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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暗风吹雨(三)

作者:林叙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束关到西厢传达转移之令时,周缨已收拾好为数不多的行头,正站在窗前思索明日的告别之辞,闻言转身,疑惑道:“怎突然要搬?”


    “郎君身份问题,怕走漏消息。”束关答得含糊。


    周缨思忖片刻,直直地看着他,试图打探真相:“依我这几日所见,你们主仆行事小心,等闲绝不和外人往来,不该露了行迹,是因为替我治病?”


    “姑娘多心了。”


    “我虽不知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不知你们在做什么事,但我知道你家郎君始终是个逃犯,既然有暴露的风险,那你们尽快搬走吧。”


    本就打算辞别,如今既因自个儿连累旁人,更没有再留的道理,周缨拿过案上的包袱便往外走:“事情因我而起,没有再继续拖累你们的道理,我今晚便去客栈落脚。”


    束关“诶”了一声,试图阻拦,又收回了手,终是没说什么。


    周缨行事惯来利落,只他犹疑的这片刻,已经行至回廊上。路过书房时,她不自觉地放缓脚步,犹豫是否该进去同崔述正式道个别,但念头一转,终是放轻脚步,悄悄往院门溜去。


    刚取下门闩,将门隙开一条缝,身后便传来一声隐带怒意的呵斥——“站住。”


    鞋底如灌牛胶,周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身后脚步声逼近,停在一尺开外,淡淡的竹沥清香窜入鼻间,险些令她目眩。


    “我当你懂几分礼,谁教得你这样不辞而别的道理?”


    这还是崔述头一回对她说重话,周缨本就不占理,此刻更是讪讪:“我本想同你打声招呼,但猜你要拦——”


    话被崔述冷硬截断:“精力恢复得不错?都能偷溜了?”


    “倒也不算偷溜。”


    毕竟束关在场,会同他转达。


    这般一想,周缨心中的愧疚与忐忑消了一半,便将心中想法和盘托出:“横竖早晚要走,你总不能关照我一辈子。过去的事,在我这里早已两清了,如今我欠你更多,受人恩惠,我心中已然很惶恐了,再住下去更是于心不安。你对我也并没有什么照顾之责,不必为我连累自个儿。”


    倒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一番合情合理的话,崔述一时竟被她唬住,没有出声。


    沿飞檐斜飞而下的雨水将他的袍袖飘湿,衣色显深,周缨目光落在其上,只觉那团墨晕在眼底洇开,幻化出无际无涯的薄暮青山来。


    好一阵后,她才敛神行礼:“就此别过。”


    老旧斑驳的木门“吱呀”一声,浅色衣袂一闪而过,消失在门后。


    束关抱着短剑倚在廊柱上,默然垂下眼。


    “去,把人找着,接到净波门去。”好半晌,崔述才回头看他,面上神色如常,语音却隐含一丝轻颤。


    “聋了?”瞧他不动,崔述又补了一句,显然含了怒气。


    “周姑娘性子倔,未必肯随我去。”


    “你自个儿想法子。”崔述拂袖而去,徒留束关有苦难言。


    人生地不熟,周缨在巷中盘桓一阵,东拐西绕寻到坊中一间客栈,思虑一阵,又觉这间离得太近不大妥当,当即问到坊门方向,往坊外走去。


    身子先前亏耗太多,如今至多只恢复三成,体力不支,她走得极慢,关闭坊门的暮鼓声响起时,她还尚未找到落脚之处。


    雨夜里为数不多的路人各个行色匆匆,周缨拦住一人问路,那人往东一指:“那里有间客栈,快去,其他来不及了。”


    周缨道过谢,收了伞,用伞柄点地,撑着身子往东走,脚底越发虚浮,及至要上台阶时,忽听束关在后头唤她:“周姑娘。”


    握住伞柄的手骤然收紧,攥得手指发白。


    “周姑娘。”束关再唤。


    四周俱静,只余雨打石板街巷的空空声响,人声在这其间清晰无比,她要再装没听到已是不可能,但她迟疑片刻,仍是拾阶而上,只作不知。


    行将走出去一步,便被人从后拦腰扛起,束关道一声得罪,将她强行塞进马车:“宵禁将至,周姑娘若再耽误时间,必引来盘查,若牵扯出郎君,恐非小事。”


    此话一出,周缨果真不再抗争:“行,你带我过去,我当面同他说。”


    良马疾驰,终于赶在坊门关闭前通过净波门,再沿玉素河畔西行两里,在一座古朴雅致的院落前停下。


    甫一踏上实地,周缨便忍不住扶着车辕干呕起来,脸上白得几无一点血色。


    束关握缰候在一侧,待她缓过来,将人交给奉和领进院,自个儿牵着马从侧门进了马厩。


    奉和接过她手中的唯一一只包袱,引她入院,似知道她要问什么似的,先一步道:“郎君过来的路上临时有要事,转去了京郊,周姑娘眼下暂时见不到人,先歇息一晚再说。”


    周缨心中隐有怒气,没有吭声。


    奉和引她往里走,此间是一处二进院落,比先前那所小院要宽敞上许多,奉和指着垂花门说:“先前地方小,委屈了姑娘一段时日。往后姑娘便在后院住着,若有吩咐,到前头打声招呼就是。”


    “他什么时候回来?”


