这到底已经不是寻常时候了啊……
天幕可是说了,张公因为泰山封禅以权谋私,已经让陛下十分恼怒了。
在这个时候,张公举荐他,这不是纯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崔日知的心像是被黄连水浸泡过那么苦。
他知道张公是好心,所以他甚至没有什么立场去责怪好心办坏事的张公。
唉。
崔日知认为天幕有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我知道你想推荐我,但是你先别推荐。”
想到此时封禅还未结束,崔日知发苦的心又冒出一点点期许的嫩芽。
天幕说的这件事毕竟还没有发生,等张公回来了他与张公交流一番,是不是能改变这乌龙的任命事件?
李隆基听完天幕的话,自动把自己从吃瓜群众的角色切换到了被天幕背刺之人的角色。
不不不,可不能意气用事。
崔日知何其无辜,看天幕的意思,这人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才,且也没有和张说勾结什么。还是不要因为一时之间气把他调到武将的位置。
接着,李隆基又努力将崔日知的资料从脑子里掉出来,确定以他的资历的确能当一个武官后,才放下一半的心。
就是崔日知能当个武将,也不能是因为他同张说置气而让崔日知当武将。
这要让后人知道又该骂他了。
不可不可。
李隆基在心中把这件事给牢牢记住,并打定主意,等到了天幕所说的这一日后,他一定做到公平公正发布任命。
可不能自己把自己的小辫送到天幕的手里。
李隆基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很为自己的发际线而担忧。
与此同时,一边的张说也摸了摸自己的脑门。
也许天幕并不知道,天幕在无形之中又给他树立了一个人敌人,崔隐甫。
想想张说脑壳已经发昏了。
这是拿到五杀成就吗?
在天幕的帮助下,他这是顺利拿到了六杀成就啊。
张说有点崩溃。
这怎么办。
他心里虽然的确认为崔隐甫没什么文化,也确实不喜欢他,但这话不能明晃晃说出来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啊。
这他日后如何和崔隐甫相见。
一向社牛的张说感受到了脚趾抓地的痛苦。
现在的张说是带点心如死灰在身上的,他不知道天幕还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他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悲观情绪想着,六杀够吗?六杀不够吧?
多杀几个,都别活啦。
【我们能看出来,张说这个文坛宗师是非常不喜欢没文化的人的,尽管这些没文化的人非常有能力,但依旧不能入张说的眼。】
【但张说看不上崔隐甫,这下可把宇文融给高兴坏了。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在崔隐甫得知张说的所作所为后,他十分愤怒,顺理成章的,崔隐甫和宇文融站在了一起。】
【这下张说真正在御史台树立了两个敌人,崔隐甫和宇文融。御史台是干什么的呀?监察百官的呀,这监察的官员范围也包括宰相。所以崔隐甫和宇文融有志一同把目光聚集到了张说身上,收集他犯错的证据,并且准备一次性上报李隆基,争取一次性给张说解决了。】
【宇文融一向求稳,他认为两个人组团去干张说这尚且不够,于是他又找了一个帮手。】
李隆基“哦呦”了一声。
像是吃瓜吃到了精彩的地方。
本以为两个人联手就要干翻张说了,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蹲到大结局了,没想到宇文融还嫌人不够?
李隆基上下看了张说一眼。
看来宇文融非常重视张说啊,他非常担心无法一次性扳倒张说而给张说反扑的机会。
李隆基看着张说摇了摇头。
看来张说要败。
光是从双方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宇文融小心谨慎,有御史台的两个人加起来还觉得不稳妥,但张说却把宇文融当成了不能成什么大事的“狗鼠辈”,一点提防之心都没有。
此时李隆基已经能大致估计出二人相斗的结局了。
“啧。”
一个精彩的,保熟的瓜。
张说捂着抽搐的胸口,马上就要垂直倒下了。
他说什么,他说什么!
他就知道天幕不会单单只给他多拉一个人的仇恨值,天幕这是还要再给他拉一个仇家啊。
张说脑子里把认识的所有人翻遍了,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能被宇文融拉拢过来但他对手的人。
但张说知道,既然天幕能把这话说出来,那就是所言非虚,一定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此时捂住胸口的张说难过地摸了摸眼睛。
感谢天幕,让他知道头晕目眩,两眼一抹黑是怎样的感觉。
苍天,这哪里是五杀成就,在天幕的帮助下,他从五杀变成了六杀,现在隐隐有发展第七杀的趋势了。
是他杀了别人吗?
不,是别人要杀了他啊。
万念俱灰的张说如今只能用,天幕说的事情还没有发生这个借口来安慰自己。
稳住,苟住,他一定能赢。
就算斗不过宇文融,也不要落得一个过分凄惨的下场。
【要说宇文融是真的很会找人,他这回拉进“御史台联盟”的是一个隐藏的大佬。就像是开盲盒开出隐藏款一样,买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真正把盲盒打开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赚翻了。】
【宇文融当时随手拉进来的这个人,是大唐未来的宰相。】
【这个人的名气超过了张说,超过了宋璟,甚至超过了姚崇,是唐玄宗时期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个宰相了。他的名气甚至大到提起这一时期的宰相,没有一个人会不知道他。】
[谁啊谁啊?]
