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圣母的救世法则》
1. 索美特之塔
柯善被推搡到了墙角,后脑磕上身后突出的浮雕,没来得及去管,一道温热粘稠的玫红色液体便兜头而下,顺着纤瘦的脖子曲线淌进衣领。
“白痴,你看看你这炼的什么?”卡特把空掉的烧瓶甩到一旁,面上充满了鄙夷:“要你制作简简单单的一个变形剂,竟然还忘记加入人鱼血液,导师说的话你都没听吗?”
明明是你克扣了我的原材料,柯善咬牙暗恨。
在索美特之塔内,卡特是魔药课的课长,他身材矮胖,五官平庸,虽然是近神种,但与其他近神种相比毫无所长,除了对炼制魔药略有天赋外,导师勉强给他安排了一个魔药课的课长位置。
看着身上的一塌糊涂,柯善压抑住内心的怒气,低声说道:“对不起学长,我确实忘了,能请您教教我吗?”
“哼,小白脸。”见对方讨好自己,卡特那副装腔作势的模样有所松懈,他微微俯下身,瞪着橙汁一样颜色的眼睛威胁道:“再弄错,下次我就从把你炼出来的东西从你屁股灌进去。”
柯善抖了抖肩膀,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同时连忙应声:“只要有学长您的教导,我绝对不会再弄错的。”
说完,一条鼻涕虫一样的液体从柯善发梢滑落。
卡特嘴角抽了抽,不禁远离了柯善一步:“别那么恶心,赶紧滚。”
“好的,那晚上我就去找学长请教。”
柯善巴不得,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收拾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魔药课教室。
拐过走廊,柯善把课本放在盥洗室外,走进去对着镜子抹掉脸上的液体。药剂因为少了一样材料,还没有成型,黏糊糊地沾在皮肤上,还有一股灼烧感,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讨厌的近神种。”柯善扒拉着打结的发丝嘟哝,打开水龙头用手接水,刚往脸上扑了一下,里间厕所的门就打开了。
“讨厌的什么?”艾登插着口袋,懒懒地从里面走出来,站在柯善身后伸了个懒腰。
柯善僵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水珠从眉骨上落下,痒痒的蜿蜒到嘴角。
镜子里,两人身高差距悬殊,还未成年,少年身高便逼近一米九,胸膛开阔,肩骨舒展,颇有一番气势,衬得柯善宛如一只小鸡崽。
这才是近神种应该有的样子啊,怪不得卡特又卑又亢,天天看着身边的对比,心理能不出问题吗
两秒后,柯善继续洗手的动作,想蒙混过去,然而男生一动不动,像是长她身后了,阴气森森。
柯善顶不住了,讪讪地回头。
“中午好啊,艾登学长。”她挤出一个笑脸,和他打招呼,有些恐惧地对上他的双眼。
对于卡特,她尚有应对之法,原先,身为黑眼睛的平庸种——柯善没到来之前,卡特是索美特之塔的食物链底层,谁都可以欺负,而她到来之后,卡特就从倒数第一变成了倒数第二。
所以柯善只要伏低做小,让卡特体会到上位者的感觉,这家伙就能少作点妖。
但对于艾登,她只能说她暂时还琢磨不透,只知道这个人能操控亡灵,性格阴晴不定。
大概五百年前,人类男性分化出近神种、高等种与平庸种三个种类。
瞳色是他们最明显的外在差别,平庸种的男性数量最多,他们的眼睛通常为黑色或者灰色。
高等种的数量排在第二,眼睛是干净的宝石蓝,身上的魔法天赋已经足以碾压平庸种。
近神种更不必提,这是数量最为稀少的一类男性,他们的眼睛是除灰黑蓝以外的任意一种颜色,每一种瞳色都极其浓艳纯粹,体内天生的魔法元素似乎要从那浓郁的瞳色中溢散出来。
他们的天赋正如他们的名字——近神,远超高等种数倍,堪称人类的顶峰。
或许是月满则亏,近神种们的性格与精神状态也相当“美妙”,柯善女扮男装,被选入这个满是近神种的索美特之塔已经整整七天,还没有遇见一个正常点的近神种。
来这些天,她花费最大的精力不是在学习魔法上,而是在应付这些个性极端的家伙。
他们想不通为什么一个黑眼睛的平庸种能拥有那么厉害光明系魔法天赋,能让导师们破例收进塔里,心中一面轻视一面好奇。
而柯善就像闯进猫窝的小白鼠,被这些坏猫近神种扒拉来扒拉去的。
她转过来后,艾登眼底浮现出一丝一闪而过的愉悦,随后开口,声音温柔,带着贵族得体的礼貌优雅:“柯义,你刚上完魔药课吗?”
柯义是柯善从未见过的孪生弟弟的名字,这是听她在图兰岛上的佩姆姑妈说的。
当年她母亲带着不足一岁的姐弟俩坐船逃难,不甚在海上遭遇风浪,她和母亲被冲上了图兰岛的沙滩,柯义失踪不见,被救起后没几天,母亲也伤口感染去世了。
柯善从图兰岛去往王都的航船上逃出来,需要一个新的名字,新的身份进行生活。
少年眼里的精光一闪而逝,不巧柯善恰恰十分善于察言观色,精准捕捉到了男孩眼里的不怀好意,害怕地退到了洗手台边。
“是啊学长,导师在课上点名了,好像没有碰到你呢。”她往后撑着洗手台,装作平常地说道。
他生得面庞白皙,下颌尖瘦,赤红双眼仿佛浓郁血滴,勾起的嘴角有一个迷人的尖括,邪性与稚嫩同时存在一张脸上。
并不在意什么魔药课,他欺身上前牵住柯善耳边的一缕发丝,搓动着手指问道:“你身上这些是卡特弄的吗?”
“啊,是的,卡特学长嫌我蠢笨,严厉地教导了一下我,他实在是用心良苦。”柯善胡乱回答他,往后仰了仰脖子,抽回那缕发丝。
艾登露出一个笑容,抬起眼睛直视她,那双奇特的眼睛仿佛有蛊惑人心的魔力,一下攫住了她的心脏。
“魔药课有什么好上的,只有卡特那样的废物才需要上魔药课,你虽然不是近神种,但也和他不一样,你没有意识到吗?”薄唇轻动,艾登的神色逐渐变得认真,好像真的在告诉她,你可以。
柯善听完,却屏住了呼吸。
她意识到,艾登在挑拨她和卡特的关系。
但是她和卡特有什么关系能让他挑拨?
“不能这样说啊学长,在魔药课上我可以认识好多没见过的植物药材,何况特里德殿下也在上魔药课呢。”柯善转过身继续洗手,在镜子里悄悄观察他。
根据她不多的观察发现,艾登和那位王族的皇太子殿下似乎有过节,想想他们一个亡灵法师,一个光明系剑士,又都是近神种谁也不服谁,有所不合也是正常。
虽然不知道这个红眼睛的近神种想干什么,但她得让他知道,她心中有自己的明镜。
所以柯善煽风点火挑拨回去了,为自己的大胆感到隐隐兴奋。
盥洗室内,水流哗哗,她抬眼,果不其然看见镜中少年的手指动了动。
艾登嗤笑一声,手覆盖上柯善的右边肩膀,声音冷了一半:“果然能进索美特之塔的都不是易与之辈,我佩服你的胆量。”
“过奖了,学长。”柯善欣然接受了他的夸赞,眨眨眼睛:“我迟早是你们的一份子呀。”
艾登面上闪过鄙夷,但很快被他掩盖过去,他松了柯善的肩膀,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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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善松了口气。
幸亏这人不像卡特那样一点就炸,柯善拍拍被他扶过的肩膀,想转过身去继续清理头发,忽然,另一边肩膀一凉,还变得有点沉重,好像搭上了什么东西。
她转过头,和一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惨白面孔对上,那张脸眼神空洞,裂开至耳边的嘴巴凝固着黑红的血液,湿木腐朽的气息钻进她的鼻孔里。
“啊啊啊——”柯善发出尖叫,腿软得跌在地上
走廊回荡着少年放肆的笑声,柯善上方,呆呆转着脑袋的寻找主人的沼泽鬼听到熟悉的声音,从善如流地飞出盥洗室跟了上去,没有继续吓唬柯善。
然而她缩在洗手台下面,还是被吓得不轻。
诺大个盥洗室只剩她一人,外面阳光正盛,小窗投进一块明亮耀眼的光块,柯善看着地上的光,感到四肢的掌控感逐渐回归身体。
十几秒后,她认命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略显苍白。
该死的,等她学会了光明系魔法,必定要把艾登这些鬼鬼怪怪都给轰成齑粉。
很久以前,黑暗系魔法是被人防范且唾弃的存在,现在都能当成人类力量培养了,看来人族状况真的岌岌可危,世易时移到这个地步。
她从盥洗室出来,穿过长而曲折的回廊,回到塔楼西边的宿舍区,掏出钥匙正想把自己房间的门口打开——
旁边房间,敞开的门口后忽然探出一颗脑袋,眨着眼睛打量她。
“干嘛呢?”柯善笑道。
“柯义,他们又欺负你了吗?”安德烈从门后跳出来,看到她洁白的衣领有些脏污,眉头一蹙,伸手便想拿过来看。
柯善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他的手:“还好,他们只是骂了我几句,这是炼药的时候不小心打翻的。”
“噢,我以为你又被他们锁材料仓库里面了。”少年见她虽然狼狈,但完好无损,由衷替她高兴道。
“哈哈。”柯善捧住肚子,真情实感地苦笑出声。
两天前,柯善去魔药课教室后面的材料库拿下午要做实验的材料,转身时发现被锁在了里面,被困了一个中午,最后还是安德烈把她救出来的。
安德烈长着一头火红的短发,瞳仁是浓艳璀璨的金色,本该是很凌厉一双眼睛,然而他的下半张脸却长得很乖,未褪的婴儿肥搭在微丰的花瓣唇边,嘴角时常抿起又向下撇,稚嫩又倔强。
安德烈虽然有黑灰之外的瞳色,却不是近神种,而是一头火龙。
龙族是人类实力最强的盟友,两族结盟已有两百多年,每一个龙族的个体天生便具备强大力量,为了帮助天生弱小的人类生存,他们定下契约,每过几十年龙族便会派一位年轻又富有天赋的交换生到人族学习,以后也是为人族效力。
安德烈就是这次来到人族的年轻小龙,柯善还是和他一起进入索美特之塔的,关系那是相当不错。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安德烈便告诉柯善:“对了,希德尼说要你吃完午饭后去他办公室找他。”
“找我做什么?”柯善顿时有些害怕。
安德烈摇头:“我也不知道,要是你回来还有时间的话就到我房间里找我,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要不现在说,说不定我回不来了呢。”柯善扶着门框,对他开玩笑。
安德烈果然被她逗笑,忙安慰道:“怎么可能,学长又不吃人,我先走了,如果没有时间你晚上来找我也行。”
等小孩龙走后,柯善回房间仔细照了照镜子,整理了一番仪容仪表,确定没问题才打开门再次走出去。
2. 一封信
她没有去吃午饭,而是直接上到三楼去找希德尼。
在这个男多女少的世界,女性只能和贵族男性结合,在各类助产助育魔法药剂的加持下,孕育生命的时间被缩短到了五个月左右,她们一生至少会生育几十个孩子。
一位名叫芙蕾雅的女性生育的孩子数量是最多的,据统计有96个,直到最后她耗尽所有生命力,在生下最后一位女婴的过程中离世。
她们生出的平庸种会直接送往民间育儿所,无父无母地长大,只有高等种与近神种能成为贵族。
魔法天赋的差距造成了地位的分别,但也有例外,少部分平民会觉醒一些特殊的魔法天赋,或者是智商远超常人,希德尼就是这样一个振奋人心的例子。
他十岁便被选拔进入帝国最高等级的魔武学院学习,十五岁只依靠自己就研究出了机械魔法——这项堪称神战结束后人类最为耀眼的创新发明。
机械魔法大大提高了人类的生产能力,其中精妙完美甚至让所在学院专门开设了一门机械魔法的课程。
学会这门课程,成为机械魔法工程师,不说飞黄腾达,这辈子也是衣食无忧了,现在机械魔法工程师在市场上仍是供不应求。
而希德尼则被国王亲手颁发贵族勋章,成为目前唯一一位被破格赐予贵族头衔的平民。
他那时才十五岁,不止研究出了机械魔法,据说还对其它门类的魔法有很深的研究,天赋卓绝到了令人目瞪口呆的地步。
然而柯善在和希德尼见面之前,其实并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她在海中央的图兰岛与世隔绝生活了十几年,不久前才了解到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当时见到塔内和自己同为平民的希德尼,还在心底庆幸了一阵,觉得他们能互相帮助扶持,没想到是她想多了。
三楼是导师们的办公区域,走廊铺满了深紫色的珊瑚绒地毯,其上绣着日月星辰,庄重华丽,魔法气息浓厚。
开在外墙的窗户也被厚重窗帘遮挡着,走廊只依靠亮度不大的水晶球照明,每次走进这里,都像走进了一方幽寂星空。
柯善停在右手边拐角后的第一扇门外,虚扶着门把手,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到门上,偷听里面的动静。
不知道这时候希德尼在不在,她屏住呼吸,轻轻敲响门口。
“进。”隔着厚重的木门,男人宛如冷泉的声音富有贯穿力地传递出来。
回答得很快,几乎就像预判了她敲门的动作。
柯善推开门走进去。
办公室宽大整洁,进去便能闻到一种特别的气味,像是烟草和花香混合在一起,烟草刺鼻的味道被花香恰到好处地中和,反而变得清新提神。
柯善不动声色地抽了抽鼻子,拖着步子走到桌前,耷拉着眉梢:“学长,你找我?”
坐在靠背椅上的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充其量二十出头,皮肤白净,身材修长,一头黑色的长发像魔鬼的披风,望向人的眼睛是无机质的灰色,略带空洞。
第一次见面,柯善便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尖锐的压迫感,他的五官就像橱窗里捏的东方人偶,眼尾上挑,薄唇削鼻,是精致的,也是刻薄的,一眼望过去就知道不好相处。
在索美特之塔内,他的身份虽然还是学生,却有属于自己的办公室,实际上算是半个导师,那些无法无天的近神种也不怎么敢惹他。
柯善在桌前站了有半分钟,希德尼终于把手里的钢笔放下,抬头看了她一眼。柯善也没闲着,眼睛在他办公桌面上毫不客气地逡巡,想看看他在做什么,正巧和他对上目光。
她立马挤出一个友好亲切的笑容。
反正她做什么这个男人的态度都冷冷的,柯善干脆就摆烂了。
每次要见他前柯善都很紧张,但一见了他又忍不住想在他面前做出一些出格的小动作。
“你想找到什么吗?”这时候,男人忽然轻声问道,并朝柯善露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笑容。
柯善登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不是简单在指责她乱瞄。
“没有,我只是好奇学长在做什么。”她正襟危坐起来,并道了个歉。
“是吗,我还以为你在找什么,”希德尼往后靠了靠,锐利的目光毫不松懈地钉在她的脸上,嘴角反而含笑:“比如,一封信。”
柯善脊背渗出一层冷汗,她不知道什么信,只知道希德尼今天的态度比之前都奇怪,莫非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
“什么信啊?”柯善一副受不了他故作神秘的样子:“学长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今天早上,就在我给你上完魔法语言课后,我听到了一则王宫里传来的消息。”
希德尼终于收敛起脸上莫名其妙的笑容,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大概十天前,从图兰岛接送女孩到明尼威尔斯的海船航行途中有海难发生,当时船上的皇家骑士团副团长亲眼看着一名姑娘从船舷边坠落入海,后来海难平定,船上所有人平安无事,只有那名姑娘失踪在茫茫大海里,尸体遍寻不着。”
砰。
一时之间柯善的脑子变得空白一片,一道无形粗壮的闪电在体内炸起,它不带来疼痛,只是绞过她的筋脉与血肉,把体内的所有力气都绞出来,柯善的双臂变得沉重又无力。
她微微张开唇,缓解自己有些困难的呼吸,强装镇定胡乱应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希德尼拨了拨草稿纸上的钢笔,好整以暇地问他:“你知道那名姑娘叫什么名字吗?”
柯善机械地摇了摇头。
她垂下眼睛,不知道自己的脸色会不会发白,但是她的嘴唇变得很干燥。眼皮底下,办公室的地板锃亮反光,亮到影子都是半透明的,仿佛能映照出人心中的所有秘密。
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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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射进她的眼睛里,柯善在心里啧了一声。
现在这副样子是她喝了塑形剂得来的,体格没有改变,五官和原来的她有五分相似,声音略微沙哑,像少男发育期呈现中性的声音,打眼看过去,就是一个身量不足的未成年男性。
顶替弟弟的身份,也是考虑到双胞胎应该或多或少有几分相似,之后有人问起来柯善,她还可以搪塞过去。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真正的柯义不会忽然跳出来。
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茫茫大海一个失踪的孩童要活下来实在是天方夜谭,但说不准呢,毕竟那时候她就活了下来。
所以只要不是真正的柯义忽然跳出来,她就还有底牌,这么想着,柯善逐渐恢复了镇定。
怕什么,大不了就被发现,最多是被重新押回去结婚,又不是犯了死罪。
希德尼不知道什么时候拔开钢笔帽,在纸上唰唰地写下一个名字,动作优雅地把纸本推过来:“看看,那名女孩叫柯善,是一个东方裔。”
无比熟悉的名字呈到面前,配合着男人飘逸到略显狂放的字体,让柯善有一种颠倒错位感,但紧接着,男人继续说道:“而你,也是一个东方裔。”
柯善镇定下去的心又紧张了起来,但她不再像先前那么慌乱,而是顺其自然地拿起笔记本,歪头思索起来:“柯善……?”
希德尼十指交扣在桌面上,等待她。
余光瞥见,男人的目光就这么停留在她脸上,赤裸裸的打量着,一片寒光从他佩戴的镜片后渗出。
装得太久就露馅了,柯善很快把草稿本放回去,摇了摇头:“我没有印象。”
按照事情正常发展,不足一岁的柯义就算活下来,应该也是不知道自己有姐姐的,甚至也不会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毕竟那时候是柯善和母亲流落在一处。
“真的吗?”听到她的回答,希德尼双手霎时分开,后背朝后仰了仰,柯善隔着宽大的桌面,看到他被西裤包裹着的修长有力的大腿,一瞬间以为他想站起来动手,脑子里急忙组织说辞。
“我——”
“不过这也正常。”谁知,男人很快替她回答了。
一封信,被他从旁边的抽屉里拿了出来,摆到柯善面前。
“王宫查了柯善的户籍信息,发现她确实有一个叫做柯义的弟弟。”希德尼那慑人的气势终于彻底从她身上移开,他没什么感情地告知着:“你的姐姐已经被宣告死亡,如果你有机会可以去王宫里吊唁一番,王室会为她举行葬礼,不过尸体是找不着了。”
柯善颤抖着手指拿起那个黑色的信封,拆开,里面是一张死亡通知书。
一瞬间,她找回了身体里的知觉与力量,五感灵敏到仿佛可以听见外面草地上虫豸啃噬泥土的声音,如果不是希德尼会把她扔出去,柯善好想直接晕倒在这间办公室里。
3. 搭档
柯善带着那封信,还有一本临出办公室前希德尼塞给她的笔记失魂落魄地走下楼梯。
希德尼绝对怀疑她了,但王宫那边应该没有,只是在查询她的户籍信息时知道她有一个叫做柯义的弟弟,恰好索美特之塔最近有一个叫做柯义的平民加入,所以才给她送来了这封通知信。
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现在希德尼告诉她王室会为“死去的柯善”举行一场葬礼,那么她要不要去呢?
船上那些骑士都是见过她的,更不用说已经在王宫里的那些姑娘们,她怕她去了之后碰见他们,搞不好连王室哪方面也产生怀疑了。
柯善苦恼起来,可要是不去希德尼恐怕会更加怀疑。
她一边思考一边纠结,下到二楼,刚要往宿舍区走,转过拐角的时候,忽然一个影子从墙后窜了过来,把柯善撞倒在地。
“你不知道躲开啊?!”撞了人的男生毫不客气地骂道,待看清楚是塔里刚来的那个平民的时候,神色更为轻蔑,眼睛一转就想欺负人。
“你,赶紧给我道歉。”男生抱臂,倨傲地说道。
柯善被撞得七荤八素,听到他的变本加厉不由愕然,一时忘记从地上爬起来:“我给你道歉?哥们你没搞错吧。”
“是你忽然跑出来拦我的路,再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敢说你没撞我。”他拍了拍自己的衣袖。
除了卡特外,索美特之塔里的近神种无一不是身材高大,面庞英俊,柯善看着面前壮得跟牛一样的男孩,精致的五官再搭配凶神恶煞的撒泼表情,忽然觉得很荒诞。
“噗。”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快给我道歉。”男生登时蹙眉,他今天就是要让这平民把这哑巴亏吃下去。
算了,跟近神种说不通,人估计觉得自己好好的在自家客厅跑步,一个低贱的平民怎么忽然走进他家里来了。
“对不起,下次一定不挡你的路,行了没。”她逗傻子一样敷衍他,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去捡自己的东西。
希德尼给她的那本笔记掉在地上被撞开了,扉页用蓝色彩铅涂着“光洛”两个字,柯善看到后,愣了一会儿,只是这不到一秒钟的时间,男孩就把那本笔记抢了过去,动作极快。
“光洛?!”他震惊道,往后快速翻了两页,脸上甚至出现呆滞的神色:“这是希德尼的笔记,他把光洛研究出来了……?”
“你给我!”柯善扑过去,像饿虎扑食把笔记从他手里夺过来,往衣服里包了包,心中亦是止不住的震惊。
“他为什么会把光洛的笔记给你?”男孩看着她喃喃道,眼神中充满了费解,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就往楼下跑,“不行,我要去告诉特里德殿下。”
“麻烦。”柯善揉揉自己屁股,一瘸一拐地回到房间,把黑色的信封扔到床上。
她坐在床沿,深吸了一口气,把希德尼给她的笔记翻开。
翻过扉页,“光洛”两个大字的背后藏着几行小字,墨迹崭新,像是最近才写上去的:
【光洛为光系魔法已知的最强杀招,根据人类史记载,人族魔法师最后一次使用光洛在三千年前。此后光洛失传,有关光洛的所有记载全部杳然无踪。五百年后,神族降临联邦大陆,光系神明凯尔瓦塞对精灵族与海族使用光洛,造成两族大半个体瞬间湮灭。现本人花费八年时间,搜集断章残篇,访问各大光系法师,对凯尔瓦塞光洛遗址进行多次考察,才整理编纂出此本手稿——关于光洛运行的基本原理与学习方法,供高塔魔法学徒参考——希德尼·阿德里恩(鸣谢名单在末页)。】
在没有坐上图兰岛去往王都的船之前,柯善便从一本百科全书上了解过光洛,书上说这是神招,久远前人类得以见证其神力,但终究是以人力僭越神威,后来失传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没想到几千年后,希德尼竟然再次把光洛研究了出来,甚至还把光洛的笔记给了她。
柯善抓着书页,心中的惊讶久久无法止息。难道她的天赋竟然强悍到这个地步,能让高塔对她委以重任?
说到底,她还是对自己平庸种的身份感到些许自卑,按照常理,平庸种和高等种就算再有天赋也很难超越近神种,强如希德尼,也是在头脑方面见长,而非武力。
所以,是不是希德尼只是让她看看,或者试试?能行就行不行拉倒。
可是话说回来,塔里光系近神种那么多,比如那位皇太子就是一个天赋高超的光系近神种,还是魔武双修,而且他们从小就在高塔里学习,基础和实力都比她强上许多,为什么不先给他们试呢?
她从床上站起来,在房间里开始踱步。
从刚刚走廊里那个无理取闹男孩的反应来看,他们事先绝对是没有看过希德尼这本笔记的,甚至也不知道希德尼研究出光洛的事。
完了,柯善感觉自己又要倒霉了。
*
一楼的餐厅布置典雅,用餐区域是两张紫水晶长桌,旁边的座椅敦实厚重,包裹着天蓝色软垫,其上忍冬花的花纹刺绣精美,容纳塔里几十个人绰绰有余。
特里德选了个窗边的位置,敲响面前的叫餐铃,很快半灵体的高塔管家便拿着菜单走过来。
“殿下,这有几道今天厨师新研发的菜色。”穿着黑色礼服的男人把新的菜单放到特里德面前,动作微微僵硬,伸出的手背有一种树皮的纹路。
因为女人数量太少,很多平民衰老后都选择和精灵结合,借此延长寿命,维持人口数量。
半灵体寿命虽然延长了,但脑子终究还是变得像老年人一样迟钝,也无法从事负担过重的工作。然而这样的特性正适合待在索美特之塔,负责照料近神种的生活起居。
特里德拿起菜单翻了翻,没什么兴趣。
“还是跟之前一样吧。”他吩咐道,把菜单扔回高塔管家怀里。
“是。”
高塔管家退下后,几个少年很快就簇拥到了他的身旁,虽然互相都是近神种,但特里德不仅姓伏尔明多,还在索美特之塔的光系排行榜上长期占据鳌头,再不服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
“特里德,那头笨龙还没答应给你当坐骑啊?”一个紫色眼睛的少年向他问道,手下还在搅拌着裹满草莓沙司的沙拉。
银发少年一言不发。
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少年们纷纷抱怨起来:“真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他还想选谁啊?”
“不识好歹,估计是瞧不起我们人类,麦格雷,吃完饭我们去揍他。”
“我看他还经常和那个鼻涕虫一样的平庸种混在一起,真是掉档次。”
特里德捏了捏眉心,嫌他们很吵,心里却也和他们一样,感到疑惑。
索美特之塔建立的时间已有四百多年,每一位被派往人族的龙都会在人族里挑选一位近神种,两人签订契约,成为征伐战场,形影不离的搭档。
对人类来说,有巨龙的加持,实力会更上一层楼。而有了人类搭档,龙族在人群里也不至于形单影只,对双方来说皆是好事。
但是这次安德烈却犹豫了,迟迟没有给高塔答复。
虽然说龙族有自主选择权,但前面的龙无疑都选择了伏尔明多家族的近神种,这几乎已经成为惯例。
这次应该也不例外才对,何况特里德的实力有目共睹,在他们看来,安德烈实在不该犹豫。
一旦犹豫,必有二心。这对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近神种来说简直无法容忍。
说龙龙到,一伙男孩正骂骂咧咧,安德烈忽然推开陶瓷杯架旁边的小门,满头大汗地从外面草地走了进来。
几个男孩登时跟猴见了香蕉一样,长手长脚地翻过椅子长桌,不由分说地拽住安德烈,把他摁在椅子上。
“喂,你选好搭档了吗,劝你今天就决定好哈。”
安德烈莫名其妙,被他们生拉硬拽心里也冒火了:“关你们什么事,又不会选你们,起开。”
说完,就要从椅子上站起,不料又被几个人给推了回去,他们把他牢牢围住。
龙族要到28岁才会成年,成年以前,他们体内天生的力量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大,28岁后才会稳定,之后要变强就得靠自己学习钻研。
而安德烈不论是哪种都还远远不够。
他不由感到逼仄,氧气被挡在外面,呼吸变得有些困难,额头上渗出了更多的汗水。
“你只要说出你的搭档人选,我们就放你走。”男孩抱着手臂,往旁边挪了挪,露出坐在对面长桌旁的特里德,少年表情冷淡,似乎一切与他无关。
“哎呀龙龙,要不你选我吧。”一道促狭的声音响起,艾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安德烈身后,手里端着盘子,上面却没有食物。
几个少年神色纷纷一变,带上几分警戒:“艾登,你少来添乱啊,这是特里德要的龙。”
“呵。”艾登在旁边的空位上顺势坐下,一团黑雾鼓动在他的空盘里,他勾唇笑道:“原来是特里德要,不说我以为是你呢,那么努力。”
“你什么——”
艾登说完,没来得及遭到反驳,半掩的餐厅门再次被推开,柯善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是死是活总要面对,就算光洛被交给了她,那也是希德尼的决定,这些近神种要酸就酸吧。
柯善对他们的视线视若无睹,抽了盘子自顾自去自助区取菜,尽量假装自然,背过身,心底却发毛地警戒着。
忽然,她的耳朵捕捉到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柯善倏然转身,然而那人速度太快,转瞬就到了眼前,她已经躲不开,以为要被一拳打倒在地——
想象中的拳头没有落在脸上,她的手臂被扯住了,又被带过头顶,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就是我的搭档,我已经决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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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气氛压抑。
两帮人,分坐在两条长桌,柯善面前是她还没来得及盛上食物的空盘,手边却是一脸感觉良好,甚至有些洋洋得意的安德烈。
他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对面的近神种,好像找到了靠山一样,后者咬牙切齿,仿佛恨不得将他们两人打一顿再从高塔顶楼扔下去。
与安德烈的得意形成鲜明对比,他的“靠山”——柯善,则完全不敢抬头,即使这样,也能感受到从对面射过来的寒针般的目光。
柯善近距离观察过几次,她发觉近神种的眼神比起人更接近兽,美丽至极却也毫无感情,仿佛天生自带着震慑敌人的诡谲魔力,柯善被盯着,脸上的皮肤不禁发热,汗毛倒竖,有种毒蛇獠牙悬于其上的战栗。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啊?”她扯了扯少年的衣袖,低声埋怨道。
她彻底完了,感觉这索美特之塔已经待不久了。
安德烈反握住她的手,对近神种的眼神威慑毫不在意,语气兴奋道:“我之前找你就是想跟你说,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谁叫他们逼我提前说出来了。”
“这……”
那、那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柯善不敢说出口,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对面的那位皇太子。
少年肤色白皙到了极致,脸庞像一轮新月,笼罩着朦胧的光,颜色无比浓郁的翠绿瞳仁让他显得有些妖异,像某种深潭边柔顺静美的山妖。
看起来柔顺静美,实际冷漠无情,所以为妖。
见柯善看过来,他脸上露出一个轻笑,缓声说道:“柯义,这个名字,是吗?”
柯善放在大腿上的手动了动,赶忙回答道:“是的,殿下。”
她在脑海里快速回忆这个人的性格特点,说实话,很不了解,他们之间并没什么交集,甚至没说过什么话,他也是如此,刚刚还确认了一下她的名字。
得到回答,少年微微颔首,银白柔顺的发丝从肩上流泻而下:“那么你想拥有一位巨龙搭档吗?”
“呃……”柯善犹豫怎么回答,安德烈转头希冀地看着她。
是啊,她已经令这些近神种不满了,肯定不会再因为他们得罪安德烈,柯善握了握拳,硬着头皮回答道:“我……我会争取。”
“你不配!”谁知,少年忽然变了神色,一拍桌子站起来,凶神恶煞地尖声说道。
柯善肩膀一抖:“……”
果然近神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外表看着再优雅俊美,实际该怎样还是怎样。
“什么不配?”安德烈看着特里德蹙眉,不满道:“难道我没有自主选择权吗?”
“按照索美特之塔的惯例,龙族一般会挑选伏尔明多王族的近神种作为搭档,为什么你要选择这样一个实力弱小的平庸种呢。”艾登在一旁拱火,表情看着很是兴奋,一条细小的黑蛇被他缠绕在指尖把玩。
“我了解过了,没有这条惯例,他们的选择是他们的,不代表我就要这样做。”安德烈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黑沉着脸和他们对峙。
“啧,不识好歹。”特里德旁边的近神种纷纷骂道。
“他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两个废物抱团,笑死我了。”
特里德摆手,止住他们的谩骂,一个闪身,便到了他们那条长桌的对面。
“很好。”他看也不看柯善,带着洁白手套的双手撑在桌面上,上身微倾,一副挑衅姿态,眼神仿佛要把安德烈灼穿:“我会让你有后悔选择的那天,到时候我会把你的一边翅膀斩下,让你只能在地上跑。”
搭档被欺负,她是不是应该站出来?
柯善盯着特里德看了一会儿,也从椅子上站起,尝试缓解气氛:“特里德殿下,我有几句话要说。”
两个少年一动不动,兽类一般,用眼神较量对峙着。
“您看,为什么不听听安德烈选择我的理由呢,诚如你们所说,我实力弱小身份卑微,那——”
她话还没说完,餐厅门又被撞开,一个少年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他环顾了一圈,目光停在特里德身上,大声嚷道:“殿下,原来你在餐厅里啊,我以为你在后花园还去找了一圈!”
“你要死了吗格兰特?”有人骂道。
“你才死了。”少年甚至懒得仔细观察室内的情况,眉目间不止有气愤还有不甘与颓丧,他愤愤不平往地上跺了一脚才说道:“我刚刚在走廊看到那个低贱的平庸种了,他怀里抱着什么你们知道吗?竟然是光洛的笔记,希德尼把光洛给研究出来了,还把成果给了他,这简直无法理喻,兄弟们!”
格兰特脚下的地板应声碎裂,艾登捏住黑蛇的手指骤然收紧,在窒息下化为黑雾砰地消散掉。
特里德身上剑拔弩张的气势褪去,他的身体仿佛僵住,机械地转了转脖子,终于把目光转向旁边的柯善,幽暗深沉,那眼神里裹藏的意味好像要吃了她。
4. 光洛
银色长发的少年一言不发,沉默地往后退了退。
地面、长桌,桌上新鲜的百合花……室内的所有摆设不知道为什么,纷纷漫起一片白光,有那么一两秒,光芒交织到极盛,柯善仿佛被隔绝在一个纯白色的世界,看不见周围的一切,更看不清特里德的动作,只感觉一抹细长黑色的影子从脸上掠过,带着凉意。
“啊——”
等她反应过来,捂住眼睛痛嚎出声。
“这都躲不开吗?”轻谩的质问响起,白光褪去,少年手里的剑也化成光点消散。
特里德闪身越过长桌,在颤抖的柯善面前缓缓矮下身:“我都已经给你那么长的反应时间了,记住,有些东西你得到了,不代表就永远是你的。”
“你对他做了什么?!”安德烈瞪大眼睛,他跨上前把特里德拽开,蹲下身,看到他刚选的搭档正用手死死捂着眼睛,许多鲜血从她细白的手指间渗出,滴滴嗒嗒落在地上。
“柯义,你松松手,我看看情况怎么样了?”安德烈轻拍她的肩膀,颤抖的声线里有一丝恐惧。
“对不起。”柯善把手放下,努力睁开眼睛看向安德烈,她的两个眼珠就像裂开了口的栗子,不知道为什么往外翻,浓稠的白光从裂口里溢出:“要不你另外选一个搭档吧,我估计保护不了你。”
“导师!我要告诉导师——”安德烈被柯善的样子吓到,捂着脑袋大叫起来,一波波龙威从他身上爆冲而出,整个餐厅震颤起来,砂砾石块纷纷扬扬落在众人身上。
“他疯了?”
“龙龙,你是想通过震塌餐厅吸引导师们的注意吗?”艾登笑道:“可是索美特之塔有机械魔法的加持,哪那么容易塌呢。”
“先……送我、上去……”血越流越多,柯善脑袋变得无比沉重,她颤抖着抬起手,抓住安德烈的衣角。
安德烈顿住,冷静下来后,俯身拦腰抱起地上的柯善,头也不回地对特里德下着狠话:“我要去告诉导师,你等着进刑殿受罚吧。”
特里德从鼻子里哼笑了一下,似乎有恃无恐,他拉开身旁一张椅子,撩着衣摆优雅坐下:“去吧,可能你刚来还不了解规矩。”
安德烈不再耽误时间,转身欲从餐厅里面的楼梯上去三楼,只是不知道这时候导师们在不在办公室。
这时候,一个瘦高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餐厅走廊外,他像巡视自习课堂的老师,一尘不染的皮鞋鞋跟悄无声息地踩在地上,微微探着头,神色冷漠地打量餐厅内的情况。
为了确保这群近神种能好好吃饭,以便发育出强装的身体,阿斯盖洛米提出每天一日三餐都要派人到餐厅检查报道人数,今天轮到希德尼负责。
管人吃饭,这简直是希德尼最不喜欢的活计,然而算上他在内,常驻高塔内的导师也不过六位,一个星期都轮不够,也就不便推辞。
隔着窗户,发觉餐厅内古怪的气氛后,他眉心一皱,推开门走了进来。
“还有二十分钟下午的课程就要开始,你们都吃完午饭了?”希德尼声音透露着不耐烦。
见他进来,几个少年下意识拉开椅子坐下,假装吃饭,忽又想起光洛的事,嘴一张就想向他表达不满,然而希德尼已经瞥见洁白地面上的那一滩血液,没等他们开口,他继续嘲讽道:“怎么,你们这次终于搞死了人吗?”
“学长,你为什么要把光洛交给柯义,那家伙哪里配了?”格兰特跑到他身后质问。
希德尼并未回答他,而是转头打量起这些少年,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安全无恙,最后他视线落在坐得离血液最近的特里德身上:“所以,这滩血液是柯义的?”
特里德一言不发,也不看他,像在赌气。
“你们都不满,但动手的人一定是你。”希德尼下着判断,嘴角勾笑,意味不明。
少年的拳头捏了起来,下一刻霍地从椅子上站起,大步跨到希德尼面前,抬手抓住了他的衣领,怒目圆睁:“给我个解释吧,不然你别想在索美特待了。”
本来他不至于如此激动,但前脚被安德烈拒绝,后脚就听闻希德尼把光洛交给别人,相当于一天内遭受到了两次否定与打击,还是被一个完全不如他的平庸种,向来高傲的特里德无法忍受。
希德尼干净锋利的眉梢往上扬了扬:“解释?我似乎没有对你做下任何承诺。”
他抬起手掌,手中的力量把少年震退了几步,特里德后退着踩进血泊里,眼中满是不解。
“什么意思?”
“你一名光系剑士,不适合学习光洛。”希德尼面无表情道,抬手整理被拽松的衣领,问道:“柯义呢?”
“被安德烈带去三楼了。”格兰特回答他,随后急切地问道:“学长,你说光系剑士不适合学习光洛,为什么?不都是光系魔法吗?”他也是一名光系剑士来着。
“因为你们已经不够纯粹了。”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众人反应过来,是在回答格兰特的问题。
阿斯盖洛米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索美特之塔,他握着魔杖缓步走进来,看到地上的那滩血液后,蓝色的眼睛眸光一暗。
“阿斯盖洛米导师,午安。”艾登微微弯腰,嘴角带笑,坚持着他那套表演式的贵族礼仪。
老人微微点头回应他,手上法杖随意一动,红色的血液变成一滩透明的水液,他于是继续补充刚才的话语:“还因为,你们很重要。”
你们,当然是指近神种。
这些近神种从小就被灌输一个念头——变强,不惜一切地变强,而变强不止需要天赋与努力,还需要资源的堆叠。而人族也几乎把所有的魔法资源都花在了索美特之塔的近神种身上。
所以,本来应该得到的东西被人分走,特里德已经把不耐烦写在了脸上。但听老人的话语,应该是有什么别的打算,于是他忍着性子催促道:“赶紧解释,希望你们能交出一个令我满意的回答。”
“对!令我们满意的回答。”屋内其他光系近神种附和道。
阿斯盖洛米却先看向了一旁的男人:“希德尼,你把学习光洛的注意事项与风险同那孩子说了吗?”
想起那小子离开前脸上无法掩饰的慌乱表情,希德尼如实回答道:“还没来得及。”
“总是该告诉一下他,找个时间吧。”
希德尼点点头,迈开脚步踏上里面的旋转楼梯,该去看看那家伙受多重的伤了。
人走后,老人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了,心知如果不解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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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这帮近神种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拍了拍手笑道:“来,我们一边吃午饭一边聊吧,一定要填饱肚子来,孩子们。”
*
高塔管家上菜的速度很快,每个人面前都摆上了食物,黑蛇再次从艾登青白色的手臂上游曳出来,对着盘中的一分熟牛肉嘶嘶吐舌,而特里德还在生着气,没什么胃口,对面前的食物视而不见。
“光洛不是普通的魔法阵,把光洛的笔记交给柯义是导师集体商量后的决定。”阿斯盖洛米看着他说了第一句话,然后才把目光转向大家:“你们对光洛的了解太少了,不知道这不是人力可以随意驾驭的力量,即使你们是天赋异鼎的近神种。”
“那那个平庸种凭什么?!”少年握着道具,手背青筋紧绷,在紫水晶上划下一道道白痕,只不过桌子材料特殊,划痕转瞬又消失。
老人笑了笑,手指不自觉在桌上画了个圈:“用个通俗易懂的说法,人类学习光洛,需要把自己当成光洛的寄体容器,按照学习者理想天赋估计,也需要花上几十年的时间才能把极端复杂的光洛魔法路径铭刻在体内。”
“这是光洛区别于其它魔法阵的原因,你们学习魔法的时间应该都有十年以上了,体内魔法气息多而杂,早就不适合作为光洛的容器了。”
听完这个原因,屋内的近神种们脸上基本都浮现出一种近似于失望的表情。
“呃……是这样吗?”格兰特挠了挠后脑勺,还是有些许的怀疑。
“把光洛的笔记公布出来,至少要给我们尝试的机会。”特里德屈起的修长手指敲了敲桌面。
阿斯盖洛米微笑着摇头,拒绝中却透露出一股坚定:“这恐怕不行,高塔不能让光洛影响了你们对其它魔法的学习。”
“而且有一点我说过,你们很重要。”阿斯盖洛米用杯匙轻轻敲击了一下杯壁,水系抚愈术随着清脆的响声荡开,近神种容易趋向狂躁的心情瞬间被安抚了不少。
屋内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几个近神种把要吃人一样的目光稍稍从他身上移开,阿斯盖洛米微微紧绷的后颈松懈下来。
身为导师,也不能绝对保证这些近神种不敢对他动手,他也只是个高等种。
阿斯盖洛米在心底叹了口气,终归是王室把这帮孩子的胃口养得太大了。
他继续说道:“就算能把光洛学成,人体的强度最多也只能承受一次使用光洛,而你们作为近神种的寿命长达几百年,背负着人类使命,你们得尽可能长久地活着,作为人类的力量储备存在下去。”
艾登:“就算近神种学会,也只能用一次?”
“是的。”阿斯盖洛米笃定地回答他:“这是神招,一次已经是极限。”
“呵。”桌边,嘲讽的轻笑响起,特里德作为近神种的嫉妒心终于被这种方式安抚:“原来他是被牺牲的啊。”
老人放在桌上的双手不自觉交握起来,做一些人道主义挽尊道:“高塔会告诉告诉他风险的。”
“一定要告诉吗?”特里德歪了歪脑袋,冷漠的神色如冰消释,显露出一种孩子似的天真,“一个身份不明的平庸种罢了,牺牲掉又怎样。”
阿斯盖洛米重重叹了口气:“诸位,请让他先休息一阵吧。”
5. 白光
钟声自高塔外的草地上传来,代表着下午的训练即将开始,少年们虽然桀骜不驯,但对于训练变强这种事却是从不懈怠,餐厅内很快人去楼空。
阿斯盖洛米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他没有告诉他们,柯善的光明系魔法天赋其实和所有近神种的都不一样。
时过境迁,天地间气候更迭数轮,现在的环境与久远前天差地别,人类早就无法学习神招了,近神种就算再怎样强也是人类。然而高塔导师经过研究与讨论,发现塔里新来的那个平庸种,其身上的天赋似乎可以契合光洛。
她是一个异数,但很可惜,她不是一个近神种,寿命不过百年。
*
安德烈跑上三楼,依次踹门,但整个导师办公区空无一人,恍然想起这时候应该有导师去巡视餐厅,于是急匆匆又跑下来,果然看见正往楼上走的希德尼。
“学长,你快看看柯义,他被特里德划伤了眼睛!”
希德尼垂下目光,龙族少年怀里的人已经脸色煞白,血污交织在她脸上,而她一动不动,估计是疼晕过去了,眼睛却大睁着。
安德烈此刻才注意到柯善这副样子,宛如狰狞横死的人,他瞳孔震颤,着急地晃动她的肩膀:“柯义,你怎么了?!快醒醒!”
希德尼把手伸过去,五指微动,两枚散发着纯净白光的不规则光粒被他从女孩的眼睛里取出来。
“如果你能及时把他眼里的光粒取出,估计他能少流一些血。”希德尼手一握,那两枚由光元素凝结成的粒子化成星芒粉碎。
“对不起。”安德烈抱着柯善颓丧地坐在阶梯上,让后者的脑袋靠在他还称不上结实的胸口前:“我太没用了。”
他是一个孤儿,但有幸被族长收养,十四年来在族长的庇护下过得无忧无虑,对学习魔法这件事也不怎么上心,直到三个月前族长去世,遗言是让他去往人族聚居地,成为这一次被派去人族学习的龙。
虽然在热沙之城还有很多朋友,虽然要就此远离故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但安德烈还是谨遵族长指令,收拾包袱踏上了行程。
柯善的眼睛彻底成了血洞,更多的血从里面冒出来,希德尼在她的头顶画下止血咒,越过安德烈快速吩咐道:“把他带去顶楼疗伤,这点程度还死不了。”
安德烈点头,抱起柯善跟在希德尼身后,边问道:“学长,柯义会瞎吗?高塔要怎么处理那个皇太子?”
“高塔并未禁止学生之间互相切磋,只要不是想置对方于死地,皆不触犯塔规。”希德尼像售票窗口的工作人员,告知着一项似乎稀松平常的规定。
安德烈步子当即被阶梯绊了一下,仰头看着他的背影,不敢相信道:“……不触犯塔规?你的意思是,特里德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是吗?”
扶手转弯处,希德尼点了两下头:“在索美特之塔,学生通常只有一种情况会被处罚,那就是对人类不忠。“
接着疑惑地诶了一声,歪过小半张脸问他:“那本塔规手册没看过吗?”
安德烈确实没看,领到后就扔到一旁了,然而就算事先看了,他还是不会理解。
“不,问题不是在这……”他呼吸变得有些凌乱:“你们这不是乱来吗,学生之间互相斗殴竟然都是被允许的?”
怪不得柯义受了欺负没有告诉过导师呢,安德烈可算明白了,在此之前他还觉得她胆小怕事。
“你是龙族来的,如果你按照惯例选择了特里德作为搭档,没有人会欺负你,但是今后就说不准了。”希德尼没有对他解释太多。
“……”安德烈不知道该说什么,昨天他问过希德尼选搭档的事,他告诉他按规定确实可以选特里德以外的人,只是建议再考虑一下特里德,因为所有人都默认特里德是他的搭档了。
当时他觉得很扯,凭什么别人默认他就要照做,现在终于明白希德尼是什么意思了,合着是在给他警告。
安德烈眉目间盈满了忧愁,低头看着柯善斑驳的脸:“要是柯义被他们欺负死了怎么办,他跟我说他之前没学过魔法。”
走廊里回荡着脚步声,希德尼的沉默让他看起来像自言自语。
顶楼已经到达,穿过满是彩绘排窗的回廊,男人推开尽头一扇金红色的雕花大门,里面是一个十分广阔的空间。
穹顶的壁画不比夜空中的繁星简单,四面墙壁上写满了魔法文字,伏尔明多初王的雕像一直延伸至塔顶,雕像后面,一圈圈猩红色的水晶座椅围绕着中间一个圆台,像蛛网一样排布。
安德烈知道,每周日晚上,那些近神种会全部聚集到这里,接受高阶抚愈术的洗礼安抚,塔里的灯光会全部熄灭,从上到下回荡起潮水似的钟声。
据说这样做是为了稳定他们的精神状态,不然时间久了他们就会陷入癫狂。
真的是很难评的物种啊,说强但是弱点又十分明显,他撇了撇嘴,只感觉自己走进了火坑。
“把他放到椅子上,红水晶座椅里的治愈魔力会主动为他疗伤。”希德尼指指椅子交代道,走到一旁把窗帘放下,遮挡投射到室内的阳光。
安德烈把人放好,肉眼可见,半透明的水晶块内魔力汇集,冒起一层红光,全部涌向柯善的身体。
希德尼拉好窗帘,又走过来在柯善身上画下几个咒语:“最迟半夜三点他就能恢复,我会把门锁好,不让任何人打扰。”
安德烈还是有些担心:“要是他们上来了怎么办?”
“机械魔法落的锁,那帮人没学过。”希德尼取出手帕,仔细擦拭指尖沾染上的血液,“不过你要是真不放心就守在门外吧,毕竟你们已经是生死相连的搭档了。”
塔里事务繁忙,他说完不再停留,把那块帕子随手搭在水晶椅靠背上,快步离开了。
安德烈停留了一会儿,也很快离开,他迈出那道大门后,门口便自动合上,似乎从门扇内部传出一两声细微的咔咔声。
他回身,肩膀用力地抵了抵,大门纹丝不动。
*
柯善醒过来,或许是失血过多,意识有些模糊,面前是波纹一般扭曲的黑色,还有一些红色的光块四处滑动,就像壁画上勾勒的地狱。
但她肯定不会在地狱之中,便以为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想到眼睛,随即又想起白天的事,心头顿时一凛。
但现在……
她动了动双手,治愈力凝结成的水晶碎块从她身上抖落,连同扭曲的黑色一起,咔嚓几声脆响过后,黑暗变得平静而熟悉。
什么东西轻轻掉在她肩上,柯善伸手抓过来。
一块抹布?她凑到鼻尖闻了闻,但不臭,还有一股略微熟悉的香味,干脆拿这块布擦拭起自己脖子间变得粘稠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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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应该是被治好了,那个刁蛮的皇太子拿剑划伤了她的眼睛,可悲的是,她完全反应不过来对方的动作,血液涌出眼睛的那刻,莫大的惊恐甚至又让她脑子空白了几秒,但变成瞎子被逐出索美特之塔的画面却很快下意识地在心底浮现出来。
“该怎么办好……”
柯善重重叹气,扔下那块布,手指捏着下巴上的肉,黑暗中思考起关于未来的对策,完全没有为自己没瞎而庆幸的冲动。
在图兰岛上的十几年,嬷嬷让她们学的是抚愈术和厨艺刺绣等关于生活的技能,出来之后,学习了一些魔法知识,柯善才意识到那些抚愈术是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东西,最多只能愈合被海风吹裂的嘴唇,安抚剪指甲时不听话的小猫咪,抚愈术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她甚至没有入门。
所以,报仇就暂时不必想了,怎么苟得更久些才是正解。
咚咚咚——身后的黑暗传来敲门声,把正在思考的柯善吓一激灵。
她从椅子上站起,借着水晶椅散发出的光芒摸到门边,上下摸了一会儿,发现门虽然紧紧闭合着,但门上空空荡荡,没有锁。
柯善疑惑地皱了皱眉,干脆直接抓起金属把手往外推,厚重的大门竟然很丝滑地被她推开了。
“噢,原来是机械魔法。”柯善跨出门槛,身后的门自动合上,她对等待在外面的安德烈露出一个笑。
夜半的月色透过彩绘玻璃窗射入,整条走廊光影斑驳晃动,柯善纯黑的眼瞳像婴儿一般簇新,带着微微的湿润感。
看到她已然恢复,安德烈放下心,伸出手掌在两人之间摆了摆:“视力和之前一样吗,你的眼睛?”
