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娘心绪难宁,吃晚饭时就稍显心不在焉,数着米粒往嘴里扒饭。
丛孝见媳妇闷闷不乐的样子,好奇地问:“怎么了,可是炒的菜不合胃口?你想吃什么,我明天给你做。”
杏娘轻轻一笑:“没事,许是白日里零嘴吃多了,现在有点撑得慌。”
“吃不下别硬塞。”丛孝拿过她的饭扣在自个碗上。
“剩下的饭我吃了,你夜里要是饿了,我给你煎糍粑。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这些天说是过年,天天吃这些卤菜、肉的,确实腻得很。别说你了,就是我吃着也没什么胃口。”
杏娘嘴角的笑意舒展开来,当家的虽说不能日日陪在身边,可他也在艰难讨生活,努力维持这个家。
何必对他如此苛求,若是有得选,想必他比任何人都不愿意背井离乡吧!
更何况只要他在家的日子,即便不像何石那样家里家外一把抓,也不会袖了两只手当大爷。只要是她想做的事,他都会尽全力配合。
比起刚成婚那会,他们两个都改变了太多,说到底,两口子只有互相扶持才能走得更远,把路走得更顺畅。
杏娘含情脉脉望着男人,眼底的笑意似要溢出来一样。
丛孝莫名其妙,正要出口相问,一道嘲讽的声音飘入耳中。
“可见是日子过得好了,身在福中不知福,连肉都有吃腻的时候。你亲娘可没吃腻,巴不得天天都能吃到。
我听人家说那些有钱的老爷太太都是吃人参、燕窝的,也不知道我这个老婆子有没有福气吃到儿子孝敬的这些个稀罕玩意。”
丛孝轻笑了两声,略微夸张地道:“我的个亲娘哩,您老可真会狮子大开口。您也说了这些是稀罕玩意,我见都没见过,从哪里给您老弄来?”
陈氏不屑地冷哼一声,“怪道老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原来是有缘由的。
人家还没吭声呢,有的人就急巴巴凑上去献殷勤,可惜人家不领情。你亲娘不知好歹急巴巴开了口,你却在这装聋作哑,东扯西拉,可见是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说完也不等人反应,碗筷往桌上一抛,昂着脑袋走出灶房。
丛家的粗瓷碗格外结实,滴溜溜在桌上转了好几圈,越来越慢,直至停住不动,稳稳地立在那里。
丛孝茫然地眨巴眼睛,视线从静止不动的碗移到他爹同样呆滞的脸,“爹,娘这是怎么了?
从过年起天天没个好脸色,脾气大得像热油锅里滴的水,时时刻刻想着炸翻一干人。咱们也没得罪她啊,还是说……您跟她吵架了?”
“那没有。”丛三老爷慌忙否认,他可不背这个黑锅。
“我哪敢跟她吵架啊,这寒冬腊月的要是把我赶出房门,我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要是热天还好说,随便哪里搭一块门板凑合一夜,现下可不行。”
他迟疑片刻,不确定地道:“兴许……你娘是不是肉吃多了,心火旺盛?”
丛孝:“……”
他呵呵干笑两声,不想搭理他爹。
杏娘垂下头勾出一抹冷笑,哪里是什么肉吃多了,这是憋不住火气了,只等着朝她泼来呢。
隔天早上丛二奶奶请丛孝家去帮忙,她家的一把椅子靠背总是脱落,坐起来提心吊胆。
稍不留神往后一靠,“咔嚓”一声,椅背松落,能把人吓一趔趄,三魂七魄半天归不了位。
家里人人都被吓了不只一回,年轻人还好,她们老两口上了年岁,再来两次可以提前去阎罗殿报道了。
可这把椅子是用好木头做的,还刷了桐油,油光水滑,保养得相当不错,丢又舍不得。
只是椅背松了,拿去村里木匠那里修整要费几个铜板,颇不划算。正好趁着丛孝在家空闲,请过去搭把手,自家人也不用银钱,最多招待一顿饭食。
阴了近半个月的天总算露了晴,白花花的大日头挂在半空,今天是个好天气。
太阳一出来雪就开始化了,门前的场地渐渐裸露出黄褐色的泥巴,屋檐下晶莹剔透的冰钩子往下“滴滴答答”化水。
河里的冰层也开始松动、碎裂成小块,积雪融成水流到河里,饥渴的河床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
一切都是那么鲜活,在阳光下被冰雪冻结的万物开始舒筋展骨,窸窸窣窣,蠢蠢欲动,连空气都似乎透露出一股甜丝丝的清新。
璀璨的阳光填满眼眶,晃得人眼晕,久不见日头的眼睛还没适应突如其来的绚烂光亮。
故而外头走动的人不多,加之化雪路上湿哒哒难行,人们情愿候在家里多呆两天,等路晒干了再出门。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别看白生生的光亮洒满大地,可它不顶用啊,丝毫温暖不了人们冰凉的手脚。
丛三老爷不嫌麻烦,依旧在灶房升起火堆。反正等到天气彻底放晴,便能去墙根底下晒太阳,这两天的柴火还是必须要烧的。
烤火的人少了很多,只丛家两房人,还缺了个丛孝。
如此千载难逢的时机,陈氏自是不想错过,正想着由头发难呢,她大儿子恰好递过来梯子。
丛信一脸窃笑,神秘兮兮道:“你们还不知道吧,朱老四叫他老子锤了一顿。说是只知道玩牌,连家里倒塌都顾不上,这样的混蛋就是欠揍。”
“朱老哥动手了?”丛三老爷诧异道。
“枉我那天拉着他劝解了半天,儿大不由娘,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说动手就动手,孩子面子也无光。
你说这大过年的何苦来哉,忙的时候恨不得倒地就睡,想躺到公鸡打鸣都是奢侈。如今好容易能养精蓄锐两天,家家户户吵不完的架,这到底是怎么了?”
