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已至卯时,可城门依旧紧闭。
起初众人都未放在心上,可随着城门聚起了越来越多的人,百姓开始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意思?这才开城门多久就又关上了,难不成是邾国又有动作了?”
“可千万不要!我已经受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
“你说公主都要去和亲了,这邾国还要做什么?”
“还不是怪那帮劫匪,若不是他们惊扰了邾国,我们也不会又过回以前的日子。”
四处都散发着惊恐,大家都苦着一张脸,一言一语几乎要将京口吞没。
城门终于来了人,那人是覃欲洲的部下,手中拿着一张告示。
“都别吵了!”他厉声道“将军有令,京口进了贼子,待处置完毕自会开城门。你们别胡乱猜测,搅得城内惶恐不安,都散了吧!”
说完他将告示张贴在墙上。这张告示可谓敷衍至极,连张画像也没有。
众人纷纷摇头,咂咂嘴便离开了。
将军府内,覃欲洲在卯时前一刻收到了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
信上说柳祈身后之人已然抓获,命他即刻斩杀柳祈,朝廷已派人来了京口亲自接回皇子。
他接了信便一直坐到现在,昨夜的风雪仿佛冻住了他的手脚,他麻木地坐在桌前,烛火已经烧尽了,他的思绪却还未理清。
他可怜那两个孩子。
年纪轻轻便要身死他乡。
“将军。”部下已经回来了“我已告知城中百姓。柳祈等人如何处置?”
覃欲洲抬起头,看见窗外天光大亮。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吧,去别院。”
别院内,柳祈与裴决正在院中煮茶。
翻滚的茶汤,安静对坐的两人,似乎就在等着覃欲洲的到来。
“柳公子当真是文人,雪天煮茶,真是好雅致。”覃欲洲大步走去,跨坐在凳子上。
柳祈不紧不慢地给他盛了盏茶,推到面前“梧州的云顶天,好茶,覃将军尝尝。”
覃欲洲盯着银白色的茶汤,问“你还随身带着茶?”
“当然不是随身带的,可我若是想要总能有的。”
覃欲洲当然读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柳太傅精通学术,想来他的儿子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我可怜你们年纪尚轻,正是建功立业开拓仕途的好时候,在此还是劝你们一句,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柳祈冷声道“可我们如今还有活路吗?”
诏令已至,犹如箭已离弦,这一切怕是再无转圜的余地。
覃欲洲叹了口气,垂眼看着杯中已然平静下来的茶汤“我给过你们机会。”
裴决收紧捏着茶盏的手“将军是要我们弃血海深仇于不顾,弃死在战场上的万万将士于不顾,苟且偷生保全性命?”
覃欲洲苦笑“你们太天真了,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我今日为何会这么说。”
“覃将军,若是你的将士血洒沙场却还要被强加罪名,你难道也会袖手旁观吗?”
“别白费功夫了,你们做不到的。”覃欲洲低声重复“那是一个机会渺茫的险招,不是你们能够做到的。”
柳祈反驳“可我布了这么久的局,就算是再大的鱼也该入网了。”
“你的网已经被撕破了。”
话音落地,柳祈的瞳孔一震,吃惊地看着覃欲洲。
“不可能!你在撒谎!”
“你要对付的是当今圣上,能在这个位置上稳坐的人又会有多愚笨呢?柳祈,从一开始你就太自负,自以为下了一手好棋,可你的对手是至高无上的权,而并非一个简简单单的人。”
覃欲洲的确有些怜惜他的聪明“你将你的老师、父亲都藏在远至南端的瓜州,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聪明,没有人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所有人都被你和梧州的楚南煜吸引了目光。可这只是你的障眼法。一切的运作都在瓜州,我至今还是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与瓜州联系的,但你的老师在来京口的路上被抓获,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该停下了。”
不,他一定是在套话,老师不可能离开瓜州。
柳祈故作镇定,可眸子依旧震惊非常“覃将军诓人的本事倒也不赖。”
“我为何要诓你?”