[别卖关子了,我好好奇啊。]
[按理说这么有名我应该不会不知道啊,但是宇文融我都不熟悉,更不可能知道他拉谁入伙。]
吃瓜的李隆基开始严肃起来了。
哦?这么有名?
看来是个贤相了?
李隆基对接下来出场的这个宰相期待值拉满了。
或许天幕又来给他送宰相来了,就像开元之初告诉他姚崇是“救时之相”一般。
好啊!
李隆基期待搓搓手。
天幕介绍的宰相总是不会错的,希望这个宰相能引领整个朝堂,开启另一个可堪比开元盛世的辉煌。
李隆基是蛮喜欢喜了,然而张说心中却有些许颓唐。
又出来一个大唐宰相?
此时此刻,他有种看落日的惆怅之感。
落日甚美,有半边天的彩霞作陪。
可这落日,终将是要落下去的。
属于他张说的时代似乎真的要终结了。
这种倏然跑出来的无力感,是靠他自己的努力仍旧不可扭转未来的无力。
历史洪流不断向前,每一代有每一代的人才。
就像他一手培养出的年轻才子张九龄。
他还年轻,在政坛上才刚刚崭露头角。
而他已经老了。
尽管他没有变成天幕说的那样刚愎自用,可他心里清楚,若没有张九龄在封禅最初提醒他名册的事情,他或许真的会走天幕说的那条老路。
或许是高位坐的久了,他这双眼睛,终究是没有年轻时候的清明了。
这一刻,张说恍然是明白了姚崇在开元之初坚持退位的决定了。
那时候姚崇只要对陛下认错,大义灭亲严惩自己的两个儿子和手下,依照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他或许还能再当一段时间的宰相。
可姚崇确实上谏请求严惩自己两个儿子和手下了,可与之一同递上去的是他的辞呈。
当时张说犹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张说却明白了,到了这个时候,急流勇退或许才是最好的决定。
张说长叹一口气,感觉人瞬间老了十岁,没有活力,丧丧的。
【宇文融拉进来的这个人,就是在宰相位置坐了十九年之久的李林甫。】
[口腹蜜剑李林甫嘛,我知道。]
[唐朝由盛转衰的关键人物。]
[抛去李林甫排斥异己,闭塞言路这些乱七八糟的缺点,他干实事的能力还是可以支撑他当一国宰相的。]
[抛不去,就是因为他什么都顺着李隆基,李隆基才飘到天上去了。]
[李隆基要是能把李林甫控制好了,其实李林甫能帮他干很多事情,可惜老年的李隆基没这个能力了。]
[可惜了,唐朝最后一个贤相张九龄就是被他挤下去了。]
[张九龄是因为太不会说话了,李林甫正好跟他相反,李林甫太会说话了。]
[老了的李隆基已经听不了直谏了,张九龄说的都是他不爱听的。]
[其实主要也是张九龄干实事的本领不如李林甫强。]
[可朝廷需要直谏之臣啊……]
李隆基浑身紧绷。
“唐朝由盛转衰的关键人物!”
疯球了,他刚刚还想着天幕又要给他引荐一个能带领大唐缔造一个新的开元盛世的宰相呢。
原来他没有把大唐往更繁华的地方给引过去?
“排斥异己,闭塞言路!”
李隆基一拍脑门:我老天哝。
这就是他搓手期待的“贤相”吗?这人叫李林甫?
他既然排斥异己,闭塞言路,又怎么会在宰相位置十九年那么久啊?
李隆基扣扣头,想不明白。
要不干脆就不要让他上台?直接让张九龄做宰相吧。
可天幕还说了,张九龄办实事的能力不如李林甫啊。
闹心,真闹心……
李隆基习惯性摸了摸脑壳,感觉头发又稀薄了不少。
这下他连瓜都吃的没滋味了。
李隆基只短暂快乐了片刻,就又获得了新的烦恼。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居然三十万字了,好神奇
第60章 (视频) 燃烧自己点亮他人的纯怨种
“唐朝最后一个贤相张九龄就是被他挤下去了。”
张说那萎靡不振的状态在看到天幕说的这句话时, 丧丧的眼神都变得噌亮起来。
他以眼神示意张九龄,快看啊,快看天幕啊。
快把天幕的话给记下来啊, 这都是以后的必考内容啊!
张九龄完全不理解张说是因何在萎靡不振和生机勃勃的两个状态之间切换自如。
他也不是很能明白张说要把眼睛眨巴到天上去是为了什么。
所以他回看张说,带着淡淡的疑惑,以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张说急死了。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是谁啊, 这是宇文融一手提拔上来的宰相啊。
他张说和宇文融的政治斗争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 是以他惨败为结局。
那他一手带出来的张九龄如何能在政治斗争中输给李林甫呢?
可不能输!
