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惠风和暖,太子从江南回来了。
“我觉得那探花配不上你,”小侯爷皱着眉头,边走边道,“不过区区五品官,又没有家世,贵妃娘娘怎么就看中了他?”
云棠走得着急,太初殿马上要下朝了,她要赶在下朝时,亲眼瞧一瞧这位探花郎,到底是何模样。
当然了,也顺便接一接数月不见的太子哥哥。
年初,哥哥领了下江南查贪腐的差事,一去就是三月。
昨晚刚到京,今日就要上早朝,估计都没睡几个时辰,这太子也不好当啊。
小侯爷瞧她着急去见探花郎的模样,拽了拽她的衣袖,“你当真要嫁给贺开霁?”
“没有。”
云棠撩开风吹到额前的碎发,又拍了拍被他扯着的粉紫海棠花团纹的大袖襦衣。
这件襦衣是她去年及笄时太子哥哥送的,今天特意穿过来让他瞧一瞧。
“我只是想看看他是何模样,若长得难看,今日去母妃那我也好有话推脱。”
母妃月前就与她说了招驸马一事,她没想好,太子哥哥也不在京,就一直拖着。
但昨日母妃又让方嬷嬷来传话,让她今日去蓬莱殿用午膳。
肯定又要提驸马一事。
小侯爷没了声响,贺开霁是去年中的探花,殿试上陛下对他青眼有加。
只是其过于风流倜傥的样貌和文风,不像状元气候,就钦点他做了探花,又破例让他进御史台,任侍御史,要知道,去年的状元郎现在还在翰林院里苦熬着当修撰呢。
想到此处,他又劝道,“这选驸马,也不能光看容貌吧。”
云棠没搭话。
她选驸马,主要是看父皇母妃想把她嫁到哪里。
公主这名号,听起来尊贵,实际不堪得很。
等两人紧赶慢赶到平章台夹道时,还是错过了下朝时辰,只有个别大臣零零散散走着。
云棠扶着汉白玉阑干,伸着脖子往大殿方向看,“你给我指指,贺开霁在不在那里?”
小侯爷眯着眼瞧去,本朝的官员按照朝服颜色区分品阶,贺开霁是五品,朝服当是浅绯色。
放眼看去,或紫或绿,“没有。”
云棠抿着嘴,眉头微微蹙起,这紧赶慢赶得还是晚了。
早知道应该早点溜出来。
今日母妃那该怎么交代,心中郁结一片。
“诶?!”正殿里又走出来一群人,打头的是太子殿下。
他身穿明黄金线绣宝相花纹织锦朝服,头戴三梁冠,腰间配蓝田玉带,玉带上垂着香囊和环佩,整个人英气俊朗,气质温润,在一众臣子的簇拥下更显得卓然出尘。
小侯爷看向其身后,一个浅绯色朝服,腰间挂着鱼符的年轻男子。
“那个那个!”
“浅绯色那个!”
云棠眼睛一亮,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俩人这边的动静,似乎惊动了刚踏出太初殿的那群人,云棠看过去时,正好对上太子的视线。
她高兴地朝太子哥哥挥手,宽大的丝绸袖摆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白皙光洁的藕臂。
太子神色微动,原本清冷肃穆的眼角眉梢都带上几分悦色。
转身朝身后的官员微微颔首后,朝俩人走来。
云棠朝太子身后的那一群人看去,浅绯色那位身姿挺拔、容貌俊俏,看着还怪好看的。
“这探花郎人品如何?”
小侯爷与他吃过几盏酒,酒品不错,也不爱拈花惹草。
为官清正,见不正之事,敢于弹劾进谏,算是个好官。
但这样就可以尚公主了?
小侯爷认为远远不够,所以他说:“马马虎虎吧。”
云棠一向对长得好的人格外宽容。
但话本子上都说书生文弱,她可不想嫁一个不行的夫君。
“后日陛下要去京郊围猎,百官大概都会去,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我看你是想看探花郎马上功夫如何吧。”
小侯爷与她一同长大,对她知之甚深,她转下眼珠子,他就知道这人要作什么妖。
两人说话间,太子已走到跟前。
“太子哥哥!”云棠仰着头,笑意盈盈地转了个圈,“好看吗?”
宽大轻柔的裙摆、随风飘荡的轻纱披帛,如同春日盛放的海棠般,粉若明霞,清新脱俗。
李蹊嘴角微微扬起,将人从头看到脚,点点头带着她上了自己的马车。
“那我呢?!”小侯爷在外头跳脚!
