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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玄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051章 开始反转


    塔尔萨行星最近来往的虫口数量同比去年同时段,有了明显增长。


    除了前来就读的军校生和家属,塔尔萨军校还以独特的建筑群和海岸线吸引着其他行星的游客。


    但最近一月,大幅涌进的虫口却不是前两者,而是无数媒体派来的蹲点记者和有钱有闲的好事民众。


    目标是相同的——


    很少公开露面的林德元帅,与最近虫气爆火、备受关注的圣子阿尔托利。


    同时附带一只皇子和一只圣廷主教虫。


    迫于林德元帅的威名和情报局大批下属布置护卫,记者们根本无法接近那只冷冰冰的金发军雌,只能远远捕捉张模糊背影。


    但圣子阿尔托利却大方许多。他来塔尔萨数日,几乎每天都会打扮的光鲜亮丽出行。


    不仅不会提前驱赶记者和民众,还会大大方方同他们打招呼,任各种跟拍摄像头飞来飞去,留下全360度无死角的绝杀美颜照。


    网虫即时热评:


    不管绯闻是真是假,圣子营业态度给个好评!赞!


    网虫又一热评:


    毕竟从小拍到大。唉,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雄虫。


    其实仔细想想也没啥。圣子本来就不可能只娶一只,那只前骑士是看着居心不良,可圣子正在热恋上头期。


    全网喊骂是不是有点过了?他也没做啥啊。


    一语激起千层浪。


    【一雄多雌婚姻制度是圣廷阴谋】


    【被吸血几千年,忘了怎么站着了?】


    【啥时候不杀虫犯法就是一只好雄子了??】


    各大论坛瞬间涌出无数针对性帖子,还有一大批水军轰然而上,冲进发这条评论的虫账户,各种辱骂诅咒。


    这实在是透着些古怪。


    但群情激愤,就算有脑子的网虫觉得不对,试图理智分析,但在如洪水泄流般的狂热群体情绪下,也瞬间被淹没得无影无踪。


    今天,圣子殿下再次外出,准备去参加当地一个小有名气、名叫“绿瓦”俱乐部的晚餐会。


    这个俱乐部之前已经被各路网友八的差不多了,也有数家媒体专门撰文,小小的评论了几句。


    近些年帝国社会阶层矛盾不断激化、突出,民间结社团体也越发多了。


    像马克里姆发起的这种俱乐部,全帝国数都数不清。


    他们或是联合当地民众,游行请愿、示威抗议;或是组织起来,和公司、政府谈判、公开对话,有些是有点难缠,但大体无害,民间也都是正面评论。


    认为正是这些关心帝国命运的青年虫,促进了帝国政治的革新、进步和权益公平。


    【没想到圣子殿下也热衷这些事?】


    【有点出乎意料。有几张殿下西装革履、和他们聚餐讨论的照片,看着还挺像回事的】


    【那气质绝了!圣廷干嘛一直藏着?阿尔托利不也挺能干?】


    帝国各大论坛上,最近的圣子和林德元帅几乎占据了所有娱乐八卦板块。


    每天一睁眼,就是无数条新主题帖。网虫们刚喊着腻了腻了,那边一刷新,阿尔托利又来几条新动态和新闻。


    内容嘛,这几天也见怪不怪了。


    不是在俱乐部吃早饭,就是和他的前情虫去散步,或是两虫坐在街边咖啡馆,谈笑风生。


    俨然一副小情侣来度蜜月的场景。


    所以夸赞圣子忧心国家政治的趋势刚冒了个头,就被另一波更疯狂的虫打压下去。


    【艹光明正大戴绿帽!恶心我了!yue!】


    【这种品德败坏的雄子就该卸去圣职!去圣廷投诉了!到现在都没虫回覆我!!】


    【不是哥们你搞笑呢。圣子私事你自己心里不爽就算了,还去投诉??你让圣廷怎么回覆你???】


    【滚!我就是恶心他怎么了!!不愧是教宗的血亲,简直一模一样。锅里碗里都要吃,利益真爱两不误。】


    【林德元帅的事目前双方都没回应……让子弹再飞一会吧,还不知道什么样呢(望天)】


    【圣廷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前几年不是有个很大的事吗你们这就忘了?】


    【是那个地区主教表面布教治疗实际群P吸致幻剂的事?参与的好像有五六十只虫?】


    【死虫了啊!!死了好几只!!吵吵嚷嚷一周不也没消息了吗】


    【别说我极端,我现在看到圣廷虫就觉得脏。】


    【归根究底这制度体系就有问题……】


    ……


    又一个夜晚,距离圣子来到塔尔萨已经第十二天。


    三个小时前,圣子盛装出席了当地议员、政界虫以及分教区联合主办的一场晚宴。


    三个小时后,圣子携伴从晚宴现场离开,赶赴“绿瓦”俱乐部参加第二场内部聚会。


    小报记者们驱车跟上、在俱乐部外蹲点驻守。


    淩晨两点,几家当地八卦媒体突然激活了在线直播。


    隶属的记者举着话筒站在俱乐部外,神情兴奋、语速飞快。


    “紧急插播!紧急插播!”


    “塔尔萨当地警局接到匿名线报,称圣子所参加的‘绿瓦’俱乐部有虫吸食非法致幻剂,并致虫昏迷。”


    “同时当地医院也接到急救调用,正在派遣救援虫前往现场!”


    “不要走开,我们将密切关注,为观众们即时播报!”


    【艹,偶尔熬个夜就看到了好东西】


    【里面到底什么情况?致幻剂??还有虫昏迷???听着怎么这么不妙】


    【并不惊讶(抠鼻)这种几只雄虫几十只雌虫的深夜聚会,不都那样】


    【哪样??好奇,有懂行的来讲讲嘛】


    【你都不看小报的嘛?就贵族圈那点破事能翻出什么新鲜勾当??】


    【有虫昏迷,不会又和之前一样吧…(担忧)(担忧)(担忧)】


    【不知道哪个倒霉蛋是谁?】


    【宇宙的主宰,这可是大丑闻啊。圣子名声刚好了没几天就捅这么大窟窿】


    【快年底了,圣廷公关部要连轴转加班了】


    【哈哈哈哈哈哈圣廷上百个机构里最同情他们每天不是在擦屁股就是在擦屁股的路上】


    【关键他们那些声明真好笑,把大家都当傻子,压根没虫信】


    【网间新笑话:‘圣廷公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上亿只熬夜网虫和记者一起蹲点守着,只见没过多久,现场就响起救援车撕破夜空的凄厉声响。


    一队训练有素的虫抬着担架、拿着便携医疗器械从车上奔下,又火速朝前方的独栋建筑物奔去。


    附近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吃瓜群众,见救援队过来,都自动让开一条大道。


    又在救援队通过后,呼啦一下跟着朝前跑去,想趁势冲进建筑物被治安警围起的院子里。


    “退后!退后!退后!”


    “再说一遍,退后!!”


    治安警厉声大喊,试图喝退如潮水一样扑过去的虫。


    记者们夹在虫群中左右摇晃,镜头里全是虫影和嘈杂的声响。


    “那边!”


    “那边有虫出来!!”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镜头跟过。


    果然在建筑物阴影处,看到几只鬼鬼祟祟的虫影,刚从建筑物离开,似乎是想趁大家不注意,藉着树影和围栏遮挡,溜到隔壁院子里。


    “圣子殿下!”


    “是圣子殿下??”


    虫群激动了,轰的一声又朝另一头追去。其中离得近的几只记者一路狂奔,使出中学时运动会上竞技赛跑、拚搏第一的劲头,向着那几只虫追去。


    上头可允诺了,能拍到近距离现场照的,不光有丰富的单项奖励,年底奖励也会翻倍!


    甚至还可以升职!自己选择想去的派遣星球和职位!


    他可是追够了这些星网红虫、社会名流的下流腌臜事!


    再也不想半夜加班、在路边一蹲十几个小时起步,就为抢个八卦小报的头条!


    他可是专业的记者,要报当然要报最关乎民生的政治头条——


    记者哼哧哼哧跑着,眼看着近了、近了!


    当他距离那几只虫影只剩十来米距离时,记者抬高手臂,放出他随身携带的便携式可自动追踪录像球。


    银色小球嗖的一声朝前方的虫追去,咔咔咔咔几声,刺眼闪光灯大亮,不光记录下了那几只虫的样貌姿态,也将影像同步传回正在直播的频道。


    【……】


    【……??】


    【?????????】


    直播间内,追着即时更新的观众不约而同的沉默了。无数问号一屏又一屏。


    而终于喘过气来的记者,这才有时间查看自己拍下的画面。


    图像被一一放大。


    两只虫在镜头里猝不及防地回头,看上去十分狼狈、惊恐。


    照片照得非常清楚,连他们脸上的毛孔、斑痕、嘴唇上被撕咬后的红肿、甚至脖子上的吻痕、掐痕都清晰可见。


    按道理,这张照片拍摄的角度、光影氛围、成像细节如此之好,完全可以当得起年度最佳“作品”。


    但记者看完后,却蓦地一脸惨白,和直播间的观众一样,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之中。


    只因为——


    照片上的不是圣子阿尔托利。


    而是莱伊皇子,和圣子的情虫科尔·舒尔希。


    很快,其他记者也发现了他们真正在追的虫是谁。


    一阵阵不可置信的吸气声和随之而来的咒骂、愤恨的跺脚声。


    但欲从心头起,、富贵险中求。


    不愿意白跑一趟、同时新闻嗅觉十分敏锐的记者们不过一两分钟便迅速的反应过来。


    不是圣子阿尔托利也行啊!!


    皇子莱伊和圣子情虫,这新闻不是更劲爆!更有可看性?!!


    “莱伊殿下!莱伊殿下!”


    “请看这边!”


    “这是怎么回事?您刚才也在绿瓦现场吗??能透露一些里面的情况吗???”


    “圣子阿尔托利在哪里?”


    “您身边的是科尔·舒尔希?看上去他和您关系非常密切,您能解释一下吗?”


    “让开!”


    “你们这些贱虫,都给我让开!!”


    被围追堵截的雄虫怒不可遏,一向天真柔美的脸蛋狰狞的彷佛地狱恶鬼。


    他身边没带任何护卫,只有那该死的圣廷骑士。


    可偏偏对方大概是被吓傻了,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或是喝了太多酒、吸了太多致幻剂,此时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路走的东倒西歪,眼看着就要倒在自己身上。


    莱伊厌恶地躲闪,眼看记者前后左右越堵越多,不远处还有闻声而来的治安警,直接一咬牙,掉头往虫最少的方向冲去。


    “有虫倒地了!”


    “救援队!救援队!”


    噗通一声巨响,身后有路虫尖叫起来。莱伊不敢回头看,直直一个劲地跑,他跑得飞快,眼看就要彻底摆脱虫群,却砰的一声,直直撞到一只虫身上。


    还没来得及确认对方身份,一阵剧痛袭上莱伊后颈。


    雄虫眼前一黑,身子瞬间软倒,重重倒在灌木从间。


    当天清晨,网虫们刚刚清醒、正在一边洗漱一边放空发呆时,数条爆炸性新闻几乎同时登上各大电视台。


    【莱伊皇子被曝聚众吸食致幻剂】


    【圣子情虫另寻新欢,皇族叔侄争风吃醋】


    【绿瓦俱乐部接受调查,著名演说家、军校教授被拘留】


    【皇族年度最大丑闻,竟是莱伊皇子!】


    【莱伊皇子过往大揭秘,纯真外表下竟是性-瘾患者】


    【科尔·舒尔希非法入学,塔尔萨军校腐败丑闻!】


    错过昨夜直播的虫们听得一愣一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记忆错乱了。


    不是圣子殿下吗?怎么突然一转眼,全是莱伊皇子?


    圣子呢?圣子去哪里了?


    圣子的去向——


    圣廷官方最新发布新闻。


    数张照片、一篇公告。


    【圣子阿尔托利在塔尔萨对退役伤残军雌进行公共治疗】


    每张图片,中心都是身着不同圣廷长袍的银发雄虫,可以看得出是不同时间拍摄的。


    雄虫或是被退役军雌们围在中间,认真听军雌们讲话。


    或是站在祭坛之上,主持治疗仪式,被从天而降的冰蓝色光点包围,看上去无比圣洁出尘。


    或是圣子背影,退役军雌们抬头仰望,目光崇敬、卑微,又充满切实的感激和喜悦。


    而对于昨夜的绿瓦俱乐部风波,圣廷公关部发布具体回覆,公布了圣子的一条日程信息。


    日程显示,圣子只在绿瓦俱乐部停留了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圣子已经离开俱乐部,并有明确的监控视频截图提供佐证——


    监控视频里,有清楚无疑的当时时间,且明确拍下了圣子乘车离去的身影。


    “致幻剂的事?对不起,我不清楚。”


    “我这几日在绿瓦俱乐部,是在了解他们正在筹划、组织的一个慈善捐款项目。”


    “俱乐部创世虫维多纳先生非常好客,一再相约,甚至还请来了我的旧识舒尔希先生。”


    “对舒尔希和皇子莱伊的关系?对不起,那是他们之间的私事,我无可奉告。”


    “至于这几次的见面,我与舒尔希先生未有任何超出朋友关系的接触。”


    “我可是有婚约的虫,眼里只有出征在外的萨洛提斯少将(笑)。”


    “谈谈萨洛提斯少将?哦,西恩,西恩他非常完美。性感可爱,火辣热情。”


    圣子阿尔托利在他的临时居所外置受了十分钟现场采访。


    非常有耐心地回答了记者们提出的问题,并对前几日的争议做了回应、解释。


    而那些之前被爆出来的圣子和科尔·舒尔希的“亲昵”照片,也陆续被网虫发现,还有另一版本。


    原来不是两只虫单独出行,而是一群虫一起。每次最少三四只,且基本每张都有莱伊皇子一起。


    之前发布的照片,每张都被精心裁剪、修饰、甚至剪贴、二次修改过。


    舆论如此大反转,网虫们哑口无言,一连几天,各大论坛都静悄悄的,似乎集体被静音了。


    那些抹黑圣子、咒骂圣廷的帖子再没有出现。


    又过了几天,一条新闻忽然挤上星网热搜前排。


    赫然是——


    舒尔希确认怀孕,皇子莱伊是虫崽雄父。


    再看,这条新闻的讨论区已然炸了!


    【我靠什么恶心雌虫竟然脚踏两条船】


    【怀孕??啊算算时间,是那次绿瓦聚会吗???】


    【没有错,绝对不会有错!虽然皇室公关一直在善后但是再搜还是能搜到那天的事发照片,拍的清楚无误】


    【我是治安虫,当时就在现场,进去看了,真的淫-乱极了,不堪入目】


    【求个细节好奇死了到底能玩到什么程度】


    【有博主爆料了一些细节。看完,啧啧,真是近几年最会玩的,光致幻剂就有十几种,还有其他雄子在场服务】


    【啊哈???你说什么?雄子???是……那个雄子服务?】


    【没错。就是被有权有势雌虫请来的低级别雄子,虽然精神力不咋滴,但一起玩起来也很爽,这种高级别的聚会一般都会来上几只】


    【莱伊皇子居然这样吗……亏我以前很喜欢他的,觉得他很清纯,和其他雄子不一样】


    【惊了,你真信他那虫设?他的料可比阿尔托利多多了。你随便搜搜一大堆】


    【我没记错,前几个月他在圣廷不是也惹了个麻烦吗,虽然被压下来了】


    【是有传闻。应该是真的,细节太真了。说是去圣廷修习,实则天天在圣廷外玩通宵】


    【哈哈哈那莱伊这是湿了鞋了,玩出虫崽,把自己也玩进去了】


    【要不说是报应呢。他两一个贵族猎手,一个超级玩咖,真配!建议锁死!!】


    【可怜的圣子。】


    【可怜的阿尔托利。】


    【同情。】


    【感觉很对不起他,之前我还骂他了……Q Q】


    【快去看圣子账户!】


    【官方发新消息了!!】


    【提前过年了,真是一个惊天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科尔·舒尔希在医院走廊,惨白着脸看着网虫的评论,又颤抖着手点开热心网友提供的跳转链接。


    医院信号不好,页面加载好一会,仍然只刷出来半幅图。


    是帝国用户数最多的社交媒体统一的制式背景图。


    左上边是一个头像,银发紫眸的雄子冷冷淡淡地注视着显示屏外。


    右边是他发布的动态数、粉丝数、关注者数,以及显示当前状态和心情的小图标。


    此刻,那个小图标改成了一个比往常规格大一倍的红脸蛋。


    表示“极度喜悦、非常开心”。


    ——到底是什么好消息?


    科尔心砰砰直跳,压迫着胸腔。


    血液轰轰地在身体内逆流,似乎随时都要将他摧毁。膝盖一软,雌虫砰的一声,不得不用手扶住墙壁,才没有倒下去。


    环顾四周,前后不远处、全幅武装的护卫们彷佛什么都没听到,依然直直站着,履行着自己的“看管”职责。


    这就是最近一周科尔的现状。


    他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半软禁在医院某层楼里的某块局域。前后左右只有他一间病房,一个患者。


    没有任何娱乐设施,终端被没收。


    每日除了躺着,便只被允许在这半截昏暗的走廊里转转。


    如果想活动下身体,只能像小箱子里的仓鼠一样,在这走廊里反反覆覆来回转。


    简直快疯了!


    那夜在绿瓦的记忆,科尔已经记不太清楚。


    只记得刚开始一切顺利,阿尔托利按照约定出席,他们坐在一起攀谈,还一起喝酒。


    然后就是越来越近的肢体距离。后面就是断断续续的片段。


    他被不同的虫从后面猛艹,身体骨架都快散开,然后被灌入J液,很多很多,多到他感觉自己肚子都快被涨破,十分痛苦。


    最后一点画面,是莱伊殿下惊慌失措的表情和一声又一声的咒骂。


    再之后,便是在这间医院。


    几天来,除了定期会过来的医护虫为他做检查,他没有见到任何虫。


    他扒着守卫、医护虫不停地问“阿尔托利在哪里”,都只换回冷漠厌恶的回视。


    直到昨天早上,医护虫给他出示了一张检查结果。


    结果显示,他生殖腔内已有成功着床的胚胎。


    即,他怀孕了。


    受孕时间就是绿瓦那一晚。


    虫族雌虫受孕成功率并不高。


    正常婚姻下,A级雌虫在前五年有虫崽的平均概率是五分之一。


    一次就中,几乎可以称为奇迹。


    只有科尔知道,自己这不是奇迹,而是为阿尔托利精心准备的“陷阱”。


    他注射了两年之久的激素,会将他受孕的概率大大提高,却也是几乎百分百地,会导致胚胎发育不良自然流产。


    科尔不以为然。


    这只虫崽,注定是用来绑住阿尔托利的工具。


    只要受孕,它的任务就已完成。至于后面会如何……阿尔托利那么喜欢他,那么受不住诱惑,他只要多搞点花样,何愁没有第二只、第三只?


    科尔欣喜若狂。


    “我要见圣子殿下!”


    “现在、马上!”


    “这是他的虫崽!!”


    他拍着桌子看向医生,笑容快要将嘴扯烂。


    然而本该对他毕恭毕敬的医生却不为所动,反而在他进一步伸手、试图大力摇晃对方双肩时,一把将他推开!


    “你!好大的胆!”


    科尔气急败坏,高声怒骂。


    “殿下没有杀了你,已经是很念旧情了。”


    “劝你识趣!”


    医生朝他吐出一口唾沫,扔给他一只简陋的终端,转身大步离去。


    他什么意思?!


    科尔感到困惑。


    但看到终端,他又顾不上细想,赶忙捡起,打开。


    却发现终端被阉割了大部分功能,不能通信、记录、拍摄,只能简单上网,网速还极其缓慢。


    他搜索了好几组关键词,得到了一些无法接受的信息。


    ——舒尔希确认怀孕,皇子莱伊是虫崽雄父。


    开什么玩笑?!!


    科尔冷汗涔涔,僵成石头,无法动弹。脑中记忆却快速回转,图片逐渐清晰。


    那只掐着他脖子、狠狠蹂躏他的虫 ,脸从阿尔托利变成了莱伊。


    是莱伊。


    ……真的是莱伊。


    而最可怕的,并不是这个。


    他想起了更多张虫脸。


    那些在他身后进出的雌虫、雄虫……


    这只虫崽,科尔,根本不知道是谁的。


    他又转向这条新闻。大脑迅速运转。


    不对,这里写了是莱伊的。那就绝对是那只雄子的。


    可……


    科尔感觉自己如坠冰窖,手脚彻底麻木,一点力气也无,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莱伊知道,这只虫崽根本不会出生。


    他,要被像垃圾一样丢掉了。


    ……


    科尔站在原地,缓了很久才恢复知觉。


    然后,又看到了那条“好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阿尔托利的个虫页面终于完整刷了出来。


    在那个大大的笑脸下,是一条简短的动态。


    发布时间是二十分钟前。


    却已是几千亿的转发量、回覆数和亿万的点赞数。


    【一个好消息:我的雌君,萨洛提斯少将刚刚确认怀孕。我要当雄父了(大笑)(大笑)(大笑)。请祝福我们吧!】


    评论区里,一片喜气洋洋。


    【恭喜殿下!】


    【恭喜恭喜恭喜!!】


    【哇哇哇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


    【还是年轻虫给力啊哈哈哈哈哈哈】


    【这么快??殿下光复礼上你们到底做了多少次真的非常好奇能说一下吗我好做个参考】


    【上面的要不要脸】


    【次数有什么用你先找个S级雌君再说吧】


    【等等等等等,殿下,你们还没履行婚约吧你们这是……未婚先孕??】


    【我靠我靠我靠没错是未婚先孕】


    【这雌君说的太顺口我差点就没反应过来】


    【叫雌君没问题呀。来给你们科普科普。


    【按照皇室内部的规定,有皇族子嗣者,不管另一方是否愿意、什么身份、哪怕是已婚者,都可应用强制匹配条款,将雌虫纳为雌君/雌侍/雌奴。


    这是为了保证皇室宝贵血脉绝不外流的强制条款,具有最高的法律效力】


    【也就说,虽然萨洛提斯少将还没有与圣子殿下提交注册手续、办婚礼。但他们其实已经是事实婚姻,受法律保护。】


    【叫雌君,没有任何问题!】


    【原来如此,长见识了,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好-屌】


    【其实就是强取豪夺?】


    【不如说是雌凭子贵】


    【好家夥,这个条款和婚约加起来,少将和殿下不就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1】


    【命中注定+2】


    评论区内不断刷新出新的内容,每一条都是善意、欢乐、开心的。


    彷佛这里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


    科尔盯着那些评论,再也支撑不住,呆呆地滑坐到地上,仰天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差一步,却天差地别。


    再没有回头之路。


    第052章 迟来的道歉


    事情的发展超乎寻常的顺利。


    每一项计画都完成了,甚至完成的方式,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好。


    我甚至有种隐约的错觉,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运作、推动这一切。


    短短一周不到,舆论大反转,而我 ,也收到了重生以来的最好消息。


    那会我正在与拉格通信,呃,谈一些事关我虫生□□的重要事件。


    “……真的没有办法?我不相信。”


    我肃声说道,盯着拉格,一动不动。


    “我可是萨洛提斯少将的雄主。雄主有权支配雌虫的财产,决定他们的职业选择,甚至还能强迫他们辞职。”


    “现在那些都不做,我就是想看看西恩的云端,你却告诉我不行?!怎么可能嘛!!”


    “抱歉,殿下。”


    拉格十分真诚地道歉:“萨洛提斯是远征军团的司令官。他的账户现在是最高机密权限,除了陛下和圣座,其他任何虫不得进行链接查询,就是中央主脑也不行。”


    “您是要找什么东西吗?为什么不直接联系少将阁下?”


    “……”


    我怒瞪拉格,对方一头雾水,又似乎是在我脸上发现了什么:


    “殿下,您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吗?好像有点黑眼圈,看着也瘦了一些。是塔尔萨那边的饮食不合您的胃口?”


    “你看错了!”


    我扔下这样一句话,直接退出通信,站起来在房内走了两步,又烦躁地坐了下来。


    坐立难安。


    因为西恩,根本不回我消息!!!


    谁能想到,那只雌虫居然给视频设置了观看次数,三次,三次就要自动销毁!


    有没有天理啊!


    若没看到就算了,现在明明看了一遍,却没法看第二次、第三次……


    再这么下去,我真的要欲求不满、爆体而亡了!


    问,就是后悔。


    十分后悔,特别后悔,格外后悔。


    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点开,白白浪费一次。


    为什么看前不仔细看旁边的小图标提示,及早另存。


    为什么那唯一一次看的时候囫囵吞枣,甚至还快进了一部分,致使中间有段根本没有记忆……


    沮丧、挫败让我在床上躺了半天,都闷闷不乐。


    而要求西恩重发,那只雌虫却已读不回,我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不是,这家夥又闹什么脾气?


    我来回想了想,没想到哪里得罪了他——


    糟糕。


    科尔。


    因为想着西恩出征在外,不一定能看到这些新闻,又或者是他对科尔表现的特别排斥,不想让他想起不好的事,我并没有提前将自己的打算告诉西恩。


    只想着处理完了随便提一两句,便将这块前世的绊脚石彻底踢到脑后。


    却忘了,西恩放在我身边的那些虫。


    我在圣廷生个病发个烧,他都能知道。


    没道理我来塔尔萨见旧情虫(虽然只是策略必须的牺牲),他那些耳目就突然失明失聪了。


    更何况,最近一段时间国内媒体到处都是我和科尔漫天飞的合影。


    就算他手下因上司不在各种摸鱼,这些消息迟早也会传到西恩那里。


    失误了。


    自作自受。


    想起西恩提起科尔时的睚眦欲裂,我哪敢再厚着脸皮骚扰对方。


    只能默默吞食自己种下的苦果,在晚上睡觉时,努力压榨回忆,从里面掏出点渣滓抚慰小阿尔。


    特制的提示音忽然响起。


    是已经没有消息好几日的西恩。我抓起终端点开,就见到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发来这样一句话。


    【阿尔托利,我怀孕了。】


    【!!!!!!!!!】


    【真的假的???】


    脑子一热,打出的字已经发了出去,等觉得这话似乎有点质问意思、不太好时,那边已经白纸黑字的化验单发了过来。


    我点开,观看,关闭。


    再点开,观看,关闭。


    再点开,观看,关闭。


    ……是真的。


    明明之前已用精神力确认过那些小生命的存在,但再次通过更精密的仪器得出这张医学检验单,我还是激动到无法平静。


    【小名叫蛋崽,你觉得怎么样?】


    我飞快输入,恨不得自己有四只手。


    不待对方回覆,继续发出一条又一条讯息。


    【我想见你,西恩。我们来全息链接吧。好不好?】


    【全息链接不行,那视频通信总可以吧!】


    【视频通信要是你还不愿意,那语音吧!语音吧!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我有很多事想告诉你……】


    【我好想你。】


    状态栏显示对方一直在输入,可我等了又等,还是没有一个字蹦出来。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直觉,在那一刻,我忽然读出了那只军雌未出口的犹豫、害怕和为难,以及一丝丝的怅惘。


    我直接拨通了语音通信。


    等了十几秒、在我以为西恩还是不想理我时,那边应允了。


    “西恩。”我叫出他的名字。


    “……阿尔托利。”起初只有呼吸声,顿了几秒,雌虫才开口。


    “……”


    一时间,我们两都没有谁继续开口,就这样保持了好长一会的安静。


    只静静彼此听到对方的呼吸,感受着对方就在那里。


    近乡情怯?


    这个词也许不太贴切,但一时半会,也只能想起它了。


    就字面意义,能描绘出我一部分的心情。


    “……对不起。”


    我又说出了这个老套的道歉万能句,并在长久以来,第一次鼓足勇气,决定触碰雌虫的那个伤口。


    “当年……我不应该对你说那些话。”


    “那些话,真的很过分。”


    “我只考虑到自己的心情,却忘记了你比我更痛苦、难过。”


    “……我后来有调查过,舒尔希确实对你做过那些事。”


    “他的行为已经是犯罪,应该接受法律制裁,我却……”


    “我不光没法还你一个公道,当年就连对不起,也说的太少。”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酸痛、胀疼、苦涩、憋闷……只有说出来的这一瞬,才知道,其实并没有一天忘记,也没有一天感到彻底的轻松,居然仍有这么多感情。


    西恩也是这样吗?