张说看张九龄没拿笔没拿纸, 什么都没记, 站在一边木愣愣的模样就开始焦灼起来。
怎么能什么都不记呢,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天幕说的这些事还不知道几年后会发生呢, 时间一长, 全都忘光。
上一秒如日薄西山,捂着胸口气若游丝的张说,这一刻生龙活虎地站起来,为张九龄奔走起来。
他先是环顾一周, 最后把目标定在了宋璟身上。
更准确的说,张说是看上了宋璟手上的纸笔。
于是张说雄赳赳气昂昂来到了宋璟的身边:“宋公, 可借纸笔一用?”
宋璟不明所以, 但点点头, 把纸笔递了出去。
张说拿着空白纸, 还有沾了墨水的纸就往张九龄那里去, 然后一股脑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了张九龄的手里, 严肃叮嘱:“记!”
张九龄硬是被塞了满手的纸, 恍恍惚惚点头:“哦。”
此时尚且还是国子司业的李林甫战战兢兢。
但他内心的欲望却随着天幕说的话而逐渐膨胀起来。
“大唐未来的宰相。”
“名气甚至超过了姚崇和宋璟。”
“在宰相位置坐了十九年之久。”
天幕说的是他吗?真的是他李林甫?
不是什么重名重姓之人吧?
李林甫一边质疑天幕的准确性, 一边又因为天幕说的内容而心跳加速。
可这是宰相啊, 这是坐宰相位置十九年的宰相,这是名气超过了姚崇的宰相。
未来会发生之事现在还没有露出任何的端倪,他才刚刚产生了与宇文融交好的念头,甚至没在权力中心占有一席之地。
天幕就告诉他,他会是未来坐稳那个位置整整十九年的权相?
李林甫被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冲击地头脑发昏,但在这个时候,他反而更冷静下来。
如果这天幕是能被全天下所有人看到的,那是否陛下是否会因为天幕那句“由盛转衰”而改变心意。
他做宰相的未来是否会因为这次天幕改变?
李林甫兴奋之余,更多的是担忧。
他甚至在心里开始祈祷天幕少说一些不利于他的话。
若真是因为这次天幕的出现而让他与宰相之位失之交臂,他真的会终身抱憾。
【要说李林甫这个人,仔细探究他的身份就会发现,他和一般人不一样。他出身于唐朝宗室郇王房,他的曾祖是高祖李渊的堂弟,如果硬是讨论辈分的话,李隆基得和李林甫叫一声皇叔。】
[我去,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原来他们是本家啊?李林甫身上真的沾点皇室血液啊?]
[这个皇叔不得不让我想到刘备,刘皇叔,谁能想到最开始这位刘皇叔最后当了皇帝呢。]
[刘备,三国时期蜀汉的开国皇帝啊,啧,李隆基你小心。]
[原来李林甫大有来头,我小看他了。]
萎靡不振的张说完全忘记了这次天幕来的目的是背刺他,他“噗嗤”一声,别过脑袋不道德地笑了。
拿李林甫这个“李皇叔”和刘备这个刘皇叔作对比,天幕这操作真的犹如神助攻一般,无形之中给了张九龄一臂之力。
要知道陛下靠政变当上的皇帝,他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觊觎他的王位啊。
且不说李林甫当皇帝这件事是怎样不现实的一件事,就光是天幕给出的这条思路,也已经足够陛下想入非非了。
李林甫要遭殃,当宰相这件事估计要黄了。
张说哥俩好地捣了张九龄一肘,给了张九龄一个“你小子有福气”的眼神。
天幕都这帮助你,得道者多助,你背后有一整个天幕。
不出张说所料,李隆基果然拧起了眉毛。
怎么回事。
他上一秒还在思考李林甫当宰相的可行性,天幕下一秒就在说李林甫有篡位的可能性是吗?
李隆基环视一周,试图把这个李林甫找出来。
他试着从脑袋里翻找一些有用的信息,但扒拉了一大圈,什么都没找到。
但李隆基想不起来无妨,有高力士这个贴心的秘书。
高力士在李隆基背后,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小声道:“李林甫,任国子司业一职。”
李隆基恍然。
哦,怪不得他没有印象。
这实在不能怪他,而是现在的李林甫实在太没有存在感了。
这会是以后当个十九年的宰相?
李隆基很难想象。
但这确实也说明了李林甫他是个城府极深,相当隐忍之人。
李隆基因他的不简单而心惊。
此时李林甫开始慌了。
皇叔?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自称是当今皇帝的皇叔啊?
这不是在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开玩笑吗?
他单知道这天幕有可能说一些不利于自己的话,但他没想到天幕一上来就玩的这么大。
这是要直接把谋逆的帽子扣在他头上?
李林甫只感到心冷。
这帽子一扣,别说是宰相了,他现在就得玩完。
此时李林甫有些厌烦这个天幕了,他陶光隐晦伏低做小这么久,从未树敌,天幕倒好,一来就把当朝首席宰相树在了他的对立面。
这便罢了,毕竟天幕说了,张说这个宰相做不长久,且他的确是有与宇文融交好的想法的。
但天幕直接把陛下放到了他的对立面是怎么回事?