柳祈脸色一沉,语气也变得波动“我要见我老师。”
覃欲洲摇头。
“我今日来此只是为了告诉你们,陛下已下令诛杀尔等乱臣贼子。”他站起身,看着茶汤中冒出的白色热气“喝完这盏茶便准备上路吧。”
炭火渐弱,茶汤不再翻滚,渐渐趋于平静。
柳祈突然抬起头,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楚南煜呢?”
覃欲洲道“他或许会和你一起上路。”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兵器与盔甲碰撞的金属声越靠越近。
“将军!不好了!四皇子在城门上要提剑自刎!”
这些字一个一个地蹦入覃欲洲耳中,他竟有些无法理解。
什么叫四皇子在城门上要提剑自刎?提什么剑?
不对。为何四皇子会出现在城门上?他此时不应该安安稳稳地待在别院吗?
覃欲洲回头看向二人,柳祈与裴决的表情同样震惊。
紧张的气氛如同火上翻滚的茶汤,他们仿佛置身另一个被架在炭火上的茶釜之中。
覃欲洲心中顿生不妙,大步上前推开梁昭的房门。只见房中空无一人,被褥也整齐地叠在一旁。
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尽,香炉中还留有未烧尽的一张残页。
上面只留下两个字:谢罪。
覃欲洲登时便慌了神,且不说这封来历不明的信是如何逃过层层守卫送到此地的,若是皇子因这封信出了事那便是杀了整个覃家也不足以弥补。
那可是皇子啊!是未来的储君,梁康成的亲儿子。
“来人!速去城门保护殿下!务必要安全地将殿下送回来!”
“是!”
在慌乱之中,那张残页被落在地上,他们离开时带起的风将残页轻飘飘地吹起又落下,此刻他们的命运都系在这张薄薄的纸上。
城门下已聚满了人,覃欲洲喘着粗气挤开人群,抬头仰望高台之上的贵人。
“殿下!您这是在做什么!”
梁昭将长剑架在脖子上,那是守卫的剑,剑刃锋利,已在他的颈上留下了一道细长的口子。
“覃将军,你放他们走。”梁昭看着他身后赶来的两人,目光坚定,似是下定了决心“我要他们安全离开京口。”
覃欲洲着急喊道“陛下已经下令,臣亦别无他法!”
“你有办法!覃将军,我不会让他们再有机会对付父皇,我会为父皇除去心头大患,可我也一定要保住他们的命!”
“您这是在逼臣啊殿下!”
“父皇已经做了太多错事,就这一件,我不想他再继续错下去。覃将军,我已写好了信送回华京,父皇拿到信便不会怪罪于你,我求你放他们走。”
覃欲洲已慌了神,他拼命想想出一个办法来,可偏偏这个时候思绪太乱,他急得只能紧盯着梁昭手中的那柄剑。
在一众议论声中,柳祈的声音穿透混乱“那封信是谁写给你的?”
覃欲洲恍然大悟,那封信才是关键所在。
梁昭盯着柳祈,摇了摇头“我不能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写信的人不会害我。”
“不会害你?”柳祈举起手中的残页,怒声喊道“信上写着谢罪!谢什么罪?要谁谢罪?是他让你站在这里以命相挟的吗!”
