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要困死了……”
“啊……我要饿死了……”
“你还差多少页看完啊？”
卜思凡在小院的走廊上飘来荡去，甚是无聊地在半空中翻起了跟斗，丝毫不顾及自己穿的是裙子。
“你应该问，还差多少本看完……”甘宁仰头躺下，举起砖头一样的书，顺带练起了臂力，“你应该跟着薇薇安回小铺的，或者去袁辛琪的工厂，不用陪我在家发霉。”
“那不行，万一你又烧起来，怎么办？人类发烧可是会死的，你不能死。”
甘宁白了她一眼：“老祖宗，你可是外星人，怎么还学小视频信谣传谣？不对……你是不是瞒着我陷入了什么频谱骗局？”
“……我就想跟你待着，不行吗？！”
“行行行行，你想怎样都行……”
“啊……小姚怎么还不来？说好的大餐呢……”
“拜托，现在才六点，小姚不加班已经很不错了，你不要奢望她能准时下……”
正说着，门铃响起，还没响第二声，卜思凡已经咻地飞向了正门：“一定是小姚来了！”
“祖宗！脚踏实地啊，祖宗！”
“反正是小姚，怕什……”
——呀——呀！
瓦片上的小黑及时发出警报，卜思凡急忙停下来，双脚落回地面。
不是小姚？
她打开木门，看到的是笑容温和，手上还拎着个高级果篮的叶雅苓。
稀客！
那果篮很是精巧，全是些难洗的金贵玩意儿，卜思凡双眼一亮，接过伴手礼，闪身欢迎。
“怎么不穿鞋？”叶雅苓扫了眼她光秃秃的白净脚丫，“还是说，你以为谁来了？”
对方还是那么敏锐，卜思凡学着甘宁平常的样子打起哈哈，一个扭头飞身进屋：“你家金主来啦！”
甘宁依旧躺在木地板上，看了叶雅苓一眼：“欢迎欢迎。”
叶雅苓脱掉高跟鞋：“你就是这样躺着欢迎我的？还是说我来的不是时候？”
“哪敢哪敢，”甘宁一动不动，“哪有哪有。”
叶雅苓坐到她身边，随手摸上她的额头：“退烧了？饿不饿？出去吃饭？”
甘宁饿，可是：“小姚说了买大餐回来一起吃的，金主你以后要是想约我，记得提前打报告申请。”
“这么受欢迎啊……”
“哼哼，你以为？要不，你也留下来一起吃呗。话说，你公司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嗯，很顺利，就是累了点。”叶雅苓靠在她身边，捡起掉落一旁的书，翻看她做过的笔记。
“那你在这稍微休息一下，我这里可舒服了。”
“……好。”
四周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
院里的几只流浪小猫长大了不少，也不嫌热，在她们脚边团成一团，相互依偎，睡得呼噜呼噜。有饿了的想抬起头找吃的，结果被别的小团子张开肉乎乎的前臂，一掌拍了回去。
卜思凡从果篮里挑出一盒覆盘子和一盒蓝莓，清洗干净，一边明目张胆地偷吃一边拿到走廊上。
书声渐弱，除了卜思凡，所有人都睡着了……
隋小姚和薇薇安几乎是同一时间回到小院的，一人手里拿着锅，一人手里全是菜，身后还跟着一个沈晴山和程小鹏，袋子里是刚斩的烧鹅，原本空荡荡的小饭桌瞬间挤满了人。
七月初，大热的天，猫吃冻干，人在空调房里打起了鸳鸯火锅。
甘宁想吃麻辣毛肚，结果只能清水蘸酱，一点都不过瘾。
薇薇安的筷子功炉火纯青，夹着鲜嫩的猪脑花在甘宁面前显摆：“这可太香了，要不要吃啊？要不要吃啊？”
甘宁小脸一皱，反击：“今天工厂那边怎么样了？”
薇薇安差点没被呛死，喝了口菊花茶，说：“袁辛琪的几条生产线都已经上了。坯布的进度比较快，但成衣的生产线是用原来的窗帘线改的，人员素质参差不齐，进度稍微落后了点。不过多培训几次，再招些熟手的，应该问题不大。”
甘宁：“幸好琪琪的工厂接得住，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薇薇安：“大货倒是可以放心的，有我这边看着，质量和版型出不了偏差。问题是剧组的服装，每件都不一样，太精细，走不起量。工人都是计件的，袁辛琪那边很难配合。”
“嗯，这个得我们自己的设计师或者服装师来做，BP那边在招人了，明天估计会来几个面试的，你和我一起？”
“可以啊。”
“来来来，别念了，快吃饭！”卜思凡将烫好的肥牛塞进甘宁的碗里，讶然，“我天，你的碗什么时候满的？”
甘宁扭头看了眼叶雅苓，自己碗里的菜跟她的几乎一模一样，不是她还有谁？
“其实，我一直有些好奇，”程小鹏一边吃一边说，“薇薇安你一个外国人，怎么感觉像个本地土著？”
“啊，你说这个。我爸是没见过的，大概是个歪果人。我妈是地道丰都人，我在丰都出生，长大，除了样子不像，其他都是按照本地人的规格培养的。”
“你和甘宁是十年前就认识了？”叶雅苓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她。
“是啊，大概是升高中的那年暑假吧，”薇薇安快言快语，“宁过来旅游，在湖边写生，我妈刚好也在那带学生，路过一看，喜欢得不得了，就想把她收了。可那时候的宁挺扭捏的，安安静静像是得了抑郁症，不管我妈怎么劝，她都不肯表态，直到使出了学费全免这一必杀……”
不等薇薇安说完，甘宁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肉熟了！快捞！”
