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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关于我(下)

作者:雪花石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想起来了,上次路过气球摊的时候,铃木老师也在,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他好像也说了类似的话。


    但被他用那些话肯定之后,我就一发都没有打中过了,再之后,原本就准备收摊,只是看在我总是路过又拿不出钱来玩上一局、所以每次快收摊的时候都允许我用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气球玩上几分钟的大叔重新从座位上起身,默默戳破了那几个原本应该被我打掉的气球。


    所以对于铃木老师说过的所谓天赋,我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我很快就用毋庸置疑的事实证明了,天赋这种字眼,跟从出生开始就没干成过一件事的我没有任何关系。


    也许我需要去研究一下命理学。


    但我又放弃了,自从我升上国中,过度繁杂的知识体系和身边不断涌现的聪明人们又提醒我,即使是在小学时曾侥幸靠努力取得过成果的学习——这样一条普通的道路上,我也没有展现出任何才能。


    好在就算没有聪明的头脑,强健的体魄,但至少我还有一根能让我脱离出及格边缘的救命稻草:


    【你是一个认真的孩子】


    几乎每位老师,都会在毕业、或者转校之前对我留下这样的评价。


    而当我那鲜少关心自家小孩在校生活的父母偶然看到这些评语时,也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我一眼,随后假装无事发生地别过脑袋,让自己眼中的同情不那么明显。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一定是没有什么好夸的了,所以只能用‘认真’这种放在谁身上都可以的形容了吧。’


    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


    久而久之,我不再让任何人看到这些评价了,就像我说的,我讨厌那些怜悯,即便是来自父母。


    所以这样的我,到底有什么让人‘无法忽视的天赋’呢?


    带着同样的好奇,我等待着铃木智也的阐述。


    “专注力...”


    他还没说完,我就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的发言,这听上去很不礼貌,更何况他当时还是我的任课老师。


    “是进阶版的‘认真’吗?”


    “诶?啊,这么说也没错...”


    我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是的,还好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我也像以往一样,继续不抱有任何期待地、等待他人的评价。


    只是铃木智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很快又正神,目光更为坚定——


    “可不要小看‘专注’这项才能哦,对于顶尖的运动员,超乎常人的专注力,是非常重要的优势,不论是什么类型的运动。”


    我无意对这个居然能在我这种人身上找出可取之处的青年教师大泼冷水,但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提前说明为好——


    “铃木老师...你可能不知道,我没有任何运动天赋,体育测试也是需要补测三次才能勉强靠...运气通过。”


    我没好意思说出口,所谓运气,本质是负责计时的老师的同情心,这是我少数不排斥的它的场合。


    “...”铃木智也张了张嘴,但是没能被彻底击垮,他果然是我很少见到的那种人。


    “既然中岛同学给出了依据,那我也得拿出点证据来才行。”说着,他拿出手机,上面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名字。


    而我也诚实地向同样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的父母摇了摇头。


    “中岛同学不认识吗?这位成田先生...”


    见我依旧一脸显而易见的迷茫,铃木智也迅速补充,“就是□□摊的店长,上次遇见中岛同学的时候,找他了解了一下你的事情。”


    啊,原来店长姓成田。


    话说他当时居然没有放弃吗?都看到那样的表现了...


    “如果说,射击时的专注力作为依据还不能说明什么。那么我从成田先生那里听到的事情,应该足够让二位也相信中岛同学的确有超乎寻常的天赋了吧。”


    “中岛同学第一次尝试射击的时候,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能依次清空三排间距分布不均匀的气球。”


    “而在这之后,大部分时候也能在三分钟之内帮助成田先生完成气球清理的工作,最近的时间更是缩短到了一分钟以内。”


    大部分时候嘛...看来他知道得还不少,所以像上次那样到后来完全打不中的情况也时有发生的事情,应该也是清楚的。


    “可是...”我试图让他回想起那些能反驳他的例子。


    “当然了,一发也打不中的情形也是有的。”他似乎猜到了我想说什么,激动的语气复又平静下来。看来不需要我提醒了。


    “我认为这恰好说明,中岛同学需要接触更专业、能更稳定地发挥出她的才能的训练。”


    说完,他从一直放在手边的公文袋中拿出几张宣传海报,从标题和特写字符的内容能看出,有关于射击项目的比赛,还有——


    ‘枭谷学园’


    “是名校呢。”很少关注教育的父亲都知道这所附近有名的私立高中,母亲也闻言点头。


    想到接下来的话可能有着自吹自擂的嫌疑,铃木智也终于有了一点尴尬的反应,声音也没有之前镇定:


    “其实,我明年就要去枭谷任教了,据我所知,枭谷学园一直很重视各类竞技社团的发展,而他们的学生也在这些领域取得了优异的成绩。”


    真厉害呢——但这跟我们一家有什么关系?