    我不由自问。


    当年,在我们婚后第二年,由那次壁炉前的亲吻开始,我们的关系急剧改善。


    西恩第一次FQ期,我们日夜贴粘在一起。


    FQ期结束后,我也常常会去西恩房间过夜。


    科尔当时正在一路高升,每日都忙着在外应酬,有开不完的军团会议、参加不完的晚宴庆典,偶尔早归,往往交谈不了两句,他便困乏疲惫着洗完就睡。


    那会我不是很开心。


    这就是婚姻生活吗?


    我常问自己,看着婚前完美的圣廷骑士,一点一点剥掉他在外的闪耀光环,变得和自小到大所见的那些雌虫越来越像。


    我不是不知道他的野心。


    可努力向上爬,费那么大的力气,却只是想要那些我早就厌倦的东西吗?


    他是否知道那些渴慕之物背后隐藏的昂贵代价,还是就算知道,也在所不惜?


    这些话我问不出口。


    便只能另寻管道来查找慰藉。


    可若说西恩是科尔的替代品,那又太过。


    他们两只虫,截然不同。不管是出身背景、性格喜好、还是对我的态度,都是天差地别。


    那时,我偶尔还是会参加旧友们发起的聚会,听着那些万年不变的社交话题,观赏毫无乐趣的必备节目,偶尔用一点点致幻剂,在烟雾缭绕的幻境中给自己找点乐子。


    也陆续收了几只雌奴。


    他们都像精美制作、批量生产的玩偶。


    服侍起雄虫来时,有恰到好处的温柔和脾气,随君挑选的床-上技巧,同时又像最精密的观察仪器,可以察觉你自己都没发现的趋势变化,提前预知、调整,将雄虫的每一丝需求,都满足得彻彻底底。


    可睡过几次,就感到腻味。


    透过不同的面容,我看到的都是同样贫乏、无趣、又相似的灵魂。


    西恩却完全不一样。


    他从少年时代起,就棱角分明、我行我素。


    守着规矩,又蔑视规矩;古板传统,又总做一些危险行径。


    对我不假辞色,生起气来又吼又咬,还动不动就给我臭脸,和我冷战,桀骜不驯的像一头永远不认输的猛兽,似乎只要我一不小心,他就会挣脱我手中的绳子,奔向自由的原始森林,再也不见。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问题。


    他是我名正言顺未婚夫时,我觉得他这种性格的雌虫,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可当他成为的雌侍后,我们在床上混到可以互相踹对方时,我又觉得他好的不得了。


    太对我胃口,恨不得每天都绑一起。


    也是这个时候,他收到了一份军团的任职邀请。


    级别跌落到B级以后,西恩荒废了两年。


    表面是因伤无限期停职休养,但所有虫都觉得他不会再回到军团了。


    只等他自己过了那一槛,便退役转业,去某个政府后勤部门做个主管,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


    我却清楚,他一直都想再回前线。


    普兰巴图余孽未清,各地叛乱时有发生。到处都急需高等军雌,尤其是有经验的作战指挥能手。


    像他这样的,虽然上前线杀敌有些不够看,但实打实的指挥经验还在,是国防部和各军团都想争取到手的有力补充。


    放到往常,我不会阻止他。


    但我不想和他分开,更不想在他刚刚怀孕后,放他去危险的地方战斗。


    我们爆发了一次堪称凶残的争吵。


    事后回想,彼此都把对生活的失望不满,发泄到了对方的身上。


    “你就希望我一辈子这样吗?!!当只摇尾乞怜的狗,整日趴在你的脚边,等你回家、等着挨艹、等着你的一点施舍可怜?!”


    “怀孕了又如何?!难道怀孕了我就该立刻辞职卸下所有职务,所有时间精力都用来伺候肚子里这只什么都算不上的东西吗?!”


    “阿尔托利,我不是你的附属物!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绝不会是!!”


    我又是如何回击的?


    好像是这样——


    “你早就不是萨洛提斯少将了!没错,军团是保留你的军衔,但你自己很清楚,你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


    “做虫要向前看!死把着过去不放只会显得自己悲惨可怜!”


    “你就那么想去送死,再当一回政客议员们争权夺利的工具?再被虫算计、甚至就连亲族都将你舍弃!!”


    “虫崽,那么多雌虫想要不可得,你却根本不想要,你觉得那是累赘、是拖累,是束缚,不是吗?!”


    “可该死的,你早就和我绑死了这辈子!西恩·萨洛提斯,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最后那句话冲出口时,我就知道完蛋了。


    黑发雌虫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他僵在那里,高大强壮的身躯在无限拉开的沉默里像是裂开了,成了一片又一片临时拼凑在一起碎片镜像,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再也拼凑不起。


    他气到发抖、随后连话也说不出,然后他摔门而去,当夜就打包行李,去了军团任职。


    那会他怀孕刚满一个月。


    我们冷战了整整三个月。


    再见面时,是我作为亲属联系虫,接到前线医院打来的电话。


    说西恩在作战中受到叛军自杀式袭击,被五六片弹片穿过身体,正在医院做处理,暂时体征平稳,没有生命危险。


    但因为陷入深度昏迷,加上他的精神域特殊状况,需要我前往确认、唤醒。


    我坐最快的专舰,去了医院,看到了他的手术报告。


    却没有找到关于虫崽的任何检查结果。


    询问主治医生,对方报告说 ,经检查萨洛提斯少将没有妊娠反应,不在孕期。


    我用精神力潜入他封锁的精神域,轻轻扣响他的意识内核。


    在他的精神域被“锁”起来后,这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情。


    在他睁眼后第一时间,我咬牙凑过去,沉声质问。


    “——西恩·萨洛提斯,你TM为了你的前途,做了摘除手术?”


    雌虫虚弱地躺在那里,身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他显然没有太过清醒,怔怔看着我。


    我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刚才更阴冷。


    这次是贴在雌虫耳边问的。他不可能听不见。


    于是等我抬头时,西恩又是我熟悉的那只西恩了。


    他坚毅的眉宇间含着冷冷的怒火,锋锐的目光寒冷得刺虫,他就那样盯着我,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然后发出一声格外清楚的冷笑。


    “滚。”


    他只说了这一个字。


    于是坐了一夜专舰、跃迁了两次的我,就这样直直掉头离开,气得回家喝了两个月的酒。


    两个月后,我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西恩是傲,也特别看重自己的事业,可他非常有责任心。


    骨子里并不是那种为了自己利益可以牺牲其他事物的虫。


    虫崽也许来的不是时候。但他最初确认时,眼里的欣喜不会是假的。


    他和我一样,真心期盼着新生命的到来。


    因为被抛下、因为没有被当成第一顺位,我在愤怒和恐惧中,将对方丑化成了一切的罪魁祸首。


    我派虫去调查这件事。


    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结果。


    西恩的虫崽,是被科尔强行除掉的。


    那一晚我又喝醉了。


    被懊悔、失望、悔恨浸透骨髓,想大骂、想揍虫、想砸东西,但最终浑身无力地倒在浴缸里,被冷水泡了一晚,第二天酒醒,直接病倒了。


    科尔丢下公务,赶回来照顾我。


    我倚在他的怀里,使劲地盯着他看,怎么也无法将报告里做出那些事的那只虫,和眼前对我嘘寒问暖、柔声安慰的雌虫联系到一起。


    我什么都没问。


    什么也没做。


    这是我上辈子犯下的无数错误中,我最为后悔的一件。


    “对不起、对不起……”


    在一片沉默里,我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只希望对面那只雌虫,能感知到我迟来的歉意。


    他一辈子不原谅我也没关系。


    我就欠他一辈子又一辈子。用一辈子又一辈子去偿还。


    “西恩,谢谢你还愿意……留下这只虫崽。”


    “谢谢你……”


    说完,我长舒一口气,像交待完所有犯罪事实的罪犯,虽然依旧忐忑着来自法官的判决,但已获得了一点短暂的喘息。


    “……那不是你一只虫的错。”


    雌虫开口,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性感的沙哑。


    “我如果能早点告诉你,也不会弄成那样。”


    “多说几个字、多解释两句……”


    他低笑一声,彷佛在自嘲:“阿尔托利,我那会……太害怕了。”


    “害怕你只是为了虫崽才想要我,害怕成为你的附庸,害怕你兴头过了,就将我抛弃。”


    害怕……


    这种情绪,以前我从没想过他会有。


    因为在我面前的西恩,哪怕枪林弹雨,也总是咬着牙向前冲。


    他太张牙舞爪、太锋芒毕露,遇到挫折会咒骂,遇到不公会反抗,就是跌到谷底,他也凭自己的力量,一点点爬起来了。


    他那么勇敢强悍,也会害怕?


    若是二十一岁的阿尔托利,一定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可我进入过他的记忆,那段时间,我就是他,我没有任何距离地,体会了他的恐惧。


    他害怕,是因为他爱我。


    不管他如何对外表现、回应,实际上,他对我,远没有他表现出的游刃有余和漫不经心。


    他是真的爱惨了我。


    再次意识到这一点,不像上次那样被狂喜冲刷。


    反而是苦涩、酸楚和难过。


    我忽然意识到,西恩肯定是看到了我和科尔的相关新闻或照片,才会突然没头没尾发来那样一个视频。还不断反覆地说着“只看着我”那句话。


    那不是他情-欲上头时的胡言乱语,而是被恐惧覆盖遮掩的恳求。


    “……对不起。没提前告诉你我要在塔尔萨做的事。”


    “没事。”雌虫淡淡回道,“阿尔托利,你虽然蠢笨又好se,但科尔·舒尔希可给你戴过大大的绿帽子,我不觉得你能吃得下嘴。”


    “……”


    从他没提我死在科尔手里的事实来看,这句话应该是西恩不知如何回应时,本能的反击式调侃。


    但调侃的我尴尬无比,无话可说。


    “那,视频能再发我一下吗?”


    我还是没忍住,顺嘴又问了。


    “什么视频?”西恩直接装傻,“你在说什么?我有发过你什么吗?”


    “……”X的。这只臭雌虫!!!


    那边,西恩发出一阵爽朗笑声,随后就听在他那头说道:


    “蛋崽……名字不错。”


    “就这个吧。”


    之后的时间,我对西恩细说了这次的事件。从一开始的起意,到后面将贝卓拉入局中,再到林德元帅和马克里姆·维多纳。


    “你耍了马克里姆这么大一圈,又将他的同伴抓进去七七八八,小心被他报复。”


    西恩提醒我多注意马克里姆·维多纳:“他可是相当的记仇加小心眼。”


    “我知道。但他就算气的要死,那帐也算不到我头上。相反还要对我这草包圣子感激涕零。”


    “再说,他还指望着我在林德元帅面前多说两句好话,彻底给他的俱乐部洗白、逃过一劫呢。”


    我可不是信口开河。


    证据就是,刚从治安局被放出来的马克里姆,回家休息了半天,就马上发信息约我吃晚餐。


    用的理由是感谢我为他奔走,将他从局子里捞出。


    实际上不过是想当面打探,看这次的事和我是否有关。


    那他是要失望的。


    做戏做全套,我自认做的天衣无缝,就是我现在将莱伊从调查局和安全局的联合调查里拎出来,他也没法肯定是我指使了这一切。


    没错。


    莱伊皇子殿下,在绿瓦事件当晚,因为昏迷,被救援队直接带走。


    然后刚刚清醒,就被调查局和安全局的虫弄进机构调查了。


    理由是他涉嫌参与几起谋杀,还有一些可疑行为触犯到了帝国安全。


    牵扯到国家安全这种层面上的事,每一点蛛丝马迹都会被放大。


    怎么牵扯的?


    还得从他和马克里姆的关系说起。


    马克里姆和艾尔瑞亚的联系很深,但隐藏的很好。


    起码以林德元帅目前调查到的程度,找不出强相关证据。


    所以林德元帅听我建议,暂时放过他,改为暗中跟踪、观察。


    但马克里姆同在绿瓦的其他几只同伴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绿瓦事件当晚,现场查获十几种非法致幻剂,里面还有两三种帝国最高管制级别的禁品。


    这两三种,只要参与制造、售卖、运输都会面临上百年刑期。而就算服用,也是十几年起步。


    那几只被吓坏的虫,将莱伊和艾尔瑞亚供了出来。


    根据圣廷这边的情报,艾尔瑞亚表面是慈悲为怀、为贫苦阶层而生的新宗教。


    实际背后也在做非法生意。致幻剂是一个大头。


    林德元帅说他们和圣廷裁判所已经在合作布网,只等我这边添上最后一笔,就彻底收盘。


    艾尔瑞亚暂且放着,莱伊可没有这种待遇。


    我派虫将他弄晕时,同时也匿名将他以往的一些犯罪事实和相关材料,发送到了调查局。


    因为直接和绿瓦事件、在查的艾尔瑞亚事件相关,林德元帅指示,将莱伊秘密先收容了起来,进行盘问调查。


    如果莱伊只是被虫蒙蔽,和艾尔瑞亚牵扯不深,那是最好。


    可如果莱伊真的已被艾尔瑞亚笼络,成为马克里姆和萨洛提斯公爵的帮凶,或者犯下事实性罪行,那情况则会完全不同。


    算算时间,兄长应该已经知道这事。


    必然会……


    勃然大怒。


    兄长应该想不到是我在背后搞他的虫崽。


    短短两月,我应该还不足以改变在他眼中根深蒂固的形象。


    绿瓦这一切,看上去都是林德元帅在操盘。


    奥兰陛下虽然看不上莱伊,但莱伊毕竟是他骨肉血脉。


    收容莱伊,先斩后奏,是蔑视帝王权威。


    我当时提出时都有些犹豫,毕竟实在敏感,却没想到林德元帅面色不改,直接敲定。


    “如果殿下您给的这些数据都是事实,莱伊皇子至少已触犯十几条刑事法规。”


    “皇子、贵族和庶民,不管阶层为何,都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莱伊殿下身为皇族,一举一动,不光代表个体,也备受国民关注和效仿,实则更应洁身自好、爱惜羽毛。”


    “这次是给莱伊殿下的警告,希望他能悬崖勒马,迷途知返,不要再继续犯错。”


    “事后我会向陛下禀告一切,责任由我承担。您尽管放手去做,无须担忧。”


    哇!


    谁能懂我当时心情。


    膜拜、崇敬、钦佩。


    林德元帅的形像当场在我眼里高大的不行。


    他不愧是强硬派代表,谁的面子都不给。


    而且真的和传闻中一模一样,不光道德洁癖,还嫉恶如仇,很难想像他这种性格,怎么一路从底层爬上来。


    但又从一个奇妙的角度明白兄长为什么会重用他。


    林德元帅彷佛刚直不阿的大树,所喜所憎都清楚分明,摆在台面。


    比起那些诡计多端的阴谋政客家,兄长和他相处应该更轻松舒服。


    只是这把剑,用的好了是趁手利器,用不好了还会将自己捅上几刀,咳咳,现在就是后者情况。


    我将上述一切都告诉了西恩,末了感叹道:


    “虽然我是有提前筹划布置……但回顾一下,事情发展还是太顺利了,顺利到我有点毛骨悚然。好像被什么推着走一样。”


    “你上辈子倒霉了那么久,这辈子也许转运了。”


    雌虫淡淡回答,对我的过度反应不屑一顾:“蛋崽的消息,你和圣廷那边商量一下,适时放出,稳定一下民心。”


    “没关系吗?”我问。


    私心我当然恨不得马上就宣布。但毕竟是个虫隐私。


    虽然迟早都会宣布,可迟点早点还是有区别的。


    “圣廷和教宗被骂成那样,不都是因为你吗?”


    西恩回答:“你的锅,自己洗。这样等到之后教宗发现时,还能手下留点情。”


    “至于蛋崽……他还小,我替他做主同意了。”


    ……口气一如既往的不好,我却听出了雌虫对我的担心关怀。


    当天下午,简短同圣廷公关那边还有我的个虫形象官与发言官沟通后,我登陆社交账号,发布了一条新动态。


    【一个好消息:我的雌君,萨洛提斯少将刚刚确认怀孕。我要当雄父了(大笑)(大笑)(大笑)。请祝福我们吧!】


    很快,我的终端提示就爆了。


    点开一看,这条动态下收到无数网虫祝福,甚至还有不少眼熟的虫(大多是以前玩过的贵族雄子或雌虫,以及一些年轻的议员、政府官员)通过私信发来消息。


    内容大同小异。


    快速扫了一遍,正要关闭时,一条消息引起我的注意。


    发信者是@戴恩·哈马迪。


    没错,就是那个哈马迪。


    虽然我和他社交账户互相关注,但那都是工作虫帮忙处理的,只代表圣廷对所有国家重臣一视同仁的重视和支持。


    不代表我们有什么私交。


    而祝福,他是最早几个转发那条动态的公众虫之一。


    【阿尔托利殿下,能加您的私虫联系号吗?】


    【有些关于萨迦和圣座阁下的事想问您。】


    【很重要,请您看到后尽快回覆。】


    铛铛铛!


    最稳固的三角形中,最后一位当事虫终于登场。


    而关于林德元帅和老师的事?


    还能有什么?


    不就是因为双方都无视没回覆因此越传越邪乎的“标记门”。


    我向拉格发去消息,吩咐他联系哈马迪元帅那边的虫。


    十天半个月已经过去了。


    既然那两只虫都还在装死,那就拜托您使使力。


    不管好的坏的,先有变化再说。


    第053章 试探


    帝国新历1124年10月24日下午。


    马克里姆·维多纳在镜子前调整自己的领结。


    已经打了好几遍,但因每次都差一点,便重新打起,只求一个完全对称的称温莎结。


    镜子里的映出的身影同样完美无瑕。


    一身量身定做、剪裁得体的深灰西装,名贵稀有的珍藏手表,限量奢华的钻石袖扣,配上光洁无尘崭新系带牛津鞋……所有的一切,都让镜子里的雌虫看起来格外得英俊出色。


    圣子阿尔托利喜欢美好的事物。


    身处的环境布置、使用的物品工具、身边跟着的侍从、环绕在侧的友人朋友……


    无一不美丽精致、各有千秋。


    非常的上流阶层,非常的圣廷雄子。


    这也是相处十来天后,马克里姆对圣子的评价。


    被圈养在华贵鸟笼里的雄虫,从小到大,所见到的虫事物,都经过掌权者的精心挑选、认真安排。


    每一个都是同品类中的精品,每一个都是那般的多姿多彩,每一个都温顺驯服,以他的意志为最高命令。


    以至于雄虫错以为,真实的世界就是如此——每只虫都善良、积极、热情,世界公平友好,没有任何痛苦。


    马克里姆·维多纳见过的这种雄虫,太多太多,以至于一眼就能看出,阿尔托利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接圣廷命令来到塔尔萨,按教宗塞尔苏斯指示行事,试图和新认识的有志青年成为朋友,获得他们的认可,为此不惜一切。


    马克里姆邀请阿尔托利参加午餐、晚餐,寻求对方给予经费赞助支持,甚至让他以圣子身份帮忙牵线搭桥……


    每一件事,对方都答应了。哪怕是那些略有犹豫、拿不准的,他在考虑两三天后,也接受了。


    还有比这更好操控的虫吗?


    马克里姆内心的那个小虫咧开贪婪的大嘴,发出满足的笑声。


    因此当他接到萨洛提斯公爵的通信,询问绿瓦事件的细节时,马克里姆回答得非常笃定。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绿瓦那夜,只是意外……是只新来的虫,一时惊吓,不懂规矩找了救援,这才坏了事。”


    “至于那些斯蒂芬安排的媒体记者,呃……是我这边的问题,事先叮嘱的不够细致。”


    “你确定和阿尔托利没有关系?”萨洛提斯公爵声音格外阴沉。


    谁能想到,好好一盘棋,明明按着计画在走,却突然来了个大反转,将一场已可预见的大胜局,转为了一败涂地的大输局。


    不仅浪费掉他花费好几年栽培的那只平民雌虫,甚至连皇子莱伊都赔了进去。真真可恶。


    “圣子阿尔托利不足为惧。”


    马克里姆陈述:“您对圣廷那边太谨慎了。比起来,林德那厮才要高度警惕。”


    “您还是没查出他来塔尔萨的真正意图吗?这才几天,他已经搞得我这边焦头烂额,甚至连斯蒂芬都赔进去了……”


    “早就提醒过你了。你那些下属,大意松懈,不堪重用。现在怕?来不及了!”


    萨洛提斯公爵冷哼一声:“不过也是刚好,趁机换换血。让林德帮忙处理一批,倒也省的脏了自己的手。”


    说到这里,萨洛提斯公爵忽然笑了声:


    “他倒是手伸得够长,也不知道哪来的胆,敢招呼不打就碰陛下唯一的雄子。真是活腻了。”


    “您的意思是……?”马克里姆神色一凛。


    “如此敏感时期却被教宗标记。事发之后也不马上撇清、对陛下表忠心,反而帮圣廷干起活来。该说他蠢还是蠢呢。”


    “这没道理啊!这么多年,林德一直中立,谁的队也不站,谁的面子也不给,这才维持住局面,爬到现在这个位子。他到底在想什么?!”


    马克里姆很是惊讶:“阁下,为免有鬼,标记的事我们还得再查证一下。”


    “不用查了,是我吩咐下去的。林德被标记的事,是理乍得主教给的投名状。倒来得正好。”


    萨洛提斯公爵眼中出现几分阴鸷:“他不是爱查吗,那就让他查。我们就加把油,让这把火烧得更旺,让他长点教训。”


    “阁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


    门外,侍者恭敬走进提醒。


    马克里姆中断回忆,最后理了一遍衣服,换上得体温和的笑容:“谢谢。”


    “送给殿下的礼物带包好了吗?记得,要用淡紫色的包装纸,殿下喜欢那个颜色。”


    “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侍从拍手,另一只虫提着一个精致的黄金雕花篮子过来,里面放着一瓶精心包装的珍藏红酒,价值昂贵且稀有。


    马克里姆满意地点头。


    一个小时后,马克里姆在餐厅外迎接了姗姗来迟的圣子阿尔托利。


    对方依旧一身光彩夺目的圣廷礼服,哪怕是夜晚,也像个行走的发光体,吸引着周遭所有虫的目光。


    “久等了,维罗纳。”阿尔托利微微点头,朝包间走去。


    马克里姆紧跟在后,等对方刚刚脱下外套,一个跨步越过侍从,将对方衣服接了过来。


    雄子略微有些惊讶,却什么也没说,轻瞥一眼,便入座主位,彷佛一切都理所应当。


    真是高傲啊……马克里姆心中暗讽,面上笑得一如既往,彬彬有礼且谦逊。


    “殿下肯答应在下邀约,在下万分感激。”


    “说实话,上次出了那样的事,还将您牵连进来,实在是万分抱歉……中间全靠您为在下奔走,这才全首全尾地在这里与您相见……”


    “维罗纳先生太客气了。”


    圣子阿尔托利微笑,灯光下的容颜堪比最完美的艺术品,晃得马克里姆一阵恍惚。


    “这段时日,在俱乐部旁听大家探讨论述,学到不少,也大开眼界。您的论述更是让虫印象深刻,从不同侧面让我了解了帝国的社会与文化结构。”


    “您这样的青年才俊,正是帝国最需要的。怎能让其他不肖之辈将您牵连呢?”


    “殿下,谬赞、谬赞啊!”


    没虫不喜欢被虫夸奖,更何况是被如此美丽的雄子夸奖。


    马克里姆几杯酒下去,觉得自己脸都红了。


    一顿晚餐,吃得宾主尽欢、笑声连连。


    餐点才上到汤羹,阿尔托利白皙的脸颊便全然绯红,眼神迷离,看着已经醉了。


    圣子酒量不好,吻合之前莱伊和舒尔希提供的情报。


    马克里姆不动声色地将佐餐酒换成了外包装相似、度数却高不少的相似品。


    开始旁敲侧击的套话。


    “舒尔希那件事……殿下还是不要太过伤心。只能说虫心隔肚皮,就是我也没看出他是这种虫。”


    “……无事……既然没缘分,也不强求。就是没想到他和莱伊……”


    阿尔托利似乎很难受地揉着额角,眼睫垂下、轻轻抖动,显出几分脆弱:“竟有了虫崽……”


    “唉。”马克里姆叹出一口气,看上去感同身受地为圣子遭遇难过,实则心中一紧。


    安排舒尔希怀孕,绑定阿尔托利,是他的计画。


    当晚他准备了足量的致幻剂还有催情剂,提前在附近的医院安排好,为的就是舒尔希事后只要一被送往那里,就会以各种理由被扣下不让出院,然后在第四天时抽血验孕。


    谁能想到中间竟阴差阳错!


    而他也被治安局带走,竟没机会通知下属、联系院方撤销那个计画。


    结果收钱办事的虫格外靠谱,明明被林德的下属接管了舒尔希,经手验血的虫还是加了验孕这一项,并不知怎么的,被媒体听到风声,泄露了出来。


    真的特别巧合、特别偶然。少一步都不可能变成如今这一局面。


    “莱伊皇子那边……”马克里姆继续试探,“我隐约听到一些消息,不太好……”


    “放心。他可是兄长唯一虫崽,不会有事的。”


    阿尔托利不以为然:“估计会让他娶了舒尔希吧。闹得这么大,总得有个体面的收场。”


    “不管以前如何,希望他们婚后幸福,关起门来,把日子过好就行。也不用太在意民众怎么想呢。”


    “您,真的不在意吗?”马克里姆凑近些许,神情蓦地闪过一丝冰冷,“他们可是背叛了您。”


    阿尔托利沉下脸来,酒似乎也醒了一些,那双紫瞳冷冷地回视过来,像某种爬行动物,让马克里姆背后一凉。


    “你觉得呢?维罗纳先生。”


    “哈哈、哈哈……殿下,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马克里姆僵在那里,半晌,哈哈、哈哈地尴尬笑起。


    ……晚餐结束后,阿尔托利的侍从搀扶着已经醉过去的圣子殿下离去。


    马克里姆送去的礼物一起被带走、装进悬浮车后车厢,并在回到临时宅邸后,又被侍从放到了圣子房间的桌上。


    马克里姆打开监听器。一阵刺啦电流音后,清楚地传来另一端的声响。


    “殿下?殿下?”


