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视频) 整个长安齐颂: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长安城, 看到天幕的众人纷纷竖起大拇指。
“高啊,实在是高啊。”
“太平公主女中英杰啊,不愧是镇国公主。”
“她的父亲母亲都是帝王, 两个帝王生出的女儿,哪里会有差的。”
宣政殿前一些直至如今才知道政变内情的官员在听到此事之后,也不由扬眉。
但是李隆基在前, 他们不敢说些什么。
只能在李隆基的背后偷偷交换着惊讶与赞许并杂的眼神。
【首先我们要感叹, 李隆基有一个好哥哥。李成器自始至终没有生过夺嫡之心, 李成器不生此心, 那太平公主的离间计就没有用了。他不仅没有生夺嫡之心,他还把太平公主的离间计告诉了李隆基,让李隆基有了提防之心。】
想到这里, 李隆基猛猛点头, 在心里偷着乐。
对的对的,感谢大哥。
当时的情况万分凶险,他是日夜都担心自己的大哥对自己心有不满,幸而大哥心中并无皇位, 只有他这个弟弟啊!
【李隆基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他知道, 自己得做些什么, 唤起兄弟之间的感情。他命人制作了一个可供五个人躺下的, 巨长无比的大被子。他要让他的兄弟们清清楚楚看到他的态度。】
【看, 五个人躺的大被子, 我们兄弟五个日日在一起尚且不够, 还要夜夜在一起彻夜长谈。全世界只有我们兄弟几个天下第一好。】
【他们兄弟几人小时候就一起被关禁闭, 整天在一起, 自然产生了不比寻常兄弟之间的感情。尤其是李隆基和宁王李成器, 他们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是他们的母亲是同一天死掉的,这更让他们之间有了一份真情存在。】
四王纷纷想起了李隆基尚且还是皇太子时为他们制作的锦被。他们兄弟五个人那会的感情着实是不错啊。
记忆回溯至五人一同被关押囚禁之时,那时是何等惴惴不安,害怕惶恐。
最小的薛王叹了口气:“陛下虽不是我们长兄,但那会,也确实拿出了一个兄长的气度。”
歧王表示认同:“还是陛下教我寄情于诗书乐理,以此来舒缓心中郁结之气,我这一手好琵琶也是多亏了陛下啊。”
宁王感叹:“当时虽不得自由,但兄弟之间吟诗奏乐何尝不是另一种自由,犹记那时我吹笛,老四弹琵琶。还有陛下那一手羯鼓,打的甚是漂亮。”
可惜兄弟之间亲密无间的日次终究还是过去了,李隆基虽尚且还是他们的三哥/三弟,但他还是那身居高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啊。
帝王之心难测,他们不能不小心谨慎着过生活。
也幸而陛下心中也仍存有兄弟情谊,比起历史之上的那些皇帝手足,他们已经好过太多太多。
四王十分知足。
【此外李隆基还干了一件事,他屡屡上书请求传位给大哥。】
【他是真的想把这个皇太子的位置让给大哥吗?当然不是啊,他这玩儿的是以退为进。他恳切表达了让位于李成器的意思,那就大大减少了流言的威力,并且他已经如此恳切想要把位置给自己的大哥了,那他的好大哥还会生他的气吗?当然就不会了。】
【李隆基的这个举动让李成器的心里舒服太多了。他心里自然也知道,李隆基的功劳比他高太多,李隆基表现出来的政治才能才十分明显。他所占着的是一个长子的名头,若真争起来,他应当是争不过李隆基的。】
李隆基听着神音将自己那些小心思抽丝剥茧一般,一点一点分析给众人听到,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是出了名的兄友弟恭,让位于大哥以表对大哥的尊敬之情,以表达兄弟之间的和睦之意,这是一桩美谈啊!
被天幕这么一分析,兄弟们该如何想他,文武百官们该如何想他。
他是没真的想让位,但是这事是明白人心知肚明矢口不提的事儿,现在好了,全让天幕捅出来了。
李隆基在心里叹气。
天幕捅的何止这一个窟窿,等天幕结束,又是一轮工程量极为浩大的缝缝补补。
宁王看着天幕,听着神音所讲李隆基并非真心想把皇太子一位让于他,最终也只是笑笑。
是的,平心而论,三弟的才能和心机都远高于他,他才是那个真正适合于帝王之座的人。
【这大概也是李隆基登基之后,对他的兄弟们那么好的原因之一。感情是相互的,在李隆基登基之前,宁王李成器就展示了兄弟情谊在他心中的分量,李隆基自然愿意回报。】
四王聚在一处,以宁王李成器为首,齐齐点头。
陛下心中仍有兄弟情谊,他们已然十分满足了。
【接下来我们要感叹的是,当时的朝堂上有一批正直的大臣。】
【他们是彻彻底底的李隆基一派吗?并不尽然,与其说他们维护李隆基,不如说他们在维护皇太子。他们出于一片公心,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维护国家的政治稳定。】
说到这个宣政殿前的大臣们全都收回了看戏的心情。
这回可不是听皇室秘闻的时候了。
听听天幕讲的什么?
“正直的大臣!”
“出于一片公心!”
“目的只有一个!”
“维护国家政治稳定!”
天幕这是要夸人了,他们感受到了。
天幕说这话的意义已然不同了,这不单单是一句褒扬,这是来自一千三百年之后的褒扬,这是被已经被记入史册的。
他们为官图的是什么啊?
是为了赢得生前身后名啊!
现在借着这个机会,他们可以提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名留青史啊!
【以四位大臣为首,这四位大臣分别是——】
有些资历在身上的官员齐齐冒头。
最迫切的两个当属姚崇和张说。
他们两个在陛下为皇太子之时,是力排众议保陛下啊!
他们能在这四位被后世认定的“一片公心”“正直”的大臣之列吗?
【第一位大臣是,韦安石。】
众人脑袋又齐齐缩回。
不是他们。
有资历尚且年轻的戳戳身边资历深的:“韦安石是何人?未在朝堂见过他啊?”
“韦安石啊,太平公主有言‘朝廷之臣倾心东宫’,离间陛下与太上皇的关系,韦安石力保陛下,认为这是亡国之言。后来被削去实权。”
“之后韦安石的女儿病逝,他的妻子怀疑是女婿宠婢所为,将婢女殴打致死,韦安石也因此被贬为蒲州刺史。”
年轻官员不解:“可他护陛下有功……”
“他后来因为得罪陛下宠臣姜皎,又被贬啦……”
“那他现在呢?”
“唉,死了,罪名贪隐官府财物,但是真贪污还是真被陷害,就不得而知了。”
“可怜他四朝为宰啊,得武帝称赞其‘政表于能官,仁明彰于镇抚’,谁曾想是如此凄凉的结局。”
“哦呦……”
众人一阵唏嘘。
李隆基只听得背后窃窃私语之音,能感受到他们在唏嘘,唏嘘些什么?
经过天幕提醒,他想起了曾经的相护之情,探头问身后的姚崇:“韦安石何在?”
姚崇沉默片刻道:“已病逝于沔州。”
李隆基惊讶:“逝于何年?”
姚崇又沉默了片刻:“今年。”
李隆基刨根究底:“因何而逝?”
“因……姜晦上奏,称其贪隐官府财物。”
李隆基想了想:“韦安石不应当是那种贪污之人啊。姜晦,姜皎的弟弟……”
话未说完,呆若木鸡。
他想起了这件事。
他还是临淄王的时候,姜皎是与他一同打球狩猎的至交好友……
此案结的草率,韦安石恐怕是被冤枉的。
李隆基带着担忧看向天幕,该不会又给他抖落出来吧?
这事实在再小不过。
这等细小的事情,天幕确实没有再提。
天幕没有提,李隆基反而坐立难安起来。
他被天幕掀飞已然习惯,此时不被掀了,身上却像是长了虱子,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啧,不应当啊?
奇怪啊,真是怪事儿。
他和姜皎玩的好,确实将他放在了不配于他的官位,他是有些私心,他承认。
但是天幕怎么不提了呢?
为什么就不提了呢?
天幕是不是在点他,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李隆基像是挨打多次,但有一次干了坏事没有挨打的熊孩子,提心吊胆的。
他已经决定了,不论天幕是否会把这事儿捅出来,都要给他的好朋友降一降位份了。
要以贤任人,不能再让天幕抓到他哪怕一点点的小辫子!
【第二位大臣是,宋璟。】
张说与姚崇期待的目光又暗淡了下去。
怎么第二也不是他们。
两个人互看了一眼,彼此并不顺眼,甩了甩衣袖。
【之前说的,太平公主去拉拢的大臣就是他,但他为人刚正,又一心惦记政局安稳,认为李隆基有大功于天下,太子之位为李隆基毋庸置疑,所以站在了李隆基那边。】
李隆基心里因为韦安石的逝世有几分不是滋味,同时更是担心朝臣因他此举而与他心生嫌隙。
他连忙开口问:“宋璟如今如何?”
姚崇终于有话讲了,他带着几分欣慰道:“为广州都督,一心为百姓干实事,教百姓烧瓦代竹茅盖房以避火灾,颇有成效!”
李隆基满意了:“好啊!”
这回天幕抓不到他什么小辫子了!
【第三位大臣是,姚崇。】
刚回答完李隆基的姚崇就听到了天幕的提名。
哦?千年后的后人,还知道他姚崇之名。
他站直了身子,理了理未生褶皱的衣冠,顺便分了张说一点点视线。
张说更不爽了。
他生来就是来压他的!
既生姚崇,何生张说!
他当然承认,论干实事的能力,姚崇是比他强那么一点点,但是比文,姚崇自然比不过他。
只是陛下登基初期,需要做实事的人才,张说看得透彻。
但他心中仍旧是不爽的。
张说把自己身子往姚崇更远处挪了挪,看都不愿意看他。
【姚崇干的事情就更刺激了,他和宋璟一起,劝唐睿宗把李隆基的两个哥哥给弄去当刺史,让李隆基的两个弟弟当太子卫队的统帅,太平公主则应该迁到东都洛阳安置。】
【两个哥哥去当刺史,就没人再能威胁李隆基的太子之位,两个弟弟干脆直接化成了李隆基的助力,最后把太平公主再调离长安,这是让李隆基彻底坐稳太子之位。这里可以看出姚崇的政治素养是非常之高的。】
姚崇又暗戳戳看了张说一眼。
那意思,看到了吗,天幕里的后人说了,政治素养,非常之高!
张说看都不看姚崇。
完全不理。
但这并不妨碍姚崇高兴,这是来自后人的肯定!
李隆基回头也给了姚崇一个肯定的眼神。
那意思:干得漂亮!
【第四位大臣就是张说了。】
张说大喜,终于说到他了啊!
张说终于得到机会也有了底气与姚崇对视了,他狠狠看了姚崇一眼。
【张说更直接了,他直接说谗言流窜是为了离间东宫和李旦之心,希望李旦让太子监国,流言一定不攻自破。太子监国啊,这不仅仅是想让李隆基坐稳了位置,还想直接把权力打包送到李隆基的手里。】
【张说维护李隆基,也是出于一些师生情谊的。】
李隆基回头也给了张说一个肯定的眼神。
朕的老师,甚好!
【不得不说,这几个大臣一个比一个猛,一路为李隆基保驾护航。】
此时李隆基身边两位肱股之臣,且这两位大臣在神音口中,皆是一心为国,身怀治国之能的忠臣。
这无疑是考试的时候把答案给他,让他照着抄。
此时他需要担心的,是韦安石的逝世、以及上官婉儿之墓带来的负面影响。
【最后该感叹的是李隆基的父亲李旦。我们刚刚说到太平公主利用星象变化,令术士去对李旦说,彗星变动,意味着除旧布新,而象征着皇帝的武仙座星又动了,这是太子应当做皇帝的意思。】
【从古至今,能坐上皇帝位置的猜忌心都很重,李旦这时候才当了两年的皇帝啊,才两年,太子就想当皇帝了?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啊!】
【推测一下正常的皇帝会做些什么?猜忌自己的儿子,认为自己的儿子要谋权篡位,废黜皇太子!李隆基要面临的是什么,那是灭顶之灾啊!】
【但是事情的发展走向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李旦做了什么呢?】
【他听到术士的这番话,直接了当地说:“传德避灾,吾志决矣!”既然天象是这样,那便顺应天象,快快传位给我的儿子吧!我已经决定了,谁都不要来劝我!】
弹幕又炸锅了。
【我直接单手走一个六。】
【这是在整个历史上都石破天惊的举动吧?震惊到我了。】
【你们都在感慨他的举动,而我只感慨李隆基有一个好爹。我也想要。】
【一个好爸爸,少走几十年的弯路。】
【应该提一嘴的是,李旦登上这个皇位也是靠的他儿子李隆基和妹妹太平公主的政变,不过他也确实是千古难遇的奇葩皇帝就是了。】
【能当皇帝的哪个舍得放下手里的权力啊?】
【李旦后期确实也有点不舍得来着,李隆基为了获得权力和打败太平公主,不是又发动了一次政变嘛……小声哔哔。】
【但是单看这里,不妨碍他是一个好爸爸!】
【这么说,李隆基一家子的感情确实很好嗷?兄弟之间的感情很好,父子之间的感情也还可以。】
【唉,就是可怜了我的太平呜呜呜。】
神音继续。
【其实在这件事之前,支持李隆基的大臣都被太平公主剪去差不多了,那时候的李隆基算是一个损兵折将的状态。如果在这里,李隆基他爹按照常理出牌,我估计在这场和太平公主的斗争之中,李隆基的赢面不大的。】
【如果他输了,太平公主赢了,或许那个像流星一样划破天际的红妆时代,还能继续延续着。】
【只可惜,历史没有如果。】
【公元713年,也就是开元的元年七月,太平公主自缢而亡。】
【自此,那个让女子熠熠生辉的红妆时代,彻底拉下了帷幕,女性退出政治舞台,在此之后的历朝历代都在不断加深对女性的束缚,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封建王朝中的女子,能如大唐女儿一般明艳动人。】
【我们无从探寻太平公主的墓,也无法得知太平公主的名。】
【在婉儿的墓前凭吊的游客,心里怀念的何止一个婉儿,他们也在怀念太平啊,怀念那个大唐镇国公主。】
【那些认为太平公主在上官婉儿之死上大做文章的人,认为太平是出于政治目抬高婉儿之名,可太平公主她真的抬高了婉儿吗?】
长安城的众人议论纷纷。
“上官婉儿她本身就站在高处,何须抬高!”
“她一人代笔四人联诗啊,加上她自己,是五个人啊,替五个人写诗联句,当场便作,文思泉涌,句句皆是上乘。”
“一人评定天下诗文优劣,谁不梦寐以求她一句赞扬啊。”
“宋之问就是得了她一句上乘,在整个长安都出了名。”
“那日艳阳高照,彩楼之上,她素手扔一众诗稿,真如高阳之下白雪纷纷,又如乱花迷人的眼睛,那等盛况,我有幸见过。”
一时间,众多年轻一辈拥簇在刚刚说话人的身边,纷纷催促道:“快讲讲,快讲讲,斯人已逝,我此生怕是无缘得见了!”