    铃木智也从三人脸上看到了这句话,这样的状况从他进门开始就持续到了现在,而此刻,他依旧没有被打击到一点。


    并且,他决定彻底改变眼前之人的想法,尤其是——


    怎么又看我?


    说实话,这样的眼神虽然没有同情来得讨厌,但被某人抱有期待,也不是我能这么快就习惯的事情,尤其是一想到那种几乎可以预见的、随之而来的失望。


    我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眼睫也随之低垂,尽可能回避那道直白的视线。


    “但是枭谷学园还没有射击项目有关的社团,所以,如果中岛同学能在毕业前拿到名次,或许可以作为特长生特招入学。”


    “等等...”这话里自相矛盾的地方过于明显,以至于一直皱着眉头沉默不语的母亲终于忍不住打断“铃木老师,我们没有怀疑你的判断的意思。但是既然枭谷没有射击社团,为什么...”


    为什么还会招收射击项目的特长生呢。


    在场的人里除了铃木智也本人,都产生了疑问。


    “虽然枭谷学园目前没有射击社团,但在中岛同学入学后,我会和她一起向学校申请成立专门的射击社团,并申请担任指导老师。”


    “前提是,我能拿到名次才行吧。”


    终于轮到我开口了。


    而且这才是大的问题不是吗?为什么他们看上去都像是我已经被录取了一样,更何况...


    “爸爸,妈妈,你们了解过枭谷学园的学费吗?还有,如果要进行这种训练的话,应该也需要一笔不小的花费吧...”


    我看向被铃木老师铺在我家茶几上的鲜亮海报,和就算擦得油光发亮但表面还是沾有顽固痕迹的桌面相比,那些海报和海报上的服装、运动器材,以及那些一看就出身不错的选手剪影——全都如此突兀。


    两位成年人终于从这场不切实际的幻梦中清醒,父亲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发出不好意思的干笑:


    “说得也是...不过我相信,只要小光好好努力,一定也能升上一所不错的中学,我还记得那位高木老师说过,我们小光是很认真的孩子——”


    是高桥老师。


    “咳咳...其实附近那所小手指高中就很不错不是吗?上次路过的时候正好有开得不错的樱花呢。”


    霓虹最不罕见的除了霓虹人就是樱花了吧。


    “没错没错,而且离家还很近!去上学的话也很方便。”


    两人一来一回地将话题向着安全的方向不断推进,最后,又将看似自由的选择交给我——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突然不是很想玩这个中岛家特有的默契游戏了,所以我虽然放松了被咬到发白的下唇内侧,却没有在那两双满含‘期待’的眼睛的注视之下,说出违心的话。


    但就像我说的,这样的选择,只是看似自由而已。事实上,就跟我经历过的无数次搬家、转学一样,我从未拥有过选择的权利。


    “铃木老师,虽然我还没有想好要去哪所高中,但是就像你看到的一样,不论是射击这项运动,还是枭谷学园的学费,都不是我们负担得起的。”


    面对我坦诚到有些不顾父母颜面的发言,铃木智也下意识看向坐在我身侧的双亲,但他们看上去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想来也不介意经济条件不佳的现状被自家小孩戳破。


    或许根本就需要去特地点明,从进门开始,他就察觉到了我的家境远比他在成田先生那里了解到的更加困窘。


    尽管我对射击这项运动根本谈不上了解,但据我观察,就算是在我目前就读的那所普普通通的国中,参加运动社团的孩子,也有很多我们这些没有真正投入过任何社团活动的学生需要付出的、额外的支出。不提那些专业的运动服饰和设备,光是参加大赛必备的远征费、集训需要的报名费、餐旅费,整合起来,也会变成一个不可小觑的数字。


    如果说参加排球、足球这样的团体项目还能寄希望于筹措活动的话,那么在铃木智也提供的展望里,那个听上去就不太靠谱的一人社团,就更不可能存在类似的筹款渠道了。


    据后来的铃木老师所言,当时我过于平静的反应,给了他一点小小的震撼。


    也正是这份镇定,更坚定了他要将我的才能发挥出来的决心。


    但我想说这真的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换作任何一个人,只要积攒过足够多的失望,面对挫折、挫败、不甘、遗憾...这些听上去就让人喘不过气的存在,也很难再发生情绪上的大起大落。


    简单来说,是习惯了。


    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事情能变得简单一点,比如面对铃木老师的热枕,父母能直接说‘我们没有钱’,而我也能直接说‘我不可能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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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次’,要问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和近在眼前的机会失之交臂,也是中岛一家特有的天赋。


