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下,晏然往人多的地方去,是一处废弃的院子,有百姓围在外面,晏然挤了过去从门口向里看,看到院中有一个小棚子,底下一堆柴火和草垛子,里面正趴着一只老虎。
也是银白色的,微胖,神态平和,不是婴茀。
军士用木栅栏围了一圈,它也就在那一动不动趴着。
“听说这是一只母老虎,之前生了虎崽子。”周围人议论纷纷。
“瞧着不像是吃过人的样子,你看那皮毛,比地上雪都白。”
“是啊,身上没有血迹。”
“这片的村子好久没有人住了,这老虎倒是会挑地方,大冬天的,跑这儿来了。”
晏然转身靠在门外。
程湍让临洱去散了门口的百姓,进了屋内。
屋里灰尘一片,陈设简陋但很整洁,矮炕显得风尘仆仆。记忆中的碎片被强行拼凑在一起,这是他小时候住的地方。
大门口已经不是当年的样子,里面却一模一样。他握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
他盯着这些东西一件件回忆时,院中一阵巨大的骚动声传来,他转身出门。
院中矮墙下,另一只老虎,出现了。嘴边带着红红的泛黑的血迹,他冲着将棚子围起来的军士们狂啸,踏了踏地面,雪混着土灰震了两震。健硕之姿令还坚持在门口看热闹隐隐探头的群众不寒而栗。
他也是银色的,和趴在棚子里的母老虎很相似,是婴茀。
“看,他身上有血,就是他杀了老周头!血还是红的!”
门口,晏然身边的大爷脱口而出,晏然往里面探了下头,她也看到了血。从人群里缩回脑袋,靠在外墙根下蹲着。
百姓们再次被劝走,不过没用,他们又慢慢聚到门口。
程湍当然认得,那是婴茀。如同屋里的陈设一样,他认得。
他向婴茀走过去,军士们想要上前阻止,他摆了摆手。一人一虎,面对着面,程湍没有叫他,老虎也安静了下来。
“临洱!”程湍喊。
临洱安抚着百姓,听到喊他跑进来,“这不是……”
被打断。
“笼子到哪了?”
“马上就到了,公子。”临洱看着婴茀。
片刻后,几个壮士,抬着一只笼子进来了。
“诶,不是说就一只老虎吗?怎么这有两只。”
“再送过来一只笼子,你们先把这只关起来送地牢。”程湍指着婴茀,语气坚定,毫无犹疑。婴茀很听话,门开了,他顺着程湍的眼神,走进了笼子,趴下来,往棚子那处看去。
啪嗒一声,大铁栓扣上了。
四个壮士,抬起笼子,往外走。门外百姓一阵欢呼鼓掌。
晏然还蹲在墙下,她看到了笼子里的婴茀,婴茀没有看她,笼子有些小,它转不过来身。
离了老远还能看到雪白的一团,在慢慢移动着,消失在拐角……
两只老虎陆续被送到了县衙地牢,整个过程出奇的顺利。
军士都撤离时,天已经黑了,程湍留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将树枝拢在一起,扫了扫地面,又整理了棚子下的草堆和放置许多年的木柴。
关门时,他看到了外墙还蹲着一个人。
程湍走过去,低头问,“都看到了?”
晏然抬头,站起来,脚已经麻了,“我来时骑了马,就拴在前面树下。”
程湍扶了她一把,表情严肃,“我也骑了马,一起回去,走吧。”
他扶她上马,然后骑着马跟在她身后。她越跑越快,他也跟着越跑越快,俩人一溜烟的功夫就回到了府邸。
晏然立在府门口,程湍牵住两匹马。
“它……它们会死吗?”她开口问道。
“还要进一步查验,看县衙的决定。”程湍有些头疼,他低头看她,在府门口悬挂的灯笼下,他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眶里从无到有地泛出亮光。
这会突然怜惜起老虎来了,他刚要找点什么来安慰一下她,她先开口,“对不起……”
“我知道它或许杀了那个人……一命还一命好像也是对的……但是……”
他拉着她进府,马绳扔给了临洱,走到院中间,“但是什么?”
“但是……你不是说过,它不会咬人的。你说过没人会死,都活着……”
程湍心跳漏了半拍,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事里也透着蹊跷,还需要再查查。
他抱住她,拍着她有些颤抖的后背。
晏然没有哭,只是觉得寒冷,钻进了他的大氅。
大氅上还有他幼时住过的地方的味道,跨过十几年今天终于又再相见的老屋的气味。
“先回去,好不好?”他抱着她去了卧房。
晏然坐在小几边上,看着程湍烧了热水,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我小时候就在安平县生活,鬼窟里旁的村落,很巧,就是你今天见到的那个院子。”
晏然睁大了眼睛,看向他。
“那时候我很小,只有奶娘带着我。现在回想起来,她知识渊博,各种手艺精通,而且之前应该是很富裕的。她说她打我出生起就带着我,我的家人去了很远的地方。江表离这里,确实是很远,但在江表我也没有见过我的家人。”
程湍拿起一块帕子,在热水里打湿,拧干,坐过去给晏然擦了擦脸。
“当时村落里有挺多人的,很热闹,到了饭点,烟囱都冒着烟,在山上可以看得很清晰。映着落日,很好看……”
那种生冷的气味就萦绕在鼻尖,好像这么多年没有变过。
“我大概两三岁就开始识字了,奶娘白天不忙时就在教我,她脑子里就好像装着很多书,她教我背一些诗,还教我算术,教我习武。她会在山上挖野菜,就是在山上的时候,我们碰见了一只小老虎。”
“是婴茀。”晏然反应过来。
“对,奶娘取的名字,彩云环绕的意思。它常在山上,或者直接跑到我们院子里,我们经常一起玩耍……”
“后来呢?”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走散了,我去了江表,之后就待在了程府。”程湍淡淡地说。
“奶娘呢?”
