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回到昭和殿已到未时,未等轿撵落地,听雨脚步飞快地往殿内走。
等云棠回到寝殿时,她已捧了一只玉制八宝药瓶上来。
“公主快些吃药吧,身上已经红了一大片了。”
殿中伺候的人都站在落地罩之外,听雨一边服侍她吃药,一边小声抱怨。
“娘娘怎么总也记不住您吃不了茄子,回回用膳都有那道茄鲞。”
母妃不是记不住,是没把她放在心上,回回有茄鲞是因为,那是淮王喜爱的菜肴,也是母妃喜欢的菜肴。
“公主怎么就不拒绝呢,吃了自己多遭罪。”
云棠宽了外衫,瞧着蔓延到手肘的红斑,“父母赐,怎敢辞,再说比起刚进宫那会儿,现在的日子已经好很多啦。”
在外漂泊十年的浮萍,到了这宫里也不过是一朵镶了金边的浮萍。
万幸的是,这朵浮萍总算长大成人,现在想想若是能嫁人离了皇宫,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只是听说贺开霁颇有些恃才傲物,她可不想招个祖宗进来。
“把我的骑装找出来,咱们等会选一选。”明日的猎场她得漂漂亮亮地去,嫁不嫁是后话,气势不能输。
“今年公主单独开殿居住,一应用度贵妃娘娘全然不管,今年的骑装还没做呢。”
“那就把去年的找出来。”
两人说着话,外头有宫人进来传话,说是东宫送了东西过来。
领头的是东宫掌事姑姑清月,身后跟着四个太监,手上各捧着物件儿。
“公主殿下金安,太子爷听闻公主明日要去猎场,吩咐奴婢送了些骑装、马鞭过来,让公主挑着喜欢的。”
她一招手,太监们便把手里的物件齐齐摆放在八仙桌上。
那几件骑装流光华彩、触手丝滑,是难得的好料子,样式也好看,马鞭以玉为柄,手柄穿孔以丝线坠上珍珠玛瑙,十分精美。
“另外太子爷给您选了一匹温顺的母马,已经着人送到猎场。”
云棠点点头,“替我谢谢太子哥哥。”
又道,“姑姑进来说话。”
她行到里间,从妆奁盒中拿出一只小巧精致的香囊,“这是他离京前交代我绣的,姑姑替我转交给哥哥吧。”
清月在宫中多年,是个十成十的人精,想来自己拿着这只香囊回去,殿下未必高兴。
“既然是公主亲手所绣,当面送给殿下岂不是更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香囊绣得不好看,当面送就要当面丢脸。
她还挺想爱惜一下自己的颜面。
于是把香囊塞到嬷嬷手里,“姑姑就帮帮我吧~”
清月瞧着手里的烫手山芋,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待东宫的人走后,听雨笑着道,“公主,在这宫里,太子殿下才是您的依靠。”
云棠摇摇头,“太子哥哥是好人,愿意照顾我,但我不能因此就事事都推给他,更何况母妃和皇后娘娘一向不睦。”
“可皇后娘娘对公主也很好啊。”
“所以我更不能做让他们为难的事情,他们对我好,我也要为他们多想一想,如此感情才会长久。”
“若是贵妃娘娘和淮王殿下也能这样想就好了。”听雨低声抱怨了一句。
但云棠这边已翻篇,她选了一件青绿色骑装,兴致勃勃,“快,我要试试这件,看起来格外潇洒俊逸。”
清月回到东宫,屏退左右,自个儿一个人往殿下书房去。
门口通传的小太监见姑姑来了,小声道:“姑姑,户部周侍郎在里头,殿下吩咐了不许打扰。”
清月想了想轻重,“你进去通传,就说我是从昭和宫回来的。”
小太监麻溜地进去,又飞快出来,给姑姑打了帘子请她进去。
次日,天朗气清,日光和暖。
皇家猎场占地数千顷,早前上林监已经过来打点好,眼下王公贵臣或射猎、或跑马,好生畅快恣意!
