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石仙途 gb》
1. 入道
刚开春,四野渐绿,阳光亮亮的,却不多暖和。
小溪边的石头上,盘坐着一双髻小童,粗布麻衣,颈上带着个穿了绳的石头,身旁还窝着只黑色猫儿。只见她五心向天,坐得老神在在,稚嫩脸上神色认真。
春风微微拂过,嬴煦心念一凛,感到身体忽而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原本就平缓的呼吸更加轻浅,身体空灵,内府却从未有过的鲜明。
周身有股看不见的温和气流萦绕,经脉一暖,是那股气流在缓缓汇入。
嬴煦压下心中激动,放松身体,仔细感受着那股气流走过周身,最后汇入脐下一寸三分。
直至春风再次拂面,浑身放松下来,她猛地睁开眼,骨碌一下爬起来,龇着牙攥着拳头原地蹦了几蹦。
引气入体,她终于成功了!
道经读了几年,打坐就打了几年,从一开始神思不定,半途睡着,到如今能稳稳坐几个时辰,嬴煦吃了不少苦头。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天她终于正式入了道,可以开始修行了!
拾起摆在一旁的经书,嬴煦兴冲冲欲往家中方向去。这一弯腰才发现自己浑身异味,皮肤上满是黑色泥垢。
洗筋伐髓!
嬴煦眼睛一亮,心中盈满了快乐。抄着经书便拔腿朝家中狂奔。
猫儿也被她这动静弄醒,抬头打了个哈欠,迈着步子跟上她。
嬴煦这一跑,更是喜不自胜。浑身轻盈,筋骨舒畅,四肢充满了力量,连来时微微渗寒的春风似乎都温暖不少。
绕出丛林,跑上乡道,没几步便能见着自家屋顶炊烟,嬴煦却突然停了下来。
“咦?”
她附身朝旁边的矮丛里看去,“哪来的狗崽?”
于是,嬴晏看见女儿跑回来时,怀里多了个灰白皮毛的小狼崽。
“娘!姥姥!”
嬴煦奔进小院,嬴晏看着女儿脸上的脏污惊愕:“你这妮子!上哪野去了,泥地里捞了只狼崽回来?”
嬴煦一愣,连忙摇头:“不不,娘,这是狗崽吧?”胡乱拨拉了两下小狗的绒毛,又急急道:“娘!哎呀……我这不是泥,我引气入体了!”
狗崽发出声虚弱的叫唤,但无人在意。嬴晏怔在原地,许久,直到后院里做活的嬴劭也急急跑出来,两人才对视一眼,对着得意洋洋的嬴煦摇摇头笑出声。
嬴劭宽厚的大手拍了拍嬴煦的头,在她的傻笑声里道:“厉害呀阿煦!快去洗洗,瞧你这一身脏的!”
“哎!”嬴煦正是乐得找不着北的状态,闻言便朝后院冲去打水。
嬴晏接过狗崽,笑骂一声拿好衣服,注视着那抹雀跃的身影闪进后院,回过头来,确是看着地面久久不语。
“这是天意,也是命数啊。”嬴劭一叹,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八岁入道,便是在我那时,也很少见。以阿煦的天赋,是注定要走上这条路的。”
“娘,我知道……只是……”嬴晏心中喜悦与自豪不假,却也难掩忧色,“若是以前,倒也罢了,可如今……”
嬴劭也难得沉默了一瞬,随即长叹一口气:“阻止不了的事,就随他去吧。反正,以后怎样,谁能说准呢!”
两人不再多话,转而提着那虚弱的小狼崽研究起来。这小狼约莫几个月大,毛色是漂亮的黑白相间,只是蹭的浑身灰土,加之饿得厉害,所以虚弱不已。
“看面像狼,但这毛色却从未见过。”嬴劭年过半百,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狼崽。
“只看毛色,还真像狗,原先在北边见过不少人家,便是养着这般的黑白大狗。”
嬴晏皱皱眉,心里一时打不定这究竟是何。母女俩商量一番,打算过后去问问村里,有没有人家丢了狗崽。若没人要,阿煦想养的话,便养着吧。
那黑色猫儿则早早窝在篱笆上,静静注视着小院。半晌,大抵是觉得无聊,又自寻个地方睡了。
乡间岁时一晃过,夏秋悠悠溜走,小村看上去却也没什么变化。
嬴煦提着桶立在小河边,忽然脸上一喜,急忙大喊:“小狗,快咬!”
一只半大狗崽唰地扑向水中,下一秒,嘴里咬着一条鱼起身,甩甩水珠便蹭到嬴煦身边,黑色眼睛亮亮地看着小主人,两只前爪不住地原地踩,神似邀功。
“好!”嬴煦欢呼一声,连忙拿桶收了鱼,随即大笑。
她也不管水会湿衣,便整个抱住狗崽,一边天花乱坠地夸,一边欢喜地揉捏它。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笑闹着离去,余下几个小童艳羡地看着嬴煦的背影:“阿煦好厉害啊,那么重的桶也能单手拎动。”
“她家的狗也厉害,”一个还挂着鼻涕的小童脸上憧憬,“我家大黄都不能每下都抓到鱼呢。”
“那有什么好羡慕的?”一个也摸了不少鱼的女童神色不忿,“如果咱们也能入道,提个水桶不是简简单单!”
另几个小孩面面相觑,却也有那迟钝的接着道:“可我阿娘说,不是谁都能入道呢,而且阿煦八岁就入道了,以后肯定要去城里当仙师的。”
“哇~”一群小不点立时转了注意力,一边听着“城里”和“仙师”的故事,一边浮想联翩。
张小叶心中气闷,哼了一声便拎着桶离去。她家离河近,也是最常来捞鱼捉虾的一家。待她双手拎着桶走到家门口,却见几个官差模样的人正在院里,顿时脸色一白,愣在原地不动了。
张母和张父正陪着笑给官差交粮,那官差俱是不耐烦的样子,挥挥手只说不够。
一口袋接一口袋的粮灌进装粮的“仙器”。母亲脸上俱是僵硬的笑意,父亲也低着头不言。
张小叶站在门口的杏树后,想起顶着日头在地里收粮时脸上的热汗——滚烫、涩口,烧得她头晕脑胀,一路烧过她此刻的脸颊,落进脚下的土地里。
更远处的嬴家,嬴煦搬着个板凳坐在门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黑猫。小狗依偎在她腿边上,俱是无声。
“娘!”
看到嬴晏送了官差回来,嬴煦嗖地窜起。嬴晏摆摆手,笑道:“不是要吃鱼?杵在这干什么,赶紧帮忙收拾!”
嬴晏张了张口,没说出话。跟着她娘去收拾鱼了。
狗崽咬过的挑出来,待会儿给它和猫儿加餐。其余较小的先留着,明天炖汤。大个的刮鳞去肚,嬴煦是做惯了的,手脚很快。
等到嬴劭从集上卖东西回来,烧好的鱼和炒蘑菇、拌芽菜已经摆上了桌。
猫儿爱吃鱼,便给它摆了鱼,狗崽不爱吃鱼,就给他了两块意思意思,其余给它的都是人吃的菜。
嬴煦极爱它,便每顿都给它分吃的。姥姥笑骂了一次便也不管,左右不差狗崽那一口。
日头正盛,祖孙仨在院里方桌坐好,权当不愉快的事没发生,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
一直到晚间要睡时,嬴煦打坐结束,纠结许久,还是摸到了嬴晏身边。
“娘……”
“怎么了?”正是秋末,日头渐短,天已擦黑,嬴晏和嬴劭俱在点着灯做针线。
嬴煦视线从两双手上的老茧和伤口掠过:“娘,今儿来的官差有没有说起选学生的事?”
嬴晏手里的活儿停了停。
嬴煦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不是说往常,冬前就会放告示吗。今年什么时候开始呀。”
烛光昏黄,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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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嬴晏半张年轻的侧脸。嬴劭也停了手里的活儿,侧目朝这边看来,握了握女儿垂下的手。
屋内一时寂静,只有烛火闪烁。嬴煦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阿煦,你真的想修道吗?”
嬴晏不带起伏的声音响起。
“我当然想!”嬴煦不假思索地答道。
“为什么?”
嬴煦抬眼,看到母亲晦暗不明的脸,心中涌起焦躁:“谁不想修道呢,我若能快点开始修行,说不准能拜进城主孙家,孙家有筑基前辈讲道,说不定有朝一日,我也能……”
“然后呢。”嬴晏少见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近乎咄咄逼人。
“然后?然后……就能搬进城里住……”
“你就这么不想留在家里?”嬴晏的语调几乎有些尖锐。嬴煦顿时愣住,未说出的“把你和姥姥接进城里”卡在喉间,顿时一股热意涌上头脸。
“我当然不想!”她大喊出声——
“我不想住在乡里,我不想种地也不想做针线,不想年年拿一半积蓄交公,我不想看官差的脸色过日子!”
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姥姥伸手来拉她,被她激动地甩开:“我明明很早就能入道,我天赋不比城里道童差!为什么我不能去?”
嬴晏脸色苍白,神情有些恍惚,嬴劭正搂着她的肩膀不住安慰。
嬴煦喊完,却也呆立住,脸上热意蒸腾,心中又惧又愤。出了郁气,却又升起悔意,最终袖子抹抹脸,跑出了堂屋。
狗崽听到动静,正在院里急得打转,此刻猛地冲上来,扑进嬴煦怀里使劲蹭她,一边嘤嘤叫唤,一边舐去嬴煦脸上的泪。
嬴煦的泪却止不住,抱着狗崽走进柴房,掩了门坐在地上不动。
她可不傻,早早就察觉娘不想她去进学。
转眼过去大半年了,若是城里的道童,天赋好的,此刻怕是已经练气一层。而她明明早早入道,却因没有功法,直至没能修练,体内半点灵力也无。
她想起官差们手里的法器,想起玩伴们提起的仙师。一时想娘可能是怕她辛苦,一时又觉得娘不可理喻。
乡里人人都想进城、都巴望着孩子能入道,能得了家的眼,去城里进学。
有朝一日能筑基成功,便能举家搬进城内。城里有金丹修士庇护,筑基修士家家有马车美宅。不但不用缴乡里人每年的岁供,只要为家族做事,还有灵石功法酬劳。
修行当然辛苦,可这点辛苦算什么?难道比日日埋头黄土、借灯穿线、熬昏了头看瞎了眼来的苦吗?