“应该差不多,不过现在是晚上,我还得等天亮验证一下。”柯善耸耸肩,转头往楼下望去,半夜人几乎都睡了,每层楼的走廊空空荡荡,只有暖黄的壁灯亮着。
不,她甚至觉得现在的视力比之前的还要好,现在她竟然能清晰地看到下面两三层楼在壁灯外飞舞的小飞蛾。
她揉了揉眼睛,安德烈此时忽然把一个纸袋塞进她怀里,柯善愣愣地打开,里面是两个肉卷和两块水果派。
“吃的,你一定饿了吧。”
两人坐在走廊栏杆下,望着光怪陆离又精美华丽的玻璃窗,聊起白天的事,安德烈率先吐槽道:“你们人类竟然比龙族还要野蛮,还正义的人类骑士和恶龙决斗拯救公主,我看现在应该反过来。”
柯善咬了一口肉卷,摇摇头笑道:“唉,这是我这辈子最痛的时刻,还好我最后晕了过去。”
安德烈身形一顿,有些歉疚:“对不起,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他划伤眼睛……我选你其实是有私心的,是不想和那些恶劣的近神种绑定,没想到他们能做到这个地步。”
“不,不怪你。”柯善把咬了一口的肉卷放进袋子里,又拿出已经软掉的水果派,安德烈的目光看向她。
“我看得出来,那小子是听到光洛的笔记被交到我手上后才急眼的,本来他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不想被下了面子才和你对峙,当时我已经在琢磨台阶给他下了,只是还没想出来格雷特就闯进来了。”
柯善咬了一口手上的派,是蓝莓馅的,酸甜的酱汁挂到她的嘴角。
安德烈听完她的话,脸上出现思索的神色,随后赞同地点点头:“哇,你想得好多。”
6. 彩窗
夸奖略显贫瘠,但安德烈心里的愧疚感确实被柯善三言两语打消。
柯善拍拍手,拿出第二个蓝莓派放进嘴里,三两口吃完,含糊着语气问道:“这不是楼下餐厅里的吧。”
柯善其实不太喜欢吃餐厅的食物,甜品太甜,肉又太咸,吃多了容易腻,但这些倒是很符合那些近神种的口味。
安德烈靠着栏杆点点头:“嗯,在外面买的,我暂时不想去餐厅和那些人待在一起。”
“平常心对待就好,你是外族人,他们不敢太嚣张的,越怕他们反而会得寸进尺。”柯善放下纸袋,也往后靠了靠,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从今以后我们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少年嘴唇微张,眼睛比嘴角更早流露出笑意,他眼中眸光熠熠流转,脸部的线条尚显稚嫩,但已初具一个俊朗的模样。
那些五光十色的光彩流动在他脸上,使他的侧脸看起来像饱满鼓动华丽的茧,或许两年,三年……柯善足以想象得到几年后面前人会是怎样的英姿勃发。
那她呢?
索美特之塔不会给她太多时间,几年后,她会是什么样,她能承担得起安德烈带来的这份责任吗,还是依然是个垫底的废物?
忽如其来的纠结让柯善的头脑回归冷静,独善其身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拒绝的话语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
她抬起眼睛,才发现安德烈已经转过脸来,目光微微下倾,似乎停在她的嘴唇上,在等她说下去。
柯善还没彻底决定好,话霎时咽了回去,安德烈的目光把她架了起来,一时悬而不下:“额,我是说……”,下一秒,安德烈忽然抬手,轻巧地在她唇边一抹,带过来一道柔软温热的触感。
“啊?”
“有果酱沾嘴边了。”他说道。
柯善表情凝固了一两秒,手背下意识在唇边蹭了蹭,不甚在意地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呢,这样盯着我看。”
“诶,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安德烈问,侧过身想取出裤子口袋里的手帕。
“没什么。”柯善摇头转移话题,一手扯住自己的衣摆,一手抓住他的手臂,盯着他手指上的那点莹润的蓝莓酱汁干脆说道:“你擦我衣服上吧,我回去就换了。”
“什么啊,怎么能把酱汁擦衣服上……?”安德烈看着她微微震惊,手掌已经攥上一块淡黄色的干净巾帕,他低头用它仔细擦干净手指,然后睨了柯善一眼,嘟囔道:“你要讲点卫生,不然我不让你骑。”
少年的语气带着些小小的幽怨,虽然是一头火龙,但很爱干净,很爱泡在干净的湖水里舒展鳞片,受不了火龙身上与生俱来的硝烟味。
但很不幸,他说对了。
他的搭档确实不怎么讲卫生,甚至有些恶趣味,喜欢他人这种无伤大雅,略带着亲昵的指责。
柯善眼底浮现出笑意,想起了一些还在图兰岛上生活时的琐事。
阳光明媚的天气,常年潮湿的海岛迎来一种脱笼般的巨大自由,各家各户珍惜阳光,纷纷展开一番大清洗,门前门后,屋顶沙滩,飘满了各式各样的衣裙被褥,佩姆·怀特会上楼来到她的房间,把她屋子的两扇窗户全部打开,畅爽的海风迎进室内。
接下来,她便会为柯善床单里抖出的沙子发狂,后者则靠在床头,嘻嘻哈哈地为自己辩解,海边的沙子经常受到海浪的冲洗,早已经是干净的了,就算她去海滩玩耍回来没注意换衣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佩姆姑妈臃肿肥胖的身体挤过床边桌椅,床单抄在手上,作势要给她一些教训。
所幸柯善比她灵活不少,从床上快速翻身而起,扯着从佩姆姑妈手里抢过来的床单,像扯着一面旗帜从窗口跳下,大笑着从冲向海边,那边许多女孩子卷起裙摆,把脚踩在木盆里,欢声笑语随风绕遍海岛。
回忆是美好的,至少比现在美好许多,柯善自顾自地笑出了声,这声笑,甚至带上些本音的轻灵。
安德烈愣了愣,被她弄得有点糊涂,面前的人咧着嘴角,脸庞发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刚刚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安德烈蹙起眉,他刚刚说了啥……你要讲点卫生,不然我不让你骑。
几秒后,他的脸色蓦地涨红:“柯义,你在笑什么?”
“啊,没。”柯善把嘴角的笑容逐渐敛下,语调却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回味:“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哈哈。”
安德烈于是更加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缩着脚远离她:“不给乱想!我说的骑是你骑在我的龙背上!”
柯善一愣,意识到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不禁失笑:“你才是想歪了吧。”
但对着安德烈,她也不能说她想到了曾经的海岛生活与她的佩姆姑妈,只得保证道:“你放心吧,我每天都洗澡的,只是有些不拘小节罢了。”
安德烈此时也觉得自己的反应稍微有些过度了,主要是这个世界女性数量太少,很多男人便搞在一起,小时候他便目睹过那种场景,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他尴尬地咳嗽掩饰:“洗就洗嘛,忽然呆住傻笑,我以为你怎么了。”
“实在抱歉。”
柯善摆了摆手,忽而,外面一道鸟影快速掠过彩窗,淡淡的影子也掠过他们身上,像无形的时间以这种方式提醒生物自己的存在,柯善意识到时候已经不晚了。
“安德烈,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柯善把装肉卷的纸袋卷得不能再小,然后揣进兜里。
安德烈的身体反应倒是很实诚,当即打了个哈欠,扶着栏杆从地上站起:“你问吧。”
两人很有默契地并肩走下楼梯,柯善压低声音,目视着脚下的阶梯:“龙族的力量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增大,你没有想过,等过几年,你就有能力能和塔里的这些近神种比肩,甚至比他们还强。”
“这不是毋庸置疑吗。”安德烈昂了昂首,神色颇为自信。
跟安德烈绕圈子并没有意义,柯善便直接开门见山了:“是毋庸置疑,就是……到了那时,估计我和你的差距会越来越大,你会考虑换搭档吗,我不介意的。”
魔法壁灯维持着最低一级的光亮,她专注看着脚下的路。
“原来你担心这个。”安德烈眨了眨眼,看向柯善。
柯善摇了摇头:“其实我是怕耽误你。”
安德烈啊了一声,他并不觉得这会是个问题,虽然按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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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美特的规定成为了搭档,但这个词和好朋友有什么差别呢,他们还是得各自为各自负责,甚至他还决定多照顾柯善一些,于是很轻松地就回答了她:“不会啊,既然选了你我就不会更换了,如果我嫌弃你,现在就不会选你了。”
少年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豪爽地揽住旁边人的肩膀:“再说导师不是把光系最强魔法的笔记给了你吗,说明你并不比那些近神种差,我看好你。”
在他看来,柯善实在是不够自信,明明被选入索美特之塔已经超越了大部分人。
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使柯善后颈起了一圈鸡皮疙瘩,她缩着肩膀:“不,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同样高的天赋水平下,她一个平庸种怎么能和身为贵族的近神种相比,除了索美特之塔外,她得不到任何来自外部的帮助与资源,甚至不能光明正大用自己真正的身份生活。
但柯善没有说太多,她想跟安德烈说这些是不合适的,他简单述说过他的身世,柯善知道他出生便成了孤儿,他们的处境似乎是差不多的。
第二天中午,她在圣伯努瓦学院的光系魔法部和兹勒先生上完基础魔法课程,沿着小径回到索美特之塔前的草地上。
这所学院位于索美特之塔的前方,是联邦最高等级的魔武学院,里面的学生多是一些贵族高等种,平庸种少得可怜。
在那所学院内行走并不比待在在索美特之塔好受,柯善走到哪都会引来大片目光的注视,毕竟一个个头矮小的平庸种竟然能被选入索美特,那些男生觉得她完全是变异物种,应该送去皇家研究所解剖,而不是来到圣伯努瓦学习魔法。
投注过来的目光只有小部分是友好与单纯的好奇,柯善总是会遭遇到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飞出来的打击魔法,所幸她上完课就走,不至于和那的学生有过多交集。
唉,这个充满神经病的世界,柯善把手伸到颈后,揉着发酸的筋脉,打算回屋躺会儿再去餐厅吃东西,希望那时候能避开近神种。
正门敞开着,她抬步刚要跨进门里,一阵巨大的破水声霍然从外边传来,宛如雷震,把她吓了一跳。
接着是男孩们又喊又叫的声音,无比亢奋,完全不知道在喊什么,就像小孩子无意义的叫喊。
柯善从惊吓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低声骂了一句。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索美特之塔旁有一片干净碧蓝的湖泊,岸边环绕着丰饶的水草野花,那些近神种便喜欢脱光衣服下湖玩耍,在岸边戏水,毫无顾忌。
柯善无意间撞见过两次,隔着挺远的距离,白花花一片,每次都觉得眼睛要瞎掉。
得回房间布置个隔音罩,不然中午绝对睡不着,柯善转身,正要继续往里走,赤着上半身的卡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迎面撞上来。
柯善扶着门框往赶忙旁边躲,但又没完全躲开,心知多少要让他撞到一点,不然这小子绝对会停下来专门折磨她。
肩膀传来一阵疼痛,柯善忍住抽气的声音,强颜欢笑和他打招呼:“中午好啊,卡特学长。”
“希德尼叫你去他办公室,赶紧滚过去。”卡特扔下一句话,也不看柯善,往湖边走,也要赶去玩水。
7. 坠落
“死胖子。”柯善咒骂着往殿里走,刚要踏上楼梯,却听到一声龙吼从外面传来。
她心口霎时一沉,抬起的脚步悬空,眼眸微颤浮现出不可置信:“安德烈?!”
是了,除安德烈外现在索美特之塔还能去哪找第二条龙。
再压抑的龙吼也足够震撼人心,何况刚刚那道,声浪使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晃动不停,柯善心头激荡,生出担忧,二话不说地转身往外跑。
湖边没有多余的东西,甚至裸露的岩石也没有一块,只有深绿密实的野草和娇嫩野花织成的湿润厚毯,正午的阳光直透纯净湖水,更远处的湖面波光粼粼,亮得几乎使人睁不开眼睛。
柯善跑过去的时候,一只通体暗红的巨大火龙正从水中奋力拔起,舒展着布满坚硬鳞片的长颈冲向天空,无数闪亮的小瀑布从他的翼膜上流泻而下,构成水帘,水声滔滔。
这副场景比柯善坐船时碰见的巨鲸出海还要来得震撼,巨龙冲到半空的时候,她才从怔愣中回神,逆着耀眼的阳光,她看见布满坚实刺状突起高耸的龙脊上站着三个人。
他们舒展着双臂,尽情沐浴阳光与天空中的风,无拘无束的姿态令人向往,仿佛变成了三面代表自由的旗帜,湖边在水里站着的少年个个仰起头,充满期待地看着天空中的他们。
龙身越飞越高,龙刺是红水晶一样的质地,里面涌动着岩浆一般的火元素,折射出猩红色的光芒。
飞到几乎看起来与太阳比肩的位置,巨龙变换翅膀的角度,在空中进行了一个翻滚,不比一个人在床上翻身困难。
柯善下意识地攥紧手指,出于本能地怕龙背上的人掉下来,结果当然是没有,只有几声欢呼从湖边近神种的口中流露出来,没人注意到站在后面的柯善。
他们在等待一场不管不顾的坠落。
无垠广阔的天幕上留下了一团缭乱的红光,巨龙如他们所愿地收紧翅膀,开始往下冲刺,一条红色的线留在他坠落过的路径上,像从毛线团里拽出的棉线。
柯善想,一定有十分猛烈的风从龙的周身刮过,因为他看到龙背上特里德那标志性的银白色长发扬了起来,他变成了一面更加舒展的旗子。
龙身越来越接近湖面的时候,危机感才猛然攫住了柯善的心口,再不跑肯定会被水崩一身,但不知怎的,她的脚就好像被粘在了草地上一样,目光也不由自主紧紧注视着那只火龙。
“砰——”
大面积的水花炸开,高高扬起飞往岸边,再从每个人的上方兜头淋下,近神种少年光滑精壮的脊背漫过一迭一迭的湖水,他们不再压抑欢呼,兴奋地往湖里跑去。
“到我了到我了!”
“先给我骑一次,我马上要回家了。”
“不,先给我骑,我马上要死了。”
“你扯呢,滚一边去。”
最后关头,其实柯善还是往后退了两步,但还是被很多水溅到,前面的衣服全部湿透,更别提脸和头发。
她抹了把湿润的脸庞,岸边此时全是飞起的水雾,视线一时被遮挡,她只能听到湖里男生们发出的声音。
“安德烈……?”她产生了不解。
他们是在一起玩还是近神种在戏耍胁迫他?
如果是一起玩的话,安德烈昨天才跟她说过不喜欢性格恶劣的近神种来着。
那他是被胁迫吗?
柯善登时皱起眉头,她跑过那团水雾,差点被脚下的一堆衣服绊倒,往前踉跄了几步才在浅水里站稳,视线恢复清明后,她看见浩荡湖面上摇晃着的波浪,但没有看见安德烈的人身或者龙身。
“安德烈!”柯善不由提高了声音,有人回头看她。
几秒后,也就是龙身入水的半分钟后,一根脊刺缓缓浮出水面,接着是厚实的龙背,一起浮出来的还有三颗脑袋。
龙带着他们在水下穿行,几息之间可谓是上天入海,刺激好玩程度拉满,近神种这种生物当然喜欢得不得了。
特里德把他被水打湿的长发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与脸颊,这使他看起来更为英气,眉眼似乎都成熟了几分,他的嘴角难得带上了几分笑意,却在瞥见岸边的柯善后戛然而止。
对啊,这么好玩的巨龙玩具本来应该是他的,但现在竟然被这个家伙夺了去。
本来他已经打算善罢甘休了,但一看到这家伙的样子还是有些不甘心,他一只手就能捏死的人,凭什么?
特里德拉下脸,一声不吭地朝柯善游去。
…
安德烈似乎没注意到岸边的她,任那些近神种在他背上和身旁推搡拉扯,幼稚得像孩子在争一个玩偶。
柯善把两只手攥在一起,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如果他是被逼迫的,那她得帮帮他才行啊。
向来唯唯诺诺,在近神种面前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柯善鼓起勇气清了清嗓子,把手抵在嘴边大喊道:“安德烈,你吃午饭了吗,阿斯盖洛米导师找你去办公室。”
“阿斯盖洛米今天都不会来塔里,要怎么找他去办公室?”特里德从水中站起,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阳光跳动在少年厚实的肩头与鼓起的胸肌上,腹部侧面的线条突出,像斜插下来的一根根利刃,凭空生出一股最原始压迫感。
柯善干笑着,步子往后挪了挪,莫名庆幸起他还穿了条裤子,心底松了口气,只是谎言被拆穿,她语气弱弱:“是吗哈哈,我今早还看见他来着。”
水里的巨龙听到她的呼喊动了动,朝柯善的方向看来,然后伸长脖子吼一声,再用翅膀拍了拍水面,不知道什么意思。
不论什么意思,他看起来并没有上岸的意思。
“他跟我们玩得很开心呢,你不会以为我们在欺负他吧?”特里德嘴角牵起不怀好意的笑,他湿漉漉的手掌伸过来,一把扯住了柯善的衣领:“不如你跟我们一起来玩吧,那毕竟是你的坐骑,光我们玩那怎么行。”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个皇太子话那么多呢。
“不、不用了,你们玩就行。”柯善急忙摆手,耳边传来一些棉线崩裂的声音,似乎是衣领前的扣子被他扯掉了,果不其然,下一秒便有两颗东西从他手下掉下来,柯善垂下目光,白色的十字纽扣漂在水面上。
她有些急了,出于女性面临此类事件时的本能,抬脚便往他□□踹去,但紧接着她就感觉自己荡了起来,双脚离地。
“诶不是,放开我!”柯善大叫起来。
特里德把她提起,比她提溜一只猫还轻松,手臂一抡,柯善整个人砸进了湖水里。
她快速从水里爬起,在水中跋涉了几步,想绕到另一边的岸上,但特里德催动魔力,从岸边一个闪身便到了她面前,伸手把她再次推倒。
柯善被水淹没了一两秒,所幸及时憋气才没有被水呛到,只是在水里仰躺的姿势令人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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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感,她想调整过来,但下一秒,一条健壮修长的手臂便横到她面前,把她给固定住了。
“你到底想干嘛?!”她气急败坏地抓住男生手臂,用力想要扳开。
特里德把她夹在臂弯下,朝巨龙那边游去,他的手臂简直像坚硬粗壮的钢条,柯善的指甲按进他的皮肉里,他也巍然不动,似乎都感受不到疼痛。
头顶是湛蓝纯净的天空,柯善被带着在水里滑行,放弃挣扎后,思维就这么脱缰了几秒。
好蓝的天,她想,或许只有把眼睛印在天空上,才能更直观地感受到天空的广阔。
但很快,她便感受到了眩晕,阳光刺得她眼睛有些睁不开,特里德的手臂仿佛能吸收她的体力,柯善脖子变得酸软,时不时有水呛进鼻子里。
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柯善举起手掌,掌心凝聚起一道今天刚学的光系魔法。
是的,她是从今天才开始跟兹勒先生学攻击式魔法的,为什么不先拿他练练手呢?
手里的光团逐渐变得灼热,柯善觉得差不多了,一咬牙,把手掌狠狠拍在了男生后背上。
“唔……”特里德闷哼了一声,紧箍着她的手臂终于松懈了力量。
柯善心中一喜,得了机会,迫不及待地游到他身后,验收自己的成果——白皙的皮肤上赫然印着一个红红的掌印。
她意外地挑了挑眉,没料到还真能给他造成伤害。
但这掌显然不能使特里德丧失行动力,他头也不回,便能精准抓住柯善把她从水里甩到了龙背上。
“喂,怎么这样?”近神种看着忽然出现在龙背上的柯善不满道。
“不是我自己要来的哈。”她把两只手举到胸前,为自己辩解。
在近神种目光的逼迫下,柯善讪笑着一点点往下挪,但很快,特里德便从水里翻身踩到龙背上,直接用腿把她给“移”了回去。
“特里德,你刚刚都已经玩过一次了。”有人抗议。
“谁规定是按顺序来?”他不屑道,在龙背上坐下。
格兰特瞅着不对劲,打量了柯善两秒,终于明白过来,是皇太子要整柯义呢。
这小子没学过魔法,看着也弱不禁风,待会飞起来的时候肯定会吓破胆的,格兰特不由为特里德的坏主意鼓掌。
“喂,你们别争了,我们来定个顺序,不然得争到什么时候。”他游过去,把那些争着往上爬的男孩全都扯下来。
近神种哪里肯依他,毕竟特里德都说了,谁规定是按顺序来。
抓到手里的人像泥鳅一样很快溜走,格兰特忍不住骂了一声。
龙背上的柯善不是很明白,明明安德烈的身躯那么广大,再上来几个人又怎么了。
但……她看了看横在身侧的特里德的腿,像把她锁住的一把审讯椅,柯善叹了口气,对水里的人喊道:“不争怎么会轮到你们呢,快加油啊。”
格兰特瞪她一眼,干脆朝安德烈喊道:“笨龙你快飞吧,别拖了。”
笨龙还真的点了点头,见柯善也骑到了他背上,他变得很兴奋,硕大的龙脑袋递过来在她肩头碰了碰。
这傻子,柯善不想多说了。
安德烈开始划动翅膀,把水里的近神种无情拨开,庞大的身躯缓缓露出水面。
“求求了安德烈,要是我掉下去你一定要接住我!”感受到升起的感觉,柯善赶忙喊道,被自己窝囊得想笑。
8. “背叛”
心有不满的近神种们只好忍住怨气,游到岸边再次等待。
不可思议。
柯善心中啧啧感叹,但这约莫是因为特里德的缘故,如果是她自己爬上来早就被踢下去了,还会被揍一顿。
距离水面越来越远,波浪逐渐变成一根根抽象的线条,人也变成黑色的小点,柯善的心渐渐被吊了起,要掉下去的错觉接二连三从心底冒出,被驱散又袭来。
好煎熬……她的额头上冒出一层汗水,感觉自己是散落到圆锥体上一堆圆珠子里的一颗,本以为会跟着其它珠子一同滚落,没想到她竟然幸运的停在了圆锥的最顶端。
柯善脑海里还真出现了这么一幅动态的散珠图,珠子是莹润的粉红色的,上面有她变形的脸,这在一定程度上转移了她心中的恐惧。
福至心灵,她不禁面带笑意,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个特点。
在危急紧张的时刻,她的思维总是会跳脱出去那么几秒,分散到看起来和当下无关的事物上,或者产生一些漫无边际的遐想。
连她都没意识到,原本四肢僵硬的身体竟然轻巧而成功地往旁边挪了两下,手掌够到了身旁微微温热的尖锐龙刺,然后抓紧,把胆怯尽量藏进身体里。
心里的怨气让她回头瞪了特里德一眼。
后者早就把一双长腿收了回去,悠哉悠哉地俯瞰起不远处的圣伯努瓦学院,丝毫不在意她的目光。
阳光使他的五官柔和了几分,但那双眼瞳透出的光芒还是不改凌厉。
打他一掌也不算亏。柯善心说道,把脸转回去,握了握自己的手指,等她学会更多……
算了,现在不是幻想的时候。
在某个瞬间,阳光一下变得十分炽盛灼热,柯善分出一只手抵在眉毛上,挡住射进眼里的光线,但阳光还是使她的眼睛冒出酸涩的泪水。
瞬间就难受了,皮肤发烫,双眼发昏,她完全感受不到那种自由畅意的感觉。
上升的速度逐渐趋于零,他们到达了最高的那个点,日轮仿佛触手可及,柯善的心脏颤动起来,心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干脆闭起眼睛,双手抱紧脊刺。
脸上有两道阴影晃过,是安德烈扬起的翅膀短暂地挡住阳光,几声呼呼的风声过后,柯善感觉自己在晃,接着向一边倾斜倒去。
“啊——”失衡的感觉令她惊慌叫出声,柯善猛然睁开眼,情急之下哆嗦着声线胡乱指挥道:“慢点安德烈!不、不对,是快点!”
天空是一块柔软的巨毡,任安德烈恣意打滚,他或许是没听到柯善害怕的呼喊,或许是听到了也觉得没必要注意。
几个呼吸之间,柯善的后背,脚底,手心已经全是汗,安德烈的脊刺光滑半透明,带着火龙的热度,她汗湿的掌心逐渐往下滑……
在手掌脱离脊刺的瞬间,柯善挣扎了一下,但无济于事,甚至手心还被尖锐顶部的划了一道。
她闷哼出声。
一些恶意的笑声立刻从身后传来,柯善心中窜上一股火气,恐惧被愤怒替代,即将从龙背上坠落的时刻,她不管不顾地往前扑,搂住了坐在最前面的人的腰。
在龙背上,其实有三个人。
风声在耳边穿行,那人转过头,看着柯善漫不经心地笑着。
“艾登?”柯善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又从安德烈背上掉下去。
“是不是很刺激?”他抖着肩膀从喉咙里发出两声低沉的笑,深红色的眼睛弯起来,像残缺的血月。
“唔……”
柯善不由哭丧起脸,她感觉有点难受,还有点恶心,这就像你快从悬崖掉下去时抓住了一条外表有点奇怪的藤蔓,以为能救你一命,没想那却是一条滑溜溜的毒蛇。
虽然惊愕,但是她搂着艾登的手是一点也不放松,令柯善没想到的是,艾登竟然也没有推开她。
安德烈的龙身终于翻滚过来,柯善赶忙松开艾登的腰调整起坐姿,她想把两条腿卡在脊刺的根部,但还没等坐稳,前者便开始向下俯冲,速度比飞上天时快了不止一倍。
龙身倾斜俯冲,与垂直线之间的夹角越来越小,柯善嘴里灌满了风,总是要往前滑落的感觉,并不比在空中承受一个三百六十度的翻滚来得好受。
这大概是她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刺激一天了,把后槽牙咬得嘎嘎作响才忍住没有叫出声。
少年们的欢呼声如期而来,传到她耳朵里,下一秒整个人便被清凉的湖水淹没。
幸好她在海边长大,比较会水。
只是湖面下的景象出乎她意料,她本以为会是混沌一片,没想到周围游曳着无数水母状的水精灵,散发着莹莹的蓝光,梦幻美丽。
巨龙在水下穿行,无数细密的泡沫升腾在眼前,有几只水精灵被水流席卷到他们中间,柯善甚至能感受到它们心里的困惑懵懂。
这片湖泊平时没有人靠近的时候,岸边和水面会飞满水精灵,远远看过去有些怪异,像无数蚊虫在狂欢,令人不敢靠近,原来近神种到来后它们都躲进水里了。
有一只水精灵见她一直在看着它,便好奇把脑袋伸过来碰了碰她的掌心,乖顺的姿态,柔软的触觉令柯善的心情略有好转。
浮出水面后,柯善回头看了眼安德烈,见他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便不再磨蹭,自顾自悄悄地爬上了岸。
身上的水珠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与阶梯上,柯善越走,越感觉到一股寒冷,心情也变得很乱。
她不知道为什么安德烈说着讨厌近神种,却能在第二天和他们玩在一起,这让她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被背叛的孤独感。
是孤独,而不是愤怒。因为不太有愤怒的必要。
柯善尝试做一些解读,或许安德烈说的讨厌是真的讨厌,但并不代表不能一起玩,说到底他们也只是一群十几岁的少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所以是这样吗……
男生之间是这样吗,那么女生之间又是什么样,啊,其实柯善也不太懂,她在图兰岛上时并没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大概是因为东方裔的面孔和内敛的性子,她离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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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群体还差那么点距离。
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三楼,原本想先回自己的房间换身衣服,等把三楼绣着群星的深紫色地毯弄湿时才意识到自己走错了。
柯善醒悟过来,刚转过身,走廊边的门便打开了。
“呃……”一时之间,她左顾右盼,想找个掩体把自己藏住。
希德尼把整理出来的废旧手稿放到门边架子回收处,睨了她一眼说道:“我还以为卡特没遇见你。”
“抱歉学长,有些事耽搁了。”对上他的目光,柯善不禁打了个寒颤,想挤出笑容,但觉得头发湿漉漉的看起来也太勉强了。
希德尼不再说什么,走进办公室,但没把门带上。
柯善看着敞开的门口,又低头看了看湿透的身上,还好穿的是颜色比较深的衣服,她捞起衣摆拧了拧,确定暂时不会滴水后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
“……您是说,如果我学会光洛,我将只有一次使用它的机会?”
柯善眉头皱成一团,脑海里又过了一遍,确定自己没理解错——光洛是神招,高塔内只有她是最适合的学习人选,普通人类的身体无法承受多次使用光洛的代价,一次便已经是极限。
这时候,希德尼嘴角仍带着些许轻蔑:“也有可能你学不会。”
相当于变相地再次承认了,柯善吞了吞口水,觉得有必要再问清楚一点:“那我会怎样,会死吗,还是失去所有力量回归成一个普通人?”
“会死。”男人毫不犹豫地回答她,但并不看她,声音也很冷漠:“并且死状会很凄惨,诺大个阵法从体内剥离,相当于碎尸万段。”
柯善一顿,抿了抿唇,目光黯淡下来。
良久后,希德尼终于听见对方出声:“哦……”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垂下的睫毛遮住漆黑的瞳孔,浑身显示出一股疲惫:“那我可以选择不学吗?”
“当然可以。”
这次希德尼也是十分爽快地回答她,但是他双腿交叠起来,慵懒地往椅子后面靠了靠,嘴角带着笑意,有一丝蛊惑的意味:“可是你会吗,毕竟这可是光洛啊,多少光系魔法师追求的顶峰,如果我是你,我会感到幸运。”
柯善的眉心再次拧紧,手指攥了攥,是啊,这毕竟是光洛。
希德尼说得很诱人,她没有意识到,有些人愿意付出生命去追求武力的顶峰,但有些人就不愿,这并不取决于悬在上头的东西有多诱人。
或许她恰好就是前者,但不管柯善是哪种,现在的她很明确地需要力量。
“嗯……我学。”她重重地点头,下定了决心。
希德尼的眼底涌现出满意的笑意,不再是嘴角特意勾出的虚伪笑容。
他从靠背椅上站起,走到柯善身旁,把修长如冷瓷的手搭在她的肩头:“假若在你的有生之年,神族不会再次来犯,你大概率不会有用到光洛的机会,但你却会成为那名唯一学会光洛的魔法师,以平庸种的身份,到时,便是数不尽的荣誉风光了。”
9. 制服
希德尼的动作让柯善有些不适,也让她觉得有些莫名,来自陌生男性的接触与两人之间的体型差距让她生出一股恐惧,加上湿透衣服带来的寒意,肩膀在他掌下不由瑟缩了一阵,后背窜上一层鸡皮疙瘩。
但她不能表现得太过大惊小怪,于是她忍受了一阵,几秒收,希德尼终于把手撤回去,但嘴里也发出了一声她听不懂的轻笑。
柯善的不适感更强烈了。
“学长,其实我并不渴望做出多大的成就,但我会尽力的,请问我可以走了吗?”柯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把门带上。”希德尼转瞬间就恢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坐回自己的办公椅上。
柯善回到走廊,把办公室门口轻轻关上。
荣誉头衔,柯善并不在乎,但是她一定要掌握力量,不然岂不是白来一趟。
负责教导她的导师有两位,除了希德尼外,还有一位是学院居委会的光系魔法师,名叫弗雷赛尔·兹勒,是一名高等种,个性较为平和,在学院内也颇有地位。
两人对她进行一对一授课,因为柯善实在毫无基础,希德尼得负责教她学习魔法文字,兹勒先生负责教她基础光系魔法,之后高塔还会考虑给她换导师。
不管换谁,她只希望快点把希德尼换走就行,为了这个愿望,柯善闲暇时候都在背记那本《魔法文字注解》,自学起来倒也轻松,面对希德尼的提问与考试她都能轻松通过,但课堂上的每分每秒都还是度日如年。
希德尼对她进行授课的地点就在二楼东面的某间教室里,那里面只有一张课桌,离讲台极近。
整整一个小时的课堂时间,她得一错不错地注视着讲台上的希德尼,只要她的表情看起来稍微走神或小动作的幅度大点,希德尼便会立马暂停讲课,轻抬下颌,用那种锐利阴沉的神情牢牢盯着她。
很神经质,像是某种靠她的目光才能启动的自动机械讲课人偶。
希德尼是机械魔法的研究者,说不定还真的研究出了这么一个给她讲课的机械人,前两天的课堂上,柯善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暗暗逗笑。
希德尼理所当然发现了她的走神,眼睛一眯,走到她课桌前给她骂了一顿。
男人偶尔也会骂她,柯善每次都会被他的毒舌程度震惊到。
但比起被阴沉注视后的不知所措,柯善还是希望他能骂自己一顿,至少有点人的气息。
她回到房间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用来裹胸的布条湿成一团,被她扔进了脏衣篓里。
站在浴室镜子前,她打量起镜中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塑形剂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她的面貌,但并不能改变体型,可她不可能一直用布条裹着胸脯,那太难受了,而她的身体还会继续发育下去,搞不好会有暴露的那天。
所以柯善打算自行研究一款能改变自己体型的药剂,从女到男,床位的书桌上摊开着她魔药课的笔记,根据她目前学到的药剂知识,已经列出了几种有可能获得成功的配方。
只是原材料需要她自己上街购买,索美特之塔内虽然有材料库,但钥匙被卡特拿着,她可不想去招惹那小子。
柯善走出浴室,站在窗边往下看了看,安德烈还在和那群近神种在湖中玩耍,起飞又落下,乐此不疲,她施下一个隔音罩,打算躺床上眯一会儿。
午睡是必须的,不然下午和晚上的学习就会困。
她拉起薄毯盖在身上,很快便睡着,只是这一觉睡到最后,隐隐约约感觉有一份重量施加在了双腿上,让她短暂地做了个穿越湿地陷入泥沼的噩梦。
半梦半醒,意识到压迫感来自现实后,柯善倏然睁开眼睛,躺在枕头上急促地喘了两口气。
怎么回事,午睡那么短的时间竟然还会做噩梦?是她睡过头了吗?
床边站着一个人影,柯善下意识以为是佩姆姑妈,视线缓缓定住,当看清这道人影是安德烈时,她吓得差点从床边掉下去。
“安德烈?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柯善错愕,立马拉起毯子把身体盖上。
安德烈手里好像拿着一件衣服样的东西,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瞬间满脸嫌弃:“你这什么动作,好恶心啊。”
柯善一愣,心里那股因安德烈一声不吭闯入而窜起来的怒火瞬间无处宣了。
也对……她现在是男孩了,和他一样的男孩,要习惯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才行。
冷静下来后,柯善试图搪塞过去:“其实我……”
没等她说完,安德烈便转身把一件白色外套的抖到她面前,衣角差点打到她的脸:“你看,帅吧?”
柯善往后挪了挪,含着胸躬着背,认真打量起这件衣服。
布料材质上乘,版型挺括,看得出裁剪老练,金色的纽扣花纹清晰复杂,袖子两边各有肩章,左边是一副绣像,乍看像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打在了一片花田上,右边则是一面彩色的盾牌。
盾牌的标志她一眼认得,这是索美特之塔的象征。不论是大门还是殿柱,浮雕还是彩绘,这个彩色盾牌随处可见。
“这是你的新衣服吗,确实挺帅的。”柯善夸道。
但可能不太适合他的红发,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衣服只是保暖和遮羞的。
安德烈摇头,把衣服从她面前拿开:“这是高塔专门给我们定做的制服,刚刚才送到,我顺道把你的拿上来了。还有,下午要去王宫觐见你们的国王,你快起来试试看。”
“制服?还有这东西吗?”
柯善惊讶道,低头才发现自己腿上堆着好几件衣服,裹在里面的配饰还有牛皮黄水晶腰带、银质波洛领带、好几副白色手套、扣链、胸针……怪不得她会做陷入泥潭的噩梦呢。
安德烈弯下腰,从里面翻出一件一模的一样的制服扔到她手边:“这件你的,比我短好多哦,不过没关系,高塔管家说了每年都会给我们定做新的,你不用怕长高。”
“谢谢你,安德烈。”
这么帅气的制服柯善当然也是爱不释手,她拿到膝盖上欣赏起来,但很快,她又怕自己撑不起这身。
等她再次抬起头,安德烈已经换好了衬衫和外衣,正把手放在裤腰上,想要把裤子也脱下。
柯善看着他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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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神色不禁一滞:“安德烈,你在做什么?”
“试衣服啊。”他背对着她说道,手上动作不停,腰带已经抽下来,随意往地上一扔。
“不是……你为什么要在我的房间里换衣服?”柯善拔高了语调,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人。
她快要受不了了。
这应该不是她的问题吧,实在是安德烈太没有边界感了吧。
安德烈接收到她的的反应,不甚在意:“我懒得回去了啊,在你这换换怎么了,还在意这个。”
说完,他宽松的外裤便往下滑落,露出两条白皙修长,被薄薄肌肉覆盖着的大腿。
柯善急忙闭上了眼睛,听着他窸窸窣窣的动作持续了十几秒。
裤子穿好,安德烈转过身来,发现紧闭双眼的她,不禁想笑:“你至于吗,还闭着眼,我都不介意。”
“你换好了没?”柯善没好气道。
“好了呀,你帮我看看合适吗?”安德烈把手抬起来。
柯善把眼睛睁开,如她所想,这套制服确实是花了心思去设计和裁剪的,穿在面前少年的身上实在惊艳。
原本还以为红发会和白色的制服不搭,没想到是她多虑了,那一身灿烂的白使安德烈的红发更为鲜艳惹眼,俊丽洒脱。
柯善鼓起了掌:“不错,真的太适合你了。”
安德烈笑了笑,走过来拉她:“你别坐床上了,快下来换好,我们三点钟就要出发。”
“我当然会换。”柯善挣开他,侧过身假装整理衣物,说道:“你先回避一下吧,我换好就去你房间找你。”
“行吧,既然你这么介意。”
看他扭捏的样子,安德烈也不多逗留,转身走出房门。
人走后,柯善从衣柜里拿出新的干净的裹胸布,抱着衣服去了浴室。
这个季节,圣伯努瓦的制服是一套藏蓝色的长袖长裤,看起来就像是学生穿的,而索美特之塔的制服更像军装,华丽许多,也多了许多严肃的色彩。
柯善站在镜子面前,原本以为穿上这身军式制服后会像个小丑,但服装尺寸正好合适,她竟然也多了几分意气风发。
她心中松了口气,这样就很好了。
洗了把脸,柯善把那封希德尼交给她的信封揣在身上,来到隔壁安德烈的房间。
他的门口日常敞开着,这个人好像就没有关门的意识,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
柯善之前一度怀疑是他的门口坏了,但安德烈说没有,就是不想关,不想一个人待在封闭空间里。
“出发了吗?”她站在门边,曲起手指敲了敲,看向趴在床上的安德烈。
少年抬起脑袋,看了她一下,佯装揉了揉眼睛:“你好磨蹭,我都差点睡着了。”
“我看是你自己玩累了吧。”柯善仰头看着走过来的安德烈。
两人并肩下楼,草地上停着马匹和马车,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近神种都换上了特定的制服,连卡特看起来都人模狗样了一点。
要去王宫里,不知道会不会碰见曾经岛上的姐妹,柯善的心情开始紧张起来。
10. 云中之城
“我们要上哪辆车啊?”安德烈东张西望道,神色难掩兴奋。
柯善也不知道,但她注意到希德尼正站在一辆马车前面,和一名高塔管家面对面交谈着,也换上了和他们一样的白色制服,应该是要一起过去。
“我们去问问希德尼学长。”柯善迈开脚步走过去。
对方和高塔管家的交谈并没有进行多久,柯善走到他身旁时,希德尼已经把目光移到了她身上。
“学长,请问我们要坐哪辆马车,高塔有安排吗?”柯善礼貌问道。
希德尼注视着二人,他如缎的黑色长发末端用发绳束起,面庞有一种夺人的妖异光彩。
“你们和我一起吧。”他说道:“就坐我身后这辆。”
柯善视线落在他身后,草地上,两匹高大健壮,通体黝黑的马匹正撕扯着地上的鲜草咀嚼。后面的车厢外漆着象征王室的女武神徽章图案,看起来应该足够宽敞,只是不知道这里离王宫的路有多远。
“多谢学长,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柯善面上微笑,心中只希望路不要太远,和希德尼待在同一个车厢内感觉应该不会太美妙。
男人上挑的细眉往下垂了垂:“你准备好我们随时可以出发,面见国王的时间在晚上七点,不急。”
他的嘴角漫出几丝笑意,在柯善看来颇为奇怪地缓声说道:“那么你准备好了吗,柯义?”
他灰色的眼睛攫住她。
柯善神色凝固了一瞬,脑子被短暂的空白充塞。
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单独问她。
境况使她风声鹤唳,那两秒钟她还以为希德尼知道了什么,在提醒她,他知道王宫有她的旧交,你准备好怎么蒙混过去了吗。
但那又怎样,在希德尼没掌握什么确凿证据之前,她不能过度慌张,也不能有所动摇。
柯善笑着摇头:“学长,我没什么要准备的了,现在就走吧。”
“哦?你不准备参加你孪生姐姐的追悼会吗?”希德尼往旁边让了两步,看着她走过去拉开车门。
“啊,这个,我是打算去看两眼啦……”柯善一边登上马车一边回答他。
她话音未落,旁边另一辆马车的车门忽然被打开,格兰特从里面探出头,对着安德烈热情地打招呼:“安德烈,过来跟我们一起啊。”
柯善停下登车的动作,转头注视着过度热情的格兰特,心生困惑。
很快,她视线通过敞开的车门,看到特里德·伏尔明多正闭目靠在那辆马车的车厢内养神,向来披散的白色长发束成了一个高马尾,透过车窗的光线与制服上的宝石配饰使他看起来金雕玉彻,熠熠生辉。
是想拉拢安德烈吗,讨厌的男生。
不过她无所谓了,人的本性都是向往更强者的,柯善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就算最后安德烈重新选择搭档她也能安然接受,那是他的自由。
然而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安德烈拒绝地摇了摇头,表情还颇为嫌弃:“不要。”
“走吧。”柯善坐进车里。
马车驶出圣伯努瓦学院的大门,其他人还在磨蹭时,他们成为了第一个向着王宫出发的队伍。
“学长,我听说你们的王宫是建在天上的,这是真的吗?”马车上,安德烈按耐不住好奇地向希德尼询问,身为一只有翅膀的火龙,他无比向往天空。
“费利弗尔城堡位于一千两百米高空之上,由五十六根悬浮石柱支撑,城堡前后两边有从地面通上去的魔法桥梁,可以根据需求开启或关闭。”希德尼机械地为他解说。
“哇塞柯义,这竟然是真的!”安德烈激动得抓住旁边柯善的肩膀。
柯善笑了笑,和他不一样,她没什么兴趣,勉强挤出一句:“据说这也是机械魔法的功劳。”
“那当然,除了机械魔法还有什么能办到。”安德烈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转头一看,希德尼却没什么反应。
热脸贴了冷屁股,安德烈却并不感到尴尬,反而向往地说道:“要是热沙之城也能飞上天就好了。”
火龙的聚居地在热沙之城,地如其名,每一粒沙子都是温热的,并不是每只火龙都有翅膀飞上天空,享受畅快清凉的空气。
柯善接他的话:“那要不你和去机械魔法专业报个名,学成以后就可以回去建设家乡了。”
没想到她说完,安德烈的神色却带上了犹豫与落寞:“这是个好建议,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回去。”
“啊。”柯善本想下意识说抱歉,但又觉得言重了,转而笑道:“安德烈,没必要那么悲观,你是来人族学习的,又不是来坐牢,等放假的时候回去看看不就行了。”
安德烈目光闪动,看着身旁人,欲言又止。
柯义应该没看过龙族和人族的契约书,除非得到特殊批准,不然契约龙不能随便回到龙族地盘。
而且,还有一件事他自己都还不能完全确定,那才是决定他不能回去的主要原因。
安德烈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还不会隐藏情绪的年纪,即使语言矫饰,语气透出来也是闷闷的:“嗯……我会争取的,到时候带你一起回去看看。”
柯善轻易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
“好啊,我会期待的。”她拍了拍他的肩,眯眼笑道,选择顺应他。
封闭的车厢内,座位另一边的希德尼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
他知道安德烈为什么选择柯义了,这个人确实多了两分那些近神种没有的温暖,但也仅此而已了,她深藏在眼底的困倦与惊惧让她都自顾不暇。
马车经过机械魔法的加固,行驶起来平稳舒适,毫无颠簸之感,柯善看着窗外街景,想尽力记住通往皇宫的路,以备将来之需,但在车夫驱使马匹多饶了几段路后,她最终还是放弃了。
大概二十分钟后,马车驶入皇家园林旧址,两边多了许多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肥猫一样的花藤膨胀炸开吊在树藤间,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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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多了许多植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不算香,却令人心生喜悦,精神一振,不久后,柯善感受到马车有一个短暂的爬升过程。
安德烈靠着车壁,昏昏欲睡。
“醒醒,应该快到了,你好奇的天上城堡。”柯善轻轻推他的肩膀。
安德烈揉揉眼睛,不大情愿地把目光投注到窗外,原先的好奇荡然无存:“我想回去睡觉了。”
“叫你不午睡,现在犯困了。”柯善无奈道,安德烈真的还是个孩子,那副样子本来应该有人在身旁照顾才对。
“到了王宫可以睡。”希德尼看着窗外说道。
此时窗外一片白茫茫,柯善猜应该是有传送魔法阵的加持,转瞬几息他们就已经驶入了云间。
在所有飞鸟与浮空哨岗的头顶,至高的暖阳投射下一簇簇金色箭矢,云气翻涌退却,一副精美画卷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巨大的城堡露出它漆成蓝白色墙壁,错落锋利的塔尖与永远飘扬不休的旗帜。
好想飞上去,安德烈看着面前的景色,翅膀痒了。
他朝身旁柯善看过去,想问她要不要一起,却发现她两只手交握在一起,表情僵硬,似乎在紧张着什么。
“柯义,你想上厕所吗?”安德烈关心道。
“啊,不是。”柯善摇摇头,握在一起的双手放开,一个黑色的信封忽然从她身上掉了下来。
“这是什么?”安德烈弯腰想捡起来。
柯善动作快他一步,把信封捡起放进了口袋里:“安德烈,等到了王宫里我有些事要去办,你先自己行动吧。”
“什么啊?”男孩面露困惑,下意识有些不高兴她有事瞒着自己。但仔细一想,哪个人没有些自己不想告诉别人的事要去做呢。
“那好吧。”安德烈很快乖巧地点点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对她说道:“今晚还有婚礼呢,你敢相信吗,咱们塔里有几个人就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了,明明他们还那么年轻……而且幼稚。”
“婚礼?”柯善蹙起眉头。
“对。”他稍稍一顿,多补充了一句:“是男人和女人的婚礼。”
原来婚礼日期定在了今天吗,确实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柯善偷偷觑了对面的希德尼一眼,他的脸上多了半分看到美丽风景后的喜悦光彩,容易让人误以为他的心情不错。
有几个问题很好奇,但她不知道要不要问。
从图兰岛出发之前,嬷嬷告诉她们,去往王都后她们会在王宫生活一段日子,和条件优良的男人进行社交,直到她们选出自己心仪的丈夫人选。
如果今天就要办婚礼,这速度未免太快了,姑娘们真的和她们要结婚的男人培养出感情了吗?
柯善不知道。
“婚礼……我确实想见识一下。”她笑道,马车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柯善透过车窗看到城堡草地上巡逻的红衣侍卫,“我估计这辈子也见不到多少次男人和女人的婚礼了,哈。”
11. 祭奠
马车在草地前的道路上停下,城堡大门前热闹非凡,有华服珠宝加身的贵族、高冠劲装的骑士,往里运送美酒鲜花的货商、四处飞舞美丽非凡的各类魔法元素精灵……
在门口检查处,他们受到了十分恭敬的接待,皇家骑士团和圣殿骑士团的蓝眼睛们对他们投来或艳羡或钦佩的目光,言辞也十分客气,即使柯善是个黑眼睛的平庸种。
仿佛只要成为索美特之塔的学生,就已经实力高强,荣耀桂冠加身。
和圣伯努瓦的学生完全不同的态度呢,柯善心想,跟在把他们带进城堡的管家身后。
“三位请先在接待室休息,有需要可以吩咐外面的侍从。”管家是个头发半白的老头,看起来很和蔼,说着恭敬的言辞,身上却没有一点规矩感。
接待室是一个采光充足的宽大客厅,枝形吊灯沉重华丽,翡翠绿的独角兽织花地毯一看就造价不菲。
安德烈走进去,一个扑倒滚在了沙发上,嘴里嚷嚷道:“我要先睡一会儿再去逛城堡,柯义你记得回来找我,我们一起去,等到傍晚的时候我再带你飞到天上,晚霞一定很好看。”
想到今天中午遭受的折磨,柯善难得拒绝他:“我不要。”
“阿德里恩先生,要帮你准备热茶和海赫大师亲手制作的茶点吗?”管家看着门边的希德尼笑道,眉目间隐有一股慈爱的意味,看起来和希德尼熟识。
然而希德尼却连门都没踏进,冷冷地回答他:“不用了,我还有事去办。”
说完,直接转身沿着走廊离开了。
柯善看着他的背影,把手伸进口袋里揉了揉信封的一角,本来还想问问希德尼她的追悼会在哪里举行的,不过他可能也不知道。
“管家先生,请问您贵姓?”柯善把信封拿出来,走向老人。
“叫我卢卡就好,有什么需要吗?”他看着这个和希德尼一样,身为平庸种却被选入索美特之塔的男孩。
“我想问一下,王室是不是为不久前在海上遇难的一个姑娘举办了一场追悼会,我是她的孪生弟弟。”
柯善把那封信递给他。
卢卡管家把信封拆开,看了一会儿后,还回来对柯善沉重地说道:“请节哀,王宫确实为柯善小姐举办了一个小型的追悼会,我带您去吧。”
“麻烦了,多谢。”
柯善回头看了安德烈一眼,他已经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准备进入梦乡,这入睡的本事着实令人羡慕。
门口合上,卢卡带着她穿过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再绕过一个巨大的庭院,往庭院尽头右手边一条狭小的走廊直直走了大概一两百米,最后停在一扇黑色的门口前。
“就在里面了,灵堂过了今天就要撤走,您来得正好。”
卢卡推开黑色的木门,出现在眼前的仍是一小段昏暗的走廊,墙壁两边点着几盏光线微弱的魔法灯,看起来里面的光元素不久就会耗尽。
“有人来吊唁姐姐吗?”柯善跟在卢卡管家身后,问道。
卢卡走在前头,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有的,我记得弗丽嘉小姐来过,还有弗德里奇公爵家的艾登阁下。”
柯善脚步一卡,差点自己拌了自己一跤,愕然道:“艾登?”
艾登为什么会来吊唁她?按理说他应该不认识柯善才对。
“是啊,原本这位柯善小姐是要成为艾登的妻子的,现在人去世了,他理所当然要来看一看。”卢卡说着,不免惋惜:“真是可惜了,女孩本就稀少,她还那么年轻……”
柯善已经听不懂了,什么叫她原本要成为艾登的妻子,嬷嬷不是说她们可以自行选择丈夫的人选吗,她没有用真实身份和艾登相处过,怎么就和艾登扯上关系了?
“卢卡先生,姐姐应该没有和艾登见过面,就连我也从小和姐姐分开,说姐姐要成为艾登的妻子,这是什么意思?”她没忍住,问了出来。
“啊,这是惯例来着……”
昏暗的走廊尽头,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内,柯善的画像被挂在墙壁上,大概是准备得比较匆忙,画像并不精致,她的五官有些扭曲。
下面的桌子上还摆放着白色的烛台和已经半枯萎的鲜花,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一个相当简单的祭奠仪式布置。
卢卡管家一边把快要燃尽的烛台撤下,一边回答她的问题:“女孩子的数量越来越少了,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能拥有伴侣,皇室会把贵族男性的综合条件与女孩们自身的情况放在一起参考,为他们各自选出最合适的伴侣。”
柯善嘴唇微张,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墙壁上那副灰蒙蒙的遗像,喃喃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规定?”
卢卡管家看了她一眼,眸中流露出些许疑惑:“历来便是如此。”
但看她和自己一样,是个平庸种,没有与女性结合的资格,不了解这件事也正常,卢卡点上新的白蜡烛,又整理了一下泛黄枯萎的鲜花。
“如果是这样,那两人之间的相处岂不是缺乏感情?”柯善看着老人,压下心底隐隐的怒气,做出一副颇为不解的样子:“我还以为女性数量如此稀少,她们可以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人呢。”
“随意?”卢卡像听到了很天真的话语,摆摆手:“这样的话,效率也太低了……对了孩子,你不是要来看你姐姐的吗?”
卢卡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把身体从桌前让开,示意她。
“抱歉。”柯善收敛神色,往前走了两步,在遗像和供桌前停下来,低着头自己向自己默哀。
看来嬷嬷把她们都骗了,她们根本没有选择的自由。
而且,她竟然被王室安排给了艾登,也不知道他们参考的方面有哪些,为什么会让他们在一起,明明艾登那种性格她完全喜欢不起来。
还有最令她感到死里逃生的一点——从图兰岛出发之前,佩姆姑妈告诉她的:人类需要近神种,而女性和男性近神种结合生下近神种的概率是最大的,可一旦近神种的孩子出生,等待女性的必然是死亡。
近神种天赋异鼎,佩姆姑妈告诉她,这几乎需要女性全部的生命力去孕育。
她不知道别的监护母亲有没有跟自己女儿说明这点,但那次交流后,柯善以为佩姆姑妈在暗示她,让她不要挑选近神种作为丈夫,不论他们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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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有多么俊美,实力有多么高强。
现在看来,她应该会错意了,因为如果她可以自由选择,那么佩姆姑妈应该会直接告诉她,让她远离近神种。
“我确实……长得很像姐姐呢。”默哀了一分钟后,柯善抬起脸,看着画像面无表情。
女性实在太过稀少,皇室应该不会给每个近神种都安排伴侣,所以被选中的她,或者其她几个女孩子,简直可以称作倒霉。
但还好,她从那艘船上逃跑了,虽然漏洞百出,但好歹成功了,应该算躲过了命运落下的第一道铡刀……
可是其她几个女孩子呢?
