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视频) 第一次想享受皇帝特权就被抓包
姚崇感受到了一些不友善的眼神, 抬头看了看。
遥遥地,姚崇的视线与李隆基相对。
姚崇看着那双幽幽的,充满怨念的眼神, 看着那鼓了鼓,最终不知道说什么好又瘪下去的嘴巴,悄无声息又把头放的更低了。
陛下有心理落差, 他还是不要触霉头了。
他能理解, 毕竟天幕没有说一句陛下的好话, 哪怕是在主要讲述上官昭容以及宰相的天幕中, 神音也不忘提一嘴陛下所做的不妥之事,可想而知陛下因此生出的不满了。
但偏偏天幕来自于千年之后,又准确预知了许多事情, 陛下无法反驳。上次天幕之中得夸奖的上官昭容已然去世, 这次的天幕所提及的他尚且还在世,他又是陛下手底下的宰相,这怨念自然而然就转移到他身上了。
无妄之灾。
姚崇脑子里冒出这个词,然后缩了缩脖子, 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希望陛下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天幕上或者是什么别的地方。
这微妙的氛围被时刻注意姚崇记笔记进度的张说给看到了。
张说脑子转了个弯, 笑着拿好自己案几上的笔记, 就往姚崇这里来了。
“姚公为整顿吏治出谋划策, 可谓是用心良苦, 我根据这个天幕所说, 简单总结了一下, 姚公不妨一听。”
姚崇摇摇头表示不想听, 但张说全然不管, 他低头假装看不到姚崇的动作, 朗声读了起来:“姚公整顿吏治的措施主要有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有两点,禁止斜封官以及外戚专权,第二个方面侧重于激发官场活力,也涉及到了两点,让地方官员与中央官员流动起来,以及完善谏诤制度。”
读完,张说更高兴了:“姚公看我说的可对?还有什么天幕没有提到的待补充吗?”
姚崇猛猛摇头:“无了,大家都未讲话,张公安静些吧。”
张说表示知道点了点头,但声音却没有减少:“我瞧这天幕对姚公多有赞誉,我还是要向姚公多学习学习啊。”
姚崇表面上客套:“哪里哪里。”
内心只想把张说的嘴巴给捂上:好了好了快住嘴吧没看到陛下那要吃人的视线吗?!
张说自然看到了,所以张说心满意足地闭嘴了。
陛下不会在这等小事上计较,但陛下会心中不快,陛下心中不快,那姚崇便心中不快,姚崇心中不快,那么他就快乐了。
一种开心的情绪涤荡在张说的全身。
他心满意足坐了回去。
【姚崇的功绩不仅仅只有整顿吏治这一件,他在在治理蝗虫一事上也功不可没。李隆基刚执政的时候,接连两年都是大旱。大旱又往往是和蝗灾相并而行的。】
天幕开始讲姚崇治理蝗灾的功绩了。
这下李隆基没有心思再幽幽看着姚崇了,他开始心虚。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登上这个帝位之后,天灾接二连三地发生,发生天灾,便是皇帝道德亏损,上天的惩罚。
那时候的李隆基虽心有疑虑但仍旧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毕竟他才刚登基啊,还未做些什么天便大旱,这哪里能是他这个皇帝当的不好的缘故。
但后来这大旱越发严重,没有转好的迹象,加上第一次天幕的出现,让李隆基知道老年时期的他是何等昏庸,他也不禁开始怀疑,难不成真的是上天来反对他当皇帝吗?
第一次天幕没提,他心有疑虑,第二次天幕也没提,他暗中侥幸,第三次天幕把这事儿提出来了!
李隆基此时的担心甚过之前的每一次。
天幕该不会说出这大旱大蝗全部都是因为一个不合格的皇帝登基所带来的吧?
李隆基真的很害怕,他知道天幕和后人似乎都不是很喜欢他。
他害怕天幕这么说:出现大蝗的原因,是李隆基他德不配位!
【出现大蝗的原因,是……】
李隆基眉头小心皱着,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天幕上。
【是因为蝗虫趋水喜洼,大旱之后,它们会成群迁徙到那些低洼的地方。所以有“久旱必有大蝗”一说。干旱使得河流水位下降,土壤由湿变干,利于蝗虫繁殖产卵,加上蝗虫繁殖力强,还有群居的习惯,所以会成群出现。】
李隆基攥紧袖子的手微微松开,满手心的汗。
幸好,天幕讲起了蝗虫,没有将蝗虫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等等,这话有些奇怪,他和蝗虫本来就不该有关系。
李隆基摇了摇头。
姚崇拿着笔杆思量着,这天幕是将蝗虫的习性都说了出来啊,若天幕能将此说的再详细一些,或者是直接将防治蝗虫的办法说出来,那这防止蝗虫的知识普及下去,将大大有利于百姓啊。
念至于此,姚崇提笔将天幕所讲的寥寥几句蝗虫习性给记了下来。
得记下来,一点儿都不能放过。
【当时蝗灾主要发生在山东一带,在唐朝,这里是重要的粮食生产区域,如果这些地方发生严重的蝗灾,那整个国家的粮食供应都要出现问题。在那个生产力还不算高的时代,没了粮食那就像是天快塌了。这这样的情况之下,必须快速采取果断的治理蝗虫的办法。】
【在此情况下,姚崇迅速提出应对之策。各个地方组织起来捕捉蝗虫,接着将捕捉的蝗虫集中烧掉深埋,以最快的速度和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将蝗虫斩草除根。】
宣政殿前百官窃窃私语。
“姚公这办法的确不错,也颇有成效,但是……”
“但是实在是有伤天和。”
“是个下行之策啊。”
“不知道天幕为何提起此事。”
【姚崇的办法刚提出来,就迎来了铺天盖地的反对之声。】
天幕一句话让宣政殿前窃窃私语的人都闭嘴了。
是的,他们不仅当时反对,现在依旧觉得这方法不算最好的方法。
弹幕听到反对二字不高兴了。
[想想就知道为什么反对了,我先来,不能杀生。]
[我接上,这是天罚李隆基得修德,全赖李隆基。]
[我说真的,我虽然不喜欢李隆基,但这大旱大蝗的出现真的不能赖人李隆基,不能什么锅都推他身上去吧?]
[也不是让他顶锅,古人迷信思想就这样嘛……]
[他们没有袁爷爷,所以他们闹灾荒饿肚子。]
[幸好啊,有姚崇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
宣政殿前,文武百官安静如鸡。
尤其是刚刚就说了姚崇坏话,字里行间都是姚崇这个办法不行的几个官员,头快埋进肚子里头。
什么是袁爷爷?
什么是唯物主义战士?
他们不懂什么是唯物主义,但是他们知道前面的修饰词,是坚定的。
天幕是在夸姚崇。
这就说明姚崇此举,以及姚崇的这个办法,都是后人们所认同的。
舆论中心的姚崇面不改色,四平八稳地坐着。
李隆基欣喜看到了“不能赖人李隆基”几个字。
李隆基完全没有想到,那些言辞激烈并且不怎么喜欢他的后人愿意帮他说话。
太意外也太突然了,李隆基从未受过如此待遇,一时之间有些欣喜。
天幕说了不能让李隆基出来顶锅,可见他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后人都如此说了,可见这蝗灾真的是和他没有一文钱关系的。
【这布天盖地的,反对治理蝗灾的声音,第一个就是李隆基!】
【李隆基是个懦弱犹豫不决的,还是一个坚定的唯心主义,单从这个角度来看,他走的就比姚崇要慢一步。】
李隆基因天幕帮他说话,而在心里乱跳的小鹿“吧唧”一下,就这么垂直落地,摔死了。
天幕好像又批评他了。
【李隆基这个人,不直接,他不认同姚崇提出来的建议,但是直接驳回,又显得他这个皇帝不听群众建议,专断独行,所以他迂回地问姚崇:“姚爱卿呀,这蝗虫铺天盖地的,杀不完吧?”】
[哈哈哈哈李隆基你不要太搞笑。]
[讲真的不要把我笑死,杀不完就不杀了?]
[好耶,不杀了,等着蝗虫把庄家都吃光光大家一起饿死吧!]
[咱就是说,就是不喜欢这个提议,能不能也找个靠谱点的反对理由啊。]
[杀不完就不杀了,这不是纯纯破罐子破摔吗?]
【姚崇就回答李隆基:“杀不完难道就可以不杀了吗?在过去,因为蝗灾而灭了国的也是有先例的,这样惨痛的教训陛下看不见吗?如果国家粮食收成不好,储备也不多,若任由蝗灾发展,这是要闹出民乱的呀!”】
[认同,姚崇,我的最强嘴替。]
[要我说,姚崇说的还是太温柔了。]
[希望李隆基听劝。]
[这个家没有姚崇迟早得散。]
【李隆基经姚崇这么劝,依旧是犹豫不决,十分迟疑的样子。姚崇干脆直接问了:“陛下究竟有什么顾虑,说出来臣也好为您分忧。”李隆基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事:“蝗虫是天灾,应当是上天派来警示我修德的吧?”】
【姚崇当然知道这不是重点,他沉默着没有说话。李隆基期期艾艾,把自己最根本的担心说了出来:“我是天子,蝗虫既然是上天派来警示我的,那我要是都给杀光了,会得罪上天吧?】
[我说李隆基你别太离谱,你的百姓都快饿死了,你还在担心得罪上天会不会遭报应。]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实锤了。]
[他和姚崇真的是两个极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一个坚定的违心主义者。]
[说句公道话也不能怪李隆基吧,古人都是那套思想,很担心上天的降罪。]
[对,说到底还是思想不大先进。]
于是天幕舆论再次一边倒了,夸赞姚崇,批评李隆基。
李隆基目光幽幽再次看向了姚崇。
姚崇这回学聪明了,他头也不抬。
张说拿着他刚记好的笔记又笑呵呵出现了:“我说姚公,你看我这记的……”
姚崇虽已天命之年,但此时身体做出来超乎寻常的反应和速度,他在暗处伸出一只腿直直提向了张说。
“你看我这记的……哦~~”
张说被踢个正着,奈何李隆基正往这个方向看过来,他不能捂脚。
疼的涨红了一张脸。
姚崇对张说报以微笑:“我看张公记的着实不错,不愧文坛一代宗师,字迹如游龙走风,颇有风骨。”
嗯,有风骨,就知道使绊子。
张说愤愤别过头,你姚崇使的绊子也不少。
【姚崇听到李隆基的顾虑,直接破除他的顾虑:“如果陛下您有这样的顾虑,那便以臣的名义除蝗,这样若有天罚,罚的是我一个人,与陛下无关。”李隆基一听没什么坏处,就同意了。】
[啧……]
[啧……]
[啧……]
一时间,听取弹幕啧声一片。
宣政殿前其他官员交流起来:“我犹记得,除了陛下不同意,还有其他官员带头也不同意。”
“天幕刚刚提了此人,不知这回会不会又提起来。”
“刚刚提过的?倪公?还是班公啊?”
【李隆基愿意灭蝗了,按道理来说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诏令发下去,百官都应该遵守执行。但这时,有一个地方官不同意。】
【就是我们刚刚提到的,觉得马蹄带起的尘土是仙尘的汴州刺史,倪若水。】
【倪若水为什么反对捕杀蝗虫呢?他和李隆基的看法是一致的,他认为蝗虫是天灾,上天的惩罚,这不是人力可以解决的事情,所谓的灭蝗行为不过不徒劳罢了,真正的解决办法是让皇帝修德,皇帝的品行上来了,天灾自然也就消失了。倪若水甚至举了一个例子,后汉皇帝刘聪也捕捉蝗虫,但是反而越捕越多,激怒了上天,于是上天更是降下天罚,以至于国家都灭亡了。】
[某种意义上这个倪若水远在汴州也能跟李隆基心意相通了。]
[我说要不别吵了,一边杀蝗虫一边让李隆基努力德修吧,只要李隆基白天修晚上修,一定引不来天罚,顶多蝗虫没有改善罢了。]
[就是辛苦李隆基了。]
[没事,他身体好活得久,辛苦辛苦不碍事的。]
[所以李隆基有回应吗?还是姚崇有回应他?]
宣政殿前的众人咂咂嘴。
姚公何止是回应啊,姚公那一张嘴巴比刀子还锋利,给倪若水的碟书里头那字字句句火气全开啊。
知道碟书内容的百官回想起了往事,都摇摇头,并下决心除非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否则轻易不要与姚公发生什么口角。
【姚崇是什么怼倪若水的呢。他先是直接一顶帽子扣上去:“你怎么敢拿刘聪跟陛下相比的啊?刘聪是伪主,弑杀皇帝,残害先臣,疏离朝政纵情声色,他品行不良,道德不够,自然灭蝗失败。你这话的意思是,陛下和那刘聪一样,是杀害兄长功臣,纵情声色的君主?”】
【姚崇接着又给他扣了一顶治理不当的帽子:“既然你说蝗灾和道德有关系,那你不如解释一下,为什么在你治理之下的汴州也有蝗虫?你这是在说你品德不好?”姚崇的言外之意是,你既然没有这个为官的品德,那不如这刺史就让给别人来干吧。】
[求一张姚崇这样的嘴巴,我每次跟别人吵架都吵不过。]
[真的牛,要是把姚崇拉到现代打辩论赛应该也是一流吧?]
[真的是字字句句都直击要害了,从今天起跟姚公学怼人。]
【倪若水还日夜盼着回皇城呢,这一个怀疑皇帝正统性的帽子,还有一个自身品行不端的帽子扣下来,他哪里还敢说话,只能抓紧组织众人动起来,努力除蝗灭灾。】
写好折子的倪若水听到天幕又说到了他,拉起袖子擦了擦汗。
姚崇写的那碟书至今还在他的书房呢,他之看过一次,便再也不敢看第二次了。
这两顶大帽子,哪一顶他放在他头上他都承受不住。
不就是灭蝗吗?灭吧。
响应中央号召。
天幕所讲的是之前发生的事情,如今蝗灾渐平,事实证明了姚公提出的法子是切实可行,真实有效的,他此前的反驳实在是贻笑大方了。
不知陛下还是否会因天幕重提此事而怪罪于他,汴州民生好不容易有了气色,再多些时日,说不准陛下就能看到他的政绩。
可不能毁在这些小事上。
倪若水左右翻看着刚写好的墨迹未干的折子,怎么都觉得不甚完美。
再添点儿吧,解释解释,可莫要因为这等小事让陛下心存芥蒂了。
天幕说了,陛下不久就要召他回京,万万不能出现什么岔子了。
【说到倪若水,再多提一嘴。他除了有反对杀蝗的事迹,还有一个反对杀鸟儿的事迹。反对杀鸟不像反对杀蝗,反对杀鸟确实是直言劝谏了。】
【大概在开元三年到四年的时候,李隆基有贪图享乐的苗头。这个时候距离他登基有四年左右,距离他任命姚崇为相,也有三年了。其实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说不长呢,是因为他还记得“十要事说”,勤勉执政,不将心思放在享乐之上。】
【说短是因为,这“十要事说”对他的束缚作用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大了,三年的时间,够他熟悉如何去当一个皇帝,也够他熟悉怎么去使用一个皇帝的特权了。】
【他听闻广陵一代盛产好看的鸟儿,于是偷偷派宦官去广陵,搜集珍奇好看的带回宫,用来赏玩。】
【宦官要下江南,得经过倪若水所在的汴州。】
李隆基眨眨眼睛。
傻眼了。
这不是今天才发生的事情吗?他私下偷偷和高力士说的,天幕就知道了?
他今日白天才吩咐高力士不要张扬地去把这件事给办了,晚上的时候,天幕就高调地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大家全知道了是吗?
他第一次想享受一下皇帝的特权,就被逮到了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有宝贝说分不清博主讲话和弹幕讲话,所以把弹幕讲话改成[],博主讲话还是【】,方便你们看哦~
第32章 (视频) 姚崇、卢怀慎:场面有亿点点尴尬
李隆基对着高力士龇牙咧嘴, 虽未有言语,但意思已经明明白白表达出来了。
“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你悄悄地去把这事儿给办了吗?怎么搞的后人全部都知道了!”
高力士急的满头大汗, 他确实没有声张出去啊。
陛下吩咐了之后他就遣人快马加鞭离开长安,往广陵去了,如今人都在路上, 哪里能多嘴说些什么呢。
高力士当即就要跪下。
李隆基挥挥手赶紧制止住。
你现在跪下不是直接就把我给暴露了吗, 暂且等等, 还是得听听天幕怎么说, 万一天幕只是随口一提,那他就顺势把此事揭过。
此时的倪若水听到天幕说,宦官需要经过他所在的汴州, 只觉得一头雾水。
人呢?他没有看到人啊?
难不成这事情还没有发生, 或者是那些宦官尚且还在路上,还没有到这里?
只是陛下费如此人力物力下江南,只为了寻好看的鸟儿来赏玩,这实在非明君之举。
劳民伤财不说, 还容易让陛下疏于朝政。
陛下登基满打满算,也才四年之久, 如今正是发展民生的大好时机, 如此时候, 如何能把心思放在玩鸟儿上?
这成何体统。
倪若水想着想着, 眉毛就皱了起来。
【要说这事本不算大事, 一路若是顺顺利利, 那鸟儿自然也没有什么差池地被送去长安。可坏就坏在寻鸟的宦官身上。】
【他们经过倪若水所在的汴州, 颐气指使, 大爷一般要喝酒吃肉, 完全不把倪若水放在眼里,甚至拿替皇帝办事儿这件事来压他,说他不过一个败落的小小刺史,已然被调离长安了,没什么出头的机会,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还不如他们这些皇帝身边伺候的宦官呢。】
[噗嗤,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宦官是皇帝呢。]
[哈,他也想啊,但是他首先得有个把。]
[我其实很不能理解这种狐假虎威,真的不会尴尬吗?]
[而且这个倪若水之后是要回到长安的啊,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了。]
[这两个宦官就是狗眼看人低。]
[我说那个李隆基也不行,要不是他想贪图享乐,那群宦官也没有这个机会狐假虎威。]
[前面说的对,点了。]
李隆基当即眼睛喷火。
天幕又在说他又在说他!都赖那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狗奴才!
他就说,他悄悄行事怎么会被发现?原来是有这个两粒老鼠屎!
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他想要寻鸟儿尚且还要思量再三才能下定决心,甚至连派人都不敢明目张胆,生怕被抓到什么小辫子,这两个人倒好!
他一个皇帝都没能当上那吃肉喝酒的潇洒大爷,这两个宦官倒是先潇洒上了。
到底谁才是皇帝?到底谁才是皇帝?
他才是皇帝啊!!
李隆基心酸又愤怒。
生气的李隆基实在骇人,高力士“噗通”一声直挺挺跪了下去:“陛下恕罪!”
李隆基气的手抖:“再派人,跟上去,跟上去,快马加鞭往汴州去,务必要在他们之前去到汴州!”
高力士连声答应。
此时已离开长安城外的两名宦官在客房睡得正香。
月明星稀,比灯还亮堂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月光如探照灯,透过窗户直直打进了客房里,照在了宦官的屁股上。
两个分住在两间上等的客房,一个把屁股撅出了被子,一个把腿耷拉到了床下。
桌上杯盘狼藉,山珍海味堆了满满一桌子,每盘菜却不过动了寥寥几筷子。
睡梦中的宦官咂咂嘴,对长安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所知。
汴州的倪若水在看到这话,眉头间的褶皱只增不减。
败落的刺史?
回不去长安?
还不如宦官?
这是欺他辱他!他倪若水让两个宦官凭白给侮辱了!
他们什么地位什么身份?只会献媚的两个狗腿子来他这里摆起了谱。
他就坐在这里,等他们过来,等他们来摆谱。
他势必要将那谱一张张给撕烂,撕烂!
还有,那回不去长安是几个意思?
诅咒他?
天幕可是说了,他不久后就能回长安,重新回到他的位置,这些狗腿子,蛆蝇一般让人恶心!
倪若水涨红着一张脸,反复吸气呼气,平复自己的内心。
他就在这里等那两个宦官到来,能让那两个蛆虫在他管辖的汴州地界吃上一口肉,喝上一口酒,他倪若水三个字,就倒着写!
宣政殿前,天幕还在继续。
【我们刚刚说了,倪若水那是一心想回长安啊,从刚刚讲的那“仙尘”之事中你们一定能了解他回长安的迫切心情了。他直接上谏了,说此时蝗灾才过去没多久,况且正是农忙的时候。陛下派人去找鸟只供玩乐,这实在不妥,不是一个明君应当做的事情。况且,这事就是一个劳民伤财的事情,把鸟运到宫中,宫中要招一批宫人精心养鸟,把它们当祖宗一样伺候着,这要消耗的人力物力不能够计数。】
【此外,被派出去的使者要吃肉,这些鸟要吃肉,陛下您的百姓们能不能吃上肉尚且还不知道呢。这若是让百姓看到了,肯定有“贵鸟贱人”的言论传出来,更会有大量的百姓说,当人不如当鸟,皇帝不体恤百姓。陛下您若是能将凤凰看成极为普通的鸟,把麒麟看成再普通不过的野兽,这才真正是天下的福气啊!】
[哈哈哈哈哈,使者要吃肉,鸟要吃肉,我怀疑倪若水在内涵那两个宦官。]
[真的,要我说,不仅仅是姚崇这张嘴皮子厉害,倪若水的也很不错啊!]
[可能古代当官的都能言善辩吧。]
[那我要是穿越到古代,首先在嘴皮子这里就被刷下去。]
[前面你清醒一点,你首先需要参加科举。]
[我说,李隆基这不能把倪若水给罚了吧?倪若水就是内涵了一下宦官,那两个宦官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到宦官,真的很想穿回去把不要让宦官干政这七个字塞进那群皇帝的脑子里。]
[倪若水的最后一句说的很对,将凤凰看成极为普通的鸟,把麒麟看成再普通不过的野兽,天下才有福了。]
[这言外之意,是把百姓当成那凤凰和麒麟吧?]
[感谢我出生在现代,出生在一个真正以人为本的国家。]
[是的,我永远为我的国家自豪。]
[李隆基不能罚倪若水,他要是真的罚了我就要骂他了。]
[什么?骂他?带我一个吧。]
李隆基惶惶看着天幕摇头,不不不,他不罚,他肯定不会罚的。
不要再骂他了,他再也不去抓小鸟了。
他已经派人去把那两个宦官抓起来了。
但是这个以人为本,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千三百年后,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国家?
后人好像,都很爱自己的国家?
不仅仅是李隆基陷入了沉思,宣政殿之前的文武百官都陷入了沉思。
这个以人为本,究竟何意?
此时,夜深了,宫人拿出薄薄锦被给每个人都发了一条,一碗碗热汤也被端了上来。
各位大臣身子暖了,有精神了,脑子也活跃起来了。
他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讨论这天幕出现的以人为本四个字。
联系弹幕上下句的意思,联系倪若水的谏言,进行分析。
他们最终得出结论,这人,就是百姓。
于是明亮的天幕之下,一个又一个官员在自己面前的笔记上,郑重其事写下以人为本四个字。
包括李隆基在内。
夜深了,宣政殿前是难得的祥和。
五岁的李亨也看着天幕。
他的母妃去了皇后的宫中,让嬷嬷看着他睡觉。
但他偷偷爬了起来,将窗户扒开一条缝,顺着小小的缝隙,看着外头那即将要把天铺满的天幕。
自天幕第一次出现开始,原本在他心目当中,伟岸又英明神武的父亲就变了模样。
他的父亲不再是那个什么九五之尊,不再是那个真龙天子,不再代表着绝对的权威。他会犯错,他也是个普通的人。
他讨厌犯错。
把错处记下,就不会犯错,他把父亲的错处记下来,不仅不希望自己的父亲犯错,也不希望自己犯错。
于是今夜李亨偷偷爬起来,安静看着天幕,将天幕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了下来。
“不要让宦官干政……”
“以人为本……”
五岁的李亨将这两句话小心记在脑子里,并且反复默念。
此时的他或许只能明白其表面的意思,但十年后,二十年后,他总能真正领悟其中真意。
【这个时候执意想抓小鸟的李隆基肯定是忘记他开元初年是怎么答应姚崇的了。我带大家回顾一下,姚崇问他能不能勤俭节约,不接受赋税以外的其他贡献。但是的李隆基信誓旦旦回答,能!】
[李隆基能有什么坏心思?他只是想玩小鸟罢了(doge)]
[打脸来的如此快。]
[想采访一下李隆基,脸疼否?]