嬴煦抱着狗崽流着泪,不知不觉睡去。
月亮高挂时,嬴晏推开柴房的门,抱起女儿回屋,给她掖好被子。
嬴劭拿手绢为她拭去脸上的泪。嬴晏靠在母亲怀中,听着那宽广胸口里沉稳的心跳,想起很久很久前,自己离开家的日子。
少时心骄气傲。总觉得修行之路必有她一席之地。待真正踏上坎途,一步一血泪,半生过去一场空。
猫儿在屋顶上直直看着月亮,狗崽窝进嬴煦给做的石头窝,伸着脖子时时朝堂屋里望。
河边张家的屋里,女人的哭声压抑,张小叶站在门口的阴影里一动不动,母亲问起她修练近况的话语一遍遍在耳畔回响,和此刻压抑的哭声交织融合,让她恐惧,又对自己愤恨。
一个干瘦的人影晃出院门,朝河边走去。张小兰怔怔地看着,许久之后,挪着发麻的腿跟上。
深秋的河岸已经有些萧瑟,枯瘦月光照不清浑浊的地。明明暗暗中,张小兰呆呆地出声:“爹……”
“扑通——”
那桥上瘦影一动,坠入冰冷的水中。
2. 危途
深夜的杏林村乱了套,人们呼喊着朝河边去,刚睡下不久的嬴家三口也牵着狗朝河边跑。
“快,快!再使把劲!”
几个青年围在河边,一个拽着一个的胳膊,最前那个已泡在水中,死死抱着一人,正被拉着慢慢朝河边挪。
“爹!”
张小叶这会儿已哭得失声,她娘则软倒在一旁,双眼无声怔怔流泪。
嬴煦一家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番光景,一时心中悲戚,嬴煦更是面色苍白。
张小叶她爹,竟然投河了……
村中闹哄了半晚,最后幸好是把人拉上来了。瞧着人还有气,老大夫急急按着人吐了水,然后煎药喂药自不必说,待到寅时,人群才渐渐散去。
离得近的人家待在张家搭把手,嬴家跟张家来往不多,眼瞧着人家忙累,便也没多呆,慰问了几句就回家了。
直至到了家,嬴煦依旧怔怔的,显然是吓得不清。那软面条似的无力人形还在眼前浮现,嬴煦坐在桌边抱着狗,脸迈进温暖绵软的毛毛里,久久没抬头。
姥姥熬了姜汤,两个大人端了三碗过来搁在桌上。
“阿煦,趁热把姜汤喝了。”
嬴煦闷闷地应了一声,放开狗崽,端起姜汤吹。
姥姥粗糙的大手抚上她的头,掌心的暖意让嬴煦心中好受了些,脑海中黑漆漆的画面渐渐散去,意识回到眼前温馨的小屋。
“还想修道吗。”
嬴晏没什么起伏的话突然想起,让嬴煦心中猛得一突。
“晏儿!”嬴劭不赞同地冲女儿摇摇头。
嬴晏握了握母亲的手,却毫无停下的意思:“你可知小叶她爹为何要投河?”
嬴煦张口结舌,怔愣半晌,才犹豫开口:“今日官差来收供,许是……小叶家粮食紧缺……”
“那你可知小叶家为何粮食紧缺?”
嬴晏语气并不严厉,却逼得嬴煦心中发紧。她想起在村中听到的流言,脑子里闪过许多,却最终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娘今日就告诉你。”嬴晏低了低眼睫,注视着嬴煦茫然的脸。嬴劭则意识到了什么,暗叹一声。
“你张叔原先是我们村难得的修士,他十四岁便入了道,修行几年后,就被孙家安排到北边灵矿工作,日子过得很是风光。”
嬴煦点点头,这些她也有一点印象。
“但是,”嬴晏话锋一转,“六年前,你张叔在矿上受了伤,被抬回了村中,修为全废,且伤了灵脉,此生都无法修行了。”
修为全废!
嬴煦面露骇然,小叶她爹,竟是遭遇了这番惨祸!
“据说是矿上突然有高阶妖兽袭击,莫说你张叔修为全废了,当场便有好几个修士死无全尸。捡回一条命,算是好得很了。”
嬴晏说这话时,面不改色,仿佛在陈述什么极为平常的事情。嬴煦却是脸色更白了,曾听娘亲讲过的修行艰苦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摆在眼前。
“没了修为,矿上自不能再去。但岁供却是免不了的。”嬴晏冷笑一声,“一家三口,却只有小叶娘一个全乎的劳力,他伤了根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却眼睁睁看着三口人要吃饭,心中如何能不绝望?”
“风光之时,自是八方照顾。一朝落难,却成了泥里老鼠。面对一个再无修道之缘的人,来收供的官差自然毫无留情。而他如今与以往云泥之别,加之家中口粮吃紧,妻小无助,自然心生死志。”
“岁供可是按人头收的。”嬴晏眼含讽刺的,“死了他一个,至少没了累赘,妻子和女儿都能吃饱。”
“晏儿!”“娘……”
嬴煦心中翻江倒海,直觉娘亲说话过分,却又知道内容全然不假,一时混乱极了,握着碗边的手指都微微发起颤来。
“阿煦……”嬴晏闭上眼,面上闪过痛苦的神色,“娘对不起你……那会儿不该说恶意揣测你的话,更不该……”
更不该,害你落得如此境地……
“娘……”嬴煦吓住了,起身扑进嬴晏怀里,看着娘亲痛苦的脸色心中揪成一团。
她当然知道娘不会那样想她,她知道,娘只是生气了一时口快……
嬴劭抚着女儿的背,轻轻拍打:“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嬴晏伸手拉住母亲,另一手握住嬴煦尚且稚嫩的双手,睁眼定定瞧着她:
“娘今日所言半句非虚。孙家是修行绕不开的地方,却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若想踏上大道,道上不仅有天材地宝、神仙法术,亦有妖魔鬼怪、同胞相残。”
“甚至有可能,你历经了千难万险,战胜了敌人和凡心,却时运不济,最终只落了一场空……”
嬴晏面色平静下来,眼中似含有无限悲意,却又好似有不甘心:“娘今天给你选择的机会。阿煦,你来选,你是要义无反顾踏上修行之路,还是就此停下……停下,我们便一家三口,还有狗崽和猫儿,我们平平淡淡,过完这一辈子。”
嬴煦直起身,看着娘亲脸上从未有过的复杂神色,心乱如麻。
方才娘亲言语中种种在脑海里翻腾,搅得她心神不宁,几欲作呕。世上最亲的两个人、两双眼睛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自己,嬴煦头上冷汗落下,胸口堵塞、闷痛。
“我……我……”
“嘤嘤~”
狗崽忽地撞了下她的腿,许是发现了小主人状况不对劲,此刻急急地哼唧出声,朝嬴煦看来。
这一声却突然叫嬴煦脑中清明了一瞬,战栗的双手握了握,收回身侧,她压下心中纷乱,低低开口:“娘,姥姥,我现在心里有点乱……”
嬴晏也被狗崽那一声叫得松了松心中的气,此刻肩膀放松了些,看向女儿,等她说完。
“我……我想仔细想想。”嬴煦捋直了舌头,语气逐渐平稳,“娘,姥姥,我想一天,明夜告诉你们我的决定,行吗?”
嬴劭点了点头,拍怕女儿的肩膀。嬴晏也定了定神,心知自己太着急了。
“好……你好好想想。”
见娘同意,嬴煦心中石头落地,握紧的双手也终于松开。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娘都会永远支持你。”
嬴煦猛地抬起头看向母亲,那张记忆里永远年轻的脸上如今似有疲色,纤细的手抚上她的额头,为她拭去冷汗,手心老茧磨得她鼻腔发酸。
热了热姜汤,一人喝下一碗,还没忘给狗崽也灌点,嬴家便吹了灯准备睡了。
嬴劭和嬴晏歇在堂屋的炕上。嬴煦睡西屋,这会儿抱了狗崽,朝自己屋里走去。
时辰已到寅正,嬴煦蜷在被窝里,看着沉沉的夜色,却久久不能入睡。
“小狗?”
"呜~"
床边干草和软垫做的狗窝里抬起一双黑亮亮的眼,嬴煦笑起来,起身抱起狗崽,放到了自己被窝里。
嬴煦已躺了半晌,被窝里暖暖的很是舒服。狗崽伸了个懒腰,乖巧得窝进嬴煦怀里。这不是嬴煦第一次偷偷抱狗上床了,它熟练也适应得很。
脸贴着小狗软软的绒毛,嬴煦抱着怀里的暖宝宝问出声:“小狗,你说我要不要修道呢。”
“嗷呜?”狗崽抬起小脸,疑惑地看着嬴煦,叫嬴煦笑出了声。
唉!她也是实在没人说了,只能跟这傻小狗聊天。
“今晚小叶家的事,还有娘说的那些,真的把我吓坏了……”
也不管狗崽听不听得懂,嬴煦自顾自对着它小声嘀咕起来:“我以前只想着话本里的神仙故事,知道修真能使法宝灵气,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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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腾空,还能使五行术法……其实娘以前也说过修真很危险,但我没想,会是这么,这么……”
这么沉重、又尖锐地,摆在她面前。
“啊,说起来,我爹也是修士呢,但他也早早就意外去世了……我都没见过他。”
嬴煦一边撸着狗,一边发愣。
许久许久之后,才又响起她低低的声音:“但我还是想修行……”
云朵飘走,月光再度洒下。嬴煦鬼鬼祟祟地推开房门,赫然看见一双发光的眼,惊得差点大叫出声。
“喵嗷~”
看清是黑猫,嬴煦无语地跺跺脚。
不敢出声,怕吵醒娘和姥姥,她抱着狗崽在屋门前窄窄的台阶上坐下,抬头看着月色沉默。
她今夜心中愁绪多得要溢出,根本睡不着。狗崽却也不知哪来的精神,她几次放下它叫它睡觉,它却偏偏要粘着嬴煦,哄得嬴煦心里软成一片,最后抱着它一起出来晒月亮。
这么晚的月色她还是第一次见。自记事以来,她从未睡过这么晚。
杏林村的日子清苦却也安稳,晨起她先扫院、喂鸡。姥姥手极巧,白天赶着日头编扫帚和竹篮,还要画花样子做鞋垫、纳鞋底、做衣裳——这些几乎是嬴家的主要收入来源。
她则和娘一起上后山拾柴、打草、捡山货,偶尔能套得野鸡野兔,这些一部分留着自己吃,一部分也能卖了换钱。
她家没有粮田,只有自家院后开了一块地,重些瓜果蔬菜。吃粮全靠买。得亏嬴劭手艺了得,做的东西在乡里小有几分名声,她和娘也能打打下手帮帮忙,这才靠着卖手工的收入过着还不错的日子。
而偶有闲暇,她便全用来读那些四处借来的神仙话本故事——什么《程真人三界记事》、《寻阳游记》、《妖魅遗情》……看得如痴如醉,成日幻想自己也能腾云驾雾、手搓法术、收服绝世灵宠、大战妖魔鬼怪……
再后来,跟着娘识了字,她从小桃那得了本道经,便认认真真地自己读起来。
一年两年三四年,几个春秋过去,道经倒背如流不说,还真叫她悟出几分门道,开了窍入了道。
回顾自己短暂且平和的人生,说实话她并无不满。只是,每每想起那神仙故事,都忍不住心潮澎湃。而回头看看娘和姥姥日渐疲惫的脸、越来越厚的茧、官差来时她们硬挤出的笑……那官差自己却面白身轻,穿锦绣彩的模样……她心中嫉恨。
尤其入了道之后,她越发嫉恨。
猫儿走过来蹭了蹭她的腿,嬴煦摸摸它,忽然没头没脑地小声问:“猫儿,你说我要不要去修道?”