“如今哪里还有那等盛大的诗会啊,实在让人怀念。”
“怀念的哪里是诗会,怀念的还有那个千年一出的奇女子,上官婉儿。”
宣政殿前的百官也左右说着话。
“她一人掌管制诰,她一人独自担任这个职务啊。”
“历代掌管制诰都是需要一个几人搭建的班子的,以免言辞不当。”
“历朝历代担任此职务的,都是当时赫赫有名的政坛风云人物啊,都是一代文坛宗师。”
“许敬宗、褚遂良、魏徵、上官仪……还有她,上官婉儿。”
【张说在《唐昭容上官氏文集序》写道:“镇国太平公主,道高帝妹。才重天人,昔嚐共游东壁,同宴北诸,倏来忽往,物在人亡。”】
【东壁图书府,西园翰墨林。婉儿还在的时候,修整图书,而她与太平一同游玩书府,一同参加宴会,在她死后,也终究成了留存在太平记忆之中的事情了。】
【墓志铭中,太平将婉儿的生平娓娓道来。没有抬高,更不像史书之上的肆意涂抹。在这一千三百年后才终于得见天日的墓志铭上,我们看到了完完整整的婉儿,看到了那个最真实的婉儿。】
【她为婉儿编纂诗集,为婉儿建墓撰写墓志铭,仅仅只是聊表怀念吗?】
【我想墓志铭的最后,已经告诉我们答案了。】
【以大唐景云元年八月二十四日,窆于雍州咸阳县茂道乡洪渎原,礼也,龟龙八卦,与红颜而并销,金石五声,随白骨而俱葬。】
【景云元年八月二十四日,上官婉儿被安葬在雍州咸阳县茂道乡洪渎原,尽其殡礼。龟龙八卦同婉儿作陪,一同长埋地下,金石器乐傍婉儿身侧,与尸骨同葬于墓穴。】
【潇湘水断,宛委山倾。珠沉圆折,玉碎连城。甫瞻松槚,静听坟茔。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自你走后,天地动容,山河失色,物是人非,我仰望着坟冢边的绿树,依稀听见自风声中传来你的声音,念念情深无绝期,千言万语无处寄。但愿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还会有人和我一样,永远永远地,记着你。】
天幕一出,长安众人皆惊。
“无政治利益,也无一丝私心,她这是想把真实的婉儿告诉后世的人。”
“她在写着墓志铭的时候,是不是预料到史书之上会用春秋笔法在婉儿身上作文章?”
“如此看来,太平公主的愿望,应当是完成了的。”
“太平公主这是想让后世之人,永远记得婉儿啊……”
后宫之中,嫔妃哭成一片。
“镇国公主原来只是想让大家都记得婉儿的才名。”
“可这墓志铭,被埋在地下一千三百年啊,整整一千三百年,婉儿的名声全被那群酸儒给毁了!”
“他们比不上婉儿,只能去抹黑婉儿。”
“公主您看啊,大家都记得婉儿,大家都记得啊!”
“我大唐女子的光辉,终将是照耀到了后世。”
天幕之上的弹幕前所未有的快。
后宫之中,宣政殿前,乃至整个长安城,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仰头看着迅疾闪过的弹幕。
【婉儿被抹黑了一千年!】
【他们不能容忍女人执掌权柄,用最苛刻的标准评定她们。】
【他们恨不得钻进女人的石榴裙底下去批判她们!】
【但凡是能挑出一点毛病的,都要被大书特书,以此来否定她们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
【我们本来可以拥有很多很多个花木兰、武则天、上官婉儿,可是男权社会把她们都淹没了。】
【唐朝之后对女性更严苛了,抹黑婉儿的《新唐书》就是宋代成书的!】
【自太平公主去世,整个红妆时代都结束了啊,再也没有女子能那般恣意了。】
【那时没有女子本该弱柳扶风的说法,她们可以提裙恣意奔跑,可以身着胡服登马和男人一同打马球,她们明艳动人,恣意酣畅,妆点了整个盛世啊。】
【太平公主倾尽心力所求,也不过是一个记得,也不过是一个公平。】
【她只求世人记得婉儿之名啊!】
整个长安城看着天幕上那些飞速闪过的言论,这些言论快速进到了脑海之中,不待思考与品味,又出现了新的言论。
这些都是来自一千三百年之后,后人的话。
太快了,天幕上的话真的太快了。
快到他们来不及有所反应,快到他们来不及有所思考,千年后的思想就这么直直坠进了整个长安,坠进了此时正在看天幕的所有人的脑海中。
不过片刻,长安众人看到天幕之上出现了更为壮观的画面。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公主能看到吗?能看到我们都记得你和婉儿吗?】
也不知是谁带头说了一句。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于是整个天幕之上,每个人都停止了自己正在说的话,都停止了自己正在打字的手。
每个人都在证明着她们自己对婉儿的铭记。
在直播间,用最简单发弹幕的方式,用着寥寥的八个字。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这短短的八个字持续不断地飘在了整个天幕之上。
三年前,太平公主身死,整个长安,只有太平公主一人将这句话铭记在心。
三年之后,这句话穿透了千年的时光,又重现长安。
无论是帝王还是宰相,嫔妃还是宫女,小贩还是走卒,只要是此时仰望着天空的长安人,都看到了这句话。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王皇后看着天幕喃喃道:“念念情深无绝期,千言万语无处寄,但愿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还会有人和我一样,永远永远地,记着你……”
镇国公主的英姿倩影还如在眼前。
那个在记忆之中消失了三年的人,又浮现出来。
她站在天幕之下,只觉得自己渺小,与登上政治舞台,死前所求仅仅只是公正的太平公主相比,她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
镇国公主她有勇有谋,她与男子站在同一历史舞台。
世人是记得上官婉儿了,可是太平公主呢?
她连名字都未曾留下,连坟茔都没有。
她一国公主,站在红妆时代尾端的女子,不应当落到如此结局的。
王皇后看着天幕,眼神越发坚毅起来,她跟着天幕一次接着一次念道:“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太平公主同样应当被铭记,同样应当有一个在千年之后供后人凭吊之所。
王皇后拉紧了衣袖,欲往宣政殿走。
赵丽妃察觉到王皇后的异样,伸手拉住了她,提醒道:“后宫……不得干政。”
王皇后平静将衣襟理平,声音略有些颤抖:“你应当知道,我的结局。”
赵丽妃眉头皱地更紧:“即便…………即便被废,可陛下这几年已然是悔改了。”
王皇后带着几分无力笑了,她转过头看赵丽妃:“花无百日红,何况帝王之心。若是这天幕从此再也不出现,谁来提醒陛下呢?谁来提醒他我是他的结发妻,谁来提醒他,我应当拥有一个一国之后的尊严呢?”
“我这一生,无子无女,未涉朝政。这皇后之位,看着花团锦簇,可实际上也终究不过是被架在高位用来观赏的。陛下厌弃了,这个位置就该换人了。”
“我非出身名门,无人为我撑腰,亦非陛下喜欢的模样,能得他长久喜爱。”
“我不似婉儿那般饱读诗书,也不像太平公主那样有铁血手腕,我再普通不过,用不了多久便将被皇帝厌弃。”
“于史书之上,最终也只能得一句,玄宗之妻王氏。”
王皇后握着赵丽妃的手,像是在汲取力量。
她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
“我可以在史书之上无名,亦可以不被后人记得。可太平公主,那个跳出藩篱的女子应当被记得,应当彪炳史册,应当被后人凭吊缅怀。”
“大唐女子,不输男儿,她应当被记得。”
“太平公主在千年后为婉儿正名,而我想要千年后的人也记得太平。我左右不过被废,能尽如此绵薄之力,此生也不算白活。”
赵丽妃回握王皇后的手,她看向天幕:“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我与你同去。
宣政殿前,张说看着天幕。
太平公主之志,在为婉儿写诗集序文的时候,他便已然知晓。
他本以为二人之死不过如流星一般短暂划过,留给世人的仅仅一个风华的背影。他们这一代亲眼见过她们的人尚且记得那是何等绝代的模样,若是他们不在了呢?
他们的子孙,他们的后代,还有谁会记得呢?
仅凭那两句诗文吗?
张说含笑看着天幕。
那两颗流星最终没有陨落,她们划过长空,并不是青鸟飞过蓝天,了无痕迹,她们的余晖照到了后世。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千年之后,世人皆知你与婉儿真情。公主,您泉下有知,应当安心了。”
宣政殿前的大臣大多被此真情感动,有低头擦泪的,有闭目缅怀的,有看到后人皆记得婉儿内心宽慰而笑的。
李隆基却笑不出来。
迅疾闪过的那八个字像是活生生在打他的脸。
他费劲心思改了史册,掩藏两个人的关系,将为婉儿编撰诗集之名挪到了自己的头上,这些都算什么?
全都白干了吗?
他李隆基算什么?
一个笑话吗?
千年之后,真相大白与天下,不仅仅真相现于后世,真相还借助这个天幕,放给了他所有的臣子看!
后面已经在传出跟读的声音了,他听到了!
都在读那句“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李隆基在难过的想死的同时,暗自庆幸,幸好这些只有他的大臣和后宫能后看到。
站在政治角度,所有的臣子都会与他在一起!
他是天子,他是帝王啊!
为了这等小事与他唱反调,那才是真正的仕途走到了尽头。
混迹官场的那群老油条哪里会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更不可能拿全家的性命开玩笑。
这毕竟不像第一次天幕那样,字字句句说的都是他的政治错处。
只需在天幕结束之后,简单做些补救,此事便算揭过了。
若是被那些满心意气的年轻文人知道,那才算糟糕透顶。
那群文人什么都不争,就争一口气啊。
无关利益,只讲意气。
他们每人一支笔,那笔厉害的很。
更严重的是,就此他将失去大批有能力的臣子,文人或会因此对他这个帝王失望透顶,拒绝入朝为官。
国无贤臣,那是国之将倾的衰颓之势啊。
幸好,幸好这天幕只有皇宫内才可以看到。
可李隆基忽略了这天幕会有被整个长安看到的可能性。
此时突有宦官慌张跑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仓促跑到李隆基面前跪下:“陛下!太学诸生集体上书请愿,请求重建上官婉儿之墓!”
李隆基眉毛倒竖往前急走了两步,摔着衣袖道:“他们如何能知道!”
宦官声音更小了:“陛下,现如今,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啊……”
李隆基犹不死心:“知道了什么?”
宦官不敢看天幕,但他清楚知道此事天幕之上的画面:“知道了……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李隆基震惊:“他们,他们如此,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吗?”
宦官心里苦,他甚至不敢说,不仅仅是太学那批学子,乃至整个长安城的文人都陆陆续续往皇城处赶,他们无官无爵,却有胆来集体请愿。
官场之上,他见过太多权衡利弊之人,他们被利益趋势着,为利益权衡着,干着最符合自己利益的事情。
年岁越大,便越会权衡,经验越加丰富,在官场之上游刃有余。
可总有人还年轻着,总有人未被污浊荼毒,总有人写诗不仅仅是为了应制,更是为了一抒满腔之情,所以那个盛世大唐才得以成为诗的国度。
皇宫门前,文人齐聚一团。
还有些脚程慢的陆陆续续往皇城赶。
有不理解者发问:“你们不担心此举,折损自己?”
“无关折损,我只担心改变上官婉儿的结局只差我这一人的声音!”
“她是一代文坛领袖啊!没有她上官婉儿,没有我今日的文学成就啊。”
“我只求她死后有一处栖身之所。”
“是非功过后人评说之前,史书应当如是记载,如此方算公正!”
“千年的后人都记得婉儿之名呐,若他们也生于此时,这队伍之中,也当有他们身影。”
天幕之上,“千年万岁,椒花颂声”的弹幕依旧没有停止。
整个长安城里,以文人齐聚的皇宫门前为中心,每个人都在与天幕一同呼喊:“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的时光隔去的仅仅只是时空,古今之人的心意在此时,被简单的八个字打通。
这似乎已经不单单是太平公主寄予愿望的一句思念之语,它变成了一句祈求铭记的符号,变成了一句请求公正的符号。
从宫廷之中,到皇城之外,从妃嫔三千,到文人数万,从古代到现代,请求为婉儿正名的愿望打通了时间壁垒,打破了空间壁垒。
太平公主生前祈愿,祈愿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还会有人和她一样,永远永远地记着婉儿。
而此时,有成百人,数千人,上万人,继承了太平公主遗志,他们集体请愿为上官婉儿正名。
此举声势浩大,万人空巷。
长安街路边的稚儿不过三四岁的光景,她瞪大眼睛,看着急急撩袍跑过的文人,拽拽身边女子的衣裙。”阿娘,他们这是去做什么?”
女子眼眶含泪笑着道:“囡囡,他们这是在去寻一个公理,寻一个正义。”
“公理?正义?”
小姑娘抬头看着天幕,小小的手指蜷曲指着天空:“是为了这个吗?”
女子点头:“是的,囡囡真聪明。”
小姑娘看着天幕的文字,尚且不解其意:“阿娘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囡囡看不懂。”
女子擦了擦眼泪,为女儿解释道:“这句话,是镇国公主太平长公主为她的至交好友上官婉儿所写,意思是,自你走后,天地动容,山河失色,物是人非,我仰望着坟冢边的绿树,依稀听见自风声中传来你的声音,念念情深无绝期,千言万语无处寄。但愿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还会有人和我一样,永远永远地,记着你。”
小姑娘看着天幕,听着街道上行人奔跑的声音,也跟着她的阿娘读了起来:“千年万岁。椒花颂声……但愿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还会有人和太平公主一样,永远永远地,记着婉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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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后续) 所有人:“请陛下恢复上官昭容之墓”
乐坊之中, 一女子手执一本诗集,仔细观摩着,她边看边跟着吟了出声:“汉家婕妤唐昭容, 工诗能赋千载同。自言才艺是天真,不服丈夫胜妇人。”
她仔细品后抚掌道:“好一个自言才艺是天真,不服丈夫胜妇人, 好一个不服啊!”
“风发的意气和不服输的劲头跃然纸上。”
她大敞着窗户, 外面的文人来来往往, 皆往皇城去, 天空之上,那重复不断的八个字分外清晰。
她的眼睛越发明亮起来,开门朗声道:“这几日开个台子吧。”
来的女子年纪更大些, 穿的明艳动人, 一双眼睛波光流转摄人心魄,她惊喜道:“公孙娘子这是要上台?”
“你这剑舞洒脱顿挫,浑然天成,可值千金呐。你初来长安, 只要多多露面,凭你的本事, 那就是长安城里一等一的红人。”
公孙大娘笑了笑:“多替我排几场吧。”
“想通了?想多赚银子了?”
