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登思考的时间实在过于长了，柯善逐渐明白了他的态度。
“意思就是不可以，是吗？”
少年目光有些迷离，回过神来却否认道：“不……可以，去到水晶之森后，我可以放你回去。”
柯善有些惊讶，“噢，多谢了。”
是为了暂时稳住她才这么说的吗？
“但是……”艾登的唇又动了动，柯善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说不定我之后还会回去找你。”
说这话时，他两条手臂撑在大腿上，手掌绞握在一起，像很平常地通知朋友自己即将去到对方家里做客，柯善听进耳朵里却是实打实的恐怖了。
她调整自己的呼吸，将恼怒和恐惧藏得滴水不漏，重新背过身躺了下来，“如果你办得到的话。”
只要敢放她回去，她绝不会再让艾登抓到她第二次。
柯善静静躺在马车底部，偶尔她也能感受到车辆正在颠簸的小幅度晃动，不会让她觉得特别无聊。
窗外已经天光大亮，马车的前进速度不低，两边树木模糊成绿色的一片，她不明白艾登为什么不把车帘放下来遮住车窗，要是不小心碰到前来追捕的人不是会被一眼发现吗。
于是，为了她自己着想，柯善爬起身将面前的车帘放下，挡住投射进车厢内的晨曦。
一声书页翻动的哗啦声自身后响起，艾登说道：“拉开，我要看书。”
柯善回头，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本书，看得她有些眼热。
“你不怕被他们发现？”
艾登神色淡然：“你怕？态度转变那么快？”
“随便你吧。”柯善将帘子重新拉开，不禁觉得自己行为有些愚蠢，这等于被抓的兔子自己给自己关上笼子。
她叹了口气，顺势坐到沙发上，却又不得不和艾登面对着面。
“你从哪里找的书？”几分钟后，她憋不住无聊地问道，也想看书打发打发时间。
艾登目光从书页上抬起，打了个响指，一个两层的小书架出现在柯善身边，顶部被不停拍打翅膀的金色魔法小鸟单足固定着，生动有趣。
“马车自带的，听说都是时下流行的新书。”艾登把书合起，看着她的脸。
柯善有些兴奋地从漂浮着的小书架上把书全部扒下来，精装的封面看着十分崭新。
大概是这样规格的马车也不是普通平庸种能租得起，书籍大部分都是高级魔法理论，除此之外只有两本诗集。
“只是魔法师之间流行的吧。”她顺便翻开一本看了看，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案连她也犯头晕。
现在的她没有心情进行钻研，只好把手里的魔法理论放下，拿起一本书封是牛血红软皮的诗集，扉页只写了一个名字——巴德尔·班奈特。
大概是被那套贵族理论浸淫久了，她第一想法是这是一个平庸种的名字。
平庸种竟然能出书，这貌似是她第一次见，以往她看的书，作者的姓氏必然是那五个贵族姓氏中的一个。
不过她又想起，并不是所有高等种都以自己出生家族的名号为姓，某些贵族觉得自己也应该拥有跟平民一样的取名自由，比如曾经教她基础光魔法的兹勒先生，虽然出身维克多家族，却不以维克多为姓。
然而她翻过下一页，看到了几行对作者的简单介绍，诗人先生确实是一个平庸种无误。
明媚和煦的阳光落到车厢内，晨鸟清脆高昂的叫声仿佛一颗颗饱满甜蜜的浆果，时不时地通过车窗抛进来，令人耳目如洗，心情愉悦，这确实是一个适合读诗的氛围，虽然来了一点兴趣，但柯善从小到大都没有培养出足以欣赏诗歌的素养。
她读得囫囵吞枣。
……
冷漠，清醒，羽翼辉煌地降临在这一场苦难之中，
他们，我们，依然对你满怀虔诚。
依然对你心怀恐惧。
凭借着永恒不灭的存在，
你依然存在于一切之中。
柯善感觉眉头周围的肌肉变得有些僵硬。
心中多了点异样的情绪，她往后翻得越来越快，能感觉到这本诗集貌似在控诉什么，最有可能是身为平庸种的诗人在讽刺贵族对底层进行的压迫，但诗里的很多意象又太过飘渺。
也有可能是对曾经压迫大陆的神明进行的审判，很多这类作品相当流行，只不过多是以小说的形式进行幻想，主人公获得神秘力量，打败无可战胜的神明，解放大陆种族。
柯善虽然爱看冒险小说，但对和神战有关的题材却提不起兴趣，她只是喜欢纯粹的冒险，一路上发现稀奇古怪的动植物，探寻恶魔巢穴，增长魔法实力，收获奇珍异宝。
百无聊赖地放下书，柯善揉了揉眉头，心中奇怪的感觉随之消散。
艾登指着她手边被放下的诗集笑道：“能把那本给我看看吗？”
柯善把书扔到他怀里，艾登吞了吞口水，双手拿起，试着做出一副虔诚的样子，看起来却十分造作。
日头越升越高，空气变得有些燥热，路上也开始有其它马车被他们超过，或者超过他们。
中午的时候，马车停在了一片寂静无人的河滩边，柯善下车活动腿脚，身体感觉有一种化消不开的疲惫，如果可以洗个澡，正常吃顿饭，再睡上个把小时，这份疲惫应该就可以打消了。