“喵嗷~”
那尖尖的小猫脸上似乎划过了一抹鄙夷,嬴煦眨眨眼,觉得肯定是自己想多了,但心里痒得不行、憋得难受,于是想了想,又问了一句:
“你觉得我要不要修道?要你就叫一声,不要就叫两声。”
“喵!”
这回是无比清晰的一声叫,那双宝石蓝漂亮瞳孔也毫不客气地对嬴煦瞪了一眼。
嬴煦听见,正要嘿嘿笑,那小黑爪子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巴掌——
“哎呦!”
嬴煦一躲,一下歪倒在地上。狗崽见猫儿动手,唰得跳起来就要炸毛。
“别动爪别动爪!”
嬴煦心惊胆战,赶忙小小声拉住两小只,生怕吵醒主屋的娘和姥姥。
“睡觉睡觉,今天太晚了,赶紧睡觉!”
关了屋门,嬴煦抱着狗崽躺回床上。猫儿惯喜欢睡在床另一边的小窝里,嬴煦就没去捞它。
想起家里已有两个“人”支持她修道,嬴煦心里舒坦了许多,躺在床上翻来翻去,咧着嘴角无声地笑。
困意终于袭上,打了个哈欠,她便抱着小狗,沉沉睡去了。
3. 决心
嬴煦再睁开眼时,整个人都有些发蒙。
天光大亮,金色阳光铺了满床。狗崽早不知去哪了,只她一人躺在床上。
“阿煦?醒了就起来吃午饭。”
姥姥的声音叫醒了她半醒不醒的魂儿。嬴煦大惊——她这一觉竟直接睡到了中午!
昨夜还感慨自己从未睡过这么晚,今儿又破了个例——她从未起过这么晚!
火速洗漱完,嬴煦赶紧跑进灶房里帮着端碗碟。平日里午饭她都得打下手的,今天倒好,她自己睡了个半死,叫娘和姥姥忙前忙后伺候她……
想起昨晚自己睡前的豪情壮志,嬴煦此刻尴尬不已。
嬴宴和嬴劭却是悄悄打量了下嬴煦的脸色,见她一切如常,才松了口气。
昨夜折腾半晌,嬴煦睡不着,她们又哪里睡得着呢?
嬴煦自以为隐蔽的小动静根本瞒不过两个大人,嬴宴更是揪心了一整晚。
说狠话时她面不改色,实际上背地里却偷偷抹泪。
是以,见嬴煦今天过了早还睡得香甜,她们便也没叫。
能睡着也是福气,受了惊又熬了大半宿,便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已是秋末,家家都要忙着给过冬做准备,嬴家自然也不例外。
该做的决定要做,但该过的日子也要照过。午饭后歇了会儿,习惯性读了会儿道经,嬴煦便拎着背篓带着狗,上山拾山货和柴禾去了。
野菜干菇家里都存了不少,柴禾却永远不嫌多。到了冬里,取暖做饭洗澡都要用的,这会儿多备点,冬天才安心。
虽没开始正经修炼,但毕竟入了道,嬴煦又是野惯了的,有狗崽陪着,家人一点不担心。她也不往深处去,只在前山村里人都熟悉的区域打转。
天还不算太冷,风从林间过,嬴煦抬起头,闻着风中草木的气息,顿觉心旷神怡。
她怎么会讨厌待在家里呢?家里的每一处她都喜欢,喜欢亲人、喜欢狗崽和猫儿、喜欢小院、也喜欢小村和大山、喜欢水流和清风。
风来了又走,嬴煦也跟着风扭头,看它奔向林间,或许会奔向数不清多远的未知处。
正愣神间,忽然前方有什么声响,嬴煦忙警醒起来,见狗崽蹦蹦跳跳地跑去,心知大约没有危险,便朝着出声的地方小心靠过去。拿了树枝拨开草丛一看——
原来是人!
此人正是张小叶,大约是一个不小心摔了一跤,此时正挣扎着站起来。
嬴煦忙上去搭了把手拉她起来,见小叶眼下青黑、神色萎靡,心中也不禁难受。
张小叶歪歪扭扭站起来,接过嬴煦捡起递给她的背篓,声音喑哑:
“谢谢。”
嬴煦胡乱摇了摇头道没关系。她们平日里不太一起玩,是以嬴煦此刻也有点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小叶没有说话的意思,嬴煦搜肠刮肚半晌,几度张了张嘴,又觉得直问小叶爹情况是不是不好。看对方背篓里空空如也,便问:“你也来拾柴禾吗?”
张小叶已重新背好了背篓:“不是。”她摇摇头,“我来找白姜。”
白姜?嬴煦想了想,心中了然。白姜是药材,能驱寒润肺,想来小叶是给她爹找的。
回忆了下山中见闻,嬴煦开口:“这边好像没有白姜,我知道西边山坡上有,我带你去吧!”
张小叶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点点头,却还是呆呆的模样。嬴煦心中松了口气,拉着小叶的手,叫上狗崽,便往西边去。
天色近了黄昏,山间一边坡地上,两个小童抹了抹额间碎发,看着篓里捡了不少的白姜心喜。
狗崽也自己咬着叶子刨出一块白姜,此刻乐颠颠地拖过来,呜呜叫着邀功。
张小叶被它逗笑,灰暗的神色终于多了些亮光。嬴煦蹲下细细检查了这块白姜,见狗崽聪明地只咬了叶子,姜身上半点牙印磕损也无,便大力揉揉狗头以示嘉奖,然后丢进了自己的背篓里。
背着背篓下山回村,快到村口,张小叶终于主动说了话:“阿煦,今天真的谢谢你……”
嬴煦连忙摆摆手:“不用谢,你都说了几遍啦。”
夕阳西下,两人一狗的影子映在乡道上,和着炊烟袅袅,鸡鸣狗叫,别有股纯粹的美好。
“阿煦,我很羡慕你……”
低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嬴煦一顿,转头去看小叶。
“你这么早便能入道,明年必能进孙家修行,将来肯定能当上仙师……我明明大你两岁,也从小就读道经,但至今都摸不着道在哪……”
看到小叶脸上毫不掩饰的羡慕和自厌,嬴煦心中五味杂陈,赶忙安慰道:“你肯定也能入道的,早晚的事!况且我,况且我……其实也不一定会进城去修行,都说不准的……”
“为什么?”张小叶抬起头,脸上满是疑惑,“只要入了道便能进家族外院,你只需等着报名便行了。”
嬴煦不知该从何处说起,一时舌头都发起木来:“我……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坚定修道。”
这回张小叶脸上现出十足震惊来,连语调都不自觉高了几度:“有修道的机会,你竟会想要不要放弃?”
嬴煦也呆了一下,想起小叶平时确实极其勤勉、日日诵读道经从不歇息,想来是早早坚定了要修道的。可想起小叶爹如今还昏睡病床,不禁心中怅然:“可是……修道之路千难万险,一个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我……你就不怕吗?”
“你不修道,就没有危险了?”
小叶毫不客气的话在耳畔炸响,嬴煦心中猛然一震。
“你就是不修道,村里没有妖兽也有野兽,没有邪修害你,也有仇家官差相逼,你难道就一定能安稳一辈子?”
“何况天赐机缘,既有机会掌握力量,为何要放弃?手无寸铁之力,遇上危险,龟缩讨饶以保命吗?”
小叶既不解又恼怒的话语连珠炮般打向嬴煦,叫她恍然大悟又羞愧难当。
是呀!她在钻什么牛角尖呢!
娘或许是身为母亲,太过担心她了。她自己如此畏畏缩缩,举棋不定,放着大好机会不要,简直莫名其妙!
亏她读了这么多年道经,若是这样的心态,还修什么道!
嬴煦豁然开朗,脸上火辣辣烧之后,心中顿时升起无限激情。
那头的张小叶倒是被气了一出,整个人萎靡气氛一扫。
她当嬴煦定是个勇往直前之人呢,亏她那么好的天资,惹她又羡又妒,结果竟如此软弱!
谈话间已到了张家门口,张小叶挥挥手又道了遍谢,便要进门,却被嬴煦叫住。
嬴煦卸下两人的背篓,抬起自己的,便往小叶篓里倒。
张小叶一愣,赶忙拦住她:“你干嘛呢!”
“把白姜给你啊。”嬴煦有些莫名其妙。
小叶一怔,猛然意识到,原来嬴煦是专门带她去帮她挖姜!她还当是嬴煦自己也要,所以才跟她一起挖了一下午。
“你,你……你给自己留点,我用不着那么多。”
嬴煦看她一眼,这回换她纳闷:“怎么可能?你爹得喝好几顿药呢吧,这些你都拿着,多备点才好。”
说罢,提起背篓担了担,见白姜倒干净了,才与小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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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手作别:“我走了,回家吃饭去,回见~”
张小叶看着她潇洒的背影,眼眶有些红:“今天多谢你!回见!”
嬴家这头,晚饭刚摆上桌,嬴煦和狗崽喜气洋洋地进了家门。嬴劭接过她的背篓,还当孙儿捡到了好东西,结果一看——只有区区几根柴禾和菌子!不禁又是费解又是想笑。
“跑哪耍去了,这么高兴?”
“我帮小叶找白姜去了,我俩挖了满满一篓子呢!”
噢~嬴劭恍然,点点头:“昨天大夫给的药方里是有白姜,她家估计缺的很呢。”说罢摸摸嬴煦的头,“好孩子,快去洗手吃饭吧。”
嬴煦点点头,压下心中激动,一家人一起吃了饭。晚上吃得简单,一碗烩菜汤,里面下了粗面疙瘩。嬴家三口都好吃酸,滚汤时便加了酸柿子。喝起来汤鲜味美,暖和又饱腹,舒服得紧。
饭毕,嬴煦自觉端了碗筷去洗,流水冲过手背,叫鼓噪的血管都平静下来。
细细回想了遍昨晚娘说的话,此刻她心中却再无动摇。
这修道之路,便是再难,她也要铁了心闯上一闯!
月亮升起,嬴家点上了灯,嬴煦借着月色走进堂屋,娘和姥姥又在做针线。
心中又泛起酸楚,但这一次没有紧张也没有犹豫,她走至桌前,也不等问,深吸口气便道:
“娘、姥姥,我想好了,我要修道!”
嬴宴看着眼前的女儿,久久之后,心中波澜缓缓荡开。
她说不上自己此刻的感受,有感慨、有担忧、有隐秘的喜悦和自豪,倒是没多少震惊。
放下手中的针线,她将女儿深深抱进怀中。
嬴劭亦环住两人,三个胸膛里此刻是同频的跳动。
许久之后,嬴宴起身朝屋内走去,待回来时,手上多了本册子。
“阿煦。”
嬴煦眼睛一亮,隐隐猜到了这册子是什么。
“这本功法名为《玉行经》,是娘昔年偶然所得。”嬴宴目光闪了闪,似在回忆,“如今,娘就把它交给你了。”
嬴煦激动万分,赶忙小心接过。
原来娘早就准备好了功法!