他一心忠于陛下,天幕这是在污蔑!
从不发脾气的李林甫脸上难得出现怒意。
但天幕挂在天上,他不能上天去捂住天幕的嘴巴,只能自己生闷气。
天幕这是在断他官路!
【但李林甫和刘备这个刘皇叔到底还是不同的,李林甫没有这个胆子篡位。一般这种自称皇叔的情况,只有在当时皇室式微的时候才会发生。】
在天幕说出这句话之后,李隆基和李林甫两个人双双把悬着的心给放了下来。
李隆基因为自己的皇位没人觊觎而放心,李林甫因为自己的官途没因天幕一时之言断送而庆幸。
唯一不满的只有张说了。
张说不再兴奋,在张九龄身边嘀嘀咕咕:“没劲,还以为李林甫没机会上任。”
张九龄公正道:“这都是还未发生之事,陛下应当不会如此武断。”
张说一心为张九龄考虑,然而张九龄这个熊孩子还不帮他说话,他气哼哼:“快记笔记,你未来做宰相的难度又加大了!”
不知轻重缓急。
张说气不打一处来。
张九龄认真写字:“哦。”
【李林甫沾点贵族血统,所以靠着祖上的荫蔽,他得了一个千牛直长的位置。这样的位置,给一个没什么上进心,只想混吃等死的贵族是足够的,但李林甫不是这样的人,所以这个位置对他来说和他的目标还差的很远。所以李林甫开始寻求其他能升官的机会了。】
[啧,自强不息。]
[他真努力,我要是能有个旱涝保收的职位我这辈子不再求上进。]
[当咸鱼有什么不好的呢,起码日子舒坦。]
[所以这时候就能看出他的野心了。]
[他把张九龄挤下去是理所当然的,他怎么可能甘心居于他下面。]
李林甫擦了把汗,感觉有些不妙。
天幕这是要讲他的发家史?
事无巨细,把他升官的细节都讲出来?
这事有利有弊,利在于他知道日后会得谁的提携,目标明确,或许能大大缩短往上爬的时间。
弊就在于,这事不光是他自己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啊……
天幕这是把他升官之路透明化了。
若是有心人想使绊子,这再简单不过了。
看来他登上宰相位置的道路究竟是易还是难,仍有待商榷。
李林甫揪着一颗心,不想错过天幕说的任何一句话。
张九龄听张说的话,把天幕说的内容逐字逐句记录下来。
张说歪头一瞥,准备看看孩子作业的完成情况,这一眼没什么要紧,可这一眼让张说血压飙升。
“他把张九龄挤下去是理所当然的……”
张说气哄哄:“这句大可不必写在你的笔记上。”
张九龄道:“可这是后人之言。”
张说叹气:“后人之言归后人之言,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李林甫把你挤下去如何变成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这可太不理所当然了!”
“不要写上去,不吉利。”
张九龄想想,还是听张说的,把这话给划掉。
但这话的确给他敲了个警钟。
他会被李林甫挤下去,天幕这是隐晦告诉他,和李林甫政斗的结局是以他落败为结局。
胜败人生常有之事,张九龄此时尚且没有亲身经历这件事,他甚至还没有触碰到宰相位置的边角,所以尚且不能够明白张说之憾。
张说看着张九龄,叹了口气。
叹息的哪里是张九龄,是为自己叹息啊。
他登顶泰山,坐稳首席宰相之位,执掌文坛数十年,怎么就败给了一个他向来看不上的人呢?
张说想到这件事就要心梗,又从生机勃勃的状态切换到为萎靡不振的状态。
唉,都怨他啊,他老了。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张九龄的身上,他还年轻,他或有机会能改变最终的结局。
【李林甫还有一门亲戚,这人我们之前也简单提到过,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这个人就是深得李隆基宠信的楚国公姜皎。】
此时正在家中喝酒的姜皎愣住了。
怎么回事,又被天幕提到了?
姜皎咂咂嘴,杯子里的酒突然变得不再美味。
天幕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上次天幕简单提到了他,所以他就被陛下贬职了。
这事简直就是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一大阴影。
幸好陛下仍旧是念及旧情之人,他的爵位还在,陛下还会时不时找他唠唠家常。
就比如那废后的事情,要不是陛下信任于他,怎会单单说给他听。
想到这件事,姜皎摇了摇脑袋。
他已经把这事放出口风了,希望能打消陛下废后的念头。
废后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姜皎抿了口酒,想起了曾经。
还得是陛下当临淄王的时候他们过得欢快啊……
等一下,他是为什么觉得这酒变难喝来着?
粗线条的姜皎又把自己绕回来了。
哦,他被天幕二次提名了!
被天幕提名可是大大的坏事,希望这回天幕不要再说他的坏话了吧?