公孙大娘隔着窗户看着外头坊市间奔走的行人, 默然不作回答。
她不过一介舞姬, 出身贫寒, 身份低位, 不过是蒲柳之姿, 微不足道。
可她胸中总有几分意气待于抒发。
“不服丈夫胜妇人。”
不服这世道啊, 只有男子才能舞刀弄棒, 不服这世道对女子要求也实在严苛。
街上的奔走之人让所有文人, 让所有为官者,都记住了上官婉儿。
那么她便用这舞,这剑,舞出婉儿微末的风姿,让整个长安城的平民百姓,也都记得婉儿。
天幕快消失了。
【墓志铭读完了,这次的博物馆之旅到这里就结束啦,有机会再给大家开直播。】
李隆基尚且为诸生情愿而发愁,听到这话抬起了头。
这次的天幕,要结束了?
天幕带来的负面影响着实让他焦头烂额,苦不堪言,天幕早早结束是好事!给他喘口气的时间吧。
【之前发的视频下面,有看到有些观众在问姚崇是谁,他确实不如唐玄宗和杨贵妃出名。甚至因为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的缘故,他也没有给婉儿写序的张说出名。既然有观众问到,我就做一个视频盘点一下开元初期的一些宰相,视频已经在做了,各位宝宝可以蹲一下。】
【聪明的人已经去主页占坑了。】
【我屁股大,等视频出来了先踢我。】
【很喜欢博主的科普,提前占座。】
【是的,我磕婉平我知道张说,但是我不知道姚崇,等博主给我讲。】
【姚崇,我读历史书不多,真的不太了解他。】
弹幕一条接着一条,清一色的对姚崇不熟。
姚崇?是谁?宰相?不熟?博主快讲。
宣政殿前的张说也看到了。
张说最近始终被姚崇力压一头,如今听到天幕,得意且含蓄地笑了起来。
畅快啊!
后世人有许多不知道姚崇是谁,姚崇不如他张说有名气!
张说乐不可支,若不是李隆基此时还站在不远处,他简直想拍拍大腿。
始终侧对着姚崇,离他远远的张说终于主动拉进了与姚崇的距离。
他伸出一条胳膊捣了捣姚崇。
姚崇侧目。
张说对着天幕努努嘴:“看来姚大人并不怎么得后人喜欢啊。”
姚崇看着张说小人得志的模样,表面平静实则心里十分郁闷。
这天幕不是最爱说陛下吗?怎么现在提到了他?
看天幕的意思,下一次出现,天幕内容讲述的就是他了?
他年过天命,扪心自问心向朝廷刚正不阿。
他不像陛下,尚且中年,不知年老做的许多荒唐之事。
年老好啊,年老好,他姚崇已然是老了,留给他做糊涂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不不不,他姚崇年老也不会做什么糊涂事,他坚信,下次天幕重现宣政殿,神音所将的一定如此次讲上官婉儿一般,皆是美名啊!
看看现在排在皇城门口的诸生,皆是为上官婉儿一人请愿。
如此感召力,如此远播的美名,和天幕分不开关系的。
谁人看了不眼热?尤其是他们身居高位之人,所图的不就是一个名声吗?
他得承认,他是想拥有如此声望的。
只是现在的天幕尚且还被整个长安城的人看着,满朝文武乃至全城百姓都知道了,他姚崇虽为首席宰相,执紫微令,千年之后,还不如屈居他之下的张说有名声。
这几十年好像是白干了。
姚崇年纪大了,也越发好面子,此时脸上十分兜不住。
姚崇并不回答张说,跨步两步到离张说更远的地方站着,意思非常明显,别来沾边。
张说心里更痛快了。
他姚崇整日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居然也有今日啊!
自天幕说到了姚崇之名在张说之下,整个宣政殿上的大臣频频往这里看过来。
张说双手背在后头,接受着百官的注目礼。
那是一个眉飞色舞,神清气爽,酣畅淋漓!
好天幕,好!
【那今天的直播到这里就结束啦,我们视频见~】
这句神音过后,阴云之上的画面倏然转黑,接着乌云散开,长安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这是结束了?”
“结束了。”
李隆基先是长舒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这个总是背刺他的倒霉催天幕可算是再次消失了!
按照上次出现与这次出现间隔的时间来算,至少还需六年,他能喘一口大气。
接着,这口气又原封不动提了回去。
是的,天幕消失了,到了他该处理天幕捅出的篓子的时候了。
李隆基拂了一把脑门上的虚汗,想了想皇城门前那成堆的文人,只觉得压力倍增。
那么多文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好像要把他淹死。
有宦官来报,皇后觐见。
李隆基眉毛又竖起来:“皇后?她来作甚?”
宦官小心翼翼:“皇后请求,恢复上官婉儿之墓……”
不待李隆基震怒,宦官又小心补充着:“来的不仅仅是皇后,还有赵丽妃,刘华妃,杨贵嫔……”
李隆基不是很敢相信,走下几级台阶:“她们,都来了?”
“也不怕掉脑袋!”
姚崇看着此情此景,长叹一口气,转身对李隆基行了大礼言辞恳切:“还请陛下恢复上官婉儿之墓。”
张说看了看姚崇,眼里有着意外之意,但行动的速度却不含糊,他紧随姚崇身后,也作了长揖:“还请陛下恢复上官婉儿之墓。”
李隆基两眼震惊,这可是他三顾茅庐请来的宰相!掌紫微令号令百官!他的宰相背弃了他!
李隆基不可置信,带着几分痛心道:“姚爱卿这也是在逼朕?!”
“你同外面那些个诸生一样,也来逼朕?!”
后面文物百官看着领头的两位宰相上谏,面面相觑,最终有几个挣扎了一番,顺从内心:“臣等请陛下恢复上官婉儿之墓。”
有了这几个带头,说话的人就更多了:“臣等请陛下恢复上官婉儿之墓。”
李隆基受了很大的打击。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一双眼睛环视着他的臣子们,接着又将视线回归于姚崇的身上:“姚大人,执意如此?”
姚崇苦口婆心:“臣心不向上官昭容,臣心向陛下,但正是因为臣心向陛下,才更要上谏!”
张说在背后给了姚崇一个白眼,马屁精。
“城门外的,那或都是国之栋梁啊,陛下继续对上官昭容进行政治惩戒,那才是寒了天下文人之心呐!”
“陛下若不相信,尽可一问张大人,张大人在文学之上造诣比臣更为深广,文臣之首,学子遍布天下!”
张说一个白眼差点没有翻回来,连忙走上前恭敬作揖,还不忘低头对着姚崇咧嘴。
这是给他戴了一顶大高帽,然后再拖他下水!
假君子,真小人!
张说痛心模样看着李隆基,字字句句皆出自真情的模样:“陛下,这朝廷尚且还需要新鲜血液啊,望陛下为社稷安慰着想。”
李隆基甩袖愤愤然,像一只生气在喷火的恐龙。
他如何能不知道朝廷需要人才,他也知道啊!
但是怎么一个两个都跑来跟他呛声?怎么全世界都要跟他作对一般。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能顺着他,为什么!
李隆基知道应当重塑上官婉儿之墓,但他心中十分不爽。
他朝廷之中的重臣,他后宫之中的女人,还有那些他未来的臣民们,通通在跟他作对。
李隆基愤然,拂袖离去。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茫然又带着几分不知所措。
他们把陛下气跑了?
张说心里也不是很有底,砸了砸嘴。
姚崇老僧入定一般,给众人吃了一口定心丸:“且看吧,这事大约是成了。”
百官松了口气,纷纷对姚崇行礼:“姚大人辛苦了。”
“多亏了姚大人。”
“大人高义啊。”
“也就只有姚大人,才能如此清楚陛下的脾性啊。”
姚崇被一群夸奖环绕,享受又带着一种飘飘然,接着给了张说一个小眼神。
张说拒不接收,哼了一声,给了他一鼻子气。
次日,等了一天都没有等到人来哄的李隆基别别扭扭,拉长了一张脸上朝去了。
朝堂之上,百官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触了李隆基霉头,成为李隆基的出气筒子。
百官小心谨慎,李隆基一只出气筒都没找到,整个人都被气塞的鼓囊囊的。
气没有办法出,但诏令总归还是要下达的。
诏令如百官预想的那样,一条一条颁布下来。
第一条,恢复上官婉儿之墓,重塑棺椁,增添陪葬,一等画师前去甬道作画,将上官昭容生平如实记录下来。
第二条,于洪渎原,上官昭容之墓三里之内,建镇国公主,太平公主之墓。
第三条,再版《景龙文馆记》,新版删除“而晚年颇外通朋党”之句,收集旧版,全部焚毁。
第四条,改整理上官婉儿诗集者李隆基为太平公主,与上官昭容文集序言保持一致。
第五条,追封韦安石为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郇国公,赐谥文贞。
只是这诏令最后一条,令文武百官都摸不着头脑。
第六条,楚国公姜皎,由太常卿被贬为殿中少监,收回自由出入宫廷的特权。
这诏令可谓让所有人疑惑,让姜皎本人忧惧,但是这条诏令,让李隆基爽了!
哈,他吃苦,他的好朋友也不要想好过。
真可谓有难同当。
为了防止天幕下一次背刺他,姜皎还是要呆在他最为合适的位置上去,已经有一个大臣因为姜皎被冤死了,姜皎可不要再给他添乱了!
这种难以言喻的快感不可言说。
宣政殿众人小心抬头看着李隆基的脸色,揣度不出李隆基的心思。
李隆基也自然不会让他们猜出他真正的意图。
在诡异的爽感之中,李隆基莫名其妙找到了当一个明君的快乐。
他一扫之前的郁闷之气,执政更勤勉了些。
让他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德不配位之人,究竟是谁在坐着那些配不上他们的位置?可别让他逮到,他要是逮到,反手就是一个背刺!
像那天幕一样。
哈。
李隆基在心里偷偷狞笑。
如今他体会到了背刺别人的快乐了。
但无论李隆基心里是如何想的,这场天幕带来的短暂风波暂时被平定了下来。
他终究是帝王,终究是整个长安百姓的衣食父母。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在长安城的百姓心中,李隆基尚且没有酿成大错,是值得被原谅的。
百官亦觉得李隆基所做出的改变是因为自己劝谏的成功,没有人会讨厌一个愿意听取群众意见的皇帝,也没有人会讨厌一个愿意改正错误的李隆基。
一时间,朝廷风气极好。
朝堂之上的一众人,包括李隆基在内,都享受着清明政局带来的新鲜空气,大家踌躇满志,跃跃欲试。
更想一展宏图的还是那满心慷慨激情的年轻文人。
诏令颁布之后,他们能明显感觉到陛下更重视文治了,这于他们而言是极大的利好机会。
在长安城内,市民间也掀起了一阵观看舞剑以缅怀上官婉儿之风。
公孙大娘的剑舞刚柔并济,观赏价值极高,一舞剑器似乎能动四方,在台下观之,只觉叹为观止。
公孙大娘舞剑如江海凝光,一旁还有乐师配以丝竹羯鼓之声,夹杂歌姬柔美动听的歌喉,娓娓将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的故事道来。
太平公主此生三舞,一舞紫衫玉带,舞于双亲前,二舞皁罗上巾,偶舞为喜事。这第三舞啊,是为婉儿和诗。
“舞凤迎公主,雕龙赋婕妤。”
公孙娘子将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的故事以一曲舞蹈,再现世人面前。
动人的是舞蹈,动人的亦是故事。
公孙娘子用自己的方式,似乎又让那两位不凡的女子短暂重现于世间,长久存留于百姓的记忆之中。
后宫之中,诸位嫔妃经历了共同为婉儿上谏一事,彼此之间感情更好了。
当日她们是怀着必死之心,只为那个身负才名却被抹黑的女子正名。两个女子的光辉之下,她们被吸引着走到了一起。
李隆基并未计较她们所做的出格之事,也或许是他疲于处理朝廷政务。
嫔妃们只觉得李隆基有几分战战兢兢的味道,做什么都思量再三,把明君挂在了嘴上。
但至于他究竟能不能做好一个明君,便不是她们能插手的了。
天幕上可是说了,杀子废后占儿媳呢。
她们不是那健忘之人。
总之,后宫的生活又归于平静,一切好像没变,一切又好像变了。
若让这些女子说些什么,她们倒也说不上具体变化,但若问她们如今过的比往日开心了吗?
她们定然是肯定的回答。
比如今日。
赵丽妃带着瓜果蜜饯与几道小菜,在饭点如花蝴蝶一般往王皇后宫殿来了:“姐姐快来尝尝我做的菜。”
王皇后出身武将世家,不再迎合李隆基后,又捡起了喜欢的兵书。
她将兵书放下,笑看赵丽妃:“昨日你便做了菜送来给我尝了,只是今日,这菜或许要不够了。”
赵丽妃颜色一沉,小声道:“陛下来了?”
他怎么来了?凭白脏了姐姐香香的寝宫!她最近寻了做菜这个乐趣,可不是为了便宜李隆基那张嘴的。
珠帘被拉开,刘华妃和杨贵嫔也走了出来。
刘华妃看着赵丽妃拉长的黑脸笑了:“我这两日绣了帕子,拿来给姐姐。”
杨贵嫔夸赞:“你的针线是极好的,改日我去你宫里学学去,给姐妹几个绣荷包。”
赵丽妃看到来人,终于展颜:“我也要一个,也给我一个。”
几个女人时时聚在一处玩。
她们的确不如上官婉儿有文采,亦不如太平公主有政治远见,但她们总归能寻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总归不再过着那种为争夺一个男人而必然走向郁郁而终的生活。
前朝局面开阔,后宫闲适自在,百姓安居乐业,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局面。
但这欣欣向荣的范围里,不包括姜皎。
他有些不满。
不,他不敢不满。
或者换句话讲,倒并不是不满,困惑更多一些。
困惑中还夹着几分胆战心惊。
帝王之心,难测啊。
陛下这是在想什么?
全然不顾他还是临淄王之时,他们一起打马球的交情了?
这日,有友人来姜皎府中,约他一同去看长安风靡起来的舞剑。
“走啊姜七,看美人儿,一舞值千金呢,哥们儿坐庄,走走走,喝酒去啊!今日咱们像往常一样,多叫几个美人儿,不醉不归!”
姜皎十分心动,那是美人儿啊。
可陛下降了他的职。
姜皎十分犹豫,那可是千金的舞蹈啊。
可陛下降了他的职。
磨磨唧唧走到门口的姜皎最终咬牙狠心,从友人手里拽回了自己的袖子。
他沉痛道:“你自己去吧,这回我不能陪你了。”
友人可不做官,友人不懂他的挣扎:“你该不会是因为被降职,美人儿和美酒都不要了吧?你疯啦?”
姜皎彻底恼了,伸手推搡了他:“去去去去,我跟陛下好着呢!”
