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见到你小叔,你乖一点,主动喊人知不知道?你在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以后都断了,你小叔不喜欢。”
提着限量名牌包的贵妇蹬着高跟鞋,从豪车上下来,还在训儿子。
青年被迫听了一路唠叨,烦得不行,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不耐烦地摸出香烟,刚点上就被他妈掐掉。
“妈!小叔自己也抽烟。我什么样子,他心里不是没数,你不至于为了个好印象,让我装到这个程度吧?”
潭翊潇躲开一步,打火机在指尖翻开,咔嚓一声点燃香烟,猛吸了一口,呛咳得眼睛发红。
他没烟瘾,只是想到那个人就烦躁,忍不住点上一根。
多年前那个夜晚,老宅花园的长椅上,一贯矜贵,任何时候都将西装焊在身上,永远妥帖稳重的男人,一改常态地穿着藏青色丝绸睡袍,姿态慵懒地斜靠在藤椅上,指尖夹着一支烟,低垂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大约是半夜醒了后睡不着,如水月光倾泻铺洒,绸面亮的像光下的湖水,那双桃花眼尾沁了薄红,察觉到别墅二楼的人,蓦然抬眼,那一刻他一贯的凌厉和淡漠都消失不见,反倒显出些脆弱,这一瞬的脆弱瞬间消失,可潭翊潇烙在心里眼里。
这样的人,也会有脆弱的一面吗?
他生出了一股诡异的情绪,想看到他小叔更脆弱,更痛苦,更惶然的模样。
但那一瞬,仿佛只是错觉,他小叔永远是他的噩魇。
每次想到要见到这个人,浑身紧张,微微的恐惧感,但又夹杂了一股莫名的兴奋。
就像记吃也记打的狗,看见一手端着肉一手揣着棍棒的人类,忍不住垂涎,又怕冰冷的棍棒打断他的狗腿,以至于后来,每次听见棍棒敲击的声音,都忍不住腿肚发颤,还要强迫自己靠近声源,万一有肉呢?
这一次,是肉,还是棍棒?
潭翊潇牙齿发酸。
“你爸来了,快散散烟味。”
潭翊潇愣神的功夫,他妈已经拍掉了他指尖的半截香烟。
抬眼看去,迈巴赫车门打开,他爸潭宴忙不迭下车,绕过车尾,拉开另一边车门。
一双笔直的长腿被裁剪得体的西装裤包裹,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苟,领带挺括,男人从容不迫地走下来,背脊笔挺,肩宽背阔,下颌削瘦,轮廓俊朗,金丝边腿的无框眼镜下,一双自带深情气质的桃花眼却满是疏离与淡漠。
矜贵温和,又对任何人都没感情。
尽管,拉低身价给他开车门的是他大哥,他看到大嫂和侄子也只是淡漠地点了点头。
“快喊小叔,你这孩子,又不会叫人了!”季女士瞪了儿子一眼,拍他胳膊肘。
潭翊潇错开一步,皱眉低声:“……就比我大九岁而已。”
季女士气恼:“那也是你长辈!”
“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你别介意哈,他是贪玩了些,但本质上还是听话的。”
在季女士圆滑的奉承话里,潭深和他的距离不过两步,他甚至能嗅到那股混着淡淡烟草味的冷雪气息,即便在炎炎夏日。
潭翊潇脑子嗡嗡个不停,腿是僵硬发麻的,走路同手同脚。
有的人,在他生命里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看不见的时候惦记,看得见的时候又恐惧。
渴望增添点实质性的关系,偏偏开不了口,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他又像个逃兵一样,不敢亵渎神明。
是的,他对自己的小叔有着不可言说的情感。
一座险峻高峰上最顶端的那捧雪,高不可攀,神圣不可侵犯。
他是冰雪,即便和他们并肩走着,步入同一家酒店,也和他们不在一个世界;他像神明,就算和他们是有着血缘关系的至亲,也隔着疏离与陌生。
没有任何人能走进他的世界。
说他傲慢,可他偏偏对谁都温和,挑不出错来。
说他这种对谁都冷冷淡淡,从不讨好人的性格,会在商场上吃亏,偏偏他又用实力和手段证明他从无疏漏,面对一切都游刃有余,从无败绩。
如今不过三十岁,就拿到潭氏的一切,偏他又不依附于潭氏,早年成立的沉镜科技半分没依赖潭氏注资,如今也成了华国文化科技行业巨头。