    马克里姆认出这个声音,是今天跟着阿尔托利一起来的侍从。


    那瓶酒在圣子房间放了一天,监听器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天内的所有对话。


    而这些对话里,恰好有段是马克里姆放窃听器的目的。


    阿尔托利和贝卓主教谈起了绿瓦事件。


    谈话途中,阿尔托利说出了自己那天临时离开的真正原因——教宗的紧急通信,必须及时回覆。


    教宗一向讨厌圣廷和政治扯上关系。阿尔托利说自己被骂了一顿,言语间很是沮丧。


    贝卓安慰了对方。两虫都夸赞了马克里姆。


    最后一丝疑虑也被打消。


    马克里姆将这些录音打包,发给了萨洛提斯公爵。


    两虫达成一致:


    圣子阿尔托利是真的草包。只是运气很不错。


    ……


    ……


    圣廷总部。


    圣廷公共联系办公室主任焦躁不安地等在会客室,不知多少次抬起手腕看表确认时间。


    同他差不多动作的还有圣廷首席新闻官、通信主任、社交媒体总监、还有战略沟通主任等数只虫。


    他们都为教宗塞尔苏斯工作。


    多年来,该团队通过一系列公关政策和手段,确保教宗本虫的意见政策对外顺利传递,并有效地管理教宗的对外形象,使其在各方面都达到最佳。


    他们的工作能力得到了时间检验,也在过去应对过无数次圣廷危机,可谓身经百战的高手、老手。


    但此刻,每只虫都愁眉不展、表情复杂。


    原因有三。


    一、星网传闻,教宗塞尔苏斯在数日前肉-体标记了手握大权的林德元帅。


    这一消息引起了星网舆情,民众群情激愤,公共联系办公室日夜加班,公关效果也无大的起色。


    而总部包括各教区的对外事物管理部,也因多如雪山的投诉信件和打来的辱骂电话,对公共联系办公室主任抱怨臭脸。


    二、时至今日,已过去将近十天。教宗塞尔苏斯也未召见他们,甚至拒绝了他们的所有会面请求。


    这对几十年来兢兢业业的教宗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公关团队大惊失色。


    教宗如此反常,只说明那个消息是真的。不然一通公开否认声明就可以解决的骚乱,何以拖到今天。


    三、圣座病了。


    对外说是小感冒小风寒,但已取消了数日晨祷和常务会议,不由让虫猜测颇多。


    “圣座今日身体仍然不太舒服,各位还是请回吧。”


    众虫期待中,教宗的第一侍从梅恩优雅从容地走进会客室,对等候的虫歉意说道。


    在座的公关虫们互看几眼,有几只陆续起身先离开了。


    最后剩下公共联系办公室主任马特。


    他快步靠近梅恩,四处张望一眼,确认无虫在侧,压低声音说道:


    “梅恩,你得劝劝圣座。”


    “这次事件,显然有虫暗中操纵、针对圣廷。继续拖下去,对教宗个虫声望的影响只会越来越坏。”


    “是否认还是承认,需要圣座给个态度。哪怕只是最轻微的倾向,我们才好制定映射策略。”


    “否则继续下去……就是林德元帅那边……也会受到波及。”


    梅恩深深看了一眼多年好友,微微摇头:“圣座自有决断。不妨再耐心等等。”


    “最多再有两天,你们就会知晓。”


    说完这一切,梅恩抬臂做出请的姿势。马特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末了恨恨地一跺脚,夹着公文包走了。


    梅恩看着对方走远,离开了会客室。


    他先去了厨房,查看了厨师准备的晚餐,从中仔细挑了三样,用餐盒装好,一路在迷宫似的走廊间穿梭,最后经过重重检查,走进了一道门。


    教宗塞尔苏斯的卧室。


    却不是他日常住的那间教宗正统居所。


    而是后面一栋附楼里的房间。雄虫少年时期直至即位后的前三十年都是住在这里,后来为了方便办公、召集会议,才搬去了历任教宗居住的宫殿。


    卧室的风格也和正式居所完全不同。


    用一个词来形容,是简朴。简朴到甚至比一些贵族也不如,充满了各种真实的生活气息。


    到处堆栈、摆放的纸质书本、一册又一册。配合著乱丢的、打开到一半、或正在阅读的手写羊皮卷。


    好像不过刚刚中断,马上就会回来继续。


    上了年纪的木制老家具、小碎花布纹窗帘和靠垫,数十个不同的玻璃杯、马克杯从厨房台面一直延伸到起居室茶几。


    还有各种或诡异、或华丽、或精美的雕塑、手工制品、以及徽章、海报随意堆栈在架子上,未完成的建筑模型、机甲模型、宇宙战舰模型则左一处右一处占据了地板各处。


    再加上到处乱丢的衬衫、袜子还有搭在椅子、柜子上的围巾、毛衣,将明明宽敞的空间挤占的直接少了一半,让刚进来的虫几乎无处下脚。


    梅恩将餐盒拿到厨房,找了半天才找出一处地方安置,放好之后,亚雌走出来,在各种物品中查找着那只雄虫。


    “圣座?圣座?”


    一连叫了几声,正当梅恩准备前往里面卧室时,沙发隆起的毛毯下有个东西动了动。


    “……几点了?”


    黑发雄子痛苦呻吟着露出一只胳膊,拉下毯子,揉着脑袋吃力地从沙发上坐起。


    “1900。您得吃点东西,圣座。”


    梅恩灵活地避开那些障碍物,走进沙发,半跪下来,递上一条热毛巾:“才有力气处理文档。”


    “截止刚才,您今日个虫终端收到95条讯息135封邮件,分别来自36位上将,27比特帅,还有7名议员和11位大臣。”


    “还有数十条语音、视频通信请求。”


    梅恩强调了个虫终端,便说明这些虫都是不可以得罪的重要存在。


    他们都有教宗的私虫联系方式,日常会嘘寒问暖、偶尔也会开开玩笑,算得上朋友熟虫,里面还有很多虫会因他一道命令,杀虫放火什么事都干得出。


    这就是教宗之位所代表的含义。


    他没有与他们结下任何婚约约束,只是以契约的方式,定期维护这些雌虫的精神域,经年累月,便成了他们实质上的“主人”和“掌控者”。


    明明只是工作、只是为了这些帝国重臣们的生存和健康,却在最后,无可避免地发展成了掺杂精神和心理依恋的复杂关系。


    无论这是不是他想要的。


    想想就精疲力尽。


    今年年初,塞尔苏斯便感觉状态大不如前。接连几个月,为几比特帅深度治疗更是将他最后一点余力也压榨殆尽。


    就连光复礼,也让给了阿尔托利。


    也幸亏有阿尔托利,事情圆满落幕。圣廷挽回一些声望,民间风评也好了不少。


    教宗因此感觉负担轻了点。


    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时期,可以适当休息一下。便稍微放纵一些,叫了那只虫进廷。


    原本只是想久违地、从里到外的彻底放松,目的是为了结束后更好地工作、履行职责。


    谁也没想到,一时疏忽,却给他带来了数年来最大的灾难!


    “……告诉我,梅恩,你帮我已经处理了一些。”


    塞尔苏斯从热毛巾中抬起头,又擦了擦手,随后长叹一口气靠到后面沙发上。黑色长发淩乱地落在他的肩上,露出一张苍白、精神不佳的脸。


    现在的雄虫,看起来和大众熟悉的,永远冷淡自持、一切尽在掌握,不怒自威的教宗塞尔苏斯没有任何相似点,彷佛截然不同的两只虫。


    他没穿符合身份的圣廷长袍,而是一件宽松的衬衫,舒适的麻棉材质,套在里面的白色背心上。


    腿上一条宽松的休闲裤。光脚,没穿袜子。


    头发,乱七八糟,毫无发型可言,且一看就被雄虫拿手梳理抓过很多次。


    就连那双紫色双瞳,也不再是往日的犀利沉稳、威慑力十足,而省着满满的疲惫、失落和恍惚。


    也难怪他不接受任何觑见。


    塞尔苏斯的这副样子,若是泄露出一点半点,那可比最近几日的新闻还要劲爆。


    梅恩跟了他快一百年,自然知道:


    大部分情况下,教宗塞尔苏斯是个控制狂。完美控制周遭一切,也包括他自己的情感、情绪和行为。


    但卸下教宗头衔的塞尔苏斯,也只是只普通雄虫。会有喜悦、恐惧和寂寞。


    当能量彻底耗尽、内心秩序几乎要崩塌殆尽,只差一点就要全面崩溃时,塞尔苏斯就会变成眼前这个样子。


    虽然次数很少很少,但隔上十几年,就会有一次。


    ——看来标记林德元帅那件事,对雄虫打击真的很大。


    “我已经尽量处理了。但需要您亲自回覆的还有一些。”


    梅恩跪下来,给雄虫穿上袜子,又拿出拖鞋套上。期间塞尔苏斯任他处理,一动不动,彷佛一点力气都无。


    “其中有几条,您今晚必须回覆。我已经将它们放在最前面两页,也拟好了回覆大概内容。”


    “但还需要您亲自过目。”


    “是洛根吧。”


    雄虫起身,趿拉着拖鞋来到靠窗书桌前,从梅恩手里取过终端,短短几步,当他拉开椅子再坐下时,声音、眼神、甚至姿态,又变回了教宗塞尔苏斯。


    “这几年搞了不少烂摊子,奥兰不是很喜欢他。怕下次退出权力内核圈,一直想从我这边找机会。”


    “他应该是确信我的确标记了林德。所以才着急忙慌地想赶上趟,呵,一天三催三请。”


    塞尔苏斯打开洛根议员的讯息。


    满满一显示屏的分析报告,论述自己的性格身材优点、总结教宗标记他的各种好处,以及他能带给圣廷的丰厚回报。


    塞尔苏斯拧起眉头,又打开另一封。


    这封是请求进廷见面的。用的理由倒很正当:定期治疗的时间快到了。


    但又比往日多了一项操作。


    他询问教宗下个月的日程,邀请塞尔苏斯去他的领星内度假休息。


    还有两封,就风牛马不相及的几件星际争端事件和旁边公国的贸易摩擦,问他意见。


    实则是在试探教宗本虫的政治立场是否和以前相比有所变化。


    ……不想再看了。


    “先把今日的文档拿给我。”


    雄虫关掉终端投影,打开桌上的外置终端,操作开机,准备办公。


    日常事物,能免的都免了。


    但圣廷每日有很多文档,都需要他最终过目、签发。可不能推掉或扔给其他虫。


    ……不,可以酌情分给阿尔托利一点。


    塞尔苏斯想道前几日才在塔尔萨完成几场公开治疗仪式的雄子,心情稍微好上那么一点。


    想到便做,雄虫在显示屏上圈出几个重要但很常规、没有风险的文档,直接发给阿尔托利。


    “你联系一下阿尔托利,提醒他处理。”


    塞尔苏斯叮嘱:“很久之前教过他……他若不记得,让他去历史记录里翻。”


    “是。”梅恩答道。


    塞尔苏斯发完讯息,正要跳出,视线刚好扫到紧挨着阿尔托利的通信号,是林德的头像。


    没有一条新信息。


    两虫的对话,停留在对方上次回覆的“预计入廷时间”上。


    就连维持了二十多年的三日一报,也无影无踪。


    萨迦……


    这些日子来,塞尔苏斯每每点进两虫的聊天窗口,总会盯着发很久的呆。


    期间任各种思绪纷飞,最终又全被压下,以默默退出作为结束。


    今天,当他就欲再次重复这一行为时,窗口忽然跳出一条新的信息。


    【圣座,我已结束塔尔萨之行。预计24小时后抵达中央星。】


    【标记一事,我会在到达后召开发布会进行说否认说明。】


    【由此带来的麻烦,向您致歉。】


    【我将出面处理好后续一切。圣廷方面,无须做出回应,保持沉默为最佳方案。】


    ……!


    这什么意思……


    尚未恢复以往反应速度的大脑拒绝解读,塞尔苏斯只好将信息又读了三四遍,才明白过来林德要做什么。


    圣廷保持沉默的情况下,单方面否认被标记。


    当然,依然会有很多质疑。


    但只要林德说不,那么这场闹剧表面上就会渐渐止消。


    就算最早放出消息的理乍得再拿出什么证据,以林德手中的权势,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教宗标记一只雌虫,本就不算什么事。


    哪怕放到曾说过终身不婚的塞尔苏斯身上,也一样。


    这次能闹那么大,主要是被标记的虫身份太特殊。


    特殊到民众接受不了,因为林德是平民出身的元帅、独立军雌的代名词,一直以来的形象就是禁欲铁血,是雌虫权益发言虫和先行者。


    没有婚姻关系和感情,却被标记,不亚于教宗当着全国民众的面强x了对方,挑战的是底层群众的价值道德体系和朴素感情。


    国会和贵族接受不了,因为林德代表改革自由派,多年来一直是保守派的最大敌人,影响力日益增大。


    如果再得到一向中立的圣廷支持,岂不是好不容易平衡的局势又会开始波动,他们又要失掉多少权力?


    虫帝接受不了,因为林德是他的心腹,掌控帝国境内外所有情报和安全信息,手握不知多少虫的秘密和见不得虫的丑事。


    将这把无往不利的锋锐长刀交给教宗把持,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背刺?


    在圣廷这方来看,林德同样是个太过糟糕的选择。


    圣廷教义,雄虫为宇宙主宰分-身,以精神力引导、教化身负罪孽的雌虫,这是强对弱、上对下的垂怜。


    林德出身残次种,基因级别落后,还是曾经的叛军大将。在教义里,是罪孽最深、最难教化的污黑之子。


    当年签下治疗契约时,就闹得沸沸扬扬,费了好一番功夫。


    终身肉-体标记,是对教义经典的严重亵渎和侮辱。


    更别说时隔几十年发生,一句意外没虫会信。


    都认为是雌虫处心积虑,而被下贱雌虫设计、中招的教宗,更是把所有圣廷主教和分教区主教的脸狠狠在地上踩。


    所有明面上的法规、圣廷里的潜规则、以及社会文化和道德习俗,都会说,这是错误。


    林德提出的,是代价最小的解决办法。


    只要处理得好,可以将影响降至最低。


    塞尔苏斯的手放在输入局域,怎么也无法打出那个“好”字。


    他本该感到松一口气,为雌虫的识趣和主动,但他总会想起他在雌虫体内成结时,对方的眼神。


    在那间黑暗的房间里,萨迦被他艹得乱七八糟,脸色潮红,头发蓬乱,金灿灿地浸着汗,眼神深邃而狂野——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一向是冷冷清清,看不出什么感情,彷佛具有极高熔点和硬度的无机金属。


    可在那一刻,他的双眼被烧成了浓重的深金色,彷佛在最深处点燃了火光一般,向外发出了名为希望的喜悦之光。


    他吻住金发雌虫,而那便成了塞尔苏斯的全世界。


    那股感觉炽热而强烈,在体内燃烧,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要发疯。


    他彷佛站在一座非常高、极其危险的悬崖边缘,时刻摇摇欲坠。可当萨迦抬头看着他,期待着、渴求着时,他一点都不想要有退路。


    他纵身一跃。


    尾鈎唰地将雌虫缠住,尖刺深深刺入对方后颈腺体,


    塞尔苏斯的喉头涌出一阵歇斯底里的低笑。


    他明明已经克制了那么久、那么久,放手让雌虫在圣廷外自由生活,不管控、不过问、不打探,还那只猛兽本该有的肆意虫生。


    眼看着就要成功,却在最后这点时间,功亏一篑。


    如何善后,其实很简单。


    理智早就为他指出了应选之路。


    但感情激荡着,时时刻刻诱惑着他,在他耳边私语,让他继续犯下没有退路的滔天大错。


    塞尔苏斯……你真是……年纪越大越软弱……


    雄虫用手遮住脸,自嘲地笑。


    正在这时,滴的一声,一条新讯息跳了出来。


    是条来自哈马迪的语音。


    “圣座,我有个主意,您可以听听。”


    “我现在来圣廷,您标记我。推我出去当挡箭牌,这事可以快速平息,且将如您所愿,没虫会注意到萨迦,他可安全退出这场风波。”


    “萨迦是您的,也是我的。我想守护他的心,并不逊色于您。”


    “……戴恩。”


    塞尔苏斯何等聪明,听完便知对面那只雌虫打的什么主意。


    林德的方案是0,哈马迪的方案是2,


    正如他们各自的脾气秉性,也是这两只虫的最大不同。


    一方擅长忍耐、调查、防守、细致严谨的分析和观察,有完美强悍的逻辑链,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出他的捕猎者双眼;


    一方喜欢风险、拥抱任何一个机会、只凭直觉就可压上全部赌注,彷佛钢丝间跳舞,每每总在千钧一发之际,完美落幕。


    塞尔苏斯同时欣赏双方,无任何偏颇。


    但这件事意义完全不同。


    哪怕给出回答就是将自己的软肋暴露在外、让对面那只狡猾的虫摸到他藏匿了几十年的底牌,塞尔苏斯也绝不能答应。


    【不。】


    雄虫不假思索,发出单字回覆。


    第054章 不同之处


    言简意赅发完那个“不”字,教宗塞尔苏斯便放下终端,准备继续处理等待签批的文档。


    没想到一记视频通信请求直接跳出,滴滴滴作响,撕破房间的安静。


    正在将一叠又一叠食物摆上桌的第一侍从官身子一滞,不用看也知道请求者是谁。


    哈马迪元帅。


    只有他,强行在服务器后台以国防命令修改教宗阿尔苏斯的终端设置,让其不管何时都保持响铃提醒,且前端不可修改。


    也只有他有胆,在教宗本虫非常恼火、明显已真的生气情况下,还能笑容依旧地坚持己见,称此行动全是为了国家安全,特种作战司令部随时都有可能遇到紧急情况,需要圣廷给予后方支持。


    官方管道有延误有疏漏,与其看下面的虫着急忙慌,不如两边BOSS直接接洽,高效准确,不耽搁事。


    如此荒谬理由,却竟然成功说服教宗,让这个设置保留了下来。


    当然,哈马迪用到这个设置的机会不多——因为他一年时间有大半年,都乖乖躺在教宗阁下的黑名单里,只有教宗想找他了,才会放出来发上几条讯息,随后又拉回去。


    教宗称黑名单为强制“静音箱”。梅恩觉得非常贴切。


    在他视野里,教宗塞尔苏斯明显长长叹了口气,还没接通通信,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直接挂掉视频通信,在对方很快又响起提示音后,再次挂掉。


    梅恩手上动作不停,将餐盘全部摆好,又倒了教宗喜欢的威士忌。


    冰块和琥珀色的酒液在玻璃杯中相互撞击。雄虫接过,对梅恩露出一个和缓、略有几分舒展的表情。


    一口饮尽。


    然后……


    主动打了语音过去。


    “——圣座,为什么要拒绝我?”


    语音刚一接通,那头的雌虫便迫不及待地扔出问句,悦耳的声音里饱含受伤的感情。


    好像刚刚教宗在讯息里发了什么高压严重的措辞,将他深深地伤害到了。


    “肉-体标记是无法修改、无法撤回的。不管萨迦对外如何否认,时间久了都没有意义。迟早会露馅。”


    “与其整天提心吊胆,您不如再多标记一只虫。”


    “我就很不错。应该您这些治疗对象里最合适完美的选择了。”


    “您看,我和您签的是A级。标记之后,对您对我,实然没有任何影响。”


    “我的群众支持度很高,他们也都知道我一直喜欢您,如果您能标记我,大家都会祝福并感到开心。”


    “国会那边您更不用担心,哈马迪家也是几百年的名门,虫脉广阔,和各方关联都很深。为了他们的私心,他们都不会反对。”


    “最后就是陛下了。我有信心可以说服他。所以,还有什么问题?”


    雌虫一口气说了一连串,句句笃定、字字真诚:“这么多年,我向您求了不下二十次婚,您每次都拒绝我。”


    “现在,我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哈马迪口才惊虫,也很擅长洞悉虫心。


    塞尔苏斯自己只发了一个不,却换回了这么多,每一句都直戳他在意考量的点。


    而每一句连在一起,就组成了一个充满诱惑力的选择——标记哈马迪,从另一个角度,让这件事落下帷幕。


    就像他说的那样,事情本质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还可以如以前一样,继续藏匿自己的真心,停留在一个已然十分私密,却不会太过,随时都游刃有余可以调整的距离。


    默默地看着萨迦·林德,定期将他抱入怀中,进入他的精神域,维系他的健康,像打理一颗盆栽一样,不多不少的水分和阳光,便可让后者绿叶常在、无病无灾。


    “戴恩。”


    塞尔苏斯揉着眼角,刚摄入的酒精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也让他的回答恢复往日的冷静沉着。


    “这是我和萨迦的事。将你牵扯进来,对你很不公——”


    “我求之不得!”那端直接打断雄虫,声音急切,听着像是再也忍不住,猛地喊出的。


    “圣座,在帝国这么多虫中,大家都知道您偏爱我和萨迦。我们两只,和其他虫是不一样的。”


    “独宠一只很危险,但偏爱两只,便有微妙的制衡。大家都感到放心。”


    “床上不也是吗?一对一私密安全,但一对二,不是更刺激有趣?您喜欢,萨迦喜欢,我也喜欢。所以,为什么不可以让彼此的链接更深一步?”


    “眼前……”


    终端另一头,雌虫的喘息大了起来,声音变低、变得沙哑,当他再开口时,那已不是一句陈述,而是带着颤抖的卑微恳求。


    “不光是我的机会,也是您和萨迦的机——”


    塞尔苏斯一把掐断了通话,闭上眼,咬着唇,胸口剧烈起伏。


    此时此刻,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见那只金发雌虫。


    想把他拉过来、把他抱进自己怀里、想狠狠地吻上去发泄。那冲动是如此强烈,强烈到他握住拳头、紧紧忍耐着才克制住自己。


    戴恩·哈马迪根本就不懂这其中的区别!


    他的确欣赏这只张扬热情的红发雌虫,也愿意日常给予纵容、床上给予温柔,那就像一名治疗师遇到了一位格外配合、默契的病人,他所会的技巧技能,开出的药房,全部都恰巧是对方需要的,也适应得格外良好。


    他们进展一日千里,相处愉快轻松,熟悉的可以放下戒备,而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多出了信任、亲昵、了解、支持。


    如果塞尔苏斯没有遇到萨迦,也许会选择戴恩作为固定伴侣。


    因为后者,是在所有符合甚至超出标准的条件上,所能筛选出的最佳虫选。


    但没有如果。


    他看到了那只虫,一眼沦陷,此生万劫不复,于是其他所有可能都在瞬间归零。


    他对哈马迪,和对林德,完全不是一回事!


    可在种种限制、约束之下,他却只能将他们放在一起,欺骗民众,欺骗林德,也麻痹着他自己。


    也许是距离得太近,哈马迪微妙地察觉出了他和林德暗涌的波涛,甚至自作聪明地提出了一个看似“完美”的解决办法。


    一瞬的恐慌感不比发Q期过后,一睁眼发现自己标记了那只雌虫来的少。


    随后便是愤怒!


    戴恩·哈马迪,你怎么敢如此对待我的珍宝!


    居然想和另一只雄虫共享他!


    你又怎么能,如此自信坦然地帮那只雌虫做决定!


    彷佛无论提出何种无理要求,他都会答应。


    ……呵,那倒确实是。


    当年,狂傲难驯的林德,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却独独对哈马迪留存一份耐心和温柔。


    他觉得荒谬无比的双A契约,甚至也是哈马迪一手促成,并成功让林德第一次,自愿地跪于他的脚下。


    塞尔苏斯起伏着胸膛,一再克制,低垂的眼帘下都是不可抑制的蓬勃怒火。


    旁边的亚雌侍从官立刻原地静止,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硬生生保持着为教宗添酒的姿势。


    无声无息间,雄虫很少释出的守护场已将整个屋子都控制在内。


    凛然、威严、淡漠,满满都是侵略性的渗透,像是无情霸道的开山利斧,要将所在之处彻底碾压统治,不容许任何杂音、不服从的意志和挑衅生存、叛起!


    ——哈马迪元帅这次是彻底惹怒圣座了。


    十回有九回,都和林德元帅有关。


    那只金发雌虫,就是教宗塞尔苏斯的逆鳞,自己怎样对待就行,却不允许他虫置喙一句。


    梅恩汗水涔涔,全靠多年意志和经验,在雄虫的守护场下苟且偷生。


    ……


    一天后,哈马迪在中央星军用空港接到了自己多日未见的好友萨迦·林德。


    金发雌虫正从专舰下来。


    远远看去,高大挺拔、英挺冷然。


    行走间,身披在肩的纯白长披风,在他有力的步伐间翩然翻飞。


    披风之下,暗金镶边的军服翻领尖锐笔直,堪比机器打出的完美领带卡在脖颈间,配上雪白的手套和军雌冷峻利落的侧脸线条,让他整只虫都散发出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像一把横在脖颈间的锋利长刀,似乎轻轻一碰,就会流出血来。


    “萨迦!”


    哈马迪砰的关上悬浮车门,摘下脑袋上的黑色软呢帽,迎风挥舞,笑容灿烂。


    红发雌虫今日依旧没穿军服。


    一件柴斯特长款浅咖色大衣,双排扣戗驳领,有手工珠针和手工缝制的插花眼,标准兜盖腰兜,后背单开叉,内搭全黑高领毛衣加同色细腿裤,既有风度又有温度,且完全衬出他的好身材,引得过往工作虫纷纷回眸。


    金发雌虫挥退副官跟随,大步朝哈马迪走来。


    临到面前,哈马迪扬起手臂,便将手中软帽扣上好友脑袋,然后为对方拉开车门。


    林德坦然接受这番好意,直接滑进副驾驶。


    哈马迪发动引擎,悬浮车轰鸣几声,窜空升起,朝着出口飞离。


    在他驾车升空的同一秒,前后左右各有几辆不起眼的黑色车辆跟上,是特勤局派出的警卫和安保虫。


    哈马迪是临时得来的空档,在林德快要抵达时才发的消息。


    还好警卫们已习惯了被保护对象的临时决定,快速调整后,有条不紊地和空港方联系、报备,并和林德这边的下属对接。


    警卫们和安保虫,满怀敬意地看着两虫坐进同一辆车。


    林德和哈马迪的名字贯穿绝大多数虫的青少年时代,是有志从军的雌虫当之无愧的偶像。


    林德走军雌老路,用多到数不清的勋章野蛮霸道地堵住其他贵族议员和大臣的嘴;哈马迪却出身大贵族,自小酒泡在权利厂里,很懂得如何四两拨千金地玩政治游戏。


    这两只虫,可是帝国军政部门现今实打实的重量级大佬,随便哪只心血来潮地拨动一下,就能引得政策一夜风变,政坛都要颤三颤。


    而最让其他将领钦羡的,是林德与哈马迪,年过百岁依然看不到丝毫衰老痕迹的外表和体能。


    拿出他们四五十年前的照片对比,变化可以说几乎没有,只是更显沉稳、凝重和威严。


    每年内部可查的体能报告和各项测试数据,佐证这种肉眼观察的迹象——


    这两只雌虫,各项指标都不合规律地维持在巅峰时期,是毫无水分的S级军雌。


    随时都可以再上前线,浴血杀敌,为帝国冲锋陷阵。


    “许久没见,想死我了。”


    哈马迪将悬浮车目的地设为林德的住处,随后转为自动驾驶,放倒座椅,身子倾斜过来,伸手就将金发雌虫抱了满怀。


    林德任他拥抱:“前天才视频过。”


    “那是开会!”哈马迪不满,用脑袋在林德胸口肩窝蹭了蹭去,“根本不算!”


    一丝若有似无的乌木玫瑰香从雌虫脖颈处淡淡散出,若非哈马迪嗅觉灵敏,一定会以为自己闻错了。


    他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就想解开雌虫军服领带,被林德反手阻拦:“戴恩!”


    “好奇嘛。”


    红发雌虫扁扁嘴,收回手,快速转移话题:“……我早上刚收到的消息,前几天的战略奏效了。”


    “西恩指挥得当,收尾迅速。拿了个漂亮的开门红。”


    “正常。”


    林德调整姿势,整理自己被雌虫揉乱的衣服。


    “他以前就出类拔萃、一点就透。两年前开始,进步速度更为惊虫。继续成长下去,三十年后,你我都要甘拜下风。”


    “有危机感?”


    对着教宗塞尔苏斯,林德沉默寡言,像个一板一眼、语言系统还没调好的机器虫。


    对着自己多年好友,林德嘴皮子都溜了不少,放松惬意地甚至还会一本正经的调侃。


    “他是有潜力,但得再努力个七八十年,才能与本元帅相提并论。”


    哈马迪不屑一顾,斜眼眯过去,“你不能因为他跟过你几个月,就偏心到塞拉芬深沟里去。”


    林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靠在位置上,闭了闭眼,看上去有些疲累。


    哈马迪俯身过去,在林德嘴角落下一吻,又坐回来,抠开一处扣板,从里面拿出一盒烟。


    他降下车窗,抽出一根叼在自己嘴里点上火,吸了一口,从薄唇里呼出浓烟。


    被他故意呛到的林德咳了一声,睁眼微怒地瞪过来。


    哈马迪笑笑,直接将嘴里这根抽出,塞到金发雌虫嘴里。


    “又加班加点干活了吧。”


    哈马迪摇头,伸出手,抚摸着金发雌虫毫无血色的脸颊和坚毅的下颌线:“都瘦了。你说你,一把年纪,这么拼干嘛?不讨好还招虫恨。”


    林德垂眸,任手指在自己脸部、颈部和耳部游走,紧绷的肌肉随着呼出的烟圈一点点平复。


    这才有点真正回到自己舒适圈的感觉。


    日常他不碰烟也不碰酒。


    偏偏教宗和哈马迪,一个嗜酒,一个吸菸。还总喜欢劝诱他尝试。


    几十年下来硬生生逼着林德,抿一口就知道是哪个庄园出品的限量,吸一口便能分晓最近哈马迪心情如何。


    哈马迪这两天吸的烟,香气浓馥沉溢,焦甜香韵,是他只有心情不好,或者有暂时无法解决的烦心事时,才会选择的品牌和口味。


    能让哈马迪这种大喇喇的潇洒性子忧上心头的,除了教宗塞尔苏斯,还会有谁?


