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杨氏在丛家一住就是数月,把杏娘母女俩伺候得肥肥胖胖,白里透红。
直到过年前几天丛孝自府城归家,杨氏才再次卷了铺盖回自个家。
不论是白水湾还是泮水村的人都啧啧称奇,见过疼爱闺女的,却没见过这般精心伺候女儿生产的。
李家老两口疼女儿是真疼,不像那些嘴上说得好听,怎么娇养、呵护,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到头来都是为了卖个好价钱,舍出去这许多本钱,总得收点利息不是?
出于对妻女的亏欠,以及岳母的仗义相助,岳家的倾心相帮,丛孝打心眼里感激。
陈氏跟他大嫂是什么德行,他心里清楚得很,两个人堪比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做出来的饭菜不能说难吃,只能说饿不死就成,让她们自掏腰包是绝无可能的事。
平日里的吃食紧着园子里的来,公中不出银子,一个铜板的菜钱都甭想花出去。然而公中的出息又握在陈氏手里,进了她的口袋就是她的私房,哪有往外掏的道理?
当然丛信是个例外,在大儿子学业这块,陈氏异常舍得花钱。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在大是大非上头,陈氏一向分得清。左右这银子也没花在外人身上,日后大儿子有了出息,她这个老封君当得才叫风光。
如此一来丛孝这个房头就吃了亏,银子就那么多,其中一半还是丛孝贡献的。一家花用多了,另一家便顾不上,丛孝掏了钱却用不到自家人头上,心里也是有憋屈的。
可再难受也得忍着,谁叫他出门在外,妻女仰赖父母帮衬。若不塞给他们好处,只怕妻女在这个家里更是孤立无援,举步艰难。
亲情之间地母慈子爱,兄友弟恭,那也必须有利益的交换为代价。
然而李老爷子老两口对女儿的疼爱是无偿付出的,发自于内心,无关钱财牵扯。
如此才更得丛孝敬重,他自己从没体会过的东西,在妻子身上看到了,不得不说也是一种释然。
为了感激岳家的真心相待,丛孝特意跑到镇上置办了精致的茶叶、布匹、点心、水酒等,大包小包提到老丈人家。
李老爷子捋着胡须满意点头,笑着受纳了女婿的一片孝心。
不但如此,丛孝还大手笔地包了老李家的各色年货,足足买了一箩筐。
好家伙,这架势惊掉了白水湾众人的眼珠子,原本以为老李家的赔钱货算是做实了——出嫁、生育外孙女都赔出去一大笔银子,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由头等着呢,实打实的赔本买卖。
不成想峰回路转,洒到水里的银子竟有生息的一天,得到的回报着实丰厚。
村里人啧啧称奇,羡慕、嫉妒、喟叹着皆有之。
“李老爷子的这个女婿选的好,得了岳家的好没有装聋作哑。这要是放在旁人家里,老岳母伺候妻女只说是应当的,蒙了眼睛只当看不到,何曾想过报答?”
“谁说不是呢?李老爷子的眼光自是错不了,想当初去他家求娶的人何其多,门槛都踏薄了三成。李老爷子慧眼识珠选了这个女婿,想来正是看中了他的一片赤子之心。”
有赞叹的就有眼红发酸的,“要我说这个小女婿还是不够大气,得了那么些好处,竟只买了一筐子鱼肉。
换了是我,怕是镇上的铺子都能给搬空了,他不是在府城做工吗?府城的人送礼会这么一副穷酸样,也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
袖着手的几人面面相觑,嘲讽地扯动嘴角,红眼病犯成这样也是个奇葩。
众人懒得跟他搭话,找了由头结伴家去,一路上编排他的酸言醋语。
事到如今,陈氏和林氏才悔青了肠子,早知道小儿子(小叔子)这般慷慨大方,她们定会把杏娘伺候得好好的。
不就是要吃新鲜的鱼肉吗,她们就是自家不吃,也会炒一盘肉丝,炖一碗鱼汤端给杏娘。
一个月下来也花不了多少银子,比起丛孝的回报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然而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后悔药,多说无益,只待下回杏娘生产。
千呼万唤之下杏娘生下大儿子,婆媳俩正准备大展拳脚,好叫丛孝刮目相看,也得一回厚礼相送。
不成想还不等坐满月子,丛孝就亲去岳家请来了丈母娘坐镇。
非但事先给足了银子,要老岳母不用客气,“您只管安排好自个和她们娘俩的饭食,想吃什么买什么,不要舍不得银子。不够的话找杏娘拿,家里的积蓄都在她手里。”
还承诺等他做工回来,定会给岳家送上厚礼,把丈母娘哄得眉开眼笑,厚礼不厚礼的,她不在乎。难得女婿有这份心,老人家替闺女高兴着呢!
