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的村庄更是安静,路上一个活物也没有。偶尔几道白影飞快地略过,留下一串花瓣脚印,那是饿急了眼的兔子出来找食吃。
亦或是麻雀在雪地里叽叽喳喳跳跃,它们成了这片天地的主人,田间、树梢任意停歇,再无人敢出来驱赶。
家里的大人都聚在灶房烤火,孩子们在院子里撒欢。
下雪比下雨好啊,下雨天到处都是湿哒哒的,一脚下去鞋子泡汤全是泥巴不说,脚滑摔个屁股蹲全身上下都遭殃。当娘的一见这模样心头的火就往脑门冲,一顿好打是免不了的。
下雪就好玩多了,虽说依旧不能跑出去撒野,在院子里踩踩雪还是可以的。
厚厚的雪层比棉花还洁白无瑕,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像老嬷嬷在咬娃娃的小脚丫。
走一步留下一个黑脚印,越来越浅,直至一个白色的鞋印。
这样多没意思,小脚一转在屋檐下溜达一圈,脚底又是一片黑灰。这才心满意足踏在白雪上,这种肆意破坏的快感叫人流连忘返。
屋檐下垂着一溜长长的冰钩子,像一列队士兵,晶莹剔透,杵着尖锐的长矛。
青叶踮起脚尖敲断一根冰钩子,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姐弟三个各捡起一块握在手心伸舌头舔,凉得打哆嗦直龇牙。却舍不得扔掉,沁凉入骨,小手掌冻得通红。
杏娘在灶房里偏头看见并不呵斥,农家孩子养得糙,什么冷的热的都往嘴里塞,他自个不舒服了下次自然就不作怪。
若是成天这个不准吃,那个不准碰的,两个大人都看不住一个孩子,累都能把人累死。
乡下地方这种东西太多了,浑身长十双眼睛都不够盯梢的。他爱吃就叫他吃呗,只要不是个傻子,冷着了自会跑到火堆边烤火。
“杏娘,再给我抓一把南瓜籽。”英娘吃了一把不过瘾,坐火堆旁边不吃点东西感觉都对不住烧没了的柴火。
今天杏娘跟她带着孩子在云娘家烤火,老人们去了丛五老爷那边。
秋天时杏娘摘了好些老南瓜抱回家,南瓜只要不剖开能放很久不腐烂,每次炖时她会特意收集南瓜籽洗净晾干,等到冬天炒南瓜籽。
这东西吃起来比瓜子香,又不用花钱,是村里最常见的一种炒货。
只要不花银子的零嘴,那就是好的,吃起来毫无心理负担。
杏娘把布袋递给她,起身倒茶水喝,吃着香嘴巴也渴得厉害。一碗温水灌下去,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刺麻感顿消,舒服地喟叹一声。
云娘手上还在纳鞋底,做完了棉鞋做单鞋,也就冬日能抽出空,开了春又要忙得丢不开手。
“我打算年底杀五只鸡做腊鸡,我家公鸡多,吃了也不可惜,留一只打鸣的就够了,还能剩两只年夜饭吃鸡肉。”
英娘无所谓地说:“我家总共才三只鸡,还是杏娘送我的,万幸都是母鸡。之前隔两天还能捡一两个蛋,天冷后鸡屁股就给冻住了。一个月才捡两个蛋,看了就来火,干脆全杀了吃肉。”
“那是你不舍得撒食。”
杏娘坐下来捡起一根细柴火扒灰,粗木头底下烧完的灰扒出来架空,折断柴火架上去,“我公爹每天早中晚撒两把稻糠,母鸡吃得饱饱的,每天都能捡两、三个鸡蛋。”
语气中满是得意洋洋,仿若捡的不是母鸡蛋,而是金疙瘩。
云娘笑了笑:“不成想三老爷这般舍得,我家里一天也就两把糠,难怪母鸡下蛋还没你家的勤。他老人家是怎么想到的,天冷了母鸡下蛋本就少,谁能想到这茬?”
杏娘更是得意:“我跟公爹说的,我这是以人度鸡。都说冬天好养膘,可也要吃饱吃好才养得起肥肉,成天饥肠辘辘只怕越养越瘦。
想必母鸡下蛋也差不多,吃得多拉得才多嘛!左右糠又不费钱,鸡吃糠人吃蛋,两全其美。”
另俩人听得喷笑:“难为你还能给鸡着想,母鸡投身到你家也是艰难,大冬天都不得闲。”
杏娘振振有词:“这才是母鸡的高明之处,时不时下个蛋以示它是有功之臣,这样我就不忍心杀它们。事实也的确如此,我打算杀两只做腊鸡,年夜饭再杀一只,其余的全留着下蛋。”
她无不遗憾地唏嘘:“早知道养鸡这样多好处,之前那些年真是白白浪费了,花了多少冤枉银子。等明年天气暖和了,我得多孵一窝鸡蛋,这样到了年底就能多杀两只吃肉。”
“我也是。”英娘摩拳擦掌。
“明年那些蛇啊,老鼠什么的,再跟我的种蛋过不去,我就跟它们拼了,真是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了。”
只要想想那一筐坏掉的种蛋她就心酸,出师不利啊,这些个腌臜东西竟欺负到她家来了,明年走着瞧!