“《玉行经》涵盖了练气、筑基两篇。如今你这一册是练气篇。待你筑基之后,娘会把下册也交予你。”
筑基!
嬴煦瞪大了眼睛,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杏林村百年来才出了六个修士,其中最厉害的,也不过修练到练气八层。
筑基——那可是所有修士的梦想、是传说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天堑。
是走向仙途的基础,也是九成修士一生无法企及的地方。
“娘……”嬴煦心中有些激动,“我,我真的能有望筑基吗?”
嬴宴挑了挑眉,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傲气:“筑基都不敢想,你修的什么道?”
嬴煦眼中光芒大盛——对啊!
筑基,才是踏上仙途的第一步。往后,还有金丹、元婴、化神、练虚……
既修道,自是向往大道、求的是得道成仙。若是被筑基就拌住了脚,那她还修什么道!
“我一定会筑基的!”
嬴煦握握拳,掷地有声地许下誓言。
嬴宴和嬴劭都笑了。兜兜转转十年,这孩子却终究随了她。
狗崽半懂不懂,跟着家中欢乐的氛围蹦跳玩耍。猫儿窝在它的老地方,定定注视着这一家人。
嬴煦已经乐得找不着北了。
而关于娘怎么会懂得修行,又哪里来的功法,她心中曾划过一抹疑惑,却也顷刻抛到了脑后。
4. 仙城
卯时刚过,冬日的天还黑着。
嬴煦盘坐于床,双目自然阖上,气息逐渐平稳、低微。
猫儿缩在窝里不动,狗崽对嬴煦练功见怪不怪,今日却好似察觉到一点不寻常,也坐得端端正正在嬴煦身旁,仿佛在为她护法。
打坐是修行的基本功,前些年嬴煦无人指教,只靠着□□经加自己的悟性,老老实实盘腿静坐,能入道完全是勤苦加天赋的功劳。
昨夜拿到功法,她便细细翻读了一遍练气初篇。
练气阶段,讲究“养性练己”,《玉行经》走的是正统道法的路子,故而开篇便讲的是“形神相守”以悟道感灵。
她入道以来修行停滞,虽成功引气入体,却未能吸纳半分灵气,所以才毫无修为。她也不是没尝试过自己去吸纳灵气,但无论如何努力,却最多只能再次感受到“引气入体”那一瞬,既无法清晰感知到灵气,更无法使之存留于体内。
究其原因,便是没有功法指导。
修道讲形神相守、性命双修。引气化灵、引灵入体,本质都是修形修命。但仅修形是行不通的,必须得有心法以修神,形神同修,相辅相成,才能提升修为。
而此刻,便是她修行的第一个关键——感受、吸纳灵气!
“内以养己,安静虚无。元本隐明,内照形躯。”
嬴煦调整状态,直至达到引气入体时气息平稳、浑身通达之感,然后依照功法,神光内照、内视丹田。
待逐渐将感受聚焦于脐下约莫一寸三分处,内视逐渐清晰,丹田轮廓尽显。她心中一喜,内视形躯……她做到了!
压下心中激动,她口中默念心法,依着《玉行经》所讲运功,慢慢内视周身,直至周身百脉全部走过,才收神平息,开始下一步——感受灵气。
引气入体时,感受到的“气”,其实就是灵气。只是引气入体,只能初步让身体接触到灵气,却无法留住灵气。
而如今的她,心法已有,丹田已现,便可以尝试吸纳灵气了。
嬴煦宁心静气、神守丹田,呼吸微弱到近乎消失时,意识忽而一沉。过了一刻,又仿佛是很久之后,当她再度意识清明,霎时哑然。
身边的世界变了样!
她敏锐感受到,周身原本的空气中,似乎多了什么!
那物朦胧飘忽,但感受十分清晰,莫非,这就是灵气?
嬴煦死命守住气息,生怕自己一个激动便退出了此番境界。
她回想功法所写,开始运功,内视而过,周身百脉及丹田俱放松下来。
许久之后,随着功法运转,她终于一点点触到灵气,然后,引着灵气缓缓注入经脉。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却容不得半分差池。嬴煦心中平静,不骄不躁,引着灵气细细走过周身,无论多小的支脉也没放过。
灵气冲刷经脉的感觉并不好受,嬴煦咬紧牙关,忍住经脉胀痛,提着气继续运功。这个步骤极其关键,且越是痛,她越要一次做好,可不能反复退缩又反复重来。
周身经脉渐渐打开,嬴煦额上已见了冷汗,却仍不停,引着灵气继续运转,向一条条细小经脉而去。相比主脉。这些小脉显然更加狭窄,灵气进入得十分艰涩,痛苦也翻了一倍。
狗崽察觉到嬴煦的痛苦,原地乱转几下,却仿佛知道不能打扰小主人,没敢出声,只独自焦急。但这焦急中又带上一丝疑惑与期待,只因主人身上此刻传来阵阵让他无比舒适且怀恋的气息。歪着脑袋想了想,它最终小心趴上嬴煦盘坐的腿,脑袋靠到她丹田处。
一道温暖的气息挨上丹田,叫嬴煦无形中好受了些。她微微一调息,以神引气,继续运转。
直到灵气在体内稳稳转过一个小周天,才催动意念,引灵气汇入丹田。
待周身平复,嬴煦睁开双眼,退出打坐状态。这次她意念微微一动,便能内视丹田,看到原本空空如也的丹田内,此刻飘着一些淡淡的灵气,她心中激动无以言表。
吸纳灵气成功,此刻起,她就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修士了!
伸了个懒腰,嬴煦看到窝在自己腿上的狗崽,笑着摸了摸那毛茸茸的小脑袋,跳下床,一看天色,才发现已经辰时。
定坐一个时辰,她却周身毫无滞涩之感,甚至因着吸纳灵气成功,浑身无比舒畅。
冬日里起得晚,嬴晏和嬴劭此时俱是刚洗漱完,见嬴煦喜气洋洋地冲出房门,显然醒来已久,不禁笑着问到:“怎么今日起这么早?”
“娘,姥姥!”嬴晏快步走到二人身前,双眼放光“我吸纳灵气成功了!”
想象中的夸奖并未出现,嬴晏和嬴劭的脸上俱是极度震惊。
得到功法不过几个时辰,阿煦她,这就引灵成功了?
嬴晏心中骇然,与母亲对视一眼,再次对嬴煦的天赋有了清晰的感知。
寻常道童修练,从入道之日起,平均得一月时间,才能成功吸纳灵气。便是天赋卓绝者,也得三五日功夫。一日便引灵成功,至少以她二人眼界,此生从未见过!
嬴晏努力压下心中战栗,伸手抚过女儿激动得发红的脸蛋,笑着道:“阿煦果真聪慧勤勉,真叫娘吓了一大跳。”
嬴劭也跟着笑眯眯:“姥姥当你还得贪玩几日,不想你这就开始用功了。这可得好好嘉奖我们阿煦一番!”
嬴煦嘿嘿一笑,心中自豪之感油然而生。
“不过,”嬴晏却话锋一转,“阿煦暂且悄悄修行,莫要声张此事,尤其不要提起自己一日便成功吸纳灵气。”
“啊?”嬴煦愣住,“娘,这是为什么?”
嬴晏笑着摇摇头,语气却极为认真:“你将来可是要入城进修的。若是太早暴露自己的修为,那些官差免不得要借替你报名一事,为难我们……而且,人一旦无甚倚靠,天资过盛,就不一定全是好事了。”
“噢~”嬴煦点点头,反应过来。
孙家招收门生的报名虽是人人可报,但城外百姓无召不得入城。乡野道童报名,得靠当地官差代为。而这“代报名”的差事,对方向来是要收点好处的。
若是越早透露出想要报名,只怕会越早被示意上交“心意”吧?
但娘的后半句话,她又半懂不懂了,只是心中没在意。
喜悦填满了她的胸腔,是以她也没发现,平日里活泼的狗崽,如今还愣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过了十岁生辰,嬴煦的修为也稳步提升至练气一层。
日头升起,嬴煦自打坐中睁眼。
时辰已到,她得准备出发了。
今日便是琅岩城主事家族孙家招门生考核的日子,嬴家已早早报了名做好了准备,路上的水粮也已备好。
嬴煦背好包袱,推开院门。姥姥年纪大了,路远,没必要折腾。娘亲的坚持她却拗不过,所以今天是她和娘两人同行。
哦,还有狗崽!
杏林村距离琅岩城说远不远。只可惜家中无车,村中也没有别的人要进城。所以二人一狗只能早点走。
一路官道,无甚危险。一个半时辰后,便看到了琅岩城的大门。
嬴煦微微睁大眼,看着高耸的城门楼双眼发直,愣在原地。
砖石建筑乡间本就少见,莫说是如此高的了,简直叫她咋舌。
城外之人无召入城,需得一块灵石做入城费。嬴家半块灵石也无,母女二人只得在城门口分别。
“娘交代过的话,你可都记下了?”
嬴煦点点头。这半年来,娘给她讲了许多关于琅岩和孙家的事情。虽然她还没进过城,但对于城内情形,已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接下来,你便得自己走了。莫要嫌娘啰嗦……记好,你叫何煦,十岁入道,一月引灵,修行靠的都是你爹遗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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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煦乖巧应是:“我都记好了,娘你放心,我不会张扬的。”
娘真是太小心了。嬴煦心里暗暗想。
展露自己的天赋,难道不是更容易被家族重视培养吗?真的有必要这么小心吗。
何煦这个名字也叫她别扭,虽然她爹确实姓何,但毕竟在她出生前便过世了,家中也极少提起他。
她跟着娘和姥姥生活,被叫了十年的嬴煦。但琅岩城有个破规矩,修士的后代要跟修为更高的人姓。她娘嬴晏一介凡人,她爹生前却是个练气修士,所以,她户帖上的名字,就这么成了何煦。
报了名字,待守城官兵验过身份,嬴煦就要进城。
狗崽似乎意识到将要分别,此刻嘤嘤几声,极为不舍地瞅着嬴煦。
心中一动,嬴煦壮着胆子指了指狗崽:“这位大哥,不知我这小犬可以一同入城吗?”
守城的是个年轻修士,见嬴煦不过十一二岁年纪便有练气一层修为,虽惊讶了一瞬,却也没多少好脸色,甚至懒得看狗崽一眼便道:“牲畜不可入城。”
嬴煦一愣,沉默下来,心中有些火起,却也不敢再出声。
早知道不问了!被狗崽娇憨模样哄得晕头转向,倒忘了琅岩城向来极为瞧不起城外人,更莫说狗了。
另一个守城的修士嗤笑一声,毫不掩饰对嬴煦的鄙夷。
这番插曲很快过去,再是不舍,两人一狗也只能道别。
嬴煦走进城门,踏上青石板路、大步向前。待走出门洞,眼前豁然开朗,叫她直接定在了原地。
好……好繁华的城镇!