宣政殿,李隆基按住想往脸上捂的手,默默回答天幕之上的弹幕,唉,疼的,是疼的。
【此时的李隆基只是懈怠了,不是摆烂了。况且倪若水的折子递到长安,两个宦官又把事情给闹大了,所以李隆基最终选择大力表彰倪若水的这个行为。】
【我们在讲蝗灾之前,还讲到姚崇改革吏治的政策,最后一条是关于谏诤制度的。李隆基他也明白,如果这个时候把倪若水的嘴巴给捂住了,那这改革吏治的政策也算是彻底作废,他这个皇帝毫无威严可谈。倪若水上谏这是出于什么?为民为国的公心,倪若水做的对吗?当然对,忠心劝谏一心为了百姓。最重要的是,倪若水此举是在响应谏诤制度啊!于是李隆基或许是在内心呜呼哀哉,但是他得给满朝文武一个反应,给他们一个支持谏言的反应。】
[好了,这回算李隆基做的还行,不骂他了。]
[你不骂,我也不骂。]
李隆基尤感欣慰。
只要天幕不骂他,他就觉得这天幕说什么他都能接受。
不抓鸟便不抓了,天幕不再骂他才是顶顶要紧的事情。
看来没有天幕的时候,他做的不错,知道将倪若水谏言的事情大加赞扬。
就此看来,倪若水也确实是个好官,刚刚因为他想回长安而对他心生不满的情绪着实有些不应该。
此时的李隆基对倪若水的印象颇佳,并再次嘱咐高力士,一定让第二批的人快马加鞭,赶在那两个作威作福的宦官之前。
【姚崇提出的灭蝗行动,除了李隆基反对,除了倪若水反对,还是一个反对。这个人也是宰相,但是存在感不是很高,这也是我们都会忽视的宰相。他就是伴食宰相,卢怀慎。】
[姚崇我都不知道是谁了,更别说卢怀慎了。]
[博主成功激起了我去看书的兴趣。]
[不了解正常,毕竟那只是个宰相,对历史进程的影响不大。]
此时,宣政殿前的众人将目光都给到了存在感一向微弱的卢怀慎。
若不是天幕提起,说起宰相二字,他们确实不会想起卢怀慎。
而卢怀慎给他们最大的印象便是那句:“姚公说的对。”
不论姚崇提出什么建议,卢怀慎都慈祥站在一旁:“姚公说的对。”
久而久之,大家便知道他的意见并不重要,或者说,姚崇的看法就是卢怀慎的看法。
卢怀慎就像姚崇的小尾巴。
存在感一向低微且不喜争抢的卢怀慎有些不自在。
大家都在看着他。
他袖子里的手不自然扣了扣,对着众人腼腆又尴尬一笑。
若时间能回溯到灭蝗初期,在姚公提出治理蝗灾的时候,他一定不坚持抒发自己的见解,他一定一如往常一般,说:“姚公说的对。”
【大家或许不是很了解这个卢怀慎,我给大家简单讲两个例子,方便这个人物在大家脑海里立体起来。这个伴食宰相可以说是和旧时宰相姚崇十分相配,这也是开元初期,李隆基的用人之妙。姚崇是带着自己的政治理念登上宰相之位的,他坐上那个位置,必然是希望有所建树,必然要提出很多的看法和建议,在这个时候若是来一个与他一样有能力旗鼓相当的,两个宰相很容易就掐起来。李隆基是认可姚崇的政见的,所以在姚崇当宰相之后,给他配了一个脾气好且没什么主意的卢怀慎。】
[再说一次李隆基前期确实还行。]
[其实也是他愿意找约束他自己的宰相吧,他现在要是找那些只会吹捧他的,那国家从开元初就得开始完蛋。]
[他年老不仅昏庸,还老眼昏花,识人的眼光都没有了。]
[唉,他要是一直像开元初期这样,也不是不行。]
李隆基捂着心口叹气,偷偷抽出一张新的纸,反复写下保持开元初期的自己几个字。
卢怀慎就坦荡站在那里,除了周围时不时飘过来的眼光让他有些尴尬之外,他倒是没什么感觉。
听到天幕那些“没主见”“脾气好”的言论,也不怎么气恼。
顶多心下感叹后人知道的真多。
当真是脾气极好。
【卢怀慎他没有主意到什么地步呢,有一次姚崇回家处理丧事,跟李隆基请了十几天的假期。姚崇整日为李隆基操心国家大事,这个丧假当然得批。但姚崇放假了,苦的可是卢怀慎了。本来应当是由姚崇来处理决断的那些公文,现在都到了卢怀慎的手里,卢怀慎他没有主意啊。难为他左看看右翻翻,焦头烂额好几日,能下定决心处理的却没有几个,总觉得自己处理的不如姚崇处理的好,总担心自己的决策姚崇会不会不满意,他整日叹息,头发都薅下了大把。】
卢怀慎难得有什么情绪波动,听到天幕把这件事给说了出来,摸了摸鼻尖,很不愿意回想当时的场景。
姚公能执紫微令是有原因的,这活儿到底还是姚公来干。
【卢怀慎被政务折磨了好几日,最后无法,惨兮兮去找李隆基说:“陛下还是把我撤职吧,我没有用,什么都办不好。”卢怀慎这话逗笑了李隆基,李隆基安抚他说:“我任用你,就是因为你品行高义,清正廉洁,是所有官员的榜样,我将你作为标杆树立在这里,是希望大家都向你学习,而不是想要你替我办什么大事,你就放心回去吧,不要再提撤职的事情了。”】
【卢怀慎清廉到什么地步呢,他是真的一点没给自己留钱啊。手头发工资了,看落魄朋友和亲戚可怜,都用来接济他们去。他住的是破旧的房子,下雨还得在门前挂上遮雨的帘子,吃的饭是豆子,没有一点油水。】
[有点可爱啊。]
[麻爪哭唧唧找李隆基真的很好笑。]
[这么看他和姚崇确实挺搭啊,一个干实事,一个用来给大家当榜样。]
【卢怀慎听了李隆基的话,回去了,但是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干,他将这些政务都分门别类整理好,并把重点勾画出来,方便姚崇回来后处理。卢怀慎千盼万盼,眼巴巴等姚崇回来。姚崇也没有辜负他的期盼,提前回来了,他在卢怀慎整理的基础上飞快处理政事,用了仅仅一个时辰。卢怀慎从此对姚崇更为崇拜,觉得他能力出众,还不嫌弃他不做事,实在是个好人。】
【卢怀慎同姚崇一起处理政务,有这样一个大佬在身边,他是没有什么压力的,每天做的事就是翻书递笔,把政务分轻重缓急,排排摞好,最多就是在姚崇看之前,把重点圈画出来,剩下的时间就用来等放饭了。这可能是卢怀慎上班最快乐的事情吧,他也因此得了个“伴食宰相”的名号。】
【卢怀慎也非常维护姚崇,如果遇到那些在背后说姚崇坏话的人,会凶狠狠警告他们,不许说背后议论姚崇。】
[真的想象不出来卢怀慎会怎么凶。]
[凶一个,给他们凶一个!]
[卢怀慎的工作,我梦想中的工作]
[有这样的上司和同事真的太幸福了,一个不需要你干事的上司,和一个愿意把事都揽走的同事。]
[我觉得工资还是正常发的,毕竟李隆基不至于抠到减俸禄。]
[哦,工资还正常,一点活不干还能拿主管的工资,更羡慕了。]
卢怀慎看着天幕,所有发言的后人全部都在羡慕他。
他也很认同,有姚公在,处理政务真的很轻松。
应当感谢感谢姚公。
想着,卢怀慎起身往姚崇那里走去。
姚崇心里也十分喜欢卢怀慎,毕竟他什么都会听他的,还是他坚定的拥护者,完全不像那个张说,什么都想来呛他一口。
因此他对卢怀慎非常和颜悦色,脸上的褶子都平了几分。
姚崇看到卢怀慎往他这里走来,也站了起来,作迎接他的样子。
李隆基难得开心看着他们二人,天幕说了,他挑人的眼光不错,他也深以为然,瞧瞧他们搭班处理政事,多么有效率,瞧瞧他们之间的关系,多么有爱和谐。
卢怀慎作长揖表示感激:“某愚钝,这几年都要感谢姚公不嫌弃我,还对我多加照拂,多谢姚公。”
卢怀慎非常客气,姚崇也是十分客气。
此前就对卢怀慎印象不错,更遑论今日有天幕证实卢怀慎确实对他崇拜有加,甚至在背后对他多次维护。
姚崇将卢怀慎扶起:“卢公深明大义,清正廉洁,不必妄自菲薄,实在是过谦了。”
他们二人的举动百官都能看到,二人之间的和谐氛围,百官也都能感受得到。
大家看着二人,会心一笑,只觉得也共享到了这份和谐的气氛。
在一片和谐之中,有一个小小的,阴阳怪气的声音。
张说眼睛翻到天上去,换了个强调阴阳道:“不必妄自微薄,实在是过谦了。”
对他就从来都没有什么好脸子,现在作出一副团结同僚的样子。
要是卢怀慎真有什么本事,姚崇才不这么对他呢。
卢怀慎该感谢的可不是姚崇,感谢陛下都靠谱一些。
姚崇,虚伪。
张说声音小小的,众人也不在意。
但天幕的声音是大大的。
【既然卢怀慎和姚崇从来都没有意见上的分歧,为什么在灭蝗一事上,卢怀慎厉声辞色要反对姚崇呢?】
天幕下,姚崇与卢怀慎的手还在交握着。
一人眼神感激,一人面色动容。
此时听到天幕的话,二人相执的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
感激的眼神和动容的神色都变成了尴尬。
场面一时间变得微妙起来。
卢怀慎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来为自己解释,姚崇觉得应该说些什么表示自己的大度。
“姚公……”
“卢公……”
呀,更尴尬了。
两人心照不宣,顺势把搭在一起的手放了下来。
“姚公先说……”
“卢公先说……”
第33章 (视频) 李隆基痛心疾首:宰相背弃我!
【卢怀慎之所以在这件事上反对姚崇, 和他的佛教思想有关。卢怀慎认为,蝗虫也是生灵,蝗虫的性命也是性命, 不可大肆捕杀,否则就是有违天和,会给国家招来灾祸的。这种慈悲论在当时也是十分盛行的。】
【也难为卢怀慎反复下了多次决心之后, 犹犹豫豫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毕竟他向来只是一个会说:“姚公说的对”的伴食宰相。】
【姚崇的战力稳定输出, 他抓住了重点, 直接了当地说:“蝗虫的命是命, 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蝗虫是生灵,你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蝗虫死掉,所以你忍心看着百姓一个接一个死掉吗?你如果真的怕杀蝗虫会被佛惩罚, 那你大可放心, 杀蝗是我姚崇做的,与你无关,上天降祸也都是降在我的头上,并不会牵连于你。”】
【姚崇这话说得巧妙, 先是用人命大于蝗虫之命来推翻卢怀慎的慈悲论,接着用激将法, 将自己放在了舍己为人的大无畏角度, 卢怀慎如果继续坚持他自己的慈悲论, 那便会得一个贪生怕死的名声, 高下立见。】
【我们之前说了, 卢怀慎之所以能坐到宰相的位置上, 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处理政务的能力, 能帮李隆基排忧解难, 而是因为他品性高洁, 光站在那里,就是一根标杆,起到了给所有文武百官树立榜样的作用。如果此时卢怀慎继续坚持己见,不顾百姓的性命,心里想的只是能否保全自己,他还会是这个标杆吗?卢怀慎只是没什么能力,但是他并不傻,所以最终他还是闭嘴,不再继续反对姚崇。】
[哈哈哈,姚崇他不仅不信鬼神,他还不信佛。]
[他真的,我哭死,好坚定的唯物战士。]
[卢怀慎这个反抗也没有什么力度。]
[再次感叹姚崇的嘴巴真的很厉害。]
[信佛可以理解,但是把动物的命放在人命之前就有点离谱了。]
[卢怀慎有些分不清主次了。]
宣政殿前,卢怀慎看着天幕,再次深感灭蝗一事上,自己出言反对姚公,到底还是做错了。
于是他再一次作了长揖:“是我糊涂了。”
姚崇赶忙又伸手给卢怀慎扶了起来,客套道:“卢公仁慈。”
他又补充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今蝗灾也过去了,卢公不必介怀。”
张说将此尽收眼底,又翻了一个白眼。
李隆基刚刚见这尴尬的气氛,正准备说些什么,没想到这尴尬气氛又自己消融了。
想来还是他的这两位宰相选的好啊,不闹矛盾,相亲相爱。
说到底,还是他有眼光。
【姚崇不仅仅将灭蝗的政令发布出去,并且还将灭蝗的情况作为一项衡量刺史工作的标准,赏罚分明,这样以来,各州刺史都不敢耍什么心思了,只能老老实实干活。所以尽管这个蝗灾持续了两年之久,但确实没有造成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粮食产量也算是稳定下来了。】
【总结一下,姚崇的“十要事说”以及他对吏治的整顿,还有治理蝗灾,是他的三个功绩。我们从中能看到,他有一种虽九死其尤未悔的精神,踏实,务实。于宏观之上,他将整个朝堂的状况尽收眼底,根据当时政局出现的问题,提出了著名的“十要事说”,在微观上,他又根据情况及时做出调整,提出更加详细的四条政策以整顿吏治。】
宣政殿前,一向稳重的姚崇激动起来。
来了来了,开始总结了,开始总结他的功绩了。
他姚崇的功绩,这整个长安城的人都能看到。
姚崇坐在案几前,不知道是双手交握好,还是以手拿笔更好。
他若是拿笔记下天幕之言,会不会显得他有些虚荣?
罢了罢了不记了。
大家都在看他,他感觉到了。
哎呀,这么多长久注视他,甚至于仰望他的目光齐齐汇在一起,确实让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姚崇脸上没有表情,刚正不阿的模样,背却挺地更直了。
他仔细品着天幕的话,三件功绩,“十要事说”、整顿吏治,治理蝗灾。
只是为何只总结到了治理蝗灾?
他的功绩仅仅三件吗?
就是治理蝗灾,也是前两年发生的事情了,如今蝗灾基本结束,政局也稳定下来,他能感觉到陛下对他越发信任起来。
在这样的信任之下,他当然会更尽心辅佐于陛下,他必然能创造出更多令人仰望的功绩。
天幕难道不说说他未来做的一些事情吗?
姚崇如钢铁一般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龟裂,他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此时姚崇的儿子姚彝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天幕讲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倪若水,什么卢怀慎,不是他爹,不感兴趣,不想听。
姚彝提前与他的夫人说好,等天幕讲到了重要的地方,就把自己喊起来。
接着将厚毯子一直盖到脖子底,躺在摇椅上就睡着了。
在天幕说到“总结一下”的时候,姚彝夫人觉得,这大约就是重要的内容了。
于是他把姚彝给晃醒。
姚彝一头雾水,脑子还是一团浆糊,但是耳朵已经开始工作了。
“三个功绩。”
“虽九死其尤未悔的精神。”
“踏实,务实”
姚彝瞬间清醒。
哦呦哦呦,这是在说他爹呢!
这是天幕对他爹的总结是吗?
这天幕是要被全长安城的百姓都看到的是吗?
陛下是否也会看到?是的吧?
虎父无犬子啊!
希望陛下也看看他,他是姚崇的儿子,他也不会差的!
此时,与姚彝一并兴奋的还有姚异,他手舞足蹈快乐的不行。
这样功绩显著的人,是他爹啊!
感觉这样的爹可以保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不,不单单是衣食无忧,他还要过上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奢靡日子。
他爹声望越高,他就能得越多的钱呀。
姚异只觉得喜悦的情绪在心中积聚,越来越多,溢出胸腔,马上便要喷薄而出。
快乐!
【开元四年,在蝗灾结束之后,李隆基对姚崇的信任达到了空前的高度,在之前我们便说过,他们君臣之间,着实难遇。姚崇为李隆基尽心办事儿,李隆基对姚崇能差吗?当然是不能的。有一次姚崇生了病,李隆基见不到姚崇抓心挠肝,仅仅一天就派了几十个人去探望病情。姚崇不在,政务落到了源乾曜的身上,源乾曜是姚崇的新搭子,并不是卢怀慎干的不行,开元四年的时候,卢怀慎因病辞官,不久后就去世了。】
[一天派几十个,李隆基他真粘牙啊。]
[也可能是记载的时候为表达李隆基对姚崇的信任,搞了些夸张的手法。]
[这段时候他俩感情好是真的。]
[前面的我建议你轻易不要说他俩感情好。]
[有反转吗?]
弹幕的注意力还是在姚崇和李隆基的关系上,但是宣政殿前,看着天幕的人,注意力就不在于此了。
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卢怀慎傻了。
天幕说什么了,他没看错吧?
开元四年,卢怀慎因病去世?
他是卢怀慎没有错,开元四年,就是今年啊?
天幕说他要死了?
古人的生死在后世人眼中是必然发生事情,后人们知道他们生于几年,又于几年去世,他们知道太多太多历史人物的死亡日期,对后人来讲,这是历史,这是已知,这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那只是历史书上,简单的几串阿拉伯数字符号。
可对于古人来说,这是当下,这是未知,这是他们不知道何时会发生的事情。
那不是书册之上寥寥几笔的文字,那是他们实实在在,正在走的人生。
因此,不仅是卢怀慎震惊迷茫,宣政殿前的众人都唏嘘不已。
李隆基看着天幕,又看了看这个当了一辈子标杆的卢怀慎,最终叹息,挥手让宫人为卢怀慎多添了热汤与毯子。
姚崇走到卢怀慎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隐约有了湿意。
这是日日与他一同处理政务的同僚啊。
他品行高洁,愿意慷慨资助身边落魄的朋友,性子淡泊不那么激烈,尽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姚崇越想心里越发难过起来。
更难过的是张说。
他十分懊悔。
他真是不应该!他刚刚还阴阳怪气,他跟姚崇结下梁子,与卢怀慎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真该死!
张说痛心疾首,端着自己桌上的热汤就要去给卢怀慎道歉了。
卢怀慎将大家的善意一一接收。
他反复思索了一会,最终还是释然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天定的规律,这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佛家的思想让卢怀慎在灭蝗的时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顶撞了姚崇,佛家思想在此时,也让卢怀慎坦然接受了这个消息。
生命是无常变化的,生命却也是无穷无尽的,正如滔滔洪流不可遏制,又如翻涌的波浪,无时无刻不在变动。
生未尝可喜,死也未尝可悲,不过是从这扇门,走到另一扇门罢了。
此时卢怀慎的心境比往日任何一刻都要通透,他坦然一笑:“生死如一,身死未尝不是生,诸位不必难为。”
文武百官心里难过更添一分,他们这群人还要一个将死之人来安慰。
同时心里对卢怀慎更高看一眼,从古至今能坦然面对生死的,实在太少。
此时姚崇的儿子姚彝看了看天幕,不屑一顾,卢怀慎,就是经常跟在他爹后头的那个小老头?
嗤。
生死天注定,随他去吧,不是很关心。
【姚崇请假休息,政事都落在了源乾曜的身上,他每每去跟李隆基汇报工作的时候,李隆基都要提姚崇。李隆基听到顺遂自己心意的,就说:“这是姚崇让你这么做的吧?”如果听到不那么对自己胃口的,就很嫌弃:“你怎么不跟姚崇商量商量。”这其实不是李隆基挑刺,因为李隆基的感觉是对的,那些令李隆基满意的政见确实是源乾曜跑去罔极寺咨询了姚崇的。】
[哈哈哈老双标人了。]
[不过这也是能说明,姚崇跟李隆基是有默契在的。]
[有默契也没用啊,姚崇两个儿子太拉胯了,爹在前面呼呼跑,他们在后面使劲拖后腿。]
姚崇的两个儿子,姚彝和姚异虽然不在同一处,但此时齐齐拧眉质疑:“嗯?”
姚彝十分暴躁:“天幕在说什么屁话呢?”
姚异对天幕的话不敢苟同:“什么叫我给我爹拖后腿?我这儿子再贴心不过了!”
姚彝骂完了犹不解气:“天幕这是污蔑,污蔑!嘴张她身上,她能随便说,她是亲眼来看到我拖后腿了吗?”
姚异也气愤:“后人真是不知所谓,什么都能拿出来乱说!”
姚崇看到天幕上的弹幕说起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心里一凉,悄悄往李隆基那里看了看。
李隆基看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小事的样子。
姚崇努力稳了稳心神。
这弹幕是跟随着神音所说的内容走的,只要神音不把他两个儿子扯出来,陛下就不会再想起来这件事。
【源乾曜什么要去罔极寺找姚崇呢,因为那个时候长安的房子比较贵,姚崇没有买房子,就住在了罔极寺。罔极寺其实不是一个好的地方,冬天十分冷,夏天蚊虫多。姚崇这回请了长假,可怜了源乾曜天天要绕长长的一条路去找姚崇,于是源乾曜干脆和李隆基说:“我觉得姚公住在罔极寺不妥,罔极寺不是一个什么养病的好地方,不如让姚公去四方馆住吧。”】
【李隆基一听,觉得这源乾曜终于说点他爱听的话了,这四方馆好啊,四方馆离他更近了,让下人去探望姚崇肯定更方便。最重要的是,他的姚爱卿离他更近啦!】
视频在李隆基的脸上贴出一个表情包,配文是:开心.jpg
[哈哈哈哈真有意思。]
[要是姚崇能一直当宰相就好了。]
[看到这里感觉姚崇和李隆基都很可爱啊。]
[这才是宰相的样子啊,真不知道最后的那个李隆基是怎么找的,摸黑找的吗?]
[我弱弱说一句,姚崇长久当宰相也是不行的……]
【这是皇恩浩荡了,姚崇肯定不能一口答应下去,否则显得自己十分不含蓄。所以姚崇推辞了一番,跟李隆基来了一个简单的拉扯。姚崇说:“这四方馆是接待外来使者用的地方,设施都是最好的,我住进去不合适,更何况这四方馆里全都是档案,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李隆基怒了,我不要你觉得,我只要我觉得。李隆基霸气回道:“合适,非常合适,四方馆的建造就是为了国家政务,让你住进去,也是为了处理国家政务,能有什么不合适的呢?要不是制度不允许,我还想让你住进宫里来呢!”由此可见李隆基对姚崇的宠信了。】
姚崇听天幕逐渐把事情说向了陛下对他的礼遇上,心完全放了下来。
他对自己和陛下的关系还是十分有信心的,不仅有信心,他还认为自己与李隆基或许可作为君明臣贤的典范。
姚崇两手交握,只希望天幕再说一些他未来会有的功绩。
人至不惑之年,只求一个稳当,天幕说什么,他照着做便可以。
他姚崇必定要将贤臣之名,远播与当下,流传千载,在后世永存!
李隆基看着姚崇,也是越发的满意。
这是他亲自请来的宰相,自他登宰相位,一心为了江山社稷操劳,尤其是治理蝗灾,更是把黎民百姓放在了心上。
他李隆基在做皇帝初期就能将这君臣之间的佳话传到后世去,这实在不能不令他心中鼓舞。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四方馆吗,住,可以住!拿来给他的姚爱卿住!
看来天幕很公正,若是他做了好事,天幕也一定不会吝于夸赞,他一定要坚持下去,希望天幕能多来一些这样的褒扬故事,不仅讲给他听,还要讲给所有的文武百官听,最好整个长安城的百姓,也都来听一听!
姚崇与李隆基隔着百官,久久对视。
其中所饱含的深情自不必言说。
长安城的百姓也的确在听。
有小部分对政治并不感兴趣的,看一眼便回去睡觉了,但更多对政治感兴趣的,扒着眼皮强撑困意都要把这天幕给看完。
“哦呦,姚宰相是个好官儿!”
“哎呀,你不知道,当时蝗灾波及到汴州,我阿姊就在那里,原来是姚宰相坚持要治理蝗灾,他真好。”
“姚宰相心里是惦记我们的。”
“希望所有的官儿都能像姚宰相这样才好。”
有些欲参加科考步入官途的,此时看到天幕更是激动。
这就是他们为官的典范啊!
道德上以卢宰相为标杆,在仕途上,还是要以姚宰相为榜样啊!