柯善手指不由攥紧,表情变得有些惊悚。
她们,就等于被判了死刑吗?
“孩子,你怎么了?”卢卡管家看着直挺挺站在房间中央发呆的少年,出声提醒道。
柯善摇头,从沉思中脱身,呼吸微微急促:“没事。”
大概是柯善看起来比较有亲和力,老人对她的称呼悄然发生了变化:“孩子,请节哀。”,他再次安慰道。
“我想再多陪姐姐一会儿,如果希德尼学长回来,麻烦告诉他我在这里。”
柯善转头,对卢卡管家说道。
老人点点头:“好,如果你忘了回去的路,可以随便找个侍从问问,接待室就在宴会厅三楼。”
人走后,柯善才发现这间屋子实在过于空荡,想找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
她在原地转了两圈,最终无奈放弃。
而墙上那副遗像也逐渐变得有些惊悚可怖,和她面对着面,漆黑的瞳仁成了两个黑色的漩涡,牢牢攫住她。
是啊,她是跑了,但她曾经的那些姐妹呢,她又能躲藏多久?心底有一道空洞的声音在质问她。
柯善走到长条的黑色桌子前,上面有几束枯萎的白洋兰,康乃馨和小雏菊,它们从草地上被许多只手摘下,再被简单地用丝带绑到一起,摆在了曾经朋友的遗像前。
她抬起头,画像线条笨拙,色块的涂抹也不甚均匀,但是属于她本身的那股神韵却抓得十分精准。
从图兰岛出发前的一个月,弗丽嘉才开始对绘画感兴趣,还没来得及专门学习,这是她的作品。
一切都像儿童纯真的缅怀,通往的不是黑暗的死亡,是宁静圣洁的天堂。
小时候,柯善和弗丽嘉的关系很好,弗丽嘉很聪明,也很高傲。
两人的性格看起来截然不同。
柯善平和淡然,某些时刻,她的神态或动作却会流露出来一种的叛逆的意味,岛上太小了,每个人身上的一切都会放大,她们看到了柯善这一点,觉得自己似乎捕捉到了某种关于人性的幽微关键……但这吸引力通常不会超过一个星期。
大概因为柯善本质还是无趣的,不能满足她们的好奇心。
而后,她们失去研究她的兴趣,快速离去。
弗丽嘉是唯一一个和她相处得久一点的女孩,因为她对旁人没有研究的欲望,自我中心感很强,当然也不会在意柯善是什么样。
柯善陷入了回忆之中,没有注意到身后靠近的脚步声。
12. 神战
三千年前,数位域外神族降临大陆,奴役多个种族长达两千五百年,直到后来龙族发起革命,建立起义联盟,人类中一个名叫奥斯顿·伏尔明多的天才最终将一位名叫忒伊亚的神明成功斩杀在明尼威尔斯郊外,终于逼得众神从特利安大陆隐退。
自此以后,各种族推翻对神明的信仰。
为了尽快恢复正常的生产生活,种族间建立起联邦大陆,互帮互助,倾囊相授。那两百年堪称大陆史上最辉煌的几页,各族空前团结,发明与创造层出不穷。
那也是人性的辉煌顶峰,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心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此后无不终生怀念。
然而神战并不是一场群体性的奋战,史书上,它的定义十分明确,这只是少数英雄谱写的史诗。
神战结束后,一个名叫夏尼尔·西莱斯特的青年一手策划,人类中的建立起新的阶级秩序。
现在的五大贵族——西莱斯特、弗德里奇、布鲁克斯、维克多以及皇室伏尔明多,是当初在神战中功劳最大的五个人族英雄的姓氏。
他们垄断了大部分的魔法资源,管辖着土地与人口,女性也只能和这五个家族的人成婚,生下来的孩子只有高等种和近神种,才会被冠以这几个贵族姓氏。
而女性,迄今为止全部都是黑灰眼睛的平庸种,因此虽和贵族男性结合,却也不算是贵族。
一场奴役的结束是另一场奴役的开始,当激情与热血退去,人们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身处于另一个地狱之中,醒悟过来已经无力反抗。
还有一件同样重要的后续事件是在神明离去后发生的——
在忒伊亚被斩杀的那片草地上,神明毫不留情地舍弃了祂死亡的身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偷偷溜进了战圈,出于好奇伸出手抚摸忒伊亚的身体,第二天额头上便莫名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印记。
这是女性数量减少的开端,那个接触了神躯的女孩很快开始发热吐血,接着,越来越多的女人额头上也出现了红色印记,从印记出现到吐血而亡,中间时间不会超过五天。
死亡人数超过百人,民间纷纷传言女人被神明诅咒了,为了防止大众恐慌,伏尔明多家族展开调查,最后发现源头是忒伊亚的尸身。
从忒伊亚的身上,正疯狂扩散出一种无形的致病因子,这就是女性患病的原因。
不明的病症还会传染,无法用任何方法预防,传染力度极强。
很快,其他种族的女性也感染了这种疾病,额间同样出现红色的忒伊亚印记,但这些能化成人形的非人种族抵抗力比人族女性强上一些,不至于如此惨烈。
魔法师们快速把忒伊亚的神躯封印,并在上面建立了魔法阵坛,但是疾病扩散的速度看样子并没有减弱。
女人死得越来越多,一边是神战胜利的喜悦,一边是悄然把女人吞噬的地狱。
为了减少伤亡,伏尔明多家族召集了各族炼金术士,制作出了探测致病因子的工具,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利用工具,他们发现这种致病因子天地间已经无处不在。
女性的数量越来越少,忒伊亚的印记无法消除,就连女性身上的症状也无法用任何药剂与治疗魔法减轻。
大概两个月后,才有人发现图兰岛上的女性似乎不受忒伊亚的影响,接到这项情报后,魔法师们立即带着探测法器前往图兰岛,发现岛上空气纯净,探测法器找不出一丝致病因子。
然而图兰岛面积狭小,要把没有染病的女性全部送去岛上生活是不可能的。
这时,在明尼威尔斯刚刚当上国王的奥斯顿·伏尔明多做下一个决定,只送没有染病,二十岁以下、身体健康强壮的少女去到岛上。
即使这样,也有相当一部分符合条件的少女被拒之岛外。
涉及生存,中间发生了很多事,人性、冲突、流血……柯善觉得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读到这段历史时,她的心不可避免地蒙上了一层阴翳。
至于女性现在为什么能好端端地出岛,并不是因为忒伊亚散发出来的那些致病因子消散了,大概还是因为图兰岛的原因。
迁岛的三十年后,皇家骑士团出发前往图兰岛执行任务,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爱上了其中一名骑士。
她从小在岛上出生,没有经历过为了生存打得头破血流的事情,因此也无法忍受困在岛上的生活,便在一个夜晚跟着骑士私奔了。
少女被骑士安置在王城郊外的房屋里,一年后才被人发现。身体健康,没有任何异状。
对于这件有可能找到解救女性契机的事,王室进行了多次调查和实验,后来才逐渐确定,只要一名额头上没有忒伊亚印记的女性在图兰岛生活足够十年,她再出岛,就可以不受忒伊亚致病因子的侵染。
具体的原因现在还是未知,学术界猜测这是因为岛上特殊的气候改变了女性的身体,但他们对岛上死去的女性身体进行解剖研究,并未发现这些女性体内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但不管什么缘故,图兰岛上女性乘船前往王城嫁人的传统稀里糊涂就开始了。
男人的分化则是从忒伊亚事件爆发后的第十年开始的,那时候岛上女性要受孕只能与来到岛上的男人进行结合,她们还不能去到岛外。
第一个高等种男婴在岛上出生,甫一出生便能睁开眼睛,瞳色如海水一般深蓝,这是高等种的标志。
那时候蓝色的眼睛并不少见,天赋平平的人也会有蓝眼睛,但自从第一个高等种出生之后,蓝色的眼睛便只属于这群魔法天赋远超常人的高等种了。
雪上加霜的是,女婴的出生率也逐年下滑,最后变得不足男婴的十分之一,具体的缘故犹未可知。
阅读这段历史的时候,柯善搞不明白一点,为什么高等种和近神种会只出现在男性之中,如果分化的范围是全人类,为什么至今没有出现任何一名高等种或近神种女婴?
绝对不是女性数量不够多的问题。
她想过这个问题,最初的猜想是女性没有进行分化,也就无法出现高等种和近神种。
可没有分化之前的人类具有各种各样的瞳色,这和魔法天赋无关,而图兰岛上的女性确实只有黑灰两种眼睛颜色,按照她的假设,她们的眼睛应该不止这两种颜色才对。
这说明女性确实已经分化了?
于是柯善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既然已经分化了,为什么五百年来没有出现一名女性高等种和近神种?
来到索美特之塔的前面几天,她每天晚上都在纠结这个问题,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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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假设。
但没有得出任何确定结论。
如果有高等种或者近神种女性,能进入学院和索美特之塔学习,她现在应该也不至于如此寂寞和担惊受怕了吧。
柯善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毛,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自己。
脚步声恰好传进耳朵,她猛地转过头,看到一个身着白裙的少女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眼中充满了震颤,一束白色的鲜花掉落在她脚边。
“你……”弗丽嘉双手掩在发抖唇边,整个人难以置信。
“抱歉,容我回避。”柯善连忙低头,心口直跳,她知道弗丽嘉肯定认出她了。
她会怎么做?向王室告密吗,或许她就不该来这里,还是太过冒险了。
与此同时,她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既然做了这种事,好像就注定了再没有任何人可以信任。
柯善脑子乱做一团,要顺着走廊离开时,弗丽嘉忽然出声叫住了她:“你是她的弟弟吧?”
柯善停住脚步,不停下坠的心脏霎时悬在了半空中,她回答她,声音犹带着颤抖:“是,我叫柯义,来吊唁姐姐的。”
“柯善和我提到过一次,我们是朋友。”弗丽嘉弯腰捡起地上的白蔷薇,声音轻得如一片落在湖面上的叶片:“没想到她的弟弟竟然还真的活着,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开心。”
“嗯……可惜我这辈子再也无法亲眼见到姐姐了。”
柯善缓缓转过身,忽然不急着走了,在这间封闭狭小的房间内,她想再和弗丽嘉多说几句,如果她足够幸运,她们两个或许再没有相见的机会。
结了婚的女人好像是没有权力到外面闲逛的,王室说这是为了保护她们。
柯善穿着男装在大街小巷漫步时,没有看到一个女人走在街上,偶尔有高头大马的马车从远处驶来,据说是某位贵族夫人出行,然而帘子依然把车窗挡得严严实实。
“是可惜。”弗丽嘉的长裙垂直脚踝,头发上没有任何发饰,恰好适合吊唁。
她走到桌前,把那束新鲜的白蔷薇摆上去,仰头看着画像说道:“她的人生还没来得及开始就结束了,海难发生后,她不知道为什么就从人群里消失了,明明上一秒还在我身旁来着。海难平定后,我们所有人找遍船上各个角落,都没有找到她。”
柯善低着头,沉默不语,看着她把枯萎的鲜花从桌上整理下来的背影。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或许是这沉默太令人难熬,鬼使神差的,柯善对着她说了一句:“新婚快乐。”
弗丽嘉霎时攥紧了细软的花枝,从她颤抖的发梢中,她窥见她的反应。
她当然不会快乐,柯善恍惚想起她也曾谈论过梦想之类的字眼。
说出这四个字后,她不禁用手捂住胸口,心中追悔莫及。
“我的丈夫姓维克多,他是皇家骑士团的团长,一名高等种,我当然会快乐的。”
弗丽嘉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就像秋日阳光下被搅动的深潭,明媚缭乱,各种情绪交错。
是什么意思呢?不甘、或者不舍,柯善想去探究,但心中忽然升起的一种警觉感让她知道她不能再多待了,也没有时间再多说什么,如果有人进来发现她们同处一室,那对两人来说都不利。
13. 金冠
柯善走出低窄的木门,走廊上果然站着一个人,橘子的气味弥漫周遭,他把橙红的果皮随手扔到走廊外,拿着剥好的橘子转身。
“哟,你在里面啊。”艾登看着她,露出一个有些惊讶的笑容。
这个男孩笑起来有一种截然不同的纯良感觉,让人误以为他性子腼腆。
“我来吊唁我的姐姐,你想进去吗?”柯善注视着他身后的果皮,莫名操心起之后要由谁来打扫。
“哇,原来你们真的是姐弟。”艾登眼睛一下亮了,嬉笑着脸走到她面前,把剥好的橘子塞到她手里,还真有那么一点腼腆地问道:“那我算不算你的姐夫?”
柯善看着他的脸庞,神色复杂。
如果她当时犹豫了,没有从船上逃跑,她今晚还真的要成为这混世魔王的妻子了,简直可怕。
“当然算。”柯善点头,对他卖乖道:“姐夫,以后在索美特之塔里还请多照顾照顾弟弟了。”
这个称呼似乎让艾登觉得很有趣,他的眉头高高上扬,哈哈大笑了起来,抓住柯善的手把橘子捏的汁水四溅。
“哈哈哈哈姐夫……哈哈哈哈哈——”逐渐笑弯了腰。
橘子汁有两滴不甚落到她的鞋面上,柯善把手抽出来,借机扶他,趁他不注意把湿漉漉的手掌往他身后的衣服上抹了一把,说道:“您先笑,我先走了,晚上见。”
她当然不会奢望艾登因为这个还没有落实的姐夫身份就对她照顾有加,保护她免受欺负,说不定还恰恰相反呢。
回去的时候,柯善的心情意外的平静,她和弗丽嘉的关系不像岛上其她小姐妹那样亲密,但她们之间也有一种无言的默契,从弗丽嘉的话语和反应来看,她应该暂时不会向王室告发她了。
接待室里,安德烈睡到了地毯上,柯善垂着目光注视了他一会儿,选择坐到旁边的书桌前看书。
大概半个小时后,人打着哈欠转醒。
“怎么我睡到了地上啊。”安德烈嘟囔着,环顾室内一圈,看向书架前的柯善。
“我不想弄醒你,反正地毯也挺软的,不是吗。”她从书上抬起眼睛,笑道。
“唔……”安德烈垂下手掌,在毯子上随意抓了两把,赞同道:“是挺软的,怪不得我会滚下来呢。”
“现在还困吗?”柯善站起身,向他走来。
“不困,睡多了反而才困。”安德烈活动身体的关节,精神奕奕对她说道:“离晚上七点还有些时间,走,我们去逛逛城堡。”
柯善眉心蹙起,面上颇显为难。
她可不想在王宫里乱逛,再碰到岛上的姐妹被认出,岂不是增加麻烦。
弯了弯嘴角,她对安德烈充满歉意地笑道:“我忘记吃午饭,逛不动了,而且……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孪生姐姐在海难中遇害了,刚刚去吊唁了一下她,长得和我果然很像,我现在不太有心情出去。”
安德烈听她说完,霎时明白了:“原来你离开是这件事吗?”
柯善点点头。
“没事,你说话总是那么客气。”安德烈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安慰道:“那你就在屋里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多谢你了。”柯善笑容印在脸上。
安德烈一个人下楼了,她把门关上,继续坐到书桌前,随便打开一本诗集。
*
晚上六点三十分,柯善放下书走到阳台,天边晚霞似火,红得像铸剑师的炉膛,悬在上空,给整座城堡染上一种苍茫恢宏的色彩。
如她所想,空中观赏起来的晚霞果然比在地上来得震撼,每个人、每样事物都成了金子的化身,一切仿佛置身在童话王国中。
草地上,安德烈和索美特之塔里的两个男孩互相打闹着,他们在踢一个皮球,难以置信,这项运动对近神种竟然还有吸引力,此刻,他们就像再平凡普通不过的男孩。
不一会儿,有个王宫侍卫走过来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几人纷纷停下游戏。
侍卫走后,安德烈抬起头,看着站在阳台的她露出一个笑容,背后翅膀唰的展开,一下就飞到了阳台上。
他红火的发丝没有被金色的夕阳改变一点颜色,鲜艳如血,光芒中有一种极致的动人。
“看来半龙化确实方便多了。”几天前他还在跟她说这是需要经过很久学习时间才能掌握的技能,没想到那么快他就会了,柯善倒不觉得安德烈是在骗他,他确实天赋异禀。
她往后退了两步,让他进入屋内。
安德烈收起翅膀,一边擦汗一边往里走:“侍卫说时间快到了,到下面集合准备见国王。”
“你不需要洗个澡吗?”柯善看着他满额头的汗水,建议道,怕他难受。
安德烈看着自己身上,作为一条讲卫生的龙,也有些受不了满身的汗味,但他犹豫道:“可是现在洗澡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的。”柯善转头看了眼壁钟,“还有半个小时呢,我等你,就算要迟到也不是只你一个人。”
少年的脸颊不由微微泛红,面向阳台的那半张脸开始发烫,不知道是不是被余晖照的:“你真好,你是除了族长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安德烈还是看着她的眼睛说完。
柯善有些错愕,呆了一下:“是吗?”
说几句好听的话就算对他好了吗,这还没岛上姐妹们之间相处一半亲密。
“你快抓紧时间吧,浴室里有热水。”看安德烈还傻傻站在原地,柯善抬起手把他往浴室方向推。
安德烈如梦初醒,连声应答道:“啊,不好意思,我自己过去就行。”
浴室门被关上,门后,安德烈一边脱衣服一边感到奇怪,他怎么就脑子空白站着不动了呢?
总觉得柯义和其他男生相处起来不太一样,不单单是性格问题,性格温柔细腻的男孩其实并不少见,但柯义总和他们不一样。
安德烈走到浴缸边,看到里面已经放好了水,热气氤氲,温度正好,他下楼玩耍前换下来的制服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旁边的置物架上,一切都是柯义做的。
他忽然明白了,就算性格再温柔的朋友,也不会给他做这一切。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看到柯善已经坐到了门边,夕阳美丽但短暂,屋内染上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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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还有婚宴,可以大吃一顿了。”安德烈系着制服扣子走到她身边,身上有一股未褪的水汽。
“你之前端上来的食物太多,我估计今晚什么也吃不下了。”柯善站起身,拉开房门,二人往外面走。
与屋内截然不同,走廊外面灯火通明,金碧辉煌,隐隐若若的笑语从下面飘上来,预示着觥筹交错的宴会即将开始。
“你说你没吃午饭,我就多拿了点,谁知道你这都吃不下。”安德烈撇嘴,嫌她吃得也太少了,“你这样要怎么长肉?”
“难道你还吃得下吗?”柯善疑惑,那两大盘食物分明大部分都进了安德烈的肚子里。
他颇为自豪地笑道:“玩了会儿球确实饿了,你就是动得太少才没胃口的,多出去玩玩就好了。”
柯善想了想,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是她不能下去玩球,那两个近神种一定不会带她。
如果挨揍也能消耗身体里的能量,那她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就怕被打之后更吃不下饭了,还把牙打掉。
本以为觐见国王会在宴厅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进行,没想到半途碰到上来找他们的卢卡,把他们领到了宴会厅后面的一个房间里。
里面闹哄哄的。
“抱歉,耽误了一些时间。”柯善看着已经到齐的少年对卢卡管家说道,果然只剩他们两个了。
这样也好,不用顾及那么多的目光了。
卢卡管家退出房间,希德尼站在队伍前方,冷淡的目光越过人群缝隙,落在她身上。
这意思,是要她站到他旁边。
柯善拉着安德烈的袖子走过去,微笑着同他问好:“学长,晚上好。”
“来得太晚了。”希德尼看着人群前方的一张金红色座椅,面无表情地说道。
安德烈刚想解释,柯善摁住他,脸上兀自干笑着。也不知道希德尼一整个下午都去做什么了,没有回接待室过。
她悄悄示意安德烈交换位置,在后者微微疑惑的目光中,柯善如愿以偿地和希德尼隔了一个身位。
时间果然已经不剩多少,晚七点到钟声敲响,少年们陆陆续续安静下来。
令柯善没想到的是,她身旁又走上来了一个高大的身躯,在最左手边站定,柯善一愣,侧着眼睛瞟了一下,竟然是特里德。
她心下大骇,目光不确定地左右晃了两下,第一排,看样子真的只有他们四个了,其他近神种完全没有上前的意思。
此刻,她很想问问希德尼他们是不是站错了,或者,是不是只有她站错了。
正纠结,房间的另一头,一扇门忽然被打开,四名身着蓝衣的皇家骑士正步走进来,簇拥着中间一个中年样貌的男人。
他戴着一顶镶嵌红宝石王冠,金子的光芒与宝石的色泽交相辉映,亮得耀眼,深蓝宛如夜空的华袍上点缀着日月星辰,似静似动,有魔力在上面流淌。
屋内所有细微的声音霎时都消失了,只有他走进来的步伐声。
这就是,伏尔明多三世了吗?
柯善屏住了呼吸,低垂着目光,只敢看面前那张即将被男人光顾的座椅。
14. 规则
“抱歉孩子们,原谅我今年只能在这个房间里接待你们了。”
他身材高大,浓密的眉毛下,蓝色的眼眸像嵌在戈壁滩上的一弯清泓,虽说着抱歉,但神色淡淡,眉眼间还有不易察觉的困倦。
柯善极快地观察了他几眼,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
她收敛眼神,专注看着自己的脚尖,伪装鹌鹑,视线里,特里德的长靴却在地上蹭动碾磨,发出一些锐利的摩擦声,整个人似乎很不耐烦。
“原本这样的见面是每年一次的,在城堡最大的宴厅里进行,但今年图兰岛的姑娘们来了,只好把场地让给她们了,你们应该不会介意吧。”
伏尔明多三世的尾调染上一丝笑意,特里德把一条腿往前放了放,脚后跟靠着地面,足尖悬空,
因着他这随心所欲的动作,柯善忽然生出一丝不安,怕他冷不防把手伸到她背后,将她推出队伍。
嗯,她不能露怯,不就是见个国王吗。
柯善把腰挺直,这一动,旁边的特里德朝她刮了一眼,一声几不可闻的轻蔑气声从他鼻腔里喷出。
有病。
王座旁边的水晶台上放着一叠纸张,伏尔明多三世伸手拿起,翻看了一会儿,夸赞的目光落在前排特里德身上:“特里德,你上去年也是光明系第一吧?”
“啊,是啊。”少年敷衍地说道。
“不错,身为我的儿子,我当然希望你能一直独占鳌头。”男人把特里德的那页放到一旁,露出下面第二张报告,眼睛微眯:“但格兰特各方面表现也相当优秀啊,特别是光系魔法阵的学习,表现分已经超过你了。”
特里德的脸上展露不屑,而列队在第二排的格兰特脸上则漾起一丝笑意。
除了卡特这个个例,近神种之间通常没有太大的差距,特里德各方面平均下来能甩格兰特五个点已经是相当不易了。
男人继续把报告往后翻,逐一点评每个光明系近神种,有夸赞也有鼓励,言辞温和,但谁靠后已经明明白白地在众人面前点了出来。
人群中响起一些细微的抽气声,显得队伍很躁动,柯善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排名靠后的近神种此刻心里一定不好受。
既然信奉弱肉强食,打压弱者的生存法则,某个时刻他们也一定会受到来自更强者的审判,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是那个最强。
但柯善觉得坦然,就算她暂时被裹挟着沦落为环境中的最弱者,只要那些规则的信奉者在失败的时候不要抱怨,不要向外索取,心甘情愿地承受失败的代价,那一切其实都还算自洽。
此刻,她的心中有一丝痛快。
“接下来……艾登,暗系魔法第一。”伏尔明多三世念到此处,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愕然。
暗系近神种寥寥无几,如果他没记错,弗德里奇家的这位近神种是三年前才进的索美特之塔。
对于黑暗系魔法天赋的近神种,王室有明确规定,他们不能那么早地接触黑魔法,必须先在家中接受几年长辈的教育,经过王室慎重审查后才被批准加入索美特。
艾登才加入索美特三年,综合实力那栏,他的分数竟然差不多和特里德持平了。
“嗯……这确实相当令人惊异。”伏尔明多三世紧锁着眉头,盯着纸面喃喃,一时忘了看向队伍里艾登。
这不算一件太好的事,黑魔法会改变人的心性,何况对方还是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近神种,说不定会成为将来隐患……
伏尔明多三世眼中有一丝冷光闪过,他把报告放下,倏然起抬头,视线精准落在第二排柯善身后的艾登脸上:“非常厉害!”
“你有那么大的进步,想必一定有不少心得,希望你回去后能多指点一下同伴。”
艾登咧开一个露齿笑,手贱推了把前面离他很近的柯善,他身旁的其他两位暗系近神种听到国王这么说,不屑地切了一声。
“谁要他教……”
柯善感觉如芒刺在背,没注意到艾登就在她身后,早知道就不和安德烈换位置了,站在希德尼身旁说不定艾登还不敢动手动脚。
点评不紧不慢地继续,还好整个索美特之塔不过二三十人,不至于等待太久。
很快,男人手里只剩下最后一张学生报告了,他在座椅上调整了一下坐姿,脸上带着点笑意:“卡特,火系今年又是你最后啊,嗯……你是怕尿床吗?”
最后排的卡特脸色顿时煞白一片,手脚冰凉目光空洞,少年们窃窃私语,发出嘲笑,柯善听到谁无比清晰地骂了一声猪。
艾登顿时像犯病了似的,抓住自己的脖子嗤嗤地笑起来,那样子仿佛要被喉咙里的痰卡死,旁边的特里德则冷冷注视着自己的父亲,一副看穿对方把戏的神色。
“开个玩笑。”伏尔明多三世淡淡微笑着,把卡特的报告放回水晶台上,拍了拍手掌,而后对卡特说了句继续加油,也没有制止少年们的嘲笑行为。
后面的门应声打开,两名侍从捧着托盘走进来,绒布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五颜六色的宝石项链。
人就停在柯善面前,非同凡响的光泽晃进她眼睛里,让她甚至有些眩晕。
这是什么玩意,柯善眯起眼睛。
“这是至纯的元素晶石,里面蕴含着自然界里沉积千万年才能凝结出来的无比纯粹的元素魔力,神明奴役大陆的那些年代里,已经把地下的元素晶石洗劫得差不多了,王室还能找到这些,实属不易。”
男人解释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目光轻轻从她身上扫过。
元素晶石被挂到少年们的脖子上,每个系第一名的宝石大概有婴儿拳头那么大,既是华丽璀璨的装饰,也是有价无市的的修炼资源。
因为今年才刚刚加入索美特之塔,所以那叠学生报告里没有柯善和安德烈的名字。
但是他们竟然也能分到一块光晶石和火晶石,大小形状类似桃核,虽然不比身旁特里德的那么华丽,但里面蕴含的力量已经足够令柯善惊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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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这就是加入索美特的好处吗?她爱不释手地抓着胸前的石头。
“孩子们,你们要感恩王室对你们的栽培啊。”男人坐在王座上,笑意盈盈。
东西分发完毕后,希德尼上前一步,向国王行礼:“陛下,容我向您介绍今年新加入索美特之塔的两位学生。”
“好啊,我期待很久了,听说今年有一个很厉害的平庸种。”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我身上。
柯善把手从晶石上拿开,一瞬间紧张起来,怕自己的并不完美的伪装被男人看破当场。
希德尼却先介绍起了安德烈,他让人往外站了两步:“这是安德烈·杰弗里,从热沙之城来的龙族交换生,魔法天赋是火,值得一提的是,安德烈的天赋在历代龙族交换生里都是突出的,”
伏尔明多三世频频点头,目光在安德烈身上逡巡几个来回,相当满意:“孩子,你有翅膀吗?”
大部分火龙其实都没有翅膀,但派来人族的一定有,这是明文写在合作协议里的,男人简直多此一问。
但安德烈却很自豪地回答他:“我当然有。”
“会半龙化了吗?”
“不会。”安德烈果断摇头。
柯善忍笑,他明明会,估计是怕承认后国王叫他当场展示吧。
“没事,一般龙族要过了二十岁才会半龙化,你这几年的主要任务是好好成长,来人族后不要压抑自己,有需要尽管向索美特之塔的导师提出,我们人龙两族世代友好合作,神族没有入侵大陆之前便已经建立起深厚友情……”
他说了一大通场面话,还把当年两族联手对抗神族的过程简单复述了一遍,柯善担心他至少会问几句安德烈契约搭档的事,但是他没有。
下一个就到她了。
“柯义,东方裔,魔法天赋为光明系。”希德尼转过头,对她的介绍很简单,却走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把她亲手带到男人面前。
离得好近,希德尼却还继续带着她往前走,与那气势逼人的男人面对面,他稍微一抬脚就能碰到她。
“孩子,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柯善应声而动,和男人湛蓝的双眼相对。
一时之间,她忘记了担忧,忽略了面对上位者油然而生的恐惧,高等种的眼睛比近神种的柔和许多,像蓝色的湖泊,令人想要走入。
他坐着,她站着,她闻到男人身上有一种靡靡的花香,让触到皮肤的空气变痒。
眼前一片乱麻,无形的,细小的闪电像柠檬汁贱开,柯善眼眸酸涩,却看到了一副无比清晰的画面——小小的女孩趴在云上,看着云下草地上互相追逐打闹的几个男孩,这些男孩看着比她要大个几岁,但她的脸上却是类似长者欣慰的微笑。
“好清澈的黑色眼睛。”伏尔明多三世把手杖压在座椅扶手上,倾侧着身体靠上椅背,意味深长地说道:“或许你会是创造历史的人物呢……和你的希德尼学长一样。”
15. 起点
柯善看着男人的脸庞,陷入一股茫然当中:“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前途无量。”他坐在椅子上,从下往上看她,柯善的眼底好像印入了两只清冷的蓝色月亮。
“小子,注意你对陛下说话的态度。”希德尼站在她身后漠然提醒道。
“啊!对不起!”柯善如梦初醒,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往前走了那么多,脚尖碰到了国王的一尘不染的长靴。
一副要把国王围困在座椅上的架势,相当失礼,周围几位骑士森冷的目光锁定在她身上,她已经能想到自己被扔出去流落街头的惨样。
她刚刚怎么就晃神了呢?
“丑死了,黑色的眼睛有什么好看的。”下面的特里德嘟囔了一句,不等解散的命令下达,已经不耐烦地离开了队伍。
“没关系。”伏尔明多三世看着她说道,从椅子上站起身,看着下面五颜六色的眼睛,眼底浮现出欣然笑意:“婚礼快要开始了,你们中的一些人今晚另有任务,并且这个任务的执行期将是你们的一生,请做好准备吧。”
人群躁动起来,一道高昂兴奋的声音当即响起:“陛下,我能把这颗水元素晶石送给她吗?”
柯善看过去,那是水系第一的近神种,紫色的眼睛,平日里的表情仿若冰封,此刻却脸颊红润地捧着那颗硕大的水元素晶石,兴奋得像个被家长许诺奖励的孩子。
“可以。”男人回答他,漆黑的手杖移过去:“这已经是你的东西了,你愿意把它送给谁就送给谁,并且从今以后你更要为自己做决定,肩负起另一个人的人生。”
三言两语,他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心点燃,后者把元素晶石握紧,整个人可以用雄赳赳气昂昂形容,像打了一场胜仗。
此刻,这名水系近神种仿佛已经自然而然地从这群乳臭未干的孩子中脱颖而出了,不同于夺得排行榜上的第一,这是另一个维度的胜利。
女人那么少,能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女人说出去应该是相当有面子的事吧,柯善脸色阴沉地想。
莫名的,她想起了一件事,小的时候,辛西娅得到了一只黄白毛色的宠物猫,这是岛上其她姑娘所没有的,她们全部都围着她,那时候她的脸上也是这种神情。
少年的时候,收获丰富的关注与培养,成年后则收获事业和“爱情”,如今这个世界来看,是多么奢侈。
没有得到这一切的近神种也明晃晃地把情绪写在脸上,不屑、恼恨、嫉妒……他们的情绪反应给这场比较烙下了最完美的注脚。
人陆陆续续地往房间外走,安德烈走到柯善身旁,对她笑道:“柯义,我看看你的石头。”
柯善把项链摘下来递给他,掩不住的情绪低落。
他们把我的姐妹,当成战利品一个个分走。
“好漂亮,不过我感觉还是红色的好看些。”安德烈感叹道,问她:“你觉得呢?”
“嗯,红色确实很适合你。”柯善强颜欢笑,抬眼看过去,金色的石头是他眼睛的颜色,红色的像他火红的发丝。
她咦了一声,把光元素晶石放到他的额边,新奇道:“要不我把光元素晶石送给你吧,你看,和你眼睛的颜色简直一模一样。”
就连折射出的光芒都一样璀璨。
安德烈当然拒绝她,把她的手摁下:“我要光元素晶石干嘛,而且我还想把火元素晶石送你呢。”
“真的,那拿来吧。”柯善将手一伸。
“哈,你还真不客气。”
他笑道,很利落地把那块火元素晶石挂在了柯善脖子上,并悄悄同她说:“其实我箱子里还有好几块呢,比这大不少,是族长给我傍身的。”
“看来只有我是真穷了。”柯善叹气,却学着他,单手把那颗光元素晶石也套到他的脖子上,隔着石头往他胸口上拍了拍:“还不起你,我们交换吧,就当做我们搭档证明。”
坚硬的石头隔着衣衫膈到肌肤,这么一个短暂动作间,安德烈的心脏似乎忘记了跳动。
“……换就换嘛,搞得跟交换定情信物一样。”他的脸微发起烫,唇瓣分开不经大脑地漏出这么一句话。
柯善明明白白听进耳朵里,吓了一跳,不由揶揄他:“你还开起这种玩笑了?”
安德烈想打自己的嘴巴,不是,他刚在说什么?
“我确实开玩笑的,你知道玩笑这种东西,怎么恶心怎么来嘛。”安德烈一本正经地解释,变成了大舌头。
柯善点了点头,并不介怀他的话语。
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她把胸前亮晶晶的石头藏进领口里,看着外面走廊说道:“我想出去看看,你想吃东西的话就去吧。”
*
厚不透光的幕布后,伏尔明多三世全没了王的姿态,直接坐在阶梯上,华丽的披风随意拖曳在脚边:“黑色眼睛的高天赋个体,几乎和近神种差不多,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或许有,但没有被发现。”希德尼倾靠着楼梯扶手,像黑暗中的一柄长剑冷冷,宴会厅里的高谈阔论与低沉的弦乐隐隐透过来,变成了另一个世界的窃窃私语,他的话语如隔绝两个世界无形屏障:“最重要的是,她的天赋和光洛能够契合,或许你刚刚说错了,她不是和近神种差不多,反而高于近神种。”
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世人赞颂的平庸种天才,竟和国王平起平坐起来。
伏尔明多三世眸中浮现出震惊的神色,他知道光洛是神招,之前王室有过几次商议,打算交给特里德一试。
但这个提议后来被希德尼否定了,他给出的答案是不行。
“啊,意思是说,你已经把光洛交给她了吗?”
希德尼没有回答他,相当于默认了。
“这真是不可思议。”他转头,仰视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的青年,对方尖瘦的下颌像魔鬼的牙齿:“你那么聪明,想必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这件事你们不用管。”
“能保证她一定能学会光洛吗?”
他鸦羽般的长睫垂下,遮住大半瞳孔,没有光折射进去,也没有光反射出来,沉默蔓延开,伏尔明多三世叹了口气。
其实这也是一种本事,别人就在你面前问你问题,你连装听不到都不必,能利落地直接不再说话。
这种隔绝外界一切的沉默,这些年他用得是越来越顺手了,好像已在人世筑成自己的堡垒。
“那个叫艾登的孩子也密切注意下,适当打压,不能让他成为隐患。”
国王站起来往楼梯上走,幕布自动掀开,亮相在众人面前。
“为什么不进去啊?”安德烈看着身前显得鬼鬼祟祟的少年,她扶着墙看起来很好奇,却只敢把无声无息的目光往宴会厅里投注。
“你进吧,我在外面看几眼就行,里面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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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太多了,我一个平庸种自卑。”柯善敷衍他。
“这样吗……?”安德烈似懂非懂:“可是应该不会有人注意你吧,这里站着不累吗,而且能看清什么?”
柯善心中升起不耐,不由加重了几分语气:“别废话啦,你要么自己进去要么和我在这里待着。”。
只能说有个人在身边时时跟着对她来说确实很不方便。
安德烈瞬间噤声了,良久后有些委屈地说道:“我还是和你待着吧。”
柯善心中有小小的懊悔,她手往后伸过去拍了拍他的手背,暗暗告诉自己下次一定控制好情绪。
安德烈是岛外世界为数不多对她友好的了,她更不能把脾气撒在他身上。
灯光暂时调暗的宴厅里,如雷如潮的掌声忽然响起,像山洞里不设防迎面飞来的一群蝙蝠。
伏尔明多三世出现在了宴会厅最高处的一个露台上,恰到好处的灯光汇聚在他身上,把他凸显。
掌声渐息,宴会厅内一片寂静,静了至少有十几秒,一声叹息也不闻,柯善甚至怀疑里面的贵宾都凭空消失了。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国王还在,虽然那个位置和走廊隔的很远,但她还是看得真切。
下一刻,寂静打破,那根宝石权杖举了起来,洪亮的声音穿透整个宴厅:“诸位贵宾,欢迎你们来到仪式的现场,见证这一次新人的婚礼。
“我知道你们早就了解了一些令人让难过的事情,是的,这一次从图兰岛来到这里的姑娘只有九十六位,准确地说是九十五位,还有一个女孩子在海难中失踪了,我们派出人员搜救,至今没有她的任何下落。这一次来到皇宫的姑娘,比上一次少了一倍多。”
柯善屏住了呼吸,提到她时,心跳不由开始加快。
“但是,不管事情往何种方向发展,不管希望最后变得多么微小,人类都必须延续下去,不论用任何的手段,不论要牺牲多少的个人意志,女性身上的担子将更为沉重——”他的声音逐渐昂扬,最后宝石权杖举过头顶,高喊道:“就像男人一样沉重!”
掌声霎时响起,热烈激昂,汇聚如潮,躲在门边的两个人快被冲散。
原来国王是这么当的,柯善心说道,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有很多没明白,有一大块东西堵在胸膛里,让她郁结烦闷。
尤其是她无法理解的最后一句,如果女人身上的担子真的跟男人一样沉重,那她现在就不用遮头盖脸了,至少他们还有自由。
柯善不可避免地纠结起了这个问题,她没有武断,打算从一切的起点——出生,开始,尝试将所有责任权利分剖清楚,但很快她的脑子便陷入了一团乱麻。
像算不清楚的一笔烂账,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就断了。
忽然肩膀被人碰了碰,柯善转过头,安德烈看着她摁在墙上泛白的手指,关心地问道:“你怎么忽然生气了?”
不知道刚刚国王说了什么,里面再次传出掌声和欢呼,男人站在栏杆后,高举起手上的宝石权杖,神色和动作变得很亢奋。
柯善微笑道:“我没有生气啊,只是听了国王的演讲比较激动,和里面的人一样。”
却马上朝着安德烈问道:“对了,刚刚国王说了什么?”
幸好安德烈对她的信任足够,没有纠结她话语的前后矛盾,他摇头,对她如实说道:“我也没听清呢,他好像说了什么树?”
16. 代价
灯光辉煌,乐声充盈。
所谓的婚礼就是一场集体舞会,图兰岛上的女孩没有不会跳舞的,这是平日里必学的课程,那些贵族男性想必也是如此。
柯善躲在门后,看着那些飞卷的裙摆,精致的首饰,完美的妆容,每一张面孔都是如此的熟悉,连笑意也是,或许她们此刻真的快乐。
即使是在如此盛大的宴会上,也见不到原先嫁到岛外的女性,可能也有,在里面的里面,但柯善不敢进去。
安德烈终于有些忍受不了这种做贼般的举动,他把柯善从墙上扯下来,让她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疑惑道:“里面是不是有你喜欢的女孩子啊,你这么偷看?”
“别开玩笑,我一个平庸种哪能接触到女孩子。”
“那你承认,你是不是喜欢女孩?”
“这有什么需要否定的。”柯善失笑。
安德烈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放一百个心好了。”
两人继续隔着门缝看优雅舞动的男男女女,安德烈双手插进兜里,控制不住地有那么点浮想联翩:“听说人族的女性都很温柔,是这样吗?”
都很温柔吗?
一幅幅画面在眼前闪过,她们的轻语笑靥,冷视横眉,热烈的拥抱与虚伪的关切……这些,纷纷扬扬地从四面八方挤进脑子里,像从云里剥落的雪花,怎么可能都温柔呢。
“不了解,不过每个人的性格应该都不一样吧,都温柔那还是人吗。”她摇头,借猜测说自己隐藏的真话。
“反正我们龙族的女性都很凶。”安德烈努了努嘴。
两个男人待在一起,不可避免地就要聊女人。
柯善背对着他无声冷笑。
“她们一般都不在族内,四处游玩,别说安排和族内的人结婚了,她们把外族人带回来结婚我们也不敢说什么。”
柯善听了无比惊讶:“真的假的?”
安德烈耸了耸肩:“骗你干嘛,上一任族长就尝试过和你们人族类似的做法,但是他最后被一头心生不满的女龙给暗杀了,最后再没人敢提这茬,但是她们也不接受道歉,所以集体离族出走了,时不时地才会回来。”
“杀了……?”她愕然,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低头思考起来,或许是龙族每一个个体都天生具有力量,让她们能有资本这样做。
人类的力量却需要通过学习才能获得,女孩们并不被允许学习魔法,所以无法反抗。
“人类女性需要在岛上生活够十年才能出岛,不然就会受忒伊亚的影响,活命都困难。”柯善目光变得远了,神色幽幽,好像隔着千万里看到了那座形状类似煎蛋的小岛。
像是在找补,又像在安慰自己。
“那是挺可怜的。”安德烈由衷地点头,换成他们龙族的女性一定无法忍受这种生活。
柯善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最终还是把目光挪开。
“你不是说想去吃东西,我们走吧。”她扯住安德烈的衣袖。
供应食物的另一个宴会厅就在舞厅的左手边,里面人少得可怜,摆放食物酒水的侍应生都比用餐的宾客多,连接着厨房的通道那头,还有人不断推着餐车把食物运过来。
看来是自助的,柯善实在不想吃什么,但为了陪安德烈,她还是给自己夹了一块小小的点心。
正在擦拭盘子的一个男人看到她,微微一愣,目光从她的眼睛移到盘子里,眼底疑惑的意味更浓,似乎在拿捏和她说话的语气:“你……不多拿点吗?”
“不了,我不太饿。”柯善微笑,看了眼远处还在兴致勃勃挑选食物的安德烈,干脆靠在桌边,和男人攀谈起来:“这么多食物,估计消耗不完吧。”
男人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这是一个皮肤棕黑的平庸种,东方人的面孔特征明显,看起来不比她大多少,手上活计不停:“是啊,宴会散去后会拿到街上分发,肯定不会浪费的。”
那柯善就放心了,她点点头,了然地嗯了一声。
男人看起来却还想和她说些什么,目光飘过来,不敢落实,“你是平庸种吗,你身上衣服好像是那个什么塔的人穿的……?”
“我是平庸种,也是索美特之塔的学生。”柯善觉得这没什么,毫不遮掩地回答了他。
一瞬间,他原本没什么光彩的瞳孔焕然一亮,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崇拜与艳羡。
嘴唇动着,似乎有很多问题想问她,但最后只是指着一盘柯善看不清样子的食物,话语神态间全是殷勤:“你要不尝尝这个吧,这个很好吃的。”
柯善迟疑了一会儿,走过去拿起一只小碗:“这个吗?”
里面不知道拌的什么,有一些透明的冻状物和植物根茎,像是某种沙拉。
见她拿起食物,男人脸上的笑容加深,却没对她解释,反而有几分迫切地问道:“你的魔法天赋是不是很厉害,我听说那个索美特之塔是专门培养近神种的地方,你是怎么进去的啊?”
柯善再次往安德烈的方向看了眼,这小子估计要磨蹭很久,她干脆就和面前的侍应生聊了起来:“这个,当然要先测试魔法天赋,不过如果你脑子足够好使,应该也能被选进去。”
希德尼不就是这样吗,做个研究型人才也挺不错的,照样很有地位。
“我脑子笨。”他说,擦盘子的动作一点点变慢,几秒后,却不死心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试试的话,要怎么做呢?”
柯善耐心回答他:“索美特之塔不对外开放招生,如果你想尝试可以参加圣伯努瓦学院的招生报名,天赋特别突出就会上报,我就是这样进去的。”
她刚说完,男人立马唉声叹气:“唉,我肯定不行的。”
柯善微笑,他能问她这些问题,或许他真有什么倚仗?
男人已经把推车上的餐具全部擦拭干净,离开时,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犹豫地问道:“你不会觉得我在异想天开吗?”
异想天开?事实上,柯善还真希望他能成功进入索美特之塔,她摇头说道:“不会,毕竟我和你们一样。”
就这样受了鼓励,最后看一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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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上的那块盾牌徽章,男人带着笑意离开了。
安德烈回来,一手端着一个盘子,里面食物堆成小山,柯善赶紧找了个位置,怕那“山”倾倒下来。
“我说你吃得完吗?”她不由咋舌。
“你老担心这些,这不是我变成龙身一口吞的事吗。”两人在大门右侧的桌椅旁坐下,安德烈摩擦起刀叉。
于是柯善明白了,还以为他那胃是无底洞,原来是为了喂饱龙肚子。
吃到一半,安德烈忽然抬起头,疑神疑鬼:“谁在哭?”
“怎么了?”柯善放下那一小碗沙拉样的东西,又腥又咸,不知道哪里好吃。
“你有没有听到哭声,刚刚开始一直在,好吵。”安德烈从椅子上站起来,眉头紧皱着,桌底窗帘后搜查了一圈,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此时此刻,陆陆续续有一些人进入这个宴会厅用餐,但依旧算得上是安静的,柯善仔细分辨了一下,完全没听到什么哭声。
她摇头,但安德烈如临大敌的样子也让她觉得有些害怕:“可能龙族的听力比较灵敏,你听到的声音从哪个方向传来?”
安德烈忽然迈开脚步。
他们身后,有一个很隐秘的出口,在外面看只会以为是墙壁特意设计出来的凹陷,安德烈在那张望了两秒,转头示意柯善。
柯善压低了声音:“进去看看。”
安德烈打头,两人走了进去。
这是个储物用的封闭走廊,两边堆满了箱子杂物,空气混浊,往内走了大概十几步,忽然一声高昂的啜泣从里面传来——
这下连柯善也听清楚了。
只是这声音有些隐隐约约的熟悉。
不知道是出于关心还是好奇,安德烈一下来了兴致,他加快脚步,拐过一个弯,空间骤然宽阔了不少,卡特正靠在一个大木箱旁,脸埋在膝间,厚实的肩背不停颤抖,哭声就是他发出的。
这副场景,柯善下意识想说声抱歉往外走,但是人无疑已经发现他们两个了。
“我说怎么听到有人哭,原来是你。”安德烈率先开口,好整以暇地踱步过去。
卡特涕泪纵横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慌,他身下躺着两个空盘,里面的各种食物洒落一地,身上的制服也皱巴巴的。
“你这头笨龙想干吗?!”
安德烈嘿嘿笑了两声,说不干吗。
此刻,这个男孩完全没了往日嚣张的样子,虽然还是恶狠着脸,身体的动作却退缩,泪水冲破了他的防御。
柯善注视着他,火元素晶石从男孩脖子上吊下来,晃晃悠悠,鲜艳如血,这是索美特之塔的学生刚刚才被奖励的宝物。
他们占据着人族最优质的资源,每个人都尽力往上爬,败者为寇,莫非卡特是承受不了这规则的代价吗?
若她是其他近神种,看到这个男孩的泪水应该会感到厌烦。
但她不是,她反而觉得即将抓住什么转机,于是她鬼使神差地靠了过去,同时一股勇气在心中爬升,使她开口说道:“原来近神种也会哭啊……”
17. 安抚
卡特看到她,恶狠的神色中带上几分不屑,估计是觉得自己再不济也超过柯善许多,完全没有被她发现的窘迫,一颗火球空中凝聚飞来,被柯善抬手挡下。
她攥了攥自己发热的双掌,额发被火焰撩到,微微翘起,但应该不明显。
安德烈有些生气地扒拉了一下他的衣领,像拨弄一只落水的猫:“柯义,这家伙平时老是欺负你,快过来嘲笑他。”
“你们,都给我滚。”卡特的声音饱含怒气,表情冷漠。
柯善摇头,大概是结合前因后果,说出口的话有些荒唐:“我们怎么能欺负同学,尤其卡特还是学长,看到同学伤心,应该上前了解原因,好好安慰才是。”
越靠越近,长靴不甚踩扁一块他没吃完的面包,男孩虽然长得胖,但肤色白皙,浓郁的橘色眼睛下是星星点点的雀斑,浅亚麻色的发丝也让他外表看起来柔和几分,虽然胖,但不至于胖得丑恶。
卡特忽地有些害怕了,身体在地上晃了两下,麻木的腿想要站起来。
“学长,我们不会把今天看到的事告诉任何人的。”柯善在他面前蹲下,捡起一个盘子,把掉在地上的食物也捡起来放上去,为他营造出一个干净一点的环境。
卡特看着她的动作,面上尽是不解和困惑,柯善收拾着东西,间隙还以为友善柔和的目光看了他两眼,终于他像是忍受不住了,暴躁地嘶吼起来:“你们是来干嘛的啊,我不需要你们的安慰,赶紧滚!”
“喂,谁说我要安慰你了。”安德烈扶着墙,这个哭声他早就隐隐约约猜到是卡特了,就是来看热闹的。
卡特吸了吸鼻子,他想离开这,但这会儿眼睛红红肿肿的,冲出去保不齐要被其他近神种看到。
以往就是这种情况,他偷偷落下眼泪被瞧见,然后被他们围殴了一顿,塔顶的治疗水晶治了他整整三天。
他们下手很重,近神种似乎忍受不了同类的眼泪,看到就会心生厌恶。
柯善终于把东西收拾干净,放下盘子手指竖在唇边:“安静点学长,难道你想吸引别人也进来围观吗?”
卡特瞪着她,果然是在威胁。
锐利的目光下,柯善却露出一个有些羞赧的笑容:“学长不用这么戒备,我不是你们近神种,没有欺负人的乐趣,也不打算在这里报复你什么,毕竟回去之后我也害怕你报复回来。”
少年目光有所缓和,擦擦脸上的泪痕,随手抓起一块奶油酥饼嘲讽道:“你说得对,你能对我做什么。”
他把酥饼咬碎,饼屑簌簌落在衣领上,挺埋汰的,但他就像个婴儿,毫不介意。
“其实除了安德烈之外,在索美特之塔里我就和学长最亲近了,我们每天一起上魔药课,一起炼制药剂,如果我做得不对,学长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指正我的错误。”
指的是两次故意克扣她的材料,三次故意把她的坩埚烧瓶打翻,篡改她提交上去的报告,再装模作样地“指教”她。
卡特毫不心虚:“谁跟你关系好了,别恶心我。”
柯善摇摇头,“至少我单方面认为。”,她继续说:“他们都说学长是个废物,但我不这么觉得,你对于炼制药剂得心应手,依近神种的天赋来看,对于导师教授的内容你想必早就提前学会了,但是你还是每天都出现在魔药课的课堂上,听得认真。”
安德烈绷紧了嘴角,卡特也逐渐停下咀嚼的动作,不怎么自在地抻了抻自己的衣领,抖下碎屑:“你到底想说什么,神经病。”
他嘟囔着,看神情对于夸奖却很受用,但这还不够。
柯善笑着看他,缓声说道:“因为你喜欢法比安导师,是吗?”
“你想在导师面前表现自己,法比安导师虽然没有阿斯盖洛米导师温柔,但他对学生没有偏好,你在他的课堂上做得好,他就会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说完,她学着法比安导师的动作,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卡特的脑袋,手感很好:“每个近神种都说学长是因为才逃去魔药课,但学长,其实是有自己想法的吧。”
安德烈的神情从憋笑转成了微微的惊讶,像是第一次认识了她:“柯义……?”