“不是的!”梁昭也急得提高了音量“他不会害我的。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所以这是我想的办法。”
“这是什么蠢办法!你以为你今天让我们安全走出了京口梁康成便会放过我们吗!晟朝早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
“我知道父皇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我已替你们筹划好了,离开京口你们便由封山去往蜀地,那里不是晟朝的地界,从封山过去快马加鞭也只需一日,我便替你们拖住他们。”
“你要举着剑在这里站一日吗?”柳祈气得发笑“别傻了,我不会走的。我也说过,我一定会杀梁康成。”
“可你们会死的!柳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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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牺牲更多人了,不要再为了一件错事流更多的血了。”
“可他们抓了我的老师和父亲。”柳祈沉声道“我没有回头路了,我没办法停下,只能往前走。要么我赢要么我输,我和梁康成总会死一个。”
滚烫的泪珠从眼角溢出,落在蹭亮的剑刃上,梁昭的嗓子如刀割一般疼。
“抱歉。”他颤声道“我只想让这一切停下来。如果一定需要流血才能结束,那就拿我的命平息这一切。平息我父皇的怒火,给你们的亲人报仇。”
“梁昭!”柳祈急得往前跑了两步“你给我下来!这算什么报仇?我的仇人不是你,你休想就这样抹平一切!”
梁昭没有理会他“覃将军,你告诉我父皇,让他收手放过他们。这一切就让我来赎罪。兄长德才兼备,未来会是一个明君。我这人太软弱,受不住事,也从来没有想当储君的心思,实在是辜负父皇青睐。”
“殿下!”
两行泪落下,梁昭最后清楚地看了一眼他们。
拿着剑的手颤抖得无力,他闭上眼,双手握住剑柄,决然而又生疏地往下一拉。
脖颈间顿感温热,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流,他不敢睁开眼看,只听见耳边此起彼伏的惊呼。
他们都在喊着殿下。
泪水将视线变得模糊,他开始有些困,眼睛合上之前他看见了好多人,都朝他奔来。
可他心里只在想,父皇会原谅他吗?柳祈和裴决会活着吗?覃将军会不受牵连吗?十一年前的仇恨会就此消散吗?
他这条命应该值不了这么多。
算了,只要父皇原谅他,柳祈和裴决活着,覃将军不受牵连。他只要这些。
梁昭死了。
这确实是一个巨大的变故。覃欲洲与柳祈二人都不知所措,守着他的尸体陷入了沉思。
朝廷派来的人是从同江渡赶来的,他们在那儿擒获了柳祈的老师,便一路赶往京口。那个地方走水路最多半日便可抵达京口。
算算时间,再有一刻他们就该到了。
到时候该如何交出皇子?
张晁已带人从封山赶来,欲将裴决和柳祈带走,常叙也已带着暗卫埋伏在外。
只要走出城门,他们便可找机会救出老师和父亲。
可偏偏遇上了朝廷的人。
那辆马车十分华贵,后面的囚车中坐着江迫和柳介宣。
马车刚停稳,那些护卫便团团将柳祈和裴决围住。
绣花精美的帘被撩开,一位身着华服的官员从马车上下来。
裴决目瞪口呆,盯着那人的脸久久说不出话来。
那人先开口“怎么?才多久不见便不认我这个父亲了?”
是梅映雪。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梅映雪。
张晁比裴决先反应过来,拔出腰间宝刀便要砍在梅映雪的头上,可他身边的护卫实在太多,张晁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梅贼!你竟还有脸来?萧将军就是被你害死的!”
梅映雪的眉心不着痕迹地跳动了一下,很快便恢复平静“你相信他?”
他在问裴决。
裴决反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梅映雪轻笑“看来你是相信他了。”
片刻后,梅映雪重新看向他,眼中多了从未有过的冷漠。
“没错,当年是我设计你爹。我原本可以让他当一个功臣,可他不愿意,那个时候是最好的时机,我别无他法,只能牺牲挚友。”
裴决攥紧了拳,眼眶逐渐酸涩“挚友?你当真拿我爹当挚友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你明知道他有多冤枉,可你却亲手将罪名扣在他的头上!”
“他实在太固执。我想过保全他的,可他宁愿去死。”
裴决浑身发抖,崩溃喊出“该死的是你!”
十一年的恩情,满门的血仇,他几乎要被压得喘不过气了。
“你跟你爹一样,说起狠话来总是先红眼睛。”他看着裴决,目光变得柔和,仿佛在认真回忆当年“我们见的最后一面,你爹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结果就真的连死也不肯再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