若说城门楼带给她的,只是宏伟与高不可攀之感。那么眼前繁华如织的街道,便叫她霎时眼花缭乱,心生艳羡。
大路俱是青石板铺成,街上商铺鳞次栉比。一间间铺子俱是不认识的细腻石料筑成、甚至房屋上隐隐传来玄奥之感——若是嬴煦再修行一段时间便能知晓,那是法阵的气息。
行人穿梭其间、俱是宽袍广袖、着锦佩玉。甚至有许多腰间还挂着灵器和一个造型似锦囊的袋子。想来,那便是乾坤袋!
嬴煦一路顺着大路北行,眼睛简直应接不暇。
进城时的商铺便足以叫她震惊,可越往城内,两旁的楼更是越加繁华精美,甚至有三四层高的酒楼!
一会儿走来,练气修士几乎满街都是,像她这般的练气一层丢入人群简直什么都不是。
甚至,她还看到了几位疑似筑基的前辈!
嬴煦越走越不敢随意东张西望,担心自己冒犯的视线惹恼了某位前辈。
心中激动却越加清晰——她一定,要修成筑基,带着娘和姥姥住进城内!
一路行至琅岩城最北,已是午时三刻。嬴煦抬头望了望,见前方一道宽阔的白色岩阶顺着山势直直向上。而阶下赫然是一座巨大牌楼,通体玉白,其上“山门”二字清晰醒目。
走至近前,只见山门前是一座宽阔石台,其上左侧立着块漆黑巨石,右侧坐着三位修士,俱是一席蓝衣,气息深厚。
此刻石台下人山人海,其中多是十来岁童子,间或有家人侍从陪伴。
嬴煦心知自己找对了地方,正舒了口气,扬起嘴角欲往前去,却听身后突然传来“嗖”一声响,不等她反应,一声包含怒气的“滚开!”在耳旁炸响。下一瞬,一物轰然撞上反应不及的嬴煦,将她直直撞飞出去!
……
耳中嗡嗡作响,眼前金星闪烁……嬴煦挣扎着爬起,一时天旋地转,难以跪稳。口鼻似乎流了血,包袱也脱了手不知去向。
她无暇顾及其他,报名后拿到的名帖还在包中!额上的血污了半只眼,她目不能视,只得摸索着在地上搜寻,心中焦急万分。
那一旁停下了飞行法器的少男回头看来,见这一幕,眼含厌恶、双目喷火——
“叫你滚开,听不见吗?!”
5. 考核
摸索到包袱,嬴煦立时松了一口气。眩晕缓解了些,她擦擦脸,抬目望去,看到一张写满跋扈的脸。
那少男约莫十二三岁,衣着不凡,还有灵器在身,显然出身尊贵。
嬴煦无暇他顾,回过神便赶忙运功调息,检查自身,见自己只受了些许外伤,并无大碍,迟来的怒意这才升腾而起。
头晕眼花之感还未完全散去,她一时站不起身,只得暂做歇息,只余光深深记住对方面目,心里破口大骂——
好一个大少爷,竟如此嚣张跋扈、颠倒是非!
孙良霁见嬴煦似是吓得不得动弹,只能灰头土脸地跪趴在地上,心中更是鄙夷,长长嗤笑一声,便转身欲走。而这时几个随从才急急赶来:“少爷!少爷——您没事吧?”
那几位随从俱是十五六岁年纪,且有练气初阶修为在身,此刻俱是一脸后怕,对着“少爷”嘘寒问暖、诚惶诚恐。
“行了行了!”孙良霁毫不领情,“晦气……”
众随从眼中闪过郁色,心中怨怒,却不敢吱声。
这三少爷平日里便仗着家中权势无法无天,谁想今日他更是突发奇想——只有练气三层修为,却强行催动中品灵器!他们百般劝阻不得,看到孙良霁直蹿出去,吓得肝胆俱裂!
孙良霁这行径,可是差点导致灵器失控!
毁了一个灵器倒不算什么,但要是孙良霁出了问题,他们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思及此,几人心中更是恼火,不禁也朝着刚刚站起来的嬴煦投去怨恨神色。
此刻的嬴煦已擦去头脸血污,站了起来,瞥见那群人的眼神,更是气个倒仰。
她险些一个没控制住想要发作,看见旁边人群纷纷给孙良霁一行让道,到底是深吸了口气,把自己劝住了。
这人,她现在惹不起。
对方身份尊贵,随从众多,且她能感觉到,对方修为远在她之上。要是她真任脾气行事,今天必然没好果子吃。
琅岩城虽严令禁止伤人性命,可谁知道对方会有什么手段。
深吸口气,回想起娘嘱咐的话,嬴煦不再看向那边。
但她绝对不会忘了这笔账!
嬴煦拍拍身上的灰土,在周围人看戏的眼神中强自镇定,朝排队考核的队伍后走去。
她还有正事要干,不能把心思都浪费在这出插曲上。
人群渐渐散开,秩序恢复井然。嬴煦混进人群,一边排队一边看向台上。只见下一个上台的便是那嚣张少爷,待他报出名字,嬴煦心中一顿——孙良霁。
他姓孙,难怪行径如此嚣张。
思及此嬴煦不禁心中郁闷,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娘叮咛嘱咐了千万遍,只怕也根本想不到,她刚到考核处就“高调”了一出,而且还是被大人物给撞的。
努力拾掇干净自己一身,嬴煦有些低落地忽视周围并不友善的打量,尽力让自己显得不起眼。
本来粗布麻衣很不起眼的,拜这孙良霁所赐,她现在起眼得不得了!
琅岩毕竟是个小城,修士人数并不很多,入学考核的章程也十分简单。
先是由主事修士验过身份,然后便由测灵石检验修为。只要确实入了道,便算通过。
孙良霁施施然走到左侧那漆黑巨石边上,伸手挨上石身,不过一息,那石上光华隐现,传出凝实的金属性气息。
几位主事点点头。这位三少爷孙良霁的修为他们早就清楚,年仅十二,便练气三层,很是优秀。
自家少爷自是早定了入内院修行的,根本无需参加考核。
今天这一出,据说是三少爷与家主吵了架……具体的事他们无心去猜,反正按章办事,随了对方的愿便是。
得了入学名牌,孙良霁也毫不客气转身便走。显然丝毫不把台上主事放在眼里。
今天仅是考核,正式入学要到来年开春,因此考核结束的道童,领了名牌自行散去即可。
眼见对方扬长而去,嬴煦才彻底放下心来,安安静静等着排队考核。
待到未正,人数终于少了大半。嬴煦咽下最后一口干饼,队伍也终于快到了她。
肩上突然被人戳了戳。嬴煦疑惑回头,便见个双髻圆眼的女童正缩回手,压低了声音问她:
“你也是城外来的吗?”
嬴煦一怔,见对方同样是粗布麻衣打扮,甚至也背着个包袱,顿时心生亲近,重重点头。
那圆眼小姑娘眼睛一弯,笑着凑近:“我叫夏时轻,家在南边榆石村。你呢?”
榆石村!这地方她知道,离杏林村并不远。
“我叫……何煦,家住杏林村。”
得知俱住在南边村落,两人顿生“老乡”之感,一来二往便聊得欢了。几句话过去,说到了孙良霁。
夏时轻小心扫了扫四周,这会儿人不多了,大家都站得比较分散,见没人注意她们,这才小声道:“那人简直太不讲理!他先撞倒了你,不道歉反而倒打一耙,简直恶心!”
嬴煦心中大为感动,终于有人为自己说话了!一时间几乎眼泪汪汪:“就是!”但思及对方表现,只能按下心中愤恨,“但他看着有权有势,我也只能认栽了……”
夏时轻同情地点点头,转而宽慰:“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反正隔天就互相不认得了,咱们入了学专心修行是正事。”
嬴煦自然极为认可,察觉到对方气息约莫跟自己修为相当,便知她入学的信心不是空穴来风。
夏时轻倒是没看出嬴煦的修为,但那会儿的冲突她是瞧见了的。嬴煦被灵器撞飞,不过一刻便跟没事儿人似的。虽说那灵器无攻击性,但若无修为,被这么撞一下多少得躺段时间。
很快队伍排到了嬴煦。她恭恭敬敬交上名帖,一中年男修接过,查看过后手上一顿,挑了挑眉。
这女童不过十岁,竟已有练气一层修为!
先前看她个子长得高,只当她已经十一二岁。如今看来,小小年纪达到练气一层,天赋相当不错,几乎和孙良霁能较高下。
周语明不动声色收下名帖,示意对方前去测灵。
嬴煦走至石前,伸手按上石身,顿觉一股温和玄妙的灵气在石身内游走。
运转功法,催出一抹灵力朝石中去。石中灵气温和地包裹起这一抹灵力,很快与之共鸣,在石身上现出水色光华来。
台下人群微微骚动了一瞬,这小姑娘,竟有练气一层修为!
孙家收门生限年龄十四岁以下。十四岁年纪,大多数城内道童也只能修练到练气二层。
但这女娃乡野打扮,年龄看着更是只有十一二上下,竟也能修到练气一层,着实令人震惊。
毕竟,大多乡野道童都无缘获得功法,参加考核时,基本只有刚刚入道的水准。
待到石上光芒稳定,嬴煦收回手,走回右侧的三位主事桌前。
为首的年长女修孙千萍点点头,脸上带笑:“不错,十岁练气一层,灵脉亲和水行。通过。”
主事说话仅有台上的道童能听见,是以台下众人并不知,这个练气一层的城外道童,竟只有十岁!不然,只怕又要一阵骚动。
十岁入道的天才,多年以来,琅岩城也就出了个孙良霁呢。
接过主事递来的入学名牌,嬴煦心中激动,眼中满是喜意,恭恭敬敬行了礼,便跳下台,直奔夏时轻而去。
“时轻,快去,到你了!”
夏时轻扬了扬嘴角,然后也不再多话,速速上了台。
夏时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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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方十一,练气一层,也是灵脉亲水,不过她的测灵石光芒隐有冰寒之气,将来很有可能契合冰属性修行。
台上三位主事心中大畅,没想到这届弟子中竟出了两个城外来的好苗子。虽出身差了些,但也胜在好管束,一时间心中各有打算。
为首的孙千萍眼中笑意更盛,她是冰系剑修,一直想收一位学生亲力教导。只可惜亲和冰灵气的道童极其少见。今年让她碰见了个好苗子,自然心中喜欢。
“十一岁练气一层,灵脉亲和水行,通过。”
夏兰时轻显然也感到了石上隐隐有冰寒之气,心中惊喜交加。她朝三位主事深深一拜,领了名牌下来与嬴煦汇合。两人见面,俱是心中激动。
她们,都顺利通过了!