宣政殿前众人都在为李隆基与姚崇之间的君臣情而感怀,
源乾曜看着天幕,心中振奋。
不为陛下与姚公,而是为他自己。
他要当宰相啦!
天幕说的,不会有假的,他要当宰相啦!
源乾曜心中快乐马上要显露在了脸上,嘴角动了动十分想上扬。
但他忍住了。
不合适,现在笑还不合适。
毕竟在他之前的卢公因病去世,这天幕要讲的重点在姚公,也不在他。
不能笑不能笑。
源乾曜把嘴角强制性耷拉回去。
现在的感情处理非常微妙,不能想着自己,既要为卢公的因病去世而难过,也要为姚公和陛下之间的君臣情谊而开心。
考验他的时候到了,一定要恰当将这复杂的感情展示在脸上!
此时,有眼力见儿的大臣已经出列拍马屁了。
“恭喜陛下得姚宰相这般贤臣。”
好话自然不嫌多。
众人看到姚崇和陛下笑意加深,一个两个全都出列了。
“恭喜陛下!”
“贺喜陛下!”
“恭喜姚公!”
“贺喜姚公!”
夜深了,天转冷。
所有大臣为站起来附和一声,钻出了盖在身上的薄毯,都站了起来。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都冻地打哆嗦,但宣政殿前的气氛是火热的。
在众人的恭贺声中,李隆基与姚崇两个人的视线再次汇聚到了一起。
李隆基欣慰:不愧是朕的好宰相!
姚崇感怀:感恩陛下知遇之恩!
高高挂在天上的天幕是不能感受到现场火热的气氛的。
【但姚崇是不是真的会一直受到这份宠爱呢?其实是不能的。】
姚崇和李隆基的脖子齐齐僵住。
火热的泡泡被钢针瞬间戳碎,风簌簌吹过,宣政殿前,一片冷寂。
姚崇和李隆基本能看向天幕。
李隆基感觉天虽冷,但他要冒汗了。
天幕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之后难不成干了什么糊涂事,误杀了一个贤能的宰相!
救命,谁能来管管以后的他啊?
这都干的是什么荒唐事儿啊?
他就知道天幕对姚崇大夸特夸不是什么好事,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求求了,千万不要是他干了什么坏事了。
他会被天幕骂死。
他不仅要被天幕骂,文武百官也要骂他,谏诤制度刚刚完善,百官嘴皮子都厉害呢。
李隆基在心中双手合十,虔诚祈祷,以后的他千万不要脑子发昏,干了什么对不起姚崇的事情,千万不要。
姚崇双眼发昏,快站不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那两个儿子难不成要暴露了?
不能够吧?他两个儿子那蠢材还能被记到史书上去流传后世?不要闹了,这怎么可能呢?
难不成是他自己干了什么事情惹怒了陛下?
不能够,不能够,他跟陛下关系好着呢,荣宠加身,陛下怎会恼他,不会的。
难不成他两个蠢儿子真的暴露了?
姚崇汗涔涔,想了想第一回天幕背刺陛下的模样,连拉起衣袖擦擦汗的力气都没有了。
【坏就坏在他那两个儿子身上。姚崇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姚彝,一个叫姚异,我们之前说到卢怀慎死在了开元四年,姚崇的长子姚彝也死在了那一年。】
远离长安的姚彝一个弹跳从躺椅上蹦起来。
刚刚听完卢怀慎死讯,说着生死天注定,随他去吧,不是很关心的姚彝,此时眼睛要冒火了。
他两手握拳对着天幕挥了又挥:“我正值壮年!谁死了?你说谁死了?你再说一次!”
天幕当然听不到他讲话。
姚彝得不到回应更加生气了,他鼻子快气歪了,感觉胸腔之中的怒火将他团团围住,他的五脏六腑就像胀了气一般,他甚至想对着天幕拳打脚踢:“你才死了,你听到了吗,你才死了!”
宣政殿前。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李隆基完成了完美的情绪转变。
他痛心疾首看着姚崇。
原来他这回真的没干坏事,可是他的好宰相,背弃了他!
第34章 (视频) 姚崇哭泣.jpg:原来陛下不是真的爱我
姚彝大声叫嚷:“这天幕妖言惑众, 胡言乱语!”
“我要去见我耶,我要去见陛下,陛下该管管这些江湖术士的了, 要我死?这根本不可能!”
姚彝的夫人看着他疯疯癫癫,像是得了失心疯的模样,往后退了退。
她看着天幕, 心里如明镜。
尽管姚彝竭力不愿意承认天幕所说的内容, 说着是江湖术士的妖法, 但她知道, 天幕说的大概是真的。
她也知道,她的郎君心里是有七八分相信的,否则不会癫狂至此。
是啊, 谁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死讯呢?
上一刻还在做着借祖宗的荫蔽升官进爵, 回到长安的美梦,下一刻这梦就重重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姚彝的夫人听着他重复喊着要去见耶,去见陛下, 心里只余叹息。
他大概只看到了天幕说的,他死在了开元四年。
却忽略了天幕还说了, 他阿耶的荣宠不会一直加身, 他阿耶一世的英明, 毁在了他的身上。
他喊着要见阿耶, 要见皇帝……
或许是见不到了吧。
宣政殿。
姚崇听到天幕点出了他的两个儿子, 心里仅存的一点希望彻底破灭。
天幕什么都知道, 并且还要大讲特讲。
此时他心里开始生出一些后悔, 后悔自己太过纵容两个儿子。
姚崇失意, 张说便得意了。
他摩拳擦掌, 兴致昂扬。
他就说,根据前面两次天幕进行推测,天幕是不会光说别人好话的,天幕总得背刺点什么。
若说天幕一直背刺陛下,他是不太行相信的。
天幕既然讲到了宰相,讲到了姚崇,那么他是坚信天幕一定要说些什么背刺他的。
这寒风瑟瑟里他等了这么久,终于要等来了!
张说一改萎靡状态,此时拿好了比,跃跃欲试,已经迫不及待想把天幕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住了。
【说到姚崇的两个儿子,就要说到魏知古。】
宣政殿前议论纷纷。
“魏公?魏公不是去年已经病逝了吗?”
“是啊,只记得魏公突然被罢为工部尚书,不久后病逝了。”
“魏公此人刚直,先帝还在位的时候就多次直言上谏。我还记得先帝想为当时的金仙公主和玉珍公主修建道观之时,是魏公说,希望先帝体察民意,罢去劳役,造福百姓。”
“魏公第一次谏言未被采纳,又去谏言第二次,言辞恳切,一心为民。”
“不知魏公和姚公的两个儿子为何会扯上关系。”
“说起来,魏公还是姚公提拔的。”
说到魏知古,李隆基有了些印象。
他看着天幕想了想,姚崇的两个儿子是不是让魏知古去办事了?他记得这么个事儿。
【魏知古可以算得上是先天政变的功臣。我们在直播中讲过,太平公主后期的势力达到“七位宰相,五出其门”的地步。这个魏知古就是剩下两位之中的一位。李旦将他提拔为宰相,严格来说,他算是李旦的人,在李隆基和太平公主政斗的时候站中立。】
【但他又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中立,李旦年岁已高,新帝出现只是早晚的事情,魏知古也需要为自己谋后路。在太平公主与李隆基之间,他看好的是李隆基。因此他在得知太平公主要发起先天政变的时候,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隆基。】
【开元初年,魏知古官至黄门监,也算是与宰相同等的位置。按照职位来说,他与姚崇相差并不是很多。但姚崇对魏知古的态度是什么呢?姚崇有些看不起魏知古。原因有两点。】
宣政殿前又热闹了。
“姚公看不起魏公,竟还有此事?”
“你资历尚欠,你还不知道这些。”
“那陛下知道吗?”
“哎,这我就不知道了,莫要问了,小心祸从口出。”
“真是稀奇,姚公与魏公不和,可我听说魏公是姚公提拔的呀。”
李隆基面色复杂,并未说话。
【第一点原因是,魏知古是小吏出身,自科考得中之后,他仕途之上的每一步走的都有些艰辛,他是一步一步爬上与姚崇差不多的位置上的。姚崇是有些看不上他的身份的。第二点原因是,魏知古之所以能在李隆基手底下有那么一些位置,是走的特殊路子。他向李隆基告密得到了功臣的名头,才能有最终的宰相位置,他并不是像姚崇那种正统官僚,姚崇自然不喜欢他。】
【还有一点原因,就是姚崇曾在魏知古往上爬的时候,拉过他一把。姚崇看着曾经远远不能及自己的人,现在突然与他平起平坐,他心中自然不舒服。姚崇始终记得他帮助过魏知古的这件事,所以与魏知古说话总用高人一等的姿态。】
宣政殿前有人惊诧,有人恍然大悟,有人没什么表情。
唯一扬眉吐气的是张说。
他拿着自己带的笔和纸,飞快将天幕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录下来。
记下来,都要记下来。
他就说,姚崇是一个虚伪的人,但是没有人相信他的。
姚崇他排斥异己还喜欢搞小团体,只是他也太会掩饰了一些。
亦或是有人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但是没有人敢说出来。
张说边想便愤愤然写。
现如今天幕把这些鲜为人知的事情说了出来,众人就看清了姚崇的真正的样子。
平日里受了姚崇不少绊子的张说此时神清气爽,通身都舒畅了。
天幕将姚崇的本性分析地透彻,他倒要看看姚崇还怎么装。
此时姚崇的心态与最初完全不同了。
他不再飘飘然接受着天幕对他的诸多赞颂,不再认真将天幕说的话逐字逐句记录下来。
他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连带着之前的那些骄傲也一并抽走了。
【张说的心态不是很好,魏知古的心态好吗?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都是半斤八两罢了。此时魏知古身居宰相位,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仰望姚崇的宰相了,他的心态也变了。魏知古认为,我跟姚崇相差不大,他凭什么对我颐气指使?我现在是宰相啦!我已经不是最开始那个需要仰仗姚崇鼻息的小官吏!】
【两个人之间明明是有着提携的恩情的,但是应当牢牢记住这恩情的魏知古只想让姚崇赶紧把这件事忘记,而不应该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姚崇,希望魏知古始终牢记他的恩情,对他再恭敬一些。两个人因为地位的变化,心态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矛盾自然就产生了。】
[好家伙,原来他俩心态都不怎么行。]
[我还真以为姚崇是那种大公无私,一心为民的好宰相呢,原来不是啊……]
[看到魏知古地位上来了,他就怕魏知古来分割权力了?]
[说到底魏知古已经不是那个小官吏,人家凭本事上来的。]
[可能在姚崇眼里魏知古的本是就是耍心眼吧。]
[但是最起码也要尊重一点吧。]
[其实魏知古也不是完全好的,姚崇帮了他这份恩情不能忘记。]
天幕之上,一条又一条的弹幕都是对姚崇的评判。
这一条接着一条的评论不仅仅是他姚崇能看到,陛下也能看到,在场的文武百官都能看到,甚至与长安城的百姓也都能看到。
尽管现在无人议论,但姚崇知道,这不代表着大家在背后也不议论。
他甚至都能想象的出同僚们都会说些什么。
“姚公怎么是这样的人。”
“没想到啊,平时看着很正直的一个人。”
“你们都还不知道吧?我之前就知道了,但我怕说出来没人相信……”
“此前我请姚公办事,因为与他关系不亲密,姚公见都未见。”
“他两个儿子也不行,霸王一样,只知道敛财。”
姚崇仰着头看,只觉得血液汇聚到了大脑,他连思考的能力都快没有了。
他这辈子都没有想过,到年老之时还要面对这样的场面。
他已经入土的年纪,还要承受这个晚节不保的骂名。
那他此前所做的那些政绩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些不好听的声音会不会将他的功绩囫囵抹去。
若真是如此,那他姚崇这一生的意义在哪里呢?
恍惚间,姚崇明白了李隆基被天幕背刺的感受。
在此刻,他与李隆基深深共情了。
除此之外,姚崇能感受到的便是无穷无尽的后悔。
若他那些排斥异己的心思不要作祟那便好了,若他对魏知古不要那样颐气指使便好了,若他……若他不利用权职之便,将魏知古调到东都便好了。
然悔已晚矣。
【开元二年的五月,选官如常进行,姚崇与魏知古的闹矛盾却在这个时候爆发了。选官地分别在长安和洛阳两都进行,唐玄宗时期,政治中心在长安,自然是长安这里的选官更为重要。当时魏知古官至黄门监,长安选官的工作是应由他负责的,但因为姚崇看不起魏知古,想要给他使绊子,所以姚崇去和李隆基说,让魏知古去主持洛阳的选官吧。】
【魏知古不愿,却没有什么反抗的好办法,只能闷闷不乐往洛阳去了。巧的是什么呢,巧的是姚崇的两个儿这时都在东都洛阳,他们也听说了魏知古要来洛阳主持选官的事情。】
[那两个货也在那里啊。]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
[哦吼,感觉要完蛋了。]
[姚崇怎么生出了这两个败家玩意。]
[这其实跟姚崇不约束自己的儿子也有关系。]
[孩子不听话,还是得打的。]
此时的姚彝虽疯疯癫癫的,但他听到天幕不断提起了姚崇的两个儿子,和魏知古的名字,还有东都洛阳。
他心里知道,自己这辈子与加官进爵再无半分关系了。
姚异自天幕说到,他的父亲不会一直荣获盛宠的时候,便傻了。
他塞了满嘴的瓜果都忘记拒绝,像是一个呆子。
他的父亲不会一直获得盛宠,那他怎么办呢?
他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将要从哪里从得到呢?
他父亲不会被降职吧?
如果没有一个宰相的父亲,那他姚异还有什么特殊的人,他不过泯然众矣,那群兄弟朋友谁还愿意跟在他身后呢?
接着,他听到了魏知古和东都洛阳,他知晓天幕要说出什么,气冲冲把果盘都掀了:“我父亲有恩与魏知古,我让他帮我半点儿事怎么了?那不是他魏知古应该做的吗?魏知古应该知道报恩,否则成什么了,那是白眼狼!”
宣政殿前,李隆基和姚崇都知道天幕要说什么事情了。
姚崇带着几分无力把眼睛闭上了。
陛下做错了事天幕尚且不会放过,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宰相呢。
李隆基看着天幕,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让人猜不出他的情绪。
【姚崇的两个儿子在东都洛阳结识了一群狐朋狗友,一年一度的选官没人愿意错过,这些狐朋狗友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他们的朋友是谁啊,是当朝执掌紫微令的宰相,姚崇的儿子啊,要是姚崇愿意开口,他们还愁没有官儿做吗?就是谋个闲散官职白拿俸禄也是好的,如果能谋个好差事,鸡犬升天也未可知啊!】
【他们求到了姚彝和姚异头上,打听到被派来东都主持选官是魏知古时,这两人满口答应,大手一挥道:“这事儿放心,好办,我父亲有恩于魏知古,我们哥俩把这事跟他提了,他没有不办的!”于是,魏知古在长安被姚崇坑了一把之后,还要被两个后背颐气指使地对待。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魏知古一气之下,把这件事告诉李隆基了。】
[这两儿子太气人了。]
[这真不能怨人家魏知古生气吧?他们姚家上下都没拿他当人看。]
[小吏出身怎么啦,看不起小吏出生呗。]
[看到这里拳头硬了,谁能帮我锤他们两拳啊?]
[姚崇亲自整顿的吏治,现在他那两个好大儿要破坏这个吏治,真可笑。]
[皇帝越过部门任命别人不行,他姚崇就行啊?]
[真威风呢。]
天幕之上,不乏偏激的言论出现。
但投射到宣政殿,着实引起了众人的深思。
是啊,姚崇在“十要事说”里信誓旦旦,要求陛下对亲信的不法行为严加制裁,更不要任命亲属出任公职。
可是他姚崇做了什么啊?
任由两个儿子为非作歹不加约束?
合着所有的规矩都是用来约束皇上的,他自己是跳出这个规则之外的吗?
向来服众的姚崇,此时威严摇摇欲坠。
李隆基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些不满。
他觉得天幕说的对。
他的好爱卿提出“十要事说”就是用来约束他的,一张嘴巴全放在他身上,那他自己呢?他自己就干净了吗?
姚崇不许他破坏吏治,但是他的儿子冲在了破坏吏治的第一线。
李隆基是知道这件事的,当时因为姚崇的一张巧嘴,他还以为魏知古是那个小人呢。
李隆基愤愤然,面色不虞。
【李隆基听说这件事后,便去问姚崇了。李隆基没有直接问,他找了个闲暇的,与姚崇独处的时候问他:“姚爱卿有几个儿子啊?都在哪里任职呢?姚爱卿的品行我是知道的,但说起来,我还不太熟悉姚爱卿的儿子们,不如姚爱卿为我介绍介绍吧。”】
【姚崇人精一样,平时没听到陛下问他的儿子们,怎么偏偏选官结束,魏知古回长安了,陛下就对他的儿子们感兴趣了。姚崇心里不爽:魏知古这个背后告状的小人!但是回复李隆基的时候,姚崇却是一片公心的样子,他正直地说:“我一共有三个儿子,有两个正在洛阳。我猜他们一定是去向魏知古求了些不该求的,若他们真的做了这样的事,陛下您只管罚他们!”】
[这话真的很像家长对幼儿园和小学老师说的,我孩子要是不听话你就狠狠地打他就行了!]
[哈哈哈哈笑死,但是老师会打吗?老师不会打的。]
[没错,而且老师如果真的要打了,家长就该去学校闹了。]
[这就是客套话,听听就算了,李隆基这个傻白甜不会相信了吧?]
宣政殿前李隆基坐姿高大而威严。
谁都没有看到他心虚瞟向一边的小眼神。
他信了吗?
是啊,他信了,他以为他的姚爱卿刚正不阿呢……
【李隆基听姚崇这么说,非常的意外,他还以为姚崇会给他的两个儿子求情呢。没想到姚崇不仅没有求情,还深明大义任由他处罚两个儿子。此时李隆基对姚崇的好感拉满,他问姚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你的儿子跟你说了这件事了吗?”】
【姚崇回答:“我的儿子没有跟我说这件事,是我猜到的。早年的时候,我曾帮过魏知古,这事我的两个儿子直肠子,脑袋又笨,不会转弯,他们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以为魏知古会报答我的恩情,所以我猜测,他们去找魏知古求了些什么事情。”】
【李隆基这立马就抓住了重点,姚崇对魏知古有恩啊?那魏知古还来告什么状呢?可管好他自己吧!李隆基站在了姚崇的角度,认为姚崇是被背刺的那一个,愤愤不平:“原来这个魏知古才是小人呐,他这样的人怎么配当宰相呢?他才不配呢。”】
[啊……李隆基还真是那个傻白甜啊……]
[他不聪明。]
[没错,不是很智慧的样子。]
[嗨,我觉得还是姚崇太能演了。]
天幕下,李隆基心虚更甚。
毕竟当时他是真心实意觉得魏知古是那个小人的。
他飘忽的眼神里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试图在百官中寻找魏知古的影子。
他记得他应该是把魏知古给贬了的,不知道还在不在长安。
李隆基用视线扒拉了一圈,没有扒拉到。
高力士贴心上前:“陛下在寻魏公吗?”
李隆基转头看向高力士。
高力士那是何人,跟在李隆基身边多年了,他不待李隆基点头,就明白了李隆基的意思。
他连忙补充:“魏公于开元三年病逝,终年六十九岁,追赠幽州都督,谥号为忠。”
李隆基心下松了口气。
活至这般岁数,也算是寿终正寝。
【李隆基说魏知古不配当这个宰相,姚崇心里深以为然,甚至想点点头表示同意,但是他真的能点头吗,他可不能啊。所以他言辞更加恳切对李隆基说:“陛下,这可万万不能啊!这本来就是我那两个蠢儿子的错处,陛下如果再给魏公降职了,那我实在于心难安,没有这样的道理。况且陛下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天下人都会认为陛下偏心于我,这也有损陛下您的名声啊。我两个蠢儿子罚就罚了,陛下的名声可是一丁点都不能损坏的。”】
[又想笑了。]
[李隆基改名叫李甜甜吧,怎么说什么信什么呢。]
[你可以叫他傻傻,但不许你叫他甜甜,他后期干的事只会让人心梗!]
[我感觉李隆基会为自己的名声考虑,不会给魏知古降职的。]
[特意切出去查百度百科回来,魏知古被降职了。]
[啊?这不就离谱吗?]
李隆基看着天幕挠了挠头,后人都以为他完完全全被姚崇蒙蔽了吗?他没有耶……
但是后人若是真的愿意这么想,那也不是不行。
李隆基扣扣手,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样一来,在他与姚崇的关系之中,他才像那个被背弃的那个。
这样以来,后人或许会更偏向他一些,天幕也许会多说一些他的好话。
张说的快乐难以言喻,偏偏还不能和其他人分享。
他只能把刚刚天幕说的话记录好,拿起来反复观看。
这话太虚假了,真的太虚假了。
啧。
现在的人看不清姚崇的面目没有关系,后人的眼睛可是雪亮的呢!
这天幕的声音可大着,不仅仅是宣政殿前都能听到,整个长安城的人也都能听到。
姚崇日后如何立足官场呦……
他再也不能眼睛长在脑袋上了吧。
张说兴奋,拿起笔想在旁边批注虚伪二字,但想想着说不准会被旁人看到,终究还是忍住了。
姚崇此时心里五味杂陈。
他先是后悔。
天幕说的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如覆水难收,如何能改。
他已然没有改正的机会了。
此时他万分希望,这次的天幕像第一次一样,说一些在未来发生的,他尚且还有机会去更正的事情,如陛下一般。
但天幕似乎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姚崇看着李隆基,心里怅然,却也有几分羡慕。
若陛下真的能改正,是不是真的能够将青史上已盖棺论定的名声给扭转过来呢?
可他已然不能了,他排斥异己,不容贤能的名声,注定也要随着这些事迹,一并写下来,一起流传下去。
后悔过后,就是尴尬,想找个地坑躺一躺的尴尬。
如果说他此前有多希望自己多活些时日,再做些可供名垂青史的政绩,此时就有多希望自己时日无多,早早退离官场。
姚崇扶额,在心中叹气。
总有一种不想活了的可怕念头在心头盘桓萦绕。
【姚崇这样言辞恳切,李隆基自然听在了心上。这话说的是十分漂亮,李隆基听到耳朵里,也入到心里,只觉得熨帖。所以李隆基当时虽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对魏知古发作,但是不久之后,还是将魏知古给降职了。】
李隆基心里满意,还有些小窃喜。
他得意地抖抖腿,原来后人当真认为他是为了姚崇而降了魏知古的职。
继后悔与尴尬之后,姚崇愧疚。
唉,他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陛下对他如此好,甚至不顾名声有损也要护着他。
若他真的能好好约束两个儿子,是不是真的能与陛下创造出一段君臣佳话?
他姚崇不配陛下如此真心待他!
想着想着,姚崇眼泪险些要落下来。
原来在陛下心里,他有这般重要的地位。
【魏知古确实是被李隆基降职了,但是他的降职到底是不是真的全是因为姚崇和他的两个儿子呢?其实不是。李隆基他说到底,还是一个帝王。而姚崇,也因为此事高估了他自己在李隆基心里的地位,所以在这之后,他又酿成了一件自毁前途的错事。】
李隆基嘚瑟的脚丫子停止了晃动。
他尚且不错的心情因为天幕这段话毁了一半。
天幕想说什么?总有一些不太美妙的感觉。
姚崇尚且还没留下了的眼泪全含在的眼眶,感动的鼻涕也流了一半。
天幕说什么?
魏知古被贬职不全是因为他?
他在陛下心里没那么重要?
那他这般真情实意为陛下与他的君臣之情感动良久是作甚?
作笑话吗?