那边,卡特看着她乌黑的眼睛,些微怔愣,神色里有一丝迷茫。
好像是这样……他被所有人看不起,只有在法比安导师那里才能得到一点安慰,他那么勤快地去上魔药课也是因为这点。
只有在这堂课上,他才没有压抑的感觉,而且愿意去上魔药课的近神种很少,那些排在前面的更不屑去。
“你、你怎么知道?”他下意识说道,反应过来,霎时恼羞成怒,借着辱骂掩饰:“不对,我怎样关你这废物什么事!”
但他的心不可避免地动摇了起来,他被看见了,虽然是被一个自己瞧不起的平庸种,永远不会有人想要得到她赏识的平庸种看见。
“学长,其实你和他们都不同。”柯善被骂,不痛不痒,她看得见卡特身上无形的刺一点点软化下去,只要她再多说几句。
“学长,我只是想告诉你这点,你比他们有感情。”柯善蹲着有些累了,她改成单膝跪地,一条腿支撑着地面,意外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庄重:“或许命运剥夺了你的一部分能力,却给了你比其他近神种要丰富的感情,让你能和其他一些人建立起联系,这就是意义所在。”
说实话,命运这个词脱口时,柯善甚至想笑。
然而这番话说完,卡特却没有大喊大叫,看着面前的人彻底陷入了呆滞。
柯善伸过手,把他衣领上最后两块饼干屑摘下,看着他的表情,心中淡漠地解读。
那种委屈、怅然、似懂非懂的了悟混合在一起的柔软的表情,像是孩子想要寻找依赖时才有的表情,或许她成功了。
他比别的近神种更有温度?事实上,柯善不知道,她不清楚其他近神种的情况,也没有彻底了解卡特,她只知道,人在脆弱的时候会更需要感情的慰藉。
“建立联系……?”卡特终于从呆滞中回神,低下头,喃喃道:“可是我没有被皇室分配配偶,这辈子估计也不会有了,我的家人都说我是布鲁克斯家的耻辱,完全比不了其它的近神种,也比不了我的两个近神种哥哥……”
柯善心中一喜,成功了,他开始主动展露弱点。
男生抱住脑袋,越说越难过,倾诉带着哭腔,眼泪再次流下。
五大贵族之间也会比较近神种的数量,布鲁克斯家的近神种数量是最少的,质量似乎也不尽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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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逐渐失去了一些话语权,卡特的生活可不比别的近神种滋润。
柯善佯装叹气,脑子飞快运转:“可是你还小不是吗?如果我没记错,你和安德烈是同样的年纪。”
“而且你知道你为什么胖吗?因为小孩是很容易胖的,你还没开始抽条呢。”柯善第二次揉上他的脑袋,不得不说手感真的很好。
卡特把她的手甩开,虽然很不想承认这点,但他还是闷闷不乐地说道:“你的天赋比我厉害,迟早有一天会超过我的,到时候你也会看不起我。”
柯善有些愕然,他竟然能把这句话说出口,她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超过谁,只有在被欺负的时候心里放放狠话。
她看得出,卡特真的很没有安全感。
柯善绷紧下颌,决定再增加几分耐心,为他演下去。
“我不会!”她猛然握住他的肩膀,目光透露出一股坚定:“我说了,我不是近神种,不要把我想得和他们一样。”
卡特目光变得触动,里面水光闪闪,圆脸涨得粉红,嗫喏着嘴唇再次确认道:“真的吗?”
柯善笃定地点头。
安德烈在站一旁,已经看不懂事情的走向了。
怎么这两人就交上了朋友,柯义是在哄小孩吗?
“可是你只是一个平庸种,如果我跟你走得近,他们肯定会更加瞧不起我的,虽然你是得到了光洛和安德烈,但你归根结底也只是一个平庸种。”卡特又哀愁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那套顾虑和小心思。
安德烈不满踢了踢墙:“喂,你别给脸不要脸。”
柯善从地上站起身,暗暗对着安德烈一笑,眉眼间带上几分懵懂:“没关系学长,我没有在绑架你什么。”
“我只是听到哭声走进来,看你在伤心,恰好我比你大两岁,我们又是同窗,安慰你几句而已。”,外面的宴厅大概是越来越热闹了,有一些话语声飘进来,她往出口走廊看了一眼,见没人,继续看着卡特的眼睛说道:“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我也没付出什么实质性代价,如果你此刻的心情能因此变好,那就足够了。”
安德烈不禁啊了一声,脸上的懵不是装的,柯义此刻的眼神简直看猪都深情,几乎把他唬住了。
“你、你……我知道了。”卡特声音低低的,扁着嘴巴,抬起手腕袖子往脸上揉,似乎不打算再哭了,真的像个被哄好了的小孩。
“没事了学长,你在里面休息一会吧,有人想进来我会叫住的。”柯善大功告成,拉着安德烈往外走。
她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往日卡特凶神恶煞的模样,此刻只觉得好笑,用那套规则去打压别人,自己却承担不起规则的代价,不知道其他近神种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柯义,你是想和卡特搞好关系让他不要欺负你吗?”走出去,安德烈对刚刚的场面发表想法。
“嗯,目前算是吧。”柯善点着头,或许之后她会有别的想法。
餐厅里果然多了不少人,柯善扫了一眼,暂时没看到女孩,估摸着还可以再待一会儿。
安德烈坐回自己的食物前,吃了两口,便好奇道:“说到分配配偶,好像那个特里德也没有,这是为什么?我听说那个艾登都有呢,只不过死了。”
18. 冒险
柯善摇头,她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或许王室有自己的考量吧,近神种的寿命那么长,不有的是机会。”
她没什么表情地说道。
卡特从那个狭长的储物室里出来了,他已经收拾好仪容仪表,路过的时候看了他们一眼,如往常一般摆出倨傲的神情,步伐却有些凌乱。
柯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不知道他冷静下来之后会怎样,会接受她递出的友情橄榄枝还是幡然醒悟过来,继续维持那一副脆弱的上位者面具。
她用手扶住脸,想到卡特即将在她给的选择之间抉择,一种隐隐成就感油然而生。
或许是因为给人选择本身就是一种拿捏人的行为?把人限制在一个固定的区间内,如果对方足够蠢笨,就会被你困住。
大门那里,此刻信步踱进来一个人影,工整的白色制服穿在身上,黑水晶似的暗元素晶石在他手中上下抛动,折射出一种危险的光泽。
他好像在找什么,左顾右盼,很快锁定走廊座位边的柯善,长腿一迈朝她走来。
柯善注意到,心中疑惑,坐直身体。
“柯义。”艾登走到她面前,叫她的假名,面庞带着一种人偶似的僵硬笑容,问她:“你有看见卡特吗?”
“没有啊,我没看到卡特学长。”柯善也微笑着回答他。
两人的笑容,说不出哪个更假。
艾登是所有人里叫她名字叫得最温柔认真的那个,薄唇一掀,轻轻吐出两个字,像把你的姓名在心头唇齿润濡了无数遍,不止对她这样,对所有人艾登都是这么叫,但这个少年显然不属于多情温柔那挂,柯善看来总有一种莫名的惊悚。
感谢她的直觉,某个阳光明媚的大中午,艾登从背后叫她,寒意抢先一步窜上了脊背,她忽然想起了对方死灵法师的身份,这种叫人名字的方式像极了鬼物的低唤魅语。
然后柯善便怕了,每次他一叫她都感觉自己的生气要被吸去几分。
回答了艾登的问题,他仍旧没有离去,直直地站在一旁。
安德烈感到奇怪,把身旁的椅子拉过去几分,示意他坐下:“你想吃什么自己去拿吧,别傻站着。”
但艾登没去,他在椅子上坐下,伸着脑袋往柯善的盘子里打量,像是发现了什么,长臂一伸,毫不客气地拿过盘子里的那只金色小碗。
那一层薄雾似的礼貌裹不住山一般巨大的天真鲁莽:“你还吃这个吗?”,他眨了眨眼,问坐在对面的柯善。
“啊?”柯善有些讶异,这家伙该不会想吃她这份吧,遂疑着心回答道:“我不打算吃了,味道不是很好。”
果不其然,她一说完,艾登连餐具也不看,仰着脖子直接把那碗东西抖进嘴里,放下碗,他俊脸两腮鼓鼓,陶醉地咀嚼起来。
柯善瞪大眼睛,一时之间想把那碗扣他头上,“学长,这东西有那么好吃吗,我已经吃过了……”
分量太少,男生没嚼多少下,喉咙一咽,东西彻底进了他肚子里。
“海蛞蝓沙拉,黑暗系魔法师钟爱的食物,你一个光明系怎么会感兴趣?”他一点没有吃她人剩食的羞耻感,弯着眼好奇道。
听到他的话,柯善下意识捂住了嘴,难怪她觉得那么难吃呢。
“这个……有人给我推荐的,对你来说真的好吃吗?”她真的好奇,魔法天赋竟然还会影响味觉?
或许那个年轻的平庸种男人也具有学习黑暗系魔法的天赋?
艾登伸出半截殷红的,质感奇佳的舌头舔了舔湿润的嘴唇,没有回答她,但显然意犹未尽。
这似乎不是她的错觉,好像两人临门一脚的亲戚关系确认后,艾登对她的态度柔和亲近了许多。
真的是因为他差点成了她的姐夫,她差点成了他的小舅子?
如果是常人,柯善倒还不至于太过怀疑,但对方是黑暗系近神种,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对了,我们今晚有一个冒险,你们要来吗?”艾登拿着那块暗元素晶石敲了敲桌沿。
听见似乎有好玩的,安德烈停下进食的动作,一脸兴趣:“什么冒险?”
艾登没看他,反而看着柯善,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地点就在王城郊外的初王神像山,你们有听说过那个传闻吗?”
安德烈一脸惊讶,也不管是什么,直接摇头道:“我没有听说过,什么传闻啊?”
柯善严肃地抿着唇,尽量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应该是这些男孩又打算去哪玩了吧,她其实是参与不进去的,而她本身对他们也不感兴趣。
艾登笑了笑,往后看一眼,确定没有人在他们周围后,继续说道:“其实,是和死去的神明忒伊亚有关的传闻,当初忒伊亚的尸身被魔法封印祭坛镇压在王城郊外,初王死后,他的神像和供奉圣殿一同在封印祭坛前建立起来,并选拔出圣殿骑士,作为看守。”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艾登说道:“你们知道王室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多精力做这些吗?”
“因为忒伊亚有可能会再次复活?”
“你很聪明嘛。”艾登赞赏地看向安德烈。
安德烈耸了耸肩,并没有为他的夸赞而感到骄傲,“外面早都这么传了。”
“啊,这样吗?”甚少关心外界的少年一懵,很快转而说道:“但有一件事他们肯定不知道。”
他摆手示意柯善和安德烈朝他靠拢,声音放得更低,“忒伊亚的尸身一直暗中在地下移动,从神像建成后,每年,至少有两次在地下凭空变换位置。”
安德烈大骇:“你是说已经死掉的忒伊亚尸身一直在地下移动?”
“是的,这种凭空变换位置很像空间魔法的作用,但是封印祭坛内绝不可能有其它魔法存在。”艾登笃定地说道。
这句话实在足够惊悚,柯善细想了一下,手臂上便生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怀疑起真实性:“学长,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信息,王室不可能没有应对手段吧?”
“这你不用管。”艾登显然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他把那块棱角分明的暗元素晶石在桌上揉来揉去,弄出桌面一道道凌乱划痕,“重要的是我们今晚打算去一探究竟,你们要不要来?”
啊?
“这不是胡闹吗?”柯善无语评价道,拒绝了他的邀请。
艾登一愣,仿佛被泼了盆冷水,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他假装云淡风轻地转向安德烈:“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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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龙?”
安德烈纠结地咬起了指甲盖,双眼闪烁着精光,显然也是好奇的,但他没近神种这么鲁莽:“这样不会出事吗?”
艾登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身体往后一仰,两条手臂挂在椅背上:“只是去地下面看看能怎么样,封印要是这么脆弱留着也没用吧,而且没人会怪我们的。”
据说,神族撤退前往忒伊亚的尸身施加了一道魔法,因此忒伊亚的躯体无法被销毁,只好在上面建立起重重封印,并派人看守。
只是因为好奇就不经允许地深入地下封印,这是在拿人类命运开玩笑吗?
柯善看着艾登如王如猴的坐姿,目光微微泛冷,他四肢修长健壮,透露出一股生机勃勃的力量感,却顽劣不堪。
或许也不能怪他们,近神种的眼里没有闯祸的概念,从小到大,周围人都在告诉他们,不论做出什么事都能被包容,就连互相残杀也是允许的。
如果真的发生什么,那是不是也算王室自食其果呢。
“安德烈,你真的要去吗?”柯善主动朝龙族少年问道。
安德烈点点头,倒是没有过多的纠结,“我们一起去吧,听说忒伊亚的神躯十分美丽,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美丽吗?
“忒伊亚似乎是一个女性神明。”柯善回忆自己看过的科普书籍,鉴于忒伊亚之印对女性专门的杀伤力,她有些不敢相信这一点。
艾登摇摇头,重新把那种笑意不着眼底的目光放到柯善身上,“其实侵略大陆的神明从外表来看都是男性,有些书里会把忒伊亚描述成女性神明,是人类的向往脑补罢了。”
柯善张了张嘴,没想到艾登这家伙竟然还会看书,要知道他在索美特之塔的教室座位上空空落落,连张纸也没有。
“……学长,如果我想多了解一些神明入侵大陆的事,应该看哪些书?”柯善看着他,由衷问道,说不定她能凭自己的智慧从那些信息里得到些新发现。
她看着艾登,后者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乎在问他,眨了眨眼道:“你刚刚在问我吗?”
柯善点头。
“不知道,这是我读取书呆子鬼的记忆得来的。”艾登很坦然地告诉她:“我不怎么看书。”
柯善的表情木然凝固了一两秒,随后下意识道歉:“抱歉,学长。”
见对面的人似乎提起了兴趣,艾登眼珠子搁眼眶内转了半圈,像在盘算什么,他继续抛出信息:“不过还有另一个版本的说法,忒伊亚的外表确实是名女性,但那是在祂死后发生的。”
“哇,怎么会这样?”安德烈一瞬间瞪大了眼。
“死后改变长相?”柯善不禁愕然,拧眉沉思起来。而且还是从男性改变成女性……
“尸身会在地下移动,死后还会改变容貌……”她低声喃道,这个所谓的被奥斯顿初王斩杀的神明,真的死了吗?
如果想办法把祂的身躯抹消,不知道能不能让女性重新生活在岛外,不至于一定要在图兰岛上待够十年。
看着对面之人略显紧张的神色,艾登眉梢已经不自觉地高高挑起,眼底有一种得逞迫不及待:“柯义,好奇的话不如你也跟来看看吧?”
19. 头痛
“这……”柯善抬眼看他,嘴唇微张,似在犹豫。
艾登眼里的热情几乎就像欲望,毫不掩饰地流泻出来,血红的瞳色令人产生一丝颤栗。
为什么呢,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柯善嗅到了陷阱的味道。
但是,此时此刻,她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对于忒伊亚的巨大好奇,如果忒伊亚真的没死,她很想和祂对话,问问祂为什么陨落前要给女性降下如此巨大的灾厄。
如果这一切是为了消灭人类,以神明的力量,应该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脖子上的重量变得清晰,柯善低头,不知道胸前这块光元素晶石里蕴含有多大的力量。
加上安德烈也在,应该也不算冒失。
“嗯,那就去看看吧。”她把手放在大腿上,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拘谨说道。
艾登眼眸顿时弯起,整个人镀上一层很纯粹的开心:“太好了,你记得跟紧我。”
安德烈正吃着东西,伸手不满地推了他一把:“我和柯义才是搭档。”
少年的身体像钟摆似的在椅子上晃了晃,随后咧着嘴自顾自“嗤嗤”地笑了起来,伴随着喉咙里挤出的气音,听起来像是沼泽地深处某种怪物会发出的。
虽然时间很短,但柯善渐渐习惯他这种怪异的举动了,面无表情地问:“学长,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艾登停下发笑,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我去找卡特,待会儿来找你们。”
*
城堡深处,走廊灯影昏沉,錾金的浮雕墙壁华丽复杂,技艺高超,铺着厚厚绒毯的地面吸纳一切脚步声,往来的侍从少了许多,走进此处,有一种走进地下牢笼的感觉,连呼吸都不由收紧了几分。
基诺·奎恩像往常一样去给自己的患者进行精神治疗,大概是今日有盛大的宴会,他的心情也不由轻松了一些,往常觉得有几分压抑的走廊,像牢笼的走廊,此刻凸出的长排浮雕映照着半明半暗的灯光,却像行走在巨大海怪的大肠中,脚下柔软的地毯也加深了他的这份感觉。
他觉得挺有意思的,面带微笑,敲响了右手边的一扇白色大门。
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管家为他把门打开,两人互相简单寒暄两句,穿过明亮的会客厅往里走,交谈声从右手边的起居室传出来:
“如果不是你的精神状态不够稳定,今天应该也结婚了。”
“为什么连弗德里奇家的那个艾登都能被选上,我看他分明比哥哥还要不正常。”
十岁的伊桑从沙发上跳起,为自己的三哥特里德打抱不平。
不久前,他还在后花园里看见那个艾登对着一座喷泉莫名大笑,那癫狂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要退避三舍,只是他才走远没几步,一阵嚎啕哭声从身后传来,回头一看,那个艾登竟然抱着脑袋哭了起来,还哭得很伤心。
简直比自己还像个孩子。
不管怎样,他觉得自己的哥哥就做不出这种事。
“是么。”特里德表情木然,如果和女人结婚也算一项胜利的话,那他应该算输给艾登了吧。
光明与黑暗天生的对立,让他和艾登也比较了起来,但有时候他会觉得一切索然无味,没有任何斗志。
“伊桑,索美特之塔有自己的评判指标。”乔纳森·伏尔明多清透的蓝眼睛看向自己的小弟弟,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道:“今年不行,过几年还会有机会的,反正近神种的寿命那么长。”
伊桑鼓了鼓脸颊,还是不懂。
只是他凭着自己,猛地想起一件事,脸上的不忿立马消失,金瞳里充满期待笑意:“三哥,我听说今年索美特里来了一条火龙,你能不能带来让我玩一玩。”
他抓着特里德的手请求道。
特里德默了默,对他说:“不,那已经是别人的龙了。”
伊桑皱紧了眉头:“什么意思,龙不是只能和我们家族契约吗?”
“伊桑,没有这个规定。”乔纳森说道。
一瞬间,这个十岁的近神种眼中腾起怒火,雪亮的尖牙控制不住地从唇后露出:“那条龙和别人契约了是不是,是谁?我倒要看看是谁。”
少年像只蠢笨的小兽,特里德注视着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烦躁。
烦躁不可避免带来破坏欲,一股无形的魔法气劲霎时从他身上荡开,摆在架子上的花瓶嗡嗡震颤,天花板上枝形吊灯晃动起来,水晶链条缠打在一起。
大概是近神种没有看人脸色的必要,伊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哥哥心情不佳,依旧咄咄逼人:“三哥,龙族历来只和我们缔结契约,这是属于你的——”
“闭嘴,伊桑。”乔纳森把他拉到自己跟前,暗暗护住。
特里德深呼吸,压下那股烦躁感,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感,脑子也变得昏涨起来。
这是无法凭借外力根治的症状,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头痛不已。
这大概是王室没有给他安排配偶的原因——当前帝国的皇太子患有严重的头疼,病因未明。
要延续族群,健康的身体是基础中的基础。他在第一项筛查中其实就落选了。
当然,这是外界看到的,头疼尚能忍受,于他而言,更难挨的是那种忽然变得低落的心情,和感觉一切都毫无意义的巨大空洞,他会丧失所有斗志和行动的动力,心仿佛迷失在一片巨大的荒野中。
他扶着沙发背站起,扔给少年一句话:“那个人叫柯义,是新加入索美特之塔的平庸种,你要是想找她麻烦随你。”
“平庸种?!”伊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为什么?”
“啊,今年是有一个平庸种加入索美特之塔。”乔纳森也听说了,而且和特里德一样是光系。
此时此刻,比起去恨那个平庸种,伊桑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哥哥会输:“哥哥,为什么那条龙宁愿选择一个平庸种也不选择你?”
“不应该这样的,是不是你自己放弃了?”他追上去,势要问个究竟。
“伊桑……”乔纳森叫他。
“殿下们,奎恩先生到了。”管家站在门外通报。
乔纳森快步走过去把跟在特里德屁股后面的少年扯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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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伊桑,我们离开吧,让特里德接受奎恩先生的治疗。”
少年被拽住,看着走廊尽头的特里德跺了跺脚:“哼,父亲知道了一定会对你很失望。”
“伊桑,父亲说不定已经知道了。”乔纳森告诉他。
伏尔明多三世娶过两任妻子,但留在身边的孩子数量在贵族男人里算少的,只有五个儿子,三个高等种,两个近神种。
说来奇特,第一任妻子生下特里德后没有像其她生下近神种的女人一样立即死去,反倒苟延残喘了五年。
五年后,她在一次图兰岛航船靠岸王都港口前离世,曾有传言说是国王要在船上的姑娘里挑选一位新的妻子,才导致王后伤心过度含恨而终。
或许是真的,伏尔明多三世确实在第一任妻子死后宣布了婚讯。
第二任妻子生下伊桑后离世,乔纳森和伊桑是同一个母亲的亲兄弟,在这个女人生下的十几个孩子中,只有这两个留在了王宫里,其余全都送去了民间的育儿所,也没有生下女儿。
伊桑偶尔来了兴致,会向乔纳森询问母亲是怎样一个人,但多数时候他听不了几句就会无趣地跑开。
毕竟所谓的母亲一生下他就离世,对他来说和陌生人没多大区别,何况乔纳森嘴里的母亲听起来也不像个有意思的人物。
“奎恩先生,拜托你了。”乔纳森冲穿着蓝色魔法袍奎恩微微点头,带着伊桑离开了特里德的房间。
*
一、二……柯善数了数,算上她在内,要去进行“冒险”的一共有七个人,她,安德烈、艾登、卡特和另外三个近神种。
他们集合在草地边缘,灯火通明的城堡坐落在身后,面前是黑暗的夜空,脚踝甚至能感受到流动的冰冷云雾。
安德烈很开心:“人越多越好,要是导师们怪下来我们也不用太害怕。”
“这叫法不责众。”柯善走到他身旁,面带笑意:“你想得倒是周到。”
艾登自然而然成了队伍里领头的那个,依柯善看,这个主意也是他本人提出的没错了。
“龙龙,你变成龙把我们带去郊外。”他开始发号施令。
“说了不要这样叫我。”安德烈白他一眼,纵身往下一跳,红光闪耀,暖意升腾,一只巨龙冲破云雾浮了上来。
几个人坐到龙背上,因为是晚上,柯善比白天还要胆战心惊一些,但这次人多,她不顾那几个近神种嫌恶的眼神,勉勉强强地人中间挤,渴望人肉屏障把她护住。
天星斗转,明月高悬,被火龙烘暖的风拂过每个人的脸颊,坐在龙背上,周身的夜景令人心旷神怡,几个人挨挨挤挤,又平添了一种和谐氛围,柯善满意地拍拍手下温热的皮肤:“好了,出发吧。”
巨龙听从她的指挥,缓缓上升,翅膀迎风鼓动,带着他们穿越星河瀚海,逐渐远离空中的费利弗尔城堡。
柯善看着云端上的那轮弦月,渐渐感受到一种难得的平静,离开图兰岛后第一次有这种平静的感觉。她不嫌弃周围全都是近神种了,至少他们现在很安静,也没人试图把她往下推。
20. 挑衅
山间一片漆黑,艾登让安德烈降低了飞行高度,避免被远处塔哨上站岗的圣殿骑士发觉。
最后,他们找了一个长满树木的小山坳降落,脚下全是柔软腐烂的落叶,人都跳下去,柯善从龙背上滑落下来。
“忒伊亚的身躯被埋葬在地下,我们不可能从圣殿里直接进去,你有找到别的入口吗?”一个男生问身旁的艾登。
艾登自信点头,他手上攒聚着一团黑气,不停涌动:“当然有入口,而且神像山地下还有很多断层,不然你以为忒伊亚真能凭空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黑气拉长扭曲,凝成一条手臂粗的大黑蟒蛇,掉到地上。
不一会儿,这条看着和真蛇无异的黑气蛇开始往前爬,众人自然而然地跟在后面。
“这是吞尸蛇,尸体的死气会吸引它,可以给我们探路。”艾登插着口袋为他们解释。
柯善跟在安德烈身边,或许说安德烈跟在她身边,卡特晃着身体百无聊赖地缀在队伍最后,眼皮还肿胀着,表情写满了不情愿,像被逼迫才前来的。
柯善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时不时会落在她身上,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来到一片青翠山坡,奥斯顿那巨大雕像的影子便忽然出现在眼前,令柯善心头一颤。
实在太大了,她在书上看到过,这座雕像据说有足足三百米高,雕像身体全部用魔法晶石打造而成,蕴含着源源不断的魔力。
雕像底部建造的圣殿里驻扎着两大骑士团之一的圣殿骑士,只不过现在这栋建筑被山体遮蔽住了,柯善努力踮脚也只能看到它露出来的部分白色屋顶。
“你想被看到吗,快下来!”一个近神种厉声呵斥,把山坡上翘首以望的柯善大力拖下。
“不好意思,我不是王都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初王的雕像。”柯善手举在身前,呵呵笑道,一副乡巴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废物,敢坏事我就打爆你的脑袋。”
艾登趴在山坡上,一只手摁住黑气蛇,另一只手捏着下巴,琢磨着:“不能过去了,再过去肯定会被圣殿骑士看到,他们早就锻炼出了夜视能力。”
“那怎么办?”他们围在一起,互相商量起来。
办法让他们去想,柯善继续瞻仰初王巍峨的雕像,月光仿佛把所有的光辉都倾注在了上面,雕像手持的巨剑直插进脚下的土地,严峻的目光微微向上,仿佛要把整片天空洞穿。
那么巨大的一座雕像,却一点也不显得笨拙,肢体动作舒展,衣服的褶皱清晰可见,栩栩如生,轻盈灵动。
“好酷哦。”安德烈也跟她一样,第一次见,伸手指了指:“我想飞到他脑袋上。”
“说不定以后还真有机会。”柯善用手挡着嘴笑起来。
安德烈注意到了她的这个动作,立马像看到什么新奇东西一样,歪着脑袋凑到她面前:“你笑起来为什么要捂嘴呢?”
柯善霎时一懵:“啊?”
两人凑得极近,少年皮肤细腻莹润,像揉进了月光,靠近的胸膛带着火龙特有的硝烟气息,柯善觉得他的呼吸似乎也比常人灼热一些,暖融融地扑在脸上。
他金色的瞳仁里真的有几分天真的好奇,但在这好奇背后,柯善忽然看到了他对她的挑逗。
挑逗?
当解读出这层意思后,她立马感到一种危机感。
“……这是下意识的动作吧。”她磕绊地解释,抬手把他的脸移开,安德烈不满地嚷了两声,小孩子样造作地甩甩脑袋,把高挺的鼻梁卡在她虎口处,鼻息喷洒在指缝间,柯善手指一抖,他得意地笑了笑。
柯善把手抽回来,尽量面无表情,努力在他面前维持一种类似于长者的威严:“小孩子吗你。”
“娘炮。”一旁目睹了全程的卡特冷冷评价道。
柯善惊讶看过去,死胖子的神情有几分幽怨。
“卡特学长……?”
他应该是在说她捂嘴笑的动作吧……也不知道这个动作到底犯了什么错,她只是觉得安德烈想飞到初王雕像脑袋上的动作有几分叛逆出格的意味,但又无伤大雅,所以就笑了。
卡特撇了撇嘴,然后背对着她坐到草地上,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诶,别理他。”安德烈抱着手臂走过来,挡住柯善投向卡特的视线。
那边,艾登抓起黑蛇冲它咕哝了两句什么,放到地上,半红半黑的蛇信往空气中探了两下,便扭头往山沟的另一边爬去。
“绕路,我们偷偷摸过去。”艾登挥手,压低声音冲后面的人喊道。
几个人绕过那片山坡,进入一片月影斑驳的小树林,黑气蛇光滑的蛇鳞反射的光芒时隐时现,柯善看不清楚,只能一头雾水地跟在他们身后。
“我得到消息,上一次忒伊亚的身躯凭空消失是一个月前,最后出现在南面山麓,我们现在位于西面,至少得穿过半个山体才能到达。”艾登一边说,手一边在空中比划。
柯善抬头看了看树顶,一只叫声沉闷的大鸟从上方掠过,她有些担忧:“不会来不及吗,我们得趁明早回到索美特之塔吧,万一在里面迷路了怎么办?”
一问,感觉那几个近神种便不耐烦。
艾登回头看了她一眼,虽然笑着,但嘴角嘲讽的意味明显:“凭你自己没个十天半月当然是不行的,跟紧我们当心别困在里面变成干尸。”
“意思是学长是很有把握吗?”柯善加快了脚步,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地问道。
她对事情的经验不多,但仔细想想,一个晚上的时间,在那么大的山体里穿行,还要找到忒伊亚的封印,谈何容易。
或许也不是没可能,毕竟她没做过类似的事,但柯善还是大胆提出质疑。
艾登没说话,身旁一个近神种嫌她烦:“怕就滚回去,我还嫌你拖后腿呢。”
柯善愣了愣,朝他看过去,月色下,这个男孩的表情有几分木然,平静得让人疑心刚刚的话语是不是他发出的。
“嗯……”她低头犹豫起来,一副真的考虑要走的样子,身前的艾登好像察觉了,回头紧盯着她。
林子里一时只剩脚踩落叶的咔咔声,柯善紧张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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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虽然回避着他的目光,但还是有一种被冷血动物注视的悚然感。
直到她说:“来都来了,当然要一探究竟。”艾登才把头扭回去。
柯善不由松了口气。
想起初来乍到时希德尼跟她说过的一句话,近神种有一个特点,他们的动物性很强,不会隐藏情绪和欲望。
刚刚的感觉,就好像她的回答如果令艾登不满意,艾登真的会露出某种非人的真面目把她吞吃入腹。
现在是想走也不行了。
终于,他们来到一片长满藤蔓的陡峭山壁前,那条吞尸蛇像长了手脚一样,身体挂在藤蔓上,灵活地往上攀爬。
“好像有一个山洞。”安德烈眯着眼往上瞧,乱藤掩映间,有半个光秃秃的洞口露出来,吞尸蛇徘徊在洞口前凸出的岩石上。
“跟上吞尸蛇。”艾登抓住峭壁藤蔓,率先往上爬。
这能爬上去吗?柯善心中怀疑,走到一旁找了根看起来拇指粗细的藤蔓,用力扯了扯,一些细小砂石滚下来。
她还在犹豫,回头一看,其他人已经爬到峭壁的一半了。
柯善骂了一声,只得抓着藤蔓硬上。
爬到一半,那些男孩纷纷“登顶”,一个接一个钻进了洞内,安德烈探出半个脑袋,冲她挥手:“快点啊柯义——”
她点点头,停下来喘了口气,接着加快速度。
还好这山壁不算难爬,她选的位置也没有那种太过刁钻的地方,比如垂直的石壁直接无情地横在头顶,爬上去得费不少功夫。
洞口挤满了人,安德烈看她上来,蹲着身往里走了两步:“往里挤挤,人上来了。”
他伸出手,把她拉进来,下意识关心道:“没受伤吧?”
藤蔓太粗糙了,勒得手心破皮,柯善蹲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吹了吹自己的掌心:“没有,只是手磨破了一点皮。”
“我看看。”安德烈凑过来,把她的手放到月光下,果然看到两道鲜嫩的红痕。
他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我背你上来了。”
“小白脸。”对面几个近神种简直要吐了,听到她说这种话,看到她这种神态动作,不由生起气来:“娘唧唧的,也不知道你这么废物怎么进的索美特之塔。”
“啊……”柯善有些受不了他们拿“娘”这个词骂人,撇着嘴,低声嘲讽道:“你们有娘吗?”
洞内一片漆黑,石壁粗糙,长满湿滑的苔藓,男孩们的沉默就像这洞里无法被月光驱散的黑暗。
谁都知道近神种一生下来会把自己的母亲害死。
一只手直直地从对面伸过来,不容阻挡地扼住柯善的脖子,恼羞成怒的少年扬起眉毛:“你在嘲讽我们?”
窒息感一下就上来了,柯善张大嘴巴渴望呼吸,安德烈急忙扑过去,想掰开那人手腕,“你干什么,难道柯义说得不对吗?”
“哈?”男孩更生气了,一下加大力道,柯善感觉脖子快被拧断,双腿在地上不停扑腾:“不……”
“别吵!”这时,最里面的卡特忽然喊道。
21. 蛛丝
“卡特,你有意见?”少年转头,目光精准锁定在男孩身上。
卡特怂怂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只是翘了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移开了目光。
少年冷哼。
安德烈还在和那只手角力,但力量明显不敌,看着柯善憋得通红的脸颊,他不由急道:“你快放开她啊,人都要被你掐死了!”
“你说放就放?我不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怎么行?”手上力道丝毫不减,好像真的想就此掐死柯善。
“疯了吧你!”安德烈急得瞪大眼睛。
柯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时,喉咙里却冒出一种类似啜泣的急促气音,濒死的恐惧感令她体内力量陡生。
下一刻,她猛然抬起一条臂膀,搭在少年手背上,使那股力量从指尖传递了出去——
“啊!!”疼痛仿佛一道闪电在体内炸开,掐住她的近神种瞬间撒手,摔在地上滚到了对面微微倾斜的石壁下。
“怎么了?”摆弄吞尸蛇的艾登这时才回头查看。
柯善大口攫夺着氧气,这十几秒似乎比十几年都漫长,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死在这个离家千里的山洞里,他们为了毁尸灭迹估计还会把她的尸体让那条吞尸蛇一口吞下。
安德烈急忙过来扶她,给她拍着背,冲艾登不满地嚷嚷:“人都快被掐死了你才关心。”
不,他并不是关心柯善。
艾登走到那个摔到一旁的近神种身旁,伸出一只手把他扶起,感到好奇:“你怎么就忽然滚到这边来了?”
男孩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心有余悸捂着自己的胸口,像是怕那种遍布全身针扎般的疼痛再次出现。
“……一定是那废物干的。”他看着艾登,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
柯善还没缓过来,听到他的回答后提着嘴角冷笑一声,差点岔了气。
“懂了吗?”她靠在安德烈怀里,红着眼睛去瞪那个近神种:“我怎么……咳、进的索美特之塔。”
这下,就连安德烈也有些害怕起来,晃了晃她的肩膀小声说道:“柯义,咱先别激他了,我打不过他。”
柯善拍拍他的手,告诉他自己自有分寸。
隔着惨淡的月光,艾登冲她笑了笑,迈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假惺惺地关心:“柯义,你没事吧?”
她点头:“托您的福,没死。”
这小子大概也不知道说什么,直接敷衍了句:“那就好。”
黑蛇在前方伸着舌头打转,像是终于捕捉到什么气息,一溜烟滑进了那个几近垂直的洞口,艾登走过去,双手撑在石壁上,回头对他们说道:“抓紧时间。”
接着手一松,也跟蛇一样,滑进了那个黑黢黢的洞口。
人纷纷跳下去,安德烈在后面借着稀薄的月光检查柯善的脖子,上面似乎留下了印子,但光线昏暗,他也不确定:“柯义,你感觉怎么样了?”
他问道,金瞳里满是忧愁的关切。
“啊,我没事了,跟上队伍吧。”柯善从地上爬起来,忍住脖子皮肤上那股火辣的感觉。
“对不起柯义,是我太没用了。”安德烈跟在她身后,想起刚刚怎么也无法扳开的那只手,心里充斥着愧疚和一丝屈辱。
“不要自责,那个近神种都差不多二十了,老你好多呢。”柯善半开玩笑道,学艾登那样撑着手臂,深呼吸,一鼓作气地跳下去。
下面全是崎岖不平的鹅卵石,差点崴了脚,不过落地的高度还好。
安德烈紧跟着跳下来,沉默的一言不发,不用想也知道他心情不好,似乎刚刚的安慰没有起任何效果。
柯善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明是她被掐脖子,怎么还要她安慰起他了。
“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最厉害的一对搭档,我向你保证。”她微微侧身,黑暗中精准拉住他的手。
“柯义……”伸过来的手柔嫩炽热,安德烈忽然觉得指缝发痒,想要借着她的手心把这份痒蹭掉。
“注意脚下的路。”柯善说道,这似乎是一条干涸的地下河床,遍布着鹅卵石,空气里有一种湿漉漉的霉味。
整个洞穴伸手不见五指,除了他们挂在身前的元素晶石偶尔闪过微不足道的黯淡光芒,再没其它光亮。
根据说话的回声判断,空间应该挺宽阔的,最前方那条吞尸蛇在石缝间游曳,鳞片油光水滑,是整个视野中最显眼的东西。
走着走着,一股刺疼忽然从手心传来,安德烈的指甲硬生生滑过她手心破皮的地方,令她脚步顿时踉跄。
“安德烈?”柯善回头,疑惑地去找他的脸。
“弄疼你了吗,不好意思。”黑暗中,安德烈的脸颊微微泛红,却更加收紧了握她手的力道。
柯善愣了一会儿,试图解读他刚刚的动作,是不高兴还是不小心。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几秒,柯善想,他应该是不小心的,于是说道:“没事,洞穴太黑了。”
她拉着安德烈继续磕磕绊绊地往前走,只感觉牵着安德烈的那只手被他不停揉来揉去,他像是得到了一个新玩具,一会儿十指交扣,一会儿捏面团一样揉摁着她的手心。
似乎是遇到了岔口,前头近神种前进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安德烈凑过来,在她耳边发出笑声,顺道把她的手臂往上抛了抛:“柯义,你的手好好摸啊。”
柯善想把那只手抽回来。
她没有对肌肤接触感到恐惧或不适,只是觉得隐藏身份的她还是不适合和人太过亲密,但完全黑暗的环境,地下全是乱石,不扶着人她怕是三步一摔。
正纠结着,忽然,她瞥见挂在脖子上的光元素晶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衣服里滑落出来,在她眼底晃过一抹流光。
柯善松开安德烈,握着那块石头,往里注入自己的力量。
顷刻之间,光芒大作,整个漆黑冰凉的空旷洞穴被这块光元素晶石照亮。
“噢,我以为着火了。”前面的近神种纷纷回头。
“有照明的东西不早点拿出来。”先前掐柯善脖子的那个高大少年快步走过来,想要抢夺,被柯善一个矮身躲过。
“还想再吃苦头吗?”她举起一只手,指尖凝聚着几点火花样的淡黄色光芒。
“嘁,真以为你能打过我了?”少年轻佻地扬起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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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需要打过你,只需要轻轻碰你一下,你就会痛得屁滚尿流。”柯善面无表情地告知他。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她的魔法天赋难道克制这家伙?如果没记错,他应该属于雷系。
少年的眼里真的闪过了一抹犹疑,但很快被兴奋取而代之,连轻蔑也消失不见,他咧开嘴,同时逼近柯善一步,举起一条手臂:“之前……我是被你暗算了,不如我们再来比一比。”
柯善意料不到他的举动,当下呼吸一滞,指尖光芒都弱了几分。
也对,他们要是能被威胁也不叫近神种了。
这时,安德烈忽地插到两人中间,伸手把柯善往身后藏了藏:“喂,比什么,要在这里比吗?”
吞尸蛇在前头嘶嘶探路,最终选择了右边的狭窄岔口。
“跟上别磨蹭。”艾登在前头大声催促。
被激起斗志和胜负欲的少年原地傻站了一会儿,本以为会像平常在塔里那样顺着这份斗志和人直接干起来,回过神来却发现那两人已经溜走了。
他看着那两人的背影,他们互相搀扶着,缀在队伍的末尾,是整个索美特之塔里的异类。
此时此刻,少年忽然有一种被欺负的感觉,那个很多人欺负他一个人的欺负,像被刺激到了似的,他怒气冲冲迈开大步,从中间撞开他们两个。
“别挡路!”他恶狠狠地说道。
*
光元素晶石散发出的光芒足以照亮整个洞穴,但是挂在柯善的眼睛下,却并不令她感到难受刺眼,四肢还有一种暖融融的感觉。
这一段洞穴湿气较重,石壁上全是苔藓和水珠,她抬起头,隐约看见洞顶有一些白色的线条,轮廓模糊。
把晶石往上抬了抬,光移上去,那些白色的线条竟然是一缕缕纠缠在一起的蛛丝,呈片状粘在石壁上。
柯善皱起了眉头,一下不确定是什么东西了,什么蜘蛛能吐出那么多的丝来。
“听说忒伊亚的本体是一只红色巨蛛。”前头艾登说道。
“神的本体怎么可能会是一只蜘蛛?”
艾登反驳:“怎么不可能,你不读书当然不懂啦,海神的本体还是一只粉色水母呢。”
“哼,我读得肯定比你多就是了,你不就仗着自己会读取亡灵的记忆。”
越往里走,头顶的白色蛛丝就越厚重,几乎包裹了头顶的石壁,一部分延伸到两侧,在这里说话已经没有了回声。
柯善感到一股闷滞感,头顶一大片蛛丝垂吊下来,轻柔地晃动着,洞里似乎有风,她感觉鼻尖骚动发痒。
倒霉,她的鼻子本就不怎么健康,每年秋冬都会流好长一段时间的鼻涕。
吞尸蛇停在一条向下的地缝前,一人宽的裂口周围结满了蛛丝,脏得不行。
艾登拿出自己黑得跟烧火棍一样的施法法杖,本以为他会用火焰把蛛网烧掉,没想到却是用法杖把蛛网卷走,露出那个比外面还要狭窄的洞口。
他踢了踢吞尸蛇的尾巴:“这?”
黑蛇的蛇脑袋上下起伏,仿佛在跟他点头,接着吐了吐半红半黑的信子,身子一扭率先钻了进去。
22. 逼仄
艾登把那根挂满蛛网的法杖往地下一扔,像是怕在下面憋死似的,张着手大大地做了个深呼吸,接着矮身钻进了那道裂口,动作看起来比蛇还灵活。
身躯高大的少年陆续下到裂缝里,就连卡特的也成功把自己挤了进去。
柯善还是最后一个,她看着这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感到一阵窒息,被困死在狭小石壁间的画面已经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
很快她又释然了,看体格,就算被卡住也是他们先被卡,除非那些近神种练了缩骨功,但索美特之塔显然没有这门课程。
柯善蹲下身,先把腿放进去,然后再转身,成功把自己塞进了这个洞口,虽然角度几乎是垂直向下,但石壁坑坑洼洼,布满凹陷和凸起,意外地好落脚。
只是她在抬脚想要跟上队伍之前,忽然想起艾登丢在外面黑色法杖。
不知道后面会遇见什么,但人要是有根棍状物在手,底气也会足一些。这大概也是刻在人基因里的本能,特别它还是那么直,外表涂抹着清漆,油灿灿的。
此刻,柯善好像起了执念,像个五六岁的孩子,特别想要得到那根法杖。
反正也是顺手的事。
记得艾登就把那根法杖扔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她伸出一只手,在外面的地面上摸索起来。
光元素晶石被紧紧压在身体与石壁之间,光亮没办法照射出去,洞口外一片幽黑。
柯善没浪费太多时间,顶着黑暗很快摸索到了法杖的一端,刚想拖进来,指尖忽然感受到了一股阻力。
她的脑子霎时空白了一瞬。
那种感觉,就像法杖的另一头也有一只手在牵扯着,绝不是棍子卡在石缝间什么的,因为阻力很快就消失了。
哒哒……
队伍离她有一段距离了,柯善却在洞口边听到了一阵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无比清晰。
她打了个寒颤,脑子一瞬间被各种惊悚的想象灌满,心乱如麻地把那根法杖拖进来,末端还是挂着蛛网,没什么变化。
但刚刚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就是有人在和她抢这根法杖……
柯善凝望着面前的黑暗,咬了咬牙,一手握紧法杖,一手慢慢把压在身体和石壁间的光元素晶石抽出来,叼在嘴里,光芒得以重新照亮洞口周围,她的心跳也快到了极致。
说不定又是艾登的恶作剧,她很怕看见什么,但又怕什么都没看到,真有什么她还能追上艾登去问个明白,就怕那种连他也不知道的情况。
柯善鼓起勇气往上爬了爬,脑袋一点点探出洞穴,站稳后,她把晶石从嘴里拿出来,光芒照亮整个洞穴,目之所及,果然什么也没有。
“柯义,你快跟上!”安德烈的声音忽然从下面冲上来,吓了她一跳。
柯善匆匆擦掉法杖上的蛛丝,别在腰间,用尽全力往下赶。
还好近神种的速度不算很快,她追了一会儿就看到卡特圆滚滚的屁股出现在眼前。
对的,就是屁股,也不知道死胖子怎么想的,估计是智商有问题,他选择倒着下来,双臂支撑身体大部分重量,整个人像只胖乎乎的牛蛙,进退两难,要转身是不可能了。
“卡特学长,你这样不累吗?”柯善在他身后笑道。
卡特的动作顿了顿,忽而朝她骂骂咧咧:“该死的,你别往下面蹬土,都掉我脖子里了!”
“我没有,是这岩壁上的泥土太干燥了,我也控制不了。”柯善无语地给自己辩解。
然而她目光滑动,寻找着新的落脚点的时候,忽然看到脚边的石头上刚好有一块风干翘起泥土。
她保证,多数时候她确实没有坏心,但卡特松开双手又往下“游”了一段后,一种怕他跑了的感觉瞬间驱使柯善把脚挪过去,长靴不容拒绝地把那块泥土碾碎。
卡特倒着身子,完全看不到她的动作,一下子,泥土与粉尘簌簌扬扬地往他头上落,让他难受得嚎叫起来。
想到这家伙之前对她的欺凌,一两声痛快的笑忍不住从唇缝间溢出,被她赶紧拦住。
“对不起学长,我会小心点的!”柯善赶紧补救,一边往下爬。
“哼……”卡特抖落后脑上那些粉尘,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委屈:“你还说你和他们不一样,我看你们都一样。”
柯善愣了愣,脚没找好落点,不小心又踩到了一块松软泥土,土渣再次滚落到了卡特脑袋上。
但这次他没再说什么,赌气似的加快了往下爬行的速度。
咦?他竟然没有生气?
柯善的脑袋瓜不知怎的卡顿了几秒,反应过来,应该是之前在王宫城堡跟死胖子说的话起了点作用,他已经开始考虑把她当朋友了?
“开个玩笑嘛学长,就当我们之前的扯平了。”柯善小心翼翼地往下爬,脖子和手臂已经有些发酸。
卡特顿时疑心起来,她果然还记挂着之前他对她做的吗,那她在王宫里说的那些话到底靠不靠谱,还是她就是单纯的想找机会报复他?
他有一种被骗的感觉,声音闷闷,不太高兴道:“什么之前的,你说说呗。”
柯善看不到他的脸,却完全解读了他的心思,悲哀地叹了口气:“我被人掐脖子的之前呗,你都没有跳出来救我,我当然不开心了。”
“你……”
卡特的声音忽然发起了抖,他停止往下爬,努力抬头想看一眼柯善,又努力地瞪着眼睛:“我为什么要帮你啊,看你被掐死我才高兴呢。”
“唉,那学长只能和安德烈做伴了。”她为自己可惜,脸上却露出一种令人安心的笑容,光元素晶石像一颗微缩的太阳,因她移动的动作在她脸下旋转,耀眼的光芒时不时吞没她的五官。
“你们两个在上面叽里咕噜说什么呢,还不快点。”底下,不知道谁喊道。
卡特被晃了眼睛,扭过头去,不知道这块石头竟然这么亮,有些转移话题的意味:“光照在你脸上,你不难受吗?”
“怎么会,我的魔法天赋可是光啊。”柯善发出低低的笑声,回答他。
后半程卡特便不再说话了,这条隧道比柯善想的还要长,等停下来的时候,她的后脖子那块已经酸得不行了,双臂还在打颤。
依稀看到,下面好像是一块巨大的褐色岩石,带着一点坡度,卡特下去之后,直接顺着那个石坡滚出了她的视野,完全像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走路方式。
柯善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小子多少有点幽默天赋在身上。
她松开四肢直接跳了下去,踉跄着落在岩石上,这是一个无比狭小的空间,四面都是石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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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疲累地喘了会儿气,又在石头上略微活动了一下酸软的手脚,柯善才蹲下来继续查看前面的情况。
岩石前方有一道两面石壁夹成的缝隙,呈前宽里窄的样子,光一照进去,她看到他们都在里面爬,像一只只虫子。
她瞬间皱了眉头:“现在什么情况?”
没有人回答她,都在忙着往里爬,柯善再次不可思议地叫道:“这里面是能进去的吗?你们脑子坏掉了吧?”
缝隙无比狭小,大概就一个西瓜这么宽,这还是外面的宽度,里面会更加地逼仄,她甚至不知道刚刚卡特是怎么滚进去的。
柯善望而却步,她是一个正常人,绝对不想要把自己塞进坛子或墙缝里。
但是这里也不可能有别的路了,她抬头往上看了看,心里萌生退却的想法。
可是……
柯善没忘记不久前在洞口遇见的事,一想到外面大概有什么在等着她,头皮就炸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还没来得及向艾登问清楚,一个人退出去会不会太冒险了?
“我头卡住了!”缝隙里忽然传来声音,是安德烈的惨叫声
“你调整一下角度,我刚刚都能过来。”艾登教他,声音甚至有些兴奋。
柯善愣在缝隙外,怀疑他们中邪了。
神奇的是,缝隙虽然狭小,把他们的身体都挤得变形,但他们仍旧一点点地往前爬着,离她越来越远。
柯善犹疑地观察着他们,大概是因为从众效应,或者身后没有退路,不管怎样,她现在只能相信他们。
把法杖移到腰侧,晶石叼进嘴里,绷紧腮帮子,她也爬进了缝隙里。
论身材她是这里最瘦小的,没道理他们能过她不能。
进去之后,爬了大概七八米,柯善感觉到这个石缝似乎是朝向下倾斜的,空间确实是越来越狭小的,她硬着头皮勉力往前挤,脸上多了几道擦痕。
窒息感令她阵阵头晕,石头的土腥味无处可逃地往鼻子里钻。
老天,她在心里祈祷,这辈子都不要再经历第二次这种事了,越往里爬越感觉自己像个蠢蛋。
但很快,柯善就碰了最令她心惊胆战的事,她往前爬不动了,石壁已经无情地把她卡死。
她试着收缩腰腹,但无论怎么用力也没办法再前进半分。
恐慌与下意识的绝望令她头脑发热,她大口地呼吸着,却感觉越来越窒息,甚至错觉前后的石壁动了起来,还在朝她挤压,不把她压成肉饼誓不甘休。
“救……命……”柯善把光元素晶石吐出,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光元素晶石依旧孜孜不倦地在眼前绽放光芒,她感觉自己即将成为琥珀里的虫子,浓重粘稠的胶质逐渐将她包裹。
搞错了,一开始就搞错了,不应该用自己去衡量他们,近神种虽然身材高大,也不会什么缩骨功,但他们的身体韧性十足,毕竟从小修炼,身体素质早就不同常人。
对他们来说这是毋庸置疑的冒险,就像小说里千篇一律描述的那样,对她来说则是真真切切的玩命。或者这是他们合演的一出戏,为的就是要把她害死在这里?
此刻,柯善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底下最蠢的那个人,毕竟怎么会有人看到一道手掌宽的缝隙还跟脑子坏掉一样往里钻。
23. 茧
柯善似乎晕了过去,她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某个时刻她和石壁融为一体,不再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脑子因为缺氧变得无法正常思考,无数扭曲幻觉充塞意识之海,她既轻的像一条没有重量的岩石裂痕,又沉重得像岩石本身。
如果她是一条岩石的裂痕,她应该往前后延伸,期望能破开这厚重的石壁。
于是,她延伸过去了。她这道裂痕,轻而易举地越过那些男孩的后背和头顶,即使他们看起来像一座座巍峨的黑色山体,但没什么能够阻挡她,擦肩而过时,她听到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的惊呼声。
“哗——”一道清脆的破水声在耳边炸起,有什么东西跌进了水里,周身忽然挤过来一些凉意,感觉就像她自己掉了下去。
但是她怎么可能在水里。
柯善闭着眼睛,一直萦绕在脑海里的耳鸣声忽然中断,脑中所有光怪陆离的画面尽数消失,声音也全部远遁,世界逐渐变得安静,从内到外的静谧,她渐渐归于一种凉滑而永恒的沉寂。
这样也好,她心说,让这没有痛苦的静谧持续得久一些。
直到鼻腔传来一股呛水的辛辣感,她才猛地睁开眼,从水里坐起。
“唔……咳……咳——”
她掐着脖子,奋力把鼻腔里的水挤出,一通乱咳,咳得面红耳赤后总算舒服过来。
柯善大张着嘴抽气,发现自己正坐在水里。晶石的光芒照亮左右,不知道什么情况。
“这是……?”她扶着脑袋,摇摇晃晃不知所措地从水里爬起来,身上,不管是头发还是衣服,湿得彻底。
好奇怪,她不应该被夹在石缝里面吗,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难道这是她死前的幻想?