    林德又抽了几口,将烟按灭在车上菸灰缸里,闭眼说道:“我想洗澡,睡一觉。”


    “吃饭了吗?”哈马迪问。


    林德摇头。却不说是没吃,还是不想吃。


    一个多小时后,林德回到自己的住处——距离政府办公机构非常近的一处独栋公寓。


    不大,地理位置极好,寸金寸土,一栋公寓差不多能买偏远星域一颗B级星球。


    不是他自己买的。


    是财大气粗的哈马迪少爷当年送的四十岁礼物。


    说是政府提供的员工宿舍条件太差,隔音不好,卫生标准有待提高,不利于林德的身心灵健康。


    半强迫地让他搬了家。


    林德很喜欢这套公寓。


    多年来,在好友的提议和帮助(主导)下,公寓内部设置了全套最先进的生态仿真系统和生命系统。


    从进玄关的那一刻起,便进入了几乎百分百还原林德母星的生存栖息空间。


    里面放置的家具和电器,材质柔软又有韧性,是流线型的简约构造,充满了未来感和科技感;


    墙壁、天花板则由粗大的藤蔓、繁盛的枝叶构成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甚至还能见到一些昆虫和飞舞的萤火虫。


    数块纤薄的类玻璃材质显示屏镶嵌在屋内四处。


    有的是通信使用的外置窗口,有的是智能AI管家的操作显示屏,更的则是林德用来推演数据模型的输入面板。


    哈马迪专门确保施工时每间房间都有,以便工作狂林德随时开始工作。


    他的客厅和卧室,也被哈马迪精心布置。


    和基调植物绿相辅相成的菱格纹深灰长绒地毯铺了好几块,球状装饰灯像森林落下的果实一样,不规则地散落在四处角落,晕出温暖舒适的灯光。


    还有非常舒服的生物型宽大沙发,可以提供几十种森林植被加日常触感,随意变形塑造,调整角度,还能自清洁。


    最夸张的是,哈马迪还在客厅弄了个高科技含量的壁炉,无烟无尘,火却是真实的,十分舒适奢华。


    一进二楼,警卫们全都退出。门关上,灯自动亮起。


    林德脱掉披风和外套,准备洗澡。一阵脚步声响起,雌虫被哈马迪从后面扑倒,一起倒在那张宽大的沙发上。


    哈马迪压在林德身上,扯下领带,又熟练地解开衬衫扣子,然后脑袋凑过去,按住林德的脖颈,将自己的嘴唇贴过去。


    林德被他吻得猝不及防,牙齿磕碰到哈马迪的嘴唇。


    “唔……”哈马迪吃痛,却仍不放开。


    是林德先抽离的。他推开对方,由下望着红发雌虫。


    雌虫眼神灼热深沉,柔和的灯光打在雌虫的鼻梁上,又晃到他下唇中央微微的凹陷处。他不耐的舔着唇,笑容不见了,显出几分不羁的野性。


    戴恩今天比往日还要疯,亲他的时候带了狠劲,像是耍脾气的在报复。


    “塞尔苏斯标记了你,萨迦,你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没有第一时间说就算了,你到现在都还不开口!”


    红发雌虫控诉着,一向张扬的眉宇皱起,声音委屈:“我还是从阿尔托利那里打听来的!”


    “……你生气吗?”


    林德望着对方,下意识地伸手,触碰上自己脖颈处:


    “圣座阁下,标记了我。戴恩,你,生气吗?”


    那天之后,林德的内心一直存有不安。


    就怕看到好友失落痛苦的表情。


    他了解戴恩。雌虫看上去潇洒得好似什么都不在乎,但仍然有细腻脆弱的一面。


    他不想让对方觉得被抛弃,更怕因自己注定没有结局的私欲,伤害到这只雌虫。


    哈马迪一楞,随即猛摇头:“换成任何其他虫,我都要嫉妒到发狂。但圣座标记了你,我同你一样开心。”


    他说的如此真诚坦然,不禁让林德一阵迷茫。


    若设身处地,改一下位置,林德自认绝做不到如此雷磊落光明。


    哪怕对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总会有阴暗潮湿的情绪滋生。


    因为虫性便是如此。


    且正是因为是最好的朋友,才更加无法容忍。


    “萨迦,你做了什么,让圣座如此失控?我下次也许可以原样试一次。”


    下次?还会有下次?


    林德眼神讳莫如深,没有吭声。


    他想起教宗最近的反应,以及到现在都没有回覆的讯息,直觉不可能再有了。


    那样一只骄傲的虫,被自己这样设计,一次两次……


    就是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


    神思飘忽间,哈马迪的手指滑到林德脖颈处,指腹沿着边缘一勾,那条细细的项圈便被勾起,迅速退出隐形模式,变回了初始的黑色皮革。


    哈马迪灵巧地解开项圈,丢到林德耳边。


    很快,玫瑰与乌木香散溢而出,混着雌虫本身的信息素,浓郁得彷佛将虫淹没在花与树木的海洋中。


    “这就是‘标记’吗……”


    “感觉和图片上看到的有点不一样……”


    哈马迪凑到林德后颈,近距离地打量腺体处。


    雄虫尾鈎刺入的圆孔已经比最开始小了很多,但依然还能分辨出来。


    日后它将常年累月保持眼前的状态,会随着呼吸微微张开、回缩,邀请那只独一无二的雄子,一次次地将尾鈎插-入,为自己的猎物注入信息素和催-情素。


    哈马迪的绿眸闪现出一丝迷恋。他不断逼近,重重地嗅闻,然后伸出舌头,舔上了那个小孔。


    “!”


    “戴恩!”


    林德恼怒低喊,就势要起,哈马迪跨开双腿,腰腹使力,将金发雌虫压得更紧。


    “萨迦……”


    “帮帮我。求你。”


    哈马迪脑袋一垂,再次朝林德吻来。


    “……”


    林德压根没这心情。但他的身体可不是这样想的。


    塞尔苏斯的信息素对他是条件反射性的刺激。


    “萨迦。”


    哈马迪再次低唤,绿眸湿润地朝他望来。


    他也一样。


    ……


    林德冲完澡出来,就见红发雌虫光着上身,只围着浴巾坐在沙发那边,似乎是在等他。


    “吃饭吧。”


    哈马迪讨好地贴过来,遭到林德冷冷一瞥,又摸摸鼻子,低声嘟囔:“生气了?”


    “……”林德沉默着穿好衣服,向厨房走去。


    虽然身体释放后从里到外都洋溢着一种松弛后的困倦,但心理上林德依旧不能轻易接受。


    有塞尔苏斯在时,意乱情迷是一回事,两虫单独一起,林德的最大底线便是亲吻。


    能接受亲吻,也是因为这是哈马迪糟糕的老毛病。


    就像动物需要标记领地,哈马迪感到不安时,也会通过频繁的肢体接触和亲吻,来创建获取安全感。


    表面上,戴恩什么都没提,表现的一如既往没心没肺。


    然而种种迹像已表明:戴恩在害怕。


    害怕“标记一事”破坏掉他辛苦创建起的安全圈。


    害怕被林德抛下,又被塞尔苏斯厌弃,怕他喜欢的、在意的,一不小心,就会前往他无法前去的地方。


    ……但这只是戴恩的错觉。


    林德知道,自己哪里也去不了。


    戴恩和阿尔托利一样,高估了教宗塞尔苏斯的“意外”。


    现在该为这种可能担忧的虫,明明应是自己。


    想到这里,林德感觉心脏陷下去一半。


    一股浓烈的酸涩从嘴肿漫出,是鲜血的生锈金属味。


    林德站在阴影交界处,捏着门把,一点一点收紧,因为用力过度,整条手臂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萨迦。”


    一只温暖的手覆了上来,红发雌虫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正在抬眼看他。


    “……没事的,你还有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有我。”


    林德闭眼,再睁眼,伸手拍了拍雌虫的肩。


    “……谢了。”


    没错,无论发生什么。


    戴恩都会在这里。


    一如既往。


    第055章 暴风雨前


    0500。


    林德在黑暗中睁眼,翻身下床,洗漱换装。


    0530。


    林德通过内置耳机,与保护自己的警卫班班长确认信息。


    0540。


    林德离开公寓,在黎明的曙光中,沿着城市道路开始晨跑。


    身后不远处缀着几只警卫。


    晨跑是林德坚持多年的习惯。


    不是每日都进行,但返回中央星后,是他在繁忙工作之余最愿意去做的事情之一。


    中央星将要进入秋冬季。


    扑面而来的空气已有了寒意,呼出的气息结成水汽白团,随着他的心跳,稳步上升、消散。


    林德跑步的局域,是政府机构办公区,还不到办公时间。


    这片美丽整洁、总有游客前来拍照留念的繁华喧嚣街区,此刻还在沉睡,只有零星星火亮着,像是职守安全的护卫,在街灯外为这片夜色添加额外的魅力。


    办公区向外望,是此时此刻仍在川流不息的商业区。


    高楼林立、横纵交错,彷佛一座巨大的钢铁森林。


    密密麻麻的悬浮车和公共轨道交通在夜空中交织流窜、高低起伏。


    激光灯束从数千米的高楼顶部直直射-出,与大楼外墙不断变换、色彩斑斓的立体显示屏交织成一幅幅与星辰争辉的光影画卷。


    和他的家乡的景色迥然相异。


    随处可见的高科技成果、庞大又精密的钢铁机械、极快的生活节奏、似乎永不停息的噪音……


    还有头顶无处不在的监控,时时刻刻记录每位公民几乎所有的生活细节,将每一个生命不断地缩小、凝聚,最终抽象为一个个冰冷的数据。


    收集、研究、分析那些数据,就是他的工作。


    也是他在这里的原因。


    林德改跑为慢走,扭开水杯,小口小口喝着温热的水。


    一边喝,一边任目光从这个小山坡向下向外飘动,慢慢环顾这座现在由他来守护的星球。


    水是哈马迪睡前帮他装好的,对方同时还准备了三明治和烤博饼。


    做这些对家政技能现在已经很娴熟的哈马迪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前后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但对方最少在屋里嚷嚷了一个小时。


    二选一的早餐选择,林德哪个都没要。


    他毫无胃口,连水都没喝,一口气跑了二十公里,才觉得烦闷憋胀的心情好了那么一点。


    一声几不可闻的提示音响起。


    林德怔了一下,随即飞快地抬起手臂,点开终端页面。


    【今天早上1000,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是教宗塞尔苏斯。


    林德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感觉自己身体在这一瞬忽然就烫起来。


    烫得彷佛生病那种。


    而脖颈上刚刚粘贴信息素抑制贴似乎立刻失效,他真的闻到了一丝沉沉的玫瑰花香。


    【有内阁会议。结束估计在1200。】


    【会议结束后我联系您。】


    【可以吗?】


    林德克制着砰砰直跳的心脏,发出这几条信息。


    【好。】


    一个简短的好字。


    就当林德以为这次对话就要结束时,教宗塞尔苏斯又发了一条。


    【随时都可以。有空了直接打我通信。】


    语气十分随和,甚至仔细品,还能品出一丝纵容和亲昵。


    林德盯着看了许久。


    回神,呼出那口压了许久许久的气,转而拉开联系列表,发给自己的副官。


    拜托对方将发布会的时间推迟。


    会谈什么呢?


    林德惴惴不安,紧张到极点。


    胃里七上八下地翻腾,时不时又有一丝绞痛。


    林德使用战时强制放松的呼吸法,又做了二十分钟冥想,才将自己身体从应战的高度警戒状态下解放出来。


    随后他早饭一口都没吃,匆匆换了衣服,便坐上专车,进宫参会。


    奥兰陛下不算勤政。


    日常事物都交给秘书官打理,有时不想参会,就由林德或者哈马迪或者萨洛提斯公爵代表他召集主持,十分的率性而为。


    这一操作可行之处在于,他选的这三只虫,都是他的宠臣,每只都权势极大、且都肚中有货,是狠角色。


    这么多年三者交错平衡,也算平稳、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便如此持续了近十年。


    悬浮车内。


    林德坐于后座,前后左右都是他的直属下手。


    包括情报总监办公室的情报搜集主管、分析主管和情报参谋。


    副驾驶上和司机则是跟了他多年的警卫。


    几只虫正在讨论会上要过的几个事项。


    一份包含重要情报信息的绝密文档,供奥兰陛下和其他重要职务的虫阅读。


    近期两个月帝国在星际各国的情报搜集结果和趋势报告。


    最近一周普兰巴图前方战情和相关方信息分析报告。


    还有几项斥资巨大的帝国外最高机密的特殊行动进展。


    大致过了一遍后,情报参谋突然在某一页停下,面色凝重:


    “长官,淩晨最新收到的消息,亚伯行动和迷失行动……出了一些变故。”


    “我方损失了数十名高级执行者,还……惊动到了班维利当局。”


    “原因?”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


    林德面色即刻凝重。


    亚伯行动和迷失行动都是他力排众议才能实行的。


    主要是在帝国临近的几个独立主权国家,对普兰巴图寄生体开展的一系列隐秘的情报调查和搜集。


    官方沟通结果,那几个国家都否认了曾遭遇过这种侵略性、伤害性都极大的敌对文明。


    但各方消息汇到一起,让这里面透出几分古怪。


    普兰巴图也许数百年前曾小规模潜入过这片虫族文明,为新的移民可能做过调查。


    只不过大多是藉着被寄生者的权势者之手,要查,很难。


    但不得不查。


    这一耗费巨大、短时间内出不了成果的事情,在策划之初,便遭到萨洛提斯公爵等虫的反对。


    顺顺利利的倒好,要有点什么,估计会被他的对手发难、责问。


    “……信息泄露,长官。”情报参谋回覆,“这是详细的报告,请您过目。”


    林德收取文档。


    悬浮车已进入皇宫内部,逐渐接近平日议政的建筑物。


    还有几分钟。林德询问了莱伊皇子事件的情况。


    “已经按您吩咐,于两日前派虫送莱伊殿下回宫。一切无异常。”


    “莱伊殿下的供词我稍后向您发送。获得了一些新情报,但价值都不大。”


    “舆论方面,用几条娱乐圈突发新闻分散群众关注。”


    “目前热度对比之前已下降不少。”


    林德点头,又追问了几句细节。


    车子停下。


    车门打开,警卫人员即刻到位。


    林德军靴踩地,起身下车。


    ……


    会议一开,就是两小时。


    与会的都是些熟面孔。


    国防部长萨洛提斯公爵、财政部长巴克沃,武器研究所所长尼米兹;


    中央军团总司令官阿赛德、特种作战部司令部部长哈马迪、内政部长阿瑟·莫顿等。


    虫帝奥兰也在。


    却像没睡醒似的,在会议主座上垂着眼斜撑着头,前半场会议基本只在聆听,没说几句话。


    “……最新的检测仪器已经全部完成封装。目前按批量运往普兰巴图前线。”


    “相应的安装师也已完成85%的培训。先期完成的已经奔赴就任地,第一批预计两个标准日后到达轮克基地。”


    武器研究所所长尼米兹念完底稿,长舒了口气,用手帕擦了擦汗。


    “阁下,我有几个问题……”


    内政部长开始询问。


    随后其他虫又追问了几句,此议题顺利通过。


    轮到总揽后方指挥的哈马迪时,这只红发雌虫打开最新前线行军方案、以及重点任务清单、还有好几页纸的备忘录。


    “新的指挥官西恩少将很有全局掌控力。据报告,在他指挥作战的四十八时内,前线氛围发生了显著变化……”


    随后,哈马迪故意用了很多抽象复杂的高级专业词汇,对进军重点调整做了一些战术上的说明,成功将没在军团服役过的内政和后勤部门绕得一阵头晕。


    萨洛提斯公爵频频打断,也没减少他的“魔音”效果。


    最后萨洛提斯公爵黑着一张脸,将“这不是军事作战会议”说了三次,哈马迪才稍微收敛一些。


    搞完自己的一摊,哈马迪趁不注意时朝林德挤眉弄眼,然后用口型说了句“祝你好运”。


    当然是指林德将要汇报的内容。


    其中一项,绿瓦事件调查结果和皇子莱伊的参与,在会前就闹得沸沸扬扬,在场有一半的虫,都在等着看好戏。


    林德按下麦克风开关,指示灯亮起。


    “诸位,接下来由我就绿瓦事件一事,做简短汇报。”


    虫帝奥兰睁开了一直轻闭的眼。


    一双紫色深瞳,直直向林德锁来。


    林德正襟危坐,似乎毫无所觉,继续平声开口。


    “……由在场发现的非法致幻剂,展开一系列调查……”


    “……线索导向德罗萨星球。经查,此批致幻剂由当地的宗教组织艾尔瑞亚在黑市上进行贩卖……”


    “不是任何买家都能买。必须是内部可靠虫介绍……”


    “艾尔瑞亚,想必大家近一两年都不陌生。……其枕在散播叛乱和废除帝制言论……已造成了肉眼可观的不良影响……”


    “德罗萨当地的反圣廷、反帝制情绪日渐高涨……”


    “我们紧急拘捕了数十只极度危险、具有杀伤性和威胁的虫……得到一些口供……”


    “预计月底或下月初收网……圣廷方面,圣子殿下将会和我们密切合作……给予支持……”


    一口气说完,林德自己才察觉自己背后浸出一层薄汗,打湿了他的最里面的衬衫。


    原因是奥兰陛下时刻不在的威慑压制场和森然打量的冷酷眼神。


    那是生物层面,SS级王虫对其他雌虫不分级别、不分对象的强势压制。


    会议室静得连喘息声都清晰可见,没虫吭声。


    绿瓦事件不是这些虫此刻忐忑的重点,而是里面牵扯到的虫。


    皇子莱伊、圣子阿尔托利,以及那个让皇室背上丑闻的科尔·舒尔西。


    这几只虫,可是最近帝国境内各星球以及街道小巷热议的焦点,直接将皇室的尊严抹得一片乌黑。


    导致眼前这一切的,就是这只侃侃而谈的金发雌虫。


    而他,据闻刚刚被教宗塞尔苏斯进行肉-体终身标记,且消息爆出至今已有半月,也无任何回应。


    不由让虫猜想连篇。


    “……继续下一项。”


    出乎众虫意料,银发紫眸的雌虫挥手,压制场稍微收敛些许,便听一阵像活过来似的重重呼吸声不断响起。


    林德继续汇报。


    很快就到了迷失行动和亚伯行动的定期进展。


    原本只是粗略一提的常规内容,却在林德念完的下一秒,被虫当场发难。


    “林德元帅,这两项行动的最新进展,估计您是事务繁杂忘记了。那不如由我告知给在座诸位。”


    财政部长巴克沃从虫帝左手边站起,朝着奥兰陛下点头后,将一份文档从自己终端拖拽到会议桌主显示屏上。


    “诸位请看。这两项行动目前所用经费如表所示,十分庞大。”


    “在这个前线开战的节骨眼上,每分星币都是帝国民众辛苦所得。就这样浪费在看不出任何作用的调查上,如果泄露出一星半点,怕是会引起重大舆情。”


    “另外,就在前几天,亚伯行动一次常规调查中损失了十五只高级执行者。”


    “结果拿到的情报根本就是一张废纸!”


    “十五条性命!诸位!十五条帝国多年辛苦培养出的精英虫,其中五只刚刚成婚,有一只还怀有身孕,就这样活生生死在毫无硝烟的异国他乡!!值得吗?!!”


    财政部长巴克沃翻到现场照片。


    非常惨烈的爆炸,事后清理,全是碎断的虫体和看不出原样的内脏组织。


    不少虫面露不适。


    一阵窃窃私语,很快便成为此起彼伏的赞同声。


    还有一些中立的副部长,目光看向金发雌虫,似乎在瞪着他解释。


    “针对此事,情报局已经激活了应急方案。目前正在排查情报泄露点。”


    “相关负责虫已向我提交了下一步方案。”


    “怎么,你们也想听听他的具体汇报?”


    这句话就差直说你们在插手情报局和安全局内部工作了。


    林德冷冷回视,毫无感情的目光让触者即刻生寒,就连扭头议论的其他官员,也不约而同噤声。


    “战争不光是前线,也在后方和未来。”


    “同样,帝国国防安全不是简单的数字游戏。臣民辛苦所得的每一分,我都会让它花在该花的地方。”


    “元帅说的自然不错。”


    萨洛提斯公爵开口,对周围的虫温和地笑了笑,似乎是要来打圆场。


    可他下一句,便暴露出了笑面虎下的尖锐獠牙。


    “可情报泄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又在这么敏感的时期,诸位对情报局的办事能力有所质疑和不安也很正常。”


    “让虫不禁想问:严防死守的情报局难道之前一点征兆都没发现?”


    “还是说,发现了却为了其他一些因素刻意隐瞒?那……这算不算另一种失责?”


    林德抿了抿唇,没有反驳。


    桌上又开始小声议论。虫帝陛下面如沉水,看不出所思所想。


    帝国启明星舰队群参谋长巴顿上将忽然接口:


    “不可否认,林德元帅能力很强,诸位有目共睹。”


    “但统管十几个机构,每日需要对海量信息和数据进行共享和协调,难免会有疏漏。”


    “更何况近日……林德元帅的私事……咳咳……”


    这只雌虫似乎感到尴尬,微微红着脸扫了一圈周围,才继续说道:“无暇顾及也很正常。”


    “我这边还有点虫手空闲,很愿意为元帅分忧。元帅如果愿意,可否将启明星舰队纳入考虑协作作用域?”


    帝国军团,分为虫帝直辖的中央军,驻守各重点要塞和星域的边防军团,以及动态轮换的巡游军,还有大贵族们按各自领星范围驻守的各星域舰队群。


    这些星域舰队群,虽然在帝国编制,但本质上是分封贵族的私兵。


    除了负责领星对内管理,日常也分担一些国防事物。


    启明星舰队群便是萨洛提斯公爵一派某位伯爵的军团。


    战力在同类中排在前几,是一支星际悍旅。


    而最重要的是,他们的驻扎星域,紧靠亚伯行动活动的几个其他国家。


    哈马迪脸色一肃,默默看向身侧好友。


    林德确实是事物繁忙,又是个喜欢事必躬亲的主。找帮手,这主意本质不错。但要看提的虫是谁。


    启明星舰队群,不就是要想光明正大分林德的权?


    果然此提议一出。保守派的虫纷纷出言附和。


    “巴顿上将说的对啊。”


    “林德元帅太拼了,偶尔也可以求助一下其他虫的嘛。”


    “启明星舰队常年驻扎在b8974局域,对那边情况更熟悉,说不定能提供不少情报。”


    “陛下,您怎么看?”


    虫帝奥兰笑了笑:“林德元帅似乎有话要说?”


    众虫这又转向金发雌虫。


    “关于情报泄露的细节,大家请看说明文档。”


    林德不慌不忙地打开又一份材料:“诸位请看,由于前任指挥官突发疾病,此次行动由新任指挥官指挥。”


    “为提高效率,这只虫减少了行动前情报查验环节,同时独断专行地批准了一系列未授权命令。”


    “我说这些,不是想将所有责任都归结到这只虫身上。但事实上,他的行为非常可疑,目前已被收容调查。”


    “此名将官,在转调情报局前,一直在启明星舰队服役,履历不错。后又在德罗萨边防军团驻扎过五年。”


    “有可靠线索,指出他参与过当地宗教组织艾尔瑞亚的集会活动。”


    “我不否认,这次行动失败,情报局要负绝大数责任。但一码归一码,这名将官,能顺利加入亚伯行动,可是巴顿上将的下属,普莱尔少将强力推荐的。”


    “我希望巴顿少将,能就这一点给我一个说明。”


    “为什么在履历中隐瞒了他在德罗萨的可疑活动?甚至销毁了相关文件,造成了情报局任前调查失误!”


    最后两句,林德沉声冷道,琥珀色长眸冷冷瞥向巴顿上将,森然一厉,杀机丛生!


    “我、我也不清楚……我……”巴顿上将面色紧张,冷汗直流。


    他受萨洛提斯公爵指示,前来搅浑水、从林德元帅手里分权时,就知道这不会那么容易。


    可此刻金发雌虫的反应,分明是早有所料!


    简直像是布好陷阱,等他来踏一样!


    哈马迪面上严肃,却趁虫不注意时,在桌下偷偷对林德比了个赞。


    “既然不清楚。那就好好去查!”


    奥兰陛下冷哼一声:


    “俗话说,发现一颗,实则一锅。林德,你也顺带查查其他虫。别让这些吃里扒外的贱虫,蛀蚀了帝国稳定的根基。”


    “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那就散会!”


    虫帝陛下大手一挥,站起身来,在众虫各异神色中大步离开。


    “陛下果然还是向着林德元帅……”


    “不然怎么敢动莱伊殿下?”


    “嘘!小声点,陛下还没走远!不要命了?!”


    “看没看到萨洛提斯公爵的表情?啧啧。”


    “干得不错!”


    阿赛德收拾完东西,路过林德,拍了拍他的肩:“我都准备出手了,没想到你自己解决了。”


    “多亏阿尔托利殿下。”


    金发雌虫面无表情回道。


    阿赛德挑起长眉,略一思忖明白过来。


    林德回中央星前,正是和圣子一起行动。


    绿瓦事件是他们布下的序幕,为的就是名正言顺将艾尔瑞亚提到众虫眼前。


    艾尔瑞亚本应是圣廷那边的事,林德突然插手实属突兀,也容易得罪大批虫,可若涉及到政坛内部,则是非常准确的判断。


    “小心把握尺度。”阿赛德提醒。


    林德点头。


    “有时间吗?”阿赛德靠近林德,低声轻道。


    “你上次提醒后,我派虫查了下迪亚斯身边。的确有一些异常。”


    “可以的话,午餐时聊聊?刚好,你也见见他。”


    林德手上动作一顿,肌肉有一瞬紧绷,随后又快速放松。


    “好。”


    “阁下!”


    一只身穿内廷服侍的传令官从走廊外奔进,躬身行礼,“陛下请您此刻去训练场……”


    “训练场?”


    哈马迪一脸莫名,倒是阿赛德反应最快:“陛下还有其他吩咐吗?”


    “说、说是……请林德元帅换衣、挑选武器,半小时,要和元帅比试一场。”


    传令官头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小。


    没走远、靠得近的其他官员听到,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冷气。


    回望林德的眼神一半幸灾乐祸,一半充满同情。


    奥兰陛下的比试?


    哪一次不是血腥收场,非死即残。


    这是虫帝非常不爽时的发泄方式。


    林德看来还没那么好运,这是不死也要褪层皮,要偿还莱伊殿下事件以及标记事件对陛下的冒犯了!


    哈马迪想起前几次的惨烈现场,眼眸紧缩,一把抓住就要往外走的雌虫:“你不能去。”


    “我必须去。”林德格外平静,似乎早已料到:“没事。陛下有分寸。”


    阿赛德宽慰哈马迪:“……只是警告而已。”


    警告也分大小!


    上训练场,那就是最可怕的警告了!!