姚崇本能用长袖囫囵擦了一把鼻涕眼泪。
天幕说,陛下没有那么爱他。
天幕还说了,他干了一件自毁前途的事情。
此时姚崇又一次想流眼泪了,这次的真心实意,只为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这章能收个尾,但是好像还不能,我一向不是很会估计字数……大家记得视频播放之前出场的那个贪财的小吏吗,下章就讲到他了。
第35章 (视频) 姚崇:得此评价,此生无憾。
【大家都认为李隆基将魏知古贬职, 是因为魏知古受了姚崇的恩惠却还和跟皇上告状,而姚崇深明大义。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魏知古这层功臣的身份。】
【除了魏知古,钟绍京、刘幽求这些著名的功臣在开元初年被贬职, 也何姚崇分不开关系。这固然有姚崇排斥异己的心思在,但仅凭姚崇一个人的力量,将这一群的功臣纷纷拉下马还是有些困难的, 我们只看到了他们的贬职与姚崇脱不开关系, 但却没看到那个始终站在姚崇身后的影子。姚崇更像是李隆基的一把刀, 没有李隆基的支持, 姚崇无法扳倒这么多的大臣。】
【李隆基毕竟是一个帝王,功臣的危害他看的相当透彻。而这些随他身后,伴他一起登上皇位的功臣, 心中所想的不是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他们所求更多的是地位,是金钱,而这样的人更容易被利用。所以在短暂的提拔之后, 李隆基将这些功臣贬职是势在必行。】
神音将贬逐功臣一事分析的透彻。
姚崇看着天幕,想着他做宰相这几年来点点滴滴。
想着朝堂政局, 想着百姓民生, 最终, 萦绕在脑海之中的还是李隆基对他的种种优待。
“姚爱卿身体如何?”
“不过是区区四方馆, 若不是礼制不允许, 我还想让姚宰相住到皇宫里来呢。”
“我与姚宰相必是要创造一段君明臣贤的佳话, 必是要携手开创开元盛世, 开创大唐的盛世!”
昔日之言像是昨日才说的那般, 犹在耳畔。
姚崇却只余叹息。
想了想他的两个儿子, 周身无力之感让他清楚意识到,他已经老了。
他年至古稀,而陛下正值壮年。
所谓携手共建盛世不过是虚妄之言。
姚崇半眯着眼睛往天上上,漆黑的夜里,天幕的光亮的扎眼,这光像是为了撕破无穷尽黑暗而来,这光像是带着希望而来。
可惜啊。
姚崇将头低了下来。
可惜他老了,这盛世他注定无缘得见了。
【除了姚崇的两个儿子实力坑爹,姚崇身边的一个叫赵诲的小吏也坑惨了姚崇。要说赵诲这个小吏,地位实在是不高,但他胜在办事勤快,文案工作非常熟练。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会拍马屁,且坚定和姚崇站在一条线上,姚崇用他用的十分顺手。但赵诲身上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贪财。】
【当时长安里的胡商很多,这些胡商不缺钱,但是却把那价值连城的珠宝卖出去的路子。赵诲因为官职的便利和胡商交好,利用官职的便利帮他们办事儿,贪污了不少钱。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赵诲贪污的事被捅到李隆基的面前了。】
【自古以来官场之上贪财的确实数不胜数,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小吏。这不算大事,但李隆基却亲自审问这个小吏,把他送进监狱了。于是这小事,就变成了大事。】
姚崇佝偻的背慢慢坐直了。
这个小吏,他是知道的。
今日在胡玉楼旁吃完晚膳,他甚至还撞到了赵诲和一个胡人在说话。
赵诲腰间鼓鼓囊囊的,塞的全是金银珠宝。
当时他念着赵诲跟在他身边没什么大的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他手脚利索又勤快,还知道找活干,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看天幕的说法,事情毁在了这小小的赵诲身上。
此时此刻,姚崇明白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就是任由他想,他也没能想到这小小的赵诲能翻出什么风浪。
李隆基拉长了脸:“嗯?”
还有这事儿?
刚刚天幕讲的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这回天幕说的事情,他是确实不知道啊。
李隆基已经不再是那个等到天幕结束再处理事情的李隆基了,他成熟了。
他伸手招来人:“去把这个叫赵诲的管官吏,带过来。”
李隆基又嘱咐了一句:“动作要快!”
这天幕整个长安城都能看见,李隆基担心赵诲看到后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不过城门落锁,他也只能在城内藏身。
但总归是个麻烦,还是快些抓到为好。
此时的赵诲抱着一兜子金银珠宝,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天幕出现的时候他是看了两眼的,看明白这是讲宰相的他就不感兴趣了。
都是宰相,跟他这个小小的官吏哪里会有什么关系呢。
天塌了官儿大的顶着,官儿大的不够用的话,那不是还有陛下吗,怎么都轮不到他。
于是他放心大胆地睡了,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名字也会出现在天幕之上的这种可能。
直到有人在他耳边声音急促且大声地喊他的名字,把他生生给推醒了。
赵诲睁眼,看向推他的小厮,一手甩开了他:“大晚上吵吵嚷嚷,天塌了?不让人睡觉啦?”
小厮指指天上:“你快出去瞧瞧吧。”
赵诲半信半疑往门外走,还未出门就听到了天幕上传下来的神音。
“姚崇身边的一个叫赵诲的小吏也坑惨了姚。”
姚崇身边的小吏,这不就是他吗?
天幕不是在说宰相吗?怎么扯上他了呢?
“赵诲贪污的事被捅到李隆基的面前。”
赵诲惊恐到了极致,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李隆基……李隆基……”
反应过来的赵诲两腿一软,像跟苗条一样倒下去了。
李隆基这不是陛下的名讳吗?
这事被陛下知道了?
赵诲用胳膊支撑着身子,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跑!
他试着爬起来,但是无法克服自己的生理反应,两条腿像面条一样软。
他伸手朝自己的小厮挥舞:“把我床上的珠宝都抱过来,还有我被窝里,还有,还有柜子里,也一并拿过来。”
小厮去了。
赵诲还在和自己的两条面条腿作斗争。
他在心里默念,一,二,三,起!
起!
小厮腿不软,小厮很快将赵诲的珠宝用床单囫囵包了起来,拿出来放在赵诲的面前。
赵诲看着他的钱,眼睛倏然就亮起来。
他感觉自己更有力量了。
但此时,门响了。
外面先是礼貌敲了敲门。
赵诲吩咐小厮:“快说我不在家!”
小厮刚要开口,外面的人不再敲门,开始撞门了。
他们似乎没有打算等赵诲有什么回应。
门三两下被撞开,身穿甲胄的士兵呼啦啦涌进来,团团把赵诲给围住。
现在赵诲的两条面条腿不用在斗争了,有两个人上来,以押囚犯的姿势将他架起来。
赵诲,以及他紧紧抱着的珠宝一并被抓了起来。
人赃并获。
【身边的小吏犯了贪污之罪,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最好的办法是,既然这小吏已经犯了罪,那便按照律法处置。这是李隆基亲自过问的案子,皇帝如此重视,明哲保身把赵诲推出去是最最好的办法,更何况这小吏是实打实犯了错,并不是被冤枉的。】
【姚崇高估了他自己在李隆基心里的地位,所以此时的姚崇没有选择明哲保身,他甚至连旁观都没有做到,他为赵诲说话了。他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虽然犯了错误,但并不是什么大错,何至于落得一个死罪啊。陛下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姚崇的想法也很简单,依照陛下对他的宠爱,张口保下一个小小的官吏这又有何难呢?这不是什么大错处,这官吏也实在是太小太小,甚至不值得拿出来议论,这等草芥陛下怎么会在意呢。所以他出言,保了赵诲。】
被拖着走的赵诲一双无神的死鱼眼有光了。
他以为这回必死无疑,但天幕却说姚公要保他?
这是不是说明,到了陛下那里,姚公会再保他一次?
姚公是贤相,又那样得陛下的宠爱,如今陛下身边的红人,放眼望去,除了姚公还能有谁?
姚公愿意出言保他,那这事儿指定大不了。
或许能免于一死。
什么都是假的,命才是真的,他在后院墙根还埋了点银子,等他活着回来就挖出来,够他吃香喝辣的了。
姚崇听着天幕的话,设身处地将自己放在天幕所说的那个情景之中,反复思考。
若是没有天幕的提醒,若是他的小吏真的因为贪污要被判死,他会出言保下他吗?
他会的。
姚崇想了想,自嘲笑了笑。
赵诲纵有千般万般不好,但赵诲是与他站在一条线上的。
没有天幕的提醒,他还是会认为陛下心里将他这个宰相放在了一个极重要的位置,他想保下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没有天幕的提醒,他不会反思自己是否过于溺爱自己的孩子,是否过于纵容自己的手下,他只会觉得谁能是完美的呢,有点小错无伤大雅。
没有天幕的提醒,按照他的性格,他的想法,他还是会一如天幕所说的一样走那条老路。
可天幕来的太晚了啊……
安静的宣政殿前,锁链的声音尤为洪亮。
“陛下,人已带到。”
赵诲被那两个士兵扔在了宣政殿台阶下,连同他的赃物一起。
他两手被拷住,身边放的包裹开了个口,能看到里面闪闪发亮的金银珠宝。
赵诲哆哆嗦嗦跪好,一双眼睛却不老实地四处寻找。
环视两圈之后,他终于看到了他救命恩人,姚公的身影!
他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手脚皆被铁链拴住也不能影响他往上爬。
他边爬边喊:“姚公,姚公救我!姚公救我啊!”
李隆基面无表情看着赵诲,像看一个跳梁小丑。
接着他将视线移到了姚崇的身上。
姚崇对赵诲的求救置若罔闻。
天幕既将这件未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就是要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他既然认识了错误,那他便不会一错再错下去。
宠溺儿子,疏于约束手下,是他之过。
李隆基看明白了姚崇的态度,看也不看赵诲一眼,沉声道:“杖责一百,流放岭南。”
赵诲震惊。
天幕不是这样说的啊,天幕说了,姚公会救他的,怎么一切都变了呢?
他还想开口喊,被拉住他的士兵捂住了嘴,最终只能发出不甘心的“呜呜”声。
这声音随着他挣扎的声影,越来越远,最终宣政殿前,又恢复了安静。
此时,姚崇对李隆基行了大礼,说出的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臣,姚崇,年老多病,处理政事力不从心,请求告老回乡。望陛下恩准。”
宣政殿前的众人都惊了。
这是要辞官?
请辞避位?
这可是百官之首,执掌紫微令的首席宰相啊?说不要就不要了?
如果天幕说的这赵诲之事发生了便罢了,这还没有发生,姚公也没有为贪污的小吏辩解,陛下还没有心生不满,一切都还没有定数。
哪怕是陛下盛怒,再严重也不过是贬官罢了,哪里需要请辞呢?
这会子还不抓紧跟陛下道个歉,说自己治下不力,请求赐罪,来换一个陛下回心转意还等什么呢?
张说也瞪直了眼睛。
这就要辞官了?
姚崇那样一个喜欢权力,还总想排斥异己的人,这就请求辞官了?
真是活久见了,太稀奇了。
别再搞什么以退为进吧?
张说狐疑看着还没有直起身子的姚崇,心里狐疑。
李隆基正色看着姚崇。
他听明白姚崇的意思了,他这不是以退为进。
他说的是,年老多病,告老回乡。
而不是治下不力,请求辞官。
无所谓于此事在他心里的态度,也无所谓是否能坐稳宰相的位置。
他的目的不在求得原谅,他是真的想辞官了。
李隆基沉默了。
这个还待谋划之中的想法突然被实现了,有些令他猝不及防。
他久久看着跪在地上的姚崇,心里怅然。
姚崇他虽排斥异己,将宰相之权牢牢把在手里不愿让别人分走一丝一毫,也并未约束好儿子和下人。
但他是个好宰相,开元之初,政局安定,姚崇他功不可没。
李隆基沉默半晌,最终开口。
“准。”
姚崇笑了:“谢陛下。”
天幕里的他被权力,被陛下的盛宠迷了心,晃了眼,猜错了陛下的心。
然这最后一次,他还是猜对了。
姚崇与李隆基心如明镜。
但宣政殿前的众人像是脑袋套了麻布袋子。
什么意思?
陛下同意了?
陛下疯了吧,那是姚崇啊?
他没犯什么大错,罪不至此啊?
怎么他说辞官,陛下就给同意了呢?
【表面上,姚崇被罢免是因为他的两个儿子和手下贪污,实实在在坑了他一笔,但这还有更深层的原因。李隆基什么会揪着区区一个小吏贪污的案子不放呢?因为这小吏是姚崇的人,他的目标不是这小吏,是姚崇。】
满座哗然。
陛下早有罢相之意!
【姚崇担任中书令,虽然是有门下侍中与他的权力抗衡,但实际上,无论是卢怀慎还是之后的源乾曜,都无法与姚崇匹敌,他的权力在李隆基的默许下,真正达到了最大。也正是因为这最大的权力,姚崇能在开元之初将自己的才能发挥到最大,无论是治理蝗灾、整顿吏治、还是罢黜功臣、将四王放于外地以加强皇权,姚崇根据实际情况提出不同的政策,并将政策实施到了最好。】
【姚崇的性格使得他是那个最合适的放在开元之初,安定政局的那个宰相。三年已过,朝堂安定,李隆基羽翼渐丰,此时的□□面与李隆基最初登基的时候不同了。姚崇的性格不再适合继续担任宰相,他的历史使命到这里就已经完成了。】
天幕说完,姚崇心中的想法更是得到印证。
陛下早有罢相之意。
他是刚刚猜到的。
天幕的分析让他看的更为透彻,最了解自己的人还是自己。
天幕说的对,他不适合继续再当这个宰相了。
哪怕他得到了陛下的恩典,陛下心中全然无芥蒂让他继续担任这个宰相,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做一个真正意义上,为陛下招贤纳士的贤相。
到那时,他能得一个什么名声,就难说了。
姚崇虽心有不甘,但更多的还是坦然。
他看着天幕,还想再听到点什么。
不知道后世对他的评价是什么呢?
他排斥异己,纵容手下与儿子贪污到底还是给他的宰相之路留下了污点。
不知道史书会怎样记载他,不知道后人会说些什么。
姚崇心里带着忐忑。
【如何评价姚崇呢,他纵然有错,但瑕不掩瑜。我认为百度百科的一句话已经将他摆在了最合适的位置。】
【姚崇,与房玄龄、杜如晦、宋璟并称“唐朝四大贤相”。】
房玄龄和杜如晦!
那是太宗的左膀右臂啊!
姚崇眼角泛泪。
能得如此评价,他的仕途,他的人生,已然无憾了。
姚崇仰头,泪眼让他看不清画面,他只觉得天幕熠熠光辉里,似是要跑出一个盛唐了。
他是无缘得见盛唐之景,可总有人,能替他看到。
他执掌紫微令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他也到了古稀的年纪,人要服老,该是退场的时候了。
这紫微令,该给下一个更适合拿着它的人了。
第36章 (后续) 辞官但不回乡,任开府仪同三司
【因时长原因, 这个视频到这里就结束啦,我们下个视频见。】
天幕逐渐消失,由天幕而散发出来的可堪比白昼的光也慢慢消失了。
宣政殿前又恢复一片黑暗。
除了宫人点燃宫灯, 和来回行走的细小声音,宣政殿前再没别的声响。
夜彻底深了。
姚崇能主动选择退位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他不是在天幕说过陛下已有罢相之心后提出的退位,而是在此之前提出的。
试问将他们放在那个位置上, 他们能如此干脆吗?
百官想了又想, 觉得还是不能的。
连一向与姚崇不对付的张说也讷讷不说话了。
想到日后在朝堂之上就看不到这个向来喜欢跟他斗嘴的姚崇, 他心里颇有几分不适应。
天幕消失, 百官身体和精神都放松下来,一夜未睡的疲倦席卷上来。
李隆基下令散朝后,众人三三两两结伴出宫。
百官手上的记满笔记的白纸轻飘飘的, 但他们总觉得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开元四年十月, 姚崇正式递交辞呈。
李隆基坐在皇位上久久看着这封辞呈,往事还有天幕的画面一幕接着一幕在眼前迅疾闪过。
他最终提笔,批准了姚崇的请辞。
虽批准了姚崇辞官,但却没有批准他回乡。
姚崇不再是执中书令的首席宰相, 但是他是一品开府仪同三司。
开府仪同三司,级别最高的文散官, 虽是一个虚职, 但李隆基专门规定, 姚崇每五日来宫中觐见, 就朝堂政局以及当时的大事发表自己的意见, 只要是姚崇所说, 李隆基一一虚心倾听, 并择优采用。
李隆基近些时候沉默了很多。
人也稳重了不少。
闲暇的时候, 他总是会想起姚崇递交辞呈的眼神, 里面有不舍,还有悔过。
姚崇言辞恳切地同他说:“我这一生即将走到尽头,已然如此。天幕与我而言,来的太晚。但陛下,您尚且有挽回之机啊。”
姚崇的一句挽回让李隆基又想起了第一个天幕。
年份说远不远,但着实不算近了。
天幕的内容他已然有些记不太清晰,只记得一个大概。
但是李隆基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但事后他总会想起姚崇的眼睛。
李隆基最终召来记录当时天幕的史官,把第一次天幕所说的内容完完整整又看了一遍。
张说在知道姚崇辞官之后,原本是讷讷不知该说些什么的。
没想到姚崇是不当宰相了,但是摇身一变成了开府仪同三司。
不仅如此,还要每五日都要来朝上发表自己的政见。
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顿时烟消云散,暴躁张说又恢复了他本来的样子。
不就是辞官吗,有什么好伤感的,他张说未来何去何从命运如何尚且还不知道呢。
不伤感了。
张说动了动嘴皮子,感觉依旧是如往常一般利索之后放心了。
不会说不过姚崇了。
不过姚崇现在已然是一个闲散文官儿了,大约也不会跟他起什么冲突。
这么想着,张说感觉心都敞亮了些,平日里不是怎么愿意去的早朝,此时都变得值得期待了起来。
此时的汴州,倪若水在一堆公文之中忙的焦头烂额。
工作,工作,他的心里只有工作,好好工作才能取得政绩,有了政绩才能被调去长安。
他爱工作,他的心里只有工作。
但倪若水不单单只是在工作,他还在等人。
认真工作只是表象,憋着一肚子的气工作才是旁人都看不到的本质。
倪若水愤愤把手里看完的卷宗合起来拍到案上,接着又愤愤拿起了另一个卷宗。
那两个说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败落刺史,已然被调离长安,这辈子永无出头之日的那两个宦官为什么还不来?!
长安到汴州快马加鞭不过才需要五六日的功夫,这都整整十日了,他们就是游山玩水此时才该到了!
倪若水心中十分不爽。
与他一起不爽的还有两个被下了死命令快马加鞭一定要提前到汴州的张公公。
那两个混账!
他骑马骑的屁股都快成了八块,他们倒好,真把这差事当玩儿了。
还敢对着地方官颐气指使的,那可是倪公,天幕可是说了,要不了多久倪公就会重新回到长安,等他回去了,这两个蠢东西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这两日在汴州可是看了,百姓安居乐业的,对倪刺史也是交口称赞。
按照倪刺史这奋斗的劲头,又有天幕给陛下提醒,说不准能加快倪刺史回长安的进度呢。
在倪若水和张公公二人焦灼又夹杂着愤怒的等待之中,两个宦官姗姗来到了汴州。
二人本想在城门口抖抖威风,没想到这威风没抖成,直接被守城的官兵给拉下了马,当场逮捕。
两个宦官现实茫然,发生了什么?
他们身上可是带着陛下给的差事,为什么会被抓起来?
接着就是愤怒。
抓他?他们怎的敢的呀?
两个宦官身子扭起来,试图挣脱束缚,甚至大声叫嚷起来。
“汴州刺史何在?!我身负皇命,谁敢抓我,不要脑袋了吗?”
“耽误了皇帝的事儿,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但他们没叫多久,就被臭抹布塞上了嘴巴。
宦官被抹布熏的神志不清,踉踉跄跄被带到了倪若水的御史府。
小宦官和抹布斗争了一路,终于在倪若水的面前,把抹布吐了出来。
“呸!”
他还没忘记被塞嘴之前的叫嚷:“谁是汴州刺史,让他出来见我!”
倪若水一肚子气没处撒,终于逮到了出气筒子。
他从两个宦官身后的门进来,阴恻恻道:“你们是在找我吗?”
宦官回头,这才看清了他的脸。
“是你啊,快把我放我,耽误了陛下的事儿,你吃不了兜着走。”
倪若水作洗耳恭听的样子:“让我听听,你要如何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我替陛下去办事,办成了那是大大的奖赏,你识相的话抓紧把我放了,我还能在陛下面前给你美言几句。”
倪若水反问他:“公公这替陛下办事儿,舟车劳顿的,想必是没看到天幕吧?”
本以为看到这两个宦官看到天幕,到了汴州能收敛一些,现在看来不仅没有收敛,和天幕说的一样猖獗。
两个宦官脸上出现了茫然,继而皱眉语气不好地问:“什么天幕,别拿那天幕唬人,我在长安可是看过天幕的。”
倪若水问:“是哪个天幕?”
宦官一脸你是土包子的表情:“自然是上官昭容的那个天幕。那天幕只有长安人能看到,想必你在这地方是看不到的。”
倪若水这才明白,这次的天幕怕是只有长安,以及长安之外被提及姓名之人所在的地方能看到。
他看宦官的模样,心里只觉得好笑:“替陛下抓鸟的差事还真被你当成令箭用了。”
宦官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他是怎么知道陛下派的差事是去寻鸟儿?
高公公千叮咛万嘱咐,这事儿不能张扬出去。
他怎么会知道的?
难不成天幕真的再一次出现了?
“天幕说了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宦官有几分语无伦次了。
这时,被李隆基派来将二人抓回的张公公走出来了。
“想知道天幕说了什么,那你还是跟我回去慢慢儿听吧。”
看到张公公,两个宦官终于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张公公官职在他们之上,怎么跑来汴州了?
在张公公身后的士兵身穿甲胄,面无表情走上前,将两个宦官的手绑了起来。
办完了事儿的张公公心情大好。
陛下给这两个宦官的任务他们怕是完不成了,但是,陛下给他的任务,他已经完成了。
张公公神清气爽,对着倪若水恭敬道:“麻烦倪刺史了,这几日多有叨扰。”
倪若水也笑的爽朗:“张公公说哪里的话。”
张公公继续道:“陛下催的急,这便启程了,那我便在长安,等着与倪公再次见面了。”
这话一语双关,说的是倪公,不是倪刺史。
倪若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更敞亮的些。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更认真努力搞好政绩,争取更早些让陛下看到。
“我替公公准备了些路上的吃食,公公且带着。”
倪若水接过下人递来的包裹,拿给了张公公。
张公公感激点头。
短暂道别之后,张公公翻身上马,身后的士兵押送这两个蔫头耷脑的小宦官,离开了汴州。
倪若水站在原处,看着马蹄带起的一阵的细尘。
马是往长安的马,而终有一日,他也会骑上这马,带着他的政绩与宏图,去往他心之所向之地。
不待下人提醒,倪若水开口:“走吧,还有些公务没处理完,抓紧回去。”
后民间广为传颂,汴州刺史倪若水,为政清廉,兴学广教,扩建夫子庙,兴建州县学舍,勉励生徒,亲自教诲,境内教化盛行。
开元七年,因政绩突出,授尚书右丞,赴任长安,百姓痛哭,相送十里。
为尚书右丞之时,清廉勤勉,忠心上谏。
唐玄宗李隆基评曰:“卿具奏其事,辞诚忠恳,深称朕意。卿达识周材,义方敬直。故辍纲辖之重,委以方面之权。果能闲邪存诚,守节弥固。骨鲠忠烈,遇事无隐,言念忠谠,深用嘉慰。”
【作者有话要说】
倪若水的评价和李隆基对他的评价参考百度。
有些短小,我明天会努力粗长的!
今天情绪非常低落,三千都码了很久,然后又要去医院打针了,先发出来。
嗓子发炎很痛苦,话都说不太清楚那种(宝娟,宝娟……)
第37章 (视频) 李隆基眼睛冒光:广州要给他送钱啦!
公元719年, 开元七年。
这是李隆基登基的第十个年头。
距离上次天幕消失,已经过去了三年。
这日,御史台接到了宰相宋璟的一道新规定。
御史中丞看过这道规定, 左右思索,只觉得不妥。
他根据自己的理解,释义新加进来的条例, 嘀嘀咕咕的:“从即日起, 被审问的罪犯如果认错态度好, 就可从轻判刑, 若犯的罪不那么大,就是放了也无碍。若被审问的罪犯死鸭子嘴硬,坚持叫嚷自己是冤枉的, 那就直接把他关起来。”
关起来……
御史中丞看着后面附着小字, 关押时间,无期。
他挠了挠头,更愁了些。
这不合适啊。
这样还如何调查案件的真相?
若是犯了错,只凭一张嘴认错即可释放出狱, 那司法的威严何在?这与儿戏有何区别呢?
