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坐在屋中红烛前，两眼无光得盯着木桌上三颗白银和几十文铜钱发呆。
镇上宅子里还剩些果子，可做果酱需用糖来调味，她手头的银钱已无法购买价格最低的砂糖，就连冰块也所剩无几，冰价上涨实在太快，已经要到二两银子一斤冰，如今她手头凑合只够买两斤冰。
猛然间想到摊位边曾出现一位卖麦芽糖的师傅，逛西市时有铺子挂出过小麦五文钱一斤的招牌，说不定可利用麦子自制糖浆。
要说麦芽糖在汴京一带用到地方多，砂糖之类原本也是普通百姓经常吃的，那蔗糖价格贵些，多数时候需上贡。
阿瑶能用蔗糖来熬煮果酱多亏许老大在花楼当厨子，遥想出入花楼的人平日里可都是略有家底的富家子弟。
只不过阿瑶尝过用蔗糖做的果酱，口感虽好，可有时杂质过多。也不怪蔗糖不纯，这时候的技术还未能达到现代工业化水平。
乡下落夜温度不似白日那般高，泥瓦堆砌起来墙将热气全堵在封闭空间中，闷热的无法入睡。
她心中想着该怎么快速赚到钱财，脑子里琢磨起做糖工序，翻来覆去都毫无睡意，那二十两白银像是块沉甸甸的石板压在她心头。
躺在铺着稻草的席子上，再侧头看窗外明月，便起身朝田边小路跑。寂静夜色中，月光如灯，硕大一个挂在空中照亮着每一寸土地。
田地里有很多农户种着庄稼，而许家也有不少亩，阿瑶头回来看，眼前一整片地都是金黄麦穗，各个穗头饱满，微风从中穿过，叶子间碰撞中发出“沙沙”声。
她抓下一大把塞进口袋，直到口袋鼓鼓囊囊才回去休息。
隔天一早，她同许老大两人同时出门转折从花楼跑到租下的宅子里，掏出麦粒，洗净，统一装进铺好棉布的竹篮中，然后在表面洒上一些水，盖上竹筐避光。
她来时天边日出才冒头，宅子周边基本没人家住反到好了阿瑶，她近日总研究新品，像多出些新花样来吸引食客，毕竟遇到了缺银子的时候。
昨日那些冷元子阿瑶想着能不能改良一下口感，使它吃起来多一些嚼劲，她买了点糯米研磨成粉，试着用黄豆粉加上糯米粉和蜜糖柔成丸子再放入冰水中，果然做出来的效果更加贴合现代的芋圆口感。
梁文宇起来时阿瑶已经成功做出一批冷元子，为了能让食客挑选自己喜欢的口感，她特意把两款冷元子进行区分，一款保留原来名字，一款叫丸子。
“丫头，今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梁文宇习惯了阿瑶每日绞尽脑汁变着花样的做生意。
阿瑶睨了对方一眼，未曾说话，她怎么有种为自己找了个主子的念头萌生出来！
“假官，你要时刻牢记我才是你主子！”阿瑶盛起最后一些丸子倒进冰水中冷却。
“噢，是吗？”梁文宇轻浮语气说着。
阿瑶点头：“自然是。”
他勾嘴一笑，即便身上所穿粗衣麻布也抵挡不住他天生的书香气息：“那要看你有没有当主子的本事了。”
阿瑶收拾好冰桶，自打她买了这个仆从之后是样样都要亲力亲为，除去多了个人，是真的半点小忙都帮不上。
梁文宇按照往常将冰桶从宅子里拖到街上，又自主挂起招牌和支起伞架，一起就绪后就退到后头休息，留阿瑶在前面等食客。
相比前阵子，阿瑶冰饮生意是越发好了起来，尤其是官爷亲自过来点名要吃她家沙冰后，一日的生意都快超过同行，细算下来整日可收入一百二十文。
这可把阿瑶高兴坏了，她开张自此从来没收入如此之多，要知当时花楼跑堂一日也才一百文，每日都能照此发展她很快就能买下宅子。
可惜，昨日为了救小叔伯手中仅剩的二十两全拿出去了。
由于她家中有事昨日推却了很多食客，今日这些人找上门来问阿瑶购买冰沙，她私下送了人家一些许老大留给她的小吃。
汴京城内，花楼厨子手艺好是出了名的，她阿爹能从一个小厨子提拔到副手那厨艺是相当了得的，那几位食客一吃便知道是出自花楼。
“店家，这些小吃味道简直同花楼一模一样，有如此好手艺应当开家食肆才是。”其中有位食客时常光顾，他是镇上有名的文书先生，平时出入花楼颇多对里头厨子手艺很是熟悉。
周边有人附和，阿瑶笑笑点头，谦虚道：“您谬赞了，不过是想做些小本生意，要论吃食冰饮子才是我最拿手的东西。”
说到冰饮那文书先生连吃两小碗夸赞：“要说冰饮还得看小姑娘你，如此平淡之物都能做得绝美可口。”之前他食用冰饮只供消暑解渴，对口味要求极低，听好友推荐来了趟后是次次都要来上一碗。