    哈马迪咬牙,有无数话要说,但也只能吞下,任林德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迳自走了出去。


    第056章 拒绝


    半小时后,皇宫训练场。


    这处小小的训练场就在虫帝寝宫旁边,原本最早是供禁卫军训练的,后来被改成了虫帝的专属私虫训练地。


    现下,训练场外围站着收到消息赶来的官员大臣、议论纷纷。


    被透明防护罩从上到下立体包裹而起的训练场内,远远站着两只雌虫,肤色一浅一深,同样高大挺拔,正在各自做着准备。


    银发深肤的奥兰陛下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贴身训练服,正慢条斯理地用巾帕擦着自己腰间的长刀。


    他懒懒地倚在那里,时不时地朝对手打量而去,带着一点点压制不住的期待。


    彷佛不是等待他的不是一场血腥搏杀,而是能够同时满足味蕾和饥饿的大餐。


    在他对面,金发雌虫相似打扮。素白和浅金交错的高科技面料贴身包裹住他毫无血色的肌肤,勾勒出雌虫强健有力、充满力量的身躯。


    他同样拿着一把刀,不过尺寸比奥兰陛下的更短,刀刃是弧形的。


    奥兰陛下贴心的提供了林德所属亚种常用的传统武器,而金发雌虫也一如他所想地选了这把近身冷兵器。


    S级对SS级,不用开始,结果都一目瞭然。


    但事先规定的不启用虫化态、限定的格斗场地、限定的武器种类等规定,又让这次比斗多了一些不确定性。


    一些资历较久、曾见过林德战斗姿态的高级将领纷纷感慨,低声交谈着那一些可能。


    当年,偏远星域的叛乱来得气势汹汹,鲜为虫间地引起了帝国中央区的高度注意。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叛军中被称为“深红之刃”的萨迦·林德。


    他凭一己之力,硬生生用落后的冷兵器硬抗帝国千万边防驻军,将一场例行公事、平均值为一星期的平叛战斗,拖到了半年之久。


    深红之刃——是指这只雌虫在敌军中冲锋陷阵,浑身上下都浴于血中。乍看上去,就像一把毫无生命、冰冷锋锐的长刀,切进软绵绵的黄油,是那般的轻松自在、随意施行。


    半年,边防驻军苦不堪言。


    脸皮再重要,也再没理由搪塞解释,只能一纸报告将当地实情上报国防部和安全局。


    消息传开,甚至引起了一向对此毫无兴趣圣廷的注意,派出了当时还为枢机主教的塞尔苏斯亲往前线观察了解。


    观察了一个月,塞尔苏斯提出谈判、招降,理由是时年虫才凋敝的帝国军部,没有能和雌虫正面对上也可全身而退的高级将领。


    而一个和主星生态环境完全不同,且自有一派社会文化和信仰、几乎被虫遗忘的亚种,如此压上全副身家和帝国中央对着干,实在很古怪。


    很快,在塞尔苏斯的领导指挥下,帝国情报机构挖地三尺,掘出了这场叛乱的真相——


    一个分星域的小小子爵,为了一己野心,用弥天大谎欺骗这些残次种为自己卖命。


    称帝国要用毁星武器吞并他们,并要将这个种族彻底清理,以制造出一个战略黑洞,来为今后和邻邦的战争做好准备。


    好笑到有点匪夷所思,但科技文明很低、且和外界没有多少交往的封闭星球,就这样相信了。


    那也是塞尔苏斯初次大方光彩的一战。


    圣廷主教,在千军万马、无数枪炮硝烟中,独自一虫平静前进,遇到密如蝗虫飞来的羽箭,抬手轻轻一挥,淬毒的金属箭头纷纷落地,呼啸穿行的火炮枪子四散而开,在半空炸出朵朵烟花。


    残次种士兵惊愕异常,迅速变化阵型。他们的大将,萨迦·林德手持弯刀在后,骑在飞行异兽上,半空一跃,直朝塞尔苏斯猛冲而来。


    雄虫施展圣祭,士兵们哀嚎遍野,跪地在地,很快就口鼻直冒鲜血,当场丧失战斗力。


    而那只金发猛兽,却能硬抗精神力攻击,越过塞尔苏斯周身几十护卫,将刀锋递到了雄虫脖颈之上。


    毫厘之差,金发雌虫重重倒地,弯刀被精神力碾压成齑粉。塞尔苏斯脖子上也因此有了一道残留百年、至今未褪的血痕。


    林德自此,第一次将自己的姓名牢牢刻进帝国近代战争史。


    在现场开始热议起当年的叛乱之战时,训练场内两虫的比斗,在一声尖锐哨声后,也拉开了帷幕!


    没有多余的试探、没有你来我往的躲闪,甫一开始,便是刀刀对冲的面贴面近身战!


    奥兰陛下招式霸道、力量占有绝对优势;而林德,则是与身形完全不符的敏捷灵活。


    只闻一声又快又狠的铿锵交错声,两虫转眼间就从地板打到透明防护罩角落,又从角落移至半空,最后甚至在天花板上近身缠斗起来!


    彷佛一盆冷水浇进沸腾的油锅,训练场的地面和墙壁围栏,在奥兰和林德的激斗下频频遭创,脆弱的像纸糊,一大片蛛网般的裂缝从他们落脚地向外延展扩开,没两分钟,便从底层开始塌陷,发出轰隆声响,落下粉尘碎石。


    又一击,奥兰陛下用刀做了个假动作,实则伸出铁钳般的手,趁林德闪避时,瞬间贴身跟上,在即将要勒住金发雌虫半边肩膀时,被林德以极强的反射神经,硬生生旋回半身,矮身飞出一脚,踢向天花板上的钢筋。


    照明灯轰砸而下。


    两虫撞在一起,奥兰用尖锐的长指甲,直直滑过林德肩背,又为此添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并同时迸溅出金属刮擦的火花末。


    只见金发雌虫训练服的肩背处剥开一整块布料,像被利器切过一样。可下面的淡色肌肤,却丝毫未损,反而像合成金属一样,朝外发出淡淡的冷光。


    残次种能上战场的一个重要原因——随“王族”血脉传承的独有内骨骼甲,日常隐于皮肤之下,摸不出异常;但一旦本虫发动控制,便能达到堪比纳米合金的硬度,几乎坚不可摧。


    “哦,还挺有趣。”奥兰陛下眯起紫色双眸,从开场来一直懒懒的神情终于消失,“百闻不如一见,好奇心满足了。”


    林德抿着唇,双目冷冷,胸口上下起伏,薄汗濡湿金发。


    开场到现在,虫帝根本就没认真。全程都在逗着他玩。十分让虫愤恨、气恼!


    可这就是S和SS不可跨越的鸿沟差距。真实存在、又残酷无比。


    “再来!”


    林德神色短短变化了一瞬,刹那间爆发出惊虫的速度,飞身暴起,快到只有一个残影,弯刀直怼奥兰而去。


    砰砰几声,刀刃撕裂空气,擦着雌虫大臂,扎进伤痕累累的墙壁上。


    本就摇摇欲坠的架构被林德一击打穿,喷发出几股粗大的水柱,暴雨一样浇在两虫身上,转眼间就将训练场淹成了一片小小海洋。


    警卫虫们在外神色焦急,却不敢冒然进去。


    一般防护罩默认的数值都防不住这两只虫,他们进去,不就等于直接送死?!


    奥兰掐着林德脖子,将对方直直掼到地上。英俊的五官狰狞起来,满都是被水喷到的恼怒以及因此激起的浓烈杀意。


    对冲之下,饱经折磨的地面被林德启用内骨骼甲的身体压出深坑。


    金发雌虫闷哼一声,唇边溢出一股血液,即使有骨骼甲保护,在SS级王虫真正用力的一击下,也震到了他的内脏。


    虫帝阴沉着脸逼近。


    尚在地上的林德察觉出危险,瞬间腰腹用力,脚跟顶住地面,手臂暴起用力,反抓奥兰大臂,用肩撞向雌虫脆弱的下颌,试图打破对方的控制。


    趁着奥兰被制的一瞬,金发雌虫欺身上前,整只虫以不可思议的灵活和轻盈,翻身骑在虫帝背后,强壮有力的双腿像剪刀一样生生卡主奥兰的脖子,因为内骨骼甲,绞缠的力量十分可怕,带着两虫直直向下抵出一个深坑。


    脖颈是虫族十分脆弱的部位,如此姿势,只听一阵轻微响声,像是骨骼的碎裂声音。


    奥兰陛下挣了几下,喉头涌上一股干涩与腥甜。


    窒息和死亡的压迫感传来,他却缓缓露出一抹十分愉快的笑容。


    “林德,我记得……你是爱着塞尔苏斯的吧?”


    虫帝舔去嘴角鲜血,嘶声问道。


    金发雌虫惊得怔住:“…什、什么?”


    “那……用一条胳膊交换,你可愿意?”


    奥兰眯起紫色长眸,话音落地时,忽地旋身反手,手肘向后撞去!


    金发军雌一声痛哼,双腿散开直坠而下,翻滚落到坑里。


    奥兰紧跟压上,手指张开、手臂青筋凸起,一扬手,林德惯用的左臂竟被他直直撕拽断裂!


    鲜血飞溅而出,宛如血红瀑布,瞬间将金发军雌整只浇湿灌透!


    “‘深红之刃’……确实好看。”


    虫帝奥兰长眸已转为虫族复眼,露出嗜血杀意。


    他喃喃自语,将雌虫断臂随手丢掷,身形忽地暴涨一圈,手臂腿部眨眼间便长出丛生的尖锐倒刺!


    “……糟糕!”


    阿赛德和哈马迪同时大喊。


    奥兰陛下虽无杀虫之心,但SS级王虫遇血疯狂,一条断臂足以刺激得他理智暂失。


    哪怕他很快就会回神,一瞬却已足够他杀光全场所有虫!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离他最近的林德。


    哈马迪不假思索,即刻奔向入口,用身体猛冲横撞。


    阿赛德紧跟其后,精神力舒展而开,化作一条条无形触-手,卷起其他在场虫,向外砰砰扔去。


    保护罩已在两虫攻势下摇摇欲坠,但仍有一点防护功能。


    哈马迪手臂虫化态,硬生生朝门板接缝处抠!


    场内,虫帝缓缓俯身,巨大的骨骼双翅在他身后张开,影子投落,宛如一只狰狞怪物。


    他咧开嘴巴,獠牙森寒而出,似乎是个愉快的笑容。


    下一秒,他朝地上无法动弹的军雌伸出爪子——


    轰的一声!


    就在哈马迪扯开门板的同时,上方的保护罩裂成碎片,如雨崩落。


    一个黑影从雌虫身边掠过,掀起一阵冷风!


    “迪亚斯!”


    阿赛德缀在身后喊道。哈马迪翻身跃起,三虫朝着场内奔去。


    这边,奥兰身形怔了一下,理智即刻回归。张开的双翅轻轻抖动,倏地回收。


    “……?”


    他好像是恍了一下神,奥兰茫然抬头。


    正在这时,一道寒光穿破虚空,忽地射来!


    比光更快,比电更急!仿是炽热刺目的璀璨骄阳,又似永久冻土上的万丈寒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稳抓在后,朝奥兰迎面刺来!


    虫帝腾挪些寸许,侧身闪避。


    一缕银发被余锋割破,悠然落于血水之中。


    “……雄虫?”


    奥兰陛下回头,眯眼,鼻尖萦绕的信息素,反馈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答案。


    只见眼前,一把冰晶长剑,直直抵在他的胸口。


    长剑闪着蒙蒙清光,卷动周遭空气,无数浮空而上的碎粒沙尘混着飞溅喷出的水花,绕缠成一股作势欲倾的澎湃水浪,将来者和他怀中染血的金发军雌保护式地绕起,大有他再前进半厘,便要将他整只吞噬殆尽的滔天威势。


    “——滚开!”


    来者喉中发出一声低吼,面覆寒冰,眼底杀意如海。


    如此慑虫的压制场(?),竟然来自一只雄虫。


    而且还是一只……


    十分好看的雄虫。


    水光、日光、灯光,齐聚在一起,照亮了那只虫。


    瘦削、挺拔、强劲有力的匀称身姿。


    挺拔的鼻梁、蓬松的短金发、牛奶般白皙润滑的无暇肌肤。


    以及一双深浅不一的碧绿色宝石瞳孔,镶嵌在那双世间无二的绝美脸庞上。


    如此彷佛阳光集聚而成的雄子,却穿着一身黑衣皮裤。


    脖间戴着银链,耳朵软骨上缀着一排细细并列圆环,和他黑衣皮裤上刻着圣廷徽印的银边锁链互相呼应,衬托出一种不祥的血腥之气。


    风起,雄虫的金发如微波般卷起,皮肤透出一种被光穿透的晶莹。


    他身上的每一处都汇集了宇宙主宰的最美祝福,并达到一种结合力量和优雅的平衡与融合。


    仅仅是存在于此地,就彷佛能净化这世间的一切邪恶和黑暗。


    “萨迦!”


    “林德!”


    两声焦急的嘶喊打断奥兰的愣神。


    他本能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阿赛迪和哈马迪一前一后冲进水幕,将被撕断一只手臂的雌虫围起。


    血,源源不断的血从金发雌虫身下漫出。


    林德迷茫的双眼只坚持到迪亚斯赶来,便无力地垂落、阖上。


    “艹!艹!艹!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哈马迪一身白色西装瞬间被鲜血染透,他无助地用双手去堵好友的断臂伤口,整只虫已近崩溃:


    “……医疗官、医疗官在哪?!”


    “——医疗官!!”


    阿赛德跪在林德另一侧,不断释出精神力,用蓝色的柔光结成具现化的绷带,试图将伤口止血。


    作用杯水车薪。


    阿赛德急出一身冷汗,哈马迪眼睛都红了,浑身肌肉鼓胀着,用要杀虫的阴冷目光瞪视着旁边的虫帝。


    “……是尼奥莱特亚种特有的免疫失调症。没有用的。”


    迪亚斯格外冷静地按住不断尝试的阿赛德,摇了摇头,顿了顿,低声道:“只有一只虫能救他。”


    “他说的没错。”


    奥兰无事虫一样地站在旁边,十分平静地说道:“前往圣廷的专舰已经准备好了。”


    “时间还有,去换身衣服,跟着一起去吧。”


    虫帝陛下说完不久,便有一队雄虫医师和护卫,拿着急救设备和担架忽然从场外冲入。


    他们训练有素地给针管吸入药剂,又同时齐齐注射进雌虫的身体各处。随后在哈马迪帮助下,将已失去意识的雌虫搬上担架。


    那只断臂也被虫小心捡起、清理后放进专用医疗箱,一同被带着离开。


    满地狼藉、一片废墟中,一切竟显得十分有序。


    “那把剑……有点意思。”


    奥兰陛下看着几虫远去的背影,嘴角微微勾了一下,紫色双瞳里闪过一丝好奇。


    “迪亚斯……哦,迪亚斯·阿布拉菲亚,裁判所的天才首席吗……”


    “怪不得……”


    喃喃自语被风吹去,散入轰隆作响的满涨水流。


    ……


    ……


    克墨斯星。


    圣廷总部。


    教宗居所。


    黑发雄子侧枕着软垫,整只虫裹着一张薄薄毛毯,横躺在沙发旁的长绒毛地毯上。


    在他面前,堆积着 一叠厚厚的书册。


    书册上压着一杯刚冲不久的咖啡,小食碟放在旁边,里面搁着几块甜腻腻的小蛋糕。


    书册旁边,是一张铺开的星际棋便携棋盘。


    上面错落着几十只精致的手工制立体棋子,黑白双方一场精彩异常的攻防战,正进展到最紧张处。


    塞尔苏斯抿唇落下一子。


    随后不耐地抬起手腕,确认了终端上的时间。


    1410。


    已经两个小时了,这可是他特地调整的中央星时间,不可能有错误。


    而就算内阁会议拖得再久,也该结束了。


    “梅恩!”


    塞尔苏斯没了下棋的心情,泄愤似地将手里几颗全丢出去。


    棋子滚落在棋盘上,好好一局棋,瞬间毁了。


    “梅恩?!”


    塞尔苏斯拧眉,坐起,四处张望。


    他明明记得几分钟前对方才给他端来点心饮品,怎么一眨眼,就不见虫了?


    今天,是教宗闭门不出的第二个周末。


    也是他给自己限定的最后一日。


    明日,他将重新换上圣廷长袍,走进那奢华宏伟的宫殿,坐于宝座之上,受主教们躬身致敬,作为宇宙主宰至高无上的代理虫,在世间公正无比地施行被赐予的权力。


    今日,他要仅仅作为塞尔苏斯,和林德谈一谈。


    标记,不是他一只虫的事,也不该由他单独做决定。


    想起自己十几日前一语不发便离开的反应,塞尔苏斯垂眸苦笑。


    他当时慌极了!


    就像光天化日之下突然被扯去了蔽体之物,他塞尔苏斯多年来的唯一私心,仅有的私心,被他想法设法藏在重重帷幕之后,锁在一道又一道理智关卡之后的私心,就这样,通过一次“意外”,赤裸裸地被公示于众。


    在他眼前。在林德眼前。


    仿若长久居于黑暗的生物头一次见到了光。


    他惊慌失措,身体激活应激反应,心跳加速、肌肉紧张,在另一只虫刚刚睁开眼就要叫他名字时,被本能支配,从房间迅速逃离,离开直接威胁源,躲回了安全之处。


    也就是这里。


    他幼时成长居住的地方。


    他在这里,在一本又一本有着厚厚灰尘的历史读物和圣廷典籍中,萌发了拯救雌虫的愿望,并于少年时期,在无数次被悲惨现状触动后,从这里爬起,反覆坚定信念后再次前行。


    他是被选中的存在,被赋予天赋和职责,被历史的浪潮推到台前。


    他既然能救几万只虫,便不能居于一隅,为了私心,只救一只。


    所以,终身不婚,是他十几岁时,就弄得清楚明白、并彻底下定决心的事。


    而充满私欲、原始生物本能的肉-体终身标记,是这一信念的完全相反面。


    蛮荒落后的毫无价值,却由第一次见面后落下的小小种芽,默默长成如今的苍天大树,硬生生直冲冲地从各种缝隙挤出,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和本应沉寂无波的心海,搅得七零八落、支离破碎!


    如此狼狈。


    ……但他不能再逃了。


    如此逃下去,让林德承担他的“错误”,他还有脸再见虫吗?


    至于后续如何处理,他要和林德商量商量。


    如果那只雌虫不是十分抵抗和讨厌,公开承认,又何尝不可?


    当然会有很多额外麻烦,可若能借此,加固和对方的联系,塞尔苏斯内心最深处,满满地溢着喜悦。


    他已藏了一辈子、忍了一辈子,眼看没几年就能退休,为什么不能为自己争取一点小小的回报?


    就当这么多年辛苦工作的犒劳。


    他的珍宝,只有他能悉心呵护、小心擦拭。


    哈马迪?呵!他当初是有多眼瞎,才觉得对方能代替自己,好好守护那只雌虫?


    将散落的立体星际棋一颗一颗收起,塞尔苏斯放纵自己在头脑里摆脱一切束缚,短暂地畅想一番。


    如果林德并不乐意……


    塞尔苏斯注视着手里的棋子,眼神深沉下来。


    “圣座!”


    消失的侍从官忽然喊道,一百多岁的亚雌,惊慌失措,从走廊一路疾跑进来,气喘吁吁地来到雄虫面前。


    “不、不好了!林、林德元帅……”


    “林德怎么了?”


    塞尔苏斯看梅恩变了脸色,唰地站起,不祥之感突然袭来,一把扣住对方肩膀:“【说】!”


    “林德元帅被奥兰陛下所伤,断了一臂,失血过多,昏迷不醒……”


    “医疗官紧急救治,情况不仅没有好转,还越来越差!”


    “说是免疫失调……元帅现已出现严重的并发症,多器官正在快速衰竭,生命体征非常危险……”


    “目前正在赶来,预计一小时后到达……”


    一句圣言,梅恩一口气将所得知的所有情报全盘拖出,就见教宗塞尔苏斯头也不回地直朝外冲去!


    免疫失调……


    是林德所属的亚种离开母星后便会出现的问题。


    是机体对外界的一种排斥反应。


    轻则发热、咳嗽、呼吸急促。


    重则爆发多种并发症,如呼吸困难、败血症等等,然后进一步导致免疫系统失灵,导致器官衰竭,直至死亡。


    而林德作为军雌,离开族民在中央星生活八十多年至今没有大的问题,是因为教宗塞尔苏斯在相遇之处,便通过精神烙印统合了他的大脑和身体机能,在雌虫体内筑起了一层新的防护,以此来调和统筹雌虫的免疫系统。


    这么多年,林德历经大小战役无数,也不是没受过重伤,却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为什么……”


    教宗塞尔苏斯心急如焚,根本不明白自己准确无误的操作在哪里失误了。


    疑惑在一个小时后解开。


    昏迷不醒的金发军雌一进圣廷,就被送进专门的手术室。


    塞尔苏斯已在里面等待。


    他冷如冰霜的目光一一在阿赛德、哈马迪和跟在后面的迪亚斯身上掠过,爆起的守护场威压极其浓烈,迫得虫喘不开气。


    “圣座……”


    阿赛德作为一只雄虫,一路上都是他在用精神力延缓着林德的生命,此刻就欲上前以作说明。


    教宗塞尔苏斯垂在一侧的手狠狠握了握,指节噼啪作响,尔后竟麻木般冷静了些,阴森着一张俊美冷酷面庞,沉缓冷声道:


    “——滚!”


    “别让我说第二遍!”


    随后大门被侍从砰的关上,留下三虫站在门外,静默无声。


    室内,塞尔苏斯靠近林德,胸口传来一阵绞痛。


    他措手不及,身子一颤,脚步都不稳,差点摔跌在对方身上。


    见到心爱的雌虫这般模样,彷佛用锋利的刀子在塞尔苏斯血肉里寸寸刮擦,简直比淩迟都痛苦百倍!


    雄虫面色冷峻,紧咬牙关,握住林德冰冷的、仅存的另一只手。


    释出一丝精神力,朝着雌虫精神域潜去……


    却被挡了回来。


    塞尔苏斯惊愕睁眼,再次尝试,结果还是一样。


    ——萨迦在拒绝他。


    ——曾经对他俯首称臣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丝神经、每一根筋膜、每一块肌肉,都在拒绝他。


    ——为什么?


    连接在雌虫身上的仪器开始滴滴作响,报出危急的尖锐提醒。


    教宗木然地望着林德,指节泛白,脖子上的血管突突跳出。


    “……”


    “阿尔托利。”


    最终,雄虫像明白什么似地,强吸一口气,喃喃自语。


    “……梅恩,联系阿尔托利。”


    教宗塞尔苏斯转身,拉开旁侧另一扇小门,对侍从官说道。


    “最高指令,一级紧急事态:请他以最快速度返回圣廷!”


    第057章 是梦?


    不知是不是由于今年有我来的缘故,德罗萨的安息节整得非常隆重。


    提前两天,教区教堂就从里到外全装点完了。


    室内有长桌首尾衔接,从教堂最里向外延伸而出,上面摆满鲜花、金银烛台、装饰物以及各类美食。


    食物包括圣廷独有的传统菜肴,也有每个分教区的所在星球的特色饮食、糕点和酒水。


    室外,金色小灯和金色丝带点缀在墙壁上、花丛上、各种高低不一的树木和灌木上,天色一暗全部打开后非常漂亮,像一朵又一朵的小小火苗,在黑暗的海洋里漂流起伏,静寂神秘中又多了点温馨宁静。


    直让烹饪大师·装饰能手·贝卓脑袋天线全开,不光流连在长桌前口水欲滴,也在庭院装饰品前动手动脚,左摸右摸。


    “哇哇哇!真好看!”


    “这个是怎么弄的?”


    “诶诶,那个是什么?”


    贝卓连连惊呼,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虫崽,让旁边随侍的助祭们一脸疑惑茫然,想问却不敢问。


    我走在他身边,目不斜视、矜持冷然,努力维持总部脸面。


    我知道为什么。


    安息节是圣廷的数一数二的大节日,又称“圣日”。


    是圣廷教义里的规定的“公共休息日”,这种休息,不光指忙碌一年的收获、休息,更指精神上的放松、净化和盘点。


    在这一天,所有的圣廷分教区,都会装点教区教堂、举行大型宴会、还有各种表演与活动。


    每只虫都会换上最华丽的礼服,品味美食美酒,尽情地跳舞、交谈,回顾一年,展望未来。


    在他们想像中,圣廷总部一定比这还要奢华百倍。


    光看每年安息节老师做全星域致辞时那间书房就能知道。


    随随便便一个小物件,都是五六百年往上走的稀有老古董,眼睛每每扫过都目不暇接。


    甚至星网还专门有过一个节目,叫“教宗的书房”。


    专门分析每隔一段时间摆设都会换的这里,这次又上了点什么“新货”,并试图从这些物品里,窥得一丝半毫圣座阁下近期的喜好、心情和政治态度。


    但他们却不知道,那间书房就是顶格了。


    圣廷总部的建筑,那是数千年来历代教宗不断修缮、加固、重新装修,建筑和装修风格都是独领风骚头一份。


    宏伟大气、奢华精致。八个字,足以概括。


    这是硬件。


    软件……


    总部还真比不上分教区。


    除非有全星域直播或者上次祝祷仪式那种万众瞩目的大仪式,老师会对预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不能丢了总部脸面,可以让后勤部门好好发挥一下。


    其他时间,就连安息节这种大节日,装点原则都是“低调朴素、意思意思”就行了。


    没错,我的老师,是个不过节日,没啥仪式感的老头。


    日常生活也很简朴。


    比起黄金宝石更爱书本模型,虽然也有收藏画作古董的癖好,但就是特别上头时,都会为价格达不到预期心理数字而拒绝出手。


    哪怕军部大佬和国会议员送他的私虫礼物堆了一整个宫殿,都属零花钱,随便他花,他也分毫不动。


    顺说一句,那些礼物隔个十年二十年,等送礼本虫都忘了,就会被老师派虫定期处理,卖了换钱,充进圣慈善款项,分发到帝国偏远星系,救助底层和贫困虫口。


    所以,贝卓明明也算总部有头有脸的主教,此刻却压不住好奇本性,在花园里跑来跑去,一阵长呼短叫,将几个重点装饰过的局域仔细全逛了一遍。


    “有几处非常不错,兼顾了声光影,还有动态体验。”


    “都要记上。”


    贝卓回到我身边,打开终端,点开备忘录,开始奋笔疾书:


    “待阿尔托利你和萨洛提斯少将办婚礼时,我一定会布置的让你超级满意,一辈子都会回味无穷,恨不得再来几次。”


    “呃……婚礼仪式,最好就一次吧。”


    都是好心,有槽点,也得轻轻吐。


    “不过愿望是美好的!”我拍拍他的肩膀:


    “也光别盯着我,看看老师和林德元帅,若论时间,说不定他们比我和西恩还快。”


    “对哦!”


    一经提醒,贝卓猛地抬头,眼神大亮:“……等等,刚才还有一处的细节,很适合元帅……我有灵感了!我要去再去看一下。”


    一溜烟,贝卓的小短腿跑的飞快,瞬间就我和领路的助祭丢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地等了约有十分钟,还不见他回来。


    我看看时间,吩咐助祭:“你在这等贝卓主教。我自己去努恩主教那儿。”


    “这……”


    助祭为这不符礼节的命令感到犹豫。


    “没关系,我认得路。”大手一挥,我绕出这片花园小径,向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德罗萨是颗偏远星。


    前面说过,民风彪悍、治安很差,有名的犯罪分子窝点和温床。


    街上随便抓五只中,最少两只是黑户,还有一只是通缉犯。


    可想而知,普通民众在这里生活的非常差。


    当地行政部门、治安局都要仰仗帮派鼻息,才能给员工正常发出工资。


    所以理所当然的……


    这里也很腐败。


    我漫步在德罗萨的圣廷里,环顾着眼前奢华瑰丽的建筑和堪称奢-靡的装饰品和虫造景观。


    不由叹了口气。


    圣廷是重灾区。


    而努恩主教治下的德罗萨教区,都不用裁判所派虫来查。


    就是我这何不食肉糜的圣子一看,都能看出不少问题。


    “阿尔托利殿下!”