如此规定,只会让那些真犯了罪但油嘴滑舌的罪犯变成漏网之鱼, 而那些坚持心中公理正义之人, 只会蒙冤入狱, 在大牢中含冤死去。
长此以往, 冤假错案只会一件比一件多。
御史中丞左右踱步。
可这首席宰相的决定哪是他一个小小的御史中丞能够改变的呢?
况且这个宰相性格刚直, 决定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直言上谏更甚于上一个宰相姚崇。
若是姚公, 或还能说上几句话, 但宋公, 他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不怒而威的模样,眉间皱纹像是始终没有抚平一般,别说跟他讲话了,就是凑到他面前,腿都打哆嗦。
御史中丞拿着手里的命令,愁啊。
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出事情了还有宋公顶着呢,左右这命令是他下的,他不过也是一个办事儿的人,就是百姓怨声载道,甚至陛下怪罪,都还有宋公顶着,他小小的御史中丞哪里能反抗宋公的命令呢?
御史中丞已然下定决心一般,想着要不就算了,就当看不见。
他欲转身重新回到座位上办公,但转身之时看到了天。
门是大敞着的,天也同平常的天一样,无甚区别。
一碧如洗,白云点缀,阳光明媚。
御史中丞又迟疑了。
上次那贪污的赵诲,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官吏,因与姚公有了牵扯,就被天幕扒了出来。
这事儿毕竟关乎宋公,宋公可是宰相啊。
跟宰相扯上关系,就容易被天幕提名。
他还记得,上次天幕说的是盘点陛下在位初期的宰相,只有姚公一人如何能算得上是盘点?
天幕结束的时候还说了,因为时间原因便讲到这里,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天幕还有话讲。
他们私下里甚至还讨论过此事,最终一致认为,天幕还会再次出现,还会再讲其他的宰相。
宋公是如今执紫微令的首席宰相,文官之首,天幕真要有话说,不管好的还是坏的,都和宋公脱不了关系。
事关宋公,还是小心为上。
御史中丞又看了眼手里这看起来就有很大风险的命令。
他一咬牙一跺脚,下定决心,最终脚步一转,往宋公办公的地方去了。
天幕可比宋公可怕一万倍-
此时,王皇后在出神。
她的父亲王仁皎死了。
父亲的死讯让她回忆起了从前。
回忆起了儿时自己在父亲肩上长大,跟着父亲一同骑马的日子。
只可惜她早便出嫁,后来当了皇后之后,更是没能尽到为子女的孝道。
王皇后轻叹了口气。
是她不孝。
生前不能尽尽孝道,死后应当可以。
王皇后想起了先例。
窦太后的父亲,陛下的外祖父,他的坟墓是有五尺一丈。
若能也如此一般,想必也算是能表孝心了吧?
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王皇后就开始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陛下年轻之时,与他的父亲两人感情颇好,若是念在年轻之时他们夫妻之间相互扶持的情谊,陛下或许能够应允。
况且这仅仅只是为了一表孝心,而完全不是为了她自己。
陛下就是心里再不喜她,还是要顾念一个孝顺名声的。
经过一同分析之后,王皇后觉得此事可行。
她不是拖拉的性子,既然决定了,那便抓紧把这事儿给办成。
王皇后起身换了身衣裳就预备去找李隆基。
路上天朗气清,微风和煦。
本是令人舒适的天气,王皇后心里却总觉得不大对劲。
陛下真的会同意她的请求吗?
虽有一个孝的名头,并且还有先例在前,但这五尺一丈的坟茔究竟还是越了礼制。
陛下最近因天幕的警示,比往常更要约束自己一些。
若真是拿了礼制来说事,她也没有什么好的反驳办法。
王皇后看着天,日光有些刺眼,她微微闭上了眼睛。
第一次天幕的内容始终在她心头盘桓着。
那些冰冷的文字组成的骇人听闻之事在她心中盘桓。
那都是十几年后,几十年后,切切实实,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皇帝始终是皇帝。
罢了。
阿耶不是那等在意虚名之人。
所谓五尺一丈的坟茔,也不过是弥补些她的愧疚之心罢了。
想来陛下不会同意,而这又是越礼制的行为。
还是莫要落得一个不勤俭的名声了。
想着,王皇后打消了念头,又回到了自己的宫中。
此时李隆基在奋笔疾书处理政务,他不是很敢歇息。
上次天幕的出现让他精神紧绷了许久。
自天幕把他想逮小鸟儿的事情揭露,他现在是连偷偷享乐都有些不敢了,生怕天幕再次出现后又把什么一些不符合他明君身份的事情给捅出来。
被背刺的感觉真的十分不好。
痛,真的太痛了。
他逮小鸟为的是哄哄他的武婕妤,虽然也有自己想看鸟的成分在。
可鸟没逮到,人没哄成,他的武婕妤也有些不太对劲起来。
李隆基想不明白。
自从上次天幕出现之后,武婕妤对他就不是那么崇拜了。
她的眼睛看到他不会再亮晶晶地发光。
李隆基看在眼里,苦在心里。
他的后宫都怎么了?
上次天幕没有说什么骇人听闻的大事情,他的武婕妤也因为此前不在宫中,不知道第一次天幕的内容,按道理来说,不应当如此。
武婕妤相貌是一等一的好看,知书达理,人又聪慧。
李隆基的确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她。
所以他为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取名为李一。
惟初太始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
一,万物之始,带有无限的可能,也寄予了他对这个孩子的无限期待。
想到名字,李隆基又不高兴了。
他此前让宋璟为他未出生的儿子女儿起几个好听的封号,轮着用,被拒绝了!
这么简单的要求,就被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偏偏宋璟跟他讲大道理,说是无论哪个儿子女儿都是他的孩子,不可偏心。
他说不过宋璟,只能作罢。
李隆基坐在皇位气成一团。
他猜宋璟看破了他的用意,知道他的重点不在多起几个名字封号为了方便以后用,而在于好听。
宋璟或许看破了他想给他跟武惠妃的儿子起一个天底下最好听的名字。
无所谓,他会自己起名字。
李一就最好听了。
可这孩子终究是生病,夭折了。
李隆基坐在案前,由怒转哀,心里却在为那个夭折的孩子难过。
李隆基并未沉溺于伤心的回忆中很久,于他而言,再伤心那不过也只是所有孩子之中的一个。
最重要的是,他与武婕妤又有了第二个孩子。
李隆基搓搓手,面露笑意。
这个孩子想来是上天对他痛失第一个孩子的弥补吧。
想来武婕妤大约也是这么想的,她一扫之前悲伤的情绪,对他也更好了些。
武婕妤倒是还是与那王皇后赵丽妃等人有很大不同的。
李隆基如是安慰自己。
【大家好,这是唐玄宗在位时期宰相盘点2.0。我们今天要讲的宰相,是在姚崇之后上任的宋璟。】
天幕再次出现在长安城的上空。
绝大多数的人已经不再恐慌。
官员们在听到神音之后,纷纷放下手头里的事情往外走去,伸头看了看天,确认是天幕之后,又折返回去,揣上纸笔,自觉准备去上朝。
李隆基原本忐忑于为何已经三年了,天幕还不出现,现在在听到神音之后,反而放下心来。
有种心中大石落地的感觉。
此外,因这三年他老老实实处理政务,未干出什么荒唐的事情,他心里也更有了几分底气与得意。
这回天幕可是说不出他什么坏话了。
这不仅是因他小心检讨自己,还有他的好宰相宋璟的功劳。
平日里他总嫌弃宋璟啰嗦,什么都要管,一点小事也揪着不放。
但在天幕又一次降临的时候,他才知晓自己的好宰相是多么可亲可爱。
他相信,若没有宋璟的约束,这次天幕又要抓他的小辫子。
李隆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很光滑。
“上朝了,上朝了。”
李隆基伸手招呼着宫人去通知文武百官。
这次的集合因为文武百官的自觉而变得更快了些。
宫人们提前在宣政殿前架好了矮几,御膳房准备好了点心吃食与热茶。
一切都在井井有条进行着。
宋璟所说的所有话,所做的所有事,都无愧于心。
因此在看到神音说此次讲的内容是自己的时候,他心里没什么很大的波澜。
只是有些因第一次看到天幕这等神迹而冒出来的惊奇罢了。
百官有条不紊到了宣政殿前,根据自己上朝的位置找好了属于自己的矮几。
宋璟看着一个接着一个聚到这里的同僚手里都拿了纸笔。
心里生出几分与众人格格不入之感。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已不再做宰相的姚崇也被李隆基请了过来,他此时心境与之前已经大不相同了,整个人看着都和蔼了很多。
但张说依旧看他不是那么顺眼。
姚崇虽然不当宰相了,但是那张嘴巴对着他还是一样的锋利,偏偏他拿他也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
被天幕肯定的“救时宰相”,主动请辞回乡,是陛下还需听他的政见将他留了下来。
他就是想使绊子,也无从下手。
更何况,他同一个虚职使绊子的意义在哪里呢。
但宋璟便大不相同了。
宋璟是公认的耿直,嘴巴虽然也不说什么好听的话,但他对谁都这样,甚至于陛下也不敢不听他的劝谏,这是无差别攻击。
这种大家都受攻击的感觉让张说心里感到平衡。
他知道,宋璟不是排斥异己,他只是耿直,没有什么坏心思。
因此看到宋璟两手空空站在那里,有几分迷茫的样子时候,张说热情走了上去。
“宋公这是未带纸笔?”
宋璟老实点点头,并不解问道:“你们带纸笔,这是为何?”
张说一副你果然不懂,让我这个有经验的人来给你解释好了的眼神:“宋公有所不知,我们这是听讲课,做笔记,写感悟。”
接着,张说匀出一半的纸和一支笔,递给宋璟,然后拍拍他的肩膀:“此次天幕直言讲的人是宋公,宋公要留心了。”
宋璟只得自己意会张说的意思,无论是这个“听讲课、做笔记、写感悟”,还是那句意有所指的“宋公要留心了”。
众人皆准备好后,天幕进入了主题。
【我们之前在讲李隆基与太平公主政斗的时候,提到过宋璟。彼时太平公主为争夺朝堂权利,拉拢具有话语权的宰相,宋璟便是太平公主拉拢的第一个宰相。但宋璟坚定站在了李隆基一边,不同意太平公主换太子的提议,直言:“东宫有大功于天下,真宗庙社稷之主。”】
【在此之后,他与姚崇共同提出,令太平公主离开长安,居于东都洛阳,李隆基的两个哥哥外放出任刺史,两个弟弟直接加入太子的护卫队。这样以来,能威胁到李隆基地位的太平公主和两个哥哥远离政治中心,两个弟弟直接变成了李隆基的助力,这样的提议不能不说是有政治远见的。但宋璟也因此被贬为楚州刺史。】
【开元之初,宋璟被调任为广州都督。李隆基已经登基了,已经彻底掌握了权力,却还是没有将他调到长安来,他心里有怨吗?】
[我不知道他,但是我先说我,我是得有的。]
[是啊,帮人说了好话但是人家还不承人情。]
[但是他是皇帝诶,皇帝的大臣真的很多,不记得宋璟也是正常吧。]
[我个人的拙见是,宋璟其实不太适合开元最初那个百废待兴的状态。]
[你们居然能讨论是适不适合,我就不一样了,我历史不好,我都没听说过宋璟。]
李隆基被天幕提醒,想到了这个问题。
在此之前,正如天幕所说的,他是天子,他是九五之尊,天子之言百官听从这是常理之中的事情,他哪里会想他的臣子是不是有怨呢?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对天子有怨,这是不想继续干下去了吗?
李隆基看了宋璟一眼,轻飘飘地问:“你可有怨?”
宋璟行得正,坐得端,可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认真回答:“臣没有怨。”
宋璟是没有什么心情波动的,但坐在一旁的张说着实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天幕上来就玩这么大的吗?
问臣子是不是对皇帝有怨,他们哪里敢?
天幕不知道另一个时空的宋璟已然帮她回答了问题,天幕自问自答。
【宋璟是没有怨的,他不仅没有怨,还干出了一件漂亮的政绩出来。他出任广州都督之后不久,就发现了广州的房子绝大部分都是茅草屋。茅草,就地取材,数量多,轻便易拿,在广州那样沉闷多雨的天气里,还有通风的作用。茅草屋的确是容易盖,但是也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怕火。所以在宋璟出任广州都督之前,这里火灾频发。火灾所带来的危害不仅仅是烧了一座房子这么简单,房子里储存的银钱物品,食物家具,甚至于产农副产品的牲畜都会在大火之中付之一炬。此外这只是小型火灾所造成的损害,更大型的火灾给百姓带来的损失只会更大。】
[古代确实蛮惨的,小地方火灾频发真的是没什么好办法,甚至因为水都是从河边或者井里打的,都赶不及救火。]
[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有什么,我们有消防员叔叔。]
[再次感谢我妈把我生在了现在。]
[所以还是少做穿越梦,因为条件真的很艰苦。]
宣政殿前又因为新名词,“消防员叔叔”,而陷入了沉思。
什么是消防员叔叔。
众人一脸迷茫。
根据词义,应当是专门救火的人?
但这毕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天幕之上也没有画面进行展示,所以百官没有抓住这个不放。
他们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宋璟的政绩上来。
这个政绩有人知道,也有人不知道。
但能走到长安这个政治中心的,除了那些年轻还未得到历练的,哪个没有点外放的经历。
哪个不是在地方做出点政绩的。
只是宋璟这个政绩,比他们的更大一些。
长安的百姓大部分停下手里的活儿,出来看热闹。
“宋宰相是个好官儿。”
“我外甥前几个月从广州过来,听我外甥说,他们都盖上瓦屋了。”
“那真不错啊。”
“谁说不是呢,火灾容易烧死人啊。”
“这么说来,宋宰相这无形之中还救了不少人的命啊。”
不仅仅是长安,各州都看到了天幕。
各州的刺史,都督,齐齐出来仰望。
这些地方官儿基本上都听说了长安出现了天幕这样的神迹,天幕来自一千三百年之后,晓古通今。
他们之中极少数的人见过天幕,此时再次看到,算不上惊讶。
但更多的人只是听说,却无缘得见。
此时各州长官百姓都看着天幕,都听神音讲述宋璟在出任广州都督之时做出的政绩。
“这等小事,后人都知道?”
“天幕还未说是什么政绩。”
“宋宰相这是名垂青史了吧?”
其中有不乏渴望建功立业之人,一脸羡慕。
谁不希望被记录在史,被后人永远记得呢?
还有些深知自己没什么大本事的,只想着浑浑噩噩过日子的。
“唉,宋宰相能当宰相,那是人家有过人之处,我不行。”
百姓也都看到了。
“广州都督,广州的地方官儿真好。”
“咱们在汴州呢,咱们这里也有好官儿!倪刺史就很好!”
“可倪刺史已经被调去长安啦……”
“莫要说了,再说又想哭了。”
“倪刺史是有本事,有抱负的,咱们不能拦着人家的仕途呀。”
还有些地方没摊上宋璟和倪若水这样的好官儿,在看到天幕之时,百姓心中激愤。
更有些没念过书的出口成脏。
“看看人家地方官儿,要不是天上神仙,我都还以为全天下的官心都是黑的。”
“还没说宋宰相做了啥呢。”
“你别管他做了啥,上面说了,做出了漂亮的政绩。”
“要不是真做了有利咱百姓的事儿,天上会说吗?”
“他们的心像烧过的木头一样黑。”
“哔娘哔养的,什么哔玩意,去他哔哔的!”
有人理性探讨,有人发出质疑,有人羡慕失落,还有人甚至撸起袖子,看起来是想去跟人打一架的样子。
【宋璟是邢州南和人,也就是我们现在的河北省邢台市人。他是北方人,所以会烧瓦的技术。宋璟出任广州都督后,注意到了那里火灾频发这一现状,将烧瓦技术教给了当地的百姓。可以说,宋璟的这个举动不仅仅改善的当时的民生和经济,更是在以后都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随着广州码头的兴起,外国的商人频繁来到这里进行贸易往来,经济发展迅速,这不单单让当地的百姓更富裕了,以至于后来广州也成为了纳税重地。】
全天下的百姓兴奋起来。
他们听到了富裕!
富裕就是有钱啊!
他们没文化没知识,不知道什么贸易往来,但是他们能听懂富裕两个字。
这下穷人对自己这里的地方官更不满意了。
他们议论纷纷,甚至背地里偷偷指指点点。
“哎呀呀,看看人家啊,看看啊!”
“大家都是地方官,怎么差距就那么大。”
“要不怎么说人家宋大人能当宰相呢,就我们这里的那个,没用。”
“一辈子当不了宰相。”
“就是没用。”
这时也深受火灾之害地区的父母官儿陷入沉思。
有些心为百姓但力不从心的官儿扼腕叹息。
真没用啊,他真没用,当时就知道读书了,区区造瓦造房子,怎可不会!
在经历一番痛彻心扉的后悔之后,他们开始寻找解决之法。
是不是该找人去北方学点儿什么造瓦的技术?
天幕的话把全天下学子的思路都给打开了。
现在当官儿技术要求都这么高了?
想搞出一点儿政绩,光靠读书是不行了?
有书生晃晃手里的之乎者也。
圣人会教造房子吗?圣人不会。
死读书是不是不行?
老人说的,人该有一技之长还是对的。
不能光读书,不能读死书,还是该放下读书人的架子,事事躬行的。
谁知道曾做的哪件事,学的什么技术,在日后能发挥作用呢?
李隆基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他听到了什么!
纳!税!重!地!
谁会不喜欢纳税多的地方呢?
谁会不喜欢有人巴巴跑来送钱呢?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他作为皇帝,他了解,显而易见,现在的广州还远远没有达到天幕所说的这个地步。
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经济发展、民生发展,哪样不得慢慢来呢?
李隆基兴奋将手背在后面,来回踱步。
因为税收而造成的短暂兴奋没有持续很久,毕竟收钱还是以后的事,李隆基现在手里没拿到钱。
他平静了下来,开始思索天幕所说的贸易。
茅屋变瓦屋,只是初步改善民生和经济的第一步,这初步发展起来的经济更像是一个基石,而真正让广州变得富裕的,是码头,是港口,是和外国人的交易,是贸易往来。
互通有无让广州彻底发展起来了!
此时的广州在李隆基眼里像是会下金蛋的鸡,虽然鸡还没有生蛋,但是终有一日,它会生出无数金蛋,这些金蛋将源源不断,运往长安!
想到这个鸡,李隆基的眼睛就要亮了。
他就这样眼睛亮晶晶看向将这只鸡一手孵化出来的宋璟。
宋璟不明白李隆基的心路历程,但他感受到了李隆基探照灯一般的眼神直直向着他过来了。
他一贯刚正不阿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惶恐。
陛下的眼神有些太过热烈。
陛下的精神状态还好吗?
他还是正常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要写宋璟了,就把和他有关的资料又看了一遍,满脑子都是恶钱事件和旱魃事件,心想这个人物篇幅不长呀,也许很快能来个背刺。看完资料心满意足睡觉,结果做梦梦到宋璟给我发送好友申请,我硬是没敢同意。(四处逃窜)
恍恍惚惚迷迷瞪瞪的一天……
第38章 (视频) 宋璟,会念紧箍咒的最强唐僧
李隆基走向宋璟。
宋璟哪里还敢坐着, 赶忙站了起来。
李隆基赞许拍了拍他的肩膀:“宋爱卿有远见。”
宋璟只能低头回道:“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这哪里是远见,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想造个瓦屋改善民生。
哪里能想得到之后的广州能成为纳税重地呢?
但李隆基不管,李隆基听到广州即将成为纳税重地, 龙心大悦,喜悦之情与对宋璟的满意溢于言表。
【宋璟当上宰相之后,广州想要立一个碑来纪念宋璟, 将他为广州百姓做的事情记录下来, 让宋璟也能供后人赞颂。宋璟知道之后, 义正言辞拒绝了这件事, 他说自己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这事再普通不过,每一个心系百姓的官员都能做到, 实在是不值得记下来歌颂, 这让她诚惶诚恐。不要因为他当了宰相,就做这些表面工作来奉承他。】
[乐,他直接把这立碑是表面工作,只是为了奉承他给揭穿了。]
[这种领导真的好耿直啊。]
[我实话实说, 我就业这么多年就没看到过这种领导。]
天幕的话被各州父母官都看到了。
他们摇头叫苦。
宋公这是什么话,这是没有淋雨但是还要把他们的伞给撕烂啊。
“每一个心系百姓的官员都能做到。”
这样的政绩被他说的简简单单, 像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一般, 不是每个人都是宋公啊。
陛下看到这天幕会如何想, 百姓看到这天幕会如何想。
这是把他们摸鱼的水都抽干, 逼着他们必须努力干活, 向着宋公靠拢啊。
看, 后人都说了, 后人都没见到过如宋公这般的领导, 可见宋公这般优秀的是实在少见。
他们的百姓听到后, 不会真的以为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吧?
与此同时,他们的百姓嘀咕起来。
“每一个心系百姓的官员都能做到。”
“我们的父母官没有把我们放在心上。”
“唉,不知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好过起来。”
“要不是因为家底都在这里,我都想般到广州去了。”
“天幕说的对啊,像宋宰相这样一心为百姓着想的官,才是正常的官儿。”
【除了心向百姓,宋璟这个人还非常公正。他的这个性格特点和我们之前所讲的姚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哈哈哈哈,拉踩上了。]
[姚崇我记得,他护短。]
[他那儿子和贪污的手下是真不能护啊。]
[这对姚崇的自己人来说,算是好事,其实站在整个国家的角度,这就是坏事了。]
[徇私从来都是不被提倡的。]
[不知道这次宋璟干了什么事情,能跟姚崇对比上。]
姚崇觉得离谱,这天幕不是回回都扯陛下吗?
这次怎么扯上了他?
自罢相之后,一向沉默寡言的姚崇现在更是说不出什么话。
明明讲他的天幕已然过去那么久了,这点子破事怎么又被拉出来反复说。
说也就罢了,还对比上了。
他明明已经罢相了啊?
他现在当的是一个闲散的文官儿啊?
姚崇这几年悔青了的肠子更青了几分。
他的两个逆子,还有他那不知死活的手下!
姚崇很尴尬,宋璟也很尴尬。
这让他说什么好,他现在说什么都不对劲吧?
他歉疚看了眼姚崇,心里也不是很自在。
明明是天幕在说姚公的坏话,怎么感觉好像是自己说的一样。
他是想上前给予姚崇几分关怀的,但这行为要是做出来怎么看都有些虚假的味道。
还是罢了,干么都不要做了,假装自己是一根木头好了。
在场唯一感觉到愉悦的人就是张说了。
张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左看看,右看看。
瞧瞧不给天幕正眼的姚崇,再看看尴尬不知道手放在哪里好的宋璟,心里快乐极了。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只有张说逮着姚崇看了又看。
最后张说开口喊他:“姚公,姚公……”
他小声招呼姚崇,有点撩闲的意思。
姚崇哪里不知道张说的意思,他看向张说,还未等张说开口,主动发话:“张公有没有想过,或许有朝一日,张公的名讳也会出现在天幕之上?”
照目前的情况,能出现在天幕之上,首先得当个执紫微令的宰相啊。
姚崇这是在祝福他早日登上文官之首的位置?
这种想法令张说有几分飘飘然,那是文官仕途所能前进的最高位置啊,谁人不心生向往呢。
若可以,他自然也想走到那里。
这样的想法生出来,就令人心潮澎湃。
姚崇看着张说陷入臆想的模样,嗤笑了一声。
这声音让张说清醒,他又看了一眼姚崇的眼神。
不,他绝不是这个意思。
他才没那么好心,眼睁睁看着他走上首席宰相的位置。
姚崇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落井下石了。
他这话的意思是你小心些,有朝一日天幕也来背刺你!
张说回以嗤笑,天幕以后背不背刺他,他是不知道的,但是天幕现在正在背刺姚崇。
他撩闲不成功,反惹了一肚子气,把头又转回去了。
姚崇成功又把张说气到了,心里痛快了。
他看向天幕,想着刚刚说的那句话。
“张公有没有想过,或许有朝一日,张公的名讳也会出现在天幕之上?”
这话是在激张说,但是到底还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
如今民生是好起来了,陛下或是想要将文治也发展了起来了。
能引领百官发展文治的最好人选除了张说还有谁呢?