把他推出门外后,大门倏然关上。
关上大门,姜皎那一身的故作出来的底气又消失了。
他跟陛下,不如以前感情好了啊……
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了呢?
他此前可是整日混在宫里,与陛下的妃子们同桌吃饭都不会引起猜忌呀!
该不会是和尚给他算命的事情被陛下知道了?
记忆回溯至李隆基还是临淄王的时候。彼时姜皎尚且没得富贵,不过是个小小地官侍郎的儿子。
有和尚来同他讲,你以后要大富大贵啊。
老和尚看起来就像是骗子,他当然不信,但谁能拒绝大富大贵的诱惑呢?
他就多嘴问了一句,何时能大富大贵,和尚说,等他见到真人的时候。
姜皎想,那时候他是嗤之以鼻的,什么真人,真人天子?可别吹牛逼了,牛皮都破了。
这老和尚满足胡话要陷他于不义,他可不能轻信了去。
可后来又来了个巫觋。
事情就变得不简单起来。
一个人说你傻也许不是真的傻,但是两个人说你傻,或许你真的有点问题呢?
姜皎的脑回路是这样的。
一个人说他要富贵他是不信的,但是两个人都这么说呢?
最重要的是,第二个来的那巫觋,是个漂亮姑娘啊!
事实证明,美女说的话都是真的。
那日他偶然遇到一俊朗非凡之人,一同打猎,着实是酣畅淋漓。
巫觋同他讲,你今天见到的是天子。
这可吓坏了他。
短暂的惊吓盖不住想要鸡犬升天的心啊。
是鸡是犬无所谓了,他想升天!
于是他便一直想着,怎么才能在临淄王身边脱颖而出呢?
那会临淄王还不怎么富有,钱啊马啊,他一股脑往李隆基怀里扔。
姜皎拍拍胸脯对他道:“拿着,都是兄弟的爱!”
彼时的临淄王十分感动:“好兄弟!”
可做这些,姜皎尚且觉得而不够。
终于被他逮到了机会!
临淄王离开潞州的时候,众人送行,他不去。
谁能有他聪明,他此举先把临淄王的情绪降到谷底,然后他在渭水那里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欢送会。
相当有气场和排面,一下就把这临淄王的面子给立起来了!
“啧。”
陷入回忆的姜皎啧啧咂嘴,为自己的智慧而骄傲不已。
那场欢送会何其盛大啊!
只是这欢喜的情绪没持续多久,他又回归了现实。
可陛下降了他的职。
姜皎左思右想,始终担心陛下知道他们兄弟之间的真情难并非出自真心。
或许,姜皎想,他是说或许。
或许兄弟情谊并不能长久维系官职呢?
或许是有这种可能的吧?
他惴惴不安,坐到了许久不再坐的书桌前,期期艾艾拽出折子,挑灯处理公务:“可陛下降了我的职。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了呢……”
想不通啊,看不透啊……
此时,坐在皇位上的李隆基对着灯光扒拉着百官的花名册。
他笑的兴奋,十分快乐的模样,好像下一秒脑袋上就要长出两个恶魔的犄角。
“让朕看看,还有谁德不配位!还有谁?!”
【作者有话要说】
汉家婕妤唐昭容,工诗能赋千载同。自言才艺是天真,不服丈夫胜妇人。出自《上官昭容书楼歌》,是唐吕温(771~811) 所作,按照时间线他这个时候还没出生,这里作一下说明。
百官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肃,他们的互动还挺有意思的,比如张说想把姚崇拉下马,自己不去说让姜皎去跟李隆基说,然后姜皎就苦哈哈地挨骂了。姚崇想把张说搞下去,就去李隆基面前撞瘸,真的有点好笑在里面。
另外这个公孙大娘后面可能还会出场,但没有正史记载她,或许不会很长。不管是怎样的女子,不管是不是政客,我还是觉得女孩子各有其美,能活出自己,活的快乐就已经很好。
第26章 (视频) 姚崇:我和管仲和晏婴比,怎么样?
公元716年, 距离天幕消失不过半年的时间。
李隆基勤勉了半年之久,已然觉得非常疲乏了。
满满一整个书案的奏折,他看的两眼发直, 脑袋昏昏。
“这都写的什么!就知道把眼睛放在朕的身上。”
他侧过脸,看着桌侧张贴的“十要事说”,努努嘴, 生生把气又忍了下来。
明君, 朕是一代明君。
他重新在书桌前坐好, 拿起朱红笔, 思绪却逐渐飘远了。
儿子,他最近得了一个儿子。
一年前在后宫看到一个美人儿,惊为天人。她周身气度不凡, 还聪颖异常。
这一问, 她的姑祖母是武则天。
难怪啊。
后宫最近几年是不吵架没错,也没有烦心事拿来乱他心思,但是那群妃嫔似乎不太热情了。
李隆基眼含不满。
他是天子,难不成让他上赶着去哄那群女人?笑话。
看天子也着实犯不着因为嫔妃不再对他邀宠讨好而将那群妃子赶走。
这实在小人之心。
他李隆基不是那种抠搜搜的人, 几张吃饭的嘴他还是养得起的,就当在后宫里养些背景布好了。
花团锦簇的, 只是用来看着也热闹。
与一众妃嫔对比, 李隆基又想起了他的武婕妤。
武婕妤与她们不同, 武婕妤, 甚好!
李隆基想着她满眼都是自己的模样, 仿佛自己是那顶天立地的巨人, 心里有些独属于男人的自尊开始拔高膨胀。
此时武婕妤的出现, 像是拿了一根软软的羽毛, 恰到好处拂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在前朝要听那群文臣喋喋不休挑自己的错误, 到了后宫里还要看妃嫔们那些萎靡不振的脸色。
这日子他是受够了。
但是武婕妤不同!她与所有人都不同!
她会崇拜他,她会与他共论诗词,最重要的是她嘴甜,说什么都是他爱听的。
李隆基羞涩眨眨眼睛:“要不朕怎么就独独喜欢她呢。”
嘿嘿,武婕妤,武婕妤给朕生了个大胖儿子!
那儿子实在好看,小小的一只已经隐约有他母亲的模样了。
还未到起名的时候,但李隆基心里已经决意,要找人给他的这个儿子,起上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一定要是最好听的,一定要彰显出朕对这个儿子的喜爱!
李隆基坐在龙椅上,心里想着美事呵呵直乐。
身旁的高力士听到李隆基的自言自语,未听清却怕陛下有什么要事。
他弯腰问道:“陛下可有事要吩咐?”
一句话,将臆想中的李隆基拉回了现实。
现实里,沉闷的书房,快冲上天的奏折,紧箍咒一般的“十要事说”。
这书房他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得出去透透气。
他朱笔往桌子上一撂:“摆驾,朕要去看看儿子。”
这奏折他是一天都批不下去了。
“哦,对了。”
李隆基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朕听说,广陵一带时兴赏鸟儿?那鸟儿个个如青天白玉一般的颜色,看着就极风雅的模样。”
高力士回道:“陛下耳聪,确实如此,听闻一些品相极佳的鸟儿,已然卖至千金的价格。”
李隆基听后更满意了。
好看的鸟儿,拿来逗武婕妤开心。
贵的鸟儿,送出手倍儿有面子!
“你找几个宦官,去趟广陵,搜罗些好看的鸟儿回来。”
高力士低头应下。
李隆基吩咐完后,心里更是开心,走路都更大摇大摆了几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猛地扭头,认真嘱咐:“此事切记,莫要声张!”
“奴记下了。”
这下,李隆基是彻底满意了。
武婕妤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这可是大大的功劳啊,他买几只鸟作为赏赐过分吗?可一点都不过分。
李隆基自认这个理由十分合理,非常合适。
他理了理衣襟,正了正衣冠,往后宫去了。
走喽,看儿子去喽!-
与此同时,姚崇一把年纪,勤恳趴在案前处理政务。矮几上的卷宗被他分门别类,整理地清清楚楚。
按照轻重缓急与种类差异,姚崇有选择进行处理。
光是有选择还不够,姚崇的效率也十分之高。
不过半日光景,这案几上的卷宗已经少了一半了。
紫薇舍人齐澣就在姚崇身边,二人时常一同处理政务,关系甚好。
眼见日头落下,齐澣起身伸了伸懒腰,活动活动已然发麻的胳膊和腿,朗声道:“姚大人,吃饭去呐?”
这是一起约饭的意思。
姚崇看完了手里最后一点卷宗,也伸了伸老胳膊老腿,欣然答应。
齐澣主动提议:“胡玉楼旁新开了一家饭馆儿,我此前去尝了尝,着实不错,小小的盘碟,饭菜旁佐以刀刻的小花儿,十分雅致。”
姚崇一听,哪里有不满的,自然无有不应:“走走走。”
于是二人相携,一并吃饭去了。
长安,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地。傍晚,城内行人来来往往,胡人游走其中,行人毫无异色。
这些胡人大多怀揣珍奇珠宝,行过漫漫长路来到长安,指望着这些珠宝能卖个好价钱。
但光有珠宝还不够,要想真的攥取到他们想要的钱财,还得靠关系。
坐落启恒坊的胡玉楼横跨德兴坊和崇化坊,是长安城最大的青楼,这里的胡姬芸芸,各个婀娜妖娆。
但姚崇与齐澣意并不在胡玉楼,而在同一条街上的小饭馆。
饭馆虽不算大,但时候尚且不算早,所以人并不很多。
二人点了饭菜后,姚崇又伸手招呼掌柜,要了一壶温酒。
酒酣耳热,二人皆至微醺。
姚崇官途亨通,自觉深得圣上的喜爱,想着他自从执紫微令以来,一心向着陛下和百姓,一心只为整个盛唐的繁荣昌盛,他不觉胸中升起膨胀之意。
姚崇手执杯盏,与齐澣碰杯,自豪道:“你说,我这个宰相,能与历朝历代的哪些贤相相比?”
齐澣好好吃着饭,却没想到姚崇生此一问,这倒是给他问住了。
他一向耿直,不知是因为喝酒的缘故还是饭吃多了的缘故,此时他脑袋空空,没有一个备选的可以回答之人。
齐澣没有回答,姚崇也完全不在意。
齐澣心里没有比较的人,他心里有!
姚崇仰头将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提高声音,壮志凌云胸有成竹道:“你说,我和管仲,晏婴想比,怎么样!”
说完,姚崇用七分骄傲三分期待的眼神看着齐澣。
说罢!我是不是比他们能干?
姚崇自觉他虽有凌云之志,却十分谦虚,其实他还想说比之李斯和诸葛亮如何。
毕竟他可是陛下亲自前来,三顾茅庐请出山的呀!
多少和诸葛亮沾了点重合的人生经历不是?
此时的姚崇完全将李隆基是看过天幕之后,为平息舆论,平息百官怒火,重新获取信任,才马不停蹄赶了过来的事情给忘记了。
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是出于满心恳切之意,李隆基将姚崇请过来,多少沾了点复杂的心思和情绪在的。
但姚崇不管,姚崇觉得自己与李隆基一道开辟长安盛世,已然是非常人之所能做到的。
姚崇也没有问齐澣,他和杜如晦这样的开国宰相比怎么样,毕竟他辅佐的李隆基,尚且没有开国之能。
他说的是管仲和晏婴,这还不行吗?
这当然行了。
姚崇就这样期待地看着齐澣。
齐澣眉毛微微拧起。
他不知道姚大人是不是觉得自己能比得过,但是就他而言,他觉得是不能的。
齐澣耿直道:“管仲和晏婴制定的政令,虽然没有传之后世,长远地影响后代,但是他们尚且在世的时候,他们所制作的政令却是被始终奉行着的。”
“姚大人这政令,一直在变啊……”
姚崇本以为能获得夸奖,哪怕没有一箩筐,是不是也得有寥寥几句。
没想到连这几句都夸奖都没有听到。
齐澣继续耿直:“所以我认为,姚大人比之管仲和晏婴尚且还有一定的差距。”
姚崇也跟着皱了皱眉,觉得这话有些不中听:“那你既然这么说,应该能总结出我是一个怎么样的宰相吧?”
齐澣搜肠刮肚,最终灵光一闪,想到了天幕曾经说的话:“救时之相。”
这词被他越品越是味道。
对啊,这十分贴切啊!
于是齐澣继续肯定道:“没错,我认为救时之相与姚大人十分贴合。”
姚崇将这个词在心里反复咀嚼,也认为好,刚刚的一些不快顺势被抛在脑后,他重新举杯:“好!救时之相,也很难得啊!”
这顿饭总体上吃的也算欢快。姚崇与齐澣一并吃完饭后,天色便晚了下来,约莫不久坊市便要关闭。
二人相互作别,各回各家。
姚崇喝了不少酒,眼已有些昏昏。
忽明忽暗的路灯下,他总觉得前面那个矮矮瘦瘦的人有些眼熟。
“啧。”
姚崇闭了闭眼,又重新张开眼睛。
“嗯,更熟悉了,不是幻觉。”
只见一肚大腰圆的胡人与一矮瘦文官站在胡玉楼门前,酒饱饭足的模样。
这不是他手底下的小吏,赵诲吗?!
哦呦呦,干嘛呢?
姚崇好奇,又觉得这看起来不像普通的事,于是他带着一点听人墙根的羞耻,往前近了几步。
前面二人的谈话便顺着风往姚崇耳朵里飘了。
高胖子道:“大人,此次皆靠你了!”
矮瘦子摸了摸与胡人肚子一样圆滚的腰包,一张脸笑出了褶子:“好说好说,有我赵大人在,包管事事都给你办的妥帖!”
两个人进行了一番亲切的交流之后,都相当满意,拉拉手勾勾肩表示哥俩关系好后,便预备各自回家。
姚崇跟在赵诲的身后,一双眼睛凝视着他。
收了点小恩小惠?
他步子迈地快了起来,打算上前说说他。
赵诲手就没从自己的腰包放下来过,他摸着鼓鼓囊囊,坚硬的银子珠宝,在亮堂的圆日之下,笑地见牙不见眼。
“嘿嘿,嘿嘿嘿……”
突然一只手,轻轻拍打了他的肩。
赵诲缓缓转头,视线之中,他肩上的手皱纹横生,且骨瘦如柴。
这是什么?快天黑了,该不会是招什么了吧?
他哆嗦着自己的嘴唇,摸出自己鼓鼓囊囊的腰包,老老实实放在了这身后不知是什么的手里。
“你这是作何?我不要这些。”
赵诲听到后,心放下一半。
没有事,没有事,是人,是活着的人。
但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啊?
赵诲转头,他的顶头上司,姚崇那张脸就这么出现在他的眼前。
赵诲吓破了胆子,拽着那堆银子,非要往他手里送:“姚大人,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双膝一软,甚至想跪地邦邦磕几个响头。
姚崇最终还是没有要那金银。
他迟疑着,最终道:“切莫要过分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
喜欢钱,人之常情,他可以理解。更何况赵诲平日里没少帮他的忙,让他往东,他不会往西,让他往北,他不会往南。
用的实在顺手。
更何况,这赵诲对他是忠心耿耿,从不干背叛他之事。
有点缺点便有点缺点吧。
都是自己人。
赵诲没想到被顶头上司抓包贪污之后,还有命活下来。
他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有这好事儿?