这样一个没有软肋的人,永远都无法征服。
潭翊潇狠咬后槽牙,能让他较劲一辈子的感觉又来了。
他想不通,从不受任何人威逼利诱的潭深,为什么会答应他爸来吃这顿饭,分明就是鸿门宴。
进入桦悦酒店的包厢,趁着潭深去洗手间的功夫,潭翊潇不解地问他爸。
他爸一改刚刚谄媚的态度,轻哼一声,讥诮道:“他再有能耐,又能干多少年?光是后继无人这一点,就够被那群老家伙戳碎脊梁骨了。”
潭翊潇明白了。
他小叔不喜欢女人,这一点在很多年前,整个家族都知道。
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将近三十岁了,身边连个女人和孩子都没有,若他是个吃喝玩乐的纨绔也就算了,家里不是养不起,偏偏他握着潭氏的命脉,难以想象后继无人,再出个什么意外的话,那些股东会怎么吃绝户。
祖父曾劝过潭深:“你不喜欢女人没关系,生个孩子吧。”
谁料,潭深根本没将这话当回事,这么多年身边没有女人,也没有男人。
渐渐地,一个荒谬的谣言传开。
——潭深不是不喜欢女人,也不是不想要孩子,是他那方面不行,才找了这么个借口。
潭家慌了,委婉地给他安排医生,都被拒绝。
想来隐疾严重,潭深拉不下面子,他们也不催生了,反而想到了另一条出路。
没孩子不要紧啊,潭深上头还有两个兄长,安排个孩子过继不就好了,反正都是潭家血脉。
于是,这个过继名额轮到了潭翊潇身上。
潭翊潇是个混蛋没错,在外玩得花,不知道包养了多少小情人,但他甜言蜜语从不吝于口舌,哄得族里长辈没一个不喜欢他的。
再加上他年纪轻轻大学还没毕业就自己开创了个小公司,做得风生水起。
家族里的人都说,在潭翊潇身上看到了潭深当年的影子,说他们很像。
于是,有了这场潭深推不掉的“鸿门宴”。
潭翊潇觉得潭深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妥协,他来赴宴不会是因为潭家二老以死相逼,只能是他自己愿意。
愿意……
潭深自愿的吗?
为什么?
因为这个人是我吗?
潭翊潇后背绷紧,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直冲脑门,轻飘飘的像喝醉了酒,舒服,但又有一种落不到实处的忧惧感。
他们是叔侄,注定不能发展出其他关系。
可如果,能住在一起,朝夕相处,每天都能见到对方……
滴酒未沾,潭翊潇觉得自己已经喝醉了。
耳边是父母的唠叨,让他装也要装乖点,像个摆在货架上促销的商品,叛逆惯了的纨绔突然懂事了似的,不抗拒,甚至红着耳根点头应下。
他不愿意唤他小叔,舌尖碾着这个名字。
“潭……潭深。”
少年很小声地喊出男人名字,但没对着他喊,半垂的双眼茫然地眨了眨,像是在自言自语。
正在和领班交谈的男人侧目,垂下视线,大约是有些诧异。
虽然桦悦是自己的产业之一,但他很少来,也很少在媒体前露面,领班都是刚刚才知道他的身份,这个小服务生不可能认识自己。
少年怔了一瞬,抿了抿嘴,似乎为刚刚喊出来的名字而懊恼,他抱着膝盖靠墙蜷缩,又瘦又小只,额间碎发被冷汗洇湿。
很脆弱的样子……要不是刚刚那副不好惹的模样,凑巧潭深被撞见的话。
嘴巴不饶人,不带怵的,是不会吃亏的性格。
但身体养得实在差了些。
他问少年需不需要送他去医院,领班立刻反应过来,就要安排司机送。
少年却摇了摇头:“谢谢,不用。”
一开腔,嗓音哑得要命,话都带着颤。
他目睹着少年非常冷静地同他道谢,甚至撑着颤抖的腿,扶墙站起来,朝他乖乖地鞠躬,又带着歉意朝领班请假。
性格也倔,不肯接受任何人的善意。
潭深在心底默默判断。
只是一场偶遇的意外,对方不接受他的好意,他也没必要强迫。
潭深整理好袖口,让领班告诉经理,以后不要让闲杂人等混进来,保护好员工权益。
便转身朝潭宴定的包厢走去。
言晚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慢慢缓过来。
胃果然是情绪器官,没人禁锢他手臂把他往外拖,他就不难受了,连绵密浑身的战栗和不能动弹的应激反应都很快消失。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问言小晚:“你爸妈以前揍过你,你才应激的吗?言朝参与了?”