他目前还没有看到比张说更为合适的人选。
但他猜到了陛下的心思怎么会告诉张说呢。
姚崇看着张说兴奋看天幕,一心看戏的模样,摇头叹笑。
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啊。
【在开元七年的时候,一年一度的选官工作又一次开始,所有的候选人都集中到了长安。但这官位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并不是每一个候选人都能得到一个官职,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得到自己心仪的官职。空缺的官位和候选人数量差异巨大,只能有寥寥突出的人得到官位,进入官场,步入仕途。在这个时候,一个叫宋元超的人出现了,这个人是宋璟的叔叔。】
[这宋璟的叔叔不回和姚崇的那两个儿子一样吧。]
[我是真的无语,怎么到处都是这样的人,靠自己的实力上位很困难吗?]
[对他们来说肯定是困难的啊……不然为什么想走后门。]
[别说古人了,现在这样的事情到处都是,前面的觉得无语的大概还是小朋友。]
[唉,没关系寸步难行,真的是这样。]
天幕的话让宋璟又想起了这件事,他眉头紧皱。
要不是当日吏部派人来给他传话,他还不知道这件事。若吏部不是为了与他确认这人的身份,他甚至都想不起来这个远房表叔。
不走正途想攀关系攀到了他宋璟的头上,真是不知所谓。
但这事儿毕竟没有闹大,只有吏部和宋璟知道。
此时宋璟皱眉看着天幕的模样,更像是对天幕之言浓浓的不满。
莫不是这事儿有什么隐情?
还是说天幕要说些不利于宋公的事情了?
那边宋公的表情不太对啊,脸臭的像从茅房刚出来一样。
像他的脾气一样臭。
若真是说些不利于的宋公的事情,真的很期待宋公的反应啊。
一时间众人八卦之心纷纷被扯了出来,这事儿吊足了他们的胃口。
有与吏部相熟的转头就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选官已经结束了吧?”
“能不能让我也听一耳朵,我保证不会到处乱说。”
“且听天幕如何说吧。”
“是啊,天幕会将此事昭告天下的,你到处乱说也没什么妨碍了。”
李隆基也看到了宋璟堪比茅坑石头的脸色。
众人不敢开口问,但是李隆基敢开口。
他问:“宋爱卿这是因为天幕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宋璟被李隆基问到了,只得如实相告:“是的,天幕所说让臣想到了亲戚关系攀附之风,臣认为这风气有危于朝廷稳定,为陛下选官,还是能力为重。”
这话言之凿凿,公道正直,不仅李隆基听到了,宣政殿前的众人都听到了。
好听的话没有人不愿意听,李隆基满意点点头。
宋璟这是一心为朝廷,一心为社稷,一心为百姓,只想着家国天下,而无心于私情。
其余众人本想听到一些内情,甚至听到一些不符合宋公正直人设的事情,这会让他们有种听八卦的震惊和快乐。
但宋公这话一出,将他们所有人看戏的念头一个个戳破了。
天幕尚且还在这里呢,宋公不至于会说谎。
唉,有一点点无趣。
感到无趣的不包括张说,张说又去撩闲:“姚公,姚公。”
姚崇分给他一点眼神。
张说没说话,但是“啧啧”了两声,上下看了看姚崇,又对着宋璟的背景努努嘴,那意思:你瞅瞅人家。
姚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宋璟身姿挺拔,连衣袖边儿都是一丝不苟的样子。
他认同对张说点点头,意思是:你说的没错,宋公正直。
张说没在姚崇的脸上看到自己想看的情绪,一时间觉得十分无趣,有种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嘁,无趣。
【官儿少,但候选人多,有才能的候选人纷纷展示自己的才能。吟诗作对写文章,发表对最近政事的个人见解,讲述自己对棘手政务的处理办法……每个人都有自己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每个人都能针对一些问题侃侃而谈,宋元超他着急啊!他嘴巴笨,脑袋晃一晃,能感觉到里面的水就要溢出来了,他是什么都说不出,如此怎么能在众人面前脱颖而出。他从洛阳来到长安,是想赚个官儿的呀,哪里能想到竞争这么激烈呢。逼不得已,宋元超只能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了。他对吏部的人说,我可是宋璟的叔叔!】
[哈哈哈哈哈他好笨啊。]
[没本事就别当官了。]
[笑死,回家种地算了。]
[别人都在侃侃而谈,只有他支支吾吾。]
[也只有宋璟这个底牌了。]
[其实正常情况,这张底牌是够了的。]
[感觉他要g了,那是以正直出名的宋璟啊。]
[他要是有个宰相侄儿这事儿估计能成,但是他侄儿叫宋璟,这事儿估计就不能成了。]
[所以成没成啊?]
此时,洛阳。
选官结束后,宋元超就如一只斗败的公鸡,灰头土脸回到了家里。
自从去长安没赚个官儿回来,他总能听到妻子和周围亲戚的叨叨。
“有个侄儿当宰相都不能当上官,没本事。”
“书你读不进去,官儿你也当不上,不要在床上躺着了,去种地去!”
“人宋家那个叫什么,宋璟的,现在当宰相啦。宋元超前两个月还去长安了呢,这不,什么没捞着,回来了。”
“都是宋家的孩子差距怎么那么大。”
这些话现在他闭上眼睛都能想起说话人的语气和腔调。
他依旧无所事事,借以麻痹自己被伤害的心灵。
可现在天幕也不放过他。
天幕高高挂在天上,他看到了每一条弹幕。
他好笨啊……
回家种地算了……
没本事就别当官啊……
宋元超愤然回到房间,用被子将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都蒙住了。
没完了!
现在不仅仅是吏部,长安,整个洛阳也都知道这点子破事了!
他们会怪宋璟没有人情味不给他帮助吗?
不,他们只会嘲笑他没本事。
宋元超将被子抓地更紧,愤愤然想着,捂死他,捂死算了!
【宋元超这句话说出来,吏部的人哪里敢怠慢,忙不迭地就去找宋璟核实宋元超的身份了,别真的怠慢了当朝宰相的叔叔。宋璟经吏部提醒,才想起了这么个远房表叔。宋元超不凭自己的真才实学,想凭借自己的身份踏入仕途,这肯定是不行的,如此以来规矩何在?他赶忙给吏部回了一封公文,同吏部讲明,这个宋元超的确是他的叔叔,但是这个叔叔在洛阳居住,而他久住长安,二人平日里连往来都很少,更别说有什么交情了。】
【宋璟还说,如果宋元超没有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说出来,这事情自然是由吏部秉公办理,根据宋元超的能力,该给他一个什么职位,就是什么职位。但偏偏宋元超把这件事说出来想,想靠关系上位,这是万万不行的,所以无论他是否真的有本事,都千万千万要将他落选。这种凭借关系上位的风气,要从他宋璟这里断绝。】
[宋璟牛啊!]
[要是现在的人也都跟宋璟一样就好了,都凭借实力上位就好了。]
[前面这说的是乌托邦,像宋璟这样的人太少了。]
[这样的品质真的很难能可贵。]
[就是容易不合群。]
[但其实,当时的大唐需要的是宋璟这样的人。]
宣政殿前,有人赞叹宋璟的刚正不阿,有人在为此前干过的一些不能说的事儿而心虚。
他们心里暗下决心,此后万万不可如此了。
但无论其他人是如何想,宋璟这样的行为于公来说,是大大有利的。
听天幕的意思,尽管是一千三百年之后,这样的品质也是百里挑一,难以遇到。
这更能说明他挑的宰相难能可贵。
李隆基不能更满意了:“宋公刚直,当赏。”
百官并不眼热,想象宋公平日耿直和劳累的模样,他们只觉得这是宋公应得的。
天幕有句话是说对了,耿直的人不大合群。
百官看看宋璟一张板起来的严肃脸,深表认同。
几个人小声交谈。
“我平日里跟宋公讲话,都有些紧张。”
“我也是,生怕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说错什么话。”
“宋公看起来就十分有威严的模样。”
“主要还是他不苟言笑,实在是让人只敢远观。”
【宋公刚直,那他是否一直都是这样刚直,是否对谁都刚呢?是的,他对李隆基也这么刚。】
[这回我真的要说他牛,这是真的牛不是假的了。]
[反正我不敢跟我上司刚,你们谁敢。]
[我也不敢,只能指望零零后整顿职场了。]
[哈哈哈哈,宋璟整顿官场风气还包括李隆基是吗?]
[李隆基是该整顿!宋璟为什么不能再活久一点啊?]
李隆基心里感觉不妙。
但他在心里反复将第一回天幕说的他那些“劣迹”想了又想。
他没干坏事,他一件都没干,他连小鸟都不敢抓了,他能有什么坏心思,他这两年勤勉执政,什么荒唐的事情都没有做。
宋璟说的话再不好听,他都听进去了!
他可没犯错,天幕不许胡说。
李隆基心里是疯狂强调自己不是个昏庸的皇帝,自己有在听劝。
但手心依然是微微浸了汗水的。
他心里还是害怕。
天幕出现的次数越多,他越恐慌自己做了什么皇帝不该做的事情。
天幕像是有一万个眼睛,全都放在他身上。
上次他下午刚派人去逮小鸟,晚上天幕就把这件事给他捅出来,这着实让他有些恐惧了。
那才不过半天啊。
他恐惧天幕说他的坏话,恐惧文武百官因此以笔代戈群起而攻之,恐惧史书之上只能留下千古的骂名,恐惧将他李隆基的名字和其他的皇帝放在一起比较,然后所有的后人纷纷嘲笑他,李隆基他就是不行,他管不住自己,他把弃城而逃,他脸都不要了。
所以尽管现在的宰相宋璟说话耿直,他却也愿意听宋璟的话。
所以他已经事事小心了,天幕究竟还有什么可说的啊?
李隆基细微的担忧中又有着一丝崩溃的不解。
【开元五年发生过一次日食,日食在我们现在看来是很普通的一件事情,这是一种天文现象,月球运动到了太阳和地球的中间,就会产生日食现象。但在古代没有什么科学,他们只会认为这是天人感应,这是皇帝失德的表现,所以皇帝要增强自己的道德。】
天幕下的李隆基摸着下巴持续费解。
开元五年那次的日食他是记得的,那次修德他比往此都要认真呢。
天幕不是说了,这是什么地球月球两个小球的运动产生的吗?这也就说明,这不是他的道德出现问题了吧?
那天幕为何还要说这件事。
他没做错什么呀。
【李隆基看到日食,抓紧德修,平日里听的歌舞也不听的,膳食也减半了,还发布了很多制书,并且大张旗鼓,让下面的人赈灾救济百姓,平反一些冤假错案等等。】
[这是好事儿啊,总比他什么都不干强。]
[以后的李隆基要是能像现在一样就行了。]
[挺好的。]
[这难道也有什么毛病吗?]
天幕画面的几个弹幕,让李隆基犹如得到了一些支持者一般。
他双手背在后面,偷偷把手心里的汗放在屁股的衣料上擦擦。
没事,没有大事。
他做的挺好的,没什么毛病。
【但是他大张旗鼓,做表面工作的意味实在太严重了,怎么看都不是出自李隆基自己的本心。所以宋璟不是很满意,他又直言上谏了,他说,天子德修讲究的是一个诚信,陛下心不诚,想必上天是不会看到陛下的努力的,陛下与其大发制书,搞这些形式主义,不如在“亲贤臣,远小人”上下功夫,确保自己耳目不被小人闭塞。】
【讲道理,李隆基做赈灾和平反冤假错案有问题吗,没什么问题,只是在宋璟眼里,李隆基做的这些还远远不够罢了。宋璟所希望的不是别人眼里或者是嘴中的一个皇帝,他希望大唐能有的,是一个实实在在,全须全尾,有内而发想去做好一个皇帝的皇帝。所以宋璟在发现李隆基想搞面子工程含混糊弄过去的时候直接指出,你这里不行,你要做到最好,你要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做一个好皇帝,做一个最好的皇帝。】
【宋璟的角色其实像孙悟空身边的唐僧,那个紧箍咒时不时念一段,看到李隆基头上的弦松了,就给他紧一紧。宋璟不仅是以最高的要求要要求自己的,他还用最高的要求去要求李隆基,希望他时时事事,都做到最好。】
[宋璟你争气啊!活久一点,大唐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所以李隆基是孙悟空?有点好笑。]
[真的很痛心,李隆基统治后期,再也没有这样敢说话的宰相了。]
[朝堂无人敢说话真的很悲哀。]
[我愿称宋璟为,会念紧箍咒的最强唐僧。]
【李隆基他听宋璟了话吗?他听了。用《资治通鉴》上面的总结就是:“上甚敬惮之,虽不合意,亦曲从之。”】
【李隆基是敬佩宋璟这样刚正且从一而终的性格的,他心里明白,宋璟是为了他好,所以哪怕宋璟说的话不中听,他也会乖乖听话。】
听到这里,李隆基吁了一口气,顺便擦擦脑袋上的汗水。
看,他就说吧,他真的有在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
立个flag明天万更,万不出来这章评论的在座各位宝贝都有红包,我肯定能日出来!我要粗长起来!!
第39章 (视频) 百官:宋公原来不是神人,是旱魃吗?
【有关宋璟直言上谏的例子还有一个。在开元七年的时候, 王皇后的父亲,也就是李隆基的岳父王仁皎去世了。在李隆基尚且年轻,且没什么权势的时候, 王仁皎就为了招待李隆基给他做碗面汤,当掉了自己的衣裳,李隆基心中自然是感激万分。所以这翁婿两人之间的感情是不错的。】
[原来李隆基年轻的时候那么穷。]
[王皇后家里好像也没有什么钱的样子。]
[是啊, 王皇后的父亲武将出身, 严格来说王皇后算不上是大家名门闺秀。]
[其实说到底李隆基喜欢的还是那种会吟诗作对的, 或者是脑袋里有计谋的。]
[前者就是赵丽妃, 后者就是武惠妃。]
[好的,李隆基不喜欢王皇后的原因找到了一点。]
[哈哈,你管他喜欢什么。]
后宫乱糟糟。
赵丽妃连忙对着王皇后摆手, 一双素白柔嫩的小手快摆出了残影:“不不不, 不是这样的,我可不喜欢他,他不是什么好人。”
开玩笑,在座的姐妹都是因为第一次天幕而对陛下产生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厌恶之感, 大家同仇敌忾坐在了一起,处成了最好的姐妹。
天幕这哪里是背刺陛下, 短短一句话差点把她的后背给捅个对穿。
赶紧撇清和陛下的关系才是要紧的。
幸好在座的各位嫔妃都不在意这件事。
赵丽妃看看天幕, 又看看王皇后, 心里担心天幕将王皇后扯了上去。
刘华妃帮忙分析着:“天幕说, 开元七年, 这不就是今年吗?”
杨贵嫔道:“皇后的父亲就是今年去世的。”
赵丽妃还惦记这王皇后被废一事, 心里急的不行。
莫不是今年因为父亲之死, 皇后做了什么惹怒陛下的事情, 让陛下在一怒之下把她的后位给废了?
“你快想想, 你有没有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赵丽妃推了推王皇后,带着几分急切的意思。
王皇后依言仔细想了起来。
没有呀,阿耶年初病重,今年几乎都是卧病在床,她去探望了几回,回回也都是按照着规章制度来的,不管是出宫还是带的宫人,都是严格按照礼制来的,从来没有半点逾矩。
她去探望父亲,还同陛下讲过了,陛下也是同意了的。
哪里能因为这些事情废了她的后位。
若说她阿耶做了什么,惹怒了陛下,那便更不可能了。
阿耶在年初就卧病在床,时醒时睡,前不久去世了,他能做什么?
“没做过。”
将脑子翻过一遍的王皇后老老实实道。
王皇后毕竟不会在这件事上撒谎。
赵丽妃、刘华妃还有杨贵嫔齐齐陷入了沉思。
那究竟是什么事情,能把王皇后的父亲王仁皎,和当朝首席宰相宋璟联系在一起呢?
此时的武婕妤看着天幕,喃喃自语:“武惠妃……”
赵丽妃已然在后宫里了,生的花容月貌的,早些年颇得盛宠。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像是偃旗息鼓一般,再不争宠,不是龟缩在自己的宫殿,就是去皇后的宫殿里头。
就是皇帝宠幸,也大多是称病不出。
赵丽妃倒是不足为据。
武惠妃……
现在这满朝之中,姓武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这武惠妃莫非是她?
她从婕妤晋到了妃位?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武婕妤心中满腹疑惑,但是无人为她解答。
此时,宣政殿。
天幕的话让李隆基想也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彼时他尚且是那个无权无势,无甚钱财,甚至还不知道拉拢人心的临淄王。
去岳父王仁皎家中吃饭的时候,岳父家中也是贫穷,拿不出好的饭招待他,心里十分愧疚,拉着他的手反复说委屈了他。
他那会的身份不高,谁人会想到他就是未来的皇帝呢?
没有人对他高看过一眼,也没人会因为拿不出好饭招待就觉得委屈了他。
但他的岳父王仁皎,总是觉得他是个能出人头地的儿郎。
当日背着他,偷偷把自己的衣裳拿去当了,换了面回来,给他做了碗面汤。
李隆基沉沉叹了口气。
现如今,这个在他年轻之时就认为他能出人头地的老人去世了。
他转头问身边的高力士:“已发丧了吗?”
高力士知道,陛下这说的是王仁皎:“是,墓址选好了,已经发丧了。”
李隆基这才想起,礼部前些时候按照礼制拟了丧葬流程,他已然看过批阅了。
时隔多年,那一餐饭对李隆基来说算不上可口,更算不上珍贵了。
李隆基便看满朝的文武百官,心里越发沉重起来了。
但这饭里的情谊千金难换啊。
不若将他的丧葬抬高一个品阶吧?
李隆基摸了摸下巴,心里有一个小小的想法正在冒芽。
【父亲去世,王皇后心中悲痛,于是王皇后兄妹二人联名上谏,希望能按照窦太后父亲下葬的规格下葬他们的父亲王仁皎。窦太后父亲下葬的坟茔是怎样的规格呢?五尺一丈。光说这个五尺一丈没有比照,大家或许比较难以理解这个规格是怎样的。当时有关下葬的制度是这样规定的,哪怕是一品官的坟茔,也不可超过一尺九丈,就算有陪陵,统共也不能超过三丈。王皇后兄妹二人所希望的这个尺寸是大大超过了礼制规定的。】
天幕这话平铺直叙,但是李隆基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品出了一些批评的味道。
是他的问题吗?
李隆基挠挠头,也不敢问旁人对此是怎样的看法。
要是让他说,他觉得这五尺一丈的坟茔,也不是不可建。
毕竟岳父生前年轻的时候,是如此赏识他。
在他那般贫困落魄之时,依然坚定认为他以后能出人头地的人,实在太少了。
就是建个越礼制的坟墓以慰岳父的在天之灵又能怎样呢!
而此时,一旁的宋璟在听到天幕说的“大大超过了礼制规定”这几个字后,眉头就拧的死紧,能夹死一只苍蝇一般紧。
超过礼制?
这如何能行?
不单单是劳民伤财,就是于陛下的名声,于皇后的名声,这都是大大的不利。
他动了动嘴,想要说些什么,又突然想起来这是天幕所说的话,现在还没有人提出这样的意见。
此时说话,为时尚早。
宋璟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只是那眉间还留有因为久皱眉头而生出的皱纹,凭给他整个人都增添了一些不怒而威的气质。
所以很多时候,张说不敢对着宋璟撩闲,但是对着姚崇,他敢。
于是张说又开始了:“姚公姚公,姚公~”
姚崇转头看他:“作甚?”
“我瞧着宋公又要发力了,姚公不学着点儿?”
于是姚崇顺着张说的目光一起往宋璟那里看过去。
只见宋璟目光如炬看着天幕,眼神又如探照灯一般看了看陛下,一副只要陛下敢认同天幕说的这五丈一的大坟这件事,他宋璟就敢撩起袖子只带着一张嘴上去劝谏的模样。
两人齐齐又把目光收回来,纷纷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我是万万做不到这样耿直的。
他们顾念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也惜命啊。
唉。
但张说自己做不到,不妨碍他膈应姚崇。
“姚公,姚公~”
“作甚?”
“姚公不学着些?学学人家是如何做好一代贤相的?”
张说兴致勃勃,又在撩闲。
姚崇毕竟已经罢相,而这罢相也注定是姚崇抱憾终身的事情。
张说这是仗着自己一直在朝中,什么都看过,什么都知道,对准姚崇的伤处就是一通乱踩,拿着树杈子,就去捅姚崇的心窝子。
起初姚崇确实能被张说气到,回回都是愤然甩袖,不置一词转身离开。
每每这时,张说都拍着大腿傻乐。
让你之前仗着自己执紫微令排挤我,活该。
但次数多了,姚崇似乎也就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对张说这些话都免疫了。
甚至还学会了自嘲。
姚崇无所谓看着张说:“我已罢相,学了也是无用了。”
他开始回踩张说的心窝子:“要说向宋公学习,还得是张公努力啊,多看天幕,多记笔记,多写感悟,多进行反思。否则依照你的资质,拍马都撵不上宋公。”
哈,这是人话?
张说像是一个炮仗,一点就炸,他又被气到了。
但奈何这是宣政殿前,陛下还在前头。
张说忍下这口气,提起笔来记录天幕,愤愤然把头转回去了。
姚崇看着打嘴仗的实力像是战五渣一般的张说,“嗤”地一声又笑了。
人菜瘾还大。
此时的后宫。
赵丽妃又开始摇晃王皇后的衣袖:“你上谏了?你同陛下讲,想要五丈一的大坟?”
王皇后在听到天幕说到比照窦皇后父亲的坟茔,给她父亲建造一个五丈一的坟茔之时,就愣住了。
天幕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是打算去同陛下说此事的,但想到自己废后的结局,想到了这坟茔不合礼制,最终还是作罢了。
按照天幕的意思,她是已经把这件事情做了,陛下也应允了,但被宰相宋璟知道了,所以宋璟直言上谏,认为此行为不妥。
可她没有去说呀,她不说,单凭陛下能想到给他阿耶这样的礼遇吗?
王皇后对此时表示怀疑的,她认为陛下是不会做这件事的。
就算陛下要做这件事,也会知会她一声,让她感念他的恩德。
刘华妃看到王皇后的表情不对,心里着实为她担忧:“你该不会是,同陛下提了吧?”
若真是如此,保不准陛下会因为天幕而降罪于皇后。
虽然这罪不至于废后,但帝王之心难测,谁又能知道陛下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赵丽妃以为王皇后是真的说了,真心实意着急起来:“你糊涂啊,你已然知晓陛下可能会……废你的后位,你还提着越礼制的要求作甚?人死毕竟不会复生,坟茔再大不过是个虚的,不比你实打实活着强吗?”
王皇后回过神,摇头道:“我是想过此事,但我没有同陛下讲。”
“况且我阿耶已经发丧,墓址也已选好,我不会干那事的。”
众嫔妃们这才放下心来。
赵丽妃看着天幕:“那天幕说这事是何意?难不成不久之后,陛下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王皇后沉默不言。
陛下日理万机,应当是想不到的。
况且天幕说了,是她与她哥哥联名上谏,才让陛下想起此事。
若她彻底打消这个念头,想必天幕说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她仔细回想自己打消这个念头的心路历程。
究竟是因何让她打消这个念头的呢?
王皇后又一次陷入沉思。
是天幕。
是第一次天幕。
是第一次天幕说出她最终结局是被废之事。
她虽看着满不在乎,所做的最大的反抗也不过是不争宠,缩居自己的宫殿。
可她到底不能心平气和面对自己被废的下场,和被废之后注定郁郁寡欢走向死亡的结局。
她心里是恐惧的。
因为这份恐惧,让她没有提出那样越礼制的,可能会招致不满的想法。
王皇后看向画面瞬息万变的天幕,眼神严肃起来。
难不成,正是因为第一次天幕的出现,而导致这件事的走向变了?
