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你在初中毕业之后，就一直跟着亲戚晒莨了？”
宁莨云裳的小办公室里，甘宁认真地翻看面前的简历。
她和沈晴山坐在一起，对面是顾一天。
顾一天留了个寸头，穿着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收拾得干净利落，果真如BP所说，酷似年轻时的木村拓哉。可他佝偻着背，肢体局促，显得战战兢兢，像是许久没有正常与人交流。
沈晴山隐约觉得，这个人有问题，而且他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他满心好奇，看向对方的眼神也明目张胆，将其中的细微表情看得仔细。花不了多长时间，他便发现顾一天总是有意无意地抬眼盯着甘宁看。
那种眼神，沈晴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硬要说的话，大概就像是路边的一条狗。
他承认，他的好朋友长得好看，多看几眼很正常，可顾一天的眼神让他觉得不舒服，如坐针毡。
BP似乎也觉察出了异样。
顾一天的视线粘在甘宁身上，甘宁一抬头看他，他便着急忙慌地缩回去。
“是、是的……我、我接触香云纱很久了，从榨薯莨汁，到过乌，无论是判断光照还是预测天气，我全部都会，我全部都熟悉。”
甘宁：“可是，据我了解，你说的这家晒莨场在五年前就已经结业了，那后来你做什么营生啊？”
“就、就跟着亲戚到外地做点小买卖。后来……亲戚患癌走了，生意越来越难做，我也没什么太大的想法，所以就想着回南州，看看能不能做回原来的工作……然后就看到，你们在招工……”
甘宁：“我们自然是欢迎熟手师傅回归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先跟着沈主管试工一小时，让我们考察一下技术，你觉得怎么样？”
顾一天几乎没有犹豫：“可以，当然可以！”
以往听到试工，即使是新入行的学徒也会犹豫一下，更何况是熟手老师傅？
顾一天的反应让甘宁微微一怔。
看来，他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沈晴山拍拍甘宁的肩膀，将顾一天带出了办公室，往晒地走去。
他们眼下确实缺人，来都来了，即使对这人有再多的疑惑，大局为重，沈晴山还是会考虑让他先上手试一试。万一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一顿操作下来，顾一天确实如他所说，对整个工作流程都非常熟悉，用不着一个小时就能迅速上手。
BP接过沈晴山的实操考核评估表，加上甘宁对面试情况的认可，按照晒莨组的招聘流程，会直接进行薪酬和入职流程沟通，可今天，她却出乎意料地按下了暂停键。
“顾先生，非常感谢你参加今天的面试，我们综合评估后会尽快给你一个答复。”
顾一天明显有些意外，可他很快掩盖住了情绪，朝他们道谢，离开。
等玻璃门重新关上，甘宁不解地看向BP：“怎么了？你是觉得他有什么问题吗？”
BP：“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只是直觉……也许我们可以等面完明天的一批候选人之后，再决定是否录用。”
“可是现在工期很紧，算上体检等流程，我们不能拖了……”
“晚一两天而已，不急，你们记得把加班工资算上就好。”沈晴山抬手按住甘宁的肩膀，“我比较同意BP的想法，而且，我觉得给这个人做一下背调可能比较稳妥。”
甘宁：“背调？之前的工人都没有背调的呀，你是觉得他言辞含糊，不可信？”
“不善言辞的工人有很多，只是……”
三人正讨论着面试结果，办公室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
这么毛毛躁躁的，除了自来熟的袁辛琪，大概只有卜思凡。
今天一早，卜思凡就跟着薇薇安到袁辛琪的工厂去，说是吃过午饭才回来，没想到回来得这么早。
卜思凡气喘吁吁，鬓边的几缕长发被薄薄一层汗水粘在脸颊上。
也许是错觉，甘宁从她双眼里看出了一丝惊慌。待到两人目光相接，卜思凡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才稍微松了口气。
甘宁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正想问个究竟，却被卜思凡截了胡：“那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谁？”
“刚刚从这里出去的那个男人。”
“你说的是顾一天？”
“顾一天……没错，就是这个名字。他来这里做什么？”
“面试啊。”
“通过了？”
“这……”
“不管他表现如何，这个人绝对不能待在你身边！”
“为什么？”
“他……反正就是不可以！”
甘宁双眉一皱。
面对表现不错的候选人，沈晴山不急要，BP不敢要，卜思凡不能要，却一个个的，都给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真是莫名其妙。
“这个人我可以不要，”甘宁把顾一天的求职申请表放在办公桌上，用指尖敲打着上面的名字，“但你们三个，一人给我一个完整的理由。”
气氛瞬间凝固了。
“小祖宗，你怎么跑这么快啊！”