但是她从没做过那么真实的梦,鼻腔里残存的灼痛清晰地存在着。
柯善把晶石从脖子上摘下,拿在手里,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很快听到头顶传来一些动静。
那动静就像人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她浑身紧绷起来,右手抽出别在腰间的黑色法杖,举在肩上。
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头顶的黑暗中不停摆动,柯善尽力地举着晶石,可气的是光的覆盖范围竟然不够,试着踮了踮脚,才隐约看到了一条长长的裂缝,横亘整个头顶,那个影子就卡在缝隙里,倏地怪叫一声,像母鸡下蛋似的挤了出来。
“哗——”高高的水花炸开,眨眼的功夫,艾登宛如天王降世,双脚着地稳稳立于在水中,一旁的柯善不幸被波及。
“不要轻易使用魔法,波动容易被圣殿骑士察觉哦。”他抓着领口调整制服,转头对柯善笑道,大方露出的洁白牙齿给他平添了几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与柯善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你们……?”柯善抹了把往下淌水的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心头盘旋着巨大的疑问。
接二连三,更多人从那道缝隙里跳下来,落入浅浅的潭水里,柯善拔腿避到岸边,心中感到难以置信,他们真的凭肉身钻过了那道还没巴掌宽的石缝?
真是能伸能缩,她害怕地咬着手指,再也不敢对近神种不敬了,不然哪天躲她床底她都不知道。
安德烈是第四个跳下来的,他火红的头发失了颜色,变得灰扑扑,看见岸边的柯善,跟只落水小狗似的跑过来:“柯义柯义,刚刚那道光是你吗?”
“什么光?”她迷茫地看着乱七八糟跑到面前的他。
安德烈歪歪头,像是疑惑,顺便抬手把发间的灰粒拍下去:“刚刚你不是使用了光系魔法吗?我记得特里德也用过这招,不过你的样子比他好看些,竟然是好多发光的蝴蝶。”
少年脸侧擦破的皮外翻着,像趴在脸上的小虫子,柯善眨了眨眼,彻底懵圈,她正色道:“安德烈,你是说我变成了一堆蝴蝶飞过来?”
“昂。”他点头,看到柯善手里的棍子,好玩地抢过去挥了挥。
柯善空出来的手捏住下巴,皱眉思索,莫非是光遁术?
她只在索美特之塔发给她的教材里翻到过一次这个名字,这种魔法可以改变光系魔法师身体形态,或者让魔法师瞬间移动一段距离,距离的长远得看自身修炼程度,属于中级光系魔法,没想到她刚刚竟然用出了?
可是她的脑子里明明没有任何光遁术的施术原理,怎么会无师自通?
柯善不免为自己惊叹,她举起双手,慢慢地握紧成拳,些许光点从指缝间溢出,尝试回忆剖析之前的那种感觉。
首先,她觉得身体感受到了一股忽然的压力,事实上她确实被石壁与绝望压迫着,但这股压力似乎不是来自石壁,它没有那么蛮横,它像粘合剂,使她的五脏六腑,每寸血肉达成一种融洽的和谐。
当时的情况下,两者几乎分不清,但她现在可以很明确地区分开来。
然后就是轻,除了意识以外什么都不存在的轻,这种感觉,或许应该说是飘然,她觉得自己成了一条上方岩石的裂痕,现在想想,可能并没有这么一条裂痕存在,只是意识在往前走,她没有看到什么蝴蝶,也没有看到什么光。
柯善握拳的力度逐渐加大,牙齿暗咬,调动体内的力量,想要再达成一次那种状态。
然后呢?她很快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巨大的苍白使她有些焦虑,除了指缝间溢出来的光点越来越多,双掌隐隐发热外,她怎么也找不到那份飘然的感觉。
果然不行……
柯善垂下手臂,有些失落地睁开眼睛,面前安德烈和卡特一前一后站着,都呆呆愣愣地看着她。
卡特弯起眼角,伸出手指嘲笑她:“哈哈,你怎么一脸便秘的表情。”
柯善:“……”
安德烈听他这么说,顺势关心道:“你想上厕所吗,柯义?”
“不。”柯善转身,叹了口气,她不想上厕所,只是很想快点回去翻书,把光遁术立马掌握。
况且就算她想上厕所也没辙,她又不是畜牲,怎么能在外面随意排泄。
说起来,她其实对安德烈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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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识的怨怼,就在刚刚,她最需要人关心,因为窒息而发不出声音的时候,安德烈没有回头注意到她。
还好她本身也不对安德烈抱什么期望,这股微不足道的怨气很快烟消云散。
得益于她长久以来的生存习惯,柯善从没对谁有过真正的怨气,不管是朋友还是监护母亲。
女孩们一出生就被送往图兰岛,不会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她是个例外,但她的母亲葬身于大海,没有她那么幸运。
岛上的监护母亲数量很少,基本是一些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一个监护母亲要管好几个女孩子,她们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将被困在那个小小的岛上。
这样可怜的人,她怎么还好意思向对方索求,没有任何人能让她托付人生,柯善明白了这点,一切便看得坦然。
或许,等某天她足够强大的时候,她也能够去负担别人的人生。
但话说回来,又有谁完全值得她去负责呢。
柯善一边解开湿透制服的纽扣,一边拎着元素晶石继续往石滩上走,打算观察一番周遭环境。
掉下来的这个地方似乎挺宽敞,光照范围内看不到什么出口,脚下的石子踩起来不住地打滑。
柯善慢慢地蹲下身,这些石子是纯黑色的,大部分竟然是规整的圆形,她捡起一颗放到眼前查看,外表麻麻赖赖,确实是石头的质地和重量。
但是形状大小也未免太过统一了,几乎每颗都一模一样,许多成缕的蛛网纠缠在其间。
世界上会有这样的河滩吗,柯善陷入了疑惑,虽然有鹅卵石滩,但这毕竟差太多了,鹅卵石是依靠流水冲刷与自身摩擦形成,这些石头外表远远不如鹅卵石光滑。
她把手上的石头塞进上衣口袋里,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就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空气变得混浊起来,低头一看,自己的黑色长靴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上了一层白色的蛛网。
柯善蹙着眉头,连忙退开,没注意到脚下这么脏。
她把晶石往前甩了甩,光芒晃过去,一下照见前面的石滩上立着一个白色的影子,她的心脏瞬间紧缩了半秒。
但那看起来似乎是一堵半圆形的白墙。
柯善不敢贸然靠近,回头看了眼身后,近神种离她有一些距离,关键他们也背对着他,解了皮带纷纷往潭水里撒尿。
她心底瞬间涌起一股厌恶。
懒得靠他们了,柯善只好转过头,屏住呼吸往前走了几步,还好这几步已经足够看清,她发现这堵白墙是被厚厚的蛛丝缠绕而成,大概两米高,十分硕大。
这好像……是个茧?
既然是茧,那一定包裹着什么,难道是忒伊亚的尸身?
柯善脑海里蹦出这个念头,下意识对茧里的东西产生恐惧感。
她不打算再靠近了,刚想退开,但是,好像不止这一个茧,一挪目光发现,这个巨茧后藏着更多白色的影子,林林立立,有大有小,目光望过去,看不到尽头。
24. 虫潮
这片地方,比柯善想象的要大得多。
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使她的胸膛颤栗起来,白色的茧像白色的眼珠,仿佛有千军万马在用那种冷冷的肃杀目光盯着她。
柯善收回晶石,拔腿往潭水边跑,想把这个发现告诉他们。
正好,那些人解决完生理需求也往她的方向走来,柯善挥挥手,往身后不停指去,顺道大喊:“后面有——”
下一秒,她就失去平衡,被这些圆形石子弄得摔倒在地,样子滑稽。
“哈哈哈看那家伙。”近神种们纷纷嘲笑。
柯善自觉倒霉,狼狈地坐在地上揉了揉膝盖,还好石子是圆形的,没棱没角,摔下去也不怎么痛。
她默默叹了口气,正要从地上爬起,腿还没打直,忽然感觉谁在她屁股后面推了一把。
柯善一愣,瞬间脊背发凉,而且还注意到不远处近神种脸上出现了一种惊疑神色。
她不敢回头,几乎每个人都是这样,所以刚刚应该不是她的错觉,难道她身后有什么?
“怎么了?”她声音微微发着抖,一点点从地上爬起。
拜托了,她真的很害怕诶。
被这份恐惧笼罩着,柯善竟一时没有察觉河滩上黑色的圆形石子的异状,只觉得自己眼睛好像忽然变花了,河滩竟然在抖动,像正在苏醒的野兽的皮肤。
她刚站直,地面就猛地往后搓动了一下,迫于惯性,她像被人踹了一脚往前摔去。
好死不死,正好摔在艾登怀里,和他缠在脖子上的黑蛇来了个亲密接触。
“唔,发生什么了?!”她有些慌张地从艾登怀里退开,抬手猛擦触碰过蛇身的双唇,着急问道:“这蛇没毒吧?”
艾登没回答她,目光直直看着前方,抬手摸了摸蛇脑袋,像是在安抚。
地面摇晃不止,他们身后的潭水激起数道细小的水柱,一叠叠半人高的黑色波浪往潭中心涌动,那潭本就不大不深,顷刻间被黑色的石头覆盖。
“啊……?”柯善惊讶地看着这副景象,转过头,那些原本应该隐藏在黑暗里的白色茧墙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动到了眼前,像一只只现形的鬼魅,不怀好意。
空气逐渐变得混浊,弥漫起一股怪味,像被踩扁的昆虫□□的味道。
“艾登,现在该怎么办?”卡特在旁边问了一句,面容有些严峻。
柯善捂着鼻子,埋头往安德烈身旁挤了挤,虽然比她小两岁,但人再怎么样也比她厉害不少。
却见安德烈紧握拳头,满脸高兴道:“冒险……终于要来了!”
疯了吧,柯善心说,但看他这样,也不由去注意剩下那三个近神种的情况,果然之前他们脸上的惊疑消失不见,嘴角翘起,蕴含着隐隐的兴奋。
很难不怀疑他们刚刚那种惊疑的表情在故意唬她。
“小心脚下!”这时候,艾登忽然大喊道。
众人纷纷低头,柯善面色一骇,发现自己的鞋面上粘满了那些黑色的圆形小石头。
但是不对,石头怎么会粘到她的鞋子上。
她心底产生一股恶寒,弯下腰打量,瞬间就发现“石头”下面多了一圈之前没有的黑色节肢,外表也不再麻麻赖赖,而是覆盖上了一层反光的绒毛,看起来就像一只没有脑袋的蜘蛛。
“是蜘蛛!”安德烈叫道,他的鞋子上也爬满了。
虽然艾登说不能随便使用魔法,但这么多蜘蛛他似乎也没辙,只能用魔法把它们震开。
柯善头皮发麻,她尚未熟练运用魔法,这些怪异的虫子还在沿着她的鞋面继续往上爬,她连忙窜起,左脚踢右脚,想把虫子赶下去。
但是,如果这些黑色的石头是无头蜘蛛,那他们现在岂不是就站在蜘蛛堆里?
“糟了。”她喃道,心凉了半截。
怪不得她觉得河滩动了起来,还以为是模糊眼花了,原来是无数的虫子在动。
空气中那种令人恶心的味道越来越浓郁,还多了许多沙沙声,是虫子身体互相摩擦的声音。
他们宛若置身在一滩被打翻的浓郁墨水里,周身环绕着两股浪潮,一股是虫子此起彼伏互相挤压的黑色虫潮,一股是无形的声浪。
气氛紧逼,男孩们手心闪着魔法的微芒,跃跃欲试。但这地方不是一般的大,况且那些白色的茧还不知道是什么,柯善觉得还是逃跑更为合适。
当然,她知道自己在这里说不上话。
“学长,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她跨过去,抓住艾登的袖子,注视着他。
他说要来的,发生什么情况当然先由他负责。
要是这小子想不出办法,她也只能顾她自己了,头顶的石缝还在,这种危急情况下,柯善祈祷自己能糊里糊涂再用一次光遁术。
目前为止,她觉得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
艾登听到她的话,倒是不继续发愣了,转头对上她的眼睛,目光意味不明。
然而柯善直觉地感受到了他暗藏眼底的精光。
“那当然是——”他低头看了看柯善牵住他袖子的手,吐出一个字:“跑!”
快到看不清的动作,他反手主动握住她的手腕,同时把脖子上的黑蛇抛出去。
那条蛇一落到地上,便轻巧灵活地扭身翻过一道虫潮,宛如一线黑色流光向那些白茧的方向蜿蜒过去。
“跟着吞尸蛇!”艾登大喊,抓着她的动作收紧几分,还把她往身旁拉了拉,就好像真的要保护她一样。
“等下——”真的要往那个方向跑吗?柯善顿感不解。
没来得及问出口,一行人便往前急奔,追逐着那条快要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的黑色流光。
周围的虫子彻底疯狂,像是壶里沸腾的开水炸开,一股脑全涌了上来,铺天盖地。
有一种他们马上要被虫潮淹死的压迫感,虽然她不怕虫子,但这种死法多少也是有点恶心。
这恐怖的景象中,几束魔法火焰裹挟高温,从身侧和头顶飞出,交织成网,挡住第一波虫潮攻击,空气中霎时多了股焦灼味。
噼里啪啦,一堆虫子尸体掉在地上的声音,攻击的势头有所减弱。
艾登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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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道:“尽量不要使用魔法。”
为了监控忒伊亚的尸身,山里布有大大小小的各类魔法阵,说不定圣殿骑士团现在已经发现异状了。
安德烈被他一呛,下意识道歉:“抱歉,我是怕柯义没有护身魔法。”
仔细一看,他们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色光芒,这样的程度应该不影响什么,但攻击性魔法就不同了。
柯善很想开口感谢,但她双腿的抬动频率已经达到目前人生的最大,完全没有多余力气说话,即使这样,还是感觉手臂要被艾登拽断。
她觉得自己能跟上他们,也是挺不可思议的。
没一会儿,他们就冲进了那些白色的巨茧中间,碍于这些存在,这里的虫子比外面少了不少,也没那么猖獗。
柯善暗自松气,以为到了这里他们会缓一缓脚步。
身为一个暂时和普通人其实没多大差别的魔法学徒,刚刚那段距离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力量。
但是并没有,黑蛇在茧墙间蜿蜒游动,速度并没有慢下,当然他们也不能慢,不止得跟着往前跑,还得绕过巨茧。
柯善眼前一黑,再次感受到了绝望。
茧与茧之间靠得很近,身后,虫潮哗地涌了进来,艾登抓着她的手腕带她穿行,不知怎的就和另外几人分开。
“不行了……”又跑了一段距离柯善嘴唇发白,停下脚步,被往前跑的艾登一拖,差点跪在地上。
“啧,才这点距离。”艾登对她的废物程度感到震惊。
柯善摆手,这种地面,这种爆发,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呼……那个,安德烈他们呢?”她嗓子发干,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光顾着跑,竟然没注意到那几人去了哪。
“估计跑前面去了吧。”
“……不是跟着蛇跑吗?”她勉强直起腰,目光想要搜寻他们的身影,怎么能跑散来?
“茧与茧之间的距离太小了,如果人全挤在一起根本跑不了。”此刻,艾登意外地很有耐心,为她解释起来。
“那我们会不会和和他们走散?”柯善担心地问,顺势甩了甩被他抓着的手腕,示意他松一松。
真的很痛,感觉腕骨要被他抓变形了。
“不。”艾登稍稍松懈了几分力道,没有看她,看向一旁的目光多了几分幽深,回答道:“我能感受到吞尸蛇的位置,他们是跟着蛇跑的。”
“呼……那就好。”柯善累极,没有精力去观察他的神情,放心地点点头。
身后虫潮逼近,他们不能再做停留,只是刚一迈步,忽然听到刺喇一声,仿佛布料撕裂的声音传进耳朵。
光芒照亮,两人看到面前的那颗茧破了,中正间开了道口子,一根手臂粗的黑色的节肢从里面伸出来,外表布满手指那么长茸刺。
柯善:“……”
她就知道一定有东西。
与此同时,前面的黑暗中响起几道惊呼,是安德烈他们。
“快走,他们应该也遇到了!”艾登的声音忽然间变得很急,拉着她往前跑。
25. 第 25 章
一个,两个,目之所及,所有茧都蠢蠢欲动起来。暗绿色的粘液从裂口里涌出,里面藏着一种昆虫,茧一破开,带着倒刺的利足便迎面袭来。
艾登挥拳打飞那只浑身黏糊糊的虫子,把它撇到一边,柯善转头匆匆观察了一眼,那虫子大概手臂那么长,身形细瘦,身侧的三对足十分吓人,宛若勾魂夺魄的镰刀,尤其是那对健壮的后足,一看便知道行动灵敏。
她不知道为什么初王神像山的底部会有那么多虫子,圣殿骑士团清楚这件事吗,还是他们故意把这些虫子留在这?
艾登赤手空拳地迎战那些虫子,动作间有一种为她保驾护航的意味,柯善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便老老实实地缩在他身旁。
安德烈那边也传来打斗的声音,在艾登踢飞两只巨虫后,柯善瞅准一个空隙想要挤过去和他们会和,却被他伸手拉了回来:“小心!”
柯善一愣,不解地问道:“不去和他们会和吗?!”
“不。”艾登目光有些躲闪,一只手牢牢禁锢着她的臂膀,“现在还过不去,你不要乱跑,跟紧我。”
过不去?柯善眨了眨眼,感到奇怪,刚刚明明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吧。
但艾登紧锁着眉头,表情严肃,似乎真的在找机会。
柯善只得压下心底的困惑,她完全没什么战斗经验,也不清楚这里的情况,这种危急逼命的情景下,自然也不敢忤逆艾登,要是他一不爽把她推出去当虫子就不好了。
躲在他身后,手中凝聚着今天才学的那道光系攻击魔法,时刻准备用在突至周身的虫子身上。
情况越来越混乱,虫子仿佛杀不完,柯善白色的制服上飞溅了几块虫子的□□,腥臭无比,也很碍眼。
“啧,不知道能不能洗掉。”
她感到可惜,艾登忽地回身把她往怀里一捞,帮她躲过一次从后面袭来的攻击。
“当心点,别走神。”他开口说道。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柯善心跳加快了几分,是吓的。
抬眼看他,细腻的皮肤被光元素晶石镀上一层暖光,那颗枣核般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蕴含在里面,嘴角紧抿且向下撇。
但抛去这点,此时此刻的他竟然显示出一种成熟的可靠来,手圈起来把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胸前,精准而有力地打退每一只攻向他们的巨虫。
幸好,这些虫子只是看着骇人,战斗力似乎一般。
柯善侧目,很羡慕艾登没有被弄脏的衣服。
一边应付着纷至沓来的攻击,一边往前挤,她埋头被艾登带着走,不知不觉间,离安德烈那边越来越远。
到了一片岩石下的小小空地上,围攻上来的虫子少了很多,前面的一块石头上缠满蛛丝,侧方结着两只脑袋大的白茧,柯善走过去试探地用脚踩了踩,里面已经空瘪。
“学长,我们要往前吗?”她回头询问艾登。
这里是几片高大石壁形成的夹层,空气清新了很多,里面应该是安全的,至少没有虫子的臭味。
躲进来之前,柯善不妙地发现前方白茧的密度过于骇人了,白茫茫一片,望过去简直没有地方容身,不用魔法他们绝对闯不过去。
艾登应该也清楚这点。
他把一只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目光有几分躲闪地告诉她:“嗯,往前吧,试试看能不能绕到安德烈他们前面。”
他这个动作,让柯善想起自己先前捡了一颗圆形石子,也放在了同一侧口袋里。
抬手一摸,石头已经不见了,估计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蜘蛛爬出了口袋。
艾登攥着拳走过来,看了她手上的光元素晶石一眼,迈开脚步,“走吧,我现在还能感受到吞尸蛇的气息。”
柯善跟上去,步伐犹豫,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产生一股不安感,但后面已经没有路了。
“如果没有路我们再折返回来。”艾登头也不回地补充了一句。
“噢。”
说实话,目前为止柯善还没彻底后悔跟他们胡来,刚刚的虫子虽然吓人,但战斗力不高,也没有毒,说不定几个小时后她真能见到忒伊亚的尸身。
洞穴干燥,沉寂着一股直透骨缝的冷气,越往里走越让人想要抱紧胳膊。
“这里面好冷。”柯善嘴唇发干,搓了搓手背。
艾登大步行走的姿态没变,这冷意似乎并不影响他,经过一个岔口时,他停了下来,一条手臂抬到胸前。
就这么站住了。
柯善以为他在通过感受吞尸蛇的位置找路,往手心呼了口气,交扣在一起,耐心等在他身后。
……落地闻针的空间内,那个身影一动不动,像是石化在了原地,甚至连呼吸声也没有。
“学长……?”柯善感到疑惑,正欲上前询问,一阵血红光芒忽然从他身前冲出,霎时淹没柯善的视线。
看不清一切的状况下,艾登猛然转身,一掌拍在她的胸口。
柯善飞出去,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感觉胸口痛得要炸开。
他果然有问题!
“学长,你为什么要攻击我?”迷惑视线的红光退去,柯善故作懵懂与惊愕,捂着胸口不停往后退。
艾登脸上有一种残忍的笑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看着一只动物:“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这真的吗?”柯善擦了擦嘴角的血,即使是这时候,她仍旧保持着友好体面:“那学长想做什么呢,有事好商量,我身上应该没有太有价值的东西吧?”
艾登赞同她:“你现在确实一文不值,不过……”他抬起一只手,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夹着一根寒光熠熠的银针,正对着她的脸:“长远来看,说不准呢。”
柯善心头一凛,握紧胸前的光元素晶石,往里面注入体内魔力,勉强笑道:“你在说什么啊学长,别开玩笑了,你是故意把我骗来这的吗,忒伊亚的尸身莫非只是个幌子?”
艾登迈步靠近她,她想用问题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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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住。
在她体内力量的刺激下,晶石散发出的光芒越发炽盛,充满整个空间,柯善不受影响,艾登身为黑暗系近神种烦躁地眯起了眼:“啧。”
但似乎仅此而已了,没人教过她要怎么运用石头内的力量。
高大的少年逆着光,很快走到跟前,伸长手臂拽住她的衣领,另一只手把她握紧石头的手腕抓住,用力一捏。
“啊——”柯善痛呼出声,再也装不下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么亮,不觉得刺眼吗?”艾登把她脖子上的光元素晶石扯下,烫手山芋似的扔到一旁,禁锢住她的肩膀,把她压在冰冷的石壁上。
柯善本能地挣扎起来,只是没两下她便感受到那种可怖的巨大力量差异,那只手就像一块巨石压在肩膀上。
“不会很痛的,并且你会忘了现在发生的一切,乖一点。”艾登歪了歪头,颇为造作地说道。
银针不容分说地扎进她的心口,噗的一声,血液潺潺渗出,濡湿衣襟,有一部分被他熟练地汇聚到手心里。
血腥味充塞鼻腔,短短的几秒内,柯善便双腿发软地滑倒在地,胸口感到一阵阵的麻木,手脚愈发冰冷。
光元素晶石就静静躺在艾登身后几步,但她已经没有力气跑过去拿起,甚至双眼发昏,强光开始令她感到不适。
迷蒙的视线中,柯善看到那一小摊鲜红的血液在艾登手里涌动,漂浮起来,在空中与几缕浓郁黑气纠缠,逐渐凝聚成三颗红的发黑的光滑石子,形状细长,两端尖锐,像放大了一倍的枣核。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寒意使柯善不自觉蜷缩起来,她的视线从艾登身上掉到地面,从胸口大量涌出的血液让她产生落水般的湿漉感。
“喂,你不会这就要昏吧?”艾登蹙眉,把那三颗由她血液凝固成的血石递到她脸庞。
在柯善昏过去前,艾登用脚把她踢翻,使她工工整整平躺在地。
“吱——”意识消失的瞬间,柯善感觉有三只凶神恶煞的蝙蝠忽然现身在蓝天下,嘶叫着冲她的脑门飞来,然而她不管是想要抬起双臂或者迈开双腿都做不到,仿佛四肢已经石化,和土地连接在一起,最后蝙蝠飞进了她的身体里,也和她融为一体。
*
冷。
先是从双脚感受到的,冰块一样,血液停止流动的冷,柯善想起自己冬天时躺在床上午睡的记忆,壁炉和屋里都一片漆黑,被阴风阵阵席卷的图兰岛上没有多少植被,只有在傍晚时佩姆姑妈才会燃烧木柴,升起壁炉。
虽然寒意使她睡得痛苦,但她睁开眼的姿态还是不情不愿,醒过来后,她发现自己不是在家里,更不是在床上。
“唔……发生什么事了?”柯善脑子无比胀痛,更令她惊愕的是自己身前血红一片的制服。
“你不记得了吗?”艾登从一块石头上走过来,蹲在她身旁告诉她:“你被那些怪虫击中胸口,受伤流了很多血,我帮你治好了。”
26. 欺骗
“胸口……?”柯善把手覆盖上去,看出血量十分吓人,然而她捏着拳头在胸口随意地砸了两下,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脑海里也没有任何受伤的记忆,只记得她跟着艾登逃命,离安德烈那伙人越来越远,根本没有。
“我们现在——”
“你觉得痛吗?”她刚想发问,艾登立马凑近了几分,以关切的话语打断她。
“痛倒是不痛。”柯善坐起,把腿盘到身下,和他拉开距离,语气充满疲惫:“学长……是怎么治好我的?”
艾登轻笑一声回答她:“抚愈术是索美特之塔的必修课程,每个人都会一两招的,幸好你中的只是皮肉伤。”
“……原来是这样。”柯善神色有些呆滞。
她注意到,原本好好挂在她脖子上的光元素晶石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亮度比之前又强了许多,一截黑色的短绳埋在土里,被踩的很脏了。
柯善捡起那根绳子,放到面前观察,不规整的断口昭示着晶石是硬生生被从她脖子上拽下来的。
她皱起眉头,下意识摸了摸后颈。
“这个是被那些虫子勾断的,我们躲进了这处山洞里,有几只追了进来。”艾登睨着眼睛回答她,手指一屈,那块晶石从后面一下飞到了他手上,单膝触地,他把晶石塞回柯善手里,“但已经被我解决了。”
“哦……”她木然地把嘴唇张成一个圆形。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出解决这个词的瞬间,柯善有些毛骨悚然,大概是他拿那邪性的红色眼睛牢牢地和她相对着,里面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探究意味。
“我好像伤到脑子里,什么也不记得了。”她握紧晶石,避开少年的目光。
“真的?那很好啊。”艾登漂亮的嘴唇向上弯起,眼睛瞪圆,皮笑肉不笑。
在柯善的疑惑快要脱口而出之际,他立马为自己解释:“你不记得自己被伤害的事,不至于留下心理阴影,当然很好。”
“我觉得无缘无故失去记忆一点也不好。”柯善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或许这真的是她身体形成的保护机制,为了避免她受到二次伤害,使她丢失了这部分记忆?
但是她有那么脆弱吗,柯善不禁怀疑。
“我们出去吧,外面已经没有声音了,那些虫子可能已经被处理了。”艾登转过身背对她。
“被处理是什么意思?”柯善用手掌揉搓着僵硬的大腿根。
“那么大的动静,圣殿骑士肯定察觉了,我猜这些虫子其实是一种用来监视闯入者的魔法阵,还有一定的驱逐作用。”
“监视?”柯善一愣,眼露失望:“那我们岂不是白来了?”
艾登不禁在心里嘲笑,这傻子还真指望能见到忒伊亚的尸身呢,也不想想这怎么可能,如此重要的东西王室肯定会千方百计地使用重重机关阵法封锁起来。
“是啊,很可惜呢,不过没有办法了。”艾登敷衍了两句,双手插兜往外走。
他可没有白来,他的目的就是把柯善骗到这里,试试自己独创的控制魔法能不能控制住光系高天赋个体,如果成功的话,说不定这招还能用在特里德身上。
到时候整个索美特之塔就没人能凌驾在他头顶上了。
现在看来应该成功了,艾登脸上挂着自信满满的笑容,他能精准抹去她的记忆,这家伙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打入她体内被他用暗系魔法加持过的血石也没有令她产生排斥。
回头看了她一眼,弱小的家伙拖着沉重的步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显得分外苍白,混杂着一股巨大的迷茫。
“要不我扶你吧?”艾登伸出手假惺惺道,目的达成,他不介意扶她走一段。
谁料对方竟摆手拒绝了:“不用了,谢谢学长。”
柯善兀自躲避着他,心中感到奇怪。
这小子说有虫子追进来被他解决,然而整个洞穴通道干干净净,看不见虫子的尸体或者其它任何痕迹。
要知道那些虫子浑身淌着恶心的粘液,味道也很重,更奇怪的一点,她的胸口流了那么多血,但刚刚她浑身上下仔细检查了一遍,制服竟然没有任何破损的地方。
艾登的手悬停在两人中间,原本这不算什么,他们两人的关系本来就烂,现在却被他硬生生凹出几分尴尬感来,好像是柯善做了不礼貌的事。
她垂眸盯着那只节骨分明的手,略微犹豫,但想着现在还是不好与他撕破脸,正要握上,对方忽然把手直直伸过来,扣住了她的手腕。
“别客气。”艾登挑了挑眉,力道强硬地拖着她往前走。
柯善本就虚弱,这下差点被他扯倒在地,勉强调整好步伐跟上他,但艾登就好像故意似的,越走越快,动作粗鲁。
就像在故意整她。
对啊,应该就是故意整她。
先是告诉她要来神像山冒险,寻找忒伊亚的尸身,等她莫名其妙晕过去后,又轻飘飘告诉她冒险失败,怎么想都是一场充满欺骗的恶作剧。
柯善不由有些冒火,不想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声音顿时冷了好几度:“艾登,放开我。”
刚说完,便有一道莫名的电流急速流窜过全身,掀起四肢的剧烈疼痛,最后在胸膛炸开,柯善甚至来不及喊痛,嗓子一痒,猝不及防地喷出一口血雾。
艾登松开她,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柯善捂着不停淌血的嘴,惊疑地看着他,眼里的意思很明显。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摇摇晃晃地跌坐到地上,胸口很痛,一种撕裂般的痛,好像塞了什么尖锐的物体进去,濡碾着她的血肉。
短短的几秒钟,她的额头布满汗水,疼得在地上翻来覆去。
“我没对你做什么啊。”艾登无辜道,在她身旁蹲下,打量着柯善像在打量一块肉,眼里充斥着不解。
啧,难道他的控制魔法真的控制不了光系?即使是这么弱小的一个光系也不行吗?
柯善攥着光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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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晶石的双手死死压着胸口,像要把什么挤出来,她感觉她的胸口里真的有什么东西,即使是在如此巨大的疼痛中,她也能隐隐约约感受到那东西的突兀存在和形状。
“学长,救……”她无法忍受地朝艾登伸出手掌,五指扭曲如树藤,想请他施于援手。
然而艾登只是看着,眼中笼罩着一层她无法理解的深意,连一丝一毫的表情波动都没有,尽显冷酷。
这种姿态,很快让柯善感觉到了屈辱。她叹了口气,勉强抬起的脑袋和手臂重重垂下。
她不太想求人,尤其是艾登,他刚刚一定骗了她,何况也没有太多力气去求人。
真的想要帮助她,看她这么痛苦早就过来了。
柯善打算就这样忍受过去,她挪动双腿靠到了石壁上,脆弱地蜷缩起身子,生理泪水挤出眼眶。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这份痛苦却没有要减弱的意思,温度低下的洞穴内,汗水一颗颗地砸落在地。
柯善紧抿着唇,压抑哀嚎,调动体内力量逼催晶石释放出更多的光元素,一时之间洞内亮如白昼。
艾登终于有了动作——暂时后退了两步,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他背过手,黑气缠绕在指尖,似乎在等待可以下手的机会。
冰冷的洞窟好像变成了另一个梦幻世界,无数光点升腾,同时带来一股暖融融的感觉,柯善扑过去,沐浴在这一片如水的光芒当中,光元素就像火焰中细小飞扬的火星,接触到皮肤便如针芒带来刺痛。
疼痛已经使她大脑一片混沌,幸运的是,那些光元素正一点点朝她胸口汇聚,她竟能无师自通地把部分光元素吸收进入体内,虽然疼痛没有缓解,但倒是让她恢复了一点力气。
柯善调整呼吸频率,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
一阵冷风忽然扑面而来,带着令人不快的气息,柯善感觉到危险,心脏霎时紧缩,凭借本能头也不抬地滚到另一旁。
“让我来帮帮你吧。”艾登出现在她原先的位置,对她能躲过这道攻击感到有些惊讶。
柯善管不了他那么多,猛地把所有吸收进体内的光元素全部灌注在胸口,再借着背后坚硬的石头狠狠一撞,三颗黑色的块状物被她从喉咙里咳了出来,夹着大口的鲜血。
艾登:“……”
他抬起手,重新亮出那根银针,一步步朝柯善走去。
疼痛如潮水退去,柯善终于得到解脱,也彻底虚脱了,眼前一阵阵发黑。
虽然嘴巴里充斥着血腥味,但她斜眼看着地上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还是感到十足地恶心。
就是这些东西卡在她胸口里,像凝固的血块,然而外表却是坚硬的。
柯善来不及去细细查看了,一只长靴踩碎了那三颗硬物,冰冷的气息兜头而下。
她看着头顶体格高大的少年,不悦的气息隐藏在他面无表情地完美皮囊下,没有歇斯底里,却暴露得彻底。
柯善心累道:“学长,你果然在骗我。”
27. 转折
柯善握紧掌心里晶石,知道这将会是她全部的倚仗了。
“那三颗虫子一样的东西也是你塞到我身体里的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她擦拭着下巴上的血迹问道,暗暗松了松手掌,让更多的光放出来。
“再让我试一次吧。”细长的银针在指尖转动,艾登全无一丝做错事的悔意,连她的问题也没有正面回答。
柯善心里有一种对牛弹琴的烦躁:“我会死吗?”
他徜徉在光芒里的脑袋歪了歪,脸上出现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不会啊,我绝对不会动到你性命的。”
她垂眸,快速思索着,既然已经知道艾登在骗她,那他之前说的话就可以全部推翻了,她没有遭到那些虫子的攻击,胸前那么大一片的血迹是他造成的。
他还抹去了她的一部分记忆,这种能力肯定不是简单的咒术就能做到,肯定和他塞进她胸口里的那三颗石头有关。
总之这次她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柯善颓丧地叹了口气,彻底松开掌心,把光元素晶石扔到一旁,一副放弃抵抗任人宰割的模样。
“艾登学长,我想求你件事……”她扑过去,抓住他制服的下摆:“你知道的,我无法反抗,也会再次失去记忆,看在我们是同窗的份上,不如就让我在忘记之前满足一下好奇心,可以吗?没有人想在不明不白的境地下承受什么的。”
仰起的脸,眸中带泪,楚楚可怜。
这一副求情的姿态,让艾登感到些许惊讶,指尖转动飞舞的银针停了下来。他莫名想起挂在昏暗房间内的那幅遗像。
瞥了眼她扔在地上的光元素晶石,离开她的手掌,晶石散发出来的光芒有所减弱,那种他一直在忍受的灼痛皮肤的热意有所缓解。
然而艾登嗤笑了一声,就像个训练有素,惜字如金的杀手:“我倒是想告诉你,但反正你也要忘了,知道不知道的有什么差别呢。”
柯善怔了怔,意识到这小子竟然用她的话反过来拒绝了她,很想给他脸上来一拳。
冰冷的手掌粗暴地扣住她的下颌,银针已经刺穿两层制服,抵在她心口的皮肉上。
“等等——”柯善急忙举手大喊,似曾相识的胆寒令她往后蜷缩,嘴巴被他的手指挤成圆形,说出的话破碎扭曲:“你已经失败过一次了,难道不另想办法增加成功率吗,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呵。”艾登看起来完全不想跟她废话,甚至没听清她喊的什么,大拇指和食指捻着银针再次往前推——
柯善蹲在地上,脊背霎时绷紧,一记直拳往他下颌突去,同时脚下出招,想要趁机把他扫倒。
然而或许是她的动作还不够快,在她的小腿将将碰到对方的脚踝时,看到艾登右腿恐怖地一抬,从另一个方向把她干净利落地给踢倒了。
“啊!”柯善仰躺在地,腿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我说你,老实点还能少受点罪。”艾登不满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换上一副凶狠的表情。
银针前端已经被血染红,一颗米粒大小的血滴晃在针尾上,摇摇欲坠。
柯善难受地抽气,失焦的目光落在那滴血上,光元素晶石就躺在她的耳边,离得很近,她甚至能听见石头内那些能量不停扩散分裂的翕动声。
此时此刻,她和砧板上待宰的鱼没什么两样。
艾登蹲下身,银针恐吓似的抵在她的眉心,刺出一点血,嘴角挂着恶意的笑。
柯善的眼皮发起颤,恐惧的驱使下,她抬起右手去碰左耳边的光元素晶石。
灼热的感觉传递到指尖,柯善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怀疑人生的情感,世界上真的有人能这样来践踏另一个无冤无仇的人,她第一次直面这种残忍,这种蛮不讲理的暴力。
视线里,艾登模糊成了一只披着人皮的怪物,无懈可击的外表,无法击穿的令人恼怒的强悍。
她恨上了他,光元素缭绕腕间,挤进脉搏,但似乎不是因为他此时此刻或彼时彼刻对她做的这些那些,她的思绪被往上拽了拽,恨这种无缘由的对他人生命与尊严进行的粗暴践踏。
艾登眼中闪现过一丝警戒。
这丝警戒很快烟消云散,他面无表情地把脚挪了过去,蹲下的身体以这条腿为支撑,重量全部施加在身下人的手腕上。
“唔——”柯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哀嚎,对方接近一米九的个头令她感觉手腕快被压断。
她小口抽起了气,知道不可能把手从他鞋底拔出来,紧急适应着这股疼痛,心中逐渐上涌的怒气使她的额头浮现出青筋。
艾登眯了眯眼,身下人挣扎的姿态攫住了他的目光,让他生出一点隐秘的快意。
“快……”她抖着嘴唇喊了一声。
“啊,确实很快,但是你流的血有点多了,恐怕比上次要慢一些……”艾登慢悠悠自说自话起来,银针漫不经心移到她的脖子上。
谁知下一刻,柯善猛地拔起上半身:“快给我滚!”
凶神恶煞,目眦欲裂,像猛然打挺的鱼,额头不容有失地撞上他高挺的鼻梁。
艾登愣在原地,看起来像是被她吓到,也不管被撞的鼻子,盯着她近在咫尺怒气腾腾的脸庞呆了几秒钟。
“柯义,你好凶。”他倒打一耙地说道,语气却轻得像根绒羽,紧蹙的眉尾往下耷拉半寸,有些委屈。
柯善额角青筋直跳,无力地躺回地上。
银针不慎划破她的一点颈部皮肤,留下弧形的一道浅浅白痕,艾登收手的动作很快,不然她的喉咙无疑会被刺穿。
那块晶石在她刚刚发力时被成功捏碎,因为她刚刚忽然发病似的举动,艾登没有注意到,此刻石头碎片被紧紧攥在柯善掌心里,大量光元素如潮水奔流进她体内。
她掀起眼皮朝上方打量,艾登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有些空茫地落在对面石壁上。
在他鼻子上的疼痛快速消散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嘴唇上残留了一抹有些异样的触感,这让他感到一份新奇。
或许是对方与他相克的体质导致的,她的唇粗鲁草率地滑过时,他的唇上也留下了战栗感和久久挥之不去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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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登的脸上有暧昧的涟漪荡开,脸颊浮现出两抹不自然的酡红。
石壁中隐约浮现出了一张脸,和他静静相对着,石头的线条与那间房间内遗像的线条一样僵硬。以至于她的脸也有一种恶魔般的冷硬。
艾登喜欢这种气质,很符合他的审美。
那根细长的用来取血的银针从他指尖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艾登低下头,看着身下人与画像极其肖似的脸,眼中浮现兴奋。
“……不如我们先来玩点别的?”他的双手抓住柯善的衣领,把她从地上提起。
柯善不知道他又想做什么,他那总是自顾自变幻莫测的神色令她感到不安,但她祈祷着这副画面,只要他一将脚从她手背上挪开,她就把裹挟着大量光元素的一掌打出。
光系天生克制暗黑系,就算她本身力量不强,艾登也会暂时无法招架,她便趁机逃跑。
往前面跑,可不能一时慌乱跑错了方向。
下一刻,艾登调整了一番半跪着的姿势,如她所愿,手背上的压力消失了。那条腿抵在了她的后腰上。
柯善瞳孔不自然地收缩了一圈,掩饰般的把拳头攥得更紧,浓郁的力量连她的掌心也感到灼烫。
再等等,等她的手臂恢复更多力气再说。
但是,情况变得有些奇怪。
艾登一条腿抵在她的后腰上,她有个支撑能够靠坐起来,另一条腿则压在她的大腿面上,手臂环过她的整个肩膀,看起来就像用整个身体把她困住。
柯善起了鸡皮疙瘩,对这种暧昧的距离感到不适。
然而更令她迷惑的是艾登那张越凑越近的脸。
“你……”柯善咬着牙齿蹙眉,艾登剔透的红色眼珠紧锁着她,带着不明的意味,移过来,像一轮逼近的血月。
“你想干什么?”
她声音冷硬。嫌恶地往后躲,但衣领早就被他抓住,没有退避的余地。
他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呼吸喷洒在脸中间,竟然是冷的,像蛇的舌头在脸上舔舐。
太奇怪了,柯善看着他翕张的嘴唇,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起,隐隐约约猜到他想做什么。
“再让我体验一下那种感觉。”艾登莫名其妙地说道,喉咙里发出一些怪异的笑声,拢紧她的衣领,把她抓得有些呼吸困难。
那种光与暗互相碰撞的感觉,能在肌肤之上与之下都留下深刻的烙印,让他有些食髓知味。
脸一下又贴过来不少,两张唇之间的距离只剩两根手指,柯善绷紧了腮帮子,同时屏住呼吸。
只要呼吸没有交融,气氛就不至于太暧昧。
在他身后,她慢慢举起手掌,蓄势待发。
精致完美的外表下,是和地痞流氓完全没差别的本质。艾登应该没发觉她的女性身份,这种样子只是他,或者他们近神种本来的样子。
他们做什么,柯善都不会再奇怪。
在他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身体完全压下来时,柯善暗咬后槽牙,朝他后背狠狠盖下手掌——
28. 陷阱
光芒爆冲,满目皆白,这次就连柯善的目光也无法穿过这片耀眼的白光,但她的耳朵清晰地听见了面前的一声闷哼,于是当机立断地抬起脚,凭着感觉朝艾登胸口踹。
她只是视线受阻,艾登身为黑暗系近神种应该就难受多了,证据就是趴在她身上的高大身躯十分轻易地就被她踹开。
柯善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抓着有些变形的手腕,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跑出那一片光,她逐渐看清了脚下的路,眼中升起带着希望的喜悦神采。
有希望就有斗志,于是柯善很有魄力地决定,这件事她绝不会轻易放过,等回去之后她一定要想个办法治一治那艾登,对她做了这种事,他不能什么代价都不付出。
前方有一个岔口,柯善略作停顿,回忆起一些画面,不久前她确实切身路过这里,于是凭着感觉选择了面前的那条。
她继续往前跑,很快看到了微微发着光的出口。
但柯善忽然犹豫了,眼里的喜悦慢慢黯淡下来。人就是这种动物,越是在接近成功的时候越会感到不安,柯善的身后依旧没有传来什么动静,艾登看样子没追上来。
或许他追上来才是正确的。
她自认她的那一击并没有什么威力,虽然她的天赋克制艾登,但不至于令艾登爬不起来。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没有追上来?
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冲上心头,她感觉她又进入了另一个圈套里,这种想法令她的后颈炸起一层鸡皮疙瘩。
但不论怎样,现在都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柯善往前奔跑的脚步没有慢下半分,直到她意识到自己怎么也无法接近那个洞口。
她刹住脚步,差点摔在地上。
冷汗爬满后背,她喉咙上那颗靠喝塑形剂才长出来的假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蹑手蹑脚地往前靠。
她想象着洞口蹲伏着一只野兔,要是不小心惊扰了,野兔就会跑出去,连同洞口一起彻底消失,那么她将会永远被遗忘在这封闭的洞穴中,无人知晓。
柯善现在要做的就是慢慢靠近那只不安分野兔,并且先它一步溜出洞口。
外面是一些白色模糊的影子,这让洞口看起来一轮残缺的月亮,令人向往。
她用最后一点希望麻痹着自己,脚步控制得轻而快捷,忽略手腕的疼痛沉稳地摸索过去。
然而,令她焦躁的事实很快被成功确认了,不论怎么走,她都没办法靠近那个洞口,它一直和她保持着同样的距离,像随着她的脚步暗中后退一样。
脑海中幻想的野兔嘭地消失了,柯善径自一愣,彻底松懈下来,瘫坐在地上。
就像一个特意设置的陷阱,或许是某种魔法阵,可悲的是,目前柯善没有学过任何关于魔法阵的知识。
整个洞穴阒寂无声,不论是外面还是身后都静悄悄的,她感受不到身体的任何痛疼,只有疲惫。
疲惫令她的脑袋变得昏沉,成功从艾登手里逃走的喜悦一点点流逝,说不定现在最好的情况反而是艾登追上她……就算会对她不轨,但至少能把她带出去……
不行,这个念头一出现,柯善立马甩甩脑袋,打消掉了。
目前还不是向艾登屈服的时候。
虽然这样想着,但她也没有动,垂着脑袋坐在冰冷的地上,样子简直和等待艾登追上毫无区别。
柯善保持着这个姿势有好一会儿,时间完全足够走过刚刚那段路程,她暗怀侥幸地睁开一只眼,看向右手边她走来的方向——
空空荡荡,没了光元素晶石的照明,从洞口外透进来的那点光根本不够看清什么。
柯善叹了口气,认命地从地上爬起。
不远处的洞口像一只诡谲的三角形眼睛,空洞地凝视着她,而柯善也确实感受到了被凝视的感觉,脖子后面的鸡皮疙瘩一直没有彻底消退,她变成了一个慌乱又尴尬的小丑。
绝对不是她选错了岔口,但她打算折返回去,看看会发生什么。
于是柯善迈开脚步开始往回走,越往里,洞穴就越黑暗,但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这些石壁好像本身就能发一些光,勉强能看得清周围的轮廓。
她估算着距离,停下脚步,到了原本应该碰见岔口的地方。
目光落在一堵厚重的墙上,那里的表面像一桶桶泥水泼上去凝固而成,鼓胀淋漓,布满了流水的形状。
她意识到,另一个岔口消失了,变成了一面钟乳石样式的墙壁。
不,也可能是她搞错了,柯善的手掌紧贴在石壁上,想要汲取一点安全感,她屏住呼吸,继续缓步往前走,但没有再记自己行走的步数。
不死心地一直走了很久,遇见的一直是同样的黑暗和同样的石壁。
按照这个距离,她早就走过了原先和艾登对峙的地方。
柯善停下步伐,转过身坐在墙边一个凸起的石墩上,无法抑制的焦躁令她牙根隐隐发痛。
她真的太蠢了,怎么能让自己陷入到这种境地。柯善扶着额头,感到懊恼,同时还有一股巨大的羞愧。
她对不起这段日子以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自己。过去那段日子的她脸上充满鄙夷,冷冷俯视着现在坐困囹圄的自己。
一片黑暗中,柯善紧抿着唇,目光逐渐变得严肃。
她知道,只要把现下糟糕的境况看成某种关于未来的单纯教训,就能找回一点解决问题的理智和自信。
这种情况还远远算不上绝境,她在索美特之塔学习魔法的日子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小小的插曲罢了。
手腕上的疼痛消退得差不多了,柯善扭着手掌有些惊讶,能恢复得那么快是她没想到的,艾登故意踩在上面,本以为至少要痛上几天。
她吐了口气,正要从屁股下坐着的石墩上起身,双腿忽然感觉到了一点异样,令她动作一时停顿。
记得坐上石墩后,她的双脚能稳稳地踩在地面上,很舒服的一个高度,而现在她的脚尖只能堪堪擦碰着地面,不知不觉间,这个石墩好像变高了。
还高了不少……
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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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悚然,并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身下坚硬的石头好像变软了一些,她似乎逐渐陷入一片流沙当中,很快,她的身体就明显地往后倾斜了一下。
柯善吓得立马从石头上跳下来,离远好几步。
一片黑暗中,那块石头显现出和先前完全不同的轮廓,多了很多的棱角,看起来不再像一块石头。
柯善贴着另一边的石壁,眨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因为走开估计没有太大作用。
视线内,那一块“石头”发生了变化,似乎在升高,接着慢慢朝她移了过来,像一股黑暗的水流无声地涌到她面前。
柯善大气不敢出,然而还是有一点木头潮湿腐朽的气味钻进鼻子里,这让她想起艾登控制的那些亡灵。
“艾登?”她用手挡在身前,轻轻地问了一声,心紧张得直跳。
耳边响起一阵怪异的沙沙声,接着,一股冷风忽然从身下钻进指缝里,柯善来不及反应,凭借着本能往前翻滚,一声巨响,沙石飞溅,身后的石壁被某种金属质地的东西击碎。
柯善手心沁出冷汗,颤颤巍巍地回头,石壁破了个狭长的口子,有莹蓝色的光从里面透出,她的脸庞被更浓厚的一道阴影覆盖,是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影逆着稀薄的光芒站在她面前。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面前的人不是艾登,比艾登还要高一个头,浑身透露出一股不祥的怪物气息。
“你是谁?”柯善试探着问,她坐在地上,姿势戒备,手撑着地面随时准备用全身力气逃离。
话音一落,墙缝中透露出来的那股蓝光陡然增强,冷冷地照亮影子后方的地面,也让柯善看到了一张极为摄人心魄的面孔。
她瞬间忘记了呼吸。几缕蛛丝从上方的黑暗中了无痕迹地飘落在她额头上,感受到了痒意,但连眼也不敢眨。
面前是一个十分怪异的人,双臂修长纤细,一直垂落到膝盖部位,有蓝光透过他的衣袖,柯善匆匆扫了一眼,貌似一条手臂上就有三四个关节。
眼睛像肉的颜色,表面有无数凸起的小点,仿佛昆虫的复眼,那样子令柯善头皮发麻。那怪异双眼的眼角旁还有两道蛛网状的纹路,颜色比眼睛的颜色要深上许多,像割开皮肤后冒的血,永久地凝结在面庞上。
柯善深吸一口气,趁那怪物还没有动作,冷不丁地往自己左手边冲刺,做垂死挣扎。
下一刻,她的衣领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拉住,整个人被强硬地拖了回去。
柯善腿软了一半,举起的手腕也颤抖着,掌心闪烁着火花状的微光。
为了逃离艾登她一下使用了太多力量,当然,没有经过足够的学习,那些光元素能量几乎算是被她白白地浪费出去了,威力有限。
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
但柯善仍是倔强地举着手,眼神充满警告,怪物长得离奇的手臂折了一个接近九十度的角度,她整个人被吊在空中,卡着脖子的衣领令她脸色通红。
“……你想干什么?”柯善见怪物没有下一步动作,尝试着和他沟通。
29. 新世界
那双混沌的粉白色眼睛像未经打磨的花岗岩,没有瞳仁,也没有神采,柯善却感觉到了被视线聚焦打量的不适感。
怪物似乎在观察她的脸,她的额角滑下一颗冷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你观察我,那我也观察你。
于是柯善变被动为主动,目光往下滑去,墙内透出的蓝色荧光穿透怪物薄薄的衣衫,他的腰部没有肉,只有一截空空荡荡的脊椎,蛛网挂在骨头上,又从衣摆下延伸出来,腐朽落拓。
抓着她的,是一具半身骷髅架子,而下半身被皮质的衣摆完全遮住,不知道双腿是不是也是两根白骨。
大概是因为怪物久久不动,柯善没了心慌的感觉,虽然恐惧还在,但脑子也逐渐运转起来。
石壁下藏着的应该是另一种会发光的岩石,散发出的蓝光帮了柯善大忙,她能在之前的黑暗中看清洞穴的轮廓,也是石壁后的光透了出来。
所以这个怪物刚刚打碎墙壁,是为了照明?