    一个声音打断我的沉思,远远朝着我疾步而来。


    是努恩主教。此地的最高掌权虫。


    “您在门口怎么不进去?来来来,快进来。”


    “我刚沏了阿特李恩茶,泡了这么一会,刚刚好。您一定得尝尝这第一杯。”


    努恩白净又胖,见谁都是一副不卑不亢的笑脸,亲切平和又不会让虫感到冒犯。


    小毛病则是十分常见的喜欢钻研吃喝,还有点贪杯好色。


    是那种上位者最喜欢的下属。


    “我不过随口一说,您费心了。”


    我被努恩扯着袖子拉近屋内,又被他安置到主位上。


    刚刚坐稳,手里就被他塞进一只通体纯白的温润瓷杯,里面浅蓝色水液泛着难以抗拒的香气,让虫忍不住嗅闻、饮入。


    “殿下,怎么样?您喜欢吗?”


    努恩凑来,眼睛晶晶亮,咧开一个笑容,全是对同好献宝后、请求夸赞认可的表情。


    “不错。”


    我放下空杯,努恩即刻倾身,又添了一杯。


    “阿特李恩茶是德罗萨的特产,每年就一小点。也只有采摘一周内在德罗萨泡,才是这个味。”


    “哈哈哈哈,您来得可真是时候。圣座阁下就没这个口福了。”


    “诶,说到这里,怎么不见贝卓阁下?”


    “观赏您这儿的布景去了,说是要好好学习,回去改改总部的风格。”


    “哈哈哈哈哈哈。贝卓阁下识货、太识货了。”


    “听闻这次改成您来,教区之前准备的布置品就全换了。特地打听了您喜欢的,还参考了祝祷仪式的元素,您和贝卓阁下能满意,不枉费下面的虫这么费心。”


    “今年得给他们多发点奖励。”


    努恩笑眯眯道,俨然一幅乐善好施的土地主模样。


    “对了对了,看我这记性!”


    说着说着,努恩一拍脑袋,急急忙忙起身,“您派我找的东西,找到了。”


    他从旁边柜子里摸出一个十分名贵的木雕小盒,双手恭敬地递给我。


    并在我打开时,不掩好奇地凑了过来。


    “殿下,您说这东西……圣座阁下真的会喜欢?”


    他语气是真诚的,眼神是无语的,表情是复杂的。


    木盒里,是一只很有些年头的音乐盒。


    用稀有金属做成小小的游乐场旋转木马样式,每匹木马上都镶嵌着不同颜色的宝石。


    扭动开关,木马旋转起来,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歌声。


    歌曲旋律略有些古怪,像是一首完整的曲子从中间突然截取。


    我翻过音乐盒,果然在下面看到了记忆中的花体署名,和一个有些模糊的家族徽章。


    “没错。就是它。谢谢您!”


    心中提起的一口气缓缓落下。


    我关掉音乐,将音乐盒重新放回木雕小盒,给了努恩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咳咳,应该,真的喜欢吧……”


    努恩被我笑容震到,似乎强迫自己接受这一诡异事实。


    一到德罗萨,当晚用餐时,我就将手绘出的音乐盒图片发给了努恩,请求他帮我在当地查找。


    用的理由是圣座早年游历时,在德罗萨购入后不慎丢失。


    因太过喜欢,时隔多年,作为晚辈的我,想要尽点孝心,为圣座重新查找一只相似的。


    制作音乐盒的稀有金属是德罗萨当地特产,木马上镶嵌的宝石则是元素宝石。


    因为制造厂商几十年前就倒闭关门了,这东西成了收藏市场上的绝版物品,很受一小股爱好者追捧。


    努恩找来应该用了一番功夫和小钱。


    东西真的拿到手后,他一定仔仔细细里外查看过,想要弄明白它是否真的只是一个音乐盒。


    否则无法解释坐拥圣廷宝库的圣座,居然会如此执着于它。


    让他失望的是,这东西真的只是个普通音乐盒。


    起码对帝国绝大多数虫来说是。


    我如此惦记、查找它,只是因为它对艾尔瑞亚的创始虫蒂利亚意义非凡。


    当年,马克里姆,就是用这个东西得到蒂利亚的信任。


    从而在后期,一点一点吞食了艾尔瑞亚的实际掌控权,将这个宗教组织,变成了自己的趁手工具和利器。


    现在,提前知晓这个信息的我,当然要把这东西提前拿到手。


    然后,效仿一下马克里姆先生,去和蒂利亚做朋友。


    我暗暗想着后面的计画和安排,不知不觉喝完了一杯又一杯茶。


    “殿下,明天的公开治疗,虫数方面,您是否要再斟酌一下?”


    谈完私事,就是公事。


    也是我这次来德罗萨,添加的任务之一。


    根据圣廷公关部统计,上次在我塔尔萨的公开治疗新闻,在帝国上下引起了广泛关注和一致好评。


    加上我在个虫账号放出的西恩怀孕消息,网络舆论对于圣廷的评价明显改善,最新民意支持调查数据也比上季度上升了不少百分点。


    经过一致探讨,他们那边都认为我应该借此机会,增加更多曝光,乘胜追击,巩固我全新的公共形象。


    公开治疗便是途径之一。


    这也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从根本上讲,圣廷之所以会存在,且能屹立不倒这么多年,是因为占据帝国虫口数80%的雌虫需要它。


    就跟地球上,人类需要教育、医疗和公共安全一样需要它。


    雌虫对圣廷需求,便是“治疗”。


    巩固圣廷的地位,最直接的就是让民众,尤其是底层民众重新认识到——


    圣廷和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必不可少。


    他们厌恶的是无处不在的不公和腐败,而不是圣廷本身。


    与其寄希望于一个新的宗教组织,不如重新唤起内心对古老圣廷的信仰和支持。


    “分教区的最高记录是二十只虫,还是多年前理乍得主教来访时创下的。”


    “您说要三十只……不是不信任您的能力,只是怕您消耗太大。”


    “圣愈之力何其珍贵,当然要用到重要的雌虫身上……”


    努恩关切地说道,一派长辈规劝年少气盛晚辈的姿态。


    这种公开治疗,一般都是一对多,没有肢体或有很少的肢体接触,治疗只在浅层。


    其重点是对外宣传,所以选的虫,横跨帝国各阶层。


    一般都是从教区所属星域内军团里找一些,日常捐款大户里挑一些,再在星网上放一些名额随机抽选。


    主打一个胡椒面式的全覆盖。


    “唔……您说的有道理……”


    我一边点头,一边查看德罗萨教区的官方网站。


    官方网站一点进去,就是我的一张大大半身照。


    随后是公开治疗的具体日期、时间和地点,还有报名入口链接。


    入口链接点进去,显示名额已经抽选完毕。


    下面评论区里一片鬼哭狼嚎——


    【艹,都是什么手速!为了抢名额新换的全套网络设备,依然一刷开就没了!那些抢到的虫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才十个名额,一看就知道没戏。(白眼)】


    【抽中的虫,你们运气简直了!!让我蹭蹭沾喜气!(开心)】


    【这可是阿尔托利殿下!只换网络设备,想啥呢!】


    【呜呜呜呜呜我连外置终端等硬件设施全换了,也没抢到。伤心Q Q】


    【不是,真有虫抢?这明显内定的啊。圣廷做做样子你们还傻傻信了,智商感虫。】


    【眼里脏的虫看啥都脏】


    【我有朋友抢到过,千真万确,我在旁边亲眼看到的】


    【你要说总部的公开治疗能抢到,那我信。德罗萨教区呵呵】


    【黑市明码标价卖呢!去看看吧傻子们】


    【哪来的阴谋论者。我去搜了根本没有!!说话要讲证据,不要张口就来】


    【几百年前的老料了。不早就被证明那是假的了吗?】


    【呵呵】


    后面就开始吵了起来。


    双方不相上下。


    “阁下,我这几天休息的很好。”


    “公开治疗,再加三十只虫吧。还是网上抽选,不过要限定抽选资格。”


    “退役伤残军雌、年收入在贫困线内的、没有圣廷付费治疗历史的一百岁以上雌虫。”


    “……”


    努恩不说话了,看着我就像在看什么天方夜谭。


    “时间很紧张。就让贝卓主教下午现场直播连接数抽选,确保今天晚宴前拿到治疗名单。”


    “你觉得如何?”


    吃午饭时,我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贝卓。


    他正狼吞虎咽往嘴里塞一只煎烤的海洋生物(腿很多那种),一听我说,直接卡住了。


    痛苦呛咳好半天,才将那些腿一根不落的全咽下去。


    “阿尔托利,这、这不、不好吧?”


    出来这么久,我第一次见贝卓如此胆怯、慌张:“我、我不行、不行的。”


    他努力摇头、使劲摇头。


    “努恩推荐的虫我信不过,很大可能做手脚。”


    我义正言辞:“临时增加入选虫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再由你用自己的终端,登陆他们后台抽选,问题应该不大。”


    “贝卓,这是为了老师,也是为了圣廷。你就克服一下?”


    我谆谆诱导,彷佛一只诱骗小白兔的大灰狼:“我吩咐拉格了,会把摄像头什么的隐藏掉。”


    “不过是要抽选名单,最快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你要是紧张。就和平时一样,碎碎念就好。”


    “!!”


    “你怎么知道?!”


    贝卓惊恐窜起,脸红涨透了,像个大红苹果。


    “咳咳。”我无辜地眨眨眼,“……偶尔听到的。”


    “没事,很可爱的。不要害羞。”


    这也是这次结伴出行我的新收获。


    偶然发现贝卓会在周围无虫时自言自语,通常是在他一边烤面包、做甜点时。


    像是在对着看不见的“朋友”交谈,妙语连珠,风趣幽默,很有梗。


    我觉得,如果操作得当,贝卓绝对会成为圣廷的网红主教。


    对外,圣廷需要有老师这样的权威大拿威震场面、稳定政坛军部。


    需要有貌美牛逼的圣子殿下阿尔托利接续希望,收割新一代流量关注。


    如果能再多一只平易近虫、紧跟热点即时,代表底层民众的平民主教,就更完美了。


    在我的再三劝说下,贝卓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怎么劝说的?


    当然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卖惨:给他看星网极端分子对圣廷的辱骂。


    讨好:允诺陪他去逛德罗萨当地特产店。


    允诺:老师知道后内心会如何高兴虽然他绝不会表露出来。


    拉拢:远在总部之外,我只能指望他来帮忙。


    结果,预定半小时的抽选,贝卓全靠一虫,撑到了一个半小时。


    刚开始,他还有些紧张,很在意镜头。


    当我在镜头外,故意和他聊一些最近流行的网剧、圣廷八卦、宠物搞笑视频(猫猫为主)后,他很快就放松了。


    且因为真情实感大骂一部花了大价钱、做足营销,内容却稀巴烂的网剧,而彻底忘了被拍摄这回事。


    并继续喋喋不休地吐槽了十分钟。


    惊得我一愣一愣。


    ……贝卓,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面。


    直播顺利结束,我和他匆匆收拾,又休息了一会,便到了今晚重头戏——


    德罗萨教区的安息节晚宴。


    略去不提。


    只说好玩的。


    晚宴正式流程走完,我藉口不胜酒力,回房间休息。


    实则是躺在房间大床上,一边听音乐,一边给西恩发讯息。


    【听说你指挥完成了一场漂亮的围歼战。我方零伤亡。】


    【少将阁下牛逼。】


    【早安。】


    【午安。】


    【晚安。】


    【想你。】


    【呜呜呜想亲亲你抱抱你】


    【亲爱的Q Q】


    【西恩……】


    每日我都会发很多。他回的很少。


    战事繁忙有时一两天才一条。


    但隔两三天,要么主动给我发语音消息,快速两分钟说完自己最近干了什么。


    要么主动发语音或视频通信。


    语音是他忙里偷闲,视频就说明暂时无事、周围无虫正在独处。


    经过几次对比,我发现视频通信通常发生在我发出这条讯息后。


    【想艹你。】


    简直就像什么通关密语。


    反正发完这条,一天之内,我必会接到少将阁下的视频通信。


    然后,他就会主动脱给我看。


    后面细节,就是我说什么,他做什么。


    可惜他设置了不允许录屏。


    只能当场看、当场用,每每结束,都让我恼恨自己,怀念那条我曾经拥有却不珍惜的视频。


    【今天让贝卓做了直播,他意外很适合。】


    【预计很快,圣廷就会多出一个网红主播。】


    【粗略看了一下网虫反应,很多说,想让我也开直播。】


    【你觉得怎么样?】


    十几分钟后,提示音响起。


    【想死你就开。】


    我微笑。


    【那必然不。】


    【我要好好活着,这样才能给我的雌君拍小视频。】


    本是随口开玩笑,发完那边只显示输入却没回覆。


    于是一个念头突然跳出——


    为什么不?


    他不给我发,我可以给他发啊!


    当然也要仿照他的操作,设置三次,不多不少。


    让大家互相伤害!!


    想到就做。


    我当即爬下床锁上门,调暗灯光,放好终端,调好角度。


    仰头看向镜头,手滑到衬衫领口,慢条斯理地开始解扣子。


    今天没穿圣廷长袍,该穿一身深色西装。


    头发扎起,多余配饰一概全摘。


    根据贝卓说法,是“美貌锐化、气场放大,禁欲高冷、看到就湿”。


    那就希望借他吉言,让西恩也享受享受。


    ……拍了半个多小时。


    没有真虫,只靠想像,很难释放。


    为了灌满收集容器,强撸两次。还拍了特写。


    “……给你和蛋崽的。”


    我躺在那里,气喘吁吁,浸出一身热汗,想像西恩上次的使用过程,不由舔了舔唇。


    异地恋!


    真要折磨死我!


    如果可以,真想前往前线,和西恩一起作战。


    我有圣言、圣祭加持,不会拖他后腿,反而可以更好助他,早日解决前线一团乱麻。


    参考老师当年平叛,可不是一虫抵一只军团,效率杠杠的。


    对啊!


    为什么他从没有想让我一起去呢?


    是觉得雄子珍贵,所以没提起?老师呢,他也是觉得我是草包不堪重用所以从没想过?


    思维惯性,居然能造成这么大的思维盲点。


    等回圣廷,我要和老师讨论讨论。


    我关掉视频,发送过去。然后冲了个澡。


    澡快冲完时,就听我的门被虫拍的砰砰响,是那种门外彷佛有丧尸在追、马上就要丧命的响。


    砰砰砰!


    砰砰砰!


    我头发都没擦,前去开门:“贝卓,什么事,这么着——”


    话没问完,圆圆脸雄子一下撞进我怀里,手忙脚乱回身去锁门。


    “阿尔托利,救救我!”


    “哈?”


    “有虫要杀你??”


    我的心一下就提到嗓子眼,四处张望,查找可快速逃离的出口,思索马上联系拉格,收拾行李……


    “不!他们要强x我!!”


    贝卓凄厉惨叫,再抬头,眼睛都红了:“我刚回到房间,发现里面跪着一排全-裸雌虫……”


    “说什么让我挑选服侍。如果我挑不出来,他们可以全都留下。”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全朝我扑来……”


    “对我又摸又亲……”


    “有的还抓我那、那里……要亲……”


    “有的直接就要坐……”


    他语速极快,彷佛受到极大惊讶,声音里含着哭腔。


    我却两句就明白过来发生什么。


    咳咳,努恩的“见面礼”。


    第一天晚上到德罗萨,我就见识了。


    开门,关门,打通信叫虫,换房间休息。


    这就是我的策略。


    而一直被虫遗忘的贝卓,在直播抽选之后,果然进入大家关注视野。


    第一个发现者,是努恩主教。


    “那你让他们得手了?”


    我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给他倒了杯蜂蜜水,视野不由地向他下-身看去。


    咳咳……还不小呢。


    “……”


    察觉到我的视线,贝卓猛地合起双腿,低垂着脑袋,双手撑着膝盖,耳朵红透了。


    整只虫彷佛煮熟的虾,还在火上不断加热。


    “没事。慢慢你就习惯了。”


    我坐到他身边,就像面对路边流浪的小猫小狗,忍不住还是抬头摸了他的脑袋,以作安慰。


    “阿尔托利,那、那你习惯……了吗?”


    贝卓声若蚊蝇,偷偷瞅我。


    不是,你都亲眼看到闻到林德元帅被你尊敬的老师标记。


    你问这问题……


    不是,我的光复礼都是你安排的啊??


    你问这问题……


    不是,我都宣布西恩怀孕了。


    你问这问题……


    难道你以为雄虫、雌虫在一起,就是纯纯盖被睡觉吗?


    “……”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


    然后从终端里翻出一本电子书,就是老师曾经给我拿过的实体书电子版,那本雌雄床上技巧教学书。


    发给贝卓。


    “老师给的,你可以看看。”


    我严肃说道。


    这晚,贝卓在我房间沙发上睡的。


    因为明天是公开治疗仪式,我和贝卓都要出大力气,所以睡得比平日更早。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睡得不很踏实,一会就醒来一次,频频看表,才发现刚过午夜。


    再一次被拉进那片虚无。


    然后又再次惊醒。


    却不是那间德罗萨的卧室,而是……战舰舱室?


    我眯眼看着视野里的布置摆设,确认这是帝国军舰内部。


    扭头朝旁边舷窗扫去,外面一片漆黑,布满宇宙星子。


    “阿尔托利?你还好吗?”


    动了一下,身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暗哑声音,我低头看去,才发现狭窄的单虫床上还有一虫。


    黑发,蜜色的肌肤,宽阔肩膀,滚烫的结实躯体,还有一双浓郁的绿宝石双眸,正覆着一层薄薄水雾,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是西恩。


    我们赤-裸的皮肤紧贴在一起,他被我环在怀里,扭着身子和头回看我。


    冷峻面容上一片薄红,嘴唇被吻的肿胀。


    而我,正在……


    冲刺?


    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会有这么真实的触感和快感吗?


    我正疑惑,身体却像被什么外部力量控制,开始动作。


    比日常凶残粗鲁许多,直接将雌虫逼出一声又一声我甚少听到的激烈呻-吟。


    我将他整个灌满,然后汗津津地贴覆在雌虫背后喘息。


    我以为这梦马上就要醒,醒来就要丢脸的被贝卓撞见,还要愁怎么偷偷洗内ku。


    结果,梦还在持续。


    “阿尔托利,你今晚这么……”


    黑发雌虫大喇喇地坐起,一边用湿巾擦着自己腿部,一边倾身过来,在我额头落下极其温柔的一吻。


    “你在紧张?”


    然后坐回去,绿眸明亮地注视着我,对我扬唇微笑,是那种非常明朗肆意,笑出酒窝的甜帅笑容。


    直接笑得小阿尔马上就可再来一轮。


    “就说你在后方等我就行。你却偏偏要跟过来。”


    “等?”我听到自己发出一个不像自己的声音,离得很遥远,彷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嗯嗯。”


    西恩眉宇沉下来,笑容也不见了:


    “普兰巴图的母星……谁也没有去过,虽然有传回来的一些情报。但依然太少。”


    “会很危险。”


    “西恩,你还有身孕,我不可能让你一只虫去。”


    “我们说好的。你去哪里,我就要去哪里。”


    我听到那只雄子说。


    坚定的义无反顾,毫无犹豫。


    什么?


    ……会有这么真实的梦吗?


    居然连细节都能对上??


    我整个僵住了,一时只能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雌虫,不知该做什么。


    而看着看着,我就发现有点不对。


    他的右耳和左胸,都没有任何标记,完好无损,未见任何打孔痕迹,更别说我送出的海勒斯耳环。


    心中一动,我拉起西恩的手,向无名指看去。


    空空如也。


    不是,这梦连雌虫怀孕后微微凸起的肚子这种细节都能照顾到,咋忘了我送出的定情信物?


    我抬头,这才发现自己将心中所想全说了出来。


    西恩微微蹙眉:“什么定情信物?”


    “海勒斯之戒。”我回答。


    “你是说这个?”


    他抓起我的手摊开,我诧异的发现,戴在我中指上的,可不是那枚本应送出的戒指。


    ……忽然一阵冷汗。


    第058章 三次坠机


    梦仍在继续。


    眼前画面忽地变暗,声音也渐渐遥远。


    像转场的电影,视野再亮起来时,最先被唤起的是听觉。


    一阵喧闹的嘈杂音,时不时还有哄笑和鼓掌声响起,刺激着脆弱的耳膜和神经。


    有些烦躁、哪里不对劲,但对安全感稳定感的追逐,让“我”继续忍耐,待在那个密封的玻璃罐内。


    然后,有虫在叫我——


    “殿下。”


    近在咫尺的嗓音带着天然的一丝丝冷意,“我”却能听出对方的关切。


    眼皮努力地掀了掀,明亮的光线刺入,又逐渐在视网膜上凝聚成像。


    一只雄虫。


    丰盛柔软的金发,像被阳光照射的金子一样,润泽闪耀,尾部略有些长,打着卷轻垂在脖颈处。


    牛奶般光洁莹润的肌肤裹覆着他匀称的肌肉和瘦削的躯干,一条条蓝色的幽幽静脉清晰可见。


    他穿着一身全黑无袖的紧身作战服,腰间挂着匕首和两把枪,一双长腿笔直有力,站立在机舱的走廊内。


    结合著他薄嫩细腻到彷佛透明的肌肤,一种兼具脆弱和强悍的矛盾感扑面而来。


    他伸手扶着我的肩,手劲很大,硬生生将我几欲滑落的身体重新稳稳支了起来:


    “你晚餐几乎没吃。是不舒服吗?”


    我握住他的手,靠着背后舱壁,慢慢直起身子,向他面容看去。


    雄虫的脸微微侧着,头灯的灯光照在他的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上,沁出微亮的清辉,恍惚了他的五官。


    他轻轻转头,抬起低垂的眼睑,朝我望来。


    在那一刻,其他事物快速后退和隐约,没入无意义的黑白背景,只有他的双眸,越发清晰明刻——


    竟是紫金异瞳。


    金色彷佛无机金属,冷而坚,闪烁着极强的意志光芒;


    紫色则如缱绻的风,透出一种让虫想要亲近的温柔眷恋。


    “迪亚斯……我没事。”


    我微微摇头,安抚式地拍了拍雄虫的手。


    随后放开,朝着几步开外的一整面宽大的观察窗走去,心情即刻沉郁,显出一种莫名的悲凉来。


    “马上就要跃迁了。只是有点不安。”


    迪亚斯两个大跨步,与我并肩站着,一同向外望去。


    只见漆黑一片的宇宙天幕中央,浮现着一只巨大的“眼睛”。


    其拥有蔚蓝色的瞳孔、白色的眼球、肉色的眼睑,彷佛正在监视宇宙中发生的一切。


    普兰巴图母星所在的螺旋星云,是一个位于帝国边疆一千光年外的行星状星云,编号NGC 72937891。


    我们现在所看到的“眼睛”状外观,直径达10.76光年,还在不断向外迅速膨胀。


    它的出现,涉及到恒星在生命末期经历的剧烈变化。


    当普兰巴图的恒星耗尽了内核燃料后,它膨胀为一颗红巨星,其抛出外层的物质,与周围星际物质的碰撞,形成了螺旋星云。


    最终,恒星死亡,内核收缩为白矮星,发出高能量辐射,照亮之前抛散到外层的尘埃和气体,便形成了眼前这个充满萤光、堪称恐怖诡异的图案。


    白矮星是恒星演化的最终产物,具有极高的密度和温度。


    使得在其附近形成和维持适宜生命存在的行星生态环境变得极为困难。


    普兰巴图一族已在宇宙间流浪了数千年,不断查找着他们的第二家园。


    而帝国是他们无数备选方案中存留的最优解。


    现今,普兰巴图的先行部队已经完全迁移到了攻陷的十几颗行星内。


    他们正在发挥种族的寄生特性,快速同化着那些行星的生态环境,将其改造的更加宜居舒适。


    而他们的“皇后”,却还在原来的母星上垂死挣扎。


    根据西恩上一世与其作战的情报,对此情况的合理解释,只有一个——


    皇后对生存环境要求极为苛刻,只有百分之百复刻母星环境,才能顺利存活;


    皇后此时生命垂危,负担不起重复转移的消耗,必须确保绝对安全,才会离开家乡。


    “我们会赢的。”


    迪亚斯望着那只“眼睛”,低声自语。


    不是允诺,而是陈述。


    ……


    穿越行星大气层时,一股突如其来的沙尘飓风,宛如一只巨大的手臂,将战舰死死拽住。


    剧烈气流颠簸和巨力拉扯下,战舰四分五裂。


    我在强烈的晕眩中,被抛向高空。


    视线中的星辰和火红的天空,急速旋转、纠缠,扭曲成混乱复杂的线条。


    我在以极高的速度下坠。


    不断翻转的视野中,我看到一片广袤无垠的沙漠。


    血色的天空下,一望无际的黄沙□□烈的风切割成无数锋利的波纹。


    黄沙在粗粝滚烫的风中翻卷,形成一道道壮观的沙尘漩涡,每一道波纹都像宇宙用巨斧雕刻出的深渊,深不见底、无限恐怖。


    千钧一发之际,我释出精神力护罩,翻滚着、重重摔进沙漠的怀抱。


    我挣扎着站起身。


    触目所及,黄沙被风卷起,形成一道道旋转的沙柱,遮天蔽日。


    整个世界彷佛被无尽的热浪笼罩。


    外围防护衣已经碎裂,头盔也被砸出一个坑洞。


    我秉着呼吸,精神力快速向外铺展,确认周遭环境。


    好消息:这里空气虫族可以正常呼吸。


    坏消息:正常不代表良好。


    我试着吸了几口。


    漫天黄沙,滚烫粗粝,一瞬间齐齐灌进我的眼耳口鼻,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吞火。


    呼啸热风,扯得面皮生疼,彷佛要将皮肤、肌肉和筋膜都扯裂分离。


    “西恩——”


    “迪亚斯——”


    我向四周大喊,果不其然被呛了一口。


    狼狈咳嗽中,我将精神力压成无数细小触丝,向周围摊开扑去,让它们化作我的手脚,查找其他虫。


    运气不错。


    很快,我就感知到了同样的虫族精神力。


    是迪亚斯。


    “阿尔托利!!”


    “西恩!!”


    看来他们两刚好在一起。


    我辨认出方向,将精神力绕缠成贴身护罩,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我必须保持警惕,在这个陌生的星球上,每一步都可能是生死的边缘。


    冲出一段距离后,声音更近了,几乎就在耳边。


    当一只手穿过沙幕,将我拉进怀里时,我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


    汗毛瞬间立起,冷汗无声而下。


    “小心!底下有东西——!”


    尖锐刺耳的鸣叫撕裂我的头颅。


    沙幕被声波倏地荡开,一圈又一圈,向四周重重击打。


    西恩背后的外骨骼双翅应声张开、拢起,护在我和迪亚斯身上。


    与此同时,一个庞大无比的身影,从突然裂开的沙丘的顶部出现。


    彷佛一只八爪大蜘蛛,又像一只爬行的蜥蜴,有着尖锐覆满鳞片的尾巴。


    它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向朝我们快速逼进。


    所过之处,沙丘颤抖,沙粒四溅,一道道沟壑无声裂开,露出下方无数张不断张合的锋利口器!


    ——我们迎来着陆后的第一场混战。


    ……


    我的意识被笼罩在苍茫的黑暗中,被水波一次次送回,又一次次推着远离。


    是谁在哭泣?


    冰冷的眼泪,却是滚烫的。


    彷佛一朵朵火苗,烧灼着它触及的皮肤。


    努力睁开眼,却像一架高倍望远镜,被拿反了方向——


    看到的一切都很小,很远,但却意外的清晰。


    是西恩。


    他浑身都是血,跪在地上,将我用力地抱在怀里。


    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无助的颤抖,好像在遭遇一场由内而外的崩坏坍塌。


    我从没见过他哭成这个样子,哭得我心被割成一片一片,然后又被绞肉机轰隆着打磨碾碎。


    “别……哭……”


    剧痛从我全身上下袭来,像一根布满荆棘的长鞭,一下又一下抽打着我的神经。


    我想要替雌虫拭去那些泪水,却挪动不了一根手指。


    我只能继续看那些泪水由高处坠落,破碎在我的脸颊之上,像是天空落下的雨。


    “西恩……没事的……没事的……”


    一句一句,焦急着想要抚去雌虫的伤痛。


    却毫无作用,只是让对方哭得更加撕心裂肺、绝望无助。


    他拉起我的手,放在嘴边,狂乱地亲吻。


    他吻我的眉骨,指腹摩挲耳后,将侧脸粘贴我无力麻木的掌心,半垂着眼,泪水从睫毛根部溢出。


    “阿尔托利……”


    “不。不。不……”


    “为什么……”


    “为什么又是这样……”


    嘶哑的声音,像被卷入疯狂旋转的漩涡,再也不见我熟悉的冷静自持。


    取而代之的,全是恐惧。


    彷佛他正在失去中最值得的存在、最不可或缺的部分。


    什么为什么?