    奉和听她语气不大好,迟疑片刻才说:“已经宵禁,料想今晚不会回了,姑娘先休息一晚,再有什么话,也明早再说,身子要紧。”


    周缨没出声,奉和赔着笑说:“热水饭菜都给您备好了,您先休整一晚,明早再说别的,不然等郎君回来,又得怪罪我俩没照顾好您。”


    见他神色谦恭,周缨反倒觉得自己无礼,心知强要她来此也非他二人能够做主之事,脸色松缓下来,同他道声辛苦,进了内院。


    夜里半醒半眠,天色刚转青时周缨便起了身,等门外传来轻微响动,便立即带上包袱出了二门。


    崔述昨夜半途被人接走,来去匆匆,眼下人刚回来,奉和赶紧忙前忙后地预备热水吃食。


    二人正说着话,风里传来二门洞开的声音。


    崔述站在檐下,解下斗笠递给奉和,隔着雾蒙蒙的天色看过来。


    雨帘萧疏,周缨其实看不清他的神情,却恍惚间被他那双幽遂沉静的双眸慑住,积攒一宿的怒气不自觉地就散了大半。


    “过来。”崔述语气中似淬了夜雨的寒。


    周缨随他前往花厅,奉和原已预备好洗沐用具,此刻只好先按下不表,先替隐有硝烟味的二人呈上一壶热茶。


    “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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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述自行提壶斟茶,将一只雨过天青的汝窑瓷杯推至西席。


    周缨顺从落座,将包袱搁至膝上,正要开口,便听他边替自己斟茶边道:“一日都待不下去,就这样急切?”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缨下意识反驳,说罢又觉没有必要,只好说,“先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早晚是要走的,何况因我连累你,我在这里住着也不安心。”


    崔述掀袍落座,手握杯壁,试图暖和因凌晨跑马几被冷风刮僵的手。


    “我的脾性,你当也了解一二了。”崔述浅啜一口茶,淡说,“这话我只说一次,你先住下,别生旁的心思。”


    周缨还要辩驳,忽听他唤道:“周缨。”


    这还是他头一回正式唤她名字,周缨微怔了下,才轻应了一声。


    “你这人还算机敏,我也不瞒你,这回换落脚之处,的确是因为上回替你延医,接触了不少外头的人,人多眼杂口乱,必然有消息泄了出去。”


    “探子目前还没有查到我头上不假。”崔述以杯盖推去茶沫,带起轻微的叮叮声,“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日见过你的人不少,你此刻若去市井游荡,你且试试看,会不会被人盯上。”


    心骤提到嗓子眼儿,周缨强自道:“但我留在这里,亦免不了牵连……”


    “我是朝廷要犯,倘若被揪出蛛丝马迹,不知多少人会立刻设法送我上黄泉路,少不得要从你嘴里撬几句话。”崔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漫不经心地说,“倘若我脱逃一罪坐实,罪加一等,当判充军。”


    周缨终于败下阵来,不接茬了。


    “你先住下,安心休养,束关会留意着周边动静,出不了大差错。可你若独自出去,如今多事之秋,我没有多余的人可以暗中护你,保不齐你会露了马脚被人盯上,落入他人手中。”


    崔述站起身来,灯盏被遮住,周缨亦被笼罩在他的身形之下。眼前光线暗淡下来,她的声音也跟着莫名低了下去:“那要住到什么时候?”


    “待你身子恢复,大夫看过说无虞,再提后话。”崔述语气已然恢复往日模样,再寻不见半分先前恼火的影子。


    “那你何日能脱险?”


    他一日怕在官府跟前现身,她便一日踏不出这院门,否则便是蓄意将他置于险境。


    思及此处,周缨惊觉她更忧虑的竟不是自己何时能离开,好断了这份藕断丝连的恩情,而是他究竟何时才能正大光明地行于日月之下。


    可他毕竟被判流刑,还于半途故意脱逃,没有一桩不是大罪。


    周缨眉目渐冷,似沾染了晨霜。


    “脱险”这词用得怪异,崔述瞥她一眼,只说:“无法确定。但到了那一日,我没有圈着你的必要,自会由你离去。”


    他说罢转身往卧房走,周缨抬眼觑他,才发觉他后背已被雨水洇染成深青色,周身几乎已湿透了,走过的青砖上,留下一道串延成线的水渍。


    “周缨,你不是个拧巴的人,与其将心思放在这上面,”崔述回头看她一眼,“不若得闲时认真想想,待养好身子,日后究竟要做什么。”


    “天地之大,你要凭何安身,凭何立命,凭何圆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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