给他自己照明吗?
柯善觉得怪物刚刚那一下应该不是攻击她,虽然她是靠自己躲开了,但关键的是她能躲开。
不知道这怪物实力如何,但她不禁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怪物打碎墙壁,是为了帮她,帮她看清面前的这一切。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柯善张了张嘴,吸进一口略微混浊的空气,压下恐惧,汗湿的掌心搭到他干枯的手臂皮肤上轻轻摩挲了两下:“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呢?”
被人提溜着领子的样子很狼狈,但柯善还是做出了像在诱哄某种小动物的从容感。
那张脸有不下于近神种的绮丽,却冷硬得仿佛铁铸,但她还是抱着他脸上出现柔顺乖从表情的期待,然后她能得到如何从这里脱出的信息。
脖子上的力道瞬间收紧了,她被抓着更加凑近了那张脸。
“唔……”柯善有所缓和的脸色再次涨红起来。
估计是激怒他了,她不禁有些懊悔,颈部布料断裂的撕拉声传进耳朵里,肺部的氧气也越来越少。
柯善努力睁开眼,急切地想要想个办法补救,却看到怪物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另一种颜色。
混浊的粉色眼珠变成了一双蔚蓝如海的澄澈双瞳,就像彻底换了一张脸,神采逼人,柯善完全被吓了一跳。
如果说怪物先前还是一块无知无觉的石头,现在则完全有了人的感觉,在柯善看来这比先前恐怖多了。
她握着拳头,想也不想地照着他的面门挥过去,怪物既不抵挡也不躲避,她一拳打在他的面中,就像打在了一团泥巴上。
柯善觉得怪恶心的,但怪物的脸没有变化,连红痕都没留下一点。
她看着他的脸,那双和高等种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她,隐隐有一种湖水般的柔和,她觉得应该可以和他沟通了,甩了甩手,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是人类吗,到底想做什么?”
怪物张了张嘴,他坚毅的嘴唇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灰,嗓音也如含了沙子一样沙哑,只能发出一些费劲而短促的气音。
柯善不由紧张了起来,就在她怀疑他到底能不能真的发出声音时,一句无比清晰,顺畅流利的话语传进了她的耳朵里:“我在等你。”
但是怪物的嘴却没动,柯善愣了愣,愕然地往后看了一下,以为自己的身后还有别人。
身后空空荡荡,她才确认声音就是面前的怪物发出的。
“等我?”柯善开始怀疑这是一个恶作剧了,下意识问道:“你认识艾登吗?”
抓着她衣领的手一下松开,柯善摇摇晃晃地跌在地上。
“这副躯体的嗓子已经坏了。”
怪物嘴依旧没动,但又有简短的话语传进耳朵里。
柯善仰头看他,眼中充满了疑惑,这声音不像是从他身体里传出的,更像是从洞顶压下来,回荡着空洞的气息。
于是她又抬头,但蓝光覆盖不到的洞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这个动作似乎触怒了怪物,他焦躁地舞动两条手臂,骨缝嘎嘎作响,柯善低头的时候,他已经把那双鲜活得和整个腐朽身体完全不搭的眼睛凑到她面前。
柯善吓得往后瑟缩了两下。
“看着我的眼睛。”声音像无形的水流,再次钻进她的脑海里,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平和温润。
那两条细长的手臂悄然游过她身体两侧,牢牢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的后路也给封死。
柯善脸上充满抗拒,完全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但或许是那道声音充满了正常人的气息,虽然来路不明,但在这种环境中还是蕴含着一股让她产生些许信赖的安全感。
她犹豫了一会儿,按照那句话所说,半推半就地望进怪物的眼里。
这是属于高等种的纯粹的蓝色,既有海的广阔深邃,也有湖的静谧柔和,柯善逐渐被这双眼睛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难道面前的怪物是一个高等种?出现在神像山的地下,或许和皇室有关,可能是皇室用来守护封印的某种生物。
柯善思忖着,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下一刻她忽然听到了一些哗哗水声。
她困惑地眨了眨眼,一下想到从石缝里掉下来的那个深潭,怪物身后,地上的那些蓝光像水面波纹一样开始晃荡,细细的沙子一样的星光散落在水底,呈现出一种瑰丽梦幻的画面。
沁凉感漫过腿根,爬上脊背,柯善还不知道这洞穴里哪来的水,一道强烈的白光就从头顶压下,身为光系的她竟然感受到眼皮一阵灼痛。
怪物的脸被光一点点蚕食,她难受地闭起双眼,顺势把手掌挡在眼睛上。
无数杂乱又空洞的声音像潮水一波一波涌进她的耳朵里,听起来就像呜呜风声,柯善分开手指,迫切地试图睁开眼睛,但颤抖的眼缝率先溢出了痛苦的泪水,像站在风口时柴火的浓烟滚进了眼里那样难受。
她深吸了一口气,脑袋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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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一定发生了变化,她看不见,但能察觉到自己从闭塞的洞穴来到了一个开阔的地方,那种施加在身上无形的逼仄感消失得迅捷又一干二净。
双眼发酸的感觉逐渐消退,柯善睁开眼睛,看见倒映在身下一张涕泗横流的脸庞。
她愣了愣,抬起脸,海天一色,她正坐在一片清澈的浅滩上,海水的深度刚好淹没她的双腿。
不会结果的椰树挤满她身后,礁石,鸥鸟,海浪……周遭的一切都让她想起图兰岛上的晴天,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流云,完全像另一片大海。
蹲在柯善面前的那只怪物已经不知所踪,她从水中爬起来,抹干脸上的泪水,从洞穴莫名其妙来到另一个地方,心境却意外地平和。
柯善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椰林长在水里,看起来很奇特,椰树的形态要比图兰岛上的高大一些,叶子也更青翠,或许她应该往那里面走去,积极地寻找回去的路,而不是走向面前一眼望不到头的海滩。
但她好像管不住自己的双腿,碧蓝的天幕下,辽阔的海面上,隐隐约约存在着什么吸引她。
一时之间,柯善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激情壮志,她弯腰脱下长靴,用海水冲刷干净,夹在臂弯下,同时解开制服外套,轻便又迫不及待地往那前走去。
阳光并不毒辣,但辉映着晃动的波光,反射进眼里,足够令眼睛酸痛,柯善想她或许应该摘两片树叶以做遮挡,但往前走了许久,椰林早就看不到了。
即使如此,她心中的豪情壮志丝毫没有减退半分,心脏一直控制不住地在胸腔中微微颤动着,动得她整片胸膛一股闷痛。
柯善的嘴角抿紧了,脸颊的旁边的肌肉都在用力,想要压下心中莫名其妙的踌躇满志。
但很快她就分辨出了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是一种天广地阔,任你创造,任你大展身手,而你也有能力去创造,完全不会被它的辽阔无垠吓退的激情。
她来到了一片初生的天地,而她似乎是这片天地里唯一的主人,不用像在黑暗的洞穴里那样害怕迷失,焦虑生存。
柯善满意极了,对于目前的处境,她甚至希望能停留得久一些。
远远的,一个在水中闪闪发光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心神霎时一动。
她加快脚步,脚边扬起的水花高高溅到身上。
或许那就是从刚刚开始便无形中吸引她的东西,柯善目光紧锁着它,无法确定,只是兴奋地抬动双腿。
那东西的外表似乎十分光滑,每个角度反射出的光芒都有一大片,像个落进水里的小太阳,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点清新的粉色。
这让柯善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快要接近时,在水里奔跑差不多耗光了力气,她气喘吁吁地慢下脚步,看见这东西还真是粉色的,甚至半透明,一半的身体躺在水里,一半露出水面。
水珠从下颌滑落,她抬手擦去,往前又走了几步停在它身边。
30. 孩子
它看起来像某种水母,伞盖又大又圆,几条手腕宽的触手在水中随波浮荡,无数细小的白色触须乍一看像某种白色的分泌物,成团地堆在伞盖下,柯善蹲下身,手指戳了戳它柔软的顶端,感觉很奇特。
长成这样,应该是某种水精灵吧,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了。
她害怕有毒,不敢放心地去碰,长靴拨弄着把这只粉色水母给翻了个身。
照射下来的阳光被她的身体遮挡了一半,柯善得以清楚地看到半透明的伞盖里生长着的一圈圈银色纹路,那些看起来十分细弱的触须随着她的动作散开,像不小心倾泻进水里的牛奶。
它看起来有一个毛绒绒的“领子”,柯善张了张嘴,做了个无声的惊叹,觉得这只水精灵应该很漂亮,长长的半透明触足像衣服上的荷叶边装饰。
柯善很想将它捧起来,带上它继续往前探索,说不定这只不知死活的水精灵会突然开口说话,给她一些能离开这里的启示。
虽然她很喜欢这里,但如果不趁天亮前回到索美特之塔,那她肯定会遭殃。
光是想到希德尼的眼神就会不寒而栗。
柯善蹲下身用手比划了一下,觉得直接上手难度还是较大,但她很快就有了个办法,她将长靴塞在腰后,脱下身上昂贵精致的制服,试着用衣服兜起水母柔嫩脆弱的身体。
柯善动作小心得不能再小心,慢慢地把衣服扯过去,有两串气泡忽地从旁边喜悦地升腾起来,水母就像察觉到母亲温暖怀抱气息而逐渐依偎过来的小婴儿,柯善很快成功把它移到了衣服上。
她走过去,把那几条纱缎似的触足也轻轻踢了过来,全部挤进外套围成的包裹里,抓住两边试着提了提。
伞盖有脸盆那么大的水母,加上那些三四米长的触足,份量沉重。
柯善背过身,把衣服抡到身后,用背支撑起重量。
只是还没走几步就后背一轻,同时响起一道什么东西砸到水里的声音。
柯善顿住,难以置信地回头,粉色水母从衣服里滑落,在水里碎成了三大瓣,晃动着金粉般的光芒,惨不忍睹。
衣服在滴滴嗒嗒地往下滴水,还有一条触足留在了里面,随着她的呼吸也啪地掉了下来,糟糕的景象令她一时不知所措。
好了,这下不死也得死了。
柯善一阵懊悔,早知道就不节省那点力气了,她带着一股愧意蹲下身,干巴巴地道歉:“那个……对不起啊。”
或许这只水母还活着,等涨潮就会游回大海,只是因她多余的这一行为而葬送了性命。
柯善叹了叹气,阳光开始令她有些燥热,她用手无济于事地拢了拢水母破碎的身体,苍白的安抚,打算起身继续赶路时,指尖忽然传来一道又痛又麻的感觉。
垂下眼,发现手指出血了,血液快速地在水里稀释开,眨眼间消弭于无形。
柯善抬起手看了看,出血的食指红肿起来,残留的一点血液从指甲盖里渗出。
看来这水母确实有毒,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站起身,把那点血液随意抹在裤子上,双手拧干外套上残留的海水,十足潇洒地甩到肩上继续往前走。
这片浅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柯善虽然在海边生活,但也没见过如此一大片干净澄澈的浅水沙滩。
如果潮水不会涨起来,黄昏的时候这里应该会非常漂亮,整片夕阳将全部晕染在水面上。
正胡思乱想着,一道细微的水声忽然从身后传来,把她蔓延开的思绪重新拉回。
柯善机警地回过头,看到一道手掌那样宽的金色光芒在她身后的水中游曳,或许是感受到她的视线,那道光芒微微停滞,但只是放缓了向她游来的速度。
这种充斥着生物气息的感觉,她理所当然能察觉到光芒下藏着的东西,柯善的眉头越皱越深,出于谨慎考虑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她看到光芒末端拖曳着的几根长长的带子。
那是她刚刚才看过,美丽得无与伦比的水母触脚,此刻正在水中优雅摆动。
柯善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先前被摔成几块的粉色水母此刻正顶着闪闪发光的粉色伞盖向她游来。
等会儿……或许不是先前的那只?
临近跟前,水母忽然加快了速度,一串被激起的水花溅到柯善脸上,夹着沙子同时飞进她的眼睛。
柯善捂着眼睛叫起来,余光瞥见水母离她已经不剩半步,她已经认定这种水母是有毒的,为了躲避它的靠近着急忙慌地往后退,却失去了平衡,一屁股坐进了水里。
水母一整个挤到她的膝盖下面,半透明的触足缠上她的双腿,逐渐收紧,柯善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感受到小腿上被施加的力道非比寻常后,危机感如寒意窜上脊背,她疯狂挣扎起来。
然而,那看起来无比脆弱的触足竟然纹丝不动,就这么滑溜溜地缠在腿上,使艰难起身的柯善第二次绊倒在水里。
柯善发丝凌乱,狼狈至极,水母趴在身上的感觉十足地恶心,她恼恨手边没什么武器,只得从腰后抽出长靴,握紧了,对准水母的头部正要狠狠拍下,整个人忽然被一股力道往前扬起——
她吓得大叫了一声,张开双手摇摇晃晃地保持着平衡,屁股下传来柔韧的触感,柯善感到一阵恶心,那滋味,就像坐在了一团盘起的蟒蛇身上,这只粉色水母以与身体完全不相符的力量把她托举了起来,让她一下移动到了它的伞盖上。
柯善脊背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冷静下来后,她察觉到水母似乎没有太强烈的恶意。
然而她还是如坐针毡,水母在她身下缓慢游动,她被带着往前,柯善不明所以,颤抖着声音问道:“那个,你是水精灵吗?”
话音才落,水母猝不及防地上升了一段距离,失衡的感觉令柯善惊魂未定的心脏差点蹦出胸口。
“你真的……吓我一跳啊。”
她抚摸着额头,呼吸有些错乱,看见自己的双脚离开了水面,水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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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空中漂浮,闪亮的触足上蜿蜒着细小的水流,落在水中留下痕迹。
柯善吞了吞口水,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水母了,八成是有自我意识的水精灵。
她僵坐在伞盖上,不知道该怎么做,一是渐渐体会到坐着柔软水母在水面上飞行的奇妙体验,这个距离刚好,不会像骑在安德烈龙背上那样担惊受怕。
二是,她能感觉到,这水精灵似乎另有目的,想要把她带去哪里。
柯善不知道做什么,但她心里有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强烈念头,她不想再挣扎了,从被艾登半蒙半骗地带进洞口之前,她就一直在挣扎,此刻身体已经充满疲累。
至少,在脱离这里之前任由着去吧。
“之前我摔碎的是你吗?”柯善开口跟它说话,她并起两根手指,在水母光滑的脑袋上摩挲了一会儿,像某种慢条斯理的检查,而后又轻轻敲了敲。
水母似乎变得有些雀跃,把她小幅度地往上掂了掂。
“对不起。”柯善感受到它的心情,嘴边露出一个微笑,她想它是原谅她了:“我原本想把你一起带走的,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水母的一条触手伸了上来,搭在她的腿面上,透过表层皮肤,能看到内部有树叶一样的浅红色纹路,柯善的眼眶往下弯了一弯,细看来,其实更像人皮肤下蜿蜒的细小血管。
她微不可察地深吸一口气,还是觉得有些恶心,因为她能感觉到触手在她大腿上跳动,吸附,这一根水母触手,充满着水母本不应该有的血肉气息。
但柯善总得和它交流。
“我想我应该能触碰你……”为了表示友好,她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那根柔软的触手,管不了有毒没毒了。
水母没什么反应,柯善于是用整个手掌握住了它的触手,轻柔地上下摆了摆,接着它就像个害羞的孩子,犹豫小心地把触手收了回去。
柯善在阳光下端详自己的手掌,红了许多,肿了一些。
但是毒性应该不强。
她叹了口气,抬起眼睛,前方又出现了新的东西,一块暗绿色的陆地逐渐在水面上显露出来,离岸不远的地方矗立着许多凌乱的巨石,有几个孩子在石柱间互相追逐打闹,她已经能够听见那些时而尖利时而粗犷的喊叫声。
水母加快了速度,似乎这就是它的目的地了。
柯善从伞盖上滑下来,赤脚踩在草地上,粗硬的墨绿色植物像一片片细小的刀锋,疼痛感顿时令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俯身把长靴重新套到脚上才敢在上面行走,看见叶片的边缘果然生长着两排细小的锯齿,估计在上面走不了几步就要鲜血淋漓了。
草地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植物,连草的高度都极其一致,浓郁的墨绿色像发霉的油画,这让柯善想起索美特之塔旁边的那块湖边草地了。
一声孩子的尖啸忽然传到她耳朵里,柯善吓了一跳,她循着声音望去,许多孩子纷纷从石头堆后跑出来,数量远比她之前看到的还要多许多。
31. 原初
柯善的表情一定不怎么好,她想挤出一些热情的笑容来迎接他们,但当他们越来越靠近时,她没有完全绽放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几乎每一个孩子都长得奇形怪状,最前头的两个男孩脸部平坦得宛如一张纸,五官歪斜错乱,比例失调,像抽象画里走出来的人,晃动头部的时候,柯善瞥见他们的后脑勺仿佛被剑锋削去一块的悬崖。
她的脚边还有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孩在草地上爬行,身上鲜血淋漓,但动作依旧像蛇一样灵活,脸上只有一只红色的大眼睛,生长在额头部位,原本应该长着嘴巴的地方只有一条凹下去的缝。
这只红色的眼睛在眼眶内三百六十度地快速转了几圈,好奇又有些恐惧地打量她。
柯善不太能用语言形容自己看到的,她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同时觉得有些恶心,这些孩子似乎都是男孩,衣不蔽体,脚上没有一双鞋子,神态充满了古怪的原始气息。
是残疾吗?那怪可怜的,柯善忽然想到这里大概率不是现实世界,或许他们只是一些虚幻的怪物。
出于对未知状况的谨慎,她把手挡在身前,小心往后退了几步,重新踏到水里,粉色的水母听到动静立马追随着她飘过来。
似乎是因为水母的这个动作,那些孩子顿时打消了一些顾虑,叫嚷着她听不懂的话语又围了上来。
柯善头皮发麻,然而这里没有地方躲藏,她只能任由这些小怪物把她一层层围住。
“喂,你们……?”
她无措地把手举到胸前张开,耳朵里忽然听到许多杂乱的嗡嗡声,那是从他们身上发出来,一些沙哑的鸟叫声,蛇类的嘶嘶声,猫科动物如滚石般的的咕噜声,全部混杂在一起,让人毛骨悚然。
柯善双手停在脸边,半掩着耳朵环视他们各色的古怪样子,在一种恐惧裹挟她逼迫她不顾一切地逃离之前,她忽然注意到了人群中一个看起来最正常的孩子。
他有着正常的五官,虽然体格瘦削,但四肢俱全,大腿上围了一块皱巴巴的白布用以遮羞,看向柯善的神色中带着孩童才有的向往与纯真。
柯善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好几秒,男孩意识到后,有些迟钝地走上前。
“你好?”柯善向他问好。
“你的样子和上次相比又不一样了。”男孩说道,嗓音有一种刻意捏出来的尖细。
柯善眉梢扬起:“上次?”
话音刚落,小臂上忽然传来一道刺痛,她惊慌地低下头,一串血珠砸进水里,衬衫的衣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开,血液在上面晕开一大片。
柯善感到迷茫,这一片血红刺痛双目,一个孩子蹲伏在她脚边,离她几乎没有距离。
他抬起一张三角形的脸注视她,细瘦的双臂上有肌肉凸起,往下皮肤逐渐变绿,变成一对螳螂才应该有的宽大腿节。
手臂上的疼痛感陡然增大了,柯善惊慌地捂着伤口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铁片般的草切割着她的鞋底,与此同时,一阵强烈的耳鸣伴随着头晕袭来——
世界开始天旋地转,黑块纷至沓来,压至眼前,小怪物们的脸变得模糊,于是更加地恐怖。
她逐渐丧失身体的重量,巨大的不安感使她感觉自己即将被抛到空中,柯善捂住脑袋,意识到她正在被剥离出这个世界。
下一刻,她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睁开了眼睛,发出一声惊呼,心口跳的直快。
像溺水的人忽然从水下浮了上来,巨大的落差感使她陷入怔愣。
洞穴内灯火通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进来许多人,一片嘈杂,发现她醒过来,一道刺眼的光芒紧随着照到她脸上。
一名穿着黑色制服的圣殿骑士提着魔法灯,居高临下地打量她,不带感情地询问道:“你没事吧?”
柯善抬起脸和他对视,目光往不由往他身后瞟了两眼,索美特之塔的学生全都挤站到了一起,白色的制服全都变得脏污,脸上表情各异。
柯善迟钝地点了点头,略显疲惫地回答道:“我没事,谢谢。”
黑衣骑士这才把灯移走,但却没有从她身边离开,柯善逐渐感到心虚,缩成一团,看这情况,他们的秘密行动已经被发现了。
还不知道会遭到什么处罚,她叹了口气,把头埋在膝盖里,不去想接下来的命运,反正也不可能只她一个受罚。
她把幻境里那条受伤手臂的衣袖往上提了提,仔细端详一番,光洁的皮肤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一个人快步走到她面前,猛地拍了两下她的后背,把她吓一跳:“柯义!”
柯善放下袖子,是安德烈,他身上的制服外套脱了下来,白色衬衫上是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血迹和昆虫粘液,但是下摆还是很规整地收进裤腰里,原本干净的刘海变得湿漉漉,分拨开来撇向额头两边。
或许是龙族的某些特性,在这半明半暗的洞穴内,他的一双金色瞳孔闪闪发光,显得他莫名地兴致高昂。
安德烈在柯善面前蹲下,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脸庞,确认没事后,收敛了情绪问道:“你之前遇到了什么呀,不管我们怎么叫你你都醒不过来?”
他的嗓门很高,吸引了几个圣殿骑士纷纷回头,也在等待她的答案。
“我……”柯善张唇,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我应该只是暂时晕了过去吧。”
安德烈眨眨眼,正要再问,旁边那名圣殿骑士一马当先地开口:“你是被什么东西袭击了吗?”
一道无形的锐利目光穿过人群,刺到她皮肤上,柯善顺着那股不适感移去目光,艾登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对面石壁的凸起上,比所有人都高的俯视整个洞穴,也俯视着她。
柯善嘴边溢出一丝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的苦笑,睫毛垂下,掩住目光,她当然不能跟谁诉说艾登对她做了什么,无济于事,也只会给自己增添麻烦。
于是她叹了口气,假装痛苦地揉了揉脑袋:“我不小心跟他们走散了,为了躲避那些怪虫躲进了这个洞穴里,后来……我就在洞穴中闻到一股怪味,再后来……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柯善解释道,不敢去直视圣殿骑士的眼睛。
“怪味?是什么样的味道?”
“原谅我,我无法形容出来。”柯善摆了摆手,表情有些僵硬,“大概……有些接近花香。”
对方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几秒,不知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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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后,那张还带着些许年轻气息的脸板了起来,说道:“你最好不要有所隐瞒,圣殿自会调查。你们擅闯禁地,我们已经将通知送达索美特之塔了,老老实实待着等高塔派人来接你们,接受皇室的处罚吧。”
“大哥,你刚刚都教训过多少次了,没看到我朋友有些不舒服吗?”
安德烈的手掌伸过来,盖到柯善脑袋上揉了揉,一副护着她的模样。
柯善感到一阵心烦意乱,她陷入了自己不理解的纠结中,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无法把看到的那只怪物形容给这些圣殿骑士。
或许告诉了他们,她的疑惑能马上得到解答。但总有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回响,阻止她开口。
难道是那只怪物对她的影响还没消失?柯善下意识抬手捂住胸口。
“柯义,你知道我刚刚杀了多少只虫子吗?”安德烈的手臂滑落到她的肩膀上,扬着嘴角一副要向她炫耀什么的样子。
“什么?”柯善转头看他。
“我杀了三十五只虫子。”安德烈另一只手竖起几根手指晃了晃,自顾自地说下去,“那些虫子看着吓人,其实根本没什么力量,如果不是来人了我们还可以杀更多……”他的表情浮现出几丝回味,啧啧赞叹,“一切都怪那些虫子太好杀了,被劈开的时候会溅出液体,手感特别好,被火点燃时翅膀会先燃烧起来,像一个火球,在我们头顶胡乱地飞来飞去。”
柯善听着他的一番描述,语气就好像在赞美什么珍馐美味,脸色不知不觉变得有点难看。
她估计无法共情,只觉得虫子迸出来的粘液很恶心。
眨了眨眼,关切地问道:“那,你没受什么伤吧?”
“当然没有——”安德烈手臂在她背后摊开,“我都说了,那些虫子很弱,我觉得我们这趟来值了,这至少算一个不错的试炼。”
他过于亢奋的神态吸引了圣殿骑士的目光,一个脸上有好几条突出皱纹的蓝眼睛老骑士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往他敞开的膝盖上踢了一脚:“臭小子,你以为是来玩的吗?如果封印出了什么问题,就等着收拾行李回你们龙族吧。”
安德烈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针对:“大叔,艾登刚刚不是说责任他全部担下了吗?”
“谁能担下?你们干的事可不是能全部推到一个人头上的。”
“那个,封印不是本来就有问题吗?”柯善不知哪来的胆子问了一句。
“胡说什么,封印怎么可能有问题。”男人想也不想地就否认,目光移到她脸上,看到她黑色的眼睛顿时皱起了眉头。
“怎么还有平庸种……”他嘀咕着,那一张生气的脸变得有些轻蔑。
这时,洞穴那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名同样穿着黑色制服的高大青年出现在岔口,柯善还没看清他的样子,转眼间人就到了他们跟前,洁白的手套上是战斗过后留下的污垢。
“外面的虫潮已经处理完毕,可以带他们离开这里了。”他对着那几个圣殿骑士通知道。
还不等众人有所行动,男人又转过头,目光落在醒来的柯善身上,提醒道:“他的信息登记了吗,不要遗漏。”
32. 无力
一个银色眼睛的近神种,瞳孔几乎看不见,目光锋芒毕露,面庞白皙如雪,一双嘴唇却红得像花瓣,鲜艳欲滴。
柯善的信息和同行的伙伴一样,被简单记录在一张纸上。
他们进了圣殿的黑名单,从今以后没有允许不能再靠近初王神像山半步,这份名单还会送进王宫,等待王室的最终裁决。
这时候柯善才终于有些忐忑起来,毕竟和其他近神种相比她没有任何可以提供庇护的背景,不知道等待她的结果将会如何。
外面的虫穴已经被荡平,蒸汽萦绕,巨大的腥气令人不敢放开了鼻腔呼吸。
上去比下来容易多了,他们被带到就近一个临时搭建的魔法传送阵上,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圣殿内。
踩着厚重的红毯,透过敞开的窗户,柯善看到天色已经开始发青,月牙像一颗发光的米粒嵌在天幕上,山间树木的轮廓影影绰绰,从里面时不时飞出一两声山鸟悠长的鸣叫。
晨光熹微,两辆黑色的马车停在殿外的石阶下,索美特之塔只来了希德尼一个人,他抱臂站在马匹前方,黑色的长款外套披在身上,一层阴翳蒙在他脸上,看不清神色,柯善却感觉一道锐利目光刮过她全身。
一阵莫大的羞愧伴随着热度降临到她脸上,为此她放慢了脚步,刻意躲到队伍末尾,让几个少年高大的身躯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放轻松,柯善告诉自己,他刚刚绝对没有特意瞪她,那只是她的错觉。
几个少年拖拖拉拉,终于到了石阶下,希德尼身上扩散出来的严肃气息愈发明显,此刻没人敢再出声,全部老老实实缩在一旁,等着他和圣殿骑士说完话。
“西莱斯特骑士长,封印应该没出什么问题吧?”他向那名年轻挺拔的近神种骑士青年询问道。
“粗略检查了一遍,暂时没发现什么问题,但还需要再仔细检查加上后续观察。”
希德尼带着歉意地倾身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带他们回去,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转身走向柯善他们,卡利斯·西莱斯特在他背后发出一声哂笑:“我没想到高塔如今对学生的管教竟然这么疏松,连封印神明的禁地都敢擅闯。”
希德尼摆手示意他们坐上马车,没有因为他的话产生特别的反应:“我相信这大概率是个人的问题而非集体,骑士长也知道近神种的可控性不是那么高。”
空气中含有隐隐的火药味,但这个时候的环境还是清冷得令人感到无边寂寞,一声故意为之的吸气声在柯善刚要踏上马车时响起。
“确实是这样,但那里面好像也不全是近神种。”卡利斯似乎就想当场追究什么,往马车的方向迈了两步,鞋子在草地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柯善的心口随之一沉。
她扶着座位坐下,靠在厢壁上,竖起耳朵听外边希德尼的动静。
艾登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她上了同一辆马车,在她对面坐下,看到她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便将腿横过来,假装不小心碰到她的小腿。
“抱歉柯义,是我之前没保护好你。”他眨了眨眼睛,颇为真诚地说道。
柯善缩回脚,不去理他,她听到希德尼跨上马车的脚步声,同时说道:“骑士长是指那个平庸种和一个来自龙族的孩子?他们是今年刚加入的索美特之塔,估计还不太明白规矩。”
车身晃动起来,直到往前挪了一段距离后柯善才听到那个近神种骑士长说话:“那既然是这样,就请管教好他们吧,阿德里恩先生。”
两辆马车沿着蜿蜒的山路,一路驶回索美特之塔。
“离起床还有四十分钟,回到你们的房间等待集合吧。”高塔前方的道路上,希德尼声线毫无起伏,只是交代高塔管家将马车停好,看起来并没有对他们说教的欲望。
近神种们虽然仍旧沉默着,但动作和神态明显放松了很多,柯善能察觉到他们身上那股做坏事被发现的羞愧和恐惧正在逐渐消失。
只能说不愧是近神种,简简单单一段路程就调理好了。
她转头去看安德烈,和近神种差不多,这小子一脸疲惫,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
但柯善就完全做不到这种没心没肺若无其事的姿态,或者说她没有资格,少年们打着哈欠一个个走进大门,她还站在原地,神色犹豫地看着希德尼的背影。
如果她不说点什么,那她可能真的会被赶出索美塔之塔了。
男人和高塔管家说完话,转过头来刚好看见她。
柯善肩膀一颤,上前一步,却还没组织好说辞:“学长,那个……”
“对不起。”她垂下的脑袋像暴雨后仅剩的残朵。
希德尼凝视了她一会儿,目光一片黝黑,虽然是在天色未明的黎明前夕,但他的眼睛连一点光芒都不反射出来,柯善也觉得有些瘆人。
“是他们逼迫你的吗?”
“啊?”
很快反应过来,如实说道:“不,大概是我自己也想要去……”,她提了口气,这种想要说实话的情绪就这么蔓延了下来,语气因为气息充足显得坚定,“我只是想要看看对我们一半同胞施加毒手的神明到底是什么模样。”
柯善很快听到了一声轻哼,微弱得不像是面前人发出的,希德尼肩膀抬动,倨傲地抱起了手臂,嘴角似乎有隐隐的笑意,分不清是嘲弄还是什么。
她不抱希望地希望那是一种欣慰的笑,或许学长能肯定她的愤怒,或许还能鼓励她,告诉她时候未到,你还太稚嫩,愤怒无益。
但他的眉头挑了起来,果然是嘲弄。
“我觉得你现在最应该搞清楚的是自己的处境,不是吗?”
柯善双颊发热,为了驱赶羞愧,立马提高了声音应和道:“是。”
男人的手臂又动了,像蛇的脑袋探过来,纤长冷凉的手指在她坚硬的波洛领结上敲了敲,又从那颗歪斜的宝石上徐徐地往下滑,停在她的双乳之间,指甲细细地摩挲衣物:“至少学会不要给人添麻烦。”
手指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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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丢下这句话,男人径直走进了高塔里。
柯善呆愣在原地,连表情也凝固。
因为他忽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触碰,她现在觉得自己就像一杯冒着腥气的牛奶,被晾在晨风中,不适恶心感一阵阵地从胃里反上来。
高塔内仍然一片漆黑,她丧失了知觉般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瘫坐在床铺边缘,意识到那个动作蕴含的恶意。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一定。
黎明前的寒意从半掩的窗户渗进来,柯善头脑发昏,耳朵嗡鸣,懊悔、担忧、无力……各种负面情绪混杂在一起,七上八下地在她心间搅动,堪称煎熬。
*
给他们的惩罚当然少不了□□的痛苦,每个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手臂上都被打上了刑殿的印记,每天完成下午的课业后都要到刑殿领罚。
这个专门为管教不听话近神种而设计的房间位于高塔的第八层,四面墙壁刻满了五彩纷呈的浮雕,用色鲜明瑰丽,描绘着当初神明入侵大陆,屠戮无数种族的血腥画面,张力十足。
天花板上是一只由无数波浪线条组成的巨大眼睛,据说那是众神之主的透彻虚空之眼,两千五百年前,这只巨大的黑色眼睛曾覆盖整片天空,放射出无数道雷霆闪电,首先劈死了正在花园中赏玩的乔伦皇后。
置身于这样的房间,无非就是要近神种铭记曾经屈辱的历史,牢记自己身上的责任。
印记虽然代表着罪孽,但其实是一种治愈魔法,配合特殊的刑具抽在身上,伤口会立马愈合,但疼痛却会保留下来。
柯善不是近神种,也没有锻炼出钢铁般的身躯,第一天的刑罚下来,她就被打得神志不清,意识迷离,最后还是安德烈把她背回的房间。
但即使疼痛难捱,她恢复意识后,还是马上爬了起来坐到书桌前,撑持着研究那本光洛笔记。
她必须抓紧掌握力量,这样才能稍稍安心。
所幸她的天赋真的很强大,那些复杂的魔法路径抽丝剥茧般被她解读开,思维沉浸下去后,竟然能暂时忘记身上的痛苦。
几天后王室的裁决也出来了,给予了索美特之塔所有导师看管不力的处罚,倒没有再对他们几个施加身体上的惩处,只是他们的“事迹”连同大名全部被公之于众,任人议论。
这样的做法对近神种的伤害最大,忠诚是对他们最大的要求,一旦他们有不忠的表现,所在的家族会立刻遭受质疑,甚至还什么都没做,仅仅考虑到风险与危害性,他们就会被无情地处以死刑。
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
对于近神种来说,并不存在开除出索美特之塔这种事,要么效忠人类,要么面临被抹杀的风险。
他们被彻底架在了公众面前,从今往后的一言一行都将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知道了这一处罚的严重性后,柯善立马庆幸起自己不是近神种了,没有什么家族牵扯,故意盯着她的目光自然也没多少,她也替安德烈庆幸。
33. 清醒
持续七天的刑罚终于结束,柯善几乎被抽得魂魄离体,她发了一场高烧,不过依靠治疗水晶又很快恢复了健康。
走出光系魔法部的大楼,几个孩子从人群前疯跑而过,尖利的喊叫又伴随着清甜的笑声,入夏的阳光灿烂地铺满整片大地,柯善在台阶上恍惚了几秒钟,身心从混沌的状态中抽离,对于世界的感知力完整回笼。
索美特之塔与圣伯努瓦里的人对于她的歧视愈演愈烈了,前些天心力交瘁,没有意识到那些越发明显的恶意。
后背依旧痛得僵硬,她甚至不敢放开了去呼吸,走到大楼告示栏前,自己和其他几个少年的画像被一同粘贴在墙上。
画像完全和本人一模一样,估计运用了某种能帮助绘画的魔法,近神种天生外形条件优越,但还好有卡特垫底,柯善的脸和他们一起排在上面,不至于是最丑的那个。
身旁响起絮语,几道锐利目光从脸侧切过来,她当机立断地转身,把周围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甩在身后。
那又如何呢?
兹勒先生依旧和蔼,尽职尽责地教导她,夸她的进步一天天肉眼可见,足以用迅猛来形容。
她既然做错了,那就长个教训,将来一定能用更有力的方式补偿回去。
柯善揉了揉眼睛,往圣伯努瓦校园西边的食堂走去。
今天有惯例的半天休息,学院里不会有多少人,但后面的索美特之塔却会热闹起来,很多学生会去那里玩耍,为了避开人群,最好的选择是在圣伯努瓦内解决午饭。
食堂入口冷冷清清,柯善拿好餐盘和餐具,在只开放了两张的长桌前挑选面包和牛肉,奶油蔬菜杂烩几乎没动过,她干脆多盛了一些,一进去,就认出了一个坐在窗前的背影。
是卡特。
他貌似消瘦了一些,穿着一件不怎么适合他的紫色上衣,颜色扎眼,背影却显得忧郁落魄,柯善记得这件衣服他好像已经穿了许多天了。
她看着手中的食物,深吸了一口气,估算着可能碰一鼻子灰的可能性朝少年走过去。
“卡特学长。”柯善把盘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对面的桌面上,试探的目光着看向他,“我能坐这吗?”
循着声音,卡特缓缓抬起了脸,笼罩着厚重阴翳的脸色使柯善一怔。
“你……学长你昨晚没睡吗?”
他简直像刚从棺材里挖出来的一样,眼眶浮肿,眼下是深重的乌青,脸色暗沉而无光,透着萎靡,阳光透过窗棂栅栏洒在桌上,但也无法为他的面庞增添一丝光彩,反而更显得凄凉。
少年疲惫地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是一副没什么力气说话的样子,盘子里的食物被他扒得乱七八糟,衣领还像不好好吃饭的小孩子似的,沾着一根菠菜叶子和几点土豆泥。
柯善一时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但既然来都来了,她只好在椅子上硬着头皮坐下,第一口食物还没进嘴,就听到对面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
她不由得停下手上动作,对面少年直视她,带着几分凶样,但应该不是要赶她走,犹豫了两秒,柯善再次问道:“学长,你有心事吗,要不告诉我我看看能不能帮忙?”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你一个平民怎么会理解我的处境。”卡特终于开口了,他把手肘撑在桌面上,摸了摸不知道几天没洗油光发亮的头发,脸庞忧郁地朝向窗外草地。
充足的光线把他的橙色的眼瞳映得透明,即使神色颓靡,代表着近神种力量的眼睛依旧闪闪发亮。
柯善垂下眼睫,勺子翻了两下碗里浓郁的奶油炖菜,如果要拉近关系,最好的方式当然是帮对方解决问题。
她看得出卡特欲言又止,但依近神种傲慢的性子,这次估计不会像在皇宫里那样向她轻易展露脆弱。
毕竟有一种懊悔叫做交浅言深。
但这次确实很好猜,她很快就知道卡特在烦恼什么了。
沉默一直持续到柯善吃完最后一口面包,卡特依旧坐在对面,像一盆被晒蔫了的植物,不知道打算坐到什么时候。
柯善收拾好餐具,从椅子上站起,想了想说道:“学长,你打算走了吗?我或许有办法帮你,要不要听听?”
卡特抬起头,狐疑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去外面吧,这时候学院里应该没什么人了。”柯善露出一个笑容,朝大门投去眼神。
圣伯努瓦的中央花园被几片大部教学楼包围,正午时分,寂寂无人,一片祥和,蜂蝶在侵润着阳光的花丛间飞舞。
柯善和卡特并肩走在小径上,这个男孩比她还要矮半个手掌,收敛了近神种外放的气质,走在她身边有一种分外熟稔的感觉。
她闭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空气中无比清透甜美的气息。
“你到底有什么办法?”卡特耐不住性子地问。
“我们再往里走一些吧。”柯善不慌不忙回答他。
一座白色雕塑的影子从树木缝隙间透出来,这座雕塑矗立在一片被修剪成圆形的草地上,他们走进阴凉的树林,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那片草地上。
这里就更静谧了,草地周围摆了四条长椅供人休息。
中间夏尼尔·西莱斯特的雕像大概有四五米高,是通透的乳白色,栩栩如生,长发被雕刻成了随风扬起的形态,此刻,一只粉白的蝴蝶停在他的发梢。
这是西莱斯特家族的第一任家主,是神战最大的功臣之一。
当初神明降临联邦大陆,奴役大陆种族开采魔法晶石,神战的前夕,夏尼尔策划了行动,摧毁数个魔法晶石的矿脉点。
后人推测,魔法晶石是神明们部分力量的来源,当然没有确切的记载神明们表现出了这一点,开采出来的魔法晶石一车车地运往神殿,然后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不知所踪。
柯善在翻阅历史资料的时候感到疑惑,如果神明真的靠魔法晶石维持力量,那还能称为神明吗,会不会有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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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次了呢。
会不会所谓的神明也只是一群和其他种族没有太大区别的生物,只是因为祂们强大的力量,关于祂们的传说便流传了下来,经过一些有心人的加工,逐渐覆盖了其它的神说。
当然这只是柯善无端的猜测,神明究竟是何等的存在,她完全没有概念。
她在一条长椅上坐下,又挪到边上,拍了拍旁边的空位:“学长,你坐吧。”
卡特掀了掀上嘴唇,看起来不是很想和她并排坐一起。
柯善并不在意,直入正题:“这次的责任不是说艾登学长主动承担了吗,为什么学长还会这么烦恼?”
卡特果然不满了,手臂交叉在胸前:“你什么都不清楚还说有办法帮我。”
“我不是贵族,当然不可能把情况全部了解透彻。”柯善如实说道。
卡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哼一声,带着些许愤然说道:“虽然他说是他带头去的,但五大家族里布鲁克斯是垫底的……那些人肯定会联合起来先集火我和我的家族。”
他的睫毛忽闪着,神色流露出极大的不安,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汗。
“也就是说,贵族之间存在利益分配的矛盾,就算艾登身上的错误最大,他们也会视而不见。”柯善点了点头,试图用温和的语气安慰他:“那他们现在有动作了吗?”
卡特似乎站不住了,抹了把鼻子,隐约发着抖在长椅上坐下。
他的声音也有一丝颤抖:“王室会对家族进行忠诚审查与测试,通常是五年一次,但昨天家族里接到通知,下个月王室将会对布鲁克斯家展开一次忠诚审查,明明距离上次的审查还不过三年。”
“父亲没跟我说,但……应该就是其它三个家族向王室请求的。”说到这,他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像个闯了极大祸却没有人兜底的孩子。
柯善张开嘴唇,刚想说什么,卡特忽然崩溃地抱住脑袋:“你不知道,我可能真的会被处死!”
“那通过审查不就可以了吗?”她蹙起了眉。
“这不只是一次审查那么简单!”卡特转头冲她高声喊道,语气很急,夹杂着怒火,似乎怨她问这种蠢问题让他更加发毛。
他大喘了两口气,才能稳住声音继续说下去:“家族里的每一个成员都要单独接受盘问,经营的产业也要全部拉出来检查,一个家族那么大,可以动手脚的地方太多了。”
“或许布鲁克斯家会被排除出贵族阶层也不一定,分不到女人,过几十年也就名存实亡了。”
从下面回来之后,他被家里的人责骂冷待,一连压抑了许多天,此刻情绪一股脑地宣泄了出来,说到布鲁克斯家族的未来时,卡特的嗓音变得有几分悲凉,眼里闪烁着泪光。
“呃……”一旁的柯善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不过看样子他已经发泄情绪,她干脆省下安慰的步骤。
“所以学长既然知道后果的严重性,为什么还要跟着艾登去神像山呢?”柯善直接问道。
34. 计划
卡特一听这话,以为柯善是想指责自己,立马应激地瞪了过来:“你说什么?!”
“学长你先听我说。”
她把手举到两人之间,觉得距离有些近了,又往外挪了挪,大着胆子说道:“那个,我的意思是,会不会你现在的处境就是艾登学长想要的?”
卡特一愣,眉头紧皱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啊,我觉得学长应该不会冒着风险跟他去神像山的,毕竟在王宫里学长也跟我说过——”柯善眼珠一转,斟酌了一下用词,“说过你在家里承受的压力比较大。”
“是啊……我为什么要跟他去?”卡特喃声,日头正盛,照得他脸上雀斑闪闪发光,有一种精致的野性。
停在夏尼尔发梢的那只蝴蝶飞走了,飘飘摇摇地向着他们的方向飞来,又停在卡特沉思的脑袋上。
柯善晒着太阳等了他好一会儿,最终卡特抬起脸,似乎终于察觉了一些不对劲:“是的,我不应该跟他去的,但当时他来找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就答应了。”
她了然地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或许不光你有这样的疑惑。”
但柯善不打算去找其它近神种,人越多事情就会越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艾登组了个局骗她,想起从嘴里吐出来的那三颗血石,隐隐有血腥味从舌根弥漫开。
“学长,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扳过男孩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卡特低下头,有些期待地看着她,“你是被艾登学长给控制了,你浑然不觉,因为你失去了那部分记忆。”
“控制?”卡特脸上出现了迷茫的神色,但没有反驳她。
柯善继续说:“你回想一下之前有没有和艾登单独相处过,之后身体感到不适的情况,或者有没有记忆残缺之类的,也请告诉我。”
卡特下意识转头检查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你到底在想什么,别是故意骗我的吧?”
“相信我,因为一些和你们走散后发生的经历,我猜测艾登可能用了某种手段把你们给控制了,现在我需要更多的线索。”
少年努了努嘴,看起来不太情愿,但还是转头看着草地沉思了起来。
那到底是什么呢,艾登把那三颗东西打进她身体里,她就失去了与之有关的一段记忆,但最终那三颗东西还是被她吐了出来,即使她什么都不知道,身体也比她的意志优先产生了排斥。
她作为一个光系,会对什么产生排斥反应?
这是人尽皆知的常识,光系天赋者会天然的对与黑暗系有关的魔法元素产生排斥。
黑暗系的控制魔法,加上那三颗奇怪的血石,柯善大概有了一点方向。
如果艾登真的使用魔法控制了那么几个近神种,加上他本就无法取得完全信任的黑暗系近神种身份,将会是相当严重的背叛行为。
成功揭发艾登的话,就能把卡特身上的风险完全转移到他以及弗德里奇家族身上,她也能一雪前耻。
想到这里,柯善的后背发起了热,脊椎之间仿佛窜起火苗,她已经迫不及待。
“好像……”卡特的声音响起,她沉浸的思绪回拨,立马紧张地看向他。
“上次冬天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养的宠物蛇失踪了,要我去塔后面的树林里帮他找。等我找到时不小心被那条蛇咬了一口。”他抬了抬右手,示意咬的是这边,“接着我就头脑发昏晕在了雪地里,但没过多久我就醒了,除了胸口隐隐作痛外什么事也没有。”
“连被蛇咬过的地方也没留下印子。”他看向柯善,嘴角严肃地往下瞥,橘色的眼睛里似乎蕴含着怒火。
其实艾登不怎么找他,虽然同样是索美特之塔的学生,但那人总有一股子神出鬼没的气息,阴恻恻的,和其他人一样,也从来没拿正眼看过他,他当然选择敬而远之。
但也就是那次之后,艾登忽然和他套起了近乎,时不时和他勾肩搭背,走哪去哪都招呼他几声。
柯善脸上已经浮现笑容:“学长,你晕倒的地方离索美特之塔远吗?”
卡特点了点头:“远,在此之前,我从没到过那片地方。”
“那很可能是艾登故意指使你远离人群,趁你昏过去的时候动了手脚。”毕竟他也是这么骗她的。
柯善几乎可以确定了。现在,她只需要搞懂艾登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她要怎么使卡特吐出那三颗血石,作为证据。
她眯起眼睛,光芒在促狭的眼眶内跳跃,难以掩饰的激动通过她的目光和嘴角传递出来。
柯善正在脑海中快速估算着各种可能性和风险。
这招虽然可行,但得想个办法把自己摘出去,不然招来报复,又是一轮麻烦。
她叹了口气,想到艾登在初王神像山下对她做的,其实内心已经掀不起什么怒火,但做人应该有基本的尊严,受到伤害就得想办法还回去,不然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卡特一直注视着她,从她兀自变幻莫测的神色中,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种这人和他同仇敌忾的感觉。
“喂,你很讨厌艾登?”他出声问道。
不管怎么,他感到安心,从这个弱者身上,仿佛她真能救他于水火之中,也不会随便抽身而走。
他真是疯了,自降身份到这个程度。卡特还保留着他身为近神种的自尊心。
“啊,抱歉。”柯善没看他,弯腰揪起脚边一朵鲜嫩的小花,转在手指间,很平常地问道:“学长,你了解黑暗系魔法吗?”
“我怎么会了解那种东西。”卡特抬起下巴,高高在上地说道。
他是火系近神种,平时精进自己的魔法还来不及,哪有功夫去看黑魔法的书,拿眼睛睨她:“我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和艾登有什么过节?”
“当然有啊,他拿鬼吓过我。”
柯善朝他笑道,笑容明媚得晃眼睛,还有一种似真非真的逗弄,卡特不禁一愣。
他像被薅住脖子的公鸡,忽然觉得衣服领口变紧了,一抹绯红悄悄爬上脖子,卡特不禁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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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我让你认真回答我。”
“因为——”柯善正要回答他,下一刻却忽然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她看到一抹黑色的影子从雕像背后的树林间闪过。
柯善心跳加快,很怕是艾登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目光在树林间快速逡巡着,然而那抹影子就像一个幻觉,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片树叶的抖动都没留下。
卡特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复杂道:“刚刚有人?”
柯善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我们先离开这里。”
路上,柯善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卡特,并要求他保密,揭发艾登的事只能由他自己来做。
卡特犹豫了几分钟,估计在思考可行性,最终还是答应了她。
整座学院人去楼空,平日里课业繁重,这时候没人愿意再留在校园里,两个被打压的边缘人此刻并排无阻地走在宽敞的道路上,自由而惬意。
柯善时不时地低头观察卡特,发现他阴郁的神色逐渐消退。
“没人就是好啊。”柯善看着前方感叹了一句,猛然伸手做了个拉伸腰部的动作,疼痛随之而来,她毫无顾忌地大叫出声。
卡特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圣伯努瓦的图书馆位于整个学院的西南侧,是整个王城最大的图书馆,所占地块一直延伸到了街道上,向公众开放着前半部分的区域。
柯善提议他们两人去图书馆查阅资料,看能不能找出艾登用的是什么魔法。
然而卡特却觉得这样效率不高,他说他可以回家问家里的长辈,他们活了那么久,肯定见多识广,说不定把关键词一说立马就能得到答案了。
柯善心想也是,和卡特分开后,自己却依旧往图书馆走去。
她第二次来,第一次是刚进入圣伯努瓦时被人领着参观,索美特之塔有自己的藏书室,虽然比不了圣伯努瓦的大,但里面的书籍无一不是珍贵稀有的魔法典籍,如果要学习魔法,当然没必要来这里找书。
唯一的缺点,索美特之塔里没有闲书。柯善想着借几本小说回去,闲暇的时候翻翻看,也不失为一种放松。
穿过一个建造着两座大喷泉的中庭,回廊下一排门窗里只有靠近右手边的一扇门开着,她走进去,暖色的灯光洒满整座大厅。
因为没什么人,图书馆呈现半闭馆的状态,窗帘全部放了下来,她上到二楼,在一排排高大的书架间游走,像一尾汇入大海的游鱼。
丽恩·维克多是维克多家族的创始人,神战几位大功臣里唯一的女性,据说她曾是一个孤女,因为天生双目失明惨遭抛弃,却凭借自己的奋斗磨练出一身强悍的本领,在神明离开大陆后,关闭了天上的通道口。
如此振奋人心的女性故事柯善怎么能错过,她蹲下身,抽出下面第二排书架上的那本《丽恩·维克多自传》,满心欢喜地拿在手上端详。
又挑了几本曾经听过的知名小说,柯善觉得足够了,抱着书往回走时,一个熟悉的高大背影出现在拐角处的白色桌椅旁。
35. 伊桑
艾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带着早就准备好的微笑转过身面对她:“那么巧,你也在这,柯义。”
柯善抱紧了怀里的书,摇了摇头:“我觉得一点也不巧,你在跟踪我吗,学长?”
看到他的身影,她更确信树林里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和艾登有关了,两者透露出同样一种诡谲的气息。
艾登耸了耸肩,“什么,我也是刚来,跟踪你做什么。”他向她迈开脚步,似乎对她怀里的书籍感兴趣:“你借的什么书啊,能和我分享一下吗?”
