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前，从医院回会展中心的路上，甘宁的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她狐疑地接起，怔愣数秒后认出了对方的声音：“……桃子？”
对面陷入良久的沉默。
甘宁轻声问她：“你……还好吗？”
甘宁和薇薇安虽然在秀场后台态度强硬，可私底下却并非不近人情，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有限的时间只允许她们把注意力优先放在事情上。
一旦拼盘秀结束，薇薇安就意识到情况不对——经纪人依旧没有联系上桃子。
模特是一个竞争十分激烈的职业，即使是大牌也未必敢随便爽约，更何况是桃子这种还在念书的新人？
甘宁之所以选择她，是看中她的舞蹈功底，希望可以通过肢体语言最大限度地呈现出花间裙的美妙。
在前期的筛选沟通中，桃子非常认真，也很争气。
若说她没有遇到任何问题就突然人间蒸发，她们是不相信的。
此时，桃子主动联系甘宁却一直不说话，让她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有警笛声从听筒中传来，甘宁放低了音量，尽量温和地问她：“你……现在是在派出所吗？”
“……嗯……”
对面终于有了回应。
“我可以过去找你吗？给我发个定位，好不好？”
“……嗯。”
三人赶到的时候，桃子坐在角落里，像个木偶。
她的额头上有伤，嘴角有淤青，手上也有明显的抓痕。
甘宁来不及多想便把身上的外套盖在了桃子身上。
桃子双眼里蓄满了泪水，却不敢哭，说：“我……想不到还能找谁……所以……”
甘宁：“没关系的，我们带你回家。”
叶雅苓闻言，看了甘宁一眼，视线落在了一旁的女警身上。
对方简单了解了她们的身份，说：“这孩子之前已经来过报案，说在社媒上收到了狂热粉丝骚扰和情色威胁。可是当时没有任何实质证据，我们让她优先保管好个人信息，没想到她的住址和电话最后还是被泄露出去了。
“对方先是进行短信和电话轰炸，然后在她断开网络信号之后，埋伏在了她家周围。幸好当时有路人经过，否则……”
“信息泄露……你有印象是谁做的吗？”甘宁问。
桃子摇头：“我想了很久，知道我出租屋地址的也就只有几位好朋友，学校的老师，还有公司里的人……我不确定到底是谁，最后想来想去，觉得你们应该是最不可能的，所以……”
叶雅苓：“能出卖你信息的，不一定就是身边的人。”
说完，她转而看向那名女警：“那个变态说什么了吗？”
“里面还在问呢。”
叶雅苓看向阿曼达：“联系法务，让他们附近的事务所派人过来，最好是专攻刑事案件的。”
桃子显然没有考虑到寻求法律方面的帮助，微微一怔，转而道：“我没有钱……我打工的钱都用来交学费和房租了……”
叶雅苓扫了她一眼：“这笔钱不用你付。”
蜚声贸易毕竟是大客户，事务所很快便派了人过来。
看叶雅苓的架势，明显是要追究到底，对方不敢有丝毫耽搁，基本了解了经过之后，便正式介入，全面负责后续的一切事务。
糟了这一难，桃子暂时都不敢回出租屋，幸好之前的大学宿舍床位还空着，阿曼达陪她联系了辅导员，便回家收拾了点东西，先搬回了原来的宿舍去住。
一直忙活到深夜，三人才把桃子安顿好，回到了酒店。
薇薇安早已在甘宁房间睡下。
辛苦了一整天，甘宁怕打扰到她休息，发信息让卜思凡帮她收拾了几件衣服，便住到了叶雅苓的套房里。
她洗完澡，拿着对方新买的鸿篇巨著，趴在床上翻看，却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叶雅苓坐在书桌前，正在埋头处理业务文件，键盘被敲得劈啪作响。大概是感受到甘宁的视线，她忍不住在眼镜背后抬了抬眼皮：“怎么了？”
甘宁：“我在想，雅苓你果然是个好人，不仅出力，还出钱给桃子找律师。”
叶雅苓闻言，不知为何有些无奈地勾起了唇角。
“看清楚了，别随便给我发好人卡。”
她将桌上的手机一甩，机体划出一道抛物线，砸进柔软的床铺上。
“嘿嘿，金主妈妈谦虚啦，”甘宁一个打滚，拿起手机，抬手翻看，双眼刚一扫过，便发出一声惊呼，“天啊，这也太无耻了吧！”
叶雅苓给她看的是一张照片。
按照惯例，笔录是不能带出派出所的，但假如当事人有需要，拍照一般是被允许的。
而这张照片正是闫律师私底下发给她的……
此时此刻，照片就躺在蜚声贸易顶楼会议室的显示屏上，一些关键信息被阿曼达提前做了马赛克，只留下一段对话。
问：哪来的电话号码和住址？
答：一个南州老哥给我的。
问：具体一点，交易的时间、地点等等。
答：也就昨天晚上吧，他主动找我的，论坛私聊交易，不会见面，就这些。
问：他为什么要主动找你？
答：我也觉得奇怪。我按照行规找他要二维码打钱，结果他就消失了，钱也不要了。
问：他是怎么找到你的？
答：很简单啊，在论坛上发悬赏，自然有人能帮我搞到。
问：你有那个南州老哥的联系方式吗？
答：怎么可能？你们不是很厉害吗？自己查啊。
叶雅苓：“警方确实是自己查了。可惜查到的时候，那卖家已经不在丰都，需要一些跨区手续，费了点时间。万幸的是，据我了解，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她娓娓道来，只字未提陈军豪，却字字指向陈军豪。