那是不是说明,之后小小地,再收一些下头人的孝敬,也是无妨的?
姚大人都说了嘛,莫要过分了。
他收着少到不能再少的孝敬,算更过分吗?
根本不算。
“嘿嘿,嘿嘿嘿……”
赵诲不久前被吓出的一脑门子虚汗还没干,便傻笑起来了。
真好啊,真好。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下级摸鱼捞金还快乐的。
赵诲长吁一口气,喟然道:“好啊!”
上司划水,他们下头办事儿的人,才有鱼可摸啊。
好,真好!
夜幕降临,坊市之间,所有的人都回家了。六百声的“闭门鼓”自第一声开始敲响,响彻长安城的上空。
此时的姚崇在家,喝着妻子端上来的醒酒汤,胸中志得意满,闭目养神。
赵诲也到了家,看着那一小堆的金银,笑意散都散不去,这下他可以长久地敛财了!
张说也在家,他因为早朝被姚崇怼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已经气了一整天了。
皇城中除了已经睡觉的众位嫔妃,还多了一个李隆基。
他最近甚是宠爱武婕妤,夜夜与她混在一处。
反正他的其他嫔妃,不是病了就是身子不适,武婕妤没有不适,武婕妤最喜欢他了。
李隆基为自己不按照轮寝制度雨露均沾找到了合适的借口。
就是这样寻常的一天,就在这寻常的一刻,天空发现了不寻常的变化。
如玉盘一般明亮的月亮逐渐被乌云遮住,天上有了星星点点的,堪比星星的光。
这些光点往一处汇聚。
天幕,又出现了!
于是,在姚崇闭目养神的时候,赵诲对着银子傻笑的时候,张说气呼呼翻身的时候,李隆基褪了裤子准备进入主题的时候,响彻云霄的神音盖住了六百声闭门鼓。
【大家好,又见面啦!今天给大家盘一盘唐玄宗李隆基在位前期的几位宰相,让我们盘一盘究竟谁是贤相。】
李隆基慌张起身,匆忙穿上自己的裤子。
这才半年呐?!天幕怎么又来了?
他才刚过了几日的舒心日子啊!
【大家好,又见面啦!】
人言否?
他真的不是很想跟天幕见面。
李隆基欲哭无泪,事儿都没办完,匆忙唤来宦官:“快!把文武百官都叫过来,招进宫中,上朝了!”
李隆基手里又捏了一把汗,文武百官放在他的身边,他才放心呐。
不然事态不可控制啊!
不知道天幕又要吐出什么惊人之语。
李隆基边穿裤子边想,天幕说了,盘一盘谁是贤相。
是不是说明,这回天幕跟他没关心了?
李隆基心下稍安,穿裤子的手也不抖了。
此时,姚崇看着天幕,听着神音,只觉得如上官婉儿一般的感召力,即将要出现在他身上了!
继上官婉儿之后,整个长安的百姓,都要赞颂他。
赞颂他姚崇,这个救时之相!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婉儿和太平生前画面还是放在番外比较好,宝贝们可以有选择的订阅。
武惠妃在李隆基最开始登基的时候就开始得宠了,只不过得宠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这里剧情需要,设定为她生了第一个儿子后开始得宠。
李隆基派宦官去江南找好看的鸟,这是公元715年做的事,因为剧情我延后一年。当时去的宦官十分嚣张,不把地方官看在眼里。其实这件事也能看出来,李隆基他就是懈怠了,那些偷懒享受的本性始终是在他的身体里的。
李隆基想要给武惠妃的孩子最好听的名字也是有记载的,后来被下一个宰相宋璟制止住了,后面会写到。
关于姚崇的那个和管仲和晏婴相比的问题,还有那个贪污的小吏,都是有记载的,可以说姚崇罢相和他周围人贪污脱不了关系。
这章是周日的更新,周一那天的更新放在晚上十一点之后哦~
你们应该能感受到天幕准备背刺宰相了……
第27章 (视频) 张说:天幕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雷打不动的宵禁制度在今天被打破了。
天幕将黑夜照地恰如白昼。
长安坊市内, 部分已然睡去的人恍然不觉,但总有些醒着的百姓发现了天空异象,于是醒着的百姓纷纷将睡着的人推醒。
“快醒醒, 天幕又出来啦!”
于是睡着之人,也被身旁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喊醒。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百姓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掀开眼皮往天上看。
通知文武百官上朝的小太监们双腿跑成了螺旋桨, 挨家挨户敲门去。
“姚大人醒醒, 起来上朝了。”
“张大人快走吧, 其他大人都在路上了。”
“姜大人还迷糊着呢?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陛下若要追究起来,那可是要降罪的呀。”
有些已经熟睡的官员被生拉硬拽起来,晃了晃混沌的脑袋, 在发现外头如白昼之后吓了一跳。
“白日了?我睡了这么就, 怎么仍觉得甚是乏累。”
走了两步来到院子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天幕又重新出现了。
前来传命的小太监来不及多呆,还有下一家要通知,看到人醒了便匆忙走了。
被强制开机的一群大臣们翻身上马, 带着不大清醒的脑子,在夜半子时恍恍惚惚上朝去了。
这恍恍惚惚的一众人中不包括张说和姚崇。
姚崇是兴奋地难以自持, 大脑处于极其亢奋的状态, 实在难以冷静。
他扪心自问, 自己勤勤恳恳, 一心为开创盛世而努力, 他也坚信, 天幕不会亏待任何一个踏实努力之人。
因年岁高了, 太监特意嘱咐:“姚大人, 陛下特允了您可乘轿入宫。”
姚崇心里在对李隆基予以感激的同时, 对自己和李隆基之间的关系更是多了一层坚信。
他们君臣二人之关系,牢不可破,稳如磐石,这传到后世,必然又是一段佳话啊。
就是不知道他那两个宝贝儿子能不能看到。若是能让儿子们看到他的丰功伟绩,那便好了呀。
他们人不在长安,说起来,还令人有些想念。
但去上朝的路不能耽搁,姚崇提步,往已经备好的轿子去了。
此时,姚崇的两个儿子所在的地方,邓州和永阳也并不安宁。
百姓对倏然亮起来的天指指点点,没睡的人晃醒睡着的人,他们聚在一起揣度着这究竟是什么,有些胆小的甚至害怕起来,一时间,这些人也引起了小范围的恐慌情绪。
邓州刺史姚彝睡得昏沉,听到嘈杂声音,将被子猛地拉过头顶,皱眉翻身。
什么东西扰他好眠。
嘈杂的声音并没有停止,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已经看到天幕的妻子伸手将他推醒:“郎君起来看看,天有异象!”
姚彝睡得正香,被声音搅乱好眠,本就不爽。
于是他没好气道:“什么异象,不是下天上掉金子的异象,都不要喊我!”
妻子深知丈夫的性格,便也不再多言了。
妻子虽然不再说话,但姚彝依然不能安稳睡觉。
姚彝被彻底吵醒,骂骂咧咧穿好了衣裳:“我到底得出去看看,究竟是哪些龟孙儿扰我好眠!”
出了院子,姚彝才听到天上说了些什么。
【大家好,又见面啦!今天给大家盘一盘唐玄宗李隆基在位前期的几位宰相,让我们看一看究竟谁是贤相。】
这就是之前长安里出现过的天幕?
来自一千三百年后?
在里面说话的都是后人?
姚彝看着这异象,逐渐确认了心里的想法。
他从长安来的好友跟他说此事的时候,他还不信,想着什么虚头巴脑的事情,以谣传谣都给传成什么鬼样子了。
此时姚彝亲眼看到,才确定,这并非以讹传讹,这是确有其事!
刚刚的神音还在姚彝的脑海之中回想。
李隆基在位时候的贤相?
盛怒中的姚彝终于被天幕的这句话抚平了一半的毛。
哼哼,这还用盘一盘?盘包浆了这贤相也得是他爹。
要他说,这天幕就是直接把他爹的大名写了出来。
陛下身边的宰相,除了他爹,还有谁能得陛下青眼?
那只会喷火的张说吗?
可快别开玩笑了。
真逗。
姚彝虽然表情还是被扰清梦的不满,但眼神却大不同了。
姚彝挥手随意让自己的手下去安抚百姓,自己寻了躺椅在院子里坐下了。
顺便吩咐他的妻:“没点眼力见儿,夜深天寒,快给我拿个毯子过来。”
“再泡一壶好茶!”
接着,带着满意看向了天幕。
让他看看,这来自一千三百年的后人,究竟是怎么说他爹的。
天幕画面虽还没有转换,但姚彝已经能预料得到,经此天幕之后,他父亲的名望将是何等壮观的模样,他父亲的仕途,也必将更上一层!
唉,实在烦恼,他父亲已然执紫微令,首席宰相,文臣之首啊!这已然到了顶峰,还能有什么往上走的空间呢?
无妨,他父亲已经老了,没办法往上走了,但是他可以啊!
他正值壮年。
姚彝摩拳擦掌,已经开始展望借父声望,而获得无数好处的美好未来了。
永阳发生着与姚彝所在的邓州大同小异的事情。
姚崇的第二子,姚彝的弟弟,永阳太守姚异,此时也躺在院子里的躺椅,盖着毯子,摇摇晃晃,惬意看着天幕。
让他看看,天幕是怎样赞扬他阿耶的。
宦官到张说住处的时候,张说已然穿戴整齐了。
这着实惊到了宦官:“哦呦,张大人这就已经醒了?”
张说点头:“可是陛下那里有什么吩咐?”
宦官笑着:“奴瞧张大人准备妥帖的样子,就知道张大人是与陛下心意相通的。陛下令百官上朝,一同观看天幕呢,张大人请吧?”
张说与宦官客套了一番后,正迈开步子要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他顿了一顿,然后转身回到书案旁,摸起一支笔,几张纸塞进怀里,这才随宦官一同出门。
后宫之中,几位妃嫔聚在王皇后这里。
几个人还是困着的,打着哈欠,将手里带来的吃食果子放在一处,便各自寻了个极佳的观影地,靠着去了。
赵丽妃环顾一圈儿道:“武婕妤没来吧?”
刘华妃摸了一把瓜子搭话道:“她此时应当和陛下在一处。”
杨贵嫔带着几分同情:“可怜见,第一回那天幕,她是没看见,若是看到了,肯定也不会争宠了。”
“更何况,第一个天幕都是六年前的事儿了,当时天幕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之言,陛下尚且还在,哪里有人敢嚼舌根胡乱议论呐。”
赵丽妃接过话茬:“有几个姐妹是打算与她说的,但她不听。其实话说回来,我觉得这个武婕妤志向颇大。”
赵丽妃意有所指:“自然,她姓武啊……”
王皇后翻着手里的兵书,抿了口茶,适时咳了一声。
赵丽妃捂了捂自己的嘴:“吃蜜饯,吃瓜子,吃啊。”
她们口中的两位正主此时即将分开了。
重新穿戴整齐的李隆基十分不舍,拉拉武婕妤的小手,又摸了摸她的小脸:“前朝还需朕处理政务,我且先去,你再睡一会儿。”
武婕妤害羞低头:“好。”
李隆基看完了武婕妤,又去一旁看了看他的儿子,一直到高力士出声提醒,方才离开。
目送李隆基离开的武婕妤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她转身回到摇篮,看着熟睡的儿子,笑容才又回到脸上。
这是她第一个孩子,一胎便是儿子。
她得为自己的儿子谋个前程,为她自己谋个前程。
宣政殿前百官皆已到齐。
李隆基看着他们一个个萎靡不振的模样,板着脸提声道:“都打起精神来!”
“此次天幕,究竟因何而来?”
“朕想,是为了那个贤相而来!”
“听来,这天幕之意是要讲到朕的多位臣子,朕希望,能在天幕之上,看到诸位的姓名。”
“若经天幕,让朕发现了有谁背着朕做些不利于朝廷,不利于社稷之事,朕绝不姑息!”
此话一出,皇帝威严实打实铺到了文武百官的脸上。
众人心惊,清醒了不少。
李隆基看到大臣们在他此番话后,整体焕然一新的模样,心里十分满意。
此时天幕针对的对象终于不是他了啊!
这是一种别样的快乐!
李隆基看着面色隐约有些不好的那些人,暗中将名字记下来。
不做亏心事不怕天幕戳脊梁骨,脸色不对,就肯定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通通调查!
李隆基最后将眼神给到了姚崇,那是一个满意与信任的眼神。
那意思,不要辜负朕的期待,朕十分看好你。
姚崇挺直身子,相当自信。
张说将一切尽收眼底,瘪了瘪嘴。
要他说,他就不觉得这回天幕全是夸人的话。
天幕会夸人,但是天幕更会背刺人。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第一次天幕不也是夸了陛下了?最后开始夸了他一手缔造开元盛世。
可结果呢?结果这一句夸赞引来了后头多少腥风血雨啊!
他看的清清楚楚,陛下站都站不稳了。
可怜见的。
第二回夸了上官婉儿那诚然不错的,为什么夸啊,是为人家上官婉儿正名呢!
史书上抹黑了婉儿,天幕说出了真相。
张说根据第一次天幕口中那句“旧时之相”推断,史册之上,姚崇无甚恶名。
所以他觉得,天幕要说点不一样的,给姚崇这个戴面具的狐狸一个狠狠的背刺!
张说看着姚崇那模样,牙痒痒的。
在众人皆仰头看天幕的时候,他退了几步隐在后方,从怀里小心摸出了在家里带的纸和笔。
哈,记下来,他要全记下来。
他究竟得看看姚崇背着大家做了什么荒唐事!
张说在暗处,一手拿纸一手拿笔,一双眼睛盯着天幕,期待满满。
快说吧!他已经准备好了!
天幕如他所愿开口了。
【我们第一个要说的宰相是姚崇。】
张说愤愤记录。
他就知道,果然得有姚崇!
【姚崇是一个不错的宰相,上个视频已经提到了他的“十要事说”,随着“十要事说”的提出,与姚崇登宰相之位,那个君明臣贤的局面,便彻底开启了,让我们看看他为了这个盛世局面,究竟做了些什么吧。】
天幕话音落下,紧紧跟在李隆基身侧的姚崇表面依旧平静,但掩在袖中的手已经抑制不住兴奋握拳了。
好,好啊!
他就知道,他姚崇一生为江山为社稷,鞠躬尽瘁,他当得后人一句褒扬啊!
但是张说傻眼了。
他没听错吧?
姚崇,还不错的宰相?
彻底开始君明臣贤的盛世局面?
天幕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作者有话要说】
姚崇宰相做的可以的,但是两个儿子和手下太坑了。
第28章 (视频) 弹幕:哈,李隆基?整顿外戚?