在他走过来的时候,柯善观察了一下右手边垂落在地的米白色窗帘,因风吹进来而微微鼓胀,窗户没关,或许她可以直接从那里跳下去。
“没什么,只是一些小说罢了。”柯善用手指抚摸着最顶上的封面,把夹在中间的《丽恩·维克多自传》往外推了推,艾登快走到她面前时,她猛然抬高双手,把那几本书用力甩向他。
接着便往窗边狂奔,手里拿着唯一一本《丽恩·维克多自传》跳了出去,没来得及看清外面的情况,就落在一个类似葡萄架的东西上,脚下摇摇晃晃,似要倒塌。
柯善惊呼了一声,立即从开着白色花朵的架子上翻身而下,稳稳落在草地上,心中刺激的感觉不断激荡。
不得不说,她的身手确实得到了很大的进步,刚刚那一套动作虽然不够快,但勉强称得上流畅。
她很满意,觉得自己的进步真的非常大。虽然眼睛因为后背的疼痛溢出了几颗生理性泪水,神态实在不能算威风。
二层楼的窗帘被艾登刷地拉开,他在窗户后露出半个身子,手里拿着她扔过去的几本书,满脸困惑喊:“柯义,你在干什么啊?”
柯善冷笑了一声,图书馆窗下是一排供人休息的雕花铁质桌椅,花廊美丽簇新,没有被她踩塌,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群孩子在互相追逐打闹。
她张了张唇,看着艾登的脸试图嘲讽他,几颗挂在眼睛周围的泪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晶莹剔透。
艾登举着书的手臂逐渐垂下,红色的瞳孔放大了一圈,目光变得像在看一只徘徊在窗下的猫,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但柯善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忽然觉得,计划没个着落之前还是先不要挑衅对面了,最终放弃道:“学长,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要走得稳一点,不能被一时的情绪冲昏头脑。
少年纯良的眼神在她离开后再次笼罩上一层素日的迷雾。
只是没走多远,孩子们高昂的叫声好似一股浪潮压来,柯善心中一惊,有些谨慎地回头。
为首的一个金发小男孩怀里抱着一颗皮球,双腿倒腾得飞快,他身后那些孩子同样使足了劲追在身后,像一群撒欢的猴子。
柯善眉头紧皱,有些担心,但他们离她还有挺大一段距离,这群孩子应该不会这么笨直接就撞过来吧。
虽说如此,她还是不免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这群孩子应该都是贵族家里的,不然没有机会进入圣伯努瓦的校园里玩耍,也是她惹不起的。
谁知下一刻,柯善的后脑勺就承受了一道力量十足的撞击。
她闷哼一声,被逼得往前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在地上,书籍脱手飞出去,软皮封面支撑不住书页,在草地上翻滚摊开。
孩子们的惊呼声在身后响起,有声音大喊道:“你砸到人了,伊桑!”
“他是故意的,我看到了。”
“你们闭嘴!”这个声音气急败坏道。
柯善捂着后脑勺抽气,脑袋一阵阵地发晕,眼前黑块浮动。
“哥哥你没事吧。”几个小孩跑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打量她。
一种恶心的呕吐感从胃部反上来,用力捂了捂嘴巴才勉强压下去,柯善睁开眼睛,声音含带愠怒:“是谁故意的?”
那些孩子看到她黑色的眼睛,一下不说话了,面面相觑。
“是我。”捣蛋的孩子跳出来,抬着流畅瘦削的下颌倨傲道:“你就是柯义?”
是刚刚跑在前头的一个孩子,一双流光溢彩的金色瞳孔和安德烈十分相似,但还不够锐利,柯善心中困惑,难道连那么小的近神种都开始看不起人了?
“你怎么知道?”她直起身,用劲拍了两下后脑勺,勉强清醒过来。
男孩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张牙舞爪地直接骂道:“就是你这废物抢了我哥哥的龙,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没想到连我的一个球都躲不开,哼,废物废物废物。”
柯善越发莫名其妙,不禁远离了他两步:“龙?你是说安德烈吗?”
她反复打量着眼前这个长得很漂亮的小男孩,气质干净,衣着不俗,比身后那些蓝眼睛的还要多几分盛气凌人的姿态,似乎明白了什么的点点头:“噢,你哥哥是特里德。”
她越过那几个小孩,捡起地上摊开的书,没给这个叫伊桑的坏小子好脸色:“我没有抢谁的龙,龙要选择谁是他自己的自由,你哥哥应该有跟你说吧。”
“胡说!”男孩当即扭头反驳,脸色憋得通红,但年纪轻轻的,要他一下用什么饱含逻辑的话语反驳柯善有点困难了。
柯善不理他,拍了拍书里夹带的草屑,快步离开,但那小子很快又追了上来,一只爪子扯住她的衣摆,像只跳脚的小兽胡搅蛮缠:“你要是有羞耻心就该把龙还回来,以前龙都是我们家的,你一个平庸种凭什么要?!”
柯善用书本打开他的手:“好啊,你先给我道个歉,那我可以考虑带你上天兜兜风。”
男孩一愣,看着自己泛红的虎口,感到难以置信。
他还是第一次被外人打,长这么大,怒火噌地燃上心头,完全不在乎刚刚自己拿球狠狠砸了对方。
柯善警告似的瞪了男孩一眼,继续往前走。
那群小孩子捡起球,继续到一边玩去了,然而身后却有另一道脚步声变得急促,朝她压过来。
柯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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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凛,手中汇聚起光元素,回身接住了一只向她腰部砸来的拳头。
手臂震得发麻,紧接着第二拳迎面砸来,柯善扔下书,用另一条手臂格挡开,男孩往后退了退,她也顺势和他拉开距离,无奈道:“孩子,你有完没完?”
顺势很露弱地甩了甩两条发痛的手臂。
男孩站在阳光下,眼里流露出嘲讽,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柯善脑瓜子快速转动,意识到来硬的不行,便想着该怎么继续搪塞一下这小孩,好使自己脱身。
很快她叹了口气,装作苦恼的模样:“老实说我也不觉得龙是我的,就像你说的,我是一个废物,比不上你哥哥,就算龙暂时和我签订了契约,之后也不是没有被索美特之塔收回去的可能。”
“不是可能,是一定。”那小孩抱胸踱步到她面前。
“所以啊你何必急于一时呢,你的哥哥都没怎么搭理我,他肯定觉得龙有天能回到他手里,所以才一点也不着急。”柯善的语气带上一点哄诱。
“什么意思,他不找你麻烦?”伊桑看着她的眼睛,眉头皱成一团。
柯善点头,如实说道:“我连和皇太子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想来他是不屑和我这种废物平庸种争夺,怕失了格调吧。”
伊桑脸色逐渐由红转白,睫毛局促地眨动起来,对自己的行为后知后觉,嘴硬道:“失、失什么格调……!”
柯善藏住眼底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往后看:“你的貌似伙伴在等你诶。”
男孩一激灵,缩起肩膀像甩开什么脏东西似的甩开她的手,扭头往后看,两个小高等种很疑惑地看着站在一起的他们,问道:“伊桑,你和那个平庸种是朋友吗?”
“什么?”男孩立马从她身边退开几步,冲到两个伙伴面前急吼吼地解释:“你们别乱说,我不认识她!”
柯善揉了揉微微肿胀的后脑勺,这下终于能离开了,她捡起掉在地上的书,觉得有点可笑,一群孩子小小年纪就有那么强的阶级观念,也不知道谁给灌输的。
本来还很甜美地问着哥哥你没事吧,结果看到她黑色的眼睛顿时一个个像被拔了舌头的小麻雀。
柯善回到索美特之塔的草地前,这里已经堪称人声鼎沸,同之前几天一样,那些近神种依旧是脱光了衣服下到湖里玩水,这次还要算上许多圣伯努瓦里的学生,一股浓郁的烤肉味道弥漫在整片草地上。
短短几天,柯善已经能完全做到无视这些异性的身体了,她低头走进敞开的大门,不顾在大厅里交谈的人投来的审视目光,一路回到自己的房间。
打开窗看了一眼,不管是湖里还是空中都没有安德烈那副巨大的龙躯,不知道他这时候在哪里。
或许出去了,如果他待在索美特之塔,这些人肯定不会放任着他干变出龙躯给他们娱乐之外的事。
柯善关好窗,布下隔音罩,脱了鞋子躺到床上,打开那本维克多夫人的自传。
36. 卡利斯
三天过去,柯善已经看完了那本维克多家族创始人的自传,并顺手写了一篇观后感总结,但卡特这两天都没来索美特之塔。
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近神种一般不能缺席训练。
走廊上和艾登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冲她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柯善心中一惊,担心是不是这人暗中动了手脚。
她想要探听一些消息,但塔里她基本只能和安德烈交流,除此之外也没有人谈论起卡特缺席的事情。
吃完晚饭,柯善又被叫去了希德尼的办公室,昨天起他们开始正式开始了光洛的学习,柯善得到了一份新的时间安排表,兹勒先生也不再担任她的导师。
其实她还有许多基础魔法课程没有学到,但希德尼仔细翻看了她这几天的学习成果,觉得剩下的基础课程她没必要再专门学习了,可以在学习高级光系魔法的过程中自然地领悟。
柯善一开始觉得自己听错了,再三询问,希德尼却坐在靠背椅上,直直看着她:“你觉得留给你的时间有很多吗?”
“可是……”,她都不敢肯定自己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为什么希德尼就这么笃定,这简直跟闹着玩一样。
拿着那份新的时间安排表,柯善只觉得压力巨大,脑瓜子嗡嗡作响,甚至怀疑男人是不是在故意惩罚她。
一定是,这男人简直就是魔鬼,柯善敢怒不敢言。
为了赶上进度,不至于那么狼狈,她牺牲了晚上两个钟头的睡眠时间,恶补基础知识,才能勉强听懂希德尼教给她的那些东西。
第不知道多少次来到希德尼门前,她惯例敲门,听到回答后才推门进去,声音还带着高强度训练后留下的疲惫:“学长,晚上好。”
希德尼还没跟她说话,柯善自行注意到了办公室里坐着的另一个男人。
前者开门见山:“除了光洛外光系还有许多高深的魔法,我到底不是光系魔法师,以后就由这位西莱斯特骑士长教导你,我只负责教你学习光洛。”
柯善一愣,和坐在一边沙发上的男人对上目光,后者银色的瞳孔明亮的像天边刚浮现出来的星子,里面精光闪动,略显刺目。
她瞬间局促起来,做贼心虚地移开脑袋。
这不就是前不久在初王神像山碰见的那个圣殿骑士长吗,没想到竟然会来教她学习魔法,柯善一时觉得很奇怪,“那个……骑士长大人不会很忙吗?”
“圣殿骑士团的任务主要是看守封印,平时并没有很忙。”卡利斯·西莱斯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双眼睛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
“原来是这样……不会妨碍到大人的工作就好。”柯善把脑袋压得更低,后半句话语气喑弱。
沙发离这不远,这个名叫卡利斯的近神种已经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并很失礼地围绕她踱步。
傍晚时分,一天积蓄的暑气变得粘滞闷热,倦鸟鸣叫着掠过高塔,投往夜色降临更快的林中。
这个青年模样的近神种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袖口挽到了小臂上,两条坚实有力的臂膀交叉抱在身前。
成年的近神种自带威压,柯善觉得自己的头顶也隐隐发起了热,每一秒都很难熬,思绪紧绷着,她仿佛能听到他手臂突出血管里血液奔流的声音,很怕这男人控制不住,一掌朝她脑袋盖下来。
但好在没有发生这种荒唐的事,转了一圈后,他又回到她身前。
卡利斯回头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希德尼:“我是主动向皇室请缨的,听说索美特之塔里来了一位天赋出众的平庸种,这是应该是史无前例的事情吧?”
柯善暗自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小半步,额头渗出了一层亮晶晶的薄汗,但也理解了一些事情。
是对上次他们的擅闯行为很不满,故意借机来监视她的?
但是有必要吗,她真的觉得自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就算怀疑她有二心,一个身份尊贵的圣殿骑士长有必要亲自驾临?
看来麻烦不止是她的。
房间里气氛沉默,希德尼拿起茶杯喝了口冷掉的茶水,瓷器互相碰撞的清脆声中,仿佛夹着一道似有若无嗤笑。
“或许吧。”他草草地回答了卡利斯的问题,顺势问道:“骑士长大人,我当然不会怀疑您的实力,但是教学也是一门学问,您能胜任吗?”
卡利斯耸肩,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跟犯人一样站着的男孩:“我觉得没问题,况且天才如果不会触类旁通,又怎么能叫天才。”
柯善低垂着的睫毛抖动了一下。
希德尼点了点头,看起来很同意他这句话,卡利斯往前走了一步,一只手搭在柯善肩膀上拍了拍:“那我就告辞了,明天上午我会再来,在三层楼的光系魔法教室等我。”
她脸上挤出笑容,轻轻地点头:“好的,您慢走。”
门被合上,脚步声在门外逐渐消失,柯善紧绷的肩膀才彻底松懈下来。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两条大腿又酸又僵,刚吃完晚饭,食物没有消化,胃也有点不舒服,有点想找个地方坐下来。
但她终归还是抵住了诱惑,没有朝靠在墙边的椅子或者沙发迈出半步。这或许也算一种磨练意志的方法。
抽屉拉开的声音响起,希德尼手上多了本厚厚的大册子,他一边翻开一边告诉柯善:“卡利斯虽然看着年轻,其实已经有一百多岁了,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在西莱斯特家族里地位崇高。”
翻阅的动作很快停下,男人手指在展开的那一页滑动,似乎是看不太清楚,他不得不戴起放在桌上的眼镜,才继续念道:“卡利斯是一名光系近神种,成绩优异,个性严谨,品格忠纯……在第十五届的索美特之塔的结业考核中名列第一,可堪大任。”
柯善眨了眨眼,一个一百多岁的近神种,实力强大,性格难缠,社会经验也丰富。
希德尼把那本有些泛黄的厚厚名册放到办公桌上,朝她抬了抬下巴:“这是他离开索美特之塔时获得的评语,还有更详细的一些记录,你想亲眼看看吗?”
柯善摇了摇头,没什么兴趣,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学长,我还想问一件事,卡特这几天为什么没来塔里?”
希德尼看了她一眼,把名册收进抽屉,才回答道:“他的家人给他请假了,具体的理由没上报,只是说有一些事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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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你找他做什么?”
“没,只是随口问问。”柯善笑了笑:“因为卡特学长是魔药课的课长,平时我不懂的都会向他请教,见他几天不在,难免有点好奇而已。”
希德尼嗯了一声,没有多问,他摊开手边的笔记本,拿起夹在纸页里的钢笔,直接开始自己晚上的工作。
这也表示没有事了,柯善可以走了,当然如果她一直站在屋里当个雕塑,或者直接在沙发上睡觉,希德尼也不会管她,只要别发出噪音。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无形地缩短了一大截。从他把魔法语言课的课堂挪到了他办公室后,她在这间屋子里待的时间就变多了很多。
要么是应他要求坐在对面写几张魔法语言的卷子,要么是提出问题,而他并不直接回答,要她自己去翻他放在书橱里曾经做过的笔记。
即使柯善不怎么情愿,那种和他单独相处的拘束紧张感却是没有几天就被消磨掉了,虽然她尽力表现得礼貌疏离,称呼言辞也越发慎重,但有些东西就是变得不同了。
这令她感到忐忑,因为她总觉得希德尼知道她是女孩,有时候这股忐忑还会化为烦躁,甚至恶心。
如果没有必要,柯善真的不想和他多待,她走出男人的办公室,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晚上的时间一般也不是用来休息,尤其是对柯善来说,这正是她弥补差距的好机会,她会利用这个时间阅读大量的魔法书籍资料,但今晚她却无法静不下心。
她和卡特还有约定,她不觉得卡特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所以他大概率是出了什么事。
想要去布鲁克斯家一探究竟的想法在心中冒出,柯善徘徊在窗前,频频往窗外望去,看着夜色一点点把大地和天空擦黑,焦虑不断爬上心头。
究竟要不要主动行动,毕竟她只是一个毫无身份的平庸种,估计都难以靠近卡特家。而且她也不知道布鲁克斯的宅邸坐落在何处。
但如果打定主意要去,这个问题应该不难解决,只要多打听一下就好了。
柯善靠在窗边,脑海里萦绕着自己吃闭门羹的画面,下方的湖面比草地更黑暗平滑,几个发着光的水精灵从湖底冒出来,又很快沉下去,像天幕中闪烁消逝的流星。
忽然有那么一刻她心中的焦虑完全褪去。
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就当成一次简单的探望同窗情况好了,别人什么都没做,不要先自己瞧不起自己。
柯善被自己说服,走进浴室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制服,确认得体后打开房门,用钥匙锁好。
只是下到一楼的时候,她碰到了安德烈,他正在回廊处的沙发上跟几个近神种玩闹,一看到她立马粘了过来。
“柯义,你要干什么去?”少年双手插兜走过来,细腻的额头上挂着几颗水珠,看着却不像汗,身上也带着水汽。
“这个,我出去买些东西。”柯善一边搪塞他一边往外走,却多嘴问了一句:“你是在湖里洗澡了吗,安德烈?”
“是啊,天气好热,我最近都一天洗三次,湖水不干净,晚上睡前还得洗一次。”他跟在柯善身后抱怨。
37. 挫败
“你很爱干净呢。”柯善夸奖他。
“虽然我生活在气候炎热的地方,但其实我很怕热,更想生活在天上。”两人走到草地上,蟋蟀隐匿在泥土和草之间,夏夜的虫鸣声变得清晰。安德烈伸了个懒腰。
“嗯?你也有事要出去吗?”柯善回头问他。
安德烈摇头,只是稀松平常地跟在她身后:“没什么事,我陪着你去吧,你要买什么?”
柯善合上嘴,缄默地看了男孩好一会儿。
“怎么了?”就在安德烈感到莫名其妙时,柯善忽然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道:“你知道布鲁克斯家的宅邸在哪吗?”
“布鲁克斯?”安德烈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在草地上清晰可闻,柯善赶忙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前比划,“小声点。”
安德烈张开嘴巴,刚想说什么,柯善不放心地拉着他又往前走了一段,直到高塔里透出来的光已经照不到两人身上。
她放开安德烈的手臂,对他解释道:“其实我是想去看望卡特,他有几天没来塔里了,我有点担心他的情况。”
“噢,这样啊,我以为你要去做什么呢。”
“你怎么看起来好像有点失望,算了,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家在哪?”柯善赶走一只差点飞到她脸上的不知名昆虫。
“我知道,上星期还去过呢。”安德烈很快地回答,不过他不是很想去,虽然柯善还没开口邀请他:“但我觉得去看他就没必要吧,他还能死了不成?”
柯善露出一个他看不懂的笑容:“很巧,我就是怕他死了。”
“什么?”男孩歪了歪脑袋,再次用不解的目光看向她,“他真的会死啊?”
“你带我去就行了。”柯善转身,边说话,边往外走,安德烈亦步亦趋地跟上来,把手雀跃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对了,你怎么知道布鲁克斯家在哪?”她问。
“上星期去他家吃过饭了,你总是不跟我们一起嘛,做什么都一个人。”安德烈语气略带抱怨。
柯善嘴角往上提了提,虽然尽量远离近神种,但毕竟她也没有收到邀请。
她只怕安德烈被他们全部拐过去,到时候孤立无援,时至今日,她已经不想将安德烈轻易放手。
“我不是不跟你们一起,我是不跟他们一起。”她看着男孩的侧脸,神色认真,试图打动他。
安德烈没有看过来,但明显体会到了她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目光也显得严肃,有些操心地说道:“我知道,但你这样也不太好,我觉得还是要和人交流,建立联系。”
柯善看着他比她还认真的样子,不掺半分假的神态,不禁笑出了声,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和他们建立联系了吗,或者说近神种之间有没有真正的友情存在?她首先怀疑这个问题。
在她的观察里,近神种之间充斥着一股化消不开的冷漠,就算是同一个姓氏的个体之间也没有那种朋友般的亲密,比起朋友更像是通过实力高低建立起来的小阶级,更何况是近神种和他这个龙族人。
在他们眼里,安德烈就是工具般的存在,但柯善不想打击他,他既然感觉良好,这种话就没必要说出口。
在索美特之塔的道路外,安德烈变成了龙身,柯善跳到他散发着热气的背上,盘坐好叮嘱道:“飞高点,我们不要太显眼了。”
巨龙抬了抬脖子示意了解,鳞甲擦碰出火星,翅膀几个起落就腾到了空中。
柯善已经不恐高了,她觉得人对身体的掌控度越高胆量也就越大,如今安德烈飞多高多快都行,她不会再像第一次那样大呼小叫,第二次那样胆战心惊。
两人向着索美特之塔的南边出发,大概十分钟后,安德烈来到一条两岸栽满紫丁香的河流上空,河水带着一些残末的花瓣缓缓向前流动,一座灯火通明的城堡坐落在河岸右侧大面积的草地上。
有几只蓝色皮肤的飞行兽不停徘徊在他们周围,应该是布鲁克斯家养来巡视地盘的,目露凶光,虎视眈眈,要是柯善再多徘徊一会儿它们应该就要一拥而上了。
安德烈朝牠们发出一些威慑的低吼,然后便收了收翅膀,调整了一下姿势往草地上俯冲。
飞行兽顿时像炸了锅似的,尖啸着追在后头,高昂的声音直贯耳膜。
柯善捂住耳朵,被吵得心口突突直跳,不得不回头冲他们大声解释道:“冷静点,我不是闯入者,我是卡特的同学,你们知道吧,我只是来看望他而已。”
这些飞行兽果然通一些人性,听了她这话登时不吵了,然而还是追在后头。
一落到地面上,立马就有两个人朝他们的方向跑来。
柯善扶了扶额,看来想低调打扰的愿望终究是落空了。
她从龙背上一跃而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制服,跑过来的人一老一少,都是黑眼睛的平庸种。
他们惊讶地观察了一下她和她身后的巨龙,立马认出她身上穿的白色制服是家里几位近神种少爷偶尔会穿回家的,以为是什么身份高贵的人,却又对她纯净的黑色眼睛感到不解,老一些的男人问道:“那个,请问阁下是什么人?”
柯善清了清嗓子,真像一个贵族那样颇为得体地自我介绍:“我叫柯义,是索美特之塔的学生,卡特是我的学长,他已经几天没来塔里了,我是想来关心一下他的情况,不知道方不方便打扰?”
“但你的眼睛不是黑色的吗?”年轻男人直言不讳。
柯善脸上挂着微笑:“我是平庸种,不过被索美特之塔录取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看起来还有疑惑,不过没再多问,年长的男人上前一步,冲她微微弯着腰:“卡特少爷生病了,不过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就会回去了,劳您费心了。”
笑容只在柯善脸上凝固了不到半秒,很快恢复如常,但心中却感到一种踩空台阶似的极大失望,果然啊,这么快就要被赶走了。
就连被请进去喝杯茶的客气邀请也没有。她忽然觉得很挫败,想要埋怨起一切。
“那我先告辞了。”她匆匆低下目光,闪身回到了龙背上,怕再多待一秒就忍不住爆发。
安德烈似乎体察到了她的情绪一样,带着她很快起飞,柯善缩在火龙脊刺间,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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绞着乱麻。
索美特之塔的学生身份已经是她最拿得出手的脸,何况还有一头那么威风的火龙站在她身后。
她本以为她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自己脆弱得有点过头了。
她知道她一定是想多了,但为什么会想多呢,这种情绪又是从何而来,明明她从不觉得自己喜怒无常。
柯善需要弄懂情绪的原理,然后避免再陷入同样的情绪沼泽里,不然她绝对无法应对往后这如履薄冰般的日常生活。她还有很长的路需要走。
柯善闭着眼睛想了一通,人总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感到羞愧,但多数时候是事出有因,是有什么东西长久的压在心弦上,导致这根弦失去了弹性和韧性,任何一点的情绪都让精神觉得难以承受。
对了,或许正是这该死的贵族制度,像一种天生砍不断的枷锁,不断地向她施加压力。
遇到小孩子无理取闹,她觉得可笑,也尚能应付。但那个银色眼睛的近神种则不同于小孩,他像一种绝对而彻底的碾压,那么高高在上,宛如天神,把她建立起来保护自己的心墙就这么碾碎了。
没有哪一个平庸种能在这个一生下来就被决定三六九等的社会保持波澜不惊,从船上逃出来的她更是如此。
柯善的挫败转为怒火,把她的自怨自艾烧成灰,半凉半暖的夜风吹拂起额发,她回过神开始注意周围的情况。
“安德烈,你在河边找个地方停下吧。”往下看了看,她对巨龙说道。
安德烈顿了顿,柯善的身体不由得往前一倾,她知道他很疑惑,但她已经决定了,声音十分坚定:“下去吧,我觉得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河边落脚的地方不大,安德烈在半空变成了人形,扶着柯善的肩膀落到地面上。
明明已经入夏,也早已过了花期,河边的紫丁香却还开得如火如荼,这里靠近布鲁克斯家,为了装点家族门面,他们奢侈地用魔力维持着花朵的盛开。
“你还要回去啊?”安德烈松开她,嗅到空气中的花香。
柯善站稳点头,往布鲁克斯家那幢恢宏的宅邸望去,眉头拧紧:“我在想能不能从窗户翻进去。”
“你找他不是为了探望病情吧,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安德烈看着她的侧脸,真的搞不懂了,而且他不喜欢柯义有事情瞒着他。
她笑着拍了拍安德烈的肩:“有机会我再跟你解释,你去过卡特家,知道他的房间在哪吗?”
“什么叫有机会啊?”在安德烈的字典里,这个词就是没有机会的意思。
柯善有些无奈,毕竟现在解释起来有些麻烦:“待会儿成功见到他你就懂了。”
“好吧,那我不问了。”安德烈撇了撇嘴,捏着下巴思考起来:“嗯……他的房间确实是可以直接翻窗户进去……不过要从哪个地方翻进去我现在不太确定,那栋房子太大了,我也只去过一次。”
“如果我们靠近那栋宅邸你能记起方位吗?”
“唔,应该能吧。”他记得站在卡特房间的窗边,能看到右手边有一片挺大的紫罗兰花田。
38. 结界
他们偷偷摸到了城堡边缘,藏匿在树木的阴影下。
这是布鲁克斯家的主宅,周围大概率会布置上一些用来防守或监测的魔法阵,就像云层上那些机敏的飞行兽一样。
所以他们得万分小心,不然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安德烈摆了摆手,示意继续前进,柯善跟在他身后,两人小心翼翼地在阴影里移动,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城堡后方。
安德烈停下脚步,如愿看到了那片紫罗兰花田,花朵在夜晚也盛开着,闪耀着属于魔法的光芒。
柯善知道这种花卉味道浓重,但此刻闻起来却是一阵阵甜丝丝的清香,和木精灵在图兰岛上栽种的紫罗兰味道天差地别。
越是走下坡路,越是需要这些鲜花修饰装点,不管是紫丁香还是紫罗兰,施了魔法也要让它们保持常开不败。
柯善心中隐隐有一种快意,但一想到如果计划成功会帮到布鲁克斯家,又觉得有些郁闷。
一旁的安德烈拍拍柯善的肩膀,手指着前方示意道:“找到了,应该是那个房间。”
“哪个?”她回过神。
“第二层左边数过来第八个,还亮着光。”
柯善目光随即锁定那一扇紧闭着的窗户,内中透出来的光芒微弱黯淡,既然他们说卡特病了,那或许此刻他正躺在床上休息。
“确定了吗,安德烈?”她衡量了一下她们到那扇窗户下的距离,虽然不远,但中间有很大一块毫无遮蔽物的草地暴露在月光下,左下角有一扇开着的门,几条人影从门内的墙上掠过,代表着随时有人会从门后走出。
安德烈:“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那扇。”
柯善深吸了一口气,两人无需多言,同时迈开脚步,往那扇窗下狂奔。
她的眼睛时刻注意着那扇门,偏偏最不想什么就来什么,一道人影忽然在雪白的墙壁上映了出来。
……啧,怎么那么碰巧,柯善心中暗骂。
影子拉的越来越长,并且逐渐靠近门口,柯善听到了一些金属碰撞的叮铃声。
他们不约而同加快了速度,在那人跨出门槛之前像两条敏捷而无声的壁虎,成功攀附到了窗台边。
柯善呼吸有些急促,心跳微微加快,用眼神示意安德烈先静观其变。
屋内的光把人影清晰地投射在草地上,那人手里拿着一串像是风铃的东西,发出的声音介于金属碰撞声与淙淙流水之间,清脆悦耳,似乎有一种撼动心灵的魔力。
柯善瞥到影子的手臂举了起来,把那串东西挂在了支撑门廊的柱子上。
因为视线死角,这个人很遗憾地没有发现他们。
影子从草地上消失,砰的一声,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柯善松了一口气,一旁的安德烈却紧蹙起眉头,盯着空气发起愣。
“我们上去吧。”柯善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卡特房间的窗户就在他们头顶,一伸手就能够到,她已经等不及,踩着装饰外墙的突出花纹部分一跃而起,整个人落在阳台上。
安德烈仰起脸,目光中多了一份她看不懂的犹豫,他用口型对她说道:“待会儿我们要怎么回去?”
“什么?”柯善眨了眨眼。
微风中传来一些细碎的铃音,有一片闪烁飘渺的光芒不知道从哪个方向照进柯善的眼睛,那一瞬间感觉失去了所有视力,她不得不抬起手把眼睛遮住。
再睁开眼睛,月亮好像披上了一层轻纱,朦胧似幻,四周的景致也变得非常模糊,柯善怀疑自己眼睛真的出问题了,然而就在下一刻,眼前的轻纱忽然被抽走,她又重新能看清周围的一切。
安德烈已经来到她的身旁,凑过来低声耳语:“我看明白了,这好像是一个结界,幸好我们行动及时,不然就过不来了。”
柯善看着男孩在月色下显得有几分魅惑的脸庞,所以不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刚刚是那个人在布置魔法结界,风铃是一种魔法道具。
“先找卡特吧。”她指了指两人身旁紧闭的窗户。
话音刚落,窗户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柯善吓得叫了一声,差点从阳台上摔下去。
安德烈反应迅速地拉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顿了顿,伸过来捂住她的嘴巴。
“你们……”卡特看着阳台上的两人陷入呆滞,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在干什么?”
谢天谢地,柯善终于成功见到卡特了,她双腿已经有些发软发抖,不等他邀请,径直跳进了他的房间里。
“我们是偷偷跑来找你的,学长,你这几天怎么没来高塔,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柯善靠着房间墙壁,闻到他屋子里有很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安德烈也跳进来,刚想顺手把窗户掩上,却马上皱起了鼻子:“这房间里什么味啊?”
“你们——”卡特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看向柯善,“你把计划告诉他了吗?”
“没有,不过让安德烈知道没事的。”她耸了耸肩,没看卡特,一直在观察房间的眼睛忽然停住了,借着桌上魔法灯的光芒,她看到房间中央的宽大床铺上满是斑驳血迹。
柯善不自觉地走过去,手指摸了摸,血迹还是濡湿的。
“我把事情和父亲说了,他们也不知道艾登用了什么手段,所以在我身上试了很多次。”卡特脸色发青,额头上挂着一层黏糊糊的薄汗,即使房间内并不炎热。
安德烈听不懂,在一旁眼睛睁得大大的。
柯善看着他呆头鹅的模样,走过去解释道:“卡特的体内可能有某种可以控制人意识到东西,是艾登的所作所为,现在我们要把那东西挖出来。”
“挖出来?”安德烈一听,当即把全身上下的口袋摸了一遍:“我们吗,可是我没带刀啊。”
“当然不是直接割开胸膛,那估计什么也找不到。”柯善把目光转向一旁垂着脑袋的卡特,从进来开始,他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
“对吧,学长?”她稍微提了提声音,向他确认。
卡特的手往上抬,捂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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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今天上午他的胸膛刚被割开过,他点点头:“嗯,他们已经试过了,什么也挖不出来。”
柯善眯了眯眼睛:“这样啊……”
她思考之际,男生的身体忽然狠狠往前踉跄了几步,喉咙里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学长!”柯善一惊,伸手想要扶他,还没捉住他的手臂,卡特便仰起头,将一大口鲜血喷出,她洁白的制服瞬间染红。
“柯义,小心衣服。”安德烈将她往后拉了拉,然后才去扶摇摇欲坠的卡特,“没事吧?”
卡特摆了摆手,蜷缩在地上,额头上布满汗水,后背不停发着抖,似乎仍是很痛苦。
柯善朝桌上的魔法灯飞去一道光明魔法,昏暗的房间终于被完全照亮。
也是这时候,她才看清卡特的样子有多狼狈,亚麻色的发丝乱的宛如鸡窝,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模样明显消瘦了许多,整个房间更像是被小偷洗劫过一样。
“没事,我应该承受的。”卡特声音沙哑,缓缓直起腰,像擦去水一样擦去挂在嘴边的血液。
这是他们家族争得喘息的好机会,他把这件事告诉家里的长辈后,立马得到了严肃对待。
然而,布鲁克斯家那些经验丰富魔法师竟然没有一个能对这件事下一个准确结论。
一开始,他们怀疑这是一种傀儡控制术,艾登作为亡灵法师,通过炼制死去的亡灵,将其制作成傀儡打入卡特体内,达到控制的目的。
要破解傀儡控制并不难,只需要将体内傀儡诱导出体外即可,只不过被控制的人需要忍受一些痛苦。
但是他们找了一天,并没有在卡特体内发现什么傀儡的存在。
既然不通过媒介操控,他们便怀疑这其实是一种纯粹的精神控制术,家里有擅长这方面的高手,他们将卡特催眠,使他暂时失去思考能力,没有思绪的干扰,会比较容易发现是什么在他的意识里作祟。
可惜,这次依旧以失败告终,卡特昏迷后,意识之海空空荡荡,他们什么也没发现。
几天下来,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找不出艾登究竟在卡特身上留下了什么,以至于他们怀疑卡特是故意编了个谎,为了逃避自己的罪责。
卡特的身体被折磨了几天,家里的长辈也将希望落空的怒气发泄到他身上,没有为他进行完全的治疗。
简单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番,他自身看起来也不抱什么希望了,柯善沉默了一会儿,将制服扣子一颗颗解开,还好血没有渗到衬衫里。
透过窗,笼罩整个布鲁克斯宅邸的魔法结界时隐时现,如人的呼吸富有规律。她知道这类型的结界具有很高的敏感性,前几天刚在书上看到过,或许不能阻拦人的行动,但是会准确留下每一个通过者的样子。
如果他们现在离开,搞不好会惊动布鲁克斯家的其他人。
柯善开始在房间里踱步,转了半圈,她在床边的软凳上大马金刀地坐下,凝视着那个颓丧的身影说:“学长,其实我现在有一个办法。”
39. 显现
卡特抬起脸看她,眼底滑过一丝光芒:“什么办法?”
“将我的力量灌注进你体内”柯善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我是光系,艾登既然是黑暗系近神种,那我的力量就有可能把那东西给逼出来。”
卡特听完却叹气,淡色的睫毛垂落掩住瞳孔:“没有用,这招也试过了。”
“啊,是吗。”柯善明白过来,他家里的光系魔法师应该早就想到这点了。
但是……就这么放弃了吗?
如果不先下手为强,她下次可能就不会那么容易逃离艾登的魔爪了,那种人会善罢甘休吗?而且,卡特这副惨状摆在她面前,她也确实挺想帮助他的。
柯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目光中多了几分坚定:“我觉得还是可以尝试一下,我身上的光元素可能和其他的有点不同。”
她对卡特伸出手。
“你……”卡特似乎真的被她触动到了,从地上爬了起来:“你真的有把握吗?”
柯善如实相告:“我不好说,但我知道学长也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
近神种不论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一双眼睛永远保持着活力,除非他们体内的力量枯竭殆尽。
卡特眼里的光重新又流转了起来,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那就试试吧。”
安德烈变得有些兴奋,他看向身后的房门,向卡特确认道:“你的房间隔音效果不错吧?”
“这条走廊就我一个人住,不过或许会有人来。”
柯善:“没事,到时候我们可以见机行事。”
她走到卡特身边,汇聚在指尖的光元素使她的手指变得半透明,像烧透的炭火,触碰到卡特手臂时,灼痛感使他眉头一跳。
“学长,可能会有点痛。”
柯善调取的是体内最精纯的光明元素,希德尼告诉她,目前的她还不太有能力完全操控这股力量,一不小心可能会反噬自身。
但这就是她所拥有的最大底牌了,这股力量天生存在于她的脉络血肉中,还没有估测到底线。
这样的做法其实有些冒险,但柯善想近神种承受能力强,为了一次性取得成功,只好请卡特吃一些苦头了。
凝固的光开始在她指尖流动,肉眼可见地汇入卡特体内,那一小片皮肤也被染得半透明,柯善暂时只用食指轻按在他小臂上。
一股极其逼仄的热意从体内生出,卡特顿时觉得呼吸困难,仿佛有火瞬间烧光肺部氧气。
他像一条搁浅的鱼,下意识地张开嘴想要呼吸,鼻腔和喉咙变得无比干燥。
柯善很快把中指也按了下来,光元素涌入男生体内的速度增加了一倍。
卡特难以忍受地发出闷哼,汗水从发丝间成串地流淌下来,后背尤其灼热,整个人像被架在火上烤。
“……呃,好烫……”他喃声,喉咙发痒,又想要咳嗽。
他的脑子也仿佛被烤干了一样晕眩,意识不断地抽离又回复,眼前一下是模糊的幻影一下又是重重黑块。
安德烈变得很紧张,他怕卡特受不了痛得大叫出声,然后吸引来他的家人,于是他的耳朵不得不时刻注意门外的动静。
柯善放下了第三根手指,并把大部分光元素集中在他胸口处。
卡特痛得狠狠抽搐了两下,意识顿时飞远,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体内很难受,有什么东西在作祟,想要运用力量压制,感受到这点,柯善立即出声提醒他:“学长,不要抵抗。”
卡特如梦初醒般睁大了眼睛,嘴角溢出鲜血。
房间内响起一种嘶嘶声,像是水在锅上烧干的声音,又像筋肉被剥离时的纤维断裂声。
柯善的额头也滑落下几颗汗水,她总有一种即将触碰到什么的感觉,光元素在卡特的胸口流转往复,横行霸道,但又有那么几个瞬间滞碍的感觉清晰得连指尖都能感受到。
但她很快确认了,卡特的胸口确实盘桓着某种东西。
她对一旁的少年说道:“我需要再加大力量,安德烈麻烦你过来摁住学长。”
“好!”终于有事做了,少年立即绕到卡特身后,双手钳住他的双肩,顺带建议道:“我要不要捂住他的嘴啊?”
这个时候,柯善竟然有些被他逗笑。
“哈哈,你看准时机吧。”
柯善用手抓住男生的小臂,卡特确实是个胖子,她一只手还真握不住。
光元素如湍急的流水涌入男生体内,刹那间,胸口仿佛被千斤石轮碾过,巨大的痛苦使卡特绷直了腰身弹跳而起,安德烈眉头一皱,反应迅速地把他摁下来,脱口而出的嚎叫也被他伸手堵了回去。
“兄弟你忍忍吧。”
“有了!”柯善忽然兴奋地喊道。
加大力量果然有用,刚刚的某个瞬间,她的掌心感受到了和她先前吐出来的那三颗血石一样的触感,不管是硬度还是形状都令她感到熟悉。
卡特剧烈地咳嗽起来,许多黏糊糊的血液从安德烈捂着他嘴巴的指缝间流下,令安德烈咋舌。
“安德烈,先放开他。”柯善判断卡特即将像她之前那样将血石吐出。
安德烈迫不及待地跳开,用旁边的窗帘擦起手。
卡特倒在地上抽搐,他的胸膛鼓胀了一圈,发如水洗,嘴里发出痛苦破碎的呻吟,忽然一片血雾腾起,柯善听到了一声小小的爆炸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胸前飞了出来。
那几颗还看不清样子的东西直直地朝天花板弹去,携带出来的血液像忽然爆发的小喷泉,有两滴溅到柯善白皙的手背上,她低头看了一眼,浓黑如墨。
不过瞬息的几秒,那几颗东西就落了下来,在光滑的地板四散弹开,两颗落在柯善脚边,一颗落在她和安德烈之间。
卡特大呼一口气,终于支撑不住地昏厥了过去。
“成功了吗?”安德烈走过来,俯身看了看地上的那颗血石,它大致呈现一个鼓胀的正方体的样子,表面反射血光,腥味浓重,他不禁捂了捂鼻子:“这是什么东西,好恶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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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子。”
柯善将三颗石头踢到一起,她想起了艾登血红色的眼睛,好像此刻被她踩在脚下了一样。
“我也搞不清楚,先看看卡特情况吧。”
她蹲下身去检查卡特的情况,胸前的几个血洞不停往外淌血。她没想到血石竟然会直接从他的胸膛里飞出来,柯善觉得情况有些严重了,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心脏:“安德烈,我们得叫人了。”
“那我们怎么办?”他意思是他们是偷溜进来的,被发现擅闯不知道会被作何处置。
经过上次初王神像山的事,安德烈明显谨慎了许多。
他不是完全没受到影响,这件事被皇室专门写信通知了龙族,龙族那边又对他发来警告。
如果他再闯祸,这辈子估计就回不去了热沙之城了。
柯善看了一眼地上那三颗石头,想了想说道:“如果他们讲点道理,反而应该感谢我们。而且卡特不醒过来,我们擅自离开反而更加麻烦。”
安德烈脸上徘徊着纠结:“……好像确实是这样。”
月色飘渺无常,透过敞开的窗口在她脸上留下斑驳变幻的影子。面前的人低垂着眼睛,把卡特扶靠在了手臂上,另一只手在他胸前徐徐画着简单的止血咒。
结界隐匿,银辉光芒陡增,她像披上了一层虚幻的白色轻纱,神色姿态宛如画像中悲悯怜爱着孩子的母亲。
这个幻想连安德烈都觉得有些恶心了,柯义那略显哀愁的神色应该只是在思考着什么,他一直觉得她比他聪明一些,因为她总是沉默寡言,从而看起来深藏不露。
上次也是他执意听了艾登的话,才按耐不住好奇心和贪玩心理,柯义一开始还试图阻止他来着,他不能将这个责任波及到她。
心中对她的信任如浪涌起,盖过了那种纷乱的纠结与犹豫。
“我去叫人。”安德烈站起身,走向门边,只是还没触碰到门把手,门忽然就被人打开了。
安德烈吓了一跳,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高等种,即使在晚上仍然全副装扮,手杖礼帽一个不落。
男人蓝色的眼睛愕然地扫过房间里陌生的两人,没搞懂情况手杖便愤怒地在门框上敲了敲,走进来审视:“你们是谁?!”
柯善把卡特放下,快速用口袋里的手帕包起那三颗血石,递到他面前:“先生,我们是索美特之塔的学生,刚刚我们取出了卡特体内的东西,不过他现在受了伤,需要立即的救治。”
那男人半信半疑地瞟了一眼,随即像个绅士见到了什么不雅的东西,往后躲避道:“这是什么东西?”
“目前还不清楚,我觉得还是先医治卡特学长要紧。”
房间里一下多了许多人,安德烈和柯善站在一起,两人一起无所事事地杵在窗边,卡特躺在血迹斑斑的床上,正在接受治疗魔法的洗礼,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那些男人围在床边大声商讨起来,时不时还爆发出几句争吵,柯善仔细听着,知晓他们估计也没什么眉目。
40. 故人1
按理说接下来应该没她什么事了,就算他们一时也弄不清楚那东西是什么,也肯定比她知道要怎么利用。
她清了清嗓子,想要说话,请求离开,门外却忽然又传来脚步声,屋内的人很自觉地静了下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年人出现在门外,身后跟着两个看起来还是少年的高等种,柯善把话语吞下肚,静观其变。
屋内的人对这老人的到来表达了一种无声的敬意,他虽然年迈,但腰杆挺直,精神矍铄,穿着一身和索美特之塔的制服极像的军装,浑身却又没有什么严肃气息,嘴角不笑,眼中却充满笑意,像一道暖融春风。
老人先是问了一下卡特的情况,知道没有大碍后便绕过卡特躺着的床,来到她和安德烈的面前。
柯善不由得去观察他,眼睛是紫色的,因为花白的头发和白皙的皮肤,这双颜色浓郁的紫色眼睛在脸上便显得特别突出,一个至少活了有几百年的近神种。
心中下意识生出一点恐惧。
但这点恐惧很快便烟消云散了,虽是初次见面,但老人并不像她那样用逡巡的目光打量他们,直接笑着说道:“孩子,布鲁克斯家多谢你们的帮助了,我为先前将你们拒之门外的行为表示歉意。”
“那个啊,没有关系。”因为老人足以感染人的和蔼气质,柯善不免带着几分活泼地回应他。
“我叫米德尔顿·布鲁克斯。”老人朝她伸出手,语气真诚:“你应该是今年刚加入索美特之塔的平庸种吧,我在半个月前便早有耳闻,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平庸种里也出了厉害的孩子,这对人类来说实在是一份莫大的惊喜和幸运……旁边这位是?”
“您过奖了,我叫柯义。”柯善握了握他的手,看了眼旁边的安德烈,他眼皮子竟然打起了架,看起来疲惫又厌倦,估计是想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她有些愧疚地替他介绍道:“这是安德烈,来自龙族,我们是搭档,一起在索美特之塔学习。”
一听这话,米德尔顿的眼睛更亮了:“这个龙族的孩子竟然是你的搭档吗?”
柯善忽然后悔刚刚多说了一句,硬着头皮回应道:“额,是的。”
老人呵呵笑了两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你可要好好珍惜了,这个孩子选择你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勇气,我相信你能保护好他。”
柯善点头,她当然明白这点:“我会的。”
不知道这个老人在布鲁克斯家族的地位是怎样,但看周围人追随在他身上的目光来看,应该十分崇高。
近神种虽然有长达数百年的寿命,但也会老去死亡,作为人类的最强力量储备,大部分近神种其实都休眠在索美特之塔的地下,能在外面活动,自然老去的近神种其实少之又少,每个家族都只有两个名额。
通常他们休眠的年龄大概在一百岁左右,这时候近神种的各项力量都处于顶峰,之后再有进步也十分缓慢。
柯善觉得选择这个时间还有别的考量,一百岁的近神种通常已经历过结婚生子和为皇室效命,性子有所收敛,心中也培养了足够的忠诚,选择这时候进入休眠最好不过。
这些都是她前几天才了解到的信息,当她知道索美塔之塔的地底藏着数以百计的近神种时,走路的姿态都不禁小心拘束起来。
“说起来,我们前几天试了很多方法都找不出卡特身上的问题,没想到你一来问题就解决了。”米德尔顿看着她说道,目光中饱含赞赏。
那三颗血石已经被送到了他的房间,即使是阅历丰富的他也一时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
“先生,我是光系。”柯善把跟那些高等种解释过的话又说了一遍,“那三颗东西和黑暗系有关,我的力量能和它产生排斥,这就是我能把它弄出来的原因。”
“但是我们之前也试过这个办法。”旁边那个戴着黑色帽子的高等种说道。
米德尔顿稍稍思索:“你应该不是普通的光系吧,艾登之前也对你下过手,是吗?”
柯善如实相告:“是。”
老人的神色一点点变得严峻,暗含着愠怒:“我明白了。”
他抬起手,抚摸了一下臂侧的徽章,那是代表索美特之塔的彩色盾牌,但上面所绣的蓝色图案却又是柯善所不认识的。
“索美特之塔是人类宝贵的力量摇篮,我们不会放任任何想要残害里面学生的人。”米德尔顿像是哀叹什么似的叹了一口气,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些许请求:“柯义,或许之后还会需要你的帮助。”
是啊,柯善当然知道他们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其实走到这步,她也不希望失败,所以她更得确认一下了。
“我会尽我所能的。”想起那时特里德将她的眼睛划破,而这名皇室成员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她询问道:“但我记得索美特之塔有规定,允许学生之间互相交流比试,这不会被判定为普通的实力切磋吗?”
米德尔顿比之年轻人略显稀疏的眉毛轻轻一皱,很快摇头,“不,学生之间互相切磋,和暗地里试图用未知黑魔法操控对方,两者性质完全不同。”
“多谢,我明白了。”
这时,旁边的安德烈发出一声困倦的哈欠,仿佛催促她快走。柯善也就请求告辞。
知道他们要求,旁边靠过来一个很斯文的高等种年轻男人,神色却有些高傲,一下让柯善想到了希德尼,他的手指在空中划了划:“事情还没有彻底调查清楚,所以你暂时不要声张出去。”
柯善嘴角抽了抽:“我当然知道。”
“那我送送你们吧。”米德尔顿从他们身前让开,那股真诚得甚至显得阳光的神态再次出现在他脸上:“正好还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麻烦您了。”柯善拉住安德烈的手臂。
他们走到外面走廊,不知道这个老近神种还打算说什么,但他挥手让身后跟着的人全都退下,路过一个楼梯口时也不停留,而是带着柯善和安德烈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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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走。
拐了个弯,来到另一段静谧走廊,两边房门紧闭着,老人放慢了脚步,她预感他即将开口:“虽然我也觉得这个规定有些荒唐,但你也知道年轻的近神种性子极端,总得需要一些途径让他们发泄。”
柯善愣了愣,后知后觉,他在说索美特之塔的那条规定。
她再次感受到了那种被彻底看穿的感觉,排斥不已,又以为他在合理化她受的伤害,心中控制不住地生出一丝愤怒,“我——”
“我的意思是,你没有必要完全承受那些。”米德尔顿先她一步开口。
柯善又是一愣,老人已经走向右手边的一扇房门,回头对她说道:“把你自己也当成他们中的一个,能进入索美特之塔的你并不比他们差。”
他推开房门,走进去,沉稳的带有些许沧桑感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清楚近神种是什么样子,你的忍让反而会使他们变本加厉。”
“布鲁克斯先生……?”柯善迈步走向那扇门,原来他是想鼓励她吗?忽然为自己急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老人很快出来了,多了个木盒捧在他一只手上,掂了掂,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个,作为对你的报答,是我很久之前得到的。”
柯善犹豫道:“……是什么?”
“打开看看吧。”老人二话不说把盒子塞进她怀里。
她伸出手,盖子打开后不禁睁大了眼睛,里面是满满一盒的光元素晶石,并且每颗的个头都有婴儿拳头那么大。
这好像是前不久在王宫那场面见国王的仪式上,作为派系第一才能得到的元素晶石规格。
老人开始往回走,边走边说道:“我也是一个光系近神种,这些是我以前得到的……过来,我带你们下去。”
柯善急忙盖上盒子,拉上安德烈。
“那您太厉害了,这是第一才能得到的吧。”这样厉害的近神种,竟然不会强制拉去休眠吗?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以前魔法石资源还没有那么匮乏,这样大的石头其实是前三名都有的。”
“原来是这样……”柯善痛苦地纠结起来,她到底该不该收下,这太贵重了,但她真的好想要。
他们来到先前路过的那个楼梯口,米德尔顿领着他们下去,嘴里絮絮叨叨地:“就像我说的,我了解近神种,因为我曾经也是那个样子,但他们不是不可以改变的,世人对他们其实还是有些误解……”
柯善已经不太能听得进他的话,心里全是怀里的光元素晶石,她思绪不由飞到了初王神像山的地底,想起那颗她得到不久之后就破碎的可怜石头。
收下吧,反正你做的可是帮布鲁克斯家转危为安的事情,说不定她还会承受来自弗德里奇家的报复。
她纠结,楼梯却已经差不多走到了尽头,一楼的扶手旁静静地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柯善不经意间瞥见那人的脸庞,顿时在楼梯上踉跄了一下,全身血液仿佛倒流。
41. 故人2
柯善的脚步在台阶上困住,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震得发痛,浑身力气仿佛被抽掉了一大半。
是辛西娅,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她。
闷热的晚上,她仍旧穿着几层厚的白色衣裙,怀中抱着一只黄白相间的折耳猫,样子比在岛上的时候成熟了许多,仿佛年长了几岁。
她的目光和感知力也和猫一样敏锐,不知道她看了自己多久,但柯善注意到她时,她的目光便已经锁定在了她脸上。
“辛西娅,这时候还不睡觉吗?”米德尔顿朝她问道。
辛西娅收回目光,矮身对着米德尔顿行了个礼,语气淡淡:“晚上好,老爷,我听到了一些响动。”
“噢,那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操心,回去休息吧。”他冲她露出无比和蔼的笑容,目光中是对于家人才有的宠爱,但显然没有向身后两人介绍她的兴趣。
忽然想起什么,米德尔顿顺势问道:“对了,乔纳森回来了吗?”