她非得把它们的老巢给剿了。
斩钉截铁的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一时又说起村子里养猫的人家着实太少。
她们整条垄上一只猫都没有,也难怪耗子这般猖獗,每年咬坏的箱子、箩筐不知多少,偷吃的粮食更多。
也不知道谁家有门路搜罗只小猫来,猫应该吃得不多吧,纵是吃得多,每家喂一点小鱼干也是够的。
听说前些年还是有养猫的,只不过后面遭了灾给饿死了。人都吃不饱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个畜生,怕是饿急眼了甚都敢吃……
冬月里最重要的一个节日是冬至,冬至要吃汤圆,丛家今天的早饭就是芝麻馅的汤圆。
丛三老爷不由感慨万千,想他吃了几十年的汤圆,少时的记忆早已消失在漫长的岁月当中,已不甚鲜明。
自打小儿媳进了门,才知汤圆里面是可以裹馅的,还是芝麻馅。
她媳妇每年冬至就是糯米粉一搓了事,噎得人脖子伸出二里地,吞又吞不下,吐又吐不出,别提多痛苦。家里的几个孩子都不爱吃汤圆,就一坨噎死人不偿命的糯米粉,什么味道都没有,哪里好吃得起来?
不成想汤圆是好吃的,是陈氏不会做,芝麻馅里还放了糖,自然越吃越甜。
甜也不能多吃,吃多了比红薯吃多还难受,大人半碗,孩子五、六个也就差不多饱了。
丛孝是在进腊月的当天晚上到家的,彼时全家老小都已洗漱好上床,冬天黑得早睡得也早。又冷又黑点灯还费油,不如早早脱了棉袄暖被窝,睡得早肚子还不易饿,多划算的事。
故而村子里一到了晚上就一片漆黑,鸡鸣狗叫声都少有,只零星一、两户人家的窗户纸闪烁微弱的灯光。
大门捶得“砰砰”响,丛三老爷大声喊道:“谁呀?”
杏娘躺在床上听到门栓落下大门打开的声音,接着还有说话声,离得远听不清说什么。
她却心里一动,下意识坐起身穿衣服,将将下地套上鞋子,房门外想起丛孝的声音:“杏娘,可睡着了?”
真是当家的回来了!
“没呢,来了。”穿上鞋子急走两步打开房门,就着微弱的天光,一个包裹得跟头熊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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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走进来。
杏娘这才想起忘了点灯,忙回身摸索着找油灯,等昏黄的灯光亮起来时,丛孝正望着她笑。
“傻笑什么,是不是很冷?肚子饿不饿?”
丛孝把包裹甩在桌子上,长舒一口气,冷天衣服本就穿得多,又背着个大包袱走这老远的路,差点没把他累够呛。
他坐下倒了一碗水,还是温热的,一口灌下去,这才有空开口。
“冷倒是不冷,里衣都汗湿了,就是口干得厉害,肚子饿过头了,现下没感觉饿。”
杏娘顿时着急起来:“饿过头伤胃,其实还是饿的,我现在去炒两个菜,很快的,马上就好。”
刚转身想往外走,床上传来尖锐的稚嫩喊叫:“爹,爹你回来啦!”
“爹,我可想你了,你想不想我啊?”
两个混小子身着单衣在床上顶着被子群魔乱舞,哪里还复一刻钟前恬静的安睡模样。
杏娘懊恼地一拍脑门,怎地把这两个混世魔王给忘记了,本就没睡踏实,听见一点声响可不就大闹天宫。
丛孝哈哈大笑走到床边,青皮、青果争着往他怀里扑。
杏娘回头急急嘱咐:“眼下是别想睡了,你先给他们把衣服穿起来,免得着了风寒,我跟爹去灶房……快点,别闹了!”
声音越说越大,最后两声呵斥陡然拔高压住欢呼,打闹的父子三人总算恢复了些许理智,捂住嘴巴不敢再作妖。
等母老虎出了房门,才敢偷偷窃笑,挥手舞脚,作出一副怪模怪样。
“好了,好了,爹给你们穿衣服,得了风寒难受得紧,还要吃苦苦的汤药,咱们可不要喝那劳什子苦药。身子壮壮的,养得胖胖的,你们就是爹爹的小猪猡。小猪猡们,快来穿衣服咯!”
“我不是小猪猡!”
“我是小猪猡,我要当小猪猡!”
三父子又闹哄哄打成一团。
出了房门的杏娘满心懊恼,真是的!男人才回家,她自然是高兴的,也想表现一番柔情蜜意。
可每每坚持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破了功,这些人就是有叫她火大的本事,无时无刻不想着挑衅她,她能惯着他们?
孙猴子纵有翻天覆地的本领也难逃如来佛的手掌心。
夜已深也来不及做大菜,要的就是个快,丛三老爷点燃灶膛,杏娘快手快脚煮了两个菜。
一碗白菜汤,什么都没放,快出锅时撒两粒盐调味,霜打的白菜生吃都可以,做汤更是鲜美。磕了四个鸡蛋摊成一个大大的圆盘形状,两面煎得焦黄后盛盘。
现下煮饭是来不及了,好在晚饭还剩了点打算明天吃,正好炒了一大碗油盐饭。
等父子三个手牵手走到灶房时,最后一碗酱榨菜正好端上桌。
“你的手脚真够快的,一顿饭一眨眼就做完了。”
杏娘推了他一把:“别啰嗦了,赶紧吃,锅里烧了一大锅水,吃完正好洗个大澡。”
丛孝笑着坐到饭桌旁,本来不觉得如何饿,一端起碗筷才发现肚子空的厉害,缓过劲后又饿了,拿起筷子吃得风卷残云。
看他吃得香甜,杏娘嘴角含笑,又去拿了一个小碗盛了一碗汤放在他手边。
丛孝伸出手擦着她的手而过,若无其事端起碗“咕噜咕噜”地喝,也不嫌烫。
夫妻两个的小动作无人注意,两个皮小子一左一右猴在丛孝身边。爹爹刚回来,正是热乎的时候,哪里舍得分开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