说来也巧,两人又是家住同个方向,又是修的同属性功法,一时间颇为合拍,叽叽喳喳聊着天,便一路朝城门外去。
快到城门,嬴煦问到:“时轻,我娘在城外等我呢,你家可有人接你?要不我们一起走。”
夏时轻脸上笑意微微一僵,随即若无其事道:“哎呀,我娘今日在忙,所以先回去了。”
嬴煦一听,拉着她便跟自己一起走。见到嬴宴和狗崽,先是兴冲冲一番报喜,然后便热情介绍起自己的新朋友夏时轻。
这可是她修行路上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呢!噢,用修真界的话来说,现在是道友了!
嬴宴看着两个难掩喜悦的孩子,眼中含笑。狗崽见到嬴煦,一扫萎靡,嘤嘤叫着蹭来蹭去,撒了一路的娇。
迎着西斜的太阳一路快走,待到杏林村已过酉时。
正欲叫夏时轻来嬴家吃饭,对方先开了口:“我娘肯定早早做好饭等我了,我怕她等得急,就先走了~”
一想也是,嬴煦便挥挥手作别,两人再约好开春入学时一起前往。
嬴宴取了包自家晒的杏干,原是带了两包路上当零嘴的,正好有包还没吃,便送给夏时轻,叫她拿去吃。
夏时轻接过小布包,盯着手心愣了愣。待压下心头情绪,忙甜甜道了谢。在杏林村口告别了嬴家二人一狗,便自向更南边去了。
狗崽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远远跑在前头先进了家门。嬴劭刚摸着时间做好饭,正要热在锅里,便听见狗崽嗷呜声,连忙笑着迎出门来:
“可回来了,饿得很了吧,快去洗手吃饭!”
馒头小菜端稀粥一应俱全,狗崽的伙食也没落下。天快要入冬,饭凉得快,便没坐院里,在堂屋小桌上吃。
嬴煦一边啃着馒头,一边乐颠颠地讲自己通过了考核,哄得姥姥笑得牙不见眼。一家人吃着饭聊着天,饭毕便各忙各的活儿。时间过得飞快,待到要睡时,嬴煦才想起有一茬忘了说。
那个撞飞她的什么大少爷孙良霁!
到底少年心性,早先光顾着乐忘了这回事,现在想起来,满肚子愤怒委屈,急忙叭叭一通说,对着娘和姥姥将那孙良霁骂了个狗血淋头。
嬴劭摸摸孙儿的头,一边宽慰她一边夸她今天做得对,没有气性上头,贸然跟对方起冲突。
嬴宴则面上严肃了些,想到女儿对对方的描述,思索一番道:“这孙良霁很可能是孙家家主后人。他今日没再找你麻烦,倒不用太过担心。不过,自己拥有绝对实力前,还是离他远些的好。”
嬴煦点点头,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只是心中难免憋屈。
看女儿神色郁闷,嬴晏舒展了表情,微微笑道:“权势不过一时威风,真正的强大只在自身自心。那样的人我们无须给眼神。”
嬴煦半懂不懂,好奇发问:“娘,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变成真强大?”
嬴宴这回笑出了声——
“娘相信你,早晚的事!”
6. 起名
晨起练功,是采太阳精华,夜里打坐,则采月之精华。
通过了考核,嬴煦也不敢放松半分,依旧每日勤勤恳恳修练,一点点吸纳灵气。
想起测灵时,主事前辈说自己的灵脉更亲和水灵气,嬴煦更是日日往有水的地方跑。
也不知仅仅在水多的地方修行有没有用,但总归是没错的。
琅岩地处群山之间,冬日天干物燥、寒意逼人。嬴煦端坐在已经结了冰的小溪边上,运功完一个小周天,吐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她练气一层已有近一年,丹田内灵雾更加浓郁,从之前的几不可见,到如今淡淡飘着一层,叫她心中欢喜。
想来筑基之时,便是丹田充满灵雾之时吧?她有些振奋地想着。
见嬴煦退出打坐,狗崽也抬起头,从她腿上起来,甩了甩脑袋。
嬴煦笑着摸摸小狗:“小黏人精。”
自她开始正式修行,狗崽便变得格外黏她。只要她打坐运功,狗崽必在身旁,常常是窝在她腿上贴着丹田处,十分惬意的样子。
想起刚捡回来时,狗崽畏缩胆怯,整日缩在角落不敢见人的模样,嬴煦心软了几分。
而狗崽嘤嘤两声,又一头扎进了她怀里,一副无赖作风。
明日便是正式入学之时,用过晚饭,嬴煦细细检查了包袱,见没什么问题,便进了堂屋,帮着娘和姥姥打下手做针线。
冬日天黑的早,此刻她家已点上油灯。门窗虽已紧闭,屋内却依旧寒冷。添了几根小柴进炉子,将火烧得旺了些,嬴煦这才坐下开始帮着画花样子。
“东西都拾掇好了?”嬴晏开口问道。
“都装好了,放心吧娘。”
嬴煦嘻嘻笑着答道,脸上一派轻松。
嬴劭瞥见孙儿不自觉绷紧的肩,却是心中酸楚。
这么小的年纪,便要独自去那城内高门大户家修行,叫她们如何放心得下呢。
许是察觉到离别的氛围,这几日狗崽也不大精神。此刻正趴在嬴煦脚边,一声不吭。
嬴煦感到腿上的温软,伸伸胳膊,努力叫自己放松些,视线一转,突然想起什么道:“哎,咱们给狗崽起个名字吧!”
全家俱是一愣,随即笑出声。
这还真是该。家里没有别的狗,自打狗崽来了家中,全家便俱是“狗崽”“小狗”乱叫,一直以来都没给取个正经名字。狗崽也聪明,很快便能听明白家人叫自己,于是三人一狗都这么习惯了,现在才想起来该给取个名字。
“总不能一直叫狗崽的。”嬴劭点了点头,瞅瞅狗崽,却又纳罕,“这狗怎么长得如此慢,两年了,换了旁的不管是狼是狗都该成年了,怎的它还是短嘴短身子。”
嬴煦也很纳闷,此刻抱起狗崽量了量,随即有些狐疑地盯着狗崽瞧。
刚捡到狗崽时,它仅有嬴煦一臂长。如今两年过去,狗崽竟还是只有她一臂长。
说没长吧,还是长了的,但身形全然是幼崽面貌,一点不像别家威风凛凛的大狗。
思及此,嬴煦突然发问:“娘,你说,狗崽会不会是只灵兽啊?”
嬴晏一怔,眼神有一瞬空茫,似想起什么遥远的回忆。不过一瞬,她又回过神来,瞅了瞅狗崽,最终摇摇头:“不像。”
灵兽要么是大势力专门培养,要么便是自然修行开了灵智的。前者不可能出现在这偏僻乡野,后者往往都不亲近人类,且有修为在身。
阿煦说过感受不到狗崽身上有丝毫灵气,那想来跟灵兽根本不搭边。
嬴煦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歇下了心思,转头绞尽脑汁地想起名字。
小黑、小白、黑眼、疾风?旺财……一连想了数个,却都不满意。
其实村里的家犬大多都是这么叫,但她心里总觉得狗崽不一样,总想给它起个特别的名字。
一晚上很快过去,戌时一过,娘和姥姥便准备睡了。
嬴煦回到西屋,盘坐于床。她夜里惯要修练,今天也不打算例外。闭眼守神,尝试了几次却都静不下心。
折腾了半个时辰,最终叹口气睁开了眼,歪在床上发起了愣。
虽在娘和姥姥面前装作若无其事,但她心里,还是有一点小紧张的。
看孙良霁的性子,便知大家族内部是个什么作风。娘也早早就给她讲过家族重亲缘重门第,叫她记得要坚守本心,踏踏实实修行。
且这一去,半年才一次休沐,要很久见不着家人了。
才这么一想,寂寞便悄悄压过了激动与紧张,叫她不自觉蜷了下身子。
床下传来一点小动静,嬴煦耳朵一动,低低出声:“小狗!”
黑暗中,那双黑亮眸子乖乖抬起看过来。嬴煦心中一软,招招手:“来。”
那小身影顿了顿,起身走到床下,在垫子上蹭了蹭爪子,这才跳上床来。
嬴煦见它动作,一把将狗崽搂进怀里:“你怎么这么聪明啊你!”
摸摸小狗暖暖的肚子,嬴煦脸贴着绒毛,感到心中焦虑慢慢褪去。
心中忽的一点灵光闪过,嬴煦睁大眼:“我知道了!”
拍拍狗崽,她对上那双温顺的黑眼睛:“小狗,就给你起名叫茸茸,怎么样?”
狗崽懵懵地看着嬴煦,就见小主人突然傻乐起来,一边蹭着他,一边念叨着“茸茸,毛茸茸,我真是天才啊……哈哈哈……”
嘤嘤两声,他也凑近嬴煦蹭了蹭。
他想不明白很多事,但无论怎样,主人高兴,他就高兴。
一大早嬴煦便要出发,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家人,正欲转身,狗崽却不依不饶地跟上来,口中“嘤嘤”地急切叫唤,怎么都不愿意回院子。
“茸茸,快回去!”
嬴煦拨拉狗崽无果,弯腰抱起它,放回院内:“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干嘛这样啊,搞得我心里难受,唉……”
嬴晏和嬴劭也俱是默默看着,心中千般不舍。
拦住狗崽,关上院门。嬴煦回头再摸了摸篱笆上的黑猫,告别道:“回见啊小黑,你和茸茸一起看好家哦。”
黑猫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对“小黑”这莫名其妙的新称呼极为不满。
看它一脸反感,嬴煦却笑了,再对着全家挥了挥手,不敢继续听狗崽如泣如诉的呜咽,大步朝村口走去。
才是初春,树上叶子都不多。嬴煦一路顺着乡道走到村口,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等在那,忙疾跑几步过去:“时轻!你到的好早。”
夏时轻转过头,脸上笑盈盈道:“我也刚到,走吧!”
路两人都熟了,所以这次没大人跟着也无妨。从杏林村一路往北,都是大道,两旁除了几小片林子,俱有农田村落。
天其实刚擦亮,但农人一年到头都要早起的,这会儿不少人家都已经升起了炊烟。
两人一边伴着鸡鸣狗叫声赶路,一边说闲话。没一会儿,嬴煦愣了愣。
怎么感觉这狗叫声有些熟悉呢?
心里咯噔一声,嬴煦回头眺望。夏时轻一头雾水地跟着回望,便见没几息,远处道上一只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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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呜呜地叫。
“茸茸!”
嬴煦瞪大了眼,接住扑来的狗崽,随即哭笑不得:“你怎么追来了啊。”
狗崽嘤嘤呜呜嚎个不停,小脸上满是委屈。嬴煦心里酸涩,揉揉狗头:“我这是去修行呢,去进城里练仙法!你跟来干嘛呀,快回去。”
夏时轻有些羡慕地看着一人一狗黏糊,嬴煦却在别人的目光里泛起尴尬。
几番推拒狗崽宁死不从,她也不好意思再耽搁时间,只好道:“好吧,那你跟上来!但是到了城门你就进不去了,得自己回家,能认得路吗?”