“没有,估计还要晚些。”她说完,目光再次回到楼梯上的柯善身上。
乔纳森,是她丈夫的名字吗?柯善抱着盒子的手臂紧了紧。
安德烈发现柯善没有跟上,疑惑地回头询问:“柯义?”
“……不好意思。”她重新迈开脚步,声音有几分变形。
也就是这时,米德尔顿才注意到两人之间有些微妙的氛围,他站在楼梯下,仰头看向柯善,面带笑意的脸庞微微凝滞,感到疑惑。
柯善觉得这几秒分外煎熬,依照她们互相熟悉的程度来看,她或许在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抱着盒子经过辛西娅身旁,闻到了浓郁又高级的香水味,衣服的面料裁剪富有质感,刺绣闪着银色的光芒,她目前的生活应该不错,怀里的猫样子也十分熟悉,很像她在岛上养过的那只。
那也是一只折耳猫,没活几年就去世了,被她们几个女孩子一同埋葬在院子里的树下,那时的辛西娅哭得眼睛失明了好几天,不知道她现在又去哪找了只样子差不多的。
柯善逐渐经过辛西娅身旁,后者一言不发,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她。
别想太多,辛西娅就算知道她是柯善,也不会戳穿她的。
她紧绷的思绪擅自懈下来,甚至捕捉到了一丝来自身旁的无言默契,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终于,辛西娅后退了一步,移开了目光。
柯善彻底松了口气,她们互相了解,顷刻间她就接收到了辛西娅这个动作的意思。
本以为可以就这样相安无事,谁知辛西娅怀中半闭着眼睛酣眠的猫忽然睁开了眼,在她怀里不老实地扑腾起来,后腿一蹬扑向柯善。
女孩发出一声惊叫:“露米!”
露米?这个名字令柯善感到讶异,她回身精准地揪住猫咪的后颈,捏出来一串不满的叫声,在她手下不停扑腾。
露米……曾经辛西娅的那只猫也叫露米,她把猫提到面前看了两眼,果不其然,手上的这只露米和曾经的那只露米长得完全一模一样,嫩红的鼻头上都有一块海星状的小黑斑。
“对不起!”辛西娅粗鲁地把猫抢回怀里,匆忙解释:“它忽然发疯,估计是我抱得它不舒服了。”
说完,直接转身往楼梯后的里厅走去,不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后。
米德尔顿眉头微皱着,脸上不知是疑惑还是真的担忧:“孩子,你没被猫抓伤吧?”
“当然没有。”柯善假装毫不在意,把抓过猫的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渗出的些微汗水被擦去。
“那我送你们出去吧。”米德尔顿道。
他们往大门走去,柯善低头思考着。
露米应该就是岛上的露米,被布鲁克斯家的人用什么方法复活了,大概率是为了讨辛西娅欢心。
所以它们才会长得一模一样,曾经她也和辛西娅一样,为露米下海摸鱼,洗澡搭窝,它说不定还记得她的气味,见到她才会扑过来。
不管怎么说,柯善确实吓了一跳,希望米德尔顿没有起疑吧。
米德尔顿把他们送到门外,再次对他们表示谢意。
她感受着老人谦逊有礼的态度,如果不是他靛紫色的眼睛,已经足以让人忽略他是个近神种这一事实了。
毕竟拿人手短,她向老人许诺道:“如果有需要,请再来找我。”
说完,柯善眉心忽然皱了一下,像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孩子,你还想说什么吗?”米德尔顿发现她的欲言又止。
“我觉得,索美特之塔里还有别的近神种也被控制了……”调查清楚,或许可以增加事情成功的筹码。
“是吗……”老人深邃的目光中浮现出疑惑。
“可能就在擅闯封印的那批人里。”柯善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米德尔顿长叹了一口气,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在他身上陡然而生:“我明白了,我会派人查清楚的。”
“那我们告辞了。”
两个人穿过结界,果然没什么阻拦的作用,但他们的样子被清晰地留在了那层泡沫似的薄膜上。
柯善回头看了眼,随着结界的暂时隐匿,那印在上面影子完全消失,需要的时候再手动调出来即可,十分方便。
她应该马上就能学会这个魔法,不过需要专门的魔法媒介作为载体,到时候可以在自己房门设置一个。
虽然房间的锁是塔里专门配给的,无法撬开,但那帮近神种要在不破坏锁的情况下进入房间还是太容易。
或许她的房间已经被人溜进去过了也说不定。
光洛笔记她可以随时带在身上,但现在又多了这么一盒沉甸甸的光元素晶石,如果这还要随时带在身上未免太惹眼了。
柯善心里盘算着,忽然注意到旁边的安德烈一直一言不发。
刚刚在屋子里也是,安德烈一直沉默寡言,平时充满好奇心的他竟然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他们已经走出了布鲁克斯家的草坪,柯善用手肘捅了捅他:“安德烈,你怎么忽然困了,你看我得到了什么。”
她把盒子递到安德烈面前晃了晃,石头在里面发出闷响:“我可以分你一半哦,火系应该也可以使用光系晶石吧。”
安德烈转过脸,柯善发现他眼睛亮得很,完全是神采奕奕,没有一点犯困的样子。
“其实……其实我是在装困。”他终于跟憋不住屎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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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
“装困?”柯善惊讶。
“你看不出来吗?”安德烈脸上充满犹豫,眉毛蹙成了一个八字:“其实我……不太想参与进这件事来。”
“啊?”原来是这样吗,倒是她为他考虑少了。
安德烈忽然转身,一把抓住了柯善的肩膀,手指在上面张开又握紧,柯善也不免变得紧张,这个姿态持续了二十多秒,终于他磕磕绊绊地说道:“柯义,你……嗯,有想过吗?你这样做也、也会被艾登,甚至弗德里奇报复的。”
刚刚在他们的对话里,他已经把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这是人族之间的权力争斗,他一个异族如果掺和进去,波及到估计就是他的整个种族。
他显得语重心长,不仅担心自己,也很担心柯义。
平视的话,柯善最多的只能看到安德烈的下巴,她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两条手臂围绕着她,两人的姿态显得有些暧昧,她就像缩在安德烈怀里了一样,热气扑过来,她有些无法思考,于是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他远离一些。
没想到这个动作好像刺激了他一样,少年顿时有些急切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糯软胆小,不够朋友?”
“不,我觉得你很真诚,并且很真实。”柯善拍拍他手臂上的肌肉,继续往前走。
她觉得有些愧疚,既然安德烈介意,或许她应该在来之前就将事情说明的,现在该说些什么话来缓解他的紧张感……
“对不起安德烈,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到位。”他们手臂贴着手臂,往那条两岸开满紫丁香的河边走。
“但你放心,这件事不会牵连到你的,我打包票。”柯善拍了拍胸脯,只是陪她来了一趟,应该不会有什么。
然而安德烈仍旧显得忧心忡忡:“所以你还是要做吗?”
柯善脚步一顿,看进他眼里,被他眼中流露出来,几乎凝固成实质的担心险险绊了一下。
好像从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她,是因为安德烈长得好,所以这副神态才这么打动人心吗?
“我现在不是怕被连累,我是怕你被他们记仇,你只有一个人。”安德烈诚恳道。
一缕发丝滑落到他的眉心,看上去像忽然流下来的血,因为担心别人,人才能显得成熟,但也显得疲倦。
柯善想起了那本维克多夫人自传,卷首语是一句简短的:去和他们对抗。
他们或许指的是入侵大陆的神族,或许也指维克多生活中遭受的那些磨难与挑战,书里没有具体指明,但柯善确实从中获得了很多的勇气。
即使是这个没有恐怖神明的时代,她仍旧需要去和周围的环境对抗,只不过勇气转化成了决心,她的对抗大胆又剑走偏锋,更像一种深沉的主动出击。
“对,我还是要做。”她伸出手,把安德烈那缕艳红的发丝别了上去,而后在他脸边逐渐握成拳头:“没有任何人应该承受平白无故的恶意,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尝试以牙还牙。”
有一种东西在他们之间鼓动,安德烈腮帮子绷紧,仿佛在生气,一双多情的眼睛氤氲起水雾:“好吧,既然你决定好了的话。”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轻佻,仿佛期待着她自作自受。
42. 尽善极乐
柯善坐上了安德烈的龙背。
其实看到那个老近神种时,她有那么几个瞬间联想到了安德烈,或许他老了之后也会是这副样子,和蔼可亲,沉稳热烈。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么久以后的事,没来得一阵忧伤。
安德烈在索美特之塔的草地外停下,背上的人不知道在做什么,好一会儿后才顺着他的腹部侧面慢慢滑落。
柯善抱着盒子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发现巨龙一动不动。
对上眼神,安德烈很快把硕大的脑袋移开,四肢蜷缩在草地上,一副打算就此睡去的模样。
“你不回去吗?”她疑惑。
巨龙鼻翼鼓动,只是把两条前爪更紧促地拢在一起,不理她。
自从那晚后,他们就陷入了单方面的冷战,安德烈好像真的不太高兴了,但柯善无法理解。
他是在生什么气呢,是对她擅自把他带去布鲁克斯家不满吗,但事情还没有进行到最后关头,他不至于被牵连。安德烈应该也明白这点,他不是会计较这些的人。
或者是在担心她,但柯善不理解,为什么对一个人表示关心要用冷战这种方式。
她从小到大没有和谁冷战过,但经常目睹岛上的姑娘们互相冷战,没过多久她们就会和好如初,既然这样,她便觉得这是相当没必要的事。
所以她不打算和安德烈维持这种关系,但不论是在课堂还是餐厅,走廊或者草地上,只要她一靠近安德烈,少年就会立即板着脸走开。
柯善思考了半天,或许他是为了在大众面前和她划清界限。
她要做的事在安德烈看来很冒险,而他们是搭档,就算她不把他牵扯进来,安德烈估计也难以彻底撇清。
这样想,她觉得符合逻辑多了,默契地自动和安德烈保持了距离。
卡特恢复得很快,第二天下午就来了索美特之塔,整个人看起来安然无恙,瘦了一圈反而显得他干练精神了一些。
柯善上完课,在餐厅找到了他,手里拿着厚厚一叠魔药课导师要求转交给他的资料。
“学长,这是法比安导师要我转交给你的。”她递过去,他接过,压在了手臂下,柯善注意到他盘子里只有一小堆淋着酱汁的沙拉。
不禁说道:“学长,你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没事了,之前……谢谢你的帮助。”卡特看着她,有点不适应地说道。
“不用谢。”柯善环顾了一圈,餐厅此刻空无一人,她动了动嘴唇,忍不住凑近卡特耳边提醒道:“这几天小心一下艾登吧,他发现不对的话估计又要有动作了。”
少年的肩膀一颤,这个动作让柯善觉得自己粗鲁地冒犯了他。
“抱歉。”她笑了笑,不太有歉意地随口说道,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你的家人有得到线索吗?”
卡特点头,神态却显得略微沉重:“有一些,那好像是很久以前就消失的一种魔法,叫做斐尼明思之印。”
“斐尼明思之印?”柯善小声念道,这个名字让她打了个寒颤,仿佛有一根邪恶冰冷的尖刺抵在喉咙上,无端的不舒服。
“但是目前查不到关于这个魔法更多的信息。”卡特说道,餐具在沙拉里搅动了一下,叮叮的声响带着一丝烦躁:“父亲说如果无法证明这件事的严重性,说不定就会被他们蒙混过去。”
“这样啊。”柯善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落地窗外的草地上漫步着几只纯白的鸽子,大概是从圣伯努瓦的校园里飞过来的,她看着鸽子发呆,脑中浮现出希德尼带着金丝眼镜的斯文模样,那一种完全符合刻板印象里博学精英的模样。
光洛是久远前的神明之招,记载的史料同样失落在历史长河中,但也被他精准而完全地还原了出来。
那他会不会清楚这个同样被冠以“久远”名头的斐尼明思之印?
柯善看向卡特,不知道她思绪漂浮了多久,盘里的沙拉已经见底了:“我想可以拿这个去问问希德尼学长,不会把事情透露出去的。”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卡特手里拿着一条绣着某种兰花图案的丝绸手帕,闻言停下了擦拭嘴角的动作,抬眼看向她:“希德尼会知道吗?”
“晚上我就会问他了。”柯善道,结束下午的光洛训练前,他对她下达通知,晚上会在办公室里对她进行阶段性知识小考。
她走向餐柜,拿好餐具盛了中等份量的食物,不打算吃太多,不然考试的时候肚子会难受。
走向长桌时,卡特却已经打算收拾餐具离开了。
柯善有些愕然,下意识问道:“学长你不吃了吗?”
卡特向她碗里瞄了一眼,嘴角似乎微微带着笑,回避她的问题:“你好像吃得也不多。”
“当然,晚上我还有考试呢。”
想到要和希德尼面对面坐着,胃部鼓胀的食物还会同时折磨她,柯善就觉得够受了。
卡特已经走远了,柯善刚坐下没一会儿,餐厅大门外就涌进来一帮皮肤上汗水淋漓的近神种,吵闹的声音瞬间充斥整座大厅。
她很自觉地端着盘子坐到角落里。
卡特的气质好像得到了很大改变,安静甚至优雅了许多,柯善觉得这应该和他大病初愈有关,或许他这时还没什么精力,平时带着躲闪又蕴含着恶意的眼神也变得朦胧起来,仿佛罩上了一层水雾,倒是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应了。
她想她是有些喜欢原先卡特身上那种气质的,虽然那时他会欺负她,但很容易让人看穿。
晚上,柯善按时和希德尼坐在了同一张桌子的两边,她面前只铺着一张大大的白纸,白纸上躺着一根细细的铅笔。
“把你这段日子学到的全部展示到纸上就行,我要看看你目前对光洛魔法系统的理解。”希德尼头也不抬地对她说道。
“好的。”柯善应和道,拔开了笔帽。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出题方式,她首先想的不是光洛,而是试图解读希德尼会不会有什么话外之音。
比如说,他其实不是要她对于光洛的纸面理解,而是直接站起来动手展示,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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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最有力的诠释。
或者是直接拒绝考试,承认自己没有学完,无法对光洛下一个系统性的理解。
花了两分钟,柯善发现解读出来的这两件事她都没勇气做,因为她总觉得希德尼会给她一个白眼。
还是老老实实按他说的做吧,她叹了口气。
只是笔尖在白纸上悬停时,千头万绪忽然都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光洛……她现在能有什么理解,她才学了多少天呢,一瞬间觉得希德尼这个出题无比刁钻。
但是要说理解也不是完全没有,然而还是那句话,她没有学完,所以她的理解变成了一种很悬浮的妄想式理解,可能和真实的光洛原理大相径庭,关键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来。
在她的妄想里,有一座云上城,叫做尽善极乐之城,那时候还没有人发明机械魔法,这么一座城飘在天上,其实是依靠人们想要生活在天上的愿力达成。
当越来越多的人想要到地面上生活时,厚厚的云层就会托着城市一点点下降,并且这个下降无法逆转。
在柯善的脑海中,这象征着一种堕落的欲望,这个妄想完美契合了她一直以来的理解,欲望其实无法被满足,也无法缓解,只会被催生得越来越多。
而光洛,其实是一种凝固欲望,阻止人们堕落的魔法。
它甚至包含着一种要惩罚人们堕落行为的愤怒与无情。
是的,没想到一个魔法竟然会有愤怒这种情绪。
这太飘渺虚幻,沾满了她的主观,然而脑海中那副云上之城的画面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种理解也和光洛笔记里描述的、以及希德尼教给她的,完全不一样——光洛是一个打击范围广阔,施法过程困难,持续时间可观的攻击魔法。
足足五分钟过去,她还是没有落下任何一笔。
办公室安静得出奇,为了照顾她,男人翻动书页的声音也被用魔法挡下。
柯善有些顶不住了,咽了咽口水,向希德尼问道:“学长,考试时间是多久?”
“你现在还有五分钟。”希德尼交叠的双腿换了个方向,神色悠闲。
“什么?!”柯善一口气堵住喉咙里,考试时间竟然这么短。
她烦躁地抓着头发,干脆死马当活马医,把脑海里的那座云城画了下来。
柯善的画技中规中矩,但这时候她忽然像个灵感爆发的癫狂画家,一落笔,无数的细节争相在脑海里涌了出来,像布袋里漏下来的豆子,无法收拾。
铅笔摩擦纸张的刷刷声没有一刻停歇,短短五分钟,凌乱的线条铺满了纸面,希德尼不禁侧目,感到疑惑:“这是什么?”
柯善放下铅笔,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指,希德尼顺势把纸张抽过去,目光淡淡地在上面移动着。
柯善看到他专注的眼神,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了,盯着光滑的桌面,感到些许羞耻。
她刚刚真是疯了吧。
“确认一下,这就是你对于光洛的理解?”希德尼把画作放下,手臂压在上面。
43. 克制
“是。”柯善虽然有些害羞,但还是轻轻点了下脑袋,如实说道。
说不定希德尼真能看出什么呢,她心中竟然生出一点得意。
然而对面的人只是凝视她几秒,叹了口气,拿起纸张快速揉成一团,投进一旁的纸篓里。
“明晚重考,没有第三次机会了。”希德尼有些不悦地说道。
柯善愣了愣,目光停留在那个方形的珐琅容器上,黑色的眼睛里明晃晃地流露出了不舍。
在希德尼难以理解的目光中,她控制不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伸到那个容器里面重新翻出了画作。
等柯善重新坐回椅子上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一种尴尬的沉默在屋内蔓延,希德尼的目光仿佛化为了实质,匪夷所思地钉在她脸上。
柯善表情变得有些呆滞,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纸团,又看了眼希德尼,扯了个笑容解释道:“我想我可以拿回去改改……”
希德尼移开了目光,什么也没说,继续处理工作。
柯善把纸团展开,又叠好,完整地收进上衣口袋里。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她要询问希德尼什么是斐尼明思之印。
柯善知道他承担着塔里最为繁重的文书工作,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大拇指互相拨了拨,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打扰:“学长,其实我有一个问题。”
“说。”希德尼头也不抬。
“什么是斐尼明思之印?”她把手放下来贴在大腿上,像个认真的学生。
希德尼不停在纸面上游移的目光停住,抬头看向她:“你从哪听说的?”
这个反应,看来希德尼是真的知道。
柯善心中感到一丝惊喜,面上不动声色。
“那天我在一本书上看见的,据说和光洛一样是很久以前就失落的魔法,心里产生了一些好奇。”
希德尼目光显得有些严峻,点了点头:“斐尼明思之印确实已经消失很久了,我之前想过要不要告诉你,因为它是专门克制光洛的一种禁术。”
柯善一愣,不是很懂他说的:“专门克制光洛?……不是操控人的意识吗?”
“确实是通过操控人的意识精神达成克制光洛的目的,因为光洛威力巨大,无法抵挡,所以只好从练有光洛的人身上下手,控制了人,也就相当于克制了光洛。这时候光洛会转变成一种强大的黑暗系魔法,被下咒者利用。”希德尼十分详尽地为她解释道。
夏天的夜晚,柯善忽然觉得四肢有些发凉。没想到她还没练成,艾登就打算对她下手了。
希德尼的目光回到了纸面上,但还是继续说道:“你作为光洛的练习者能清楚这个禁术的存在就行,斐尼明思之印已经失落许久,记载的篇章比光洛还少,修炼难度虽不及光洛但也十分巨大。”
柯善微微低下头:“……好的。”
难以想象艾登这样一个年轻的近神种是去哪里修习得了斐尼明思这样的禁术,柯善越发觉得这人是个巨大的威胁。
她也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告诉希德尼,他是平庸种,按理说和贵族应该没有什么关系,但她并不了解他,万一他和弗德里奇家交好,那可能会打草惊蛇。
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等布鲁克斯家的指示。
柯善站起来告辞,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刚刚打听到的信息写在一张纸上。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钟,时间还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把纸条拿给卡特看。
所有近神种的房间都集中在一条“L”形走廊上,但柯善的房间和卡特的不在同一端,自然也不清楚他的房间具体在哪。
柯善把纸条揣进口袋里,第一次拐进另一条走廊,这里的房间不多,灯光也略显幽暗,所有的门都一模一样,但门上挂有牌子,通常是近神种用来告知高塔管家自己需求的,她凑近那面离她最近的木牌,或许可以靠上面的信息找出卡特的房间。
只是还没看清,面前的房门忽然就打开,将她吓了一跳。
门内近神种顿了顿,随即灰绿色的眼睛瞪起来:“你在我门前干什么?”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找找卡特的房间在哪?”柯善急忙摆手解释道,后退了两步。
话音一落,另一个人忽然从近神种男生身后快步走出,带起一阵冷风,柯善转头,注意到他火红蓬松的发丝。
是安德烈。背影透露着那么一点不怎么高兴。她第一反应是这两人吵架了。
“就在你身后。”男生不耐烦地说道,砰的把门关上,带起第二阵风。
柯善走到对面那扇门前,抬手敲了敲。
等了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反应,她正打算敲第二遍,门却打开了,卡特出现在门后。
“我刚刚问到了一点东西,方便进去说吗?”她看着他脸。
卡特犹豫了一会儿,扶着门的手放下:“进来吧。”
看不出卡特这样一个人房间竟然还算整齐,屋内弥漫着一股香辛料混合着烤肉的香味,瞬间抓住了人的嗅觉神经,柯善忍不住感叹:“好香啊。”
嘴巴里不禁开始分泌唾液。
卡特显得有些局促,眼神往躲闪了一下:“……应该是窗外飘进来的,有谁在草地上烤肉吧。”
柯善应了一声,只想着等下也去餐厅里搞块肉吃。
她把手伸进衣服口袋里摸出纸条,递给卡特:“希德尼学长知道这个魔法,我把打听到的都写在了纸上。”
卡特脸上出现一丝惊喜,忙不迭展开纸条,看完后疑惑地重复道:“克制光洛?”
“学长确实是这么说的。”
“那他为什么要在我身上打下这个魔法?”明明他是一个火系。
“他应该只是单纯地想操控你吧,不过他确实对我下手了,虽然没得逞。”柯善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闭起眼睛揉了揉眉心。
卡特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竟然有点想要开口安慰一下这个人,但他从小到大没有做过这种事。
“明白了。”他把那股冲动压下去,纸条抓进拳头里:“我等下就回家拿给祖父看。”
柯善点点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回到自己房间。
第二天中午,她挑着最后的用餐时间走进餐厅,里面果然又只坐了卡特一个人。
被歧视和霸凌的人总是有同一种默契,会尽量躲开热闹人群,如果是刚来塔里那段时间,她见了卡特也要躲开的。
但现在他们是暂时拴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她不对付艾登,艾登迟早会把她吞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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殆尽,卡特也需要帮家族转移风险。
坐在座位上的卡特眼神落在她身上,似乎在用目光提醒她过去。
柯善抬起手臂示意,先去拿了午餐,然后才端着盘子坐在他身旁,抖开餐巾擦拭带着水痕的桌面:“有什么进展吗?”
“他们还在查阅资料,但祖父有一个办法,估计能找出剩下被艾登动手脚的近神种。”卡特看向柯善:“……只不过需要你来做。”
柯善顿时有些紧张:“什么办法?”
卡特转头,注意着门口的动静:“很简单,从餐厅的食材下手,既然斐尼明思之印会对你的力量产生排斥,当他们吃下含有光元素的食物后,身体可能会产生不适。”
柯善听完他说的,频频点头,当即觉得可行,心中也立即有了一个办法。
卡特还打算说什么,柯善往嘴里送进一口菇蓉:“我明白了,我会找机会的。”
每隔三天都会有一批新鲜食材运进后厨的储藏室里,今天刚好轮到这个日子,她可以借着帮忙搬货的机会下手。
“你是打算——”卡特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只是话没说完,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趿拉脚步声,艾登吊儿郎当地走进餐厅,手上缠着两条细小的黑蛇。
看见卡特和柯善并排坐在一起,他假装很惊讶道:“两位关系竟然那么好了吗?”
听到这句话的卡特身上顿时流露出了一种慌乱,他下意识想要站起来,但是又觉得这会让他更加窘迫,椅子摩擦着地面被他弄出几道锐利响声,靠在盘子里的餐具也被碰到了地上。
“关你什么事。”卡特尽量挺直腰杆,让自己显得有底气。
艾登笑了笑,往放着食物的桌边走去,很快就回来了,他径直走到两人对面,在椅子上坐下,嘴里发出一些无意义的感叹词。
柯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艾登的盘子里堆满了牛肉,两条黑蛇盘踞在高高的肉山上,惬意地啃咬着焦脆的边缘。
这副画面顿时令她胃口下去了一大半。
艾登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卡特,他抓着餐具在桌上敲了敲,挑拨人的方式很粗暴:“卡特,你怎么和这个平庸种走这么近啊,就算没人跟你玩你也不能自甘堕落吧。”
柯善一听,几乎翻了个白眼,心底觉得他咋咋呼呼的样子特别好笑。
继续吧,很快你就得意不出来了。
但她没想到这招竟然对卡特奏效了,他富有肉感的脸白了一阵,又憋得泛红,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我、我才没有……是她自己坐过来的!”
柯善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感受到她的注视,卡特脸更红了,橘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助,仿佛在诉说着歉意。
“不是……”两人四目相对,少年嘴唇动着,试图说些什么,他的手抓紧大腿上的面料,显得十分纠结。
但柯善只是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她不是有被冒犯或者背叛的意思,她只是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时候了卡特还会纠结这种事,如果他是这种心性,他们的合作还能顺利吗。
“那看来你很喜欢让她靠嘛。”艾登在他们对面哈哈大笑了两声,手指弹开一条黑蛇,把蛇吃了一半的肉块叉起送进嘴里。
44. 储藏室
柯善彻底没了胃口,她站起身,端着碗离开了桌边。
之后,她去到藏书室找了一本光系魔法书,拿到一楼回廊下的阅读。翻了几页,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又回到大厅里,颇有格调地给自己端出一套茶具。
她一边喝着茶,一边一目十行地阅读书上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文字,阳光炽盛,没一会儿后背就出来一层薄汗。
柯善解开制服扣子,用冰凉的杯壁贴着额头。
这个位置正对着圣伯努瓦和索美特之间的道路,也是唯一一条通往外界的路,坐在这里可以随时看见任何正走向高塔的事物,当然也能看见运送食材的马车何时到来。
记得先前马车也是中午这个时候到达的,两匹健壮的白马拉着一辆宽敞的马车,送货人是一个身材精壮矮小的平庸种,脸上经常带着笑容,看起来挺好相处。
柯善把茶杯在额头上碾了碾,午休应该是睡不成了,所以她打算在凳子上稍微闭一下眼睛。
她放下杯子,把书籍盖在脸上,然而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渐渐从她身后走近,带着些徘徊犹豫的气息。
那股气息停留在她身旁,好像就是要找她一样。
柯善睁开眼睛,书往下滑落一段,被她接在手里。
卡特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眉心隆起,看起来脸色冷冷的。
“那个,你中午吃饱了吗?”他开口问道,听起来是关心,语气却不怎么情愿的意思。
那肯定没有,不过饿这么一顿问题也不大。
柯善把书合起拿在手里扇了扇:“艾登坐我面前,不太有胃口。”
“……这样吗。”少年微不可微地喃道,皱起的眉心逐渐松动,眼底多了一丝光彩。
柯善捕捉到他的表情,忽然明白过来,卡特应该是在意餐厅里他对她说的话吧。
不过她现在已经把那当成他下意识的反应了,柯善朝他露出一个宽容温和的笑:“你放心,我不是因为你离开的。”
没想到这句话瞬间又让卡特暴躁了,他一下看过来,盯着她的脸,顿时有些后悔来找她:“干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事了。”
“嗯?”柯善一愣。
卡特啧了一声,看着她纯黑色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人又呆又蠢,心底由此产生了一股厌烦,从小到大刻意练习的对于下等人的轻蔑神色出现在他脸上。
只是一个平庸种,他脑子糊涂了才会介怀在餐厅里发生的事,虽然暂时和她合作,但平庸种就是平庸种。
他又记起了自己高贵的身份,端着贵族的架子快步离开,甩下柯善像甩下一张废纸,而她坐在椅子上感到莫名其妙。
……好吧,近神种都是这样阴晴不定的吗?
柯善虽然不理解,但选择无视,只要卡特不欺负她就行,她本来就不打算和任何一个近神种成为朋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德烈和几个近神种勾肩搭背地从湖的方向回到塔里,草地上的所有人声消失,只有聒噪的蝉鸣在烈日下回荡,很快,从塔顶传来三道浑沉钟声,午休的时间正式开始了。
柯善用书本盖住脸,继续仰躺在靠背椅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耳朵听到了一串细碎的哒哒马蹄声,她半梦半醒,这个声音在她听来也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但很快一道拖长的人声就将她彻底唤醒:“就是这,停下——”
柯善睁开眼睛,这次书本因为她的动作掉到了地上,她打了个哈欠,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捡起,同时去找那个声音。
走廊尽头的高大石柱后,黑色的马车露出一角,送货人走到车尾,他穿着一身无袖汗衫,古铜色的皮肤被太阳烤得闪闪发光,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拉住固定挡篷绳子开始卸货。
柯善观察了他一会儿,握住茶壶柄给自己倒了半杯茶,起身走进大厅,从餐厅旁边的偏门故作悠闲地晃出去。
男人看到这么个人走出来,目光里闪过一丝惊讶,柯善把茶杯凑近嘴边,呷了一口,和男人寒暄道:“辛苦了,今天很热吧,对了,要不要喝杯口茶?”
他生得倒是五官端正,看着也年轻,见到柯善身上的制服,很谦卑地弯了弯腰,脸上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但是什么也没说,转身继续解车上的绳子。
柯善又走过去几步,其中一只马冲她打了个响鼻,她抬头摸了摸马的脑袋,看着男人忙活的姿态继,自顾自决定道:“我去给您倒一杯吧,天太热了。”
不等男人回答,她转身走进门内,从最近一张茶几上摆着的茶壶里倒了杯气味清雅的花茶。
出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开始卸货,两个方方正正的木箱被搬到了在地上。
柯善把那只精致的珐琅陶瓷茶杯递过去,男人有些惊讶,沾满汗水的粗糙手掌在裤子上擦了擦,才敢接过杯子:“谢谢,谢谢您。”
“不用谢,东西多吗,我来帮忙吧。”柯善的眼睛在车上张望了几下。
“这次送来的……”男人仰起脖子把茶水一饮而尽,用手背擦擦嘴:“没有很多,大概是天气热你们都没什么胃口吧。”
“好像是这样。”柯善点点头,同意起他的话,她斜着身子随意地靠在马车挡板上,胡说起来:“今天中午餐厅里都没什么多少人,煮好的饭菜剩了一大半,太可惜了,估计都已经被扔掉了。”
男人抓着空杯,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一点犹豫与憧憬:“您就是今年那个被索美特之塔录取的平庸种吗?”
柯善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是我,怎么,您从哪里听说的吗?”
他把杯子小心的放在地上的木箱上,笑了一声,干净利落地将第三个箱子从车上拖出来:“我听后厨的人说的,其实我们都很为您感到骄傲呢。”
她不解地眨了眨眼:“为我感到骄傲?”
“当然,没想到我们平庸种里也有这么厉害的。”男人的神色逐渐放开了,变得活跃生动。
“嗯……”柯善沉吟了一会儿,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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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多人吗?”
“什么?”
“是很多人为我感到骄傲吗,都有哪些人?”
他想了想:“在这座塔里工作的平庸种应该都这样吧,还有我把你的事在酒馆说了,他们也都很兴奋呢。”
“这样啊。”
柯善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她不是很能明白这群陌生的人为什么会因为陌生的她感到骄傲,虽然都是平庸种,但应该也不是那种可以为之自豪的关系。
感觉身上的压力又大了起来。
“我来帮您吧。”柯善开口说道,不顾男人的劝阻,二话不说地从马车上拖下来一个长条木箱,扛在肩上,鼻尖嗅到了一丝腥味,里面应该是一条大鱼。
“天哪,怎么能让您做这种事。”男人立即两步跨过来,举起手护在木箱下,仿佛她是什么金尊玉贵无法进行体力劳动的贵族:“您快去休息吧,这不是您该干的。”
“不,我今天中午不打算休息。”柯善扛着木箱往门口走,这个时候,她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去往储藏室,但储藏室的门应该没打开。
于是她把箱子暂时放在了门后,继续去帮忙卸货。
她帮了多久,男人就念叨了多久,最后她实在有些受不了了,语气加重了几分:“您别真的把我当您的孩子了。”
男人愣了愣,似乎也觉得自己太过唠叨,才没再说什么。
箱子都从车上搬了下来,男人拴好马,接下来就是把这些食材运往储藏室。
知道接下来将要做什么,柯善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呼吸都紧了紧。
她一口气抬了两个箱子,跟在男人身后,走进后厨那条微微泛着冷气的走廊。
这个时候,厨房工作的人大部分应该已经休息了,男人走到一扇沉重的金属大门前,放下箱子对柯善道:“我去找找钥匙。”
他步入前方半掩着门的厨房,没一会儿就拿了一串钥匙出来,用其中一把将大门打开。
储藏室并没有很大,但里面透着一股十足的冷气,干净锃亮的架子上摆满了各色瓜果蔬菜,以及被处理分割好的鸡鸭牛羊鱼等肉类。
柯善抬起头,快速观察着房间细节,房顶吊着一盏五光十色的元素灯,光元素和水元素在里面碰撞,晶莹的元素颗粒飘落下来,为食材的保鲜起了很大作用。
“把箱子放门边就行,他们之后会来处理食材的。”男人在一旁提醒她。
柯善忙不迭点头:“好的。”
但她的动作很磨蹭,虽然看起来是为了保护食材而小心翼翼,但她把两个箱子放下时,男人已经走出了储藏室,柯善直起腰,深吸一口气,抬手对着那盏元素灯精准而利落地射出一道光芒。
房间里的灯光霎时明亮了一个度,柯善没有过久地停留,转身继续去帮男人的忙。
这样,她体内的光元素就会融入食材里,或许今晚她就能得到答案。
柯善脸上出现了一丝因为任务完成而略显雀跃的笑容。
45. 风雨
傍晚,柯善挑了人最多的那个时间段走进餐厅,大概就是太阳落下后,近神种洗完澡的那个时候,天上只有几道黯淡的霞光苦苦支撑,结束了一天的训练,他们收拾好自己到餐厅里清清爽爽地填饱肚子。
然而里面闹哄哄的,完全没有一点贵族用餐前的礼仪。
柯善在门边徘徊了一下,落地窗大开,晚风比前些天的要强烈许多,仿佛要下雨似的,灌进整间屋子,风吹着一面没有扎好的白色窗帘上下飘动,然而没有人去管。
她在另一头的桌旁看到了卡特,少年孤零零地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翻看。
柯善向他走去,路过窗户顺便把松散的窗帘绑好,房间里飘荡着一种沐浴过后的清香气息,混杂着窗外飘进来的青草花香,令人心情放松。
她隔着一张椅子在少年身旁坐下,在他看过来时,用就像只做了口型一样微弱的音量说道:“完成了,待会儿观察一下情况吧。”
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卡特点了点头。
说完,柯善就站了起来,去到外面的草地上晃悠了一阵,等从里面传出来的打闹声减小的时候,她开始往回走,大部分人已经在座位上坐好,两个高塔管家推着车开始上菜。
她只注意着那天和他们一起去到初王神像山的几个人,找了一个离他们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借机观察。
晚餐是统一的红酒炖牛肋条,青口蛤蜊奶油浓汤搭配烤面包,鲜虾芦笋沙拉,饮品可以到一旁自取。
柯善去给自己倒了杯红茶。
食物的香味充满了餐厅,近神种们抓着餐具大快朵颐起来,她也随意扒拉了两口,注意到右手边和她隔着一个位置的那名近神种动作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优雅,不由好奇地瞥了一眼。
是特里德,她这一眼甚至没落实到他身上,就被迅速抓了个正着。
柯善动作一滞,特里德却忽然跟她说话了:“那天你见到伊桑了是吗?”
“伊桑……”柯善回想了一下,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那个金色眼睛的小孩吗,我是见到了,怎么了?”
特里德也笑了,他的笑容比她要从容得体好几倍,说出的话却令她意想不到:“我是想说,如果你再遇到他找你麻烦,直接教训他吧,我来替你兜底。”
柯善懵懂的眨了眨眼:“啊?”
这个人在说什么,要她直接对皇室成员动手吗?这兄弟俩之间有过节?
她在椅子上悄悄挪开一点身体,推拒道:“这不太好吧,那毕竟是皇太子您的弟弟。”
“没关系,我只是告诉你可以这么做。”他保持着笑容,继续享用自己的食物。
柯善用叉子压碎一块面包,觉得莫名其妙。
桌子的那头忽然爆发出一阵哄闹声,伴随着几只餐具掉在地上的叮当声,柯善以为有情况,当即把目光投射过去,然而看样子只是几个人凑在一起打闹,有人不满地大喊道:“吃东西能不能安静点?!”
“喂,我的杯子被撞翻了,快来人收拾一下。”
两名高塔管家走过去,收拾他们弄出来的灾难现场。
柯善有些焦虑,烹饪得完美无差的食物也在她嘴里变得寡淡无味,微醺的晚风忽然变急,变冷,裹挟着一些尘沙吹进屋里,特里德蹙了蹙眉,吩咐一个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男人:“你去把窗关起来。”
窗全部关好,那几个顽皮的少年也安静下来,继续用餐。
屋内一时十分安静,还有几分闷热,餐具碰撞碗碟的声音占了大部分,后厨推着车开始分发甜点,柯善要了一块,糖霜和腌渍过的酸甜莓果缓解了一些肉类带来的腻味。
如果得不到答案,或许是因为时间太短,光元素还没渗透进食材多少,再等一个晚上应该就可以了。
柯善那颗焦躁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已经决定再耐心等待,但这时候状况忽然发生了。
雷蒙德和艾尔顿,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始在桌上抽搐起来,他们捂着胸口,打翻了桌上的碗碟,喉咙里发出痛苦的抽气声。
安德烈就坐在他们旁边,愕然地站起了身:“喂,你们怎么了?”
柯善放在长桌下的脚滑动了一下,紧张地和坐在对面的卡特交换了个眼神。他表情显得有些呆滞,好像对情况完全一无所知。
高塔管家纷纷走过去察看情况,柯善犹豫了一下,也拿着茶杯站起身,跟在他们身后。
雷蒙德·维克多从椅子滑落,瘫坐在地上,手指陷进柔软的凳面里,额头上已经布满汗水:“我的胸口好痛,快扶我去顶楼……”
屋内的近神种倒是很淡定,索美特之塔训练严苛,在身上留下伤再正常不过了。顶楼的治疗水晶能医治大部分的伤。
安德烈有些担忧地扶起地上的雷蒙德,另一边,艾尔顿的情况和雷蒙德差不多,也是胸痛,他是西莱斯特家的近神种,能力要比雷蒙德强一些,没有像雷蒙德那样瘫在地上。
但他同样没维持什么形象,柯善看到他用手指死死抵着下颌,嘴巴大张,似乎想要从嘴里吐出什么,但或许是技巧不对,只弄出了一堆口水,把旁边的人恶心了一把。
这两个人都是那天和他们一起去到初王神像山的人,或许就是他们了,除了艾登外,那天去到地下的人都在这间屋子里。
艾尔顿痛苦之余不忘抓起餐巾把手指嘴巴擦干净,他指着面前的食物,对要扶他起来的高塔管家生气道:“这食物有问题,你们搞什么?大家先别吃了——”
柯善掩饰性地喝了口茶,窗外一阵密雨忽然降临,急促猛烈地打在回廊上,闷雷滚动的声音在云层间响起。
屋内的近神种们躁动起来,不知是因为雨雷还是艾尔顿的那句话,他们纷纷放下了餐具,并且从座位上站起。
然而说他们关心食物的状况,好像也没有,扔下晚餐后,几个少年直接打开了门窗,跳出去,在回廊快速脱了鞋跑到草地上撒欢。
而且还很没有素质地任由门窗敞开着,风和雨全部飘了进来,屋内乱成一团。
“什么食物的问题,我吃着没事啊?”有人凑到艾尔顿身边疑惑道。
但艾尔顿·西莱斯特仍然坚持问题出在食物上。
几个厨师神色凝重,毕竟出了事责任就要由他们承担了,他们拿起近神种吃剩下的食物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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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还切了几块送到嘴里品尝。
安德烈搀扶着雷蒙德走过柯善身旁,一直回避着她的安德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询问着什么。
柯善耸耸肩,又喝了一口茶。
还没踏上楼梯,雷蒙德忽然从嘴里喷出一口血,溅在扶手和一旁的绿叶盆栽上。
柯善转过脑袋,灯光下,那血乌黑浓稠,带着黑魔法气息的腥味已经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被她敏感地捕捉到。
“血是黑的。”这确实很像中毒的特征,他们面面相觑:“难道食物真的有毒?”
“你带他们几个去储藏室将食物检查一遍。”一个高塔管家吩咐旁边的另一个管家,后者带着那几个胆战心惊的厨师离开去往后厨。
“应该不……”安德烈盯着叶片上的血喃道,记得这种颜色的血他不久前才见过。
一直坐在座位上,没有被周围情况影响的特里德此刻也啧了一声,他放下餐具,用手帕把吃到一半的食物吐出来。
“殿下,让我为您检查身体。”特里德带着的那个仆从紧张地弯下腰。
特里德点点头,男人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带着治愈元素的魔力涌进身体里,然而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殿下。”仆从把手拿开,仍旧不放心,“您感觉如何?”
“我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特里德沉稳地站起身,反而身体有一种惬意充盈的感觉,像每一条血管里都流淌着柔和圣洁的光元素。
还以为是今晚的食物做得不错,心中夸赞了几句,没想到却有人因此中毒吗?败坏了他的一番好胃口。
在仆从忧心的目光中,特里德转身正要离开,一股令他相当厌恶的黑暗气息却扑面而来。
“嗯?”他顺着气息把目光投向身后,楼梯处,那个矮小的平庸种正站在那株沾染着雷蒙德血迹的植株前,浓重的黑暗气息正是从这个方向传来。
特里德的面容瞬间变得严峻,他迈开大步走过去,带着审视的目光高声道:“你在看什么东西?”
柯善肩膀一抖,转过身,往旁边退了几步,故作无知:“啊,殿下也发现不对劲了吗?”
特里德来到那株美人铁前,黑色的血挂在叶片上,染黑了半边植株,像一只撕裂生机利爪。
“真奇怪,雷蒙德明明是个空间系近神种,吐出来的血怎么会有这么浓重的黑暗元素气息。”柯善仰头看他,有些期待他的反应。
少年矮了矮身,挺翘的鼻子凑近叶片,很快,那双翠绿的眼睛浮现出疑惑:“……这不是普通的黑暗气息。”
“嗯……我觉得应该不是食物的问题。”柯善一副猜测事情的语气,她想,在他们的行动没有正式开始前,可不能让后厨那些无辜的人员蒙受冤屈:“我没有在食物里感受到这种气息,而且其它人也吃了,并没有什么事,为什么偏偏只有艾尔顿和雷蒙德出问题?”
然而,柯善终究说得太多了,她也没想到特里德竟然敏锐到这个地步。
那双妖异浓翠的眼睛转过来锁定她,柯善神色一顿,少年眼睛微眯,吐露出的话语令她心跳加快:“你知道什么?”
46. 风雨2
最开始的一瞬间,柯善完全无法理解特里德说的意思,但心跳不由自主加快,明白他在说什么后,反而很快镇定了下来。
她点了点头笑道:“当然,我可以肯定这不是食物的问题,或许是另外的人动了手脚。”
她看起来意有所指,却又故弄玄虚。
特里德的脸色果然加重了,目光闪烁着几片锐利寒芒,他没少和塔里的黑暗系近神种交手,但这株美人铁上的黑暗气息却是他闻所未闻的:“另外的人?你指的是谁?”
柯善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气息非比寻常,不是后厨那些平庸种能拥有的。”
两道忽然雷声炸响,整座高塔仿佛都经不住这自然的威力而晃动了一下,特里德凝视了她好一会儿,眉头一扬,偏偏不遂她的意:“事情还没有调查出来,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
柯善没辙了:“好吧,如果殿下您有精力的话。”
她转过身,想要去找卡特,发现他已经不在座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餐厅里只剩下两个高塔管家在收拾卫生。
初夏的大雨使那些近神种欢腾了起来,发着光的水精灵也从湖水里飞到岸上,点缀入少年们互相追逐的行列之间,草地上昏暗一片,但喧嚣以及呼喊声就像乌云间藏不住的闪电雷鸣。
柯善靠在门框上,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就这么有精力,她经过一天的训练,连骨头缝里都透露着疲惫感。
过了几分钟,希德尼和阿斯盖洛米从楼梯上走下来,开始处理发生的事故,他们停在了那盆植株前,互相之间商量着什么,雨声太大,隔着一整张长桌的柯善无法听清。
她也没有办法凑过去,不然一定会被怀疑什么,柯善离开了餐厅,从大厅回到自己的房间。
不过希德尼那么聪明,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发现雷蒙德和艾尔顿体内的斐尼明思之印,进而想到不久前她刚刚问了他这个魔法。
所以,布鲁克斯家必须抓紧时间,她不确定她能隐瞒多久,如果希德尼逼她将艾登的事说出来,索美特之塔的人干涉进来又会不会影响他们的计划?
艾登是索美特之塔的学生,他们很可能会包庇艾登,或者提前将这事走漏给弗德里奇家,让他们做出反应。
柯善脑子里绞着一团乱麻,忽然觉得事情一下失控了,心中生出一股深深的后悔来。
她行动得太快了,至少也得等布鲁克斯家准备得差不多,她再溜进那间储藏室。
刚踏上宿舍的回廊,就看到卡特换上了长靴,整装打扮,手里拿着伞,像要离开高塔的样子。
柯善一下急得抓住他的手,几乎凑到他耳边说:“卡特,不能再等了,他们马上要来找我了。”
卡特一愣,貌似不太明白,但也不由被感染了紧张情绪,手指像发抖一样地在她手背上握了握:“谁找你,说清楚。”
柯善把他从走廊拉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后才握着他的肩膀解释道:“是希德尼学长,他估计很快就会发现雷蒙德和艾尔顿体内的血石,而我刚刚才问过他这件事,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你明白吗?”
卡特被她抵在门上,这个脑筋不太灵活的孩子,昏暗中神情仍旧显得懵懂,柯善叹了口气,松开他,眉宇间压着深深的担忧和懊悔:“是我想得太少了,我应该配合你们,慢些再行动的。”
一道无声的闪电在窗外厚厚的云层里轻绽开,将她没点灯的房间照亮了一瞬,窗帘被风卷出去愣一半,柯善走过去,想要把敞开的窗关起。
卡特咽了咽口水,逐渐明白过来。但奇怪的是,他心中并没有多少焦急的情绪,反而开口安慰起来柯善:“你先别担心,我回去问问祖父……”
柯善转头看着他,仿佛有些愕然,他耸着一边肩膀,抬起的手臂落下来拍在身侧:“反正,人找出来总是好的。我要回趟家将事情告诉祖父。”
她静默了一两秒,看着卡特的影子,以为是他还没有理解事情的严重性,不然怎么会不扯着她的领子骂她愚蠢。
但此刻已经没有功夫再为他解释一遍,她只能叮嘱道:“好,你记得把希德尼学长可能会找我的事也跟布鲁克斯老先生说一下,路上小心。”
卡特点头。
柯善走到窗边,门口关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身前,风雨一齐扑到她脸上,她将飞出去的窗帘扯回来,看到湖里的水精灵全部浮出水面淋雨,昏黑的天空下,湖面仿佛汇聚了一片蓝色的星海。
她把窗户关紧,点亮书桌上的灯,心烦意乱地读起光系魔法书籍。
柯善渴望读着读着,她就能进入心流状态,暂时将烦恼忘记,然后她确实做到了,窗外风雨渐息,她无知无觉,将书合上的时候,钟声响了三下,已经到了晚上九点。
走到窗边打开窗,清新泛冷的空气涌进来,夜空澄澈,仿佛被水洗过一遍,一轮明亮的圆月悬挂在淡色的云影上。
“不知道卡特回来了没有?”柯善自言自语了一句。
她走出房间,去另一条走廊敲卡特的门,敲了两遍,但是没有人来开。
整座塔里很安静,仿佛所有人都睡去了一样,大厅清清冷冷,只有一个高塔管家在收拾桌上的茶具。
“先生,请问他们都还在外面吗?”柯善疑惑地走过去,但是没有听到任何从外面草地上传来的声音。
高塔管家对着她鞠了个躬,解释道:“因为晚餐出现了一些状况,还没有调查清楚,皇室派人接近神种去费利弗尔城堡继续用餐。”
柯善心里咯噔了一下:“皇室?”
不,应该只是简单去吃个饭,但如果是伏尔明多皇室来向她施压,那她可能坚持不了多久。
柯善叹了口气,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扔。
显然,揭发艾登的事只能由布鲁克斯来做,不管是交给索美特之塔还是皇室,都不能保证结果对布鲁克斯最有利。
哗哗的水声在耳边响起,高塔管家正把茶壶里的茶水倒进桶里,有规定茶水三个小时要更换一轮,只是倒到一半,男人的动作忽然停住了,他用一种犹豫的神色对柯善说道:“抱歉,我们忘记通知你了,如果你饿的话,现在就可以为你准备食物。”
柯善顿了顿,连忙摆手:“不,暂时不需要……”
男人应该是对没有通知她感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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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善体谅着他的心情,在想要不要说一句我不在意,但对方很快就提着装满茶水的铁桶走了。
管家离开后不久,卡特就从大门外走了进来,看起来神色凝重。
柯善率先注意到了他,赶忙走过去:“卡特学长。”
卡特手里还拿着伞,他把伞支在地上,看着她苦笑了一下:“希德尼去我家了。”
柯善表情凝固了一瞬,眯了眯眼睛,忙不迭地问:“这时候?他说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他进了祖父的书房,我还特意等在门外好久,但他们一直没出来。”
卡特亚甩了甩亚麻色的头发,上面似乎挂了些雨水,是他穿过街边树木时留下的,他看起来有些担忧。
“这样……”柯善点了点头,同他一样一头雾水,“但是,为什么……?”
虽然压力从她身上转移走了,她不用再纠结谁来问她而她要不要说,但希德尼怎么会跳过她直接去找布鲁克斯?
就算他不用问她,能猜出是艾登在同学身上动了手脚,但他竟然去找了看起来和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布鲁克斯?!
“他是一个人去的吗?”卡特踏上楼梯,柯善跟在他身后询问,因为塔里基本没人,她也就放开了声音,“你们家和他的关系怎么样?”
但卡特却很谨慎,一直到了房间里,他放下伞,才回答柯善的问题:“看起来只有他一个人,我们家和他的关系……我不知道,但他之前没有来过我们家做客什么的。”
他解开制服的扣子,脱下长靴,光脚踩在地上,看起来想要洗个澡。
“那你的祖父是什么表现,看起来和他熟识吗?”柯善追着他问到浴室门口,把手撑在门框上。
卡特扶着门,回想了一下,不确定地摇头:“祖父只是请他进书房,没什么特别的表现,但他之前应该听说过希德尼,对他的来访没有太惊讶。”
柯善松开门框,露出一个无奈的笑:“那好吧。”
不一会儿,浴室内传来水声,柯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坐在床铺边缘,丝毫不怀疑希德尼去布鲁克斯家就是为了这一件事,不管怎样,接下来就是米德尔顿自己要应付的了。
而她相信这个老人的智慧。
柯善静下心来,继续坐回桌前看书。
卡利斯教她的内容太深奥了,根本不顾她只是个魔法初学者,而光洛的学习也日趋复杂艰深,她必须多花费时间来复盘才能跟上那两人的教学。
大概又过去了两个小时,月亮越升越高,她的窗前被投下一地银霜。
柯善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膀,肚子感到些许饥饿。往常的这个时候她可以呼叫高塔管家拿一些热茶点心来,但出了傍晚的事,不知道厨房还开不开放。
总之她打算试试,只需要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自己的需求,挂到门外的木牌上,纸张就会被自动送到他们的桌面上。
柯善写好,拿着那张纸走向门口,还没碰到把手,门就被人敲了敲。
她打开门,一个半灵体高塔管家迟缓地对她鞠了个躬:“希德尼叫你去他的办公室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