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漱漱而下,体内经脉丹田如被狂风卷过,痛不欲生。
周语明对她的痛苦充耳不闻,只细细查探过一遍,面上露出几分满意。
“练气六层,便能凝出中丹田,倒也不算太废物。”
周语明一收手,嬴煦没了支撑,颓然倒地。
“知道我为何要收你入门吗。”
嬴煦疼得脑子里嗡嗡,周语明的声音传来,有些听不真切:“不,不知道……”
心中却已经惊涛骇浪,只强装茫然,借着痛苦掩去眼中神情。
“不知道?”周语明突然低低一笑,平日里冷漠肃正的脸,此刻看上去竟有些阴森。
一挥手,一道灵力霎时朝嬴煦飞去。
嬴煦双眼瞪大,甚至来不及张口,一股暴烈的水灵气在经脉中炸开,以破竹之势冲向四肢百脉,叫她疼得面目狰狞!
周语明模模糊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空有一身好资质,浪费在这弹丸之地……今日算我好心助你一把……”
他眼睛眯起,一挥袖将嬴煦甩出门外,是以后一句话,嬴煦并未听清——
“但有没有那个福气享受,就看你的命了。”
嬴煦倒在院中,浑身战栗。经脉如被火烧过,比被灵气入体查探还要痛苦十倍!
那团灵气蛮狠无比,朝着百脉强硬冲刷,硬生生为她将经脉再度拓宽,无论多么细微的支脉都不放过。
内府如被炙烤般刺痛,又如被沸煮般热胀。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勉强拾回一点意识。
知道自己不能任由其随意折腾,否则必然会爆体而亡。嬴煦咬着牙勉力盘坐起身,汗水与生生疼出来的泪一同流下,没入衣领。
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努力回想心法,让自己平静。
“内以养己,安静虚无……视之不见,近易而求……”
本就有伤在身,加之经脉剧痛,实在难以集中注意力,嬴煦不得不诵念出声,强行叫自己回神。
一呼一吸,静静调和,内视而去,此刻自己体内宛若个烧水壶,沸腾的灵气膨胀着撑开经脉,叫她痛不欲生。
尝试引导灵气游走,失败了。又尝试让那暴烈的灵气平静下来,还是失败……
嬴煦心急如焚,却又不知所措。她控制不了这团灵气,那怎么办?
怎么办?
满心疑问渐渐变为崩溃的情绪,无数次尝试后心中升起股自暴自弃的想法——
那就不管了!
这念头刚升起一刻,经脉顿时失控了一瞬,不和谐的跳动感传到心口,嬴煦立马悚然一惊。
她刚才在想什么?
大道无垠,她才不过走上了刚开始的路。遇到这么一点挫折,便要自暴自弃,甚至想着放弃一切,就这么废掉……?
狠狠掐了下自己,嬴煦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呼吸,进入观想境界。
不行!她绝不能倒在这。若是当真望而生畏、走火入魔,她的野心岂不是都成了笑话?
数年苦修是为了什么……在山中拼杀又是为了什么?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若是连这点志气都没有,她怎么对得起自己朝家人许下的誓……
对得起自己的心血和期待?
平常的功法行不通,嬴煦回想起自己前不久已突破八层的浸脉之法,一边念着口诀,一边试图去控制灵气,使其平静下来。
“静以制动,虚以御实……太初无极,周天自明……”
浸脉法讲的便是一个“静”,静动相悖,想来可以一试。
聚神以驱,自神阙而入任督,再过冲带二脉、阴维阳维、阴跷阳跷……
渐渐地,尖锐的痛苦似乎当真淡去了些。
有用!
嬴煦心中一喜,摇摇欲坠的身子都恢复了几分力气,坐得更正了些。
功法运转,效用由微渐浓。暴烈而不稳定乱闯的灵气渐渐能得以控制,再由功法引着,铺散于百脉之中。
日头早已落下,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直至晨曦再明。
嬴煦嘴唇发白,面上眉头紧皱,却佁然不动,石像般端坐在院中树下。那杂役门生来扫了几回地,若有若无的担忧视线扫过她数次,没见她有任何变化。
小柳有些怔愣的看着这“何师姐”,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进来。”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想起,小柳猛然僵了下,这才低垂着眼朝正房中去。
“法师。”
大掌不由分说压下,灵气冲入经脉,小柳闭上眼强自忍耐。
半晌周语明才收回手,脸上神色幽深:“快是时候了……”
小柳这便关上门退去,门将合上时,周语明回头看了眼:“她还在那?”
“回法师,是的,何师姐未曾动过。”
周语明这下脸上笑意明显了些:“她倒是有几分本事。”
小柳却脸色更加苍白,只默默关上门,绕过嬴煦,回了自己歇息的耳房去。
.
整整坐了三日,嬴煦经脉中的灵气才彻底平息下来。
最后一□□运行完,灵气汇入丹田,嬴煦睁眼长长呼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天光大亮,她不确定自己打坐了多久。化解那灵气几乎耗尽了她的心神,此刻疲累地几乎要昏死,但身体却是舒畅的,甚至比以往还要好上不少。
使了个净尘术除去身上的血污和灰尘,嬴煦缓缓起身,看着正房的门,心中心思转了几转。
不知这周语明究竟打的什么注意,但这团灵气,虽差点要了她的命,克服过去,却是叫她的实力大大提升了一截……
如今,她的经脉更加宽广坚韧。施起法来,她自信能比同阶法修多出小半的实力。
按下疑惑与激动,见正房大门忽然打开,嬴煦愣了下,听见周语明的声音响起。
“进来。”
.