「……不是。」
“哦,”言晚握住自己控制不住颤抖的手腕,覆盖在泛红的指痕上,面对镜子,展露出一个笑脸来缓解紧张氛围,“因为看到了后续剧情,你害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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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但想想,也不应该。
那些设定好的画面虽然冲击力很强,但挺模糊的,就像做梦,连梦里人的脸都看不太清楚,虽然是噩梦,但和现实有距离,连恐怖电影都比这真实,就算害怕,也不至于恐惧到那个地步。
更何况,那些都还没发生,以后的路在他自己脚下。
言小晚到底在怕什么?
手抖得更厉害了,言晚一边安抚言小晚,一边咧开嘴没心没肺地笑着说:“嗨呀,别怕,剧情还远着呢,况且,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这不还有我嘛,我会帮你的哈,你放心,我……”
「是你在抖。」
他话没说完,心底那道声音笃定道:「不是我,是你……」
言晚怔住。
「你也被人这样对待过吗?」
被攥住手腕拖拽,胳膊捏得青紫,无法反抗,被禁锢自由,肉身囚禁,灵魂腐烂。
未来或许远不止这些……
镜子里的少年嘴巴微张,表情呆滞,整个愣住。
心底那道声音无奈叹息。
「你也在怕吗?」
「如果那些未来不可逆转,你会害怕吗?」
怕!
很怕!
他不怕他爸,不怕严厉的祖父,他只怕他小叔。
潭翊潇不断喝水缓解焦虑。
他永远记得,自己十七岁那年,和几个朋友在夜店找乐子,本以为只是找几个少爷公主玩玩,没想到其中一个吸/嗨了,拉着他们尝试。
潭深就在那个时候一脚踹开包厢门,金属合成的重力门愣是被他踹得摇摇欲坠,潭翊潇来不及反应,被他小叔猛踹膝弯,腿一软跪在满地玻璃渣上,白色的粉末从手里抖出去,锃亮的皮鞋碾压手背,指骨都快被踩断了。
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攥起他衣领,高度数的酒精从他头顶浇下,红的混着白的。
那副温和的面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冷漠疏离,被气笑了似的,冷哼一声:“潭翊潇,你哪来这么肥的胆子?这种东西都敢碰?”
从那以后,这个本来只是他小叔的人,就像一根刺,深扎进他心底,扎根了太久,留着很疼,却已经长成心脏的一部分,拔了只会觉得心底空荡荡。
这个人现在就在他眼前,圆桌对面。
酒过三巡,图穷匕见。
“阿深,你不结婚,不喜欢女人都没关系,二老也不会再逼你了,但你不能无后啊,要不然潭氏以后怎么办?就算你不在乎潭氏,那你的沉镜科技呢?”潭宴一副好兄长的模样,满脸诚心实意为他弟弟考虑。
“阿深,翊潇以前是有些混账,但他非常听你的话,也多亏你管教好了他,现在也是有模有样的,你瞧这孩子多崇拜你,连穿衣都要和你定制同一个品牌呢。”
季女士也一边附和,比起丈夫的直白,她说得更委婉,全是好嫂嫂为小叔子发愁的姿态。
“我们也是为你好。”
“我和你哥这边,你不用担心,虽然翊驰平庸了些,倒也是个孝顺的孩子,我们夫妻俩也懂规矩,翊潇既然过继到你的户口上,那就是你儿子。”
其实,这场“鸿门宴”会发生什么,潭深清楚的很。
他能由着他大哥去公司接他过来,基本上已经默认这个局面了。
倒不是服软,也不是认同潭家这种荒谬的处理方式。
只是……他懒得再周旋了。
很无聊。
没意思。
他摸出烟盒,熟练地敲出一支,微微低头,咬住过滤嘴,他大哥立马越过两个空座位,弯腰给他点火,他觑他大哥一眼,在缕缕白雾中微微眯起桃花眼,唇角抬起些许不易察觉的弧度。
真有趣。
真无聊。
要不是前几天晚上那个梦,他可能已经答应了。
但现在……
修长指节夹着香烟,弹去一截烟灰,态度暧昧地让这一家子有些着急,潭翊潇更是不停吞咽喉结,握着酒杯的指骨发白。
季女士眼珠一转,立时给潭翊潇的酒杯斟满,将儿子从座位上推起来。
“你这孩子,快去给你爸敬酒。”
包厢的门就是这个时候被推开。
“我不同意!”
穿着廉价西服马甲的服务生站在门口,对面看过来八只眼睛,他紧张地吞了吞唾沫,作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盯着潭深说:“爸,你都有我了,怎么还到处收儿子啊?”
“爸,我不同意!我不要这个人做我弟弟。”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潭翊潇,一脸跋扈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