姜皎放下酒,来到院子里,一脸担忧看着天幕。
【我们之前说,姜皎他和李隆基相识于年轻之时,在李隆基还是临淄王的时候,他就因为打猎和李隆基相识,在李隆基当临淄王的过程中,给他送钱送衣服送被子,尽量让他的生活过得好一点。李隆基也念姜皎的恩情,所以在李隆基当上皇帝之后,也给了姜皎很不错的待遇。】
[哈哈哈,我记得,他是听到什么巫师占卜,知道李隆基会当皇帝才去讨好他。]
[不知道李隆基会不会知道这件事。]
[论我把你当兄弟,但你只想抱我大腿这件事。]
[姜皎这波抱大腿操作确实六的飞起。]
[会抱大腿也是一种能力,希望姜皎能教教我。]
姜皎脑壳疼。
他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没有错的。
上回天幕都已经说完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又提起来了。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好不容易才把陛下心中的芥蒂给消除了。
这回天幕可别在把那芥蒂给勾出来了。
姜皎双手握着,对着天幕拜了拜。
求求了,看看他虔诚的眼睛吧。
李隆基闭了闭眼睛。
帝王,不好当啊,
皇帝是孤独的,是没有朋友的,这是在他登上皇帝之位后慢慢发现的事情。
都说帝王无情,可皇帝也是人啊。
李隆基在心里叹息。
他也时常怀念年轻时候和兄弟们吃肉喝酒打马球的生活,也会想念没人顾忌他的身份,同他嬉笑打闹的场景。
姜皎他,能力算不上出众,却是难得能与他一同喝酒的人。
且姜皎没什么大志向,不会干什么谋逆之事。
至于天幕说的,姜皎是带着攀附目的接近他的这件事。
李隆基又闭了闭眼睛。
好的,这回他就当没看到,但是不许有下次了。
【姜皎不仅仅是李隆基的好朋友,他和李林甫还有亲戚关系,他是李林甫的舅舅。在当时,李林甫是小小的千牛直长,但姜皎因李隆基的宠爱,已经当上了楚国公,这对李林甫来说,算得上是一门高亲了。】
【于是李林甫就开始研究姜皎的喜好了,想巴结人家,自然要知道人家喜欢什么吧?最低等的巴结是送钱,这招对贪财之人是有效的,但如果想要攀附的人已经有钱,或者是视钱财为身外之物,这招就没什么效果了。姜皎他有身份有钱,不需要这种巴结。】
此时双手紧握作拜拜状的姜皎嘿嘿笑了。
他摸摸后脑袋,怪不好意思的。
天幕这给他说的,跟他是个不为身外物折腰,视金钱如粪土的正直之士一般。
你说说,非要给他安一个这样的人设,这他不能反驳,也不好拒绝,是不是。
[是啊,他有钱有权,李隆基没当皇帝的时候他就买好股了。]
[他现在这是坐等收钱的状态。]
[不行了别说了,我好羡慕他。]
[不知道李林甫会怎么巴结姜皎啊?]
李林甫觉得天幕说的不对,又觉得天幕说的也没错。
他这行为的确是巴结,但是能不能换一个词啊?
巴结两个字听起来真的不是那么好听,他像是一心投机钻营之徒一般。
李林甫眉毛拧成一团,因为天幕的用词问题纠结的不行。
【但功夫不负有心的李林甫,他找到姜皎的喜好了。姜皎不缺钱不缺地位,那他喜欢什么啊,喜欢玩儿。姜皎精通乐律,又爱听曲,所以他非常欣赏那些在音乐上有造诣的人。】
【为什么大家都在巴结,只有李林甫能成功上位呢,除了运气意外,更重要的是李林甫他连这样的小事都能做到最好。我们刚刚说最底端的巴结是送钱,那最高端的巴结是什么,是投其所好,投其所好分为“给他想要的”,和“他想要的我就有”两种模式。】
【不言而喻,他想要的我就有这是最高端,也是最能维系长久关系的一种。这总就已经不能称之为巴结了,这就叫结交了。】
【姜皎不是喜欢音律吗?那李林甫就是那个精通音律的人。】
纠结的李林甫终于把拧成一团的眉毛给松开了。
对,没错,就是结交。
天幕说得对。
他是觉得巴结一次不妥,但始终没想到一个更好的词来替代巴结。
因为在他心中他做的这件事确实……很像巴结。
结交好,这个词概括地很是妥帖。
精通音律?
李隆基扬起了眉。
有点兴趣啊,这个未来宰相精通音律,不错的啊,爱好非常广泛啊。
萎靡不振的张说又振奋起来,他扯了扯张九龄:“你也精通音律,你也要无意间让陛下知道这件事。”
张九龄明白了张说的意思,但他觉得不妥:“为宰相看重的自当是能力,此举恐怕不大妥当……”
张说被哽住,往脑门子上又拍了一巴掌。
他真是听够了这句“此举恐怕不大妥当”。
人家李林甫已经开始使出浑身解数为官途努力了,自己家耿直的孩子空有一身本事却不往外冒尖。
这不就输在起跑线上了吗?