“你带着云棠逃学还有理了。“
太子带着警示的声音从金丝楠木的马车里传出来,小侯爷瞬间就蔫巴了。
云棠撩起马车的帷裳,钻出一个圆脑袋,“你赶紧回去,太傅若是问起来,就说我还在太医院躺着,起不来呢。”
“你今天就不去进学了?!”
“等会儿要去母妃宫里用午膳,下午去不去的,再说吧。”
太子正坐着在用水净手,听到这话,手上动作一顿,道。
“不想吃的,不用吃。”
“知道知道,”云棠没把这话放心上,殷勤地递过布巾,“哥哥,你好像瘦了。”
脸颊两侧线条的更加锐利,擦手时露出手腕骨骼分明,皮肤下青色血管若隐若现。
太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任由她看,“江南多蛀虫,稻少食缺,人自然消瘦。”
擦干水渍,抬眼看她,笑道:“你看着倒圆润不少,可见一点都不想我。”
云棠挺直腰板,“怎么会!我每天都会想你的!”
他提起茶壶,边倒茶边问,“怎么想的?”
“我每天都在用你送的毛笔写字,一拿起笔就会想到你,现在笔都写秃了。”
太子轻笑一声,将茶杯推到她手边,“正好,我从江南给你带了一套新安文房四宝,已经送到你宫里了。”
云棠:......
她露出一个又苦涩又恭维的笑,“哥哥,你真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太子垂眸看着两人交叠在地的衣摆,轻柔的烟紫纱裙随着马车的行进,一下一下轻轻晃动,拂过他明黄的衣摆和黑色的长靴。
心神意动,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在江南遭遇刺杀时,他的脑里、心里除了家国,首先冒出来的就是眼前人。
“哥哥,后天京郊围猎,你去吗?”
他移过视线,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略略清嗓后道:“江南官场贪腐案未完,让思明陪着你玩吧。”
云棠觉得哥哥从江南回来后有些不一样了。
眉眼之间愈发凌厉,用她简单的语言来形容,就是更像一个国家太子。
但如此,好像离她更远了一些。
她犹豫半晌,没有把探花郎的事情告诉他。
政务繁忙,估计连饭都没时间好好吃,她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处理。
“你想我去?”太子见她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问道。
云棠摇摇头,一双眼睛闪着细碎的光,有些依恋,“只是太久没有见到哥哥,一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
太子很满意她这般情态,忍不住摸了摸她头发上的紫粉色绒花。
将人送到蓬莱殿后,他径直回了东宫,还有一班詹事在等着议贪腐案的后续。
云棠去年及笄后就搬离了蓬莱殿,独自居住在昭和殿,母妃免了她日常请安,母女俩自从除夕夜宴后就再未见过。
连带着与探花郎的亲事也一直是方嬷嬷在传话。
“公主,娘娘正在与淮王说话,请您在偏殿等候。”侍女道。
云棠点点头,乖巧地坐在一侧的黄花梨圈椅里等着。
她五岁那年遇上叛乱,父皇慌慌张张地带着百官和后妃南迁。
兵荒马乱的迁都途中,公主不甚丢了。
在外的那些年,她磕到了头,一点从前的事情都记不起来。
曾经以为回京后她会有母亲,她的母亲会因为失而复得而更加珍爱她。
只是回来后才发现,母亲有可以依仗的淮王哥哥,自己于她而言,可有可无罢了。
阳光从门边一点点往殿内走,慢慢地蔓延至她的脚边。
一个时辰过去,已到正午。
她招来门口站着的小宫女,“去前头问问母妃用过午膳了没有?”