她叉开腿坐在水边一块石头上，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发丝油腻，眼皮略微肿胀着。艾登在一旁吩咐傀儡车夫去附近找些野果填填肚子。
交代完傀儡后他就走了过来，在她身边蹲下：“大概晚上的时候我们可以到达一个小镇，到时候就可以找地方下榻了。”
柯善低低地嗯了一声，远眺着光芒闪动的湖面，有一种即将要被催眠的困倦感。
大概是氛围过于融洽了，艾登脸上也逐渐地升起一个祥和的笑容，他把脸递到她面前，关心地问道：“你是不是有点累了？”
柯善蹙眉，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他近在咫尺的脸：“没有。”
他的脸长得很有冲击力，尤其是那双血红色眼瞳，仿佛能勾魂摄魄，柯善觉得有些吓人，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眼睛。
冷血动物轻轻地笑了一下：“累的话下午可以在车上睡一觉，我不会吵你的。”
柯善跟被逼迫了一样，紧张地抹了把额头，“额，看情况吧，如果我困的话……”她对艾登仍抱持警戒心。
一块石头忽然从艾登手里抛出，在水面上连续跳动了十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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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下，踩出一圈圈波纹，像翩飞远去的蝶，沉没在湖水中央。
柯善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脸色意外地莹润干净，原先失血过多造成的苍白脆弱感消失无踪。
“你的伤已经恢复了？”柯善感到疑惑。
“没有……不过好多了。”他在脚边继续翻找适合打水漂的石头，“那个驿站街里有一批货，其中有一样东西对我的伤很有用。”
“哦，是什么？”既然他提了，柯善顺便问道。
艾登把手伸进外套里摸索，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透明瓶子，里面晃荡着大半瓶橙黄色的发光液体。
他把瓶口打开，只是往湖水里倒了一些，清澈的湖底立马铺开一层绿茸茸的水草，以快速生长的姿态占领了他们周围的河岸。
柯善惊讶地看着，甚至感觉燥热的空气变得清新了不少。
“一种蕴含着丰富生命之力的液体，我猜是某种植物的汁液，几周前收到皇室命令，这些液体被收集起来，从西方大批次地运进王都里。”艾登把瓶子递到她面前。
柯善握住了透着一股冰凉感的瓶身，而艾登好像要把东西送给她，手掌翻了过来，冰瓶就躺到了柯善手心里。
“估计这些都是从西方的水晶之森里运出来的……为了那个计划。”他又往水面上扔了一块石头。
柯善不知道为什么头皮发麻，即使瓶子安安静静躺在手上，里面的液体也在不停涌动，似乎想要朝她冲出来。
“什么计划……？”她盯着橙黄色的液体，有些慌乱地问道：“……那我们去水晶之森，不是会碰上皇室的人？”
艾登告诉她，“皇室培育生命母树的计划。”而后看着她的脸问道：“你知道水晶之森是什么地方吗？”
“啊……？”柯善把目光从瓶身上挪开，对上他的眼睛，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答不出来，是不是又会引起艾登对她身份的怀疑，但她确实不知道。
“额，我不太了解。”嘴比脑子快，大概也觉得欲盖弥彰没有意义。
艾登转头，继续看向湖面上澄蓝的天空，“那是历史上记载的最大的一处恶魔巢穴，数千年来不论是人族还是其它具有强大力量的种族，都无法靠近的禁忌之地。”
“包括龙族吗？”柯善好奇。
“不清楚，不过水晶之森地形特殊，想必对龙族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可是恶魔不是早就灭绝了吗，被曾经降临大陆的神明消灭的。”柯善虽然不知道水晶之森这个地方，但偶然听某个教习嬷嬷说过，世界上已经没有恶魔的存在了。
“或许吧，不然皇室也不敢冒进才对……”对这个问题，艾登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清楚，“……你说我是不是挑了个好时机，皇室派人进入水晶之森，正好替我们开路。”他勾了勾嘴角，有些得意。
“你果然很早就计划好了。”柯善嘲讽地一笑，“别一踏进森林就被皇室的人抓住就行。”
傀儡带回来许多新鲜野果，柯善随便挑了两个吃进肚子里，用湖水洗了把脸。
继续赶路，烈日高悬，艾登把车帘全部放下来遮挡阳光，车厢内自动有一阵凉气冒出来，柯善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