天幕话音刚落, 姚崇顿时觉得自己的气场有两米八。
李隆基听天幕这么说,自然认为这是后人在肯定他的眼光。
于是文武百官面前,众目睽睽之下, 李隆基拍了拍姚崇的肩,高声赞道:“好!”
“姚爱卿,朕的好宰相!”
姚崇谦逊道:“这都是臣该做的。”
百官看着眼热。
姚崇这是亲口得到了陛下的赞扬, 得到了天幕的赞扬。
那是天幕, 那是神迹, 那是来自千年之后后人的评价。
此生功绩在三千年后自然盖棺定论, 在此时能得后人一句褒扬,那是荣耀啊。
若这次的天幕也如上次一般,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那姚崇的声望必将仅次于上官昭容。
天幕的话不仅仅给了姚公一个有才能的牌子, 还给了他一个清白的牌子。
陛下可以心无芥蒂任用他,这是将姚公在陛下心里的位置又拔高了一层。
李隆基满意看了看姚崇,又继续看向天幕了。
姚崇欲往一侧看向张说,却发现张说该站的位置空空入也。
欸?人呢?
姚崇往后伸着脖子试图张望, 最终在不远处,不显眼的角落发现了张说。
他看着张说神情颇有几分呆滞, 呆呆拿着笔, 那纸上仿佛写着什么。
姚崇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
张说实在是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
他推测的规律难不成是错误的?这天幕此番过来就是为了夸夸那姚崇。
假的吧?
他不能接受。
细微又熟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不知道是谁在小声说话。
“姚崇是一个不错的宰相, 上个视频已经提到了他的……”
张说猛地抬头, 只见姚崇那张放大的脸就出现在自己的脸前。
张说吓了一跳, 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姚公这是作甚!”
姚崇看了看张说手里的纸笔:“张公上朝, 还带纸笔?也幸好是天幕亮着, 不然写字可困难。”
张说转了个身, 不打算理他。
姚崇继续道:“我见张公这是准备将天幕所说, 我的事迹完完整整记录下来?”
姚崇作恍然大悟状:“张公勤勉好学之心感天动地啊。”
张说带着几分羞愤,将身子又转了三十度。
依旧不想理姚崇。
但是姚崇并不管这些,他笑着:“不如张公借我几张纸,我也来记录一下,若天幕指出我什么短处,我也好及时改正。”
张说看了姚崇装模作样的模样,言简意赅:“不借。”
姚崇心里畅快并不与张说计较,转身寻了个小太监,让太监找来纸笔给他。
就在张说以为姚崇已经离开的时候,他拿着纸笔又回来了,他亲切看着张说,带着几分欢快:“如此,我便与张公一同记录罢!”
张说吃了哑巴亏往肚子里咽。
【姚崇的“十要事说”可以说就是他的政治纲领,他登宰相位之后,逐步施行自己的政治纲领。他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整顿吏治。】
【我们可以看到,“十要事说”中有多条与吏治相关,比如第三条的,对宠爱亲信的不法行为严加制裁。】
天幕说到此,混在文武百官之中,被降职的姜皎吓得一个机灵。
对宠幸亲信的不法行为严加制裁。
这难道就是陛下降职于他的原因?
找到根源了!
姜皎开始在心里飞快盘算自己干过的一些不能拿到明面上的事情,并且飞快思考如何做才能弥补自己的罪过。
看来陛下心里如明镜一般啊!
平时和他喝酒吃肉打马球的时候倒是没看出来,陛下能有如此细致入微的本事。
如此说来,最近自己在家认真处理政务才是对的!
陛下隐藏得深啊……
看来陛下心里果然没有拿他当好兄弟,皇帝就是皇帝,他日后一定得划清臣子与君主的界限,本本分分。
李隆基听到这话,心里也是一个“咯噔”。
对宠爱亲信的不法行为严加制裁。
天幕是不是又在点他了?!
上一次天幕说上官婉儿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先是逮着上官婉儿一通乱夸,接着话锋一转,说到他毁墓的事情!
这回天幕也要来一个急刹,把矛头指向他?
不能够不能够!他刚刚降了姜皎的职!
上次天幕透露了,韦安石后来被贬有姜皎的关系后,他害怕天幕背刺,直接一劳永逸,将姜皎降职了。
李隆基提心吊胆等了又等,天幕没有扯出他。
【除了第三条,还有第六条,不任命亲属出任公职,以及最后一条,禁止外戚内宠专权。】
无人看到地方,李隆基小心呼出一口气。
暂时把心放下了。
此时他无比庆幸自己的谨慎,在上次天幕提到的时候,他迅疾做出了反应,积极应对,及时堵住天幕的嘴。
以后他也要做到如此迅速!
【针对整顿朝堂之上的乱象,以及激发吏治活力,姚崇分别做了两项举措。】
【在整顿朝堂乱象之上,姚崇坚定自己的政治纲领,禁止斜封官。什么是斜封官呢?正常来说,一个人想步入仕途,是要走科举的道路的,朝廷官员一般由吏部任命,斜封官则是皇帝越过了吏部,直接批准任命的官员。斜封官这一称呼,是对这种非正常程序任命官员的一种蔑视性称呼,他们不走科举正途,也没参与什么政治活动,没有功绩。】
【我们既然说到姚崇坚定要求禁止斜封官,那就是说明,李隆基是想搞搞斜封官的。】
【换位思考一下,我们把斜封官放在现代,那就是你在全力以赴日夜兼程准备高考的时候,旁边有一个游手好闲的人出现,你问他你为什么不学习呀?】
【他淡淡看了你一眼,轻飘飘道:“我保送。”你敬仰的目光看向他,认为他一定学习很好吧?或者是参加什么国家级世界性的比赛获得了荣誉?结果发现他的成绩还没有你的一半。】
【所以当时官员对于斜封官,还是不那么愿意接受的。但是无奈,那是皇帝亲自任命啊,有意见,憋着。】
李隆基气还没喘匀,就又吊上来了。
他就知道,又扯上他了!
文武百官齐齐看向李隆基。
怎么这事儿他们不知道?
他们之间,难不成还有斜封官出现?
大家不都是一同走的科举之路吗?谁弯道超车?谁少走了好几年的路?
究竟是谁?
怀疑的气氛于宣政殿门前滋生,百官不敢说话,但是不满的气息似乎能凝成实体,直接就要冲破天际了。
李隆基心里苦。
他此前是有这个想法不错,但是被他的好宰相姚崇悬崖勒马,给制止了呀!
玉帝菩萨,天可怜见,他冤枉啊,他只是想想,他没有真的去做这件事。
已经两年多,朝堂之上再也没有斜封官出现了。
李隆基本能往身后看向他的好宰相姚崇。
朕的姚爱卿,快来帮朕说句话呀?
朕的姚爱卿,朕现在十分需要你!
朕的姚……爱卿?
嗯?姚爱卿呢?
李隆基转头没有看到他的好爱卿。
人呢?去哪里了?
姚崇与张说站在一排,两个人比着速度奋笔疾书。
他们前头的官员看到了李隆基如实体一般的目光,自发地往两边散去,给李隆基留出了一个两人行的过道。
姚崇和张说就这么暴露出来了。
李隆基放轻脚步走过去,好奇歪头看他们写些什么。
他半眯着眼睛小声读了出来:“当时官员对于斜封官还是不那么愿意接受的。但是无奈那是……”
“那是皇帝亲自任命啊,有—意—见—憋—着—”
两个人奋笔疾书的宰相百忙之中抽空抬头看了一眼。
哦,是陛下!
二人仓皇失措,齐齐跪下。
快瞧瞧陛下都念了什么?
皇帝亲自任命,有意见憋着。
两个人一同悔恨只顾着笔端上的攀比,忘记注意身边的人了。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李隆基看着他们写的内容,不大高兴。
写天幕先前之语便罢了,这一句为何写进去。
他努努嘴道:“你们将天幕之言记录下来是为何意?”
张说这回聪明:“学习,向姚公学习。臣愚钝,以笔记录姚公功绩,日日看,时时学。”
李隆基看向姚崇:“那你呢?”
姚崇回答:“天幕所言的功绩,臣将其发扬光大。若是指出臣的不足,臣更要记下来,以用来时时警醒自己!”
姚崇被张说带着顺口说出了这些话。
说完后,脑子反应过来,只觉得不好。
刚刚天幕说的可不是他的坏话,是陛下的呀!
姚崇低头,额角冒出冷汗。
李隆基理所当然不高兴了。
要说这天幕说的谁的坏话最多,那必然是他李隆基的。
他的臣子尚且知道要把自己的错处记下来,他李隆基居然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众目睽睽,又是在天幕之下,李隆基忍住自己的脾气。
他虽生气,但是他也从中得到了启发。
减少天幕带来的负面影响这件事情,不能等到天幕结束再开始,而是在天幕开始的那一瞬间,就有所准备行动了。
比如这个谦虚好学的自省行为——记笔记。
哈,不就是写字吗,他也会!
于是李隆基招来高力士:“给朕的纸笔也拿过来。”
“朕更应从后人之言中学习,更应自省。朕将神音的每一个字都记录下来,贴在书房,日日看,日日学,日日省。”
此言一出,果然文武百官看李隆基的眼神都不一样的。
这是明君!
不因天幕上的是逆耳之言便捂起耳朵,反而虚心寻找记录,积极寻找解决办法。
好皇帝!
有李隆基这个皇帝,以及姚崇和张说两位宰相带头,宣政殿前的其他人也都动了起来。
“臣也想向姚宰相学习,请求陛下赐纸。”
“臣也请求赐纸。”
“请陛下赐纸。”
于是几个小宦官抱着厚厚的纸与成捆的笔过来。
一时之间,宣政殿前飘满了墨香。
诸位官员拿出考场卷上作答的精神,奋笔疾书。
有些记性好的将天幕刚刚说的话默了下来,有些记性不好的就写得磕磕绊绊。
记性不好的看向周围人:“给我看看,我抄一下。”
记性好的转过身,将手里的纸藏好。
开玩笑,谁知道陛下会不会将他们写的收上去看看啊,做学生的时候朝课业便罢了,这东西可不行。
记性好的坚定拒绝:“不给看。”
此时,豳州,四王之中的申王开始恐慌。
两年前他前往豳州,当一个不需要处理政务的快乐刺史。
但这样的天幕让他无法快乐起来。
斜封官儿,这是他替府里的录事求的那个斜封官儿吗?
完大蛋,这事儿不是已经揭过了吗,陛下不会因为这个天幕,又降罪于他吧?
一时之间,申王把自己的肠子打了一个有一个结。
【在开元二年,也就是公元714年,李隆基的二哥申王请求给自己府内的九品录事升个官儿,升的也不多,从九品到八品,录事到参军。】
李隆基擦汗:天幕竟将这等小事儿扒出来了。
申王李成义害怕:陛下会不会旧事重提?这实在是天要亡他!
百官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事儿,没提拔成嘛,他们知道,这还要多亏了姚公。
姚崇心中窃喜:天幕一定又要夸我了。
张说拳头硬了:天幕怎么又要夸他?!
【说到李隆基这个二哥,他不像李隆基的大哥,因为让位始终在李隆基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也不像李隆基的四弟五弟,有随李隆基参与先天政变的功劳,说起来,也比较平凡。】
平凡的申王快流下了眼泪:求陛下爱我。
【但是他虽然没什么功劳,但是也没有什给李隆基惹麻烦呀,并且从九品提到八品,这事儿确实不算大事儿。所以李隆基同意了。】
【但是李隆基同意了,姚崇不同意啊。】
【他这“十要事说”才刚刚提出不久,整顿吏治之心那么明显了,他大刀阔斧正准备干出点儿什么政绩,若这官儿真提成了,他这政治纲领也就没有任何说服力了。】
【于是姚崇当机立断:我不同意。姚崇把李隆基答应他的“十要事说”又拿了出来,提醒李隆基,此举虽小,但影响甚大,若执意如此,就是走向吏治败坏的道路。】
【李隆基听到这话,自然也不敢再乱封官儿了。而文武百官看到李隆基连自己的二哥都拒绝了,那些想走斜封官路子的人,也就逐渐歇了心思。可以说姚崇在这件事上直言纳谏,分析利弊,坚持纲领,十分果敢。开元之初能有这样的贤臣,不能不说是大唐的幸事。】
姚崇听到此话,虽低头写字,但腰杆挺得笔直。
张说与他站在一道,越写心里越苦。
李隆基写完天幕这话之后,用朱笔画上着重号,并且附上小字:不许斜封官!
高力士是有眼力见儿的,他不仅为李隆基准备的纸笔,连颜色不同的朱笔都拿来了,此外他还令小宦官抬了一副小些的案几过来,李隆基盘膝坐在垫子上,颇有几分认真的模样。
李隆基自认为自己是一个体恤的好皇帝,不能光自己坐着享受,还要考虑到百官站着已然很累了。
于是他大手一挥,宣政殿前每一个人都得到了一个小坐垫。
漆黑的夜里,明亮的天幕下,饱受困意和疲倦折磨的文武百官们揉着发酸的腿,心里十分感激李隆基。
此时,邓州的姚彝乐得拍大腿。
黑夜之中,他亢奋不已。
“好,好!好!!”
天幕之言犹在耳畔:“有此贤臣,大唐之幸。”
这话已然不像是一句对他爹姚崇的评价了,而更像是他自己的护官符。
他已经能预见天幕结束之后,朝廷传来的升官调令了。
坊州刺史姚弈兴奋搓搓手。
他拿过身边切好的瓜果,塞了一嘴,满足咀嚼。
经此天幕,还有谁不知他爹姚崇的大名,找他办事儿的人肯定很多。
想着白花花的银子,姚弈更快乐了。
【姚崇做的第二件事是整顿外戚,刚刚也有提到。外戚是借助裙带关系攀附而生的皇权伴生物。比如在唐隆政变之前,韦后权势滔天,军队之中的六个主要将领,全出自于韦家,或者是韦家的女婿。这种外戚关系在历代都是层出不穷的。】
【举个例子,在开元四年年初的时候,王皇后的妹夫长孙昕,在亲戚关系上,是李隆基的连襟。他和御史大夫李杰产生了口角,长孙昕打算给李杰一个教训,让他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于是他干了什么呢?】
【他把自己的妹夫杨仙玉叫上,两个人一起在小巷子里堵李杰,两个人给李杰脑袋上套了一个麻袋,按住他就是一通胖揍!可怜御史大夫被打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天幕上,出现了三人扭打一团的画面。
一人头顶粗布麻袋,一人骑在他的身上,用手死死捂住麻袋,另一人拿着大腿粗的木棒,邪笑着抡起棒槌,上去就是乱揍。
二人团伙作案,一人被欺地毫无还手之力。
天幕上,骑在被揍之人身上的那人嘴巴也没闲着:“往脸上揍,照着脸上来两下子!”