    我又看到了迪亚斯。


    他站在西恩身边,自上而下垂望着我。


    此时此刻,他那只总是冷冰冰的金瞳,溢满了不忍的悲伤和告别前的痛苦。


    于是我明白了——


    这是我的死亡。


    一场永久的告别。


    漆黑宇宙朝我刺来长长的手指。


    “我”的意识炸裂开来,向四面八方飞溅,冲进一片虚无的空间。


    ……


    花了好几分钟,完整的自我意识冰山,在雾霭后中逐渐显形。


    我才恢复神智。


    第一时间,抬起手腕打开终端,确认帝国时间。


    帝国新历1124年,德罗萨当地时间,10月31日,0430。


    贝卓轻微的鼾声在静夜中响起。


    我僵直地躺回床铺,感受着脑中无数记忆片段高速流动、冲刷的压力。


    它们在我体内形成第二层血肉、肌肉和肌肤,然后紧绷、隆起,又因受不住洪流的冲刷而痉挛,将我的内脏压得粉碎。


    那不是梦。


    不会有任何梦,能让你对从未去过的遥远彼方、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如此身临其境、彷佛第二个现实。


    能让你对一个只听过名字、却没见过的真实存在具现化出他的外貌声音,甚至是你与他之间的信任关怀。


    能让死亡如此真实……


    仅是一瞬,那种感受却恒久不衰。


    我直直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盯得久了,甚至能在那里看到那只“眼睛”。


    我想起老师那句恭喜我觉醒第四天赋圣目的论述。


    圣目?


    真正的圣目?


    看到未来、做出一个又一个横跨几百年神秘莫测预言的圣目?


    如果真是那样,那我看到的根本不是这个时间线的“未来”。


    那突然被收回的海勒斯之戒、迪亚斯的出现,以及按时间推算已经即将出发、我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普兰巴图母星之旅,就是证据。


    ……


    ……


    公开治疗前,侍从为我和贝卓更衣换装。


    我们两站在镜前。


    圣廷宝器和各类象征身份的挂带、纹章下,贝卓也慢慢褪去脸上的稚气不安,变得机敏、沉着和冷静。


    像一位真正的圣廷主教。举手投足都是势在必得的掌控与力量。


    “阿尔托利,你脸色很差。昨晚没休息好吗?”


    贝卓问道。


    我揉着眉心,总不能告诉他我基本一夜没睡。


    于是半开玩笑地调侃:


    “有只虫倒是睡得挺香。梦到什么山珍海味了?梦里都在嘟囔着好吃。”


    “……”


    贝卓瞬时脸红,结结巴巴道:“也、也不知道真、真的有没有那么好、好吃啦。”


    “只在星网上看到,是这儿的一种特色馅料面饼……”


    “好吃不好吃,将那家店加到下午的计画里。吃一吃不就知道了?”


    我的提议换来贝卓的不可置信,他雀跃着立刻将地址发到我的终端,又开始犹豫:


    “可、可是网虫们推荐的那家……有点远,来回得两个多小时 。”


    “我看看……也还好?”


    “这附近还有德罗萨行星环参观列车的出发站。不如顺便一起去看?”


    “来了这么几天,也没功夫领略当地风土虫情。你不是还要买纪念品,附近有很多家。”


    我指着投映出来的地图说道。


    地图上,每个红色提示点,都是贝卓这几天发过来的、他有兴趣的地点风景区。


    有几处离得挺近,看上几眼,一条清晰的浏览图便在脑中形成。


    “阿尔托利。”


    贝卓忽然一个跨步,朝我贴来,伸手将我拦腰抱住:“谢谢你愿意陪我!”


    “之前……没有一只虫……”


    他的脑袋埋进我的胸口,闷声嘟囔着蹭来蹭去:“他们听我说完都……”


    “谢谢你,我的朋友。”


    “谢可以,松手。”


    “拥抱亲吻都是属于西恩的特权,你超出限度了啊啊啊啊!”


    我试图将贝卓从身上揪开,无奈他跟只树袋熊一样,攀在我身上攀的死紧。


    我忽然就理解了老师当时被我拥抱的烦躁与忍耐。


    治疗开始前半个小时,我和贝卓进入德罗萨分教区教堂主殿。


    努恩主教同样身着圣廷正式礼服,打扮得十分华贵,有些用品规格,甚至不着痕迹地超出了他的品级。


    我和贝卓交换了一个眼神。


    努恩朝我们走来:“圣子殿下,贝卓阁下,都准备好了。半小时后,两边同时开始。”


    同时是指,我在前殿对六十名雌虫进行公开治疗。


    贝卓在侧殿,对十名德罗萨驻防军团中的实权将领进行半公开的定期疗养服务。


    那十名将领,在此之前,都是由努恩和其他几位助祭定期治疗的。


    据说由于时间太长,一多半的将领都开始对努恩的精神力出现“免疫”现象,急需更换新的圣职者。


    我当然好心地提出可以帮忙,将他们“插队”排进贝卓的治疗名单里。


    听到我这样说时,努恩紧张的面部肌肉明显松弛下来。


    贝卓行事一向低调,加上老师的刻意保护,他的声望比起理乍得等虫,还有一定差距。


    就像理乍得轻视他一样,其他分教区的主教们也觉得贝卓不过是运气好,被老师收养,才能年纪轻轻就到高位。


    却没虫知道,他的圣愈乍看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普通,甚至有点赶不上平均水准,但其实效果极佳,只有被治疗本虫,才能体会出和其他雄虫圣愈的差别。


    简单总结,他的操作步骤和教科书一样,分毫不差。


    手法却极其细腻、准确。


    一样时长和总量的精神力,却能得到更好、更深入的清理治疗效果。


    只要体验过一次,被治疗的军雌就再也无法容忍其他平庸圣职者的敷衍。


    努恩一定很庆幸,我没有要接管的意图,反而让给贝卓治疗。


    这样就算多来几次,也没什么关系。


    德萨罗军团里的这些大佬,回头还是要靠他,他根本不用担心被抢了“资源、靠山”。


    继续可以当他的土地主,在这里作威作福。


    他倒想得挺美。


    可惜事实总是事与愿违。


    他只要等上两个月,就会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仪式开始前十分钟。


    我和贝卓分开,各自走向不同方向的信道。


    侍从们在我前面开道,雪白的地毯从庭院外一直向前延伸,似乎无穷无穷尽。


    “圣子阿尔托利、罗森克洛伊主教到场!”


    厚重的大门被虫缓缓推开,随着传令官的高喊,我迈步进入。


    光束自挑高的穹顶中直射而下。


    照亮面前的六十张不同年级、不同表情的面孔。


    他们的目光化作实质性的浪潮,在我入门的那一刻,轰的将我缠绕、包围。


    渴慕、期待、请求、不屑、嘲讽、轻视、痛苦、悲哀、仇恨……


    “我是阿尔托利。”


    “今天由我为在座诸位治疗。”


    “不用紧张,我保证,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将会成为你们虫生不可遗忘的美好回忆。”


    当我说完这句,殿内的轻微骚动安静下来。


    雌虫们互相交换着眼神,目光掠过周遭的布置,最终齐落在我身上。


    “首先,请你们……”


    “【坐下。】”


    圣言之力是最强大的指令。


    发出之后,六十只虫,在同一秒里,齐齐坐下,臀部压上椅面,发出合一的摩擦音。


    “治疗之前,先送出一句祝福。”


    “【不论何种境地,都要保有希望。】”


    圣言再次发出,这次可没有那般驯服乖巧。


    反馈回来的意识情感,强硬着控诉、哀嚎,对我发出憎恶的怒吼。


    与此匹配的,是面前那一张张狰狞扭曲的面孔。


    前面的还好,按排序,应该是军团士官和颇有资产的当地贵族,从中间往后,则是这次新抽的三十名底层民众。


    他们一只只,穿着脏污破旧。不是仅有一只胳膊,就是坐于生锈的轮椅上。


    皮肤粗糙衰老,眼神浑浊不安,每一丝褶皱里都彷佛凝聚着世间所有折磨和痛楚,让虫看一眼,就知道他们过得非常不好。


    什么都不用说。


    说的再多,对这些虫而言,都是轻飘飘的漂亮话。


    因为我见过太多这样的虫。


    甚至上辈子最后几年,镜子里那只雄虫也是如此眼神。


    心口微微烧灼,带着苦涩的酸胀,和随着血液蔓开的冰凉。


    我深吸一口气,微微闭眼,向外释出精神力,将它在众虫头顶团成一个小团,不断地揉捏、扯开、再揉捏、再扯开。


    如此反覆几十次后,淡蓝色的精神力在无声炸开,变成豆大雨滴,凝聚化形,从天花板上倾盆泄下。


    先来一场醒脑清神的“雨”吧。


    ……


    公开治疗很成功。


    六十只虫,进来时和出去时,精神面貌判若两虫。


    我站在二楼,从窗口远远望去,只见他们和陪同前来的家人、朋友相拥。


    有一半虫抱着抱着就哭了,还有另一半则蹲在原地,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制造出惊飞鸟群的颇大动静。


    他们哭了整整十几分钟,直到圣廷工作虫一脸懵逼地赶来,又一只只地劝着起身,这才彼此扶着拉着,并肩朝外离开。


    治疗最后,在初步清理完他们精神域垃圾后,我粉碎了压在他们心中的“大石头”。


    说的玄乎,其实就是常年累月积攒而下的负面情绪。


    它们从一开始的一缕两缕,积压混攒,一天天攒起来,越滚越大,最后硬化成形,密密麻麻,堆积在精神域与外界链接的感知口上,像被堵住的下水道,将他们和外界隔绝,将整只虫的身心灵,都困在一座孤岛之中。


    俗话说,世上的幸福都是相似的,而苦难各不相同。


    我无法帮他们解决苦难,只能释放他们原本就有、却被艰难现实束缚住的力量。


    希望。


    老生常谈的词。


    却是我上辈子活到最后,得到的唯一答案。


    “你表情好严肃,在想什么?”


    贝卓从隔壁房间走出,步伐轻快,眉宇间是压制不住的兴奋快乐。


    “感悟虫生。”


    我老实回答,得到贝卓打到我肩上的轻轻一拳:“阿尔托利,你时不时的就很老气横秋,像个古板的老教授。”


    “我是没你大,但我经验可比你足。唔,贝卓阁下想请我当老师吗?在下十分乐意。”


    我朝他挑眉,故意在经验两字时压低声音,暧昧地舔舔唇,果然看他腾的红了脸,显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不、不准告诉其他虫!”


    贝卓冲上来就要捂我嘴:“圣座也不行!!”


    “好好好好。这你我的秘密。”


    就告诉你们了,我可没有和同性亲密贴贴的癖好。


    我笑着躲闪,一边躲一边问:“治疗怎么样?很成功吧。”


    “你怎么知道?”贝卓惊讶,“一开始是有点紧张……后面进入状态就越来越好。”


    “他们每只的情况都不太一样,是很好的样本……啊啊啊对了我要做笔记,记下来!你等我一下!”


    说着说着,又去翻他的备忘录。


    ……


    稍作休息后,我和贝卓换上便服,戴上容貌修改器,离开德罗萨圣廷,驾驶一辆街面十分常见的破烂悬浮车,前往德罗萨商业区做观光客。


    我们找到了那家贝卓梦里也想吃的美食店。


    居然是做披萨的(或者看上去像)。


    破旧脏污的店面,掩不住极有诱惑的香气。


    因为店面坐满了虫,我们只能打包,外带到悬浮车上吃。


    两只虫狼吞虎咽,吃完一大盒,还有些意犹未尽。


    于是又买了一小盒。


    吃着吃着,我和贝卓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德罗萨的天空。


    暗沉的天幕之上,有一道道由明亮光环组成的巨大“瀑布”。


    其在天际横贯而过,闪烁着冷冽而神秘的光芒,像是无数的钻石在夜空中闪烁,格外的深邃美丽。


    这是环绕在德罗萨行星表面的“行星环”。


    根据科学家考古,行星环是由德罗萨的多颗卫星,在某个历史时期因遭受巨大的撞击破碎后形成的。


    这些碎片在德罗萨的引力作用下,时而聚集,时而分散,在行星表面缠绕成一道道环带,彷佛是宇宙的轻纱轻轻飘扬。


    “时间刚好。”


    我看了看终端,“票也买好了。买完纪念品,就可以去参观了。”


    回答我的是贝卓加快的牙齿撕咬和飞溅出的食物馅料。


    近一个小时后,贝卓拎着两个画满奇异图案的帆布袋,兴高采烈地朝我奔来。


    “我买完了!大丰收!”


    “太开心了!!!”


    我摘下墨镜,将它挂上西服胸前口袋,从他手里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布袋:“买了什么?这么多?”


    我以为纪念品是什么星球画册、包装精美的点心礼盒或是小巧的纪念模型,结果……


    我掏出一个一看,不死心地又翻出一个,又一个。


    “贝卓,你买这么多冰箱贴、徽章、书签、毛绒挂件还有立体拼装模型,做什么?”


    “而且都是复数?”


    我大为不解。


    想不出来除了他自己,还有谁会喜欢这些东西了,让他不远千里也要人肉购买、再寄回去。


    “给圣座的礼物啊!”


    贝卓答得理所当然。


    “每次出差,我们都会互相交换礼物。这里面,圣座最喜欢立体拼装模型。”


    “阿尔托利,你看这个,是德罗萨行星环的模型!店里有摆成品,拼装好还有灯光效果,贼牛逼!”


    “还有这个……这个……”


    贝卓在袋子里扒拉,找到一个就兴奋地拿出来在我眼前晃。


    我陷入沉默。


    老师喜欢拼装模型?怎么会?


    他明明就没有耐心,小时候被我死缠烂打要求一起玩拼图,拚个十来分钟老师就暴走。直接喊梅恩来结束残局。


    立体拼图模型则更复杂,零件动不动几百片,一做就一天起步,复杂的能拼十天半个月。


    我认识的虫中若有谁有这爱好,大概也就林德元……


    好吧。


    谜题揭晓。


    “走吧,我们去参观行星环。”


    我将他的两大袋战利品交给守在暗处的警卫,带着四只同样便装打扮的警卫,向着检票口进发。


    尾巴跟好一会了,难受。


    考虑只是一段两小时不到观光,我让他们在出口处等。


    “我还以为这次没机会参观了呢。”


    我和贝卓扣好座椅安全带,坐上参观列车席位时,他忽然感概道。


    “为什么?”


    “不是你说的吗?民用航行舰不安全,所以往返都不能坐。”


    “说是身份暴露,要引起骚动。又说这边危险,意外频发。还是圣廷专舰高速安全,省心省力。”


    贝卓重复着我说过的话,一脸认真:


    “所以我觉得出来观光什么的也不可能……就没提……”


    “民用航行舰是不安全。”我坚持自己的观点。


    “但这不是民用航行舰,这只是高速穿梭列车。绕到行星环上,停留二十分钟就会原路返回。”


    “发生意外可能性非常低。”


    我没说的是,兄长在前两天发来消息,告诉我已经抓住了密谋劫持民用航行舰的犯罪团夥。


    小到底下的流氓喽啰,大到团夥头目,都抓进安全局拷问了。


    也就说,贝卓的“倒计时警报”已经解除。


    自然可以放下心来,让他在疲惫的工作之余,也体验一下普通游客的快乐。


    车厢内发出提示音,列车开始航行。


    一阵强烈的推背感袭来,短短几秒内,便从静止加速到极高的速度。


    列车发出的轻微震动,云朵在窗外飞速后退。天空从浅蓝变成深蓝,又一点点变暗。


    紧接着,便是失重感,视野内的景象变得模糊扭曲,远处还能看到由列车与空气摩擦产生的火焰和烟雾。


    视野忽地的模糊起来,再睁眼时,我已不在高速穿梭列车的座位上,而是被安全束袋绑在一座小型军用飞行舰内部。


    刺耳尖锐的提示音,急速上下翻转的机舱,剧烈的颠簸和呕吐感。


    还有西恩紧紧握攥住我手心的手。


    “阿尔托利,飓风太强,军舰随时有可能坠落。”


    “现在要提前离舰降落。”


    “不要担心,我会在你身边。”


    雌虫绿色长眸望着我,神情肃然。


    他解开安全束带,矫健的身姿在机舱内灵活地穿梭前行,取出降落装备,又将防护服替我快速套上,穿好。


    然后,轰的一声,军舰底部出口猛地打开。


    一秒不到,强大的吸力便将里面的雌虫全部吸拽而出。


    而我和西恩,也如不断地旋转的石块,整个被卷进漫天炽热的黄沙之中……


    ……


    相似的画面,相似的战斗。


    黄沙之下的巨型生物,杀了还有,源源不断、似乎永远也杀不干净。


    好消息是,我们已经探测、确定了普兰巴图的皇后位置。


    穿过这占星球一半面积的黄沙,在星球的另一端。


    那里是一片彷佛炼狱般的火海熔岩。


    表面温度高达上千度,地表有无数巨大裂缝,裂缝深及地幔,涌出的岩浆发出的红黄色亮光,即使在太空也清晰可见。


    因为常年堆积,岩浆在裂缝两边形成了巨大的熔岩山脉,最高处近八百多公里。


    “你不能去。”


    西恩看着我,将匕首插进黄沙,扎出一只飞速奔跑的沙鼠。


    他将沙鼠扔给旁边的下属,又拿出随身携带的水杯,从里面倒出一杯有颜色的液体。


    “为什么?”


    我抢过水杯,啜饮几口,很浓的茶味,很像我曾喝过的某种放了几十年的茶饼。


    希望这由当地植物跑出的“茶水”也有相应的提神效果。


    “雄虫没有外骨骼甲,根本经受不了那里的高温。”


    迪亚斯代替西恩回答了我:“如果我们跟着去,刚去两小时,他们就得给你我收尸。”


    连日的战斗和毒辣的辐射光线,让这只雄子曾经白皙透亮的肌肤布满淡红色的晒斑和裂开的小口。


    我和他差不多,刚开始那些裂口疼得我半夜睡不着,后来没两天就习惯了。


    尤其是当每日只有零散的十几分钟、二十分钟可以休息、每日拼凑起来不到四小时后,你腿上烂着大疤走着都能睡着,更别说这点小伤。


    不知道为什么,雄虫的圣愈、圣言,在普兰巴图母星完全失效了。


    只有圣祭能发挥出原来的八成实力。


    于是这段时间我跟着迪亚斯早练晚练,很快也开始独当一面,起码不再给西恩扯后腿了。


    不能给西恩添麻烦。


    我默念着,咬着唇看向黑发雌虫。


    作为战斗时冲在最前方,闲时还要策略计画、团队绞杀是指挥全局的内核虫,这段时间,西恩的气质肉眼可见地发生变化。


    变得更深沉、更狠辣、很黑暗。


    他战斗时的姿态,带着一种全然的决绝和不留后路的冲劲,似乎要将自己祭奠在此处,用自己的血肉为我们的胜利铺路。


    我讨厌这种预感,于是猛烈的摇了摇头。


    “阿尔托利。”


    察觉到我的视线,西恩将匕首插回腰间,朝我走来,半跪在我面前。


    “你和迪亚斯留在交界边缘,等待支持。”


    “皇后非同小可,我们……会有不小损伤。能否活下来,就看你们了。”


    “拜托了。”


    他郑重说完,我和他对视许久,叹了口气,点了头。


    下一秒,他温暖结实的身躯爬了上来,覆盖住我。我便拉下他的头,吻了他一下。


    然后,在一片哄笑和口哨声中,我们的吻逐渐加深、越来越急迫,直到我们拥抱着,滚进旁边刚刚搭建好的简易床铺。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西恩的副官亨德力站起来,哈哈哈笑着驱赶周遭的虫。


    他们一边喊着“BOSS加油榨干殿下”“头看你的了”“什么叫干柴烈火这就叫干柴烈火”“单身军雌没有虫权”,一边向外走去,开始警戒放哨。


    周围就是其他虫,很可能会被偷看。


    概率低但仍有可能有怪物来袭,但我无法抑制这种冲动。


    一句又一句曾经读过的句子、我亲手写下的句子在我脑中翻滚。


    在每场梦境中,我都抱着你。我渴望着你。请把你的心留给我。


    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你的眼神、你的嘴唇、你的手指,就是我的指南针,将我永远牵系向你。


    在遥远的异星,在黄沙的嘶吼声中,在低垂的死亡射线中,我们紧密的结合,再无分离。


    ……


    这是我见西恩·萨洛提斯的最后一面。


    再次相见,已是永无止境的一百天后。


    帝国救援部队从那条巨大的岩浆裂缝深处,发现了属于萨洛提斯少将的部分遗骸和饰品。


    遗骸之中,还有一颗已碎的看不出原来形状、但经检测,确实存在过、已经足月成形,可以安全剖出生产的虫蛋。


    我穿戴着全套防护服,站在那条裂缝边缘,向着底部望去,下方火焰烧灼,喷出强烈的光和热。


    我朝下跌落……


    被岩浆吞噬。


    又一次死亡。


    ……


    我猛地惊醒,大口喘息,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要融化皮肉的高热,让我感觉自己似乎还在岩浆里不断下沉。


    “阿尔托利!”


    旁边的贝卓一回头就发现我的异状,手粘贴我的滚烫的面颊。


    一道微凉的精神力顺着浸过来,让我疼痛到不断扭动痉挛的身体渐渐安静下来。


    “我做了噩梦……很可怕的噩梦。”


    我喃喃自语,木然地望着眼前。


    高速穿梭列车已经穿过了对接站,正缓缓在轨道上滑行。


    其他游客们惊叹着围在窗户前,拿着终端拍摄、合影。


    在它前方,是壮观灿烂的星空视野,以及构成行星环明亮耀眼的巨大冰晶和岩石。


    “只是梦。梦醒,一切就好了。”


    贝卓对我浅笑:“对了,阿尔托利,你有没有看终端?总部发来紧急讯息,召你我回航。”


    “时间很紧,这边结束,我们就得立刻出发。”


    我抬起手腕查看,果然看到一条几十分钟前发来的讯息。


    算算时间,正是我失去意识后不久。


    “最高指令,一级紧急事态……”


    我疑惑不语,心脏砰砰狂跳,胃部又不舒服起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继续向下翻,看到一条来自老师的私虫短信。


    【阿尔托利,萨迦断臂,免疫失调,现今昏迷病危。】


    【他拒绝我的精神力。我不能冒险。】


    【速回。等你。】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在塔尔萨分开时,林德元帅还完好无损……


    不对。是精神屏障失效了。


    我抿起唇,想起这一可能。


    免疫失调是林德元帅所属亚种移居中央星后无一例外都会遭遇的问题。


    通常方法是药物治疗。


    但每天每天都吃药非常麻烦,显然不适合时不时就要外出公干、甚至上战场前线的军雌。


    所以据我所知,老师和林德元帅签署的治疗契约里,就包含这一项。


    老师用精神力重建他的免疫系统。


    运气好的话,做一次可以用个三四十年。


    是性价比非常高。


    但拒绝老师的精神力……


    是上次标记的后遗症。


    情感上的巨大打击,将雌虫推进绝望的深渊。


    与此同时,潜意识想要保护自己,自然会开始抗拒雄虫的□□标记,以及雄虫的精神烙印。


    烙印一经刻下,对雌虫影响力是颠覆性的。


    雌虫的歉意识抗拒,不亚于一场友军的自相残杀。


    这种抗拒会一直持续。


    若林德元帅没有什么大病大痛,影响会由内而外逐步显露,从一点点的小痛小病,到严重的心境障碍,再到最后的精神域狂化、崩塌。


    但意外发生了。


    甚至抗不到林德元帅和老师当面说开。断臂导致大失血,大失血导致昏迷。


    主意识的暂时势弱,导致潜意识的全面接管,再导致建构起的免疫系统全面崩溃,简直就是最糟的运气。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头剧烈的痛起来,让我不由捂住双眼。


    但宇宙主宰彷佛还没开够玩笑似的。


    我听到了几声枪响。紧接着,是虫群恐惧的惨叫和哭泣。


    四只蒙面的高大雌虫,从包里拿出脉冲枪,对着列车顶部不断射击。


    “所有虫,举起手来!蹲到那边!”


    “举起手来!”


    “我们只想和治安局做个交易!只要他放了我们兄弟,你们就不会有任何事!”


    “举起手来,不要试图逃跑——喂!你在做什么?!”


    一只蒙面雌虫猛地揪起一只看似要反击的乘客,一枪射穿他的身体。


    乘客软软倒下,因为近距离射击,半边身子都碎成一半,内脏血肉喷溅到了我的脸上。


    “这些智障、白痴!”


    我看着列车车窗上裂开的蛛网纹路,气得脸都白了。


    在高速穿梭列车内部随便射击?他们是不要命了吗??


    别说做交易,他们要继续乱射下去,我们连十分钟都活不了!!


    一语成谶。


    三分钟后,穷凶极恶的匪徒打死了七只乘客。


    列车前半部已是一片血海。


    而最糟糕的是,他们乱射而出的飞弹击中了全自动操作台。


    这架列车,开始不受控制地顺着轨道,向行星表面快速坠去!


    “可恶,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联系上地面了吗?啊?你说话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啊!谁来救救我们!!!”


    “宇宙的主宰,我还不想死啊!!求你了求你了!!!”


    “阿尔托利……”


    贝卓惨白着脸,紧紧抓着旁边的阑干,和我一起蹲在俘虏之中。


    列车速度越来越快,风声嘈杂声逐渐变大,我连他的声音几乎都听不清了。


    “虽然应该不可能,但我还是想问,你……会不会手动驾驶?”


    “……我有战斗飞行器军用驾照。”


    我沉默两秒,干巴巴地答道。


    梦中的我有,那么就四舍五入等于我有。


    “真的?!!”


    贝卓迸发出的惊喜彷佛一颗星星,在一片哀嚎恐惧中格外显眼。


    “那我给你打掩护,料理这些匪徒。你快去!”


    “是战斗飞行器,不是高速穿梭列———”


    “算了,也差不多了。”


    我猛地松开阑干,一个轻盈跳跃,向着车厢前部加速冲去。


    圣祭化成片片薄薄的飞刀,在变幻的光影中,朝着四只匪徒脖颈而去!


    与此同时,就听贝卓忽地高声大喊——


    “大家不要慌!”


    “我是圣廷贝卓主教!那位是阿尔托利圣子殿下!”


    “今天遇上劫匪,是你们脸黑倒霉。但遇到我和阿尔托利,是你们欧皇附体!”


    “你们不会有事的!”


    “现在,听我指挥……”


    他在那边情绪激昂,我却有点恶心。


    一天之内经历三次“坠机”,我真是受够了!