云棠一袭青绿色骑装,束着高马尾,手里挥舞着一只珠玉串饰马鞭,珠串相撞,十分清脆悦耳。
马蹄踏过刚出芽的嫩草,风里带着青草香与春末的凉意,迎面吹来,带起她的发尾、衣摆,像一只欲振翅而飞的青雀。
“小侯爷!你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怎么都追不上我呀!”
云棠大笑着回头喊道,清脆的声音落在风里,飘去陆思明耳边。
陆思明虽是个武将的儿子,但长年待在京城里,再加之他又懒惫,养出了一身软乎乎、胖嘟嘟的肉。
眼下已是气喘吁吁,无力地朝她招招手,让她等一等自己。
云棠一勒缰绳,刚要调转马头回去时听到一阵喧哗声,放眼望去,是两队人在打马球。
赛场之上,贺开霁骑着一匹黑色大马,手持球杆驰骋于敌友之间。
骏马嘶鸣,少年英姿飒爽,以漂亮的一球终结了比赛。
云棠远远地看着,贺开霁远远地望过来,穿过汹涌的人潮,两人视线交汇间,谁也没有退让,都是直直地看着彼此。
“探花郎,领赏吧。”
宫人将一支和田玉如意步摇送到了他手里。
他接了再望过去时,已不见公主身影。
云棠正和小侯爷慢慢地走着马,小侯爷刚才也瞧见了贺开霁,看云棠的模样,想来是更满意了。
昨日与太子殿下说起此事,他竟一点都不着急,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一点都指望不上。
“球品即人品,他球打得干净漂亮,做人肯定差不到哪里去,”云棠甩着手里的马鞭玩,细数优点,“有颜值,有人品,有体力,还有才华,不错不错。”
就知道她看上了!
小侯爷撇撇嘴,满脸不屑。
云棠瞟他一眼,颇有些耐心地劝道,“你看我就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万幸如今四海太平,不然第一个被送出去和亲的就是我,若是嫁给贺开霁,我就能留在京里,再者他没什么家世,官职也不高,我正好狐假虎威不怕被他欺负了去。”
“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小侯爷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到太子一行走了过来。
云棠也瞧见了,立刻飞身下马,朝人跑了过去。
太子穿着一身纯白团花纹窄袖圆领袍,腰间玉带挂着一只鎏金香薰球并一只小巧的香囊,长身玉立犹如高雅方外之士。
他看着云棠今日似是刻意装扮过,一向不喜花钿的她在额间贴了一朵白海棠。
心中升腾起一层郁气,但面上依旧春风和煦。
见她鬓边有些湿,拿出一方绸帕,刚想要为其拭汗,就被云棠接了过去。
“哥哥,你怎么来了?”
太子答道,“案牍劳形,看得烦闷出来走走。”
小侯爷不及她矫健,虚胖的人汗流浃背,袖中没有绸帕,伸手要接过云棠手里的,却被太子爷拿了过去。
“我还没擦呢!”
太子不动声色地将绸帕放入怀中,微微的湿意滑过他的指腹,与食指上的花盾金色戒。
他略略挑眉,垂下去的手指不为人知地摩挲着。
云棠的视线落在那只香囊上,她的女红是真的不好,绣了拆拆了绣,才勉强出来一个能看的。
但这样戴在太子哥哥身上,像个光风霁月的仙人腰间绑了只山间小野鸡。
不仅有辱斯文,还暴露了她的缺点。
“哥哥,这香囊你若是喜欢,挂在寝殿里岂不是更好?”