屋内依旧如前几日一样暗。嬴煦提起十二分谨慎走进,纠结半晌,还是抱手老老实实行了一礼:“多谢前辈……”
周语明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现在说,知道我为何要收你入门吗?”
听他又问起这茬,嬴煦愣了愣,这才犹豫着开口:
“我先天百脉之体,修道资质尚可,八月内晋阶练气六层,道心与修为都很坚实,得了前辈青眼……”
周语明冷笑了一声:“还有呢。”
嬴煦沉默了一瞬,又接着道:“我乃水行灵脉,与前辈所修一致……”
“还有呢。”
还有?嬴煦心中沉了沉,不知还该说些什么。
无论是收徒还是收门人,面上的原因,无非是看中其资质优秀、大有可为,这才起了爱才之心。
收下培养也好,驱使也罢,除了修为资质,还会看什么呢?
嬴煦咬咬牙,这才缓缓开口:“我……出身简单……”
后面的话却不敢再出口,生怕触怒周语明。
“你出身卑微,背景简单,处世僵硬,与一众同门皆不交好。”
周语明替她说完,看着她,语气冰冷:“我收的不是徒儿,也不是为孙家培养门人。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猛攥了下手心,嬴煦压下心中震动,垂头低头道:“学生明白。”
“你明白最好。”周语明意味深长道。
话音一落,一道指决打向嬴煦,叫嬴煦不及反应便脑中一懵,反应过来后,则是心中大骇。
“怕什么,只要你不多嘴,要不了你的命。”
周语明嗤笑一声,便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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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赶人:“你的令牌已经好了,去庶务殿领吧。”
待嬴煦要转身出门,却又丢来一个东西。
“这一卷术法,今日全部背过,明日辰时,到东院练功场来。”
大门啪的闭上。嬴煦拿着卷轴愣了下,先收回了乾坤袋中。
回来再细看就是。不知不觉竟过了三日,她还是先去将令牌领了的好。
.
去庶务殿的路,嬴煦是记得的,七拐八拐出了西院,将一应用品领回,这才回到晦明居,第一次踏进自己的东厢房。
才抬脚跨进屋内,嬴煦便是一怔。
正房已进了两回,但光线昏暗,她几乎什么都没看清。
这间东厢房虽是侧屋,却明亮至极。比起外门居所,更是宽敞精致得多,足有外门的三个房间加起来一般大。
正门正对是一墙书架并个矮几,一侧有书桌铺团,另一侧是帷幔床铺。
家具摆件,无不精致,她几乎都叫不上名。不由得惊艳了好一阵。
抬步走到窗前,面色却又落下去。
温润白玉,以灵力雕成花窗,其上还刻了阵,有隐匿隔音之效。好是极好。
奢靡也是极奢靡。
愣愣在窗前站了许久,嬴煦思绪飘远,难以回神。
这算是仙人洞府吗?华贵精致,堪比富甲贵胄。吃穿用度皆是金玉,还有仆从伺候洒扫。
但跟她想的不一样。
不对,哪里不一样呢。她修道,不就是想住好房子、享富贵命么?
脑海中那些话本里云游四方、逍遥寻仙的故事按下。关上窗,嬴煦摇摇头不再想别的,回到蒲团上,深吸了一口气。
进了内门以来,她这还是第一次真正放松下来,脑中闪过这几日的记忆,不禁叹了口气。
娘果然猜对了……
……
“这周语明堂堂筑基修士,即便不在内门,想收几个学子或仆役,也有的是人前赴后继。”
正月的夜晚,村中静谧,人人都去了集上看花灯,不想错过一年才一度的夜市。
嬴家却烛火微亮,紧闭着大门。
嬴劭困得早,今日先歇下了。嬴晏坐在西屋桌前,正细细与嬴煦交代。
“他既放着大片天之骄子不用,偏偏看上你。只怕不止是你资质优秀的缘故,还因你非城内人士,又无背景靠山,比较好掌控。”
“此人必然有所图谋……很可能并不与孙家同心。只怕你此去并不安稳……”
嬴煦那时心中混乱,听得满嘴苦意:“他……可我有什么特别,他要如此兜圈子害我?”
嬴晏却摇了摇头,眯起眼:“他自然没有道理专要害你。”
说罢,目光转向嬴煦,叹了口气:“只怕,他是想利用你。”
……
回忆远去,嬴煦取出一物握在手心,目光沉沉。
半晌,却还是小心收进了乾坤袋。
她也没傻到觉得,在这厢房之中,自己就安全了。
这晦明居之中,不,这整个内门,乃至整个琅岩城中,她都不见得能逃过周语明的视线。
今日还被他下了禁制,若周语明没诳她,那便是言咒,她不可能靠嘴向外传递消息,也不可能跟门中其他人打听……
娘说的事,只能往后再做打算了。
困意袭来,没多纠结,嬴煦躺到床上,准备小睡一会儿。
三日没合眼,即便是炼气六层修士,也有些勉强。
想不通的事还有很多,但没关系。
她心中有一件事从未变过,那便是修道。唯独修道,从不曾变心,从不想放弃。
有了能力,自然能有底气探寻更多真相……
意识渐渐放松,嬴煦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