    “我知道了,那今天就不再叨扰二位和中岛同学了。”


    父母客气地表示无需在意。通过自己对社交礼仪为数不多的了解,我作出了应该将老师送到门口的判断,而在他转身离开之前,我忍不住松开始终捏在手心的拳头,对他说了声谢谢。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就算经历过这么多次的失望,我也依旧渴望着能得到某人的认可。


    所以面对将我看作‘天才’的铃木老师,我还是忍不住真诚地向他道谢。


    “中岛同学。”


    他转过身,我发现那道自始至终燃烧于他眼中的火光仍未熄灭——


    “我会想办法的。”


    时至今日,我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做到这种地步。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有那种为了发挥某人的才能而付出自己的人吗?哪有这样的笨蛋,更何况,还是为了我这种轻易就崩溃、完全不堪大任的人。


    有的。


    至少铃木老师就是其中之一。


    第二天,铃木老师将我引荐给了我现在的教练,安部教练,而在我不负众望地向她展示了只要抱有期望就一定搞砸的触发技能之后,这位经验丰富的教练不仅没有直接将我赶出她兼职的俱乐部,还允许我在接下来的的几天,在同样的时间来这里练习。


    但是,在这期间她不会给我任何指导,直到我自己打中为止。


    没错,那天下午的试射我全部脱靶,打破了我在成田先生的气球摊上保持的最差纪录。


    我没问为什么,也没有质疑这个决定,我猜是因为当时的我,还对自己抱有一点点期许,尽管只有一点,和安部教练一样的,微不足道的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俱乐部提供的射击设备和气球摊上几乎快要全员退役的那些有着本质的区别,以至于习惯了后者的使用模式的我,在换成‘正规装备’后,连仅有的那一点点被铃木老师捕捉到的天赋都消失了。


    就像没有天资、天性也不聪慧的普通人一样。


    但这反而让我得以安心。


    这次我的进步很慢,直到第三天,我才根据自己对周围人的观察调整出一个蹩脚的外行姿势,找到熟悉的视野和手感。


    第五天,我勉强能擦中最外缘的区域,在此期间,我也自行了解了一些射击相关的资讯。


    据说大部分选手,在小学的时候,就能将成绩稳定在八环以内。


    所以天赋什么的,果然是误判吧。


    在得出这样的结论后,我还是每天放学之后去到那家俱乐部,在当时还没有担任我的教练、只是俱乐部的合伙人之一的安部教练的默许之下,独自站在角落,进行着全场最粗糙的‘练习’。


    引号的意思是,我并没有把这看作专业的训练,我只是想找个地方继续这项为数不多的娱乐,而我的想法也很简单,等到被赶出去的时候,我就回到成田先生的气球摊,而如果成田先生也不愿意进行这项慈善活动,即将升上高中的我,也能开始兼职,到时候就用打工攒下的钱去找他,或者去找其他能射击的地方。


    带着这样的打算,时间来到第二周。


    我不记得自己当时打出的成绩了,虽然有专门的留档记录,但我很少去看,原因...有很多。


    总之在这周的某个下午,我像往常一样,在场馆的灯光逐渐熄灭之前准备离开,而尚未离开的安部教练突然叫住了我。


    后来她就是安部教练了,而我则作为她指导的选手,开始在那家俱乐部接受专门的训练,铃木老师得知消息后,也会在得空的时候来到俱乐部。


    两个月以后,我报名了最近的一场比赛。


    出乎意料地,我没有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但也没有拿到名次。


    但对于那场比赛的表现,不论是安部教练,还是铃木老师,看上去都很满意,我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因为稳定’


    这是二人给出的答复。


    最后,赶在毕业之前,我侥幸拿到了一块奖牌,并靠着比赛获得的奖金,凑齐了一套合身的设备,和我平生以来所拥有的,最贵重的一件物品:


    一把属于我自己的气步/枪。


    细数这些花费,我庆幸射击这一项目虽然起步消耗不低,但购入的这些装备,不论是专用皮衣还是气步/枪,都是可以一直用下去、不用过多考虑损耗的物品。


    但要说我最庆幸的,还是遇见了成田先生、铃木老师,还有安部教练以及虽然没有支持,但并未施加阻力的父母。


    差点忘了,还有根据我提供的申请资料,免除了我大部分学费的枭谷学园。


    总之,怀着各种感恩的心情,和迷失已久的对未来的期待,我踏入了这所从未想过自己能就读的学校。


    然后我就知道,或者说我早该想到的,像我这样的人只要敢对人生怀有哪怕一丁点的期待——


    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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