最好是无人看到、无人关注的地方。
太子嘴角微微翘起,龙心大悦之余大发善心,让身后的宫人递了绸帕过去给小侯爷擦汗。
“好,那就挂在床榻上。”
云棠无所谓,只要别带出来丢人就成,她抬眼一瞧,不远处的帐篷外站着一群人,正往这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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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贺开霁就在那里。
他身边站着的是御史台的沈洗,是个纨绔,喜欢日日闲逛。
“这位公主也颇有些意思,丢了十来年,竟然还能找回来,”他撞了撞贺开霁的肩膀,用羽毛扇掩着嘴悄悄道,“听说当年咱们圣上,夜夜梦魇,请了朝天观的道长去驱邪,道长说是公主在民间不安,只要寻回来,圣上就不会再梦魇。”
贺开霁不信鬼神之说,并不理会此类谣言。
“你看公主虽有淮王这个亲哥哥,但与太子爷反而走得更近些,倘若以后谁能娶了公主,两边都沾着,无论最后谁当了皇帝,那都是一辈子的官运亨通了!”
“与太子爷更为亲厚?”这一点他并不知道,这让他对这门婚事有了不一样的期待。
“是啊,你瞧太子爷来了这猎场,谁都没搭理,只等着与公主说话呢。”
“你说这奇也不奇,看起来倒像是太子爷更上赶着明华公主似的。”
贺开霁并未看向公主,而是太子,眼中泛起几分激动与仰慕。
年初太子下江南,彻查贪腐案,连根拔起一群贪官污吏,这让他一个科举入仕的寒门子弟看到了国家的希望。
再往前看六年,鞑靼十万大军挥师南下,一路越山海关、北渤阳,气势汹汹剑指京师。
陛下轰然病倒,仓促间带着百官逃难金陵,是太子主动请缨镇守京师,凭借五城兵马司和五军营的微薄兵力,与敌周旋二十余日,保得陛下平安南下,也保了京城数万百姓的性命。
为人臣者,最想要的莫过于一个可以为之臣服的君王,不用阿谀奉承、同流合污,干干净净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他抬手正了正衣冠,朝着太子方向走去,侍卫放行后,进前请安。
“太子殿下金安。”
太子眼中的温和退却,凉凉地看向来人,“孤安。”
而后单刀直入,“听闻你与户部尚书有亲。”
贺开霁心中一寒,未立即回答。
如今朝中分两派,一派以太子殿下为首,另一派拥护淮王,以中书令沈用晦为首,而户部尚书作为陛下的钱袋子,又有着清和郡主这个母亲,虽一向与中书令不睦,却也没有倒戈向太子,而是扎扎实实地抱着陛下这条大腿。
他看不清楚这错综复杂的局面,小心措辞。
“臣与尚书大人是同乡,祖上曾有亲,臣入京后也曾受尚书照顾,在尚书府住过一段时日。”
太子心如明镜,知道这只是明面上的关系,背地里关系远比这要深厚许多。
“尚书为官清廉,你既与他相交,想必是一脉相承。”
尚书清廉?
贺开霁出身江南,崔氏在家乡的行径京城人不知,他却是知晓的,此次太子下江南想必知之更深。
崔尚书担不起清廉二字,但贪腐二字绰绰有余。
若被太子认定成贪官污吏一党,岂非仕途无望。
思及此处,脑门立刻冒出一层搏汗,他急于为自己辩解。
“殿下,臣...”
太子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领着云棠往王帐走。
“听思明说,你对他颇有好感?”
云棠如实点头,哥哥待人一向温润有礼,方才却有些无礼。
他不喜欢探花郎吗?
太子沉默片刻,道:“贺开霁是难得的青年才俊,父皇亦是金口赞许过,但婚嫁是终身大事,须慎重。”
江南贪腐案未结,户部尚书暗地里浑身脏水,他不会让云棠在这样的情况下,嫁给一个与崔钟林有亲的官员,平白搭上终身。
小侯爷听他终于说了句人话,立刻搭腔,“就是就是,我还听说这贺开霁住尚书府时,和尚书女儿来往极密。”
云棠停下脚步,原本灵动清澈的双眸似染上一层霜雾。
这就有些棘手了,她不会一脚踩进了棒打痴男怨女的烂俗话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