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动作真快。”季许头倚在孟罗叙的大腿边，坐在地毯上刷热点。
光屏上的热门话题是偌大一个“钓鱼佬什么都能钓到”的词条。
有人送祝穗礼去往医院，他们先行回家。
游艇上监控拍到了一部分，钓上一个人的事情可大可小，为了防止其他人或有心或无意地往不可控的方向发散事情走向，他们先找人抢占热点。
目前看起来效果还行。
小范围的流量钱赚到了，评论的走向尚在预料范围之内。
孟罗叙划过评论区“哈哈哈哈哈甲板上全是跳上来的鱼，钓鱼桶里一条没有哈哈哈哈”的言论。
阳台外入眼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鱼争相上船不是想象中危险来临前的征兆，甚至在他们散场各自回家后，阳光拨开阴沉沉的天空，洒满海面陆地，在他的手环上晕出斑斓的光线。
投在墙面上的影子勾勒出椅子的形状，坐着的两个剪影一高一低，高的那个弯腰犹如天鹅捕鱼。
孟罗叙附到季许的脸侧，“你想去医院吗？”
“你胃疼？”季许睨他一眼。
孟罗叙关掉她的吃瓜页面，墙上低点的影子完全被笼住，“陈宣的堂侄给他打电话说，我们捞到的是他朋友，陈宣半路折回医院给人换病房去了。”
“他侄子又不是你侄子，你去干什么？”季许单手勾住他的脖子朝自己的方向拉，硬是将他拉到与自己平视，她的力气出奇得大。
她挥下他的光屏，看他删得剩一个对话框的聊天页面，“干嘛，我们二人世界你不开心吗？”
孟罗叙腰弯得累，顺势单膝跪地，“开心。”
如果是真的二“人”世界，他会开心得更加真心实意。
“陈桓和他的朋友在赶过来的路上，陈桓你认识的，他一起来的朋友你见过，余洄记得吗？还有陈桓，他不一定记得你，你的伤是他帮你治好的。”
“喔～～我记得，余洄。”季许稍稍放松手上的力道，“那个冒牌鬼。”
孟罗叙语调轻缓，循循道来：“我们一起捞上来的那个人作为他们共同的朋友，会让他们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赶过来，她对他们来说肯定很重要，你的身体不是需要检查吗……”
他的话变成叽里咕噜的背景音，季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绪停留在上一段话，“他用来勾魂的锁链勾得我好疼啊……”
她遽然使劲，孟罗叙的后脖出现五指状的红印。
“不是锁链，没有锁链。”他在心里轻叹口气，向前抱住季许，缓解欲要压碎颈椎的力道，在她的脸颊落下一个个轻柔的吻，“不会疼了，我们去见见以前的朋友。”
“朋……友？”
“对，去见见好久没见的朋友。”
*
“诶诶醒醒，你别睡，看着点吊瓶别乱动。”
祝穗礼耳朵嗡鸣，竭力支撑身体不要倒下去，人影憧憧，她眼前的场景不断切换成各种深浅的白，冰冷的挂针戳进她的皮肤，不停地有不同的声音在问她能听清楚吗？
她认为她是能听清楚的，就是反应慢了点，需要别人连问上两遍，她才能答到。
冰凉的液体变成一条小鱼在她的脉络里游走，祝穗礼回到曾经在空调底下的工位，强劲的冷风吹麻她的半边身子。
常颂好坐她旁边，异想天开道：“为什么我不能有丝分裂，我要偷偷分出一个‘我’来上班！”
大水母说：“我不过是想有个‘我’能代替我上学上班相亲嘛。”
两个共在生物圈内，其他方面八杆子打不着的生物分开重叠、重叠分开。
祝穗礼睁开半消肿的眼睛，面前两个护士见叫醒了她，齐齐松口气，“能听清楚我说话吗？”
脑子里像被口香糖粘住的混沌感消散，祝穗礼正常答上话：“能。”
她不在人来人往的输液厅，医院的单人间空旷安静，她沿着输液管朝上看固定在杆子上的吊瓶，手心下方是被手捂得冰冷的轮椅。
“能帮我调慢一点吗？我手冷。”
“我帮你拿个暖手宝。”护士听到她的要求，心里安定不少，忙进忙出地帮她调整舒适的姿势。
祝穗礼初步被诊断是过敏，其他没什么大事，进医院问她的话少归少，算是有问有答，结果转进病房，她突然闭上眼没了反应，两个护士差点要把她重新推回去。
“你的东西放在这边柜子里，抽屉里的病号服是干净的，你……”
“挂完水能洗澡的吧，我等等好了。”祝穗礼温和笑笑，她的发丝挂着析出来的盐颗粒，身上的衣服早在船上有人看她冻得不成样子，在靠岸前拿了身干净的长袖长裤给她。
换上新衣服的祝穗礼像裹上一层保鲜膜的咸鱼，靠近一股海水泡过的鱼味，离远尚有几分人样，等水挂完再去洗澡不是不能忍。
“记得别洗太长时间。”
“知道。”祝穗礼摘下没有反应的手环，打开桌上的湿纸巾擦干净，放到无线充电台上，手环亮起，看来没坏。
“扣扣。”敞开的房门被敲响，陈宣站在门口，离门较近的护士与他点头微笑。
护士朝祝穗礼嘱咐道：“我先走了，有事情按铃。”
“我是陈桓的叔叔，陈宣。”陈宣走进来，“陈桓他们预计明天早上来，我请的护工呆会到，有什么需要的记得和她讲。”