陈氏冷笑一声:“叫我说打得好,打得妙,这样的不孝子孙就是打死了也是活该。当儿子的不听话,做老子的教训规矩怎么能说错,合该普天同庆才是。只是可惜了……”
陈氏摇摇头,一副扼腕叹息的模样。
“可惜什么了?”丛信好奇地问,想不到他娘如今还能说出这般的大道理。
“可惜出了嫁的妇人离了爹娘的管束,就开始无法无天,目无尊长。所谓贤妇就应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孝顺公婆,抚育孩儿,可如今的有些个婆娘啊,猖狂得没了边。
在家不说操持家务,恭顺丈夫,反倒袖了手万事不沾,只等着吃现成的,要当家的汉子围着灶台打转。简直倒反了天罡,颠倒了阴阳,你们说这样的妇人是不是早该休弃滚回娘家,免得在外头丢人现眼?”
陈氏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杏娘,苍老的面盘露出快意的阴笑,只差明晃晃指着她的鼻子说:骂的就是你。
杏娘捡柴火的手一顿,若无其事收拢到火堆上,神情淡定自若。
丛信先是大吃一惊,顺着她娘的视线瞟了眼弟媳,跟他媳妇对视一眼,咧嘴露出一副怪笑,幸灾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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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地耸了耸肩。
林氏只听个话头就猜出婆母的剑指对象,眼睛一转,决定添一把柴,倒两滴油,把火拱得更旺些才好。
“娘说错了,成了婚的妇人不是有婆母管教吗?谁家儿媳不听话,当婆婆的一耳光就甩过去了,外人哪敢质疑半句?
关了门家里头的事,便是官家大老爷来了那也管不着,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纵是把她打个半死,她还能跑出去脱了衣裳给人看,那些被休的妇人可没几个有好下场。”
有大儿媳当帮手,陈氏更是气焰嚣张,怪笑道:“可不是,被休回娘家的妇人不是跳了河,就是上了吊,哪有她的活路?
便是她生下的那些孩儿也受磋磨,在后娘手里有几个能讨得了好?……说到底当婆母的就不能心慈手软,该打该骂都是应当的,免得儿媳猖狂过了头犯下大错。
再者说,妇人品行不好也有亲生爹娘的错,管教不力嘛,她自个的爹娘也要受人唾骂。”
这婆媳两一唱一和的竟然唱起了双簧,一句接一句,好似没分家那会,两人联合起来挤兑最好欺负的那个。
灶房里一时寂静无声,从头到尾只丛三老爷一无所觉,拿着火钳扒拉余灰,“牛棚里叫踩得下不去脚,等会儿把烧完的柴灰倒进去,还能积肥!”
杏娘轻笑出声,侧过身子对公爹道:“初二回娘家,我娘说自打生了青果就没来过咱们村。等开春了好好过来住一阵,左右家里田少,到时我爹也一并过来。
她还说这条垄上有几个跟她处得不错的老婶,这么久没见想得慌,趁着还能走动过来见见面。”
“真的?”丛三老爷欣然笑道。
“这是好事啊,亲家公也要过来啊,那可是咱家的荣幸。他们几时过来,有说具体日期吗,咱家也好早做准备,要是还没决定,要老七跑一趟也不碍事……”
杏娘无奈地道:“他们倒是想早点过来,可我侄子拦着不让?”
“你侄子?小李大夫?他为什么拦着,之前亲家母不是在咱家住过?”丛三老爷满脸疑惑。
杏娘耐心解释:“我侄子说不一样,我娘之前是为了照顾我生孩儿,外人不会说闲话。若是两个老人都来我家,旁人会以为生为长子长孙的他那一房,弃了双亲不肯赡养。
反倒逼得二老偌大的年岁投奔出嫁的女儿,有违纲常……按着本朝律令,得了父母养老田亩的长房就应当供养老人,不得遗弃。
镇上的那些乡绅大人、地主老爷们最是看重人伦孝道,若是被沈家大老爷知晓他爷奶住进了女儿家,我侄子的医馆差事怕是不保呢!”
她笑吟吟转头,好奇地问丛信:“我侄子还说镇上的教书先生也极其看重这一点,毕竟教书育人嘛,品行不好如何教出来好学生,怕是早被人挥扫把赶出来了。
大哥,你在镇上教书,想必比咱们更清楚才是,你知道这些吗?”
丛信的笑脸龟裂破碎,他僵硬地扯动嘴角想表现得轻松一些,可弟媳逼人的视线直直盯着他,让他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是有这么回事,镇上的老爷们最重名声……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就是个教书的,哈哈,平日里也不跟他们打交道……”
嗫嚅半天,说了几句事实而非的话后,丛信垂头丧气躲开她的目光,缩成一团不再吭声。
林氏则是深深地看了杏娘一眼,嘴角紧抿,也垂下眼睛不看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