推车除去冰桶以外多了几块木板，她让梁文宇找个地方支起来供食客坐下休息，自己则在前头为食客份打冰淋浇头。
每每回头看上一眼，后排入座都食客一波一波来去，好似有了给她一种安定与动力。
正因为靠着官爷的推崇，阿瑶冰饮摊才会走上正轨，她还是想过去谢谢人家，提上竹篮叮嘱好梁文宇后去衙门送货。
她到时，门口站着位官差正是昨日那位，阿瑶走上前去：“官爷，昨日多谢你关照，这篮里有些沙冰劳烦您送进去同其他几位衙差一道享用。
“我并非是为关照你生意，而是我家大人最近食欲不振，许少食酸物消暑，见你家冰饮子好才订下的。”他昨日奉命前去订是得廖师爷指点。
阿瑶生怕对方不收，强行塞到人手中：“原是如此，今日这些就当民女对吴县令的谢礼。”
她被骗钱财一事，府中人都见过她，因此印象深刻了些。
“想起来了，你的银钱还是我送去的。”官差接过竹篮，恍然道。
“正是。”阿瑶点头，“往后吴县令若想吃冰，可到花楼门前小摊找我。”她自报家门，得官府生意那可是门好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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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提着空竹篮回去时，阿瑶当自己看走眼，认错了人，再走近些，看着面前鲜活的人，她脸色凝重。
耳边是人群中小摊的叫卖，可她视线全定格在面前微胖妇人身上，相处多年，她岂认不出这是她小叔母。
对方未注意到她，而是正与冰饮摊前的梁文宇说话，阿瑶把所有制作流程全交给了他，算是方便自己外出采购时可顶上。
此刻，小叔母手中捧着碗洒了黄豆粉到蜜沙冰站在摊前吃起来。
阿瑶趁她转身之时，借机找了个小摊随意问起生意好叫自己不被发现。
州桥上每日都是如此的热闹，阿瑶注意被其中一个摊位上摆放的物件吸引，夏季多蚊虫，她前几日被咬的不成样子，那枚香包小巧可爱，里头装着的草药配方是阿瑶喜欢的味道。
她询问店家后买了几个带回去，家中幼弟们读书时可用，拿到手放进竹筐，她自己先系了个到腰上。
折返时并未看见小叔母，神态一松，结果肩边一沉：“阿瑶。”
她挂上笑容，甜甜叫道：“小叔母，您怎么来了。”
“我进城买点东西回去，你阿嬷总说瓦罐不够，难得有空来瞧瞧，刚想回去看到你在州桥上。”小叔母架着竹篮，头顶发髻用青布包起。
阿瑶有些庆幸她没立刻回到摊位，否则叫小叔母知道她私自做生意，那些银钱估计早被阿嬷搜刮了去。
眼下全家人都在为小叔伯欠下的债款奔波劳碌，小叔母悠闲自得模样阿瑶是一点都不想见。
其实她距离冰饮摊子只有几步之遥，在此可反而方便阿瑶考察梁文宇对冰饮掌握程度，她当然不会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只不过是为了能多赚一点钱。
两人寒暄几句，阿瑶谎称回去晚了会挨店家骂，寻了个借口草草了事，眉眼是半分都未从冰饮摊前转移。
夏日的太阳跟点了火似的，暑气慢慢升了起来，街上车辆、行人开始变多，阿瑶眼睁睁望着摊子前人增多又无可奈何。
都快赶上三步一回头了，阿瑶瞄见小叔母离去身影，恨不得赶紧回道摊子招呼客人，她接过梁文宇手中盛有冰沙的琉璃碗放入各种小料。
等忙完一阵，阿瑶从竹框里掏出香包递到梁文宇面前：“哝，这个送你。”不知怎得，他比她还招蚊虫咬。
“多谢。”梁文宇松开木勺，顺手接过挂上腰间，姿态从容到无可挑剔。
外头冰饮子生意花楼店家一清二楚，可惜先前店家与阿瑶做交易没谈成，如今看着人家越来越好，心思动了又动。
他走到摊子前：“来碗冰沙。”
阿瑶虽不知店家来此作什，但凡是上门客人来者不拒，她打算给对方做一碗寻常的蜜沙冰，先用牛乳注底，加上自制果酱，再铺上冰沙放上蜜豆，最后淋几圈糖浆。
呈现到对方面前时，阿瑶发现店家眼底有几分轻蔑之意。
“您尝尝味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