因为天幕的出现,未来发生的事情,改变了。
这种改变不是天幕说了,这件事是错的不可以做,因而他们有意识针对性去改变未来。
这种改变是无形的,在天幕说了这件事不可做之前,她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件事干不得。
王皇后看着众人放下心来,将注意力又转移到天幕上去。
最终还是将这个想法揣在肚子里。
这说到底不过是她的猜想罢了。
【王皇后提出了这样的想法,李隆基当即同意了。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呀,他们翁婿二人感情很好,年轻的时候王仁皎对他又多有照拂,甚至于王皇后年轻时,也与他有过一段携手相互扶持的时光。更何况,死者为大,不过是一个五丈一的坟茔,建了就建了,能有什么影响呢?虽说这个时候的李隆基已经不喜欢王皇后了,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武婕妤的身上,但王皇后毕竟是皇后,李隆基到底不是那种小气吧啦的人。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又要出意外了。]
[宋璟那个耿直boy怎么可能放过李隆基呢。]
[李隆基就是得有这样的臣子时时刻刻给他来一下子。]
[唉,美人色衰爱弛啊,这时候的李隆基已经不喜欢王皇后了。]
李隆基心里本来冒尖的一些小想法被天幕浇灭了。
算了,还是算了,还是按照礼制来吧。
他假装无意往宋璟那里看了一眼。
嗯,眉头紧皱,脸色还不是很好,这事指定行不通。
李隆基心里有些小小的庆幸,还好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后他忍了忍,没有直接说出来。
以后也应当这样,有什么不确定的,感觉不是很好的想法先在心里憋一段时间,说不准之后就打消了。
直接说出来,容易挨骂。
【宋璟直接把制度搬了出来,在李隆基面前反复念了又念,就是一品官的坟也不过才一丈九,一丈九听到了,陛下,是一丈九,不是五丈一,五丈一真的太大了,陛下觉得这样不合礼制的建法真的合适吗?这个时候的李隆基甚至想据理小小拉扯一波,李隆基说,这是有先例的,你瞧那窦太后的父亲不就是五丈一的大坟吗?这可不是我开的先例啊,你怎么不去说窦太后的父亲去,我这个要求不能算过分吧?】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李隆基真的以为他能说的过宋璟吗?]
[反正孙悟空念紧箍咒对唐僧没用。doge]
[看得出李隆基真心实意为五丈一的大坟努力过了。]
[他这回不是为了自己享乐,长进了不少。]
[一种熊孩子长大了的既视感,他真的,我哭死。]
【姚崇义正言辞地说,窦太后的父亲之所以能有五丈一的大坟,就是因为没有我这样的大臣直言上谏,阻止这样不合礼制的事情!但那个时候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陛下您有我这样的大臣啊!窦太后的父亲俞越礼制,已经是犯了第一次错误,难不成陛下想犯第二次错误吗?陛下你明知道这是错的,还想继续犯错,是这样吗?那这样百官会怎么看待陛下,天下的百姓会怎么看待陛下呢?这样王皇后节俭的一国之母形象,以及陛下您心向百姓的形象都会崩塌,这是陛下想看到的吗?】
【隆基说不过宋璟,他被这连环问号炮击给轰地说不出一句话,只能默默打消了这个想法,不仅打消了这个想法,他还夸赞了宋璟一番,并且还给了他赏赐,赏了四百匹彩绢。】
视频上配了一个正在靠嘴全力输出的动画小人儿,嘴里叽哩哇啦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吐出来的文字一股脑砸在了另一个小人的身上。被砸的小人好惨,纯白对话框写着:师父别念了。
并配以像被炮轰过的委屈小人,满脸黢黑。
委屈.jpg
[哈哈哈哈哈他真的好能说。]
[晚上去后宫的李隆基:对不起媳妇,你交代的事情我没有办好。]
[宋璟要是一直在就好了。]
[这样李隆基能少干不少坏事。]
宣政殿前的百官被天幕的画面给逗笑了。
但天幕的两个正主,一个是九五之尊的陛下,一个是拿紫微令的宰相,他们再想笑都得憋住。
张说笑点低,张说憋不住。
他用宽大的袖子捂住了脸,嗤嗤偷笑出声音。
姚崇从背后伸手,掀翻了他遮脸的袖子。
张说惶恐,笑声戛然而止,他往陛下和宋璟的方向张望,没有一个注意到他。
很好。
他怒视了一眼姚崇,转了转软垫上的屁股,背对着他。
这人真无聊,见不得他快乐。
张说的笑到底还是被一些其他同僚看到了。
张说虽然不是执紫微令的首席宰相,但到底还是宰相,
宰相都敢笑了,他们也可跟着小声一笑。
因而有些人嘀嘀咕咕起来了。
“天幕既然说了这件事,想必陛下不会再做了吧?”
“我想也是,那五丈一的大坟应当是不会再出现了。”
“嗯……那四百匹彩绢怎么办呢?”
“什么四百匹彩绢?”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天幕在讲些什么啊?宋公直言上谏,陛下赏赐他四百匹彩绢!”
“是啊,陛下要是不干这个事情,那宋公也就没有机会得到这彩绢了呀。”
“哈哈哈哈哈,宋公痛失四百彩绢。”
“宋公大公无私,想必应当不会在意这区区的彩绢吧……”
众人一致看向宋璟。
只见宋璟在听到天幕说,陛下不会再给王仁皎建造五丈一的大墓后,整张脸的线条都柔和了许多。
连背影看起来都不是那样可怕了。
一个性子跳脱的年轻官员对着旁边的好友伸出大拇指,悄声道:“陛下听话,可把宋公融化!”
几个年轻人又无声笑了起来。
【关于宋璟的直言上谏,还有另一件事。在开元五年的时候,李隆基把宋璟叫了过来,和宋璟说,这次叫你来,也没有什么其他重要的事情,就一件事,帮我的孩子们起个邑号。你才学出众,又出口成章,一定能想到很多好听的邑号。起的也不用多,皇子和公主,先各来三十个吧。】
[6,起的也不用多,各来三十个吧。]
[李隆基他是真能生啊。]
[嗨嗨,又不用他遭罪。]
[只能说是他生性风流,妃子多吧。]
[生性风流,给前面的点了。]
李隆基的脑袋开始了新一轮的运转。
天幕这回想说什么?
这都过去两年了,他只依稀记得自己确实让宋璟给他的孩子们起名字,留着以后备用。
天幕想在哪个点上做文章?
风流成性?
可是皇帝生孩子这不是应该的吗,这怎么会被拿出来指摘呢?
本能地,李隆基抬眼看了看宋璟的脸色。
哎呦,脸色不是很对劲。
难不成是真发生了什么不大好的事情,而他却没有记住?
李隆基又紧张起来。
赵丽妃看到天幕说起了这件事,“哦呦”了一声。
“这事儿我记得呢,前两年,武婕妤不是生了个儿子吗?给陛下高兴的,成天不分昼夜往武婕妤的住处跑。”
王皇后点头:“你这么说我有点印象了。”
杨贵嫔插话进来:“就是那个夭折的孩子,李一?”
赵丽妃点头:“是的呀,那孩子可怜,身子骨弱,生了场病就去了。”
刘华妃道:“那会儿武婕妤整日以泪洗面呢。”
说到这个,气氛忽然沉重了不少。
在座几乎都是当过母亲的人,知道孩子去世对一个母亲的打击。
尽管武婕妤并不愿意同她们一处玩,但她们依旧对其痛失儿子报以同情。
杨贵嫔道:“不过现在好起来了,武婕妤又得了一个儿子,现在陛下依旧日日往她宫里跑呢。这个新得的儿子大约也是为了弥补她之前的丧子之痛吧。”
众人纷纷点头。
王皇后沉默了。
她身为皇后,却一直没有儿子。
这几乎成了她的心病,此前她对此耿耿于怀,近两年这念头随着不再愿意违背本心去争宠而消散了不少。
但执念终究还是执念。
她是不再喜欢李隆基不假,但这和她喜欢儿子并不冲突。
闲下来的时候,她偶尔也会羡慕那些有孩子承欢膝下的妃嫔。
赵丽妃注意到了王皇后的沉默,开口安慰:“明天把我儿带来给你玩玩儿。”
接着,又想到了自己的儿子被陛下杀掉的结局,叹了口气,讷讷不说话了。
杨贵嫔看这都戳到了两个人的伤心事,拍了拍二人的手道:“我的也一并带来,一块玩儿。”
刘华妃紧跟道:“还有我的。”
王皇后看着她们真心实意安慰自己的模样,也笑了出来。
几个人又就这天幕讨论起来。
赵丽妃拉回刚刚的思绪:“说到那个夭折的孩子,李一,陛下那会儿宠到不行,想让宋璟给他的儿子起一个最好听的邑号呢。”
杨贵嫔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前朝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丽妃摆摆手:“晦气,可别说了,那会子陛下往我宫里来了两回,生病和来月事的办法都用了,再推辞我小命要没。偏这事被武婕妤知道,武婕妤知道我此前获过圣宠,特意来我宫里说的。”
“不过后来就不这样了,她后来看出了我没争宠的心思,也就罢了。”赵丽妃补充道。
杨贵嫔不懂:“真的有人全心全意喜欢陛下?这么傻。”
刘华妃猜测:“许不是喜欢陛下,喜欢的,应该是权力吧……”
武婕妤,她应当不甘于做一个普通妃嫔的。
【宋璟听了李隆基的话,开始绞尽脑汁想名字了。李隆基看到宋璟认真的样子,心里也高兴,补充了一句:“要想一个最好听的哦。”他想要一个最与众不同的,能凸显出他对这个孩子宠爱的名字。】
[咦~闹了半天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真是无语妈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怎么的,他想要一个狂拽酷炫吊炸天的?]
[我说李隆基你不要太偏心了。]
[杨贵妃没孩子吧?他这是要给谁的孩子取名字啊?]
[回楼上,他是要给武惠妃的儿子取名字。]
此时的武婕妤确定了心中所想,天幕所说的武惠妃,就是她!
这是提前知道了她会被封赏为妃。
武婕妤不由激动起来,这宠究竟了没有白争,她得了妃位,她的孩子也能被更好地对待。
李隆基在上次天幕提到武惠妃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这回天幕又提到了武惠妃,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武惠妃,是不是就是他的武婕妤?!
惠妃,惠妃,这个惠字好啊,跟婕妤甚是相配。
李隆基已经能确定,武惠妃就是他的武婕妤,连这个惠字起的都是那样合他的心意。
他衣袖遮掩的手兴奋交握。
暗戳戳地高兴。
至于李隆基旁边的宋璟,他看到李隆基强行掩饰眉飞色舞的模样,又皱起了眉头。
私欲过甚,不能对自己的孩子一视同仁,难道还不该检讨起来吗?
还是说这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之久,陛下心里已经淡忘?
既然淡忘,那就应该由他提起,再次劝谏,让陛下时时刻刻记住。
他欲开口,却又看向天幕。
罢了,天幕会说陛下。
他且看看天幕的威力,天幕若是威力不足,再由他来上阵。
【李隆基说想要最好听的名字和最好听的邑号是什么意思呢?他心里有一个最喜欢的孩子,想把这个最好听的名字和邑号给他。让宋璟先起三十个名字或许只是他虚晃一枪,因为他知道,按照宋璟的性格,单独让他替他最喜欢的孩子取名这指定是行不通的,所以他把自己的目的藏在了三十个名字里面。但宋璟哪里能看不出李隆基心里的小九九呢?他当时就看出来了。】
[偏心真的是古代现代都有。]
[宋璟快说他啊!气死我了。]
[虽然我知道这是皇帝很正常,但是我还是平等地讨厌每一个偏心的父母。]
[代入被偏心的小孩真的会很难过。]
[古代不得皇上宠爱,母族也没什么势力的皇子都过的很惨。]
[别说古代了,就是现在不被喜欢的小孩都很惨,什么都没有。]
[不被喜欢的小孩容易懦弱,还会有讨好型人格。]
李隆基看着弹幕的一片骂声,开始反思。
他真的很过分吗?
是应该平等对待每一个孩子,是这样吗?
天幕说了,偏心的父母容易遭人厌弃。
这便罢了,天幕还说了,不被喜欢的小孩容易养成讨好型人格。
什么是讨好型人格?
李隆基将讨好和人格拆开,大概弄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
讨好?
这怎么能行?
疯了吧?
他李隆基的孩子去讨好别人?
他们可是皇子,可是公主!身份尊贵着呢。
但李隆基确实也知道,不得皇上宠爱,也没有母族撑腰的孩子,确实过的不是很好。
宫里的太监宫人们都是看碟下菜,得宠与不得宠,确实是有差别的。
“讨好别人,这可不行……”
李隆基嘀咕。
也许天幕说的是对的,天幕毕竟来自于一千三百年之后,千年之后肯定比现在更发达一些。
况且知历史兴替,可以史为鉴。
一千三百年之后看过了太多的历史,听天幕的话应该是不会有大错的。
李隆基反思过后,得出最终结论。
是应当改改了。
他的儿女们可不能那么窝囊。
【这事要是放在寻常人的身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不就是想要一个最好听的名字嘛,这事儿除了皇帝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知道这名字是特意取的呢?没人知道。况且,这又不是关乎国祚的家国大事,在这样的小事情把李隆基哄开心了,能得到圣宠也是很好的。但这是宋璟,这不是其他人。】
【所以宋璟当时就拒绝了,他不仅拒绝,他还义正言辞劝谏李隆基,他说,陛下身为皇帝,应当做到所作所为都出于一片公心,怎能有所偏颇。你让我起一个最好听的名字与邑号,想必是给最喜欢的孩子取的。】
【宋璟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陛下偏心的是孩子吗?陛下偏心的是孩子的母亲!陛下私情实在太过分了,这样的私情往小了说,是妨碍规章和制度,往大了说,这就会让宫廷内产生纠纷,后宫不得安宁,前朝更容易深受其乱,以至于整个国家都再无安宁之日。我现在已经想好了三十个名字了,我认为这三十个名字都十分的好听,不分伯仲,哪一个拿出来都不失皇室的体统和脸面,陛下可以随意挑选,但陛下如果执意让我想一个最好听的名字,恕我直言,我想不出来。】
天幕之上,画面里的小人儿梗着脖子,一动不动。
两个小人就这么僵持着。
最终黄色小人叹气:“不行就算了。”
配表情包,黑脸小人:委屈.jpg
【宋璟说的有理有据,而且宋璟能扯啊,他把偏爱孩子扯到了危害国家安定这方面,李隆基就是再有这个心思,也只能作罢。于是李隆基最后还是打消了让宋璟取名的念头。他不仅要打消这个念头,想成为一个明君,在这个时候还要对进行劝谏的大臣进行一番称赞,鼓励贤臣,也表明自己的大度。于是这个取名风波最后以宋璟获得表扬,李隆基打嘴仗失败,回去反躬自省落幕了。】
[继姚崇之后,我的第二个嘴替出现了。]
[这样的宰相能不能多来几个管管他啊?]
[这样李隆基就能老老实实了。]
[真得有人束缚住他,不然他就要作妖。]
[不过他最后能听话这还是好的。]
宋璟看天幕像是看了一场戏,在看到“逾越礼制”这类字眼的时候,就是宋璟浑身极度不舒畅的时候,每每这个时候,他都希望天幕快快说到这件事的结局。
他好看看自己有没有多次上谏,直到陛下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就算天幕说的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宋璟也无法容忍天幕上那个黄色小人陛下在内心蠢蠢欲动,想要疯狂作妖。
但幸好的是,天幕所讲的这几件事,都是以一个令人越快的结局收尾。
他相当满意。
但陛下应当做的更好一些。
比如不必他出言劝谏,就能主动做到一个合格的皇帝应该做的。
又比如每每出现一些不合规矩的念头时,就能主动将那些不该有的想法给遏制住。
哦,不,那些想法陛下最好有都不要有。
此时的宋璟满心是长安盛世,满心是每个人都知礼守法的和谐画面。
若是能跑到李隆基的脑子里,将那些不合规矩的想法一一剔除掉,那就是最好了,他一定还以陛下一个明君的头脑。
在一个又一个天幕的洗礼之下,李隆基把握重点的能力已经非常之厉害了。
他主动过滤了那些让他心梗的话。
“有人束缚他。”
“不然就要作妖。”
“多来几个人管管他。”
然后将重点反复记在心里。
李隆基反复默念:“他还是能听话,这是最好的。”
听话就是最好的,听话听话,最好的最好的。
好的!
他会的,他会努力的。
李隆基拳头握紧,斗志昂扬,在天幕出现之后,他从被背刺的恼怒羞愧,歇斯底里不肯承认,逐渐过度到了怀疑自己,继而又演变到了听话听劝并最终找到目标和一个可努力的方向。
事实证明,没有人能逃脱被“网暴”支配的恐惧,哪怕是自信如李隆基都不能。
但无论如何,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张说咂嘴感叹:“宋公真是厉害,佩服。”
反正如果他是那个执掌紫微令的人,他是做不到这个程度的。
他怕惹怒陛下,他还怕掉脑袋。
张说不禁回想起了姚崇当宰相之时,在大事上劝谏陛下,在小事上顺着陛下心意的模样。
他问姚崇:“姚公也是敬佩的很吧,毕竟事实证明,姚公做不到如此地步。”
姚崇坦然点头:“是的,张公说的极是。”
张说摇头,觉得没什么意思。
现在越来越难看到姚崇跳脚的模样了。
在场敬佩宋璟的,不仅仅是张说和姚崇两个人。
天幕画面之中的小人儿着实逗人乐,但短暂的欢笑过后,在座的每一个官员都在以宋璟为榜样来比照自己。
若是把自己放在那个位置,自己是否真的能大公无私?
答案是不能的。
每一个人都是有私心的,他们也不例外。
而宋公像是从天而降的神人一般,被剔除了为人的七情六欲。
他是最好的谏者,是所有谏官的榜样。
此时的宋璟站地挺拔。
众人坐在软垫之上,从低处看他,只觉得这个身影异常伟岸。
临近傍晚的光线不再刺眼,漫漫晚霞浮上天来,堆积在天的一角,绚烂至极。
而这绚烂的一角也成了宋璟背影的陪衬。
光打在宋璟身上,他更像是从光中走来的神仙,周身都被渡上一层神光。
于是宣政殿前,百官感叹:“宋公真乃神人也!”
天幕对此一无所知,天幕似乎也并不觉得宋璟是神人,甚至于,天幕想把宋璟拉下神坛。
【好了,我们说了这么多宋璟刚正不阿直言上谏的例子,那宋璟有没有什么缺点呢?当然有呀,宋璟是人也不是神,人当然是有缺点的。】
刚刚喟然叹完了百官们齐齐哽住。
【我们在说姚崇的时候说到,姚崇是“救时之相”,在当时,宋璟也被送了一个讽刺性的称号,“旱魃宰相”,百姓有歌谣吟:“宋宰相之令,可令旱魃。”】
现在百官不仅哽住那么简单。
他们要被刚刚说出来的话给噎死了。
他们看着逆光而站的宋公。
这原来不是神仙,是……旱魃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万更,万更,我站起来了!喜极而泣。不累,根本不累,完全没有头疼腰疼肩疼屁股疼,也完全没有一大早就爬起来(捂嘴)果然只有在作话说出来的万更才是会成功的万更,在想要摸鱼的时候总有种被好多人监督的感觉……所以我明天或许也会万更
这个月定个这样的规矩,但凡我说了万更但是第二天没有日成的,立flag的那章,24小时内评论每人一个红包,感觉这个方法有奇效。
没有flag就是不日哈,周六周日时间多,会日万,如果这个月的周六周日都能成功日万,在本月最后一天会给大家发红包,大家一起快乐
第40章 (视频) 跟着姚崇,学会与上司的对话艺术
【这就要说到“旱魃事件”了。宋璟刚正不阿, 嫉恶如仇,这样的性格是好事,像是唐僧念的紧箍咒, 在李隆基想要干什么坏规矩事情的时候,给他紧一紧头上拴着的弦。但是宋璟这个性格坏就坏在,实在是太刚正了, 嫉恶如仇到有些矫枉过正了。】
【“旱魃事件”的起因是宋璟给御史台新增添了一个条令, 条令的大概内容就是, 如果抓到的罪犯认错态度良好, 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保证不会再犯,那便可以宽大处理。如果这个态度良好的罪犯,他犯的错误不那么严重, 甚至可以减免刑法。但如果罪犯坚持一口咬定自己的是冤枉无罪的, 那就一直将他关在监狱里,如果这人继续坚持嘴硬,那就关死吧。】
他先是惊诧于天幕所出现的速度和时机。
就在今日上午,他才刚刚将这条例送到御史台, 短短不到半天的时间,天幕就出现了, 并且将他这处错误给指了出来。
接着宋璟面色有几分不自然。
联系天幕刚刚所说的什么“讽刺”称呼, 天幕大约是想说, 他此举是不妥当的。
可这哪里不妥当?
他觉得妥当至极。
那些嘴硬的罪犯就是应该关押至死, 已然被收押官府都不知悔改, 可见已经品性败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这有什么错?
况且这和旱魃又有什么关系?
宋璟一生行得直, 坐得正,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他梗着脖子, 不认为自己有错。
宋璟虽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可天幕之上漂浮的弹幕觉得问题可大着呢。
[救命,我刚还说他人不错呢。]
[那如果有些人真的就是被冤枉的呢?]
[连申诉的机会都不给啊。]
[已经预感到这个条例会造成怎样的混乱了。]
[混乱倒是还好,我觉得最主要的是引起民愤。]
[真的就是一次澄清的机会都不给。]
[宋璟这是把司法当成儿戏了。]
[这不是胡闹吗。]
宋璟看着天幕,怔了神,不由倒退两步。
这是何意,天幕都在说他做的不对吗?
宋璟眼睛里有一半是难以置信。
他一心为公,一心为了规章和制度,为什么后人要如此说他?
天幕说的每一句话,李隆基也一并看到了。
他一字不落地看了进去,又看了看宋璟那不可置信的眼神。
原来宋爱卿也会出错。
看到一向对他也厉声辞色的宋璟,如今在天幕的背刺下变成呆愣愣的模样,李隆基心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清的欣喜。
平日里都是他做了什么不符合规定,或者是逾越礼制的事情,然后被宋璟劝谏,你这么做不行,你那么做也不可以。
没想到有朝一日,也会有一个声音对着宋璟说,你这么做是不对的。
背天幕背刺的苦楚滋味,终究不是他一个人体会了。
短暂的快乐之后,李隆基又将心思放回到了天幕所说的内容上。
“旱魃事件……”
天幕没有提起这件事情出现的时间节点。
他无法确定这事是发生在曾经,还是会在将来出现。
如果发生在曾经,那这件事就是宋璟背着他干的,他在脑海里面完全搜寻不到和这“旱魃”字眼沾边的任何事情。
若是这事发生在未来,那天幕出现的时机可谓是恰到好处。
不利于民是事件,都可以改。
天幕所说的这个条例他完全可以收回抹掉。
此时的御史中丞也呆住了。
天幕真神了,宋公今日上午才把这命令传到他这里,他甚至还没有施行,天幕就知道啦?
天幕有好几年没有出现,一出现就是这样的时机?
那道命令还在他袖子里放着呢,他正想去找宋公,与他商议这道规定,天幕便出现了,他就被喊来上朝了。
御史中丞心中暗自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将这条例施行下去,庆幸自己在感觉到这条例的时候,再三思量。
【宋璟这道命令在我们现在看来完全是有些意气用事的味道了,矫枉过正,将真正受到冤屈犯人的最后一条路都堵死了。从真正的罪犯角度来看,只要嘴甜一些,承认自己的罪过,或许就能得到一个无罪释放的最终处理结果,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馅饼儿砸头上了。而这样的处罚让他们在出狱之后不知悔改,继续走在犯罪的道路上,危害社会秩序稳定。反正只要他们不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进了监狱也会被释放。】
【而这个条例从官府审判者的角度来看,这简直就是为他们摸鱼量身定做的条例。他们不必去仔细追究案件的真相,反正按照这个条例的规定要求,真相已经成了最最无关紧要的东西。罪犯如果不认罪?那就关起来吧,被关久了,身上受的刑法够多了,罪犯就是不想认罪,为了躲避牢狱之灾或皮肉之苦,那就只能认罪。他们认罪了,那这案子就算了结了,皆大欢喜。没有人会关心这个“罪犯”他究竟是不是真的犯了罪,因为这并不重要。】
【而在这个条例中,真正吃苦受罪的是哪些人呢?是那些被冤枉的,心里坚定公理与正义,“要留清白在人间”那些宁死不屈之人。】
【这个条例所造成的局面是,无罪者深受其害,而犯罪者却逍遥法外。长远来看,这个不合理的条例势必会引发民愤民怨,社会不再安宁,家国不再太平,长治久安更是无从谈起。】
此时各州百姓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意思?这不合理!”