    第059章 你的陛下


    克墨斯星。


    圣廷总部。


    正午的光线明亮刺眼,哪怕拉上窗户上的纱帘,也只是减少了微微热度。


    依然烘烤得让虫皮肤发烫、视野一片斑驳闪耀的光点。


    教宗塞尔苏斯隐在门扇投下的阴影里,沉默无声地打量不远处,正沐浴在阳光下的雌虫。


    雌虫躺坐在浅米色的悬浮床上,正在床侧延伸出来的台面上开视频会议。


    通信窗口旁边,是一块类玻璃材质显示屏,供雌虫用不太习惯的右手签批著各类文档。


    这是圣廷教皇居所(正式的那个)旁一间侧殿,三天前被圣廷的能工巧匠们打造成了一间无菌病房。


    病房四壁和所有的家具(床、桌、柜、椅)全部使用一种新型医用抗菌材料,材质柔软又有韧性,可以变换多种形状。


    此外,还能够自动释放温和的消毒剂,确保空气和物体接触表面始终保持无菌状态,即时监测患者的状态和身体数据。


    同步加载的医疗智能系统,负责在线监测和分析这些数据,并每隔十五分钟,向教宗塞尔苏斯和医疗团队推送一份分析报告。


    两天前,雌虫从昏迷中清醒。


    一天前,他的生命体征趋于稳定。


    半天前,他要求远程连接数,召开一场内部工作会议,并签批一些十分紧急的文档。


    医疗团队主管气急败坏地将此要求上报给教宗塞尔苏斯。


    带着点我们管不了你你来管管他的告状意味。


    本以为会得到教宗的大力支持,却不料雄虫支持是支持了,但却站在另一边。


    “林德元帅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多可以工作多久?”


    “只是开会,躺着也行吧。”


    “签批文档?让他的下属限定数量,最多不要超过二十件。”


    同样恢复办公的教宗头也不抬地回答,转眼间就刷刷签了三条圣令。


    插队进来的医疗主管低头一看。


    圣令的内容简单到不可思议。


    一个是为期一周的最高通行权限。


    只要和梅恩侍从官联系、报备过,就可以随时面见教宗,直接汇报各项事物。


    第二是只要不是对治疗效果以及雌虫身体健康有极大的损害,以林德元帅的意愿为主。


    最后一条,教宗提到了前几天在无菌病房内看到的一只工作虫。


    指出对方几处医疗流程失误,要求主管调换,并重新审核编排自己的医护团队。


    务必确保每只都是经验丰富、技能娴熟的精兵强将。


    主管还想再问几句,一抬头,余光不小心瞄到等候在书房外一位主教投来的愤恨眼神。


    ……再看看轻声提醒教宗又有哪位议员打来通信的梅恩侍从官,咽了咽口水,恭敬地行了个礼,走了。


    他是看出来了,这位和无菌病房那位,都是根本不珍惜自己身体、病到无药可救的工作狂!


    如此爽快同意,绝对是同类惺惺相惜!


    几个小时后,终于暂得一点空隙的教宗阁下,拒绝了梅恩提供的午餐,匆匆赶去无菌病房。


    许是工作的太过专注,又戴着内置耳机。


    金发雌虫根本没注意到病房有虫进入,仍然专注地吩咐着下属一些工作。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轻薄长袍,系带在腰间松垮系着。


    执笔的右臂搭在桌板上,袒露出锁骨和大半光-裸、随着呼吸节奏微微起伏的厚实胸膛。


    此刻,他正望着通信接口,似乎是认真在听下属汇报。


    目光专注深邃,眉宇冷厉严肃。嘴唇紧抿,线条下压,是金发雌虫最为虫熟知的、压迫力十足的冷峻表情。


    萨迦·林德。


    曾经的传奇战将,现今的虫帝宠臣。


    其以冷酷高效的雷霆手段,将帝国情报及安全机构打造得前所未有的强硬、敏锐且迅捷,成为政坛虫虫惧怕忌惮的存在。


    塞尔苏斯猜想,视频那端的下属职员此刻定在瑟瑟发抖。


    他根本不会察觉出林德此刻是多么的虚弱,不知道他衣服下的身体如何伤痕累累,手臂、胸口、腰腹布满免疫失调后出现的盘状浅蓝色斑块,还缺失了最常使用的一只胳膊。


    更不会想到仅仅三天前,雌虫还一度徘徊在生死边缘,整只虫躺在那里,彷佛流尽了全身的血液,苍白冰冷到近乎透明,像是已经融化殆尽的冰雕,只要力气稍大一点,就会裂成无数碎渣。


    现在他看起来好多了。


    藏在阴影里的雄虫看着对方,难得感到少到可怜的一点心安。


    他不敢迈步,害怕自己只要前进寸许,就会再次破坏雌虫好不容建构起的平衡。


    他就这样看了许久。


    直到林德结束会议,察觉到病房内的另一只虫,目光投向入口处:“……圣座?”


    塞尔苏斯沉默几秒,迅速调整自己表情,戴上他已戴了一早上的面具。


    他从容地迈步走进,先是在入口玄关处脱去短披风外罩,又摘下脖颈上的银色五角星结挂链,换上室内拖鞋,然后走入前面的透明小屋。


    小屋上下左右排列的几十处喷孔射出同时喷出浓郁的消毒白雾,然后是一道光波射线,从上到下扫过雄虫身体。


    提示音响起:“消毒完成。可以进入。”


    小屋透明门自动打开,塞尔苏斯走出。


    先去饮水机处接了一杯温开水,又在病房附带的小尺寸流理台柜子中拿出一瓶柠檬汁,倒入后再加入蜂蜜腌制的柚子,放到林德病床小桌面上。


    “茶不能喝。很多调味料也不能加。只有这个了。”


    塞尔苏斯盯着玻璃杯,尽量保持一贯的温和冷淡,平声说道。


    视野中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甲剪得很圆润,指尖泛着青。


    手指握住杯身、轻拿起来,喝了一口,便准备放回桌面。


    不知道是扯到了哪处伤口,雌虫忽地低哼一声,手腕一抖,手指松开,满满一杯水倾斜着就要洒出——


    塞尔苏斯猛地靠近,一把握住,手直接覆在雌虫右手之上。


    另一只手却是下意识一个搀扶,直接环贴住雌虫侧腰。


    两虫皆是一愣。


    自进入病房后,目光第一次对视。


    怎么会有这种眼睛?


    塞尔苏斯想。


    光线暗沉时,它是温暖深沉的琥珀色,沉稳内敛,比棕色更明亮,还有种宝石的半透明感。


    光线明亮时,它是金色,彷佛无机的金属,锐利明锐,闪着让虫不敢直视的冷冷光华。


    现在呢……


    却像是无坚不摧的金属裂开了,到处都是可直抵深处的缝隙,只要径直刺入,就能触到雌虫本身的柔软与温暖。


    “……抱、抱歉!”


    两虫保持这个姿势几秒后,林德率先收回手。


    他局促地将杯子放到桌上,却没有松开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全身的紧绷和内心的紧张。


    “……”


    塞尔苏斯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收回手臂,又退后半步,回到刚才的初始位置——


    足够靠近却不过分亲昵,给对方留出属于自我的独立空间。


    两虫一时无话,安静的病房内,只有仪器规律作响的提示音和轻微的电流声。


    这就是林德苏醒后,两虫的尴尬处境。


    苏醒不到一小时,林德就从医疗主管那里,听到了精神排斥这个词。


    他曾经听过,却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用上。


    精神排斥的准确含义,一般是指雄虫和雌虫之间能量属性的强烈不匹配。


    这种概率非常少,不到百万分之一。


    现在更常见的是林德的这种状况。


    由于无法解决的一些问题、严重的心境障碍或者强烈的厌恶仇恨情绪,雌虫潜意识排斥一只特定的雄虫。


    久而久之,一旦被雄虫碰触,雌虫便会出现肢体僵化、呼吸急促等严重的肢体反应,以及精神域的全面拒绝。


    此时,雄虫要进入雌虫的精神域,会变得非常困难。


    如果不顾雌虫意愿强硬进入,甚至会导致雌虫精神域不稳,留下一些严重的后遗症。


    这种情况,如果林德和塞尔苏斯是注册过的合法夫夫,他甚至可以借此申请离婚。


    只要找个好的律师,成功率不会低。


    但他们只是提供精神力治疗的教宗和签下契约的被治疗者。


    精神排斥的出现,除了让两虫都无比尴尬、挫败之外,没有任何有利之处。


    林德尴尬、难堪,在于排斥发生在肉-体标记之后。


    他和雄虫整整十几天,彷佛冷战一般地度日如年,谁也没有理谁。


    就连三日一报,他都停了。


    而教宗阁下对此毫无反应。好像十几年前冷脸痛斥他不按时上报的虫是另一只。


    这种排斥,像是林德的一种“反击”,一种“报复”。


    然而当雄虫根本不在意时,它只是个笑话。


    更何况,林德深知,排斥其实来源于恐惧,对于被丢弃、被清理、被替代的恐惧。


    于是干脆在被抛弃前先离开对方。


    那么,他就不算输得太惨,还能保留一点可怜的尊严。


    那些他不愿去想、不愿去面对的现实,就这样被一个“精神排斥”赤裸裸地全部揭示出来。


    就是林德想要将脑袋埋在沙子里,也做不到。


    所以,他变得比往日面对塞尔苏斯时更沉默、更保守、更被动。


    因为他不知道除此之外,自己还能做什么。


    圣座一定会很厌烦吧。


    不仅被算计着标记了不想标记的虫,就连想要甩开、也做不到。


    林德目前的身份、目前的状况,让雄虫只能忍耐着停留,并允许他继续留在圣廷。


    ……只要再忍耐几天。


    林德想到,等圣子阿尔托利回来,等那只年轻的雄子打开、进入他的精神域,塞尔苏斯便可正式地摆脱自己。


    一劳永逸,再也不用沾上自己这个麻烦。


    ……他还有这么几日。


    林德又想,压制不住心头那一点点期望和希冀,忍不住抬头,悄悄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黑发雄虫。


    和上次见面一样的瘦削。


    长到肩膀的黑发,浓郁得彷佛最深沉的夜,一如既往地披散着,衬着中间那张俊美冰冷、白皙透亮的面庞。


    林德无数次在短暂的休憩中、在孤身一虫的睡梦前、在欲望-蒸腾的夜色中,在脑海中描摹这张脸。


    因此他对上面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清楚掌握、瞭然如心。


    他还清楚记得上次见面塞尔苏斯的模样。


    那会就不算太好。


    而现在更糟。


    听说圣座突然休息了近两周,可他看上去就像完全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神情更加疲惫,眼角眉梢都是掩盖不住的乏力和不耐。


    就连一向收敛得滴水不漏的守护场都泄出许多,朝外散发著低沉、阴暗、烦躁的情绪。


    林德快速思索。


    前线一切顺利。


    萨洛提斯少将势如破竹,短短十天,便取得不少进展。


    圣廷一如往常,甚至比以往好上不少。


    阿尔托利殿下在德罗萨的官方报道,可是获得一片热议。


    那就只剩中央星那边的奥兰陛下……


    “圣座……”


    林德踟蹰半晌,还是决定开口。


    此事因他而起,当然该由他负起责任。


    “如果您是因为这次的事,和陛下生气,其实没有必要。”


    “是我不打招呼,动了莱伊殿下。陛下就算心如明镜,知晓缘由。可表面上,也不能轻轻揭过。”


    “他必须做出惩戒,以此服众。更何况,标记……”


    林德咬了咬唇,吸了口气,才继续说道:“标记一事传得虫尽皆知,国会、内阁已有议论。我未及时表态,便又是一错。”


    “再有,绿瓦和艾尔瑞亚牵扯不清。情报局、安全局情报泄露……我已有一些线索,决定借此做一些大动作,先砍几只萨洛提斯公爵的有力臂膀。”


    “陛下正是明白这点,所以面上更要偏向萨洛提斯公爵,以作安抚,平衡双方。”


    “以上,陛下综合考虑,做此回应,在我预计之内。”


    第一句话说出口后,后面的就简单许多。


    林德只要照着惯性,彷佛在念什么报告,将脑中的话一鼓作气全念出去,这项艰难的任务就完成了。


    他不由吐出口气,感觉轻松不少。


    “呵。”


    教宗没动,就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嘲讽地笑了,笑得既古怪又自嘲。


    林德突觉身上压力森冷,竟是塞尔苏斯以杀机相压!


    ——糟糕!他又说错话了!


    林德全身肌肉瞬间紧绷,脑中警报大响,刺得他即刻坐立难安、心中蓦地一沉。


    只听雄虫斜睨过来,神情阴沉,紫色双瞳冰冷如霜,眼底隐隐透出一丝暗怒。


    “你说的倒挺头头是道,该说不愧是坐着情报总监的位子吗?十几年下来,脑子不长,是光练了嘴皮子。”


    “怎么,被虫断了一臂,听着还挺高兴?”


    “你难道没有看到检查结果和他们的评估报告?”


    “元帅阁下,你那只手臂,不可能再接回去了!”


    “——你口口声声念着的陛下,可是将你变成一只残废雌虫!”


    “如此,你还能继续心存感激、感谢他的不杀之恩?!”


    第060章 再赌一次


    病房内,林德被塞尔苏斯突如其来的一顿爆发搞得不知所措。


    他就像没带伞却出了门。


    瓢泼大雨轰然而至,豆大的雨滴齐齐砸上皮肤,比起疼,更多是突然被雨从里到外浇淋的懵怔。


    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下一步是该继续前进,还是退后回去。


    见他不吭声,黑发雄子顿了两秒,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克制自己的暴怒情绪。


    两秒后,塞尔苏斯发出一声冷嗤,口气和缓了一些:


    “奥兰就是只疯虫。你跟了他这么些年,还看不明白?”


    “除了阿尔托利,其他虫在他眼里都是垃圾杂碎。”


    “细节我都听哈马迪他们说了。”


    “当然,他的确是在平衡政局、清理内部蛀虫,学着当一只不错的虫帝,但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元帅阁下,SS级一旦失控会发生什么,你不是不知道。既然不是不知道,你竟敢答应和他动手比试?!”


    “我看你是真的活腻了!!”


    “……”


    金发雌虫头低得更低了。


    活像一只挨批挨骂的亚成年学生。


    教宗塞尔苏斯多年高位,受过他训斥的虫数不胜数,上到虫帝陛下本虫,下到圣廷学徒。


    每只虫都感受深刻,不愿再次回忆。


    只因圣座阁下,骂虫不带脏字,寥寥两三句话,却字字诛心、格外犀利,就像用准确的手术刀迅速将你的皮肉从里到外翻转切割,再将最羞耻最脆弱的部分拿到火炉上烤。


    配合著威压十足的守护场,能让你无地自容,恨不得即刻将自己活埋入土,以作逃避。


    这么多年,林德没有长时间待过教宗身边。


    但听他骂虫,可真没少听。


    手中捏握着那杯对方亲自调好的蜂蜜柠檬水,金发雌虫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实——


    圣座刚刚发出的这番冷嘲热讽,和他日常风格严重不符。


    气势是同样的足,但内容却发生了微妙的偏移。


    比起鞭笞林德本虫,更像是在气愤奥兰陛下下手不知轻重、恼恨他估计错了和虫帝比斗的巨大风险、以及怨恨着那些给出“无法接回手臂”的检查与评估报告。


    刺啦一声。


    火柴摩擦,在雌虫心间擦出一抹小小暖光。


    林德心念一动,在塞尔苏斯瞪着他、冷哼一声、转身欲走时,用仅存的右手,迅速拽住了雄虫宽大的圣廷长袍袖角。


    “很久……没见您生这么大气了……”


    林德喉咙干痒,他机械性地吞咽了好几口唾液,仍未缓解,发出的声音十分嘶哑。


    “是因为……我?”


    最后一个“我”字,带着颤抖,落地十分轻,轻到几不可闻。


    也许,塞尔苏斯是在乎他的。


    也许,塞尔苏斯并不想扔掉他。


    他的刑期仍有大几百年才会到期。


    在那之前,他可安然地回到他早已习惯的日常之中,继续从对方那里偷取一点点的温暖、一小撮的希望,继续将这段路撑着走下去。


    雄虫原地静驻,维持着那个背对林德、就欲离开的姿势。


    林德身子向前倾去,在不安中重新捏抓了一块更大的布料,攥得更紧、更实。


    ——他不想让塞尔苏斯离开这里。


    他醒来两天,只见过雄虫三次,每次不过几分钟。


    最长一次就是今天了。


    许是断臂疼痛,或是免疫失调带来的无处不在的异样感,又或是这冷冰冰的无菌病房太过空旷安静,过去两天内,林德自我感知很不好。


    就像从高空不断下坠,不知何时开始,也不知何时结束。


    有什么在失控,而他的一部分,则变成了沉寂的拼贴碎片。


    在夜晚的漩涡中,无尽收缩、不断旋转,将他撕扯。


    时冷时热,烦躁不安、无比疲惫却又清醒得可怕。


    林德抬眼望着雄虫的背影,毫无血色的唇微微翕动着。


    他在脑中翻找着一些此情此景该说的句子,却一无所获。


    掌心湿粘。


    雄虫忽然动了。


    不是回身,而是继续向前,带着一种难以克制的焦躁和愤怒?


    林德迷惑不解。


    再一回神,手中的布料已被扯平拉紧,雌虫心中一紧:“等一下,塞尔瑟……”


    静寂声中,彷佛有什么物质,轰然爆开。


    忽然间,天旋地转。


    林德被忽然转身的雄虫一把按进那张悬浮医疗床,还在混乱中时,雄虫已将唇粘贴了他的脖颈,开始撕咬啃噬。


    藏在黑色圣廷长袍里的手急切地伸出,扯开雌虫的衣襟,在他结实的胸肌上面揉摸,同时舌头也挤开雌虫的牙关,低沉地说道:


    “这是你自找的!……”


    林德下意识地张口,予以配合,湿热的口腔被塞尔苏斯大肆侵略,舌头傻呆呆地被翻来覆去的吮吸咬磨。


    他直接被这发展和突如其来的一吻给吻傻了,完全变成了案上鱼肉,怔愕中只能任雄虫予取予求。


    不知何故,塞尔苏斯突然来了情-欲。林德被吻到眼前阵阵发黑,才被对方松开、起身。


    楞神之中,塞尔苏斯双腿压上林德下-身,抬手扯断了雌虫悬在半空的那根病服系带。


    “别……!”


    林德几欲挣扎,却是晚了。


    系带松开,两片布料唰地滑开,在正午阳光下露出雌虫强健完美的肌肉,以及布满上半身肌理、清晰可见的一块又一块、彷佛雪花一样的盘状浅蓝色斑块。


    雌虫咬牙,在枕头上扭过头,不想看到雄虫失望厌恶的眼神。


    可彷佛就是要和他作对似的。


    塞尔苏斯不仅没有移开目光,反而打量得起劲。


    视线化作实质的触角,一寸一寸,从他的肩膀大臂,到他的胸膛腋下、腰腹……


    林德羞愤,浑身仅存的一点血液,彷佛全都集中到了脸部。


    “别看……”


    他哑声抗议,就怕雄虫越看越多,然后突生厌弃,再一次什么也不说地起身离去。


    他承受不住第二次了。


    目光仍在继续,带着一种叹息般的热切。在林德的心高高悬起时,赛尔苏斯终于有了下一步动作。


    不是离开,而是贴近。不是冷漠,而是狂乱。


    他跪在林德身上,抓起林德的右手,用舌头巡过雌虫的五指,越过他掌心的褶皱,然后垂眸,舔舐啜饮他的肌肤。紧接着又来到他的手腕,嘴唇含住那跳动的脉搏。


    “还好你没事……”


    “还好……”


    轻不可闻的低语,让林德以为自己太过渴望,而制造出的幻听。


    然后是又一个吻,一个落在他侧脸,又蔓延到他嘴角,然后延伸进他口腔、吮吸勾动他舌头的吻。


    雄虫的唇是那么柔软湿润,津液含有让虫失智的迷幻剂。


    林德被唤起体内深深的饥渴,彷佛那个印在精神域里的烙印又被激活了。


    他努力地朝雄虫贴过去,笨拙的摩擦,引发狂乱的愉悦颤抖,窜过他的全身。


    “抱我……塞尔瑟……”


    “求你……”


    林德发出古怪迫切的声音,伸手狠狠掐住雄虫衣袍下的肩膀,发出一声介于命令和恳求之间的低吟。


    这么多年,赛尔苏斯就是这样折磨他的。


    在他心有希冀时,一次次无情地拒绝他。在他不抱期望时,又给予疼惜和温柔。


    如果这也是他的幻想,那么趁它可行时,让他再感受最后一次。


    塞尔苏斯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从上而下垂眸看林德,紫色双瞳中有暗火在无声地烧。


    这只雌虫……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如此状况、如此情境,是故意在考验他?还是在报复他?


    但他却无法拒绝。


    在萨迦·林德面前,塞尔苏斯所有引以为傲的理性和克制,都是看着凶猛强大,但只要对方勾勾手指,就会甘愿落入陷阱的迷途之兽。


    现在是,那一晚也是。


    回忆的画面在脑中闪过。塞尔苏斯紫瞳蓦地炽烈起来,呼吸也瞬间粗重。


    塞尔苏斯手掌按上悬浮床床侧。


    感应到雄虫的精神力,悬浮床上半段自动抬起,形成一个六十度角。


    床宽跟着加大,向两侧延伸。


    材质变得更加软绵厚实,直接裹着雌虫身体,向下陷进半指深。


    门锁从内部加密锁住,窗户的位置被活动的软材挤压上覆盖、消失。


    与此同时,病房内落地灯自动亮起,朝外散出柔和宁静的暖光。


    塞尔苏斯跪在林德腰间,俯身,解开扣在脖颈处的隐形项圈。


    项圈从病床上滚落的那一刻,混合著乌木玫瑰与雪松白麝香的信息素喷薄而出,像一枚子弹,射中塞尔苏斯的眉心,让他动弹不得、即刻僵直。


    视野里,雌虫腺体处的标记孔泛着与其他地方迥异的深红,为雌虫苍白到冰蓝的皮肤抹上一股艳丽。


    尾鈎毫无警觉地唰地啪出,覆盖在外的深色甲壳激动地颤抖,一根根倒刺张开竖立,再一次朝着雌虫脖颈处狠狠扎去!


    “呃——!”


    林德倒吸一口冷气,琥珀色的眼瞳都缩小了。


    尾鈎像是饥渴至疯狂的野兽,不断啜饮他的血液,又不断地将另一种液体交换返回给他。


    让他本就被唤醒的身体,直接越过以往的适应阶段,向着后半段而去。


    “该死!”


    塞尔苏斯低骂一声,咬着牙就用手去抓自己那不听话的尾鈎。


    偏偏尾鈎刺得很深,他几次拽拉,除了让林德痛得发出冷嘶,并无任何作用。


    “不、不要……紧。”


    雌虫从喉咙间挤出声音,湿着眼睛看向塞尔苏斯:“等一下……就……”


    说到最后,不知是不是雄虫错觉,林德好像还特别轻微地笑了一下。


    “不要停……求……求您……”


    像是宇宙的主宰终于听到了雌虫的祈祷。


    塞尔苏斯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不再纠结于脖颈处的标记,而再次开始吻他。


    他的唇在雌虫肩膀处流连,在林德苍白的肌肤上洒下彷佛星辰般的点点闪耀欢愉,然后便开始向下,转落到雌虫胸口之上,开始更长久的抚慰和折磨。


    不知是不是因为精神排斥的缘故,或是是被注入体内的催q素,塞尔苏斯的每一次碰触,都带着淡淡的刺痛,像是电流逡巡而过,让雌虫肌肉反射性地痉挛、颤抖。


    不算陌生的动作,几分钟内,却让林德就出了薄薄一层热汗。


    当雄虫反覆挤压某处时,林德终于受不了了。


    他勉强忍住臊意,紧紧闭上眼睛,哑涩地说道:“不、不要再……”


    “弄不出来的……”


    “我不信。”


    黑发紫眸的雄子吐出,换之以手指揉捏抚弄,声音冷冽,却又一股情-欲勃发时特有的、彷佛丝绸一样的柔媚:“上次还有那么多。这才多久?……”


    林德胸口陡然有无数情愫交错。窘迫、臊热,欢喜、涩然,复杂无比。


    他涨红的英俊面庞冒出细密的热汗。


    “上次……上次……”


    他不安嗫嚅,怎么也接不下去。


    简直不堪回忆。


    当时,对林德而言,前一夜的简短交-欢是完全不够吃的开胃菜。


    早上醒来,塞尔苏斯已去了晨祷。


    他闻着沾有雄虫气息的床单被罩,将自己陷在教宗豪华舒适的大床上,靠着昨夜的回忆,又自助了一次。


    却还是解不了渴。


    不靠近塞尔苏斯时,他感觉不到什么需求,繁忙的工作占据他所有的精力。


    而一旦接近、精神域里的烙印被触发,他就变成了一只最低贱的虫。


    渴望来自雄虫的一切,嗅闻、品尝、占有、撕咬以及被灌满。


    那不只是烙印的关系。因为在此之前的几十年,这种情况就没怎么变过。


    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他收到了圣子阿尔托利的短信,看到了那些图片,并接受了对方赠送的礼物。


    使用前,他特地挨个查询了使用方法。


    催r素在专门论坛里,确实是虫气很高的助兴品。


    林德当时看的面红耳赤,却仍有些犹豫,直到他看到某楼回帖。


    【根据不权威统计和验证,这东西打完后,很大可能会唤起雄虫的繁衍本能。】


    【因为真正产r,是哺乳期的半年。半年是雌虫精神和身体的恢复期,已育的雌虫为了留下雄虫,r液中会分泌一种激素,诱惑雄虫吸食,强唤繁衍本能,促使雄虫灌满雌虫生Z腔。从而达到绑定的目的。】


    【这些古老的生物本能都被刻在我们基因里了。兄弟们玩,就尽兴玩,但没有生育计画的还是谨慎点。】


    塞尔苏斯已经很久没有灌饱过林德。


    不,应该说,除了那次以外和之后他刻意算计、灌醉雄虫的半强迫行为,日常治疗中,塞尔苏斯进入生Z腔的次数屈指可数。


    好不容易进了,又很少待到最后。


    终于灌了一点,却又远远不够,只是饮鸩止渴,反而让雌虫抓心挠肝地更加想要。


    事后回想,林德肯定自己当时精虫上脑到彻底被抢占了身体统治权。


    什么可能的后果、以此带来的麻烦和意外,全都被挤到意识的最角落。


    他只是盯着那一行字,颤抖着用针管将药水注射进去,然后一个愣神,就将阿尔托利给的全打完了。


    那晚,塞尔苏斯将日常服用、控制周期的小药丸扔进了垃圾桶。


    两虫一盘棋还没下完,林德就被雄虫压上窗台。


    微凉的空气激起林德浑身的鸡皮疙瘩。


    皮革挂带被打磨得很是光滑油润,但尺寸略有些小,所以一根一根,全部深深嵌在雌虫肌肉中,勒得他发疼发热。


    “……怎么想起穿这个?”


    塞尔苏斯怔了一下,面色如常,呼吸却重了起来。林德臊到极点,二话不说,就拉着雄虫的手往自己胸口怼。


    被皮革分割勒出的重点部位不用触碰,只是布料的摩擦和信息素唤起,就让那里被泅湿弄脏了。


    塞尔苏斯吐了口气,白皙的脸颊忽地飞上一片红。


    他直勾勾地盯着林德和以往全然不同的胸口,将灼热的呼吸吹拂上去,然后一口咬住!


    回忆和现实交错。


    现实中,黑发雄子玩弄一番后,呼吸逐渐往上,越过雌虫精健的锁骨和脖颈,停留在林德刚毅的下巴和挺拔的鼻端之间。


    林德僵着身子,双唇被他的呼吸烫到,头脑发懵,微微动了动。


    “萨迦……”


    雄虫低唤他的名字,眼眸的紫色浓雾中全是赤-裸清晰的欲求。


    林德用右臂勾住雄虫的脖子,将他的嘴唇拉向自己,颤抖着给出一记湿润笨拙的吻。


    语言是那么的艰涩难懂,不如用最原始的肢体交错,传达出自己的心意。


    冰冷的肌肤贴着一片灼热。


    塞尔苏斯的掌心如落雪,握紧的力道恰是林德需要的强硬。


    在带来折磨的同时,也带来解脱。


    林德将脸埋在塞尔苏斯颈间,不住颤抖、低声呻-吟。


    如果那一丝丝温柔和爱惜,不是他的错觉。


    就让他鼓起勇气,再赌一次。


    林德扭动着,向前贴住塞尔苏斯,在带着痛感的释放中,拉他下来压住自己。


    而雄虫的尾鈎终于从腺体处脱离,飞快地攀爬而上,习惯性地绑住了雌虫的右手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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