狗崽见嬴煦不再赶自己,耳朵都立起来了,睁大眼连连点头。
夏时轻看到这一幕,心中震惊:“你这小狗能听懂你说话?”
甚至,一只狗还能学会点头!
嬴煦刚迈开步子要走,被这么一问愣了下:“啊,你这么一说……”她低看看乖乖跟上来的茸茸,“它是挺聪明的,我们说什么,它大概都能懂……”
说着说着,想起更多,心里也迟来地升起一抹惊奇。
她和狗崽相处已久,很多事习以为常了。如今被外人一问,才想起狗崽好像确实有些聪明过头。
若是长久训练让它学会了听指令便也罢了,可她家从没专门调教过茸茸。从它到家第一天起,她便是想什么说什么,而狗崽除去刚开始胆怯沉默了一段时间,后面都和全家相处良好,说啥听啥,她们便也习惯了。
记忆一幕幕闪过,她心里被压下的怀疑又跳了出来:
狗崽,不会真的是灵兽吧?
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只打了个哈哈,她有种直觉,狗崽的怪处千万不能叫别人知道:“我们从小就教它,教多了,它便能明白一二。”
夏时轻“噢~”了一声,想起猎户家的猎犬确实也极其聪明,据说是从小训练之故。
只是没想到,阿煦竟也如此会训狗。
她倒没往灵兽的方向想,毕竟灵兽可不是乡野人家养得起的,且狗崽身上半点灵气也无,跟灵兽实在没什么关系。
想明白这茬,不再纠结。两人一路聊着天,和狗崽一道朝琅岩城方向走。
“我听说,今日正式入了学,就能领取法衣功法,还有乾坤袋!”
嬴煦闻言大喜:“真的?”
夏时轻笑得笃定:“上次考核时,我听见城内人说的,肯定错不了。”
到底年纪小,两人又俱是活泼性子,离家的紧张顷刻一扫而空,兴奋地讨论起法宝来。
“等入了学,我们就能开始学法术了!据说有一门功法专叫步法,学了之后能一步数丈,学了这个,以后回家便能快许多呢。”
嬴煦话毕,面上十分期待。
这步法其实还是她从话本上看来的,不过入学就能学法术是真的。她虽有《玉行经》,但练气一层的修为实在太低,也无师长指导,打坐练功倒是没问题,术法符文她是一窍不通,是以如今半点术法也不会。除了跑得更快身子更壮,跟凡人还真没两样。
夏时轻看了她一眼,好像对步法没甚热情,想了想问到:“阿煦,你想学什么道法啊?”
道法万千,主流的修行门道,便有法符剑阵丹五门,此外还有器修、音修、御兽等等。
嬴煦诚实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学法吧!”法修是最常见的门道,选这个总没错,“你呢?已经想好了吗。”
夏时轻点点头,面色有股超越年纪的坚定:
“我要修剑。”
7. 功法
进了城门,嬴煦回头去看,见狗崽还定定目送着她,心中感动又不舍,直至后面进城的人挡住了视线,再看不到茸茸的身影,这才回神,与夏时轻一同向城内走去。
这一次两人熟门熟路,很快到了山门。门前已站了不少人,看样子俱是来入门的。
两人正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窝着,忽见人群散开,探头一看,竟是个熟人——
孙良霁!
嬴煦撇撇嘴,悄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夏时轻也对此人极为不喜,拉了拉嬴煦的手,两人远远躲开孙良霁的方向到边上去。
没一会儿,山门中猎猎风响,只见三位身着道袍的修士御剑行空,衣袍翻飞间,不过瞬息,便从远远的山上到了山门。
嬴煦睁大眼看着,心中激动不已——这可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御剑飞天!
这三位便是上次负责考核道童的孙千萍、孔绍元、周语明三人。此刻时辰已到,三人走出山门。
孙千萍开口,声音不大,却声声清晰灌入在场道童耳中:“时辰已到,尔等带好名牌,便能入此山门。一入此门,便算我孙家门人,一应修行事宜需遵我孙家安排,非令不得出山门。若不愿,现在交出名牌,自行离去便是。”
嬴煦和夏时轻对视一眼,都没做声。
这些规矩她们早就知道,都到了这时,哪会愿意离去。
在场众人也是一样。城外道童不必说,想要修行唯有这一条路可走。城内的其实也一样。琅岩城封锁严密,周边每座山口都有官兵及修士把守,寻常人无令根本出不去。而山路虽无人把守,却崎岖难行且遍布高阶妖兽,非金丹修士,贸然涉足也凶险非常。
见无人退出,孙千萍满意点点头:“如此,便随我们入内吧。”
孙良霁首先踏足向前,穿过山门时,嬴煦才看见了山门上一片波光闪过,料想这便是传说中的山门禁制。
百人鱼贯而入,随着三位前辈一阶阶朝山上走去。嬴煦和夏时轻坠在队伍后方,这一圈基本都是城外来的。
说是山,倒也不很恰当,其实山门朝上只是个矮矮的小山包。走了半个时辰不到,便到了阶梯尽头,眼前一片开阔,石板铺就的道场足能容下数百人。
正前方便是大殿,上面供着东华帝君。三位主事带着一干门生拜过帝君像,孙千萍又开了口:
“虽说你们应都知晓,但我还是再说一遍,”她目光划过众门生,“只要入道,便能入门,但要做外院门生,需得有修为在身。若只是入道而无修为,便得从杂役做起。”
嬴煦一听,张大了嘴,下意识朝旁边的夏时轻看去,却见时轻和周围人都无甚反应。莫非,是上次的考核中她听漏了?
绕过王公殿,穿过一道门,便到了外门的北院,也就是负责外门各类事务的所在。
北院最前先是太清殿,此刻能看到里面进进出出着不少修士,俱是练气中期及以上修为。
嬴煦眼含羡慕,跟着队伍匆匆走过,再朝后便是庶务殿,他们前来入门报道的地方。
庶务殿很大,分了内外两室,内间是给管事们议事所用,外间此刻是几位练气后期的门生在忙碌。
见孙千萍一行进来,一练气男修急忙迎上:“前辈。”
孙千萍挥挥手,示意新来的门生们排队,那男修知道这是来办入门的,招呼了一下其余几人,便给新来的师妹师弟们发起东西来。
排到嬴煦,她领过一个小小的乾坤袋,还没来得及高兴,面前师姐便一指点上她的额头,她感到脑中一懵,便见师姐已收手,将她的魂息刻于令牌之上。
接过刻有“何煦”二字的令牌,她知道,自己的魂息已经注入这方石牌中了。
待众门生都领过令牌,孙千萍再度开口:“乾坤袋注入灵气便能打开,内有两套法衣、一册功法及一卷外院地图,明日辰时到王公殿前集合做早课。”
话毕,抬头示意殿内几个门生。一师姐立刻行了个礼,然后便朝众人道:“诸位且随我来。”
队伍中的大多人浩浩荡荡出了殿,跟那名为孙婧的师姐向西走去。
嬴煦回头去看,便见十几名仅有入道水准的道童站在殿前,正领着杂役令牌,神情沮丧。
这些道童俱是城外人,若非高价购买,或家中有流传,根本没有门路获得功法,是以只能停留在入道。
嬴煦心绪复杂,若不是娘有本功法,如今她也得从杂役弟子做起。
其实城外道童中说不定也有天赋出众之人,可是……
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她还未想明白,夏时轻拽了拽她的袖子,原来队伍已转过几转,停了下来。
“此处是外门西院,门生及杂役起居之处,北院的房间是门生的,一人一间屋,不可私下换宿。”
嬴煦抬头望去,这一片整整齐齐码着几排屋舍,俱是上好的砖石质地。每座房分了三间,大小内饰都一样。嬴煦的房间分到了最西边。偏僻了些却也安静,她心中蛮喜欢。
“今日无事,你们便安顿好行李,尽早习惯。明天就开始正式练功了。”
那孙婧师姐话毕,再指了下膳堂和书阁的位置,便离开了。
嬴煦瞅了瞅人群,见孙良霁果然不在此列,心中又是一阵嘀咕。
果然是少爷,就算人在外门,也不会跟他们这些门生住在一起。
第二日卯正时,嬴煦便睁眼醒来,看到陌生的天花板,先是愣了一瞬,才回过神。
昨日下午,她只和夏时轻一起逛了下地图上的几个位置,便回屋歇下了。本以为自己会紧张激动睡不着,却不想一觉睡得极其安稳。
早起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看着天色尚早,简单洗漱一番,她便惯常打坐练功,正要入定,想起什么,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两册功法,翻看起来。
一册自然是她自己的《玉行经》,另一册则是昨天发下的《八脉经》。
《八脉经》是孙家外门通修功法,也是从入道感灵起,到练气圆满结束。嬴煦昨晚便草草翻过一遍,此刻看时间尚早,干脆从头仔细看来,一边研读一边与《玉行经》对比,半晌,眉头渐渐皱起。
关于功法一事,她其实问过娘亲,入学前修了别的功法,难道不会与入学后所修冲突?
那时娘亲说,练气期的普通功法其实本质相同,都停留在打坐观想、养性练己,虽然侧重点不同,比如有的功法注重锻体,有的功法注重养脉,有的则重于感灵控灵,但总体并不冲突,可以随时换修。
毕竟这类功法并不涉及术法。有专属术法的功法,一般筑基期才开始有。练气期便有专属术法的功法极少,且多是上古传承,常人难有机会获得。
而娘给她那本《玉行经》,便是一种侧重养脉的术法,说来也巧,竟与《八脉经》同属一路。
这类功法皆注重温养、锻炼灵脉,以达到吸纳灵气毫无滞涩、运功流畅气息绵长之效,是法修最常选择的童子功。
灵脉生于周身各处,不入道时萎缩凝滞,谓之“闭脉”。一引气入体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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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活过来,谓之“活脉”。
随着灵气浸润、运转,经脉会逐渐坚韧、拓宽,并打开“关窍”。而经过锻炼的经脉也能更好承载灵气。因此,吸纳灵气与温养经脉,是个相辅相成的功夫。
嬴煦此前打坐,便是跟着《玉行经》所讲,一步步用灵气冲刷、洗涤经脉,达到充分活化经脉的效果。但此刻看了《八脉经》中所讲方法,却发现一处不对。
同样是引灵气在经脉运转,《八脉经》就如它的名字一样,主讲周身八大脉的温养。功法中详细记述了如何以灵气充分温养经脉,每一步运功,甚至每一条经脉特点如何、如何浸润都讲得十分详细,叫嬴煦受益匪浅。
但除去八大脉,其他经脉却只字不提。
嬴煦心中咯噔一声,难道说,她练错了功?这引灵养脉,并不是顾及越多经脉越好?