始料未及地，袁辛琪抱着一大包零食，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同样不明所以的薇薇安。
猛地看到四张黑脸，袁辛琪大叫不妙，心想，若不是甘宁无缘无故窗帘紧闭，她也不至于没有读到空气里的尴尬味道就冒昧踏进修罗场。
可修罗场已进，像个怂包一样告辞显然不是她的风格。
袁辛琪再次发挥她那不怎么高的情商水平，嘿嘿说道：“小思思，你和薇薇安不是说好了要在我工厂里吃盒饭的吗？怎么出去外面逗了会儿鸟就赶着回来了？还是说，你着急要把我的痊愈零食大礼包拿回来给你姐姐？”
袁辛琪就像个不太智能的游戏NPC，一股脑儿地给甘宁灌输有效信息，献宝似的送上礼物，企图塑造出卜思凡关心则乱的形象。
甘宁也确实从中捕捉到了些许有用信息——逗了会儿鸟？
除了小黑和小白，哪有鸟会主动被人逗？
自从两小只认主之后，眼线小队就长期守在甘宁身边。小黑守着小院，小白守着小铺，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卜思凡就会及时收到消息，或者像在双年展的时候那样暗戳戳收集证据。
老祖宗连午饭都不吃，风尘仆仆地赶回来，难道就为了一个顾一天？
顾一天对她有威胁？
甘宁：“思思，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理由，我会听的。”
“我、我……”
甘宁明显服软，卜思凡却犯难。
甘宁把她的沉默看在眼里，不催，不恼，同样以沉默回应。可数分钟过去，卜思凡的嘴就像是上了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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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最后，还是甘宁败下阵来，错开了目光：“BP，背调吧。”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妥善的方法。
从那以后，甘宁和卜思凡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尽管如此，卜思凡却像是个跟屁虫，甘宁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晚上下班回家，堵车，甘宁斜斜看了副驾上的卜思凡一眼，在焦灼的气氛里首先打破了沉默。
“想吃什么？”她问卜思凡。
“……都可以。”
“方便面？”
“……那不行。”
“……”
“想吃什么，自己点。”甘宁随手将手机丢给她，没有再提白天的事。
卜思凡双眼一亮，接收到了对面求和的信号，笑嘻嘻地接过手机，准备大吃一顿。
甘宁趴在方向盘上，静静地看着老祖宗，直到红灯转绿，后面的车噼啪鸣笛。
既然老祖宗不说，那她就等。
一直等到夜深，甘宁都没等到老祖宗回应。刚发过烧的身体还虚着，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卜思凡悄悄推开了她的房门，确认她已经睡死了过去。
“小黑，你留在这里看家。”
“——呀！”
“嘘……”
“呀……”
卜思凡把一切安顿好，轻轻飘出了小院，在深夜的街头叫了辆网约车。
网约车一路行驶到云启公馆，卜思凡跳下车，踩着熟悉的白色布鞋，走向前台管家，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和要去的房号。
没过多久，电话接通，对面一声浅笑：“是的，我的客人，让她上来吧。”
卜思凡大摇大摆地走到2501门前，正要伸手敲门，叶雅苓拉开了一道门缝：“进来吧。”
她已经穿上了睡衣，看样子是准备睡觉了。
卜思凡不管，径直走到她客厅里，在沙发上坐下。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
“我问的。”
卜思凡是让小黑查的，可这不能明说，只能随口胡诌。
叶雅苓心念一转，除了阿曼达，她还能问谁？
看来有必要提醒一下阿曼达，让她好好保护老板的隐私。
叶雅苓随手给她倒了杯水：“一个未成年半夜三更露宿街头，吵架了？还是说跟上回一样？”
“没有……薇薇安已经找到公寓，搬出去了。我这次来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
“当年的那些人……回来了。”
“当年那些？不是都判的无期吗？”
“不全是，其中有一个叛徒，叫顾一天，判了十三年，应该是最近放出来了，今天忽然跑来应聘……”
叶雅苓神色一凛：“通过了？”
卜思凡摇头：“被我拦下了。而且，似乎BP也觉察出了蛛丝马迹，延缓了招聘进度。”
“那……”叶雅苓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甘宁想起来了吗？”
“没有，她甚至想把那个人招进来，你说她这是什么品种的傻白甜？”
突然，叶雅苓的门铃又响了，打断了卜思凡的抱怨。
她打开一看，甘宁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甘宁眯起双眼，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们俩有事情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