抡棒槌的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伸出拳头对着貌似是眼睛的地方邦邦来了两拳。
飘屏的弹幕笑成一片。
【哈哈哈哈哈哈哈,博主从哪里翻出来的影视片段,真的好好笑。】
【我之前在古言小说看到类似情节,我以为是作者胡诌的,没想到古人真的这样?】
【原来古代也有职场霸凌?古代的霸凌这样明目张胆的吗?】
【影视剧里那些严肃的文官瞬间都鲜活起来了呢。】
【哈哈哈哈,他们的规矩呢?他们的体统呢?】
【有辱斯文,真的有辱斯文呐。】
一时间,众人都将同情的视线打到了御史大夫,李杰的身上。
他们都还记得李杰年初的时候,鼻青脸肿来上朝的那日。
有当日去外地办公没亲眼看上的,这会儿与周围人交头接耳。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啧,你是没看到,李公那张脸,惨的呦……”
“真像天幕上的那样?”
“不止,远远不止,那日的李公,一个脑袋肿成了两个大,话都说不清楚了。”
百官唏嘘不已。
御史大夫李杰经天幕提醒,回想起来不太美妙的记忆,他伸手摸了摸脸蛋,犹感觉一丝疼痛。
李隆基也想起了这件事,说到底,是他连襟的错!
他回头寻找李杰的身影。
李杰站的并不算远。
李隆基起身,走到李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朕约束不力,让爱卿受委屈了。”
李杰十分感动:“陛下盛名,臣无任何委屈!”
李隆基点头,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接着期待看向天幕。
这回天幕总要表扬他了。
这是年初发生的事儿,他可没有向着自己连襟,他坚定地与他的臣子站在一处,妥善处理好了此事。
天幕如他所愿,说了出来。
【御史大夫李杰被打的第二日,他穿着破烂衣裳,顶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就去上朝告状了。他说的也是不卑不亢:长孙昕和杨仙玉打坏了我不要紧,侮辱我也不要紧,但是他们撕坏了我的官服!他们辱的是陛下啊!】
【我们通过第一个景致斜封官的例子能知道,李隆基是愿意听姚崇的话的,这回李隆基也是贯彻了姚崇的政治纲领,整顿外戚。他的连襟给他来了这样一个大动作,那简直是在打他的脸面,于是李隆基当即下令当朝杖杀长孙昕和杨仙玉,安抚李杰,并高度赞扬了李杰这一举动,这也表明了李隆基开元初期,抑制外戚专权的心。】
李隆基心里终于畅快了。
他记录神音之言的笔也停住了,仰头看着天幕,带着期待与希望,想让天幕像夸姚崇那样,也夸夸他。
朕准备好了,来吧,夸朕!
飘过去的弹幕却并未如他所愿。
【哈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小耳朵,抑制外戚专权?李隆基还干过这事儿?他才最不配说这句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要事说”的翻译参考百度百科。
第29章 (视频) 朝堂掀起内卷之风
【李隆基搞外戚专权有一手的。】
【真不知道为什么, 唐隆政变还是他发起的,唐隆政变没有让他意识到外戚专权的坏处吗?】
【都说了他后期像被夺舍了。】
【我觉得他前期只是抑制了本性罢了。】
宣政殿前,李隆基如坐针毡, 那舒适的屁股垫也不再舒适。
怎么回事呢?
不是刚刚说了他在这件事儿上办的还可以吗?
他没有偏向王皇后的亲戚呀!
弹幕还在持续。
【要我说,李隆基他就是双标doge,怎么对他不喜欢的王皇后的外戚, 就能做到公平公正, 宠爱他儿媳杨贵妃的时候, 可没想过不能让外戚专权, 逃跑的时候都得巴巴带上呢。】
【博主第一个视频也讲到过,可以简单看看,就是说的不太详细。】
弹幕几句话, 把武婕妤cpu干烧了。
她刚哄好自己的儿子, 打算去殿外仔细瞧瞧天幕,就看到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叫宠爱他的儿媳,杨贵妃?
李隆基,把自己儿媳搞到后宫了来了?!
逃跑, 李隆基跑到哪里去?
是她想的那种,最没出息的兵临城下的那种逃跑?
武婕妤叫来身旁资历比较老的宫女, 问道:“天幕所讲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之前还出现天幕了吗?天幕讲的都是什么?”
第一次的天幕说的全是陛下干的坏事,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 她哪里敢说话啊。
宫女支支吾吾, 说不出什么话来。
武婕妤眉毛一横, 怒道:“说!”
宫女吓哭了,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武婕妤虽然正得盛宠, 但是她也是完全不敢把之前天幕的内容讲给她听啊。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宫女颤抖着声音泣涕道:“事关陛下, 奴婢不敢说啊……”
武婕妤稳了稳自己的心神, 权她:“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此事你知我知,你说出来,我保你荣华富贵,你若不说,我也有许多办法,让你说出来。”
宫女趴在地上仔细思量。
是啊,她是陛下宠爱的武婕妤,处置她一个小小的宫女不是挥挥手的事情吗。
而且,第一次天幕的内容,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只不过大家害怕掉脑袋讳莫如深,从不在人前提及罢了。
武婕妤说的对,这件事情,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
宫女也稳住了心神,她组织语言道:“这天幕,是来自一千三百年后,在天幕中说话的人,是一千三百年后的后人,她知道许多还未发生的事情。”
“第一次天幕,是在开元元年之时出现的,彼时婕妤……未在宫中。”
“天幕先是说了,陛下统治时期,会出现万国来朝的大唐盛世,大家本以为这是幸事,只以为能有机会亲眼目睹盛世模样,当时整个皇城从上到下,包括我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宫女太监,皆是欢呼,备受鼓舞,以为……以为陛下是个明君。”
“没想到……”
武婕妤急急问道:“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陛下他,废掉了王皇后,一日内杀了三个儿子,这三子里包括如今赵丽妃的儿子,李瑛。还,还霸占儿媳。”
武婕妤感觉自己脑子不大够用了,她日日夜夜的枕边人,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
“那逃跑呢?逃跑是什么意思?”
小宫女继续道:“逃跑是,陛下他在兵临城下的时候,弃城而逃了。”
武惠妃更震惊了,她往后退了两步。
弃城而逃?
看如今政局稳定,百姓安居乐业的模样,怎么都和弃城而逃搭不上什么关系啊?
“弃的是什么城?”
或许是一座小城呢?或许是当时陛下尚且不在宫中,或许当时兵力不足,最好的办法就是弃城,又或许弃城之后,不久陛下又出兵将此城夺了回来呢?
此时武婕妤尚且还对李隆基抱有一丝希望。
武婕妤是武则天的侄孙女,身上就没有带着深闺女子的血液,自出生后也看过了大大小小不少的政变,她与寻常不干政务的女子是有所不同的。
她知道权力的重要性,所以争宠希望能为自己的儿子添些助力。
但她更知道弃城而逃意味着什么。
宫女不敢看武婕妤的眼睛:“是长安城……”
弃的是什么城?
是长安城。
武婕妤闭了闭眼睛,却始终平复不了心里的震惊。
这是,国都沦陷啊。
李隆基他究竟在做些什么啊?
“那天幕可有说些细节,为何而逃?谁带的兵?这乱究竟是因何而起?”
若是说了尚且还能寻到应对之法。
小宫女道:“第一次的天幕只说了一个大概,具体细节没有透露。”
武婕妤跌坐在美人榻上,有些呆滞看着不远处熟睡的儿子。
她虽为权力,但与李隆基时时刻刻相处,说没有真的喜欢过他是假的。
毕竟他算得上俊朗,正值壮年,又极为风雅,在她生下儿子后,更是体贴了。
可现在她知道了,这让她心动的男人,最爱的不是她,而是他的儿媳。
他不仅霸占儿媳,他还弃城而逃,做出令国都沦陷这等荒唐的事情!
武婕妤觉得自己此前为李隆基跳动的心就是个笑话。
若李隆基是这等昏庸之辈,那这权力她更是要争一争,若是能在国都沦陷之前,让她的儿子登基,逼李隆基退位,那便好了……
后宫中,与王皇后在一处的妃嫔都沉默了。
李隆基霸占儿媳,弃城而逃的事情她们都已经知晓,如今听天幕之言,也有了心理准备,并不如何惊慌。
她们更关注的是天幕那句:“对他不喜欢的王皇后的外戚,就能做到公平公正,宠爱他儿媳杨贵妃的时候,可没想过不能让外戚专权”。
不喜欢的王皇后。
宠爱的杨贵妃。
这对比着实也太伤人了些。
赵丽妃担忧地看了王皇后一眼。
她尚且还记得自己得宠的时候,王皇后为了博陛下的宠爱,学她的妆容,读那些她本就不喜欢的诗词。
天幕把李隆基不爱王皇后的事实赤裸裸说了出来。
并将其与杨贵妃进行了对比。
王皇后表情淡淡的,没什么反应。
好像并不在意李隆基喜欢谁,也并不在意谁会夺了她的位置。
她摸了一手瓜子,边看天幕便嗑,好像李隆基的心思还没有她手里的瓜子来的重要。
刘华妃道:“这个杨贵妃……”
众人往杨贵嫔那里看去。
李亨的生母杨贵嫔摆摆手:“别看我呀,杨贵妃是陛下儿媳呢,我可不是。”
刘华妃笑了:“又没说你。”
她继续补充之前的话:“这个杨贵妃究竟是谁,现在看来她不仅仅是得陛下宠爱那么简单,陛下因宠爱她,甚至到了外戚专权的地步。”
王皇后道:“外戚专权,这还需要前朝警醒陛下,我们插不上话的。更何况,我们无从得知这个杨贵妃究竟何时出现。”
皇后此话一出,众人便不再讨论杨贵妃了。
赵丽妃的关注点清奇:“这个双标盗哥(doge)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天幕会说陛下是双标盗哥?”
杨贵嫔猜测:“许是说,陛下行为前后不一,对待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
刘华妃:“我觉得天幕说的对。”
说起李隆基,周围气氛欢快了一些。
宣政殿前,奋笔疾书的由张说和姚崇变成了李隆基。
好好的盘点着贤臣,李隆基又被单独拎出来背刺。
天幕上的弹幕旧事重提,李隆基到底不能什么也不做。
他将天幕所言一五一十记录下来。
边记录,他边出声念了出来。
于是一时间,宣政殿前的场面变得十分搞笑。
寂静的黑夜,只有天幕亮堂堂的。
宣政殿前甚是安静,这将让李隆基的声音更为突兀了一些。
“我搞外戚专权有一手的。”
“唐隆政变还是我发起的,唐隆政变没有让我意识到外戚专权的坏处吗?”
“我后期像被夺舍了。”
“我只是抑制了本性罢了。”
字字句句,都是对自己的抨击。
李隆基边念边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烫人。
真丢人。
想了想,他觉得不对劲,什么叫抑制本性?他是一个好皇帝,他本性才不坏!天幕说的不对,他还能不了解他自己吗?
左看看右瞧瞧,李隆基又把最后一句话给划掉了。
接着,他又拿起朱笔,在这些话旁写了大大的批注,这是力求能让文武百官都看到的大字。
严令禁止外戚专权。
李隆基将这张满满当当的字递给高力士:“拿去张贴在朕的卧室,朕要时时刻刻警醒自己,避免祸事发生。”
“文武百官也尽可监督朕,朕若有不当之举,大可直言上谏。”
高力士是一个有眼力见儿的,李隆基话音刚落,他将手里李隆基写的大字平铺举起,展示给众人观看。
李隆基此番行为还是能得百官之心的,毕竟天幕所说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就年初发生的事情来看,李隆基对待外戚专权的态度是绝不姑息的。
就说当朝乱棍打死连襟来维护自己手底下臣子的尊严,这行为就使百官心里极熨帖了。
更何况现在的陛下更是直言,让他们做臣子的时时监督。
想必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了,陛下断然不会再做出天幕说的那些事情。
天幕不会因为弹幕就改变是视频走向,神音又将话题扯到了姚崇的身上。
【在整顿吏治之后,姚崇要激发官场活力。他采取了两个举措,第一个是让中央官员和地方官员相互流动起来。】
【地方的官员大多是在政治中心中参与斗争的失败者,或者是平平无奇没有能力的人。斗争的失败者大多愤懑抑郁,能振作起来处理政务的还是在少数,这就形成了中央官员和地方官员质量参差不齐的现象。】
【这现象并非国家长治久安的长久之相,我们将中央比喻成心脏,那么地方就是支撑起心脏的支柱,只有国都繁华这是虚假繁华,姚崇看到了这一点,于是他提出,将中央官员和地方官员进行交换。】
【此制度一出,给了地方官员走向中央的一条道路,于是那些本来在地方摆烂的地方官儿卯足了劲,不需鞭策就努力工作,而那些本就有能力的中央官员,被调到了地方之后,更是时时刻刻鞭策自己,能早一天干出功绩便早一天,绝不拖拉。】
弹幕议论纷纷。
天幕之上出现胡萝卜遛驴的画面,一老叟稳稳坐在驴身上,手上拿着一根竹竿,竹竿上绑着一条细绳,绳子上有挂钩,挂钩勾住了一根胡萝卜。
胡萝卜上配文:中央职位。
弹幕笑成一片。
【怎么会那么形象,博主究竟从哪里找到的画面。】
【他们被迫卷起来了,乐。】
【哈哈哈哈,脑子里有画面了,已经能想象到中央官员被分配到地方之后气急败坏但是还是得好好工作的样子了。】
【大家撸起袖子加油干啊,只有业绩好才能去中央哦。】
【这招真的很妙啊,这样很大程度能激发官吏的积极性。】
【现在在学校和职场被迫内卷的我,看到古人也在被迫内卷,真的会很开心,可能这就是人性吧哈哈哈哈。】
【说真的,我有个疑问,那如果真的有人认清自己资质真的很平庸,然后在地方就彻底摆烂怎么办呢?】
【追住前面别跑,这就是我工作的状态。】
天幕一句话,给宣政殿前的人提供了新的思路。
李隆基转头和姚崇视线遥遥相对。
摆烂就是不干活的意思对吧?
他们理解的没有问题吧?
二人都从对方的目光之中看出了对方的意思,这条例还不够严谨,还得细化!
李隆基越写越起劲,一双眼睛闪着兴奋的光。
他迫不及待抓住脑海里的灵感,一丝都没有放过。
自从给姜皎降职,看到姜皎整日勤勤恳恳处理政事的模样,他心里就格外快乐。在陆陆续续将几个德不配位的官员降职之后,这样的快乐却逐渐淡退了几分。
但天幕给了他新方法新思路。
都不要摆烂,朕过的胆战心惊,你们也要跟朕一起。朕每日被政务折磨,你们也不可以闲着,都卷起来!
来吧,互相伤害吧。
姚崇这样大臣在后世已然有许多人不知道,更莫要提那些小官吏了。
想来靠天幕神音之言背刺小官吏的办法是行不通的,但无妨,他李隆基英明神武,不会让任何一个官员尸位素餐!