所有的目光都在看他，他内心慌张，表面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他手中握着手机，正在给他的侄子发信息，可他发出去了数十条文字，对方一条都没有回复。
——笃笃。
来敲门的是行政经理，在她身后站着数名警察。
陈军豪几乎没有反抗，也没有任何其他的行动。他就像一个冰冻人一样，僵在原地，最后被架着胳膊，直接带走。
在厚重的实木门关上之前，他转了转头，僵硬了脖子发出了“咔咔”的声响。
他的双眼正幽幽注视着会议室里的高志威。
咕噜。
对方喉结滑动，机械地移开双眼，与他错开了目光。
会议以叶雅苓的胜利告终。
预算调整方案被通过，对外投资部得到了认可。
水天一色、如意、十八号仓在内的七家供应商无视合作条款，公然毁约，和蜚声贸易的合作到此止步。一切损失由水天一色等自行承担。
因无实质证据指向高志威等人，分管外贸部各条线的高层均被追究管理责任，降职降薪处理。
空中花园里，纪妃茵难得慢下来，陪叶雅苓喝了一壶伯爵红茶。
“可惜了，没有斩草除根。”纪妃茵看着杯中的一小片茶叶，感慨。
“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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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动作已经很大。后续估计会有一系列连锁反应，无论是供应商，还是我们的内部人员架构，人力资源部有得忙了。”
叶雅苓抿了一口茶，继续说：“你呢？接下来的节奏准备怎么打？甘宁那边干太猛了，你要是不发力，那些股东又会说，啊，是千里马自己跑得快，和伯乐没有半毛钱关系……你颜面何在？对外投资部用处何在？”
老板明晃晃地施压，纪妃茵却优雅地笑了：“我要比，也是跟你比啊，叶董。”
“你要不去投资个口香糖吧。”
“……”
这是说她口气大的意思吗？
正聊着，人事部发来了新邮件，是关于销售团队的人员调整方案。
其中，当凡是负责过水天一色等供应商的销售都被单独圈出来，调岗到别的部门，其中就包括阿兴。
纪妃茵好奇，却也知道这不是她该管的，坐在叶雅苓的对面望眼欲穿。
叶雅苓瞧她那八卦的模样，把手提电脑转了过来，问她：“你怎么看？”
纪妃茵：“你在例会上刻意模糊了他们的角色和作用，我以为你是有意要保他们。现在这算什么？秋后算账？”
叶雅苓：“出了这件事之后，你觉得还有哪个部门长敢用他们？”
纪妃茵扁扁嘴：“你虽然不是他们的直系领导，可所做的事却都在最后关头成就了你，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所以啊，放哪都不对，倒不如把事情挑明，撒开了手，让他们自己干。”
“你要成立新部门？”
“没错，市场运营部。”
“呃……我们原来没有这个部门的吗？”
“……”叶雅苓白了她一眼，“其实也不能说没有，职能是划分在外贸部各条线下面了，长期以来各自为政，松松垮垮，做事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不成体系。我想趁这个机会独立出来。”
“谁做部门长？”
“阿兴啊。”
“阿兴？突然从一个销售经理升为市场运营部的负责人，会不会太冒险了？”
“经验确实有差距，但表现和能力是找人资评估过的，他是有潜力的。当然，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接下来，得看他自己了……”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阿曼达坐在人力总监身旁，说，“这是叶董的原话。同时，非常感谢你和你的小伙伴能在这次事件中保持中立，始终按照销售人员的基本守则，及时同步工作信息。”
阿兴虽然长期驻点在水天一色，但其本质依旧是蜚声贸易的员工。
及时向老板汇报，不过是身为员工最基本的行为习惯罢了。
他低头看着面前这份全新的岗位说明书和薪酬结构表，很是诧异：“我原本以为，能保住工作就很好，没想到……我真的可以吗？”
人力总监并不急着鼓励他：“看好了，有试用期的，而且要求很高。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升职只是开始，挑战还在后面。你要是做不到，随时可能调回原岗。”
“我……”阿兴在薪酬结构表上签上了字，“我很乐意！”
没过多久，叶雅苓的OA系统就开始叮咚作响，一系列人事调动和组织架构调整的相关文件等着她做最终审批。
她处理得飞快，赶在五点半前把流程处理完，随后把手提一关，抓起车钥匙和手机，两袖清风地走了。
临走前，她把纪妃茵赶出了顶楼：“你也赶紧下班吧，我快累死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累呢……这是准备去哪？”
“去见我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