此时张说恨不得抓住幼苗尖尖,给他拔出来让大家,最重要的是让李隆基好好看看。
快看啊我家的菜也是不错的,非常茁壮。
张说吸气吐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内心,不气不气,孩子正直是好事。
于是张说换了个说法:“你文采出众,又风度翩翩,你就是在陛下面前多晃悠晃悠也是可以的。”
是的,风度翩翩就是你的利器呀。
别人不知道陛下的小癖好,他还能不知道吗?陛下就是喜欢一身文人风骨的才子,喜欢他们身上那风度翩翩的模样。
这自然和陛下文学素养不错有关系。
陛下为国事操劳,不会把太多的心思放在写作上,所以他才更喜欢才子啊。
张说摸了摸自己的脸。
yi~都是褶子。
张说又看了看张九龄,欣慰地笑了。
好啊,俊朗出尘,看着就是气度不凡的模样。
除了耿直一些,没有什么其他的毛病了。
就带着这身不凡的气度在陛下面前晃悠,就能招陛下几分喜爱!
张九龄想了想张说的话,觉得很是。
文采出众……
虽然自己说这话有些不自谦,但是平心而论,周围人在文上确实没有他优秀。
没错,要让陛下看到他的文采,看到他的能力。
天幕说了,他在处理实事方面,确实不如李林甫,天幕说的话不会有错的,他不能低估此人,同时也要更加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
张九龄感激张说的提点,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张说见自己的提议被认同,也很开心。
对喽,这就对喽,他一手带出来的人还是上道的!
【所以李林甫和姜皎本来就沾亲带故,再加上姜皎的喜爱加持,李林甫顺利得到了姜皎的提携,爬上了正五品太子中允的位置。】
【但太子中允对李林甫来说也是不够的,他还要继续往上爬。可现在的姜皎对他来说已经不能为他提供什么助力了,姜皎对他的帮助也就仅此为止。所以李林甫开始寻找下一个升官的路子了。】
[真的,李林甫不考虑一下巴结张说吗?跟他去一趟泰山,什么都有了。]
[哈哈哈哈哈,不如让张说当他岳丈来的快一点,狗头保命。]
[啧,姜皎已经没啥用了,这话好伤人。]
在看天幕的姜皎拍拍胸脯,完全不觉得受伤了。
天幕是不是不会提他了,要提被李林甫巴结的下一个倒霉蛋了吧?
如果天幕不再提他了,他就要去喝酒了啊?
他要回去了,他真的要回去了啊?
别等他回去了,天幕再给他来一个回马枪,这就难受了。
至于李林甫当宰相十九年这件事。
姜皎摇摇头,这并不能让他心动,现在张说还在那位置上坐着呢,罢不罢相都是两说,更何况就天幕透露的,后头还有一个张九龄。
这还只是有名有姓,被天幕说到的,那天幕没说到的指不定还有多少呢。
李林甫当宰相更是不知道猴年马月。
就是有什么好处估计是轮不到他,说不定他早死喽。
姜皎把心放回肚子里,又会房内喝酒了。
人生苦短,就该及时行乐嘛。
张说看看张九龄,又开始叹气。
好嘛,人家李林甫已经开始找第二条路子了,你动起来啊!让陛下注意到你啊!
但张九龄毕竟不是张说肚子里的蛔虫,他无法体会张说扼腕般的惋惜。
【李林甫扒拉扒拉自己的姻亲线,这又让他发现了一条能发展的路子。他这回想打通关系的人是源乾曜。对,没错,就是张说那第五杀的成就,在泰山封禅之时得罪的那个宰相源乾曜。】
这下张说没空为张九龄惋惜了。
他一脸不可思议看着源乾曜:怎么又是你?
原本只是他得罪源乾曜的单向关系,现在变成了双向关系。
源乾曜提拔了李林甫,李林甫要和宇文融合起伙来干他。
李林甫和宇文融的团体成功让他被罢了相。
所以总结下来,源乾曜和他张说罢相也脱不了关系啊!
张说盘道明白了,现在看源乾曜的眼神就没有半点歉疚之意了。
活该,就是活该!
抢你活儿你就不高兴,抢不过我还赖上我了,天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现在好了,这回彻底结仇了。
源乾曜不想和张说有什么正面对视,他假装看不到张说的视线,以此回避冲突。
【李林甫和源乾曜是怎么搭上关系的呢,这说起来还要扯到姜皎的身上。】
屁股刚沾垫子的姜皎又站起来往院子里走。
嗯?他又听到了他的名字?