眼前的人说是陈桓叔叔，看着和她的年纪大不了几岁，青年人说话热情密切，祝穗礼几次张嘴话都憋了回去。
陈宣看她欲言又止，“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先跟我说。”
“我没事，护工不用请。”
“客气什么！”陈宣大掌一挥把她的话堵回去，“不用怕麻烦，自家医院。”
“我挂完水……你说什么？”祝穗礼半肿的眼睛瞪成正常状态。
“陈桓没说过吗？不要紧，现在知道也是一样的，别拘谨，来都来了，当是提前做今年体检。”
……家里开医院的，为什么会去松雀乡这种穷乡僻壤当四年乃至更久的私人保镖？
祝穗礼不理解，记忆里她见到最多的是梁鸿声，五个人常两三结对出行，没有谁说是长时间地不见人影。
每月他们的工资是富贵算好，她看着发出去的，祝穰满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追加了第二份工资吗？
难不成有钱人家的少爷真拿当保镖作正职？
“去年体检倒确实是上半年做的。”祝穗礼脑子里想不通，不耽误她嘴上应和道。
大水母带给她的影响逐渐消退，精神异常充沛。
门第二次被敲响。
祝穗礼坐在床铺旁边靠里的位置看不清来人。
陈宣见到人替她介绍道：“钓到你的人来了，如果不是我兄弟刚巧在边上海钓，我们还没那么快发现你。”
季许落后孟罗叙两步跟进来，瞥过来的眼神有种目下无尘的冷漠。
祝穗礼接收不到可能会令人不适的冷漠，她平静下来肿回去的眼睛在看季许的头顶。
【姓名：季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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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值评定：E
【祝福语：孟罗叙恨你。】
末行短短五个字的奇怪祝福语刻进祝穗礼的大脑皮层。
然后，一切结束。
房间内四个人的介绍框同一时间如同山峦崩塌，化作齑粉，消散成烟。
风一吹，白烟扑得她满面。
至此，祝穗礼算真正从“末日未来”的空间里脱离出来。
“血倒流了。”陈宣跨进半步，“别紧张，放松。”
惊心动魄的冒险落下帷幕，她却仍然处在高度戒备的状态中，祝穗礼放松紧张的手，透明的药水冲刷鲜血回到她的血管。
季许站在边上，自成一个世界，她来看望病人，别出心裁地带了一套昂贵的护肤品礼盒，礼盒随手搁在桌上，见几人的注意力聚集在她身上，“晚上可以用。”
祝穗礼：“谢谢。”
说话间，陈宣手环有消息跳出来，他推开窗，羽毛艳丽的金刚鹦鹉飞进来，它的大脑袋探进窗，爪子抓着包装精美的外卖盒稳稳放到桌上，“外卖到了！给个好评！”
调整过的鹦鹉声留下公式化的服务语飞走了，它后面的一只燕鸥排队进来，留下一盒最新款的手环。
两只都是以假乱真的机械鸟。
“渡鸟公司开辟的服务进游鱼市了吗？”祝穗礼目送两只机械鸟远走的尾羽，好奇问道。
机械鸟送外卖是渡鸟服务公司近两年开辟的新服务，松雀乡甚至都没普及，只在飞禽市几个区的中心城市有试点，最主要的原因是配送费用是人力的两倍。
“游鱼市岛多，来海边旅游的人多，海鸥送外卖当成是个特色买单的人比较多。”
陈宣拆开豪华的外卖包装，里面是两个考究的砂锅和一叠碗，“以前鸡丝不过敏吧，我点的鸡丝粥凑合垫一下。”
两个砂锅盖一打开，隔壁海鲜的香味涌出来完全盖住鸡丝的味道，陈宣：“你们想喝点吗？”
下午三点，不早不晚，适合喝下午茶。
“你先盛。”孟罗叙不客气道：“粥太烫，我们不着急。”
“不清楚你什么过敏，鲜麟县的特产海鲜粥，你等出院再说。”
陈宣乘好鸡丝粥推给祝穗礼，乘好粥，他拆掉燕鸥送到的东西，里面是一直最新上市的手环，“你的手环海水泡过说不定有什么问题，这只你先应急，有空回个消息给家里人。”
“谢谢。”祝穗礼点头，她看向在等孟罗叙把粥乘出来的季许，自我介绍道：“祝穗礼。”
“季许，孟罗叙。”季许纤长的手指指过自己和孟罗叙。
她说的话填补上介绍框名字一栏打码的部分。
陈宣：“年纪是大了，记性不好，忘记给你们介……”
祝穗礼用勺上下舀粥散热，没怎么听陈宣的客套话，她心里在想这几天一股脑塞进脑子里的祝福语。
在中心市的皮划艇上，到游鱼市下船进医院，来来去去的人脑袋顶全是差不多的评级和截然不同的祝福语，其中以季许的最为特殊。
她第一次看到评级为E的人。
祝福语那栏也很奇怪。
不止是她，孟罗叙的一样奇怪……
“祝穗礼。”季许说。
“哎。”听到有人在叫她，祝穗礼条件反射地应道。
刚才的问题她没听到，季许打算再问一遍，陈宣尝试阻止：“这个问题，我们没必要……”
没阻止成功。
季许：“你跳海自杀是后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