真是拙劣的伎俩。
叶雅苓眸色一暗，心里难免猜想，甘宁之前不愿意提起这事，大概是在介意学费以及家里的那些破事。
假如她没有记错，甘宁外太公方景云刚瘫痪的那几年正是方家最艰难的时刻。
那时候的方景云不仅生活无法自理，而且时常神志不清，大部分时候都处于昏迷状态。
由于甘家的手段，方家的资产虽然后来被解冻了，但生意损失惨重，官司缠身。
甘宁母亲因此和她父亲分居，却不敢轻易离婚，因可能面临的分割财产的事情而纠缠不清。
甘宁没了外太公庇护，母亲和外婆自顾不暇，又因父亲的混账事颜面全无，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处境可想而知。
很难想象，假如她没有刻意抹去被绑架的那段记忆，假如她的家人没有制造善意的谎言，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也许，正是因为学费和远走高飞的诱惑，让甘宁突然改变了志向。
不过，从目前的结果来看，这似乎并不是件坏事。
那个颓废的淡人正在消失，过去那个充满生机的甘宁正在回归，这就够了。
至于那段共同经历的劫难……无论因谁而起，忘了也好。
叶雅苓把一杯清水递到她手边，说：“你也太厉害了吧。你不是说你老师收徒很有原则的吗？事实证明，你老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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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光确实很毒辣。”
甘宁被她的话说得一怔，低下了头：“我老师确实厉害，可我……我其实没做什么，老师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是在随波逐流而已。就连后面出国，也是老师帮我写的推荐信，才拿到的奖学金……”
薇薇安闻言，怒了：“再谦虚可就过了啊！都是一样的推荐信，一样的参赛经历和项目经历，怎么我就没有奖学金？”
甘宁：“……”
叶雅苓浅笑，低头凑到她跟前：“你平时在我面前不是很嚣张的吗？怎么说起过去就突然变得谦逊了？大方承认自己了不起，不好吗？”
甘宁被她说得耳热，慌张地摸了摸耳朵：“不说了不说了，为新伙伴举杯！为我们的七百万举杯！”
“来来来，恭喜宁莨云裳打响第一炮！”隋小姚起身欢呼。
“耶耶耶！”
一旁，卜思凡意味深长地看着叶雅苓，但笑不语。
叶雅苓被她看得不明所以，伸长手臂绕到甘宁背后，单独和她碰了碰杯。
卜思凡：“人与人之间的友情真是奇妙。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叶雅苓：“不会。即使没有那个约定，我也会去做我该做的事。”
甘宁歪头看她们：“你们在悄咪咪商量什么？”
卜思凡：“商量再下几个麻辣牛肚。”
甘宁：“……”
沈晴山：“对了，我们晒莨组明天是不是有面试啊？BP说十八铜人要进化到二十四铜人了。”
甘宁：“是啊，你收到简历了吗？”
“有啊，听BP说里面混进来了个木村拓哉？叫什么，顾一天……还是什么来着……”
隋小姚一块海带堵住了沈晴山的嘴：“你们有完没完啊？工作工作工作，全是工作！还让不让人吃饭啦？”
“烫！隋小姚你个白痴！你想烫死我啊？！”
甘宁：“好好好，吃饭，吃饭。”
叶雅苓：“这个黄喉好吃，再来点吧。”
甘宁：“……不要再给我夹了，装不下了……”
“你不要，给我吧。”卜思凡飞来长筷，从甘宁的碗里夺走了食物……
“编号365842，顾一天！”
“到！”
“出去之后好好悔过自身，好好生活，不要再进来了，知道吗？”
“知道了！”
警官端来一个塑胶篮子，将顾一天的钥匙，钱包，翻盖手机，连同身份证一起，交到了他手里。
2012年至今，过去了十三年，翻盖手机早已成为废铁，钱包上的人造皮革片片脱落。
顾一天从里面抽出身份证和现金，踹进破烂牛仔裤的裤兜里。
“钥匙不要了？”
顾一天扫了一眼：“没人了，用不着了。”
他提着个印有国旅商标的旅行袋，装着他仅有的两套换洗衣物，走出了成头湾监狱。
这是南州发展最快的十三年，铁窗外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
他拿着所剩无几的积蓄，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他游荡到市中心的大型商场，买了最便宜的手机，办了电话卡，登上了所有人都在刷的社媒，坐在广场喷泉边，无所事事地抬手划拉。
一个身影蓦然出现在屏幕上。
T台上，她穿得像个精美的娃娃，在奔跑，转圈，对着镜头微笑。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直没有划走。
“啊，都长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