天幕又喊他?他这一环节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姜皎嘴巴里的酒一会甜一会哭,现在姜皎嘴巴里的苦酒还没有咽下去,就又跑到院子里去了。
【姜皎有个妹夫叫源光乘,这个源光乘是源乾曜侄子的儿子,这么说是不是很拗口,还理不清这个关系?可以这么理解,李林甫攀上了姜皎,所以也认识了姜皎的妹夫源光乘,借助源光乘,他又认识了源乾曜。这是不是就清晰很多了。】
[博主这么讲我就明白了。]
[什么侄子的儿子真的很难懂,我最不会理亲戚关系了。]
[好家伙,这样的弯弯绕绕的线都能被李林甫找到。]
[攀附这方面我还是很佩服李林甫的。]
[该说不说,李林甫是真的努力。]
[他真的,我哭死,我要是能有他一半的心思对待领导,我估计早升职了。]
[该说不说,在古代能当上宰相的都是有点本事的,不管是什么本事,反正那是他的本事。]
李林甫已经开始流汗了,这关系也能被后人给扒出来?
这,这为了更高的位置而攀附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大家都这么干,他确实不是走科举出身。
但这事被天幕说给众人听,怎么就是那么别扭呢?
有种什么都被扒了个底朝天的羞耻之感?
是他的错觉吗?
能上天幕的那么多人里面,是单单他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还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感觉?
李林甫目前还没有触及到经常被天幕提名人员的圈子。
所以尽管他想找人交流一番,也是无从下手。
经常被天幕提起的陛下、张说,哪个都不是他能接触的呀。
李林甫带着这种诡异的羞耻感,继续看天幕。
只希望天幕能快点把这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给讲完吧。
他根本不想知道自己从前是怎样一步步艰辛爬上来的,他只想知道用什么样的办法能让他走到首席宰相的位置。
究竟该用什么办法,才能扳倒未来的宰相张九龄?
【在李林甫几次有意无意的推动相处下,源乾曜对李林甫的印象很好,这是个勤恳踏实能干的小伙子啊。源乾曜不搞张说只看得起文化人这一套,有能力就是最好的。李林甫攀附上源乾曜,自然和源乾曜的一家都要打好关系。】
【李林甫和源乾曜的儿子也玩的不错,所以李林甫并不是直接和源乾曜表达了自己想升官的愿望。他是先和源乾曜的儿子讲,然后利用他儿子的嘴,让源乾曜知道了这件事。】
[博主话说的还是好听了,这不纯纯是利用吗。]
[源乾曜的傻儿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李林甫他是真能算计啊,叹为观止。]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李林甫的“发家史”,真是看呆我了。]
[李林甫得圆滑成什么样子,才能做到这个地步啊。]
[老狐狸,还是嘴甜的老狐狸,怪不得把李隆基哄得找不着北。]
李隆基让近侍拿了纸笔过来,就在泰山脚下席地而坐,开始拧着眉毛记笔记了。
唉,他也想当一个吃瓜的乐子人,但现在天幕所讲的内容不容乐观啊。
这李林甫怎么看都不是一个贤臣的模样。
但可恨的点就在于,这还是一个挺有能力的人。
李隆基不能保证在贬逐李林甫之后,能出现一个能力更甚于他的人。
他不敢冒这个险。
天幕的一句能力不错是站在千年之后的角度说的。
这句能力不错,说不准是经过与其他人反复对比和验证的最终结果。
在李隆基不注意的时候,他的头发又掉了两根。
老狐狸,还是嘴甜的老狐狸。
他大唐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复杂的人!
像宋璟那样简简单单,一心为公不好吗?
满朝文武都像宋璟那样,专心搞政事,他何至于苦思冥想至如此地步。
李隆基挠了挠头,几根秀发顺着他的指缝溜到了纸上。
李隆基轻轻吹了口气,把头发丝吹走,然后心痛闭了闭眼睛。
朕这次就当没看到,下次不许再掉了。
张说看着源乾曜,然后笑出了声。
他在确保源乾曜能听到他的声音之后,闲闲地开口:“地主家的傻儿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源乾曜生气了。
天幕说的话已经让他隐约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了,张说现在的讽刺更是让他怒不可揭。
这是在讽刺他识人不清呢!
按天幕所说,这人是盛唐由盛转衰的转折点,又被冠以“口蜜腹剑”的形容,想必此人一定不像表面那般简单了。
他给这人提供了晋升的机会,也就是说他亲手把这个口蜜腹剑之人送到了宰相之位上。
这么一说,他也算是日后朝廷闭塞言路的祸首之一?
可不对啊。
源乾曜左思右想,怎么都无法把天幕上那个步步为营,城府颇深的老狐狸给联系到一起。
这年轻人不错的呀,看着憨厚又老实,知礼懂进退,最是有礼貌的,也十分会说话……
想到这,源乾曜感觉到不对劲了。
也十分会说话!
十分会说话这就不对劲里啊,憨厚的老实人哪一个是会说话的啊!
源乾曜右手握拳拍在了自己的左手掌上,坏了,他家那傻儿子可不就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吗。
他也被人卖了呀!