一个个嘴巴都知道放在他的身上,让他们也尝尝日日面对处理不完的政务的辛苦。
接着两个人埋头动笔刷刷些了起来。
天幕提供完善朝堂吏治的新思路,记下来。
李隆基和姚崇是打起了精神,苦的是下头意欲摸鱼或者是正在摸鱼的官员们。
但宣政殿前,天子身边,他们不敢有一丝抱怨,只能在心里叫苦连天。
如果心声可以外放,那么宣政殿前已然是哀嚎遍野。
但他们不敢怒,不敢言,他们心里委屈,但是只能憋着。
他们不仅仅憋着,还得在白纸上写下。
“被分配到地方之后气急败坏但是还是得好好工作。”
“撸起袖子加油干啊,只有业绩好才能去中央哦。”
“这招真的很妙,很大程度能激发官吏的积极性。”
不仅仅于此,为防止陛下心血来潮下来转一圈儿,或者是在天幕结束之后将这纸全部收走,他们须得写下自己的观后感:臣虽资质愚钝,但仍不可懈怠,需勤勉理政。
顺便不忘拉踩同僚:臣与那等尸位素餐之辈不同!
最后总结升华:臣一心向国家,一心向百姓,一心向陛下!
甚至有些大臣更是将仕途走宽了,另起一张纸长篇大论总结自己的此前的不足,在其后附上改正的方法,最后言辞恳切:请陛下监督!
糟心,真是太糟心了,通篇写下的字没有一个是出自于自己的本愿。
但无法,陛下已然带头在白纸上检讨了自己,上行下效,他们做臣子的怎能不紧跟陛下的步伐?
有些大臣路走地更宽,在众人困惑不解的视线下走到李隆基的面前,将手里墨迹未干的“检讨书”递到了李隆基的面前,朗声道:“陛下已然带头,臣不敢不三省吾身,请陛下及诸位同僚监督!”
李隆基拿过一看,龙心大悦,这不就是打瞌睡有人来递枕头吗?他拍着大腿高声赞好,接着起身要诸位大臣们以此人为榜样。
众人愤愤,却只能说出附和之话。
谁会反对,谁能反对,谁敢反对?
反对他就是反对陛下,更遑论这是利于吏治之事,他们心里不愿也只能叫好。
于是乎,一股覆盖面积广,持续时间长的自省之风在此时已经冒出了苗头,此后由中央刮向了地方,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百官们不愿被外放出去,和唐朝一向是重视中央官吏,轻视地方官儿的风气也有关系,举个例子。李隆基在位时期有个人叫倪若水,在中央官至尚书右丞。中央和地方官员流通的政策颁布下去之后不久,他就被外放到了汴州当刺史。汴州刺史是三品官儿,倪若水这算是升官了,但他却高兴不起来。】
李隆基眉毛一扬:“倪若水,这是对朕发布的政令不满吗?”
姚崇听出了李隆基的不满,在心里为曾经的同事默哀。
张说也听出来了,在心里哦吼。
天幕将此等小事都扒出来是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
与此同时的汴州城。
倪若水先前就是中央的核心官员,天幕一出,那“究竟谁才是贤相”的字眼牢牢抓住了他的眼球。
自来到汴州,他勤勉执政,不断颁布利民政策,只盼望有一日陛下看到他的功绩,将他召回长安。
此时天幕之上的“但他却高兴不起来”又抓住了他的眼球。
倪若水有些担心,陛下该不会怀疑我对此政令有所不满吧?
某种程度上来说,此刻的倪若水是和他心心念念的陛下心意相通的。
【戏剧性的是什么呢,当时正好有个地方官儿也是因为这个地方与中央官员流通的诏令,被调到长安去了。这人叫班景倩。】
宣政殿前,大理寺少卿班景倩捂住了脸。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真是要命,这宰相的盘点怎么还牵扯上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真是要命。
众人目光齐齐汇聚到班景倩身上。
班景倩没有从没如此瞩目过,班景倩惶恐。
但天幕毕竟没有说出什么班景倩的过错,于是众人看了看,便又把头转过去看向天幕了。
【班景倩路过汴州的时候,倪若水给他践行。咱们之前说了,倪若水被调到汴州,那是日思夜想,做梦都想去长安呐。为班景倩践行完毕,他眼巴巴看着班景倩骑马一骑绝尘,往长安去了。】
【他这一去,去的就是他日思夜想,做梦都调回去的长安。他十分眼红,十分羡慕,说班景倩这回去了,和凡人升仙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手下的人就劝他说,大人快回去吧,这马蹄溅起的尘土大,不要脏了大人的身子。八头牛都拉不走此时的倪若水,他义正言辞拒绝了下人回去的提议,并且丝毫不觉得自己身上脏,这身上不仅不脏,还香的很。他说:你懂什么!这才不是灰尘,这是仙尘,我再呆一会,沾沾仙气儿,早日飞升。】
【哈哈哈哈哈哈,倪若水好好笑啊。】
【下人:这仙气要沾你沾,反正我是待不下去了。】
【所以倪若水这仙气究竟沾没沾上啊?】
【可怜孩子了,都魔怔了,哈哈哈哈。】
此时汴州的倪若水看着满屏的哈哈哈,脑袋徐徐冒出了问号。
后人们这是,排着队在笑话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武惠妃现在只知道李隆基占儿媳,不知道他占的是自己儿子的儿媳,另外她知道杨贵妃是自己替身这件事还得再等等,按照时间线写节奏不会太快。
武惠妃现在的这个儿子叫李一,不是李瑁哈,按照排行李瑁得719年之后才出生。武惠妃前两个儿子,李一和李敏都夭折了。
第30章 (视频) 李隆基目光幽幽看向姚崇
倪若水呆滞看着天幕。
这下好了, 他说班景倩马蹄子灰是仙尘的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了。
上次天幕出现他也是在宣政殿那文武百官之列的,他知道这天幕会放给整个长安城的人看。
现在他不再长安也能看到,或许是这天幕出现的范围更大了些?
如今已然是黑夜, 不知道陛下和各个官员会不会聚在一起看。
倪若水左右踱了几步,小心思忖着。
应当不会,这都已经这么晚了, 难不成把大家都从睡梦中叫醒, 一同去上朝?
现下陛下应当是独自在宫看这天幕, 他的同僚们也应当是各自在各自的家中, 看着天幕。
同僚之间没有交流,这丢人的事儿估计很快也就被大家淡忘了。
待到他回长安的时候,那必然没人提及了。
倪若水完全想不到如今的宣政殿前是怎样的盛况, 以李隆基为首带着一众官员, 所有人将天幕上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并反复思考做下批注。
想让百官忘记这件事那大约是有些困难的。
此时的班景倩更为尴尬了,他撒开马蹄子就跑了,那马儿跑的多快啊?他哪里能知道这个倪若水站在那里久久不离开呢?
若他能提前预知此时受百官注目礼的尴尬场面, 他当日来长安上任之时,说什么都得避开汴州, 绕路都得避开倪若水。
身边与班景倩相熟的同僚忍不住开口揶揄他:“班公撩起的尘土, 那是仙尘呐。”
班景倩咧咧嘴巴, 尴尬笑笑:“担不得啊, 担不得。”
远在汴州的倪若水左思右想, 始终担心此事引起陛下不悦。
被后人嘲笑这尚且不要紧, 各官员想去中央而不喜地方, 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且心照不宣的事儿, 怕就怕陛下认为他不满于调遣, 从而对他心生不满。
倪若水忐忑回书房,拿起笔开始写折子去了。
李隆基虽对倪若水不愿去地方的态度不甚满意,但终究未说些什么。
但他皱眉的样子被百官看到了。
能在宣政殿前看天幕的官员,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一流。
此时纷纷在纸上写下批注。
“中央与地方皆是可以为朝廷效力之地,无优劣之分。”
“如朝廷需要,臣随时可去地方就任。”
【倪若水能在长安官职尚书右丞,跟他本人也很有能力脱不开关系。他既然有如此能力,在地方干出政绩也是必然是事情,所以在他任汴州刺史不久之后,他便又被调回了长安,重新回到了他尚书右丞的位置。】
天幕这话一出,正在写折子的倪若水当即撂下笔,喜气洋洋冲出去看向天幕。
“又被调回了长安!”
“重新回到尚书右丞的位置!”
天幕的意思是说,他不久之后便能回到长安了?
他这些日子不满不休辛辛苦苦处理政事果然是没有白费啊,陛下看到他了,陛下愿意把他调回去!
倪若水激动伸了伸手,意气风发,似乎能展望到重回长安的未来。
那班景倩先一步去长安无关要紧,他马上也要去了,他马上也要做那飞升之仙了!
李隆基关注的重点在天幕这段话的上半部分。
“他也很有能力。”
“在地方干出政绩是必然的。”
哦,倪若水有能力,且在之后会做出政绩。
不,或许这政绩已然有了苗头,只是这政绩还不够大罢了,还不够让倪若水上报朝廷。
好啊。
李隆基开心搓了搓手。
他若做出政绩出来,那调他回来又有何妨?
无妨!
【姚崇所做的第二件激发官员活力的事情与谏诤制度有关。我们都知道皇帝身边不能缺少敢于直言上谏的忠臣,这些逆耳忠言能够让皇帝时时自省,在皇帝行为不当的时候将走偏的皇帝拉回正途。如果满朝文武再也没有一个敢说真话的人,那国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姚崇早早便看到了这其中的利弊,在他提出“十要事说”的时候就将这谏诤纳入其中,他问李隆基能否允许大臣们“批逆鳞,犯忌讳”。他将“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看的很透彻。】
【说到这个“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就不得不提一下唐太宗李世民和魏征了。唐太宗问魏征:“这世上的君主,为何有的是昏君,有的是明君呢?”魏征回答他说:“所听听多方面的话就会明智,而只听一方面的话,就会昏庸。”】
【他们简直就是明君贤臣的典范。魏征死后,李世民十分悲痛,罢朝五天,痛心地说:“魏征走了,我失去了一面镜子。”】
李世民三个字好像是打开了弹幕的某个开关,这时候的弹幕比先前都要多一些。
[我最爱的二凤啊!]
[呜呜呜我的二凤可惜死的太早了。]
[他和李隆基的寿命要是中和一下就好了。]
[把李隆基的二十年寿命给二凤!]
[要是把李世民放在李隆基的位置上,哪里还愁大唐盛世没办法延续啊!]
天幕之下,李隆基仿佛如遭雷击。
他知道,他的曾祖父政绩突出十分厉害,他也知道他的曾祖父盛名远播,无论是谁对他曾祖父的评价都极好。
但后人怎会说出如此丧心病狂之语。
在第一次天幕,听到后人希望他早死二十年的愿望就给了他重重一击,现在后人变本加厉了,他们想把他的寿命分给他的曾祖,他们甚至想让他的曾祖再活过来替代他!
那他李隆基算什么?
李隆基遭到重击尚且不算完,他听了一耳朵像拳头一样的话,现在还要把这些像拳头一样的话都记下来。
“把李隆基的二十年寿命给二凤……”
唉,他们叫他的曾祖好亲切。
唉,他们看起来好像很喜欢他的曾祖。
唉,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喜欢他。
李隆基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他真的很差吗?
天幕继续。
[魏征对唐太宗实在是有太多的劝谏,大家都知道的《谏太宗十思疏》就是出自魏征。可以说凡心有大志向名留青史的宰相,没有谁不以魏征为榜样。]
弹幕议论纷纷。
[魏征能走到他那个位置靠的也不仅仅是上谏,他是有很大能力的。]
[他能直中要害切入问题。]
[魏征的直谏从来都不是怼天怼地的无脑谏,他每次都能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魏征的成就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要是遇不到二凤这种明君,早死八百回。]
[唉,二凤没去泰山真的很遗憾。]
[所以怎么李隆基就去成了,在这方面我也还是想让他俩换换。]
李隆基的心上又被插了一刀。
他捂着自己的闷闷的胸口,感觉十分难受。
他难道没有听劝吗?他也很听劝啊。
大臣们的上谏他也有在认真听,他的缺点他也在努力改了。
李隆基呆呆看着天幕,发出长长的叹息。
姚崇坐在天幕下,边把这话记下来。
“凡心有大志向名留青史的宰相,没有谁不以魏征为榜样的。”
他边记边念,认同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没错,宰相能做至如魏征一般那确实此生无憾了。
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和魏征相比。
姚崇在心里小小怅然了几分。
看来他仍需继续努力啊。
【姚崇提出了希望李隆基广纳谏言的愿望,尽到了一个宰相应当做的本分,那李隆基究竟有没有听呢?】
李隆基在心里摇着小旗子呐喊,快说啊,快说我听了!
我真的听了!
快告诉大家啊!
这回天幕没有背刺李隆基,天幕如李隆基所愿。
【他也确实听了。比如在为他母亲窦德妃立碑这件事,他确实听了大臣的建议。】
【李隆基的母亲窦德妃被武则天所杀,尸骨未存。李隆基当了皇帝之后自然想起了这件事儿,他想在他母亲的园陵,给他母亲立个碑聊表孝心。其实这事儿算不上什么大事,李隆基出于孝道立碑是能说得过去的,这算不上什么过分的要求。】
【这时候就有大臣说了:“自古陵园无建碑之礼,又时正旱俭,不可兴功。”李隆基心里不高兴,但是还是听了的。】
听到这里,李隆基终于满意了。
刚刚在天幕的话中受到的委屈也被抚平了两三分。
看吧,他就说,他像他曾祖一样,也是一个听劝的好皇帝。
【这件事情虽然小,但是也让满朝的文武百官看到了李隆基愿意虚心纳谏的心,一时间那些不敢说话的大臣,也渐渐愿意说出自己的想法,朝堂之上也渐渐有了活力。可以说,这整顿吏治和姚崇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算得上是姚崇的功绩之一。】
听到天幕这句话,姚崇心里更是确认了,这天幕确实是来讲述他的功绩的,天幕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姚崇这个“救时之相”的本事。
张说愤愤写下“姚崇的功绩之一”几个打字,力透纸背。
可弹幕却没有跟着天幕的内容走,弹幕没有在聊姚崇,他们还在揪住李隆基不放。
[在小事上听话很容易,在大事上可就不听话喽。]
[净整些没用的,李隆基这回有点像面子工程了。]
[要不是前面轮番来了好几个贤相,李隆基可能前期都不一定干好。]
[唉,别提李隆基了,我想看下一个贤相。]
李隆基好转的心又被插了两刀。
已经开始想哭了。
他比不上他的曾祖父就罢了,怎么后人宁愿听神音讲他的宰相,都不愿意听神音讲他呢?
难道他连他的宰相都比不过?
李隆基转头,隔着一众人目光幽幽看向姚崇。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一章出来,下午或者晚上还能发一章,争取下章多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