杨氏熟门熟路住进丛家,手一摆打发走女婿,抱着大外孙亲香、逗弄。
自此杏娘生了三个孩子,亲娘在女婿家住满三回,一住就是几个月。
这事在邻近几个村子成了奇闻轶事的笑谈,都说再没见过这般爱女心切的岳家和洒脱随性的女婿,正好凑成了一对,真个长了见识。
好在丛孝和李家都是心胸宽广之人,他人爱说就说去呗,只要不碍着他们便是。
杨氏在丛家住了几回,跟这条垄上的大娘、婶子们打得火热。
她是个随和的性子,虽然不爱说话,但摆出一副笑脸善于倾听的模样,人就忍不住往她跟前凑。加之为人大方爽快,时常请邻居们吃点心、喝果酒的,妇人们对她再没有二话。
跟陈氏一对比,越发显得她抠搜小气,难登大雅之堂。
如此得人意的一个老太太怎么摊上了这般不匹配的亲家,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得亏陈氏人缘不好,没人跑到她跟前嚼舌根,否则非得气出个一佛出世二佛生天不可。杨氏性情如何干她屁事,两亲家一年见不了几次面,怎地还比到她的头上来?
这才真的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陈氏婆媳俩的如意算盘落了空,没沾到半点好处不说,还惹了一身的鱼腥味,叫人嫌弃了一把,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
非但如此,因着杨氏的和蔼可亲,以礼待人,给她闺女在这条垄上很是刷了一拨好感。
直到如今还有上了年纪的老婶路上碰了头,随口问候一句:“你娘近来可好?要是空闲了过来走走亲戚,这是亲闺女家,又不是外处……
想当初我跟你娘好着呢,这都多久没见面了,可是想得慌。”
……
随着年岁的增长,杏娘每每想起往事,总有一种看外人般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她年轻时怎地如此不中用,堪称抓了一把好牌打得稀烂,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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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好怕的?
以如今的眼光来看,陈氏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人,心里的想头打眼一望便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实在不足为虑。
林氏即便难缠,那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不会轻易得罪人,也不会轻易与人结仇。与她交往面子上过得去就行,谁也别指望跟她深交。
她当初怎么会混成那样一副凄惨的得行,如今的杏娘依旧想不通。
不过自打开了心窍,与人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倒是领悟了一二。
无非是从闺阁少女陡然成为庄户媳妇,步子迈得太大,前脚还没站稳后脚便急着离地,慌乱间差了节奏,可不就要摔个大马趴。
想来陈氏初嫁人时也不似现下的油盐不进,林氏刚进丛家门也分不清哪块菜地是自家的。
如同这世间的万千妇人,十几岁离家时,谁能想到往后会把日子过成何种面目,或许心想事成,事事如意,更过的则是面目全非。
好在杏娘有一对靠山爹娘,好在他们愿意托举着她,好在她足够争气,终是活出了个人样。
杏娘心下慷慨连连,自我嘉许:可见她着实是个心软之人,年轻时在婆母、嫂子手里吃过如此多苦头,眼下竟然还能在一个屋檐下共处。
她的心胸之宽广,气魄之豁达,可见一斑,便是官府给她颁发表彰的牌匾,那也是当得起的……
当然,从内心深处来说,若是两个老人能两家分一分就好了。她家供养公爹,婆母正好打包送给林氏,若是如此……
杏娘只怕在梦里都能乐得笑出声,这辈子圆满了,再没有什么遗憾。
不过想也知道不可能,她家跟公婆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要是翻了船,谁都逃不脱,全都要掉进水里灌一肚子水。
哎,世事两难全,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若是万事能随人意,那也就不叫人世了。
这边厢杏娘唏嘘自个对婆母的仁慈,那边厢婆母陈氏已是磨刀霍霍向曾经的小绵羊杏娘,就不知这场母老虎之争谁将成为山中之王。
当天傍晚散了牌,丛孝三个到底过来朱青水家帮着收拾、打扫庭院。
落雪、浮叶清理干净,枯枝、稻草合着雪水结成硕大的冰块,只得先抬到角落化冰。等去了雪水晾在屋檐底下阴干,过一段时间便能撇断当柴烧。
一切打理妥当后整个院子看着清爽了不少,只是连廊上少了挡雨的顶棚,雨雪天气难免打湿鞋袜。
这却是没办法的事,如今这个天气砍树都费劲,只能等开春了再整治。
回到家的杏娘无精打采,眉眼无神,人活在这个世上,要想过得好就得向前看,不能沉溺往事。可那些旧事不是你说不想,它就不存在了,它们永远潜伏在记忆的最深处,最晦暗的角落。
偶一记起,哀伤如同排山倒海般袭来,不由自主,深陷其中。
年少时的困境再一次笼罩头顶,那样窒息、压抑,一时心绪翻滚难平。既怜惜、心疼彼时的自己,又格外愤恨当下的始作俑者。
杏娘也不知道是恨婆母多一些,还是应该怨怪丈夫的远走他乡,亦或者责怪自个的懦弱无能。但是人总归是利己的,舍不得责骂自己,就必须迁怒他人。
如同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不多时,水面恢复如初,然而水底下的暗流涌动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