时时注意源乾曜动作的张说一看他懊悔的模样,心知他这才反应过来。
张说又嗤嗤地笑,对张九龄嘱咐道:“你以后不要学那些闭塞耳目,只听好话之人,你可要看清李林甫真正的嘴脸。”
源乾曜又被张说给内涵了,他气坏了。
这个社恐做了一件大胆的事情,转头怒视张说。
张说毫不在意,添油加醋:“闭塞耳目,只听谗言,国乱之祸根,家毁之……”
这时,一道比源乾曜视线更为锐利的视线射了过来。
张说本能缩头。
这视线很熟悉,不对劲。
他往这道视线的源头看去。
哦吼完蛋,这是陛下。
张说话都没说完,赶紧闭嘴了。
天幕还没背刺完他,他尚且还不知道陛下对他的审判结果。
现在好了,一句“闭塞耳目,只听谗言”,不仅内涵了源乾曜,还把陛下给内涵进去了。
天幕可是说了,后面陛下年老昏庸,只愿意听好话而不愿意听劝谏,因此格外宠幸李林甫,而这李林甫又排斥异己。
“闭塞耳目,只听谗言”的可不就是陛下吗。
哎呦,自己这张坏嘴巴。
张说懊恼。
李隆基经过短暂被揭穿的恼羞成怒,又调整好了自己。
他上脸的怒意最终没有冲上脑袋。
平心而论,张说这话已经比天幕的背刺温和许多的。
因为张说是他的臣子,低他一等,所以他乍一听张说的话有种想要跳脚的羞愤。
但张说的话要是不对,他何至于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张说丧丧的情绪转移到了李隆基的身上。
唉,是他不好。
李隆基自我检讨,并把“闭塞耳目,只听谗言,国乱之祸根”这句话记在笔记上,预备时时警醒自己。
看吧,源乾曜那样在位多年的老人都被李林甫这个年轻人惑乱了心神,可见李林甫不是什么简单的狐狸。
要让这狐狸能为他所用实在任重道远,如果不用清醒的面孔面对他,很容易迷失在糖衣炮弹之中啊。
他好不容易创造的盛世,如今在天幕的提醒下,只需好好维持就能延续下去,可不能毁了。
“国乱之祸根,家毁之……”
李隆基拿着笔认真记着。
家毁之什么来着?张说没把这话说完啊?
于是李隆基再次抬头看向安静如鸡的张说:“国乱之祸根,家毁之什么?”
张说感觉李隆基是在点他。
那意思是,你敢再把这句话说出来我就弄死你。
张说摇摇头,誓死不说。
罢相便罢相了,他年纪大了,是时候该把这个位置让给更年轻的人了,但死他却是不想死的。
不说,肯定不能说,当着陛下的面重复坏话,这不是找死呢吗?
李隆基看张说不敢说话的模样,作罢了。
胆小鬼。
算了,只有“国乱之祸根”也不是不行。
毕竟家,帝王哪里是有家的。
李隆基想到满后宫都不搭理他的嫔妃,内心戚戚。
果然还是因为他脱发严重,已经不再英俊了吧?
李隆基惆怅起来。
【源乾曜的儿子和他爸爸讲:“我的好朋友李林甫想当司门郎中,你安排安排,看什么时候何时把他塞进去啊?”源乾曜说到底还是做了很多年的宰相,尽管不是首席宰相,但他那位置也不是一般人能上去的。】
【源乾曜很清醒,李林甫这孩子不错是不错,但是这司门郎中的位置给他,实在还是太高了点。所以源乾曜就说:“这职位对任职人的品行、风评、能力都有很高的要求,哥奴去那个位置不合适,让他当个太子谕德吧。”】
【这岗位的工作内容是给太子谏言的,虽然不重要,但有正四品的品阶在那里,所以没多久李林甫就当上了国子司业。】
[哥奴是谁?李林甫?]
[对,哥奴是他的小名。]
[源乾曜不错的啊,人挺清醒啊。确实,哥奴不是走科举路子,也没什么文化,肯定没什么声望啊。]
[可见源乾曜还是能抵御李林甫一部分的糖衣炮弹的,他虽然被哥奴哄得开心,但没有失去理智。]
[我希望李隆基也能保持这样的理智。]
[很可惜,这只是我们的希望,事实上李隆基没有理智,听到李林甫的马屁魂都飞了。]
[李林甫也是会拍马屁,回回都拍到他的屁股上,给他舒坦坏了。]
李隆基在认真做笔记,因环境简陋,屁股下也不是什么厚软垫。
杂乱的石头咯的他屁股生疼。
李隆基偷偷摸了摸,严肃摇摇头,屁股不舒坦。
不是天幕说的这样,现在的他已经变了,他不会接受拍马屁了。
他确信。
源乾曜咳嗽两声,试图引起张说的注意力。
他的意思很明显,天幕说了,源乾曜很清醒。
天幕这是在夸他。
张说并不买账,他笑了一声,不甘示弱回看源乾曜。
你就说你有没有给李林甫抬官位吧。
源乾曜不说话了。
【国子司业这个职位也不是李林甫满意的,于是他又在找下一棵能抱的大树了。】
[大树?难道不是垫脚石吗?]
[下一个是宇文融吧,我没记错的话宇文融就只当了九十九天的宰相。]
[宇文融在这不纯纯怨种吗,燃烧了自己,点亮了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