“她没有跟我一起走。”
晏然靠近他,这就是他的儿时。可今天,婴茀被关了起来,他又再回故地,怀念起他的奶娘和那些快乐的时光。
回忆起这些,程湍的语气依旧淡然,述说快乐和童真,述说消失的奶娘。
他的脸上甚至带着些淡淡的笑意。
“晏然,没有人可以一直活在这世上,老虎也一样,所有人都一样,会有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去。就像他,或许有一天他也会……我也一样。”
他摸摸她的头。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但现下我们都还活着,提前想太多,怎么不是一种诅咒,这对老天来说,不公平,对你自己也不公平。”
“好吗?别害怕。”
……
经过一天的查证,是中年猎户上山时候偶然进了那处院子,因为什么事情惹怒了老虎,老虎将其撞晕,带到半山腰后彻底咬死。山路沿途没有血迹,只有拖拽痕迹,老虎也没有吃他的肉。
县衙张贴告示,行凶的老虎三日后被处死。另外一只老虎不会放归山林,关在地牢直到老死,以防伤人。并告知百姓,上山注意安全,结伴前往,尽量远离鬼窟里。
百姓表示大快人心,亡者家属获得一笔钱财。
处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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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也一并送到了程湍府上,县衙感谢太守借人手协助捕虎。县令借此送的礼被退了回去。
整件事中的细节,谁都不得而知,但此事已经圆满收尾。
晏然一如既往往山上跑,常常是临洱陪着她,程湍不忙的时候也会和她一起去。
又过了一旬,雪在一个暖洋洋的午后化了大半,晏然敲开了当时她晕过去的那个洞的另一侧的土层。
她发现了她要找的墨绿色的矿石。原来就在离当时她探到的地方不远处。
她在洞里喊程湍下来,程湍猫着腰下来看,原本应该裸露着的石壁,在很多年前被土掩埋,藏得有些深,石头上分布着墨色的玉石。
晏然太开心了,笑起来像是升官发财一样。程湍站在一旁被感染,也冲着她笑,俩人笑作一团。
“有你的。这接下来要怎么弄?”
“我割下来一小块就好。”说着就拿出工具,瞅准了方向,画了大概要取的大小,敲打起来。
洞上头的石壁时不时会滴水,滴答滴答的。
程湍环顾四周往深处走,一个转弯,看到一滩水洼,岩壁旁放着一堆菜和干了的肉,像是兔子老鼠一类的。
上面有个小小的洞口,估计是被堆着草,没有多少光透进来。
像是什么猛兽在这里待过,当程湍还在盯着草看的时候,上方一团光骤然打了下来,方的草团子被掀开了,又合起来,下一瞬一个毛团子落下,落到程湍怀里。
是一只小老虎,银白色的。程湍看着怀里的活物,愣了一下。小家伙还在努力挣脱他,他转身快步往晏然那边去。
“晏然!”语气里满是激动。
晏然在石壁上琢磨,声音砸得十分有规律,头也没回,她还是头一次听到程湍这么激动,“怎么了,难不成里面有金矿?”
晏然转身,英俊的男子,逆着光,一脸笑意,手里抓着一只小老虎。
“这是……”晏然睁大了眼睛,“这是……”她抱过小老虎,“这……不会是他们的孩子?”
“或许吧。”他都没反应过来,这也许是婴茀的孩子。
她盯着小老虎看了好一会,小老虎到她怀里就不挣扎了,被晏然挠得很舒服。
晏然忽地抬头,眼睛里带着几分恐惧几分戒备,“你们……他们不会把它带走吧?”
她煞有介事地往后挪了一步,眼睛里带着点不信任,“它太小了……”
程湍更想笑了,他挠了挠小老虎的头,小老虎拿爪子抓他,“应是不会,但之后得送到别的地方。如果我们能看好它,也算是尽了一份力。”
晏然想了想,“之后?履霜山可以吗?我看民物志的时候,上面说履霜山有很多老虎,我可以带回师门养!”
程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从她怀里抱过小老虎,小老虎直往他肩上爬,“你继续,一会天就黑了,但也不用急,明天再来也行。”
程湍放下小老虎,小老虎绕着他转圈,往他腿上爬,他一碰,小老虎一个趔趄,再爬起来。
程湍看着晏然的背影,“那它大概什么时候去履霜山?”
晏然敲了几下,一块石料已经有了松动,“什么时候?”她重复着他的问话,忽地转过身来,与他正好对视。
“是啊。”他故作平静地问。
“还……还不知道。”她撤了与他对视的视线,看了看刻刀。这块东西拿到了就要赶紧回山的,可马上就是腊月了,是不是可以和他过完一个年再走。
他看着她的小动作笑了笑摇了摇头。
“总要过年之后,冬日里雪很大,履霜山又很远,路不好走。”她淡定说出理由。
“好。”他笑了笑,用手揉了揉虎崽脑袋上柔软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