小宫女福了一福,半晌后回来道:“公主,贵妃娘娘请您过去一道用午膳。”
云棠心里一喜,起身跟着小宫女往静幽堂走,那是母妃日常起居的地方。
入得堂内,膳食早已上桌,桌旁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母妃,另一个是她嫡亲的哥哥,淮王。
两人说说笑笑,母慈子孝,只是在她进来后,两人都收了笑容,殿中的氛围一下就沉闷了下来。
“请母妃安。”云棠朝沈贵妃行跪拜礼后,挨着凳子边缘坐了。
两人均在饮茶,都已经用完膳。
侍女添了一副碗筷上来,她垂眼看着那双金镶玉箸与翠绿的琉璃碗,不是滋味。
若不是差宫女去问,母妃早已忘记了她还等在偏殿吧。
也可能是在磨她的性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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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贵妃略略抬眼看了一眼云棠,眉如青山含黛,双眸亮如秋水,琼鼻秀挺、薄唇嫣红,是个即便在美女如云的皇宫,也能一眼出众的美人。
更难得的是这美貌中带着的几分纯净的灵动与聪慧。
大约是心里有几分愧疚,她重新拿起玉箸,给女儿夹了一块茄鲞,“用膳吧。”
云棠执筷箸的手顿了顿。
而后看向母妃,依旧是雍容华贵、凤仪万千的模样,笑着谢了恩,“谢母妃。”
然后夹起那块茄鲞,吃了。
旁边的李阙却冷笑一声,道:“皇妹好志气啊,太子爷刚回来就巴巴翘课去接他下朝。”
又转头朝贵妃道:“母妃是没看到,太子爷带她上了马车,亲自送到咱们宫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爷才是她哥哥。”
沈贵妃眉尖蹙起,她将伺候的宫人都挥退出去。
“太子与你虽是兄妹,但你已及笄,往后不能再同坐马车,”沈贵妃停了停,又道,“何况阙儿也是皇子,陛下圣体不佳,大位之争愈演愈烈,你也要他多想一想,毕竟他才是你亲哥哥。”
这些话只能听听,不能细想,一旦细想,只会徒增伤心。
味同嚼蜡般吃了几口,母妃却没有停下说教的意思。
她放下玉箸,麻木地看着一桌精美膳食,轻声问道。
“所以母妃是为了淮王哥哥,才要我嫁给贺开霁吗?”
“砰”的一声,茶盏被重重地放到桌上,声音如鼓点捶在云棠剧烈跳动的心上。
这句逾规的话戳中了贵妃的痛脚,一双美目带着愠色,“云棠,我对你从来没有要求,如今及笄了,除了我,满宫里谁还会为你筹谋婚事。”
“难道要等着你父皇将你和亲去鞑靼、倭寇,才高兴?!才后悔吗?!”
殿内一片寂静,气氛凝固如冰,唯有窗外榕树上的知了不时叫着。
方才吃下的茄鲞有了反应,手背上开始发痒。
“是我错了。”云棠低头认错,“我会去见贺开霁。”
沈贵妃见她低头,愠色稍收。
她与这个女儿自小分离,两人母女感情淡薄,但好在女儿孝顺,她的话总还是听的。
云棠手上、身上的瘙痒感越来越明显,她沉默地忍耐着。
当年她刚回宫时,没人知道她对茄子过敏,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那日生辰,与母妃一道用晚膳,吃了茄鲞,回去后就开始发作。
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又没有根基的公主,宫人仆从大多怠慢,她也不敢声张自己生病,万幸太子哥哥刚好来给她送礼物,救了她一命。
深宫阴冷,还好有他仁慈。
东宫,慈庆殿。
太子议完事后,一直候着的医士进来给他换药。
此次江南官场贪腐案几多凶险,官官相护、腐败成风,上攫国帑,下刮民膏,唯利是贪。
而江南是朝廷赋税重地,江南蛀,则国危,他下了死手,誓要一举肃清江南贪腐,却在线索指向户部尚书崔钟林时,遭遇刺杀。
什么程度的贪腐是对方即便背上刺杀储君的罪名都要动手?
户部尚书出身崔氏,在任十余年,深得父皇信任,他母亲是清和郡主,自小在太后身边长大。
京城勋贵众多,崔氏算是其中最为耀眼的那一颗。
“太子爷!”小侯爷叼着支不知哪里摘来的凤仙花,一路吮着花蜜走进来。
骤然见到厚厚的白色绷带自右肩缠绕到左肋下,嘴里的花掉了地,“你这是咋了?”
“剑伤入了左肺腑,太子爷近日切不可操劳,当多加保养为上。”
医士嘱咐完,便跟着宫人出去开方领赏钱。
太子的近身太监赵玉服侍着穿衣、束发,"这件事不可声张,你也不要告诉阿棠。"
他将遇刺的消息瞒得严实,只有几个心腹知晓,在没探明虚实之前,他不想打草惊蛇。
“那你这...这伤...”小侯爷原本翘了学,是想找他说说云棠的婚事,他是劝不住了,但太子说话在她那一贯管用,“你这伤明日还能去猎场吗?”
他转眼已换上了一件玄色金线绣宝相花纹圆常服,头戴错金攒丝玛瑙金冠,矜贵又雅致。
这两人在跟他打什么哑谜?
不过是寻常狩猎,何以一问再问,他心里起了疑,但面上淡然。
“公务忙,不去。”
小侯爷蔫巴兮兮,“贵妃娘娘想让云棠嫁贺开霁,她今日去瞧了,看样子是瞧上那个小白脸了。”
太子闻言,眸中寒芒一闪,周身气势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