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
像把一条大鱼往船上抛，艾登干脆利落地把柯善一整个拖进车里，而她只是嚎了一嗓子，稍微挣扎几下，就放弃了抵抗。
意识到是白费力气，柯善就势躺了下来。
伪装成一条死鱼已经是她态度的最大体现，艾登看她这样，也没有把她扶起，就这么任她躺在车厢底板上。
“你是在跟我耍脾气吗？”他蹲在她身旁，莫名地有些兴奋。
柯善不搭理他，目光落在车顶上，上面流动着大片淡蓝色的机械魔法纹路，像正在发光的星空。
之前跟希德尼了解过一些机械魔法知识，这辆马车承载的魔法力量，应该足够它日夜不息地进行横跨半个国家的长途跋涉了。
车门被从外面关上了，柯善神经跳了跳，没忍住，抬腿一脚踹开。
艾登不满地啧了一声，车门被他控制着重新关上，禁制魔法沿着门缝落下，他低头威胁道：“老实点，不然把你绑起来。”
“抱歉，只是脚痒了。”柯善忽视他的语气，厌恶地侧着眼看他，“不过你能别跟只□□一样蹲在我身边吗。”
艾登挑了挑眉，起身坐到旁边的座位上。
车外的亡灵收到他的命令，眨眼间就变化成了一个看起来富有经验的中年车夫，头上带着一顶又大又宽的皮质遮阳帽，路过敞开的车窗时，帽檐下的眼神递过来，和柯善对视了一瞬。
柯善张了张嘴，差点以为它是活人，想要开口求救。
傀儡车夫坐到驾驶位上，车顶的魔法纹路亮起，腾转，在车厢内投下幽蓝的光芒。
在感受到一阵短暂的移动感觉后，车厢就陷入了像是静止的境地中，甚至听不到车轮辗在地上的声音。
从外部看，车厢并不大，但里面的空间大小类似一个小型起居室，明显是机械魔法搭配空间魔法的效果。
柯善虽然不至于和艾登在逼仄的封闭空间内大眼瞪小眼，但这会儿的处境也相当煎熬，因为他的目光一直没从她身上离开过，她烦躁地翻了个身，那目光依旧如附骨之蛆粘在她后脑勺上。
柯善爬起来，把铺在身下的毯子掀起，随意地盖在自己身上。
她做完这个动作，艾登立马地发问：“躺地上，能睡得舒服吗？”
柯善忍耐着厌恶的心情，隔了好一会儿才极不情愿地回答他：“谁说我要睡了。”
不过这样躺着确实不好受，她很快坐起身，把沙发上的一只金丝织花抱枕拿过来，垫到脑袋下，百无聊赖地思考起其它的逃跑方式。
看来靠自己逃走概率不大了，只能寄希望追捕艾登的那些人把自己救出去。
柯善心中的焦虑感有所减少，她知道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救她的，索美特之塔的每一个学生都很重要，何况她还是光洛的继承人。
所以她应该做的，是尽可能为他们留下线索。
脑子里那点淡淡的困意消失了，柯善找回了一些干劲，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你不困吗，之前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车顶投下魔法光芒变得黯淡而稳定，柯善去找人，艾登整个窝在一旁的沙发里，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瓷杯。
“喝茶？”他把茶杯递过来，里面晃着一汪琥珀色的液体。
柯善缓缓地摇头，再次问道：“你到底要去哪，给我个回答吧。”
虽然这次她也不抱希望，不觉得能从他嘴里挖出些什么。
但破天荒的，艾登竟然回答了她，喝光杯子里的茶水后，他爽快地回答道：“去西边，穿过精灵国度，到达水晶之森，我们还要赶很远的路。”
柯善有些恍然，她对这两个地名没有概念，下意识地继续追问：“去那里干什么？”
艾登看向她的神色变得几乎变得像是佩姆姑妈看她那样柔和，实际上佩姆姑妈也极少用这种温柔得缱绻的目光看她。
隐隐的恶心感又从胃里反上来，直到艾登很认真地说了一句：“去那里，寻找我们的开篇和终章。”
“……”
柯善努力去理解这句听起来有些好笑的话，她转了个身，和他面对着面，恶心感被一种莫名的紧张和期待盖过去，面上却不放弃嘲讽他：“你在念什么小说台词吗，别告诉我你舍弃索美特学生的身份和你的家族，只是因为看了一本冒险小说？”
她自己倒是很爱看这类型的书籍，但不会像艾登那样做出疯狂的举动。
“不，我从不看那些。”艾登眨了下眼，那种粘腻的神色褪去了一半，变得有些纠结，“只是……你不好奇你身上与众不同的天赋从哪来的吗？”
“噢……”柯善压抑着自己的好奇，“难道不是天生的吗？”
其实她很小的时候就在思考这件事，她觉得这是自己和周围女孩与众不同的地方，手臂上，脖子上，偶尔会有一两根血管亮起金色的光芒，周围的皮肤变薄发烫，仿佛要炸开。但没有多少人在意，这是一个充满魔法的世界，岛上的嬷嬷也会教她们抚愈术，因人而异，各种情况太常见了，有一个女孩因为学习了抚愈术，手臂莫名长出了一片蓝色的花朵纹路，那才是女孩们羡慕的。