“要真是这样,谁还干农活啊,都当小偷去好了,反正到大牢里我能被放出来。”
“哎呀,我还以为宋宰相是个好官儿呢。”
“就是就是,现在看过不过如此。”
广州的百姓更是议论纷纷。
“宋宰相不是这样的人。”
“这天幕是不是出错了啊,我怎么没有听说朝廷有这个规定了啊?”
“宋宰相那样公正的一个人,他一心为了百姓们着想,要是没有他,我们还住着破茅草屋呢。”
“再听听天幕说些什么吧,反正我不相信宋宰相是这样的人。”
这一次,不等张说撩闲,姚崇主动道:“张公?”
张说拧眉回头,凶神恶煞:“作甚?”
姚崇心情颇好:“这回怎么不让我学学宋公了?”
张说语塞。
他讽刺姚崇排斥异己,却独独不能讽刺他处理政事的能力。
姚崇的能力有目共睹,他退位也只是因为儿子和手下拖了他的后腿。
他也只能拿姚崇不如宋璟刚正来怼一怼他。
至于执政能力……
张说叹了口气。
他得承认,在这方面姚崇还是比宋璟强的。
姚崇见张说说不出话,又一次收获了快乐。
他心情颇好地提醒道:“张公快快将天幕之言尽数记下吧,可莫要犯了和宋公同样的错误。”
张说愤愤提笔写字。
姚崇说的对,他得记,不能不记。
姚崇现在是年龄大了,当上闲散官儿了,他可不是闲散官儿呢,他还得处理政事。
而且姚崇因为年岁和他的政绩,陛下特允五日来上一次早朝,五日,只需早起一日。
而他,每天鸡还没叫就得爬起来了。
想到这里,张说看姚崇的眼神更不友善了。
张说不友善,但姚崇面儿上看起来是友善地很,他继续提醒:“张公快写罢,该写不完了。”
李隆基看着天幕,面色凝重。
“社会不再安宁。”
“家国不再太平。”
“长治久安更是无从谈起。”
这终于引起了李隆基的重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把这件事当成一件可供一嬉的小事。
他神情严肃看着宋璟。
天幕将这条例的危害分析地清清楚楚,宋璟也听得明明白白。
他当即起身行了大礼,对着李隆基跪拜:“是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他这一跪给李隆基整不会了。
宋爱卿接受程度如此之高吗?
这便,跪下请罪了?
这应当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还有改过的空间,这噗通一跪实在太干脆了。
李隆基不禁想起了他第一次被天幕背刺的场景。
那种被万人注视着,尴尬想找个缝隙钻到地下的感觉,还有竭力否认天幕真实性的想法仿佛现在都能清清楚楚回忆起来。
他当时的第一个念头可不是自己错了。
他不会错,是天幕错了。
他是在天幕一次又一次的背刺过程中,意识到了有错应当改正这件事。
如今天幕尚且还没有把整件事给说完,仅仅只是说了这条令的危害,宋璟就这么直接跪下了。
如果此时宋璟拒不认罪,如他一贯梗着脖子的模样,他反而心有怒火要多问几句。
然此时的宋璟前袍一撩,干脆利落认罪,便是无论是何惩罚都能接受,他反而觉得现在惩罚实在是大可不必。
这条令毕竟还没有送到御史台,更没有激起民愤民怨。
李隆基沉默片刻,开口道:“这是未来发生之事,此时条例未出,民愤未生,宋爱卿大错还未酿成,一切都有改过的空间。朕不能因为还未发生之事,来治宋爱卿的罪。”
宋璟刚正不阿,一如往常一般耿直,又磕了个头:“回陛下,臣失职,条例已出。在今日,臣将这条例送到了御史台。”
李隆基眼睛倏然瞪大,已经送去了?
天幕才把这事儿说了,就送去了?
李隆基等着眼睛,反复看着跪在地上的宋璟两眼,然后抬头张望,寻找御史台的御史中丞。
高力士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等一:“御史中丞何在?”
御史中丞耳朵尖,听到传唤的声音,迈着小碎步飞快就过来了。
“宋宰相可把这天幕说的条例送到御史台了?”
李隆基连眼神中都带着询问,是这样吗?
御史中丞不敢隐瞒:“是。”
说着,将袖子里的条例递上去了。
李隆基眼睛又大了。
还真有。
李隆基将条例拿过来,翻了又翻,居然真与天幕说的一样。
他开始庆幸这条例最终没有发出去,也庆幸天幕出现在了民怨发生之前。
他看了看手里的条例,又看了看宋璟:“你先起来吧,且等天幕结束。”
宋璟应声,退到一旁。
【旱魃,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之中,会引起旱灾的怪物。神话中的魃在北方长居,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是招人厌弃的存在。古人认为干旱和魃分不开关系,是旱魃带来干旱,让他们颗粒无收,生活困难,所以当时流行一种烧旱魃的活动。每每干旱的时候,百姓会自发举行烧旱魃仪式,这种仪式不单单在民间盛行,就是宫廷之中也有这样的仪式,皇帝也需要参加。】
[封建迷信要不得。]
[生产力低下是这样的。]
[我们确实不能拿现在的生产力水平去要求当时。]
[这应该也是当时百姓心里的一种寄托吧。把旱魃烧掉了,就可以没有灾祸了。]
[但是我没明白旱魃和宋璟之间的关系啊?]
宣政殿前的百官也和弹幕一样茫然。
是啊,他们也没有懂这个旱魃和宋公之间究竟有何关系。
广州的百姓不仅茫然,更是愤愤。
“是谁说宋宰相是旱魃?”
“到底是谁,可别让我逮着。”
“但如果真的像天幕说的那样,宋宰相不辨是非对错,只要不认罪就把人关在监牢里关到死……”
“是啊,如果真的是那样,宋宰相也不是个好官儿啊。”
“这事又没发生,反正我相信宋宰相是不会这么做的。”
“但天幕说我们烧旱魃没用,是这个意思吧?”
“放屁,怎么没有用?”
【在开元八年的时候,关中有旱灾,烧旱魃的活动也随之开始了。最隆重的烧旱魃仪式当然是在皇宫之中举行的。古代的这种仪式不是简简单单的烧香拜神,他们还会请巫觋作法,还会请专门的演员,进行一些有情节性的表演,通过这个表演来展现人类战胜旱魃,人世间重新获得甘霖的场面。这场和宋璟有关的“旱魃事件”就出自于这场烧旱魃仪式的表演当中。】
李隆基抓住重点。
开元八年。
确定了,这件事情还没有发生。
另外,开元八年会有旱灾?
李隆基拿着笔飞快记下。
旱灾,还是要为防治旱灾提早做准备的。
【在当时,有两个戏子,一个戏子扮演的是旱魃的形象,另一个扮演普通百姓,这个角色有些类似于我们现在说相声的捧哏。因烧旱魃仪式的需要,两个人在李隆基面前演起了戏。扮演旱魃的戏子出场后,百姓就问她:“你为什么要出来?”旱魃就说:“我为什么不能出来?我是奉了宋宰相的命令出来的,你不让我出来,是想违抗宋宰相的命令吗?”百姓也没有被旱魃吓住,大声呵斥:“你大胆,宋宰相是何等心为百姓的好官儿,你这样污蔑他,不怕遭到惩罚吗?”旱魃被呵斥地后退一步,讲出实情:“宋宰相不让人申诉自己的冤屈,正直无罪之人全都在大牢里死掉啦。你也知道,冤死之人的怨气可冲破天际。有那么多怨气的召唤,我旱魃能不出来吗?我当然得出来。”】
宋璟犹疑:“这……”
这条例若施行了,果真如天幕所说的一般吗?
民愤已积聚到了将讽刺性的表演搬到烧旱魃仪式上,搬到陛下面前的地步了吗?
经天幕的话,宋璟更明白了这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条例在一年之后引发了怎样轰动的一连串反映,他并没有百姓讽刺他号令旱魃而生气,反而开始反思。
反思他除了这件事,还有哪些矫枉过正的行为。
反思之后,便是庆幸。
庆幸天幕在这个时候将这件事说出来,而并非是在事情严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之后才说。
但姚崇心里就不是那么痛快了。
张说看到姚崇的一张臭脸,“噗嗤”一声偷偷笑出来。
上一次说姚崇的天幕出现时机不好,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无法挽回了。
两个儿子已经在洛阳选官的时候为难了魏知古,他自己也是一贯看不起魏知古小吏出身,又讨巧买好混到宰相的位置,最重要的是,他手底下那个贪污的赵诲已经贪污,就算没有被陛下发现,最后被天幕揭露也是无济于事。
但这次说宋璟的天幕不一样,这回天幕可是提前整整一年出现,烧旱魃仪式上的闹剧还没有出现,那条不合理的条例也没有完全施行。
姚公,实惨。
张说看着姚崇,笑眯眯的。
姚崇虽没有正眼看向张说,但是他“啧啧”的声音不绝于耳,就是没看到他的脸也能想象的到他现如今是怎样得意的模样。
姚崇依旧不看张说。
晦气。
李隆基根据天幕说的这烧旱魃的仪式,设身处地想了想,觉得场面尴尬无比。
他当然不能杀了那两个扮演旱魃和百姓的戏子,若是真杀了,不坐实了朝廷心虚吗?
但如果这事真的发生,朝廷的尊严和面子都没了是真的。
就是他李隆基,也会很没有面子。
李隆基咂嘴,第一次开始考虑宋璟究竟是不是适合这个位置。
给他执掌紫微令宰相的位置,是不是有些过高了?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宋爱卿他的确是一心为公,直言上谏,毫不含糊。
但他处理政事的能力确实比不上姚崇啊。
李隆基拧眉沉思起来。
当皇帝的烦恼也就在这里了。
选不出一个哪里都十分洽和心意的宰相,这里出众了,就得有点地方是不完满的。
【“旱魃事件”是宋璟的错误之一,宋璟还有第二个错误,“恶钱”事件。】
[啊?他犯的错误还挺多?]
[笑死,姚崇是两个错误,他也是两个。]
[但姚崇和宋璟还是不太一样,姚崇是这个人的品格不太行,宋璟是这个人办的事儿不太行。]
[反正都有缺点呗。]
[要是中和一下就好了。]
[或者实在不行,搞权力制衡那套嘛,权力不要都集中在一个宰相的手里。]
李隆基倒是没有把心思放在弹幕上,他看着天幕上硕大的“恶钱事件”四个字,心里拔凉拔凉的。
恶钱事件,司法上出了问题还不算完,经济上也出现问题了。
他觉得不能自己拔凉,也要把这份拔凉传递给“恶钱事件”的罪魁祸首。
于是李隆基用凉飕飕的眼神看着宋璟。
那意思是,你居然还敢犯第二次错。
宋璟有些惶恐。
难不成前不久下令收缴百信私下铸造的铜钱,也是错的了?
不能任由恶钱泛滥啊!私下铸钱就是违反规定,就是引起社会不安定的因素,严令禁止,能有什么毛病呢?
【以防有些观众不理解什么是恶钱,我在这里解释一下,在唐朝,恶钱就是未经官府的允许私自铸的钱。私自铸钱的目的是为了获利呀,所以恶钱在重量和成色上,远远不如官方造的钱。用官府能造一枚铜钱的材料,百姓能私下造两个、三个、甚至更多,那私造钱财的人就能获取大量的利益。这种恶钱大量流通到市场,会引发物价飞涨等等一些列的问题。所以恶钱是应当被禁止的。】
【宋璟也明白这个道理,所宋璟明令禁止私下造钱,除此之外,他还下令,无论是否私自造钱,只要手里有恶钱,一律上缴。】
[我没文化,我觉得他做的挺对的呀?]
[好像是没有什么毛病的样子。]
[谁能帮我分析分析啊,哪里出了问题,我数学都不好,更别说经济了。]
宣政殿前,一些也没有什么经济头脑的官员一样不理解。
“宋公这事儿也做错了?”
“我看没毛病。”
“我也是,我也觉得没毛病。”
“恶钱收缴,这不是理所应当嘛。”
但此时各州百姓就是不同的反应了。
“说到这个我就生气,又不是我私自造的钱,凭啥要把我的钱收走!”
“一枚铜钱不是钱啊,现在各处都是□□。”
“他官府有本事收,怎么没本事造钱啊,不造钱我们用什么,只能用恶钱。”
“官府才不亏,白花花的钱都拿回去了,可怜那是我们的血汗钱呐。”
张说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开口问姚崇:“姚公,你看出哪里出问题了吗?”
姚崇神叨叨的:“恶钱,古已有之,宋公之法,过于刚直。”
张说烦他装腔作势。
你这不是废话吗,宋公他不仅仅方法是刚直的,他整个人都是刚直的!
于是张说执着重复道:“姚公,你看出哪里出问题了吗?”
姚崇心情好,大发慈悲为他解惑了。
“你这月的俸禄拿到手了,这时有人告诉你,你俸禄里的铜币有一大半都是恶钱,你必须将恶钱全部上缴,你当如何?”
张说刚想喷他这话驴唇不对马嘴:“官家发的俸禄如何能有恶钱……”
但话没说完,脑子就转过弯来了。
他自言自语道:“我会愤怒啊,我那么多的钱,一下就全没了啊。”
姚崇点头:“百姓也正是如此。”
张说像是被打通了经脉,整个人都开窍了:“是啊!”
【宋璟这样做看起来是没有问题的,但他疏忽了两点。第一点,大量收缴恶钱,市面上的货币骤然减少,会造成市场萧条。第二点,收缴恶钱不给与补偿,会引起民愤。】
宋璟一个头两个大,又是民愤,又是民愤。
现在的百姓,气性大啊。
李隆基依旧冷飕飕看着宋璟。
你怎么回事,你怎么又引起民愤了?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宋爱卿前不久才将这命令发布出去。
或许要不了多久,便要引起民愤了。
想到了或许要即将发生的事情,李隆基心里发愁,眉头紧皱。
这天幕要是能讲讲怎么解决恶钱事件就好了。
天幕来自于一千三百年之后,想必千年之后,这区区恶钱的小事,一定有应对的办法了。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李隆基第一次感觉到了天幕的重要性。
天幕在他的眼里不再是一个只知背刺他的,令他心中不悦,甚至有几分恐惧的神迹。
此时的天幕更像是一个等待挖掘的智囊。
如果此时天幕能把解决恶钱事件的办法说出来就好了,哪怕是轻飘飘的几句话,也好过他们像无头苍蝇一般摸索。
第一次,李隆基感觉到了语言的重要性。
李隆基神情复杂,期待又忐忑。
若是能说出解决之法,就是再背刺他两下也是无妨的。
天幕似乎听懂李隆基的心声了。
【在唐代也的确出现了多种解决恶钱的办法,每一个方法都有优缺点,在这里简单给大家盘一盘。】
李隆基仰头看天,兴奋伸出自己的双手。
这才是真正的神迹啊!
伴随着李隆基持续的兴奋情绪,天幕娓娓道来。
【第一个办法,在关隘、坊市等需要钱币大量流通的地方,设置专门分辨货币好恶的专门性站点。符合规定的钱币才能够流通到市场。这个办法在东魏就已经使用,在唐代被沿用,也成为了区分货币良恶的主要办法。但这办法也有缺点,人力鉴别,没有专业技术,会产生误差,也比较难在偏远地区推广。】
天幕所说的这个办法是现在正在施行的办法。
这个办法的缺点已经暴露无遗,并且这个方法,无法解决民愤问题。
但百官没有松懈,依旧记了下来。
天幕肯定不会说这一种办法,天幕肯定还会说其他的办法。
【刚刚说的办法是用于货币区分,接下来所说的办法就是在弥补百姓上下功夫了。】
一时间,包括李隆基都拿好了笔。
宣政殿前乌压压的人全部同等弧度扬起了头,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鸟幼崽,每个人眼中都饱含了对知识的渴求。
【用米、布、或者是官方铸币,去按照比例兑换百姓手里的恶钱,这样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百姓的损失。这样的办法也有弊端,如果比例太大,百姓不乐意换,并且这个办法对国库的要求很高,时间久了官府也支撑不住。】
百官一边遗憾,一边提笔记好。
唉,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他们想拥有一个,一经推广,全员响应,迅速施行,立竿见影的办法。
天幕实力打脸,马上告诉了他们,他们是在想屁吃。
【控制原材料这个办法可以追溯到隋朝,这个办法有助于从根本上解决恶钱,但是当时官府控制力不行啊,他们也想控制,但是原材料很多,像铜、铅啊等等,他们控制不住那么多材料的。】
百官沉默了。
天幕就差把他们能力不行明晃晃写出来了。
【此外,严峻刑法也是一个办法,但是这只能作为一个辅助性的办法,过犹不及,太过了会造成冤假错案。关于这类刑法的法律规定,还是需要一定时间打磨出一个完备的体系的。】
宋璟沉默了。
冤假错案,天幕似乎是在点他。
【刚刚总结的几个办法都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联系当时唐的生产力、政治背景、社会背景,其实在当时是无法出现一个一劳永逸,完全解决恶钱的办法的。官府只能做的是因时制册,将生产力发展起来,将完备的法律体系完善起来。】
齐齐仰着的期待脑壳又灰扑扑地低下去了。
天幕说了,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
李隆基沉沉叹了口气。
原来这世上没有一通到底的捷径。
李隆基看着记的满满当当是纸,仍觉得宽慰不少。
这些办法也够了的。
蚊子腿小也是肉啊,至少多了好几条可供延伸的思路呢。
被天幕背刺久了的李隆基,连心态都好了不少。
【我们最后要说的,是宋璟罢相。】
一群蔫巴巴的脑袋“蹭”地一下,又抬起来了。
脑袋们齐刷刷望向天幕,接着望向宋璟。
宋璟也罢相了?
“宋公上任也没有很久吧。”
“你这话说的,姚公在宰相之位也未待十年八年啊。”
“我还是有些震惊。”
张说也惊讶,他推了推姚崇:“跟你一样,罢相了。”
在场唯一接受度良好的反而是宋璟这个当事人。
他垂眸想了想,就是没有天幕说的这句罢相,事后他也会主动提出辞官的。
有姚公这个先例在前,他不好赖在这位置上。
况且这回他到底与姚公还是不同的,他接连两次在政事的处理办法上出现错误。
若说“旱魃事件”尚且没有发生,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那“恶钱事件”已然发生。
只不过时间并不长,还没有激起民愤罢了。
就是任由他坐在这个位置,也是做不长久的。
【姚崇被罢相的原因是私心太重,而宋璟被罢相的原因恰恰相反,公心一片却有些过犹不及了。我们不能说他收缴恶钱是错误的,但完全将恶钱收缴而不给予百姓一定的补贴,会引发群众的不满。厌恶不诚实的罪犯,反而将一些受到冤屈并坚持正义的人一棒子打死,这会造成更多的冤假错案。】
【宋璟的古板不知变通,其实在他为相的早期就能看出来了,把他和姚崇对比起来举个例子,方便大家理解。】
[他俩正好互补了。]
[可惜人不能中和,唉。]
[不太了解唐朝的宰相,后面会有新的宰相吗?]
张说欠嗖嗖对着姚崇道:“你瞧,天幕又说到你了。”
“姚公这宰相没白做啊,后人时时刻刻惦记你呢。”
姚崇面无表情。
但是被提到的另一个人,宋璟就不是那么自在了。
天幕在说到他被罢相,他尚且能寻常心对待。
他毕竟有错,犯错就要接受惩罚,这是理所应当。
但是将他与姚公进行对比,这多少让他有几分自惭形秽。
就政治能力而言,他的确比不上姚公。
【长安分东都洛阳,和西都长安。当时粮食的盛产地在洛阳,但将粮食运到长安是一件工程量相当浩大的事情,所以大旱时期,长安的粮食就供应不上了。在开元五年的时候,李隆基就面临了刚刚说的问题,粮食不够吃了。按照唐王朝一贯的做法,是将整个政治中心都迁到洛阳,政治领导班子去洛阳住一段时间,等灾荒好转,再回到长安,这在当时被称为“就食”。既然在长安吃不到粮食,那我去洛阳总行了吧。粮食是死的,人是活的啊。】
【所以当时的李隆基也打算,把政治中心搬到洛阳去。但这时太庙的柱子坍塌,这导致整座太庙都倒了。那是太庙啊,李唐家放祖宗牌位的地方。大家都知道,古人把祖宗牌位看的都相当重要,这件事也被看做是一件不怎么吉利的事情。所以他们就在想,太庙怎么早不倒,晚不倒,偏偏在他要去洛阳的时候倒呢?】
李隆基想起了这件事。
他印象深刻,在这个时候,他还同宋璟闹了些不愉快。
【宋璟本来就是不赞同李隆基去洛阳的。当时太上皇李旦去世才半年,宋璟认为,李隆基在长安老老实实守丧才是合规矩礼法的,守丧十分要紧。】
[……我明白博主为什么说宋璟不灵活了。]
[长安没粮食啊,难不成天天在长安等着饿死啊。]
[饿死应该是不至于的,整个领导班子去洛阳能减轻长安的粮食压力。]
[确实,毕竟那么多官儿,好多人呢。]
[一般这种“就食”都是一两年,所以真的能减少很多压力。]
[他们要是去洛阳了,那长安的百姓就能吃饱肚子了啊,还是去洛阳的好。]
[宋璟把规矩看的太重要了。]
姚崇身边的张说又在撩闲:“姚公,天幕马上要夸你了~”
这件事他也知道。
宋璟说话是不好听,但是姚崇说话好听啊。
所以当时陛下就问了姚崇的建议。
张说啧啧咂嘴。
别人看不清姚崇的性格,他还看不清吗?
姚崇就是在一些国家大事之上,会纠正陛下,但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方面,姚崇不管是什么都顺着李隆基说。
姚崇笑面虎一样,脸色极好,不是宋公那样的臭脸,说出的话也好听,柔软又熨帖,肯定把陛下哄的好好的呀。
此时李隆基也想起来当时姚崇宽慰他的话。
那会姚崇已经罢相,他虽然在自己儿子和手下的事情上犯了糊涂,但是大事方面向来都是很靠谱的。
李隆基瘪了瘪嘴。
他要去洛阳又不是为了去玩儿,他也是为百姓考虑,他也是想减轻长安的粮食负担。
若非如此,谁会喜欢长时间舟车劳顿呢?
但姚崇完全不考虑他的感受,直接就说了他去洛阳就是不对。
还劝他再进行德修。
德修德修,一天到晚的德修,他才修了没多久就又要再修一遍,他真的累了。
【所以李隆基去问姚崇的意见了。姚崇这人就圆滑多了,他比宋璟会讲话,也比宋璟会猜李隆基的心思。姚崇先是直奔主题,说,这洛阳该去呀,怎么不该去呢?接着把李隆基心系百姓的事情单拎出来,拍了拍马屁:“陛下您去洛阳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整个长安城的百姓呀。这洛阳为什么不能去呢?”然后,姚崇又说了:“况且这太庙是好几百年之前建造的,柱子被侵蚀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况且您去洛阳是为了百姓,做为百姓的利民事情如何能遭天谴,上天奖励陛下都来不及呢。”姚崇这是从两个方面,直接把李隆基最大的顾虑给解决了。】
【最后姚崇还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案:“现如今长安的百官都收拾好了准备去洛阳,宫人们将陛下的奏折与常用物品也打包齐全,洛阳那里为了迎接陛下也做了许多的准备,陛下如果不去,是让所有人的心思都白费了。陛下如果实在担心太庙,可以心腹留守,监督维修。这样太庙的修缮工作和“走食”就都不耽误了。】
[牛啊,跟着姚崇,学会与上司的对话艺术。]
[姚崇是实打实的务实派啊。]
[哦对了,他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我差点忘了。]
[对,治理蝗灾只有他不怕遭天谴。]
[唉,宋璟用来劝谏还是很好的,就是能力差点。]
张说脑袋又凑到姚崇的面前,依旧是欠嗖嗖的模样:“姚公也教教我,教教我说话的艺术。”
姚崇有心膈应张说,上下扫视张说一眼:“这大约是天赋吧。”
言外之意,你资质愚钝,学了也是白搭。
【作者有话要说】
捂着我的腰子送上万皇后,明天还是六贵妃吧……我蠢蠢欲动的日万心总是跟我虚弱的腰间盘有冲突(抹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