柯善经过观察分析，觉得她应该是被某种花精灵寄生了，因为抚愈术比起疗愈魔法，更像一种美妙的精神抚慰，这太容易吸引一些精神力低下的自然精灵。
但她的情况不属于女孩们身上发生的任何一种。
随着年龄的增长，柯善开始明显地感觉到身体里那股无法控制的力量的存在，她的身体总是会陷入一阵又一阵的高热，但那时她已经不想让任何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如果被注意到，这股力量一定会被剥夺吧。
为了内脏不被热熟，她结合水系魔法，改进了所学的抚愈术，用在自己身上，效果意外地显著。
只是有一次傍晚在沙滩上休息，意识迷离间，流淌出来的力量不小心点燃了半片椰林。
她感受到头顶热度惊醒，慌得手足无措，一时半会儿只能呆愣愣地站在沙滩上，高耸椰树上所燃烧的，是一种和寻常火焰完全不同的颜色，呈现出璀璨的银白，一簇一簇地迸射开，比火舌要锋锐。
所有椰树仿佛连成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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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银色的火焰将它们连缀，渲染成一棵巨大的火树，柯善站在这树下，有一种即将要被吞噬的感觉。这确实是她闯下的祸，她所熟悉的那股力量第一次完完全全地展示在她面前。
然而奇怪的是，迟迟没有人赶到现场围观这场事故，明明她所在的海滩离岛民的房屋不远。柯善此刻才注意到，树虽然看着在燃烧，但没有任何一缕浓烟冒出，也没有散发出呛人的味道。
她忽然觉得自己能掌控面前这副局面，鬼使神差地，她抬起了手，巨树聒噪燃烧的景象仿佛一触即破的肥皂泡，银色火花像被用力吹开的蒲公英的种子，四散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至今日，柯善仍不能完全确认那时的经历是否是一场幻觉，但火焰的温度确实曾真真实实地印在她脸上。
这种力量，究竟是生来就有，还是冥冥中被赋予的。
“或许是吧。”或许是天生的，艾登模棱两可地回答，跟读懂了她在想什么似的，补充道：“或许也是什么东西送给我们的。”
柯善蹙眉：“你之前说了，我们的力量是同一种类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串含糊的气音，略带窘迫地摇了摇头：“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
早有一道烟波蓝的朦胧晨光透过窗户投射到他面庞上，细腻的皮肤，幽暗的眼神，有几丝脆弱，彷徨，不安，被这道晨光斜切出来，呈现在柯善眼前。
感同身受一样，她瞬间看穿了他的心理，于是挺直了腰，挑衅地拖长了音调，“噢——我明白了，其实你也不能肯定自己目前做的是正确的，对吗？”
她从船上逃走，或许正像此刻的艾登将从小到大所拥有东西抛在身后，近乎舍弃一切。
因为他们的体内都存在着那份不知从何而来，将他们与他人隔绝开来的神秘力量，这令他们不安，躁动，时刻想要突出重围。
柯善意识到他们选择的相似性，意识到这份感同身受从何而来，不禁张口结舌。
艾登一愣，而后笑了一下。貌似因为她点破他，他的状态变得轻松了许多。
“不是还有你陪我吗？”他说。
说完，他抬起右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前，一缕浓稠黑气从皮肤下钻出，凝结成了她在山顶上看到的那株怪异树木的样子。
艾登把那棵扎根在他掌上的小树送到她面前，“我的树告诉我，它想要回到水晶之森。”
柯善屏住呼吸，把头往后仰，对这棵透露着不祥气息的树敬而远之，“知道了，你先拿远点。”
猛然地，她想起了那片被点燃的椰林。如果她也有树，或许会接近那时看到的样子。
不需要多说，他们暗暗达成了约定，她答应跟着艾登去水晶之森。
“那……”柯善看着那棵颜色血红到接近乌黑的小树，小心翼翼地探问道：“去到水晶之森后，你还能放我回去吗？”
“回去？回哪？”
“……索美特之塔。”
“哦。”少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盯着车门的方向很慎重地思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