毕竟《玉行经》也确实没说要每一条经脉都走过,只是她自己望文生义,摸索着修练的。
嬴煦一时心中忐忑,没等她想出个一二,时间已快到辰时,她赶忙将功法丢回储物袋。取出法衣穿上。
这法衣也叫她昨日好生新奇了一番——竟能自觉调整大小至合身。
外门门生俱穿青灰道袍,杂役弟子穿灰,师长则是青蓝。
换好衣服,嬴煦带好乾坤袋锁上门,便向膳堂走去。
外院设了膳堂,就在离门生们起居的西院不远处。毕竟练气期的修士还不能辟谷,进食是免不了的。
膳堂很大,足以容纳百余修士用餐。此刻里面坐得也不是很满,因着许多修士会选择换辟谷丹吃,毕竟方便快捷,也无丹毒。
嬴煦并无灵石在身,换不了辟谷丹,只能吃膳堂。昨日的孙婧师姐说过,新入门门生前两年用饭不收费用。不过免费的只有凡俗食物,灵食灵餐则还是得灵石购买。
嬴煦要了俩包子一碗粥,坐着边啃边喝,没多久便瞅见了夏时轻,正要打招呼,却又把话咽了下去。
对方好像没看见她,此刻正跟几个门生走在一处,相谈甚欢。那几人嬴煦有点印象,俱是城内道童。也因此,她迟疑了一下,没有上前。
昨日相识,大多门生都能互相打个招呼,尤其住得近的,更为熟稔。
但嬴煦眼瞧着自己那座房的两位舍友互相说了话,她走过时,对方却不动声色别开了脸,只当没看到。
这也不是个例,昨下午她与夏时轻分别后,一路走回自己房中,路上的其他门生俱是这番反应。倒也没什么明显恶意,但确实不那么想与她相交。
原因倒也不难猜,估计一方面她是城外出身,本就不受待见;另一方面,考核那天她当众被孙良霁撞个人仰马翻,只怕被记下甚至传开了。
虽说错在对方,她完全占理。但孙良霁出身及脾性都声名在外,谁知道是否会刻意难为她。
是以,大多数人都会想,还是跟她保持距离得好,免得万一惹孙良霁不快。
嬴煦低着头,最终没吭声。目送夏时轻一行去了另一侧,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夏时轻出身与她一般,但性格大方讨喜,极易与他人打成一片,昨日在山门时,她便见过对方和一干城外道童说话,也听过不少对方从城内道童那打探来的消息。
她倒也是个开朗性子,但心中有股说不明白的傲气,看见别人的冷脸,便顿时不想上赶着去贴了。
嬴煦戳着粥,视线放空,心中有些落寞,也有些羡慕。
怎么就她这么倒霉,偏叫那孙良霁撞上。
8. 讲道
辰时刚到,王公殿前已站满门生。北边几大片俱是入门较早的门生,此刻已阵列整齐,盘坐于地,齐诵道经。
嬴煦这一批入门的在南边站着,早课的领课师兄正指挥着他们排好阵列。
这是位练气八层的师兄,名叫张宏一。他约莫三十岁年纪,蓄着长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外门门生,每日辰时都要到王公殿前做早课,诵读道经一个时辰。早课结束,便自行回去打坐练功。
“每月下旬有教学师长在太虚殿授课。入门前两年,太虚殿课程不可缺席。每五日,有筑基前辈在太正殿讲道解惑,有什么疑问,便去太正殿。”
简单交代完,张宏一便领着这批新门生读起道经。
“天朗炁清,三光洞明,金房玉室,五芝宝生……”嬴煦端坐于地,跟着诵经,百人齐诵声,声声入耳,句句震空。
五岁识字开始读道经,至今已有五年。一字一句都已烂熟于心,背诵几乎成了本能。
但此刻坐在道场,正对着王公大殿,再读道经,不禁升起心旷神怡、了然开悟之感。
上空青天白云映照,四周灵材宝殿环生。经文诵声中,仿佛天地俱在心中,生灵融于感受。
丹田温热,停滞在练气一层许久的修为似有松动。嬴煦心中一喜,扬了扬嘴角。
这一天终于来了。
收起杂念,凝神守心,继续诵经。
待到早课结束,瞧见远处的夏时轻在跟同门闲话,嬴煦便拾起身欲回房突破。走了几步却是一顿,思及自己毫无突破的经验,功法上的指点也较为简单,想了想,打开地图找到太正殿方向,拾步朝东走去。
孙家为一城之主,琅岩城内自是有城主府的。但城主府主要用于处理城内事务,除去城主和一应管事待在府内,大多有修为的族人都在这山上。
山上这一片道场,精致不比豪门贵胄,其宽广却令人咋舌。昨日嬴煦已逛过西院,单是这供门生杂役居住的西院,便足足有十五亩。
此刻穿过东院的院门,望见亭台楼阁、莲池水榭,更是心中震撼。
仅仅一个外门,便如此讲究,也不知内门会如何美轮美奂。
穿过一绿道小径,先是见了高大宏伟的太虚殿。不过太虚殿今日没有授课,门窗俱紧闭着。
再往后走,便是稍小的太正殿了。嬴煦走近,见殿内此刻已有不少同门。正前座上则端坐一人,中年面貌,青蓝法衣,是位内门的筑基前辈!
心中一喜,她连忙进殿,选了块空着的蒲团坐好。
孙家有两位金丹真人,筑基修士三十,练气期门人数百。凡能担任教学、讲道的修士,俱得有筑基修为在身。但身在外门,想遇上内门筑基前辈讲道,可不是容易事。
除去本家族人,孙家内门的进入条件极为严苛。修为须得在筑基以上,且筑基时年龄不能超过六十。
六十岁是练气修士的一道坎,六十以内筑基,皆算得上中等,有望金丹。若是过了六十,且不说筑基希望大大下降,便是筑基成功,金丹的希望也渺茫了。
修为过关,且答应为孙家效力至少三十年,这才能进入孙家内门。不过要求严苛,自然也待遇丰厚。首先身为灵矿世家,孙家能拿出的灵石就不是小数目。此外还传闻,孙家内部有祖辈丰厚遗泽,若能得到一点,对修为便是大有助益。
看着座上不过三四十样貌便筑基有成的前辈,嬴煦心中又敬又羡。
若自己也能四十不到筑基,便也能进入内门,甚至有望金丹。
嬴煦还没发现,自己已从原来对筑基都迟疑的心态,变得飘飘然向往金丹了。
不过心念一动,想到自己眼下才练气一层的修为,她连忙默念清心咒。
有志向是好事,好高骛远可就坏了。
殿里渐渐坐满,时辰已到,那座上女修睁开双眼,扫过殿内:“我名孙千洄,道号怀真,今日讲授浸脉之法。”
半句客套也无,孙怀真讲道干脆利落,直指核心。浸脉之法,正正契合外门弟子修行的《八脉经》,嬴煦打起精神,半句话都不敢漏,听得如痴如醉。
“《八脉经》讲,练气化灵,化灵润脉,由脉入丹,方为上品。修行《八脉经》伊始,通行之法,为打坐运气,在灵脉中不断循环,直至打通所有关窍。但是——”
话锋一转,孙怀真淡淡道:“仅以灵气流过经脉,稳妥但成效中规中矩。我今日所讲‘浸脉’之法,便是在养脉基础上,辅之以长期灵气浸润,此番不仅能温养经脉,也有拓宽经脉之效。”
话音一落,坐下众生皆心神一震。
拓宽经脉!
经脉品质基本先天注定,后天极难更改。只能随着修为提升而渐渐活化经脉,没有办法改变其根本品质。
一枚黄阶上品的奇脉丹,也只能使经脉加速活化,拓宽到本身潜力的极致,且要价极高,一颗便要一百灵石。
而今日孙怀真所讲之法,竟直言有拓宽经脉之效!
殿内原本肃穆的气氛染上一丝兴奋。嬴煦初入修真界,对什么丹药功法都一无所知,但也不妨碍她能听出,这浸脉之法是个好东西。
孙怀真依旧不紧不慢:“此法我研究多年,敢说一句能拓宽经脉,自然确有其事。不过,此法仅对练气修士有效,且年纪越小、入道时间越短,成效越显。方法心得,我尽数授予。但能否有所成,便看你们的造化了。”
话必,也不管座下门生黯淡许多的表情,细细讲起修行之法来。
所谓“浸脉”,就是将丹田灵气,同时引入周身八大脉,均匀铺开,使得经脉一直“浸泡”在灵气中,长年累月,得以养经拓脉。
听着简单,做起来却难度极大。一来练气修士灵气有限,要一次调动足以浸没周身八脉的灵气,十分困难,即便可以调动,也难坚持太久,根本起不到“长期浸没”的作用。
二来,运功调动灵气之时,灵气会在经脉中游走,自成循环。这“浸脉”之法,却要求的是以“静止”的灵气浸润经脉,控制难度大不说,其痛苦也可想而知。
孙怀真面色淡然,将其中难点关窍一并讲过。待大半个时辰过去,修行之法已讲得十有八九,而座下众门生的表情也已一改先前的兴奋,转而颓丧了。
“此法我也是筑基之后才全数掌握,只可惜我已无缘再修了。”孙怀真语气有些感慨,“但诸位还来得及。且即便不能做到浸润八脉,也可利用此法,一条条温养经脉。虽没了拓宽经脉之能,却也比寻常之法更加有效。”
这话一出,众生才算打起了点精神。讲道这便结束,接着便是“解惑”。众生依次上前问道,孙怀真俱耐心答过。见问题都集中在如何一条条养脉,心中终是有点遗憾。
浸脉法是她前半生心血,可惜自己完全研究透彻时已经筑基。
这些年来,她也曾传授过不少内门门生。修练至第六七层的门生也有,但想突破八层,做到浸润八脉,却久久无人成功。
终于排到嬴煦,她面色恭敬,心中期待夹杂着紧张:“怀真师长,我名何煦,我……我想向您请教,这浸脉之法,如何能将有限的灵气,均匀分散于经脉之中呢?”
见这小门生仅有练气一层,孙怀真心中一动,面色温和了些:
“其实浸脉时所需的“静止”灵气,也是由动而来,分散开来也有技巧可循。
“运功之时,先慢引入脉,每到一脉,便控制灵气留下一缕……如此走过周身八脉,慢慢使得经脉之中灵气铺散开来。待熟悉之后,就能做到功法不停而灵气不动。”
嬴煦若有所悟,深深记下前辈所说,又犹豫了一下问道:“晚辈愚钝,想请问师长,这控制经脉中灵气之法,是否就是练气期诸法中的‘控灵’之法呢?”
殿内好似传来几声窃笑,嬴煦身形微僵,一时顿住。
按说,对练气期诸修行功法的了解确实应该是常识。但她一日前还是个无知村童,实在无从了解。
而排在她后面的门生不禁面露一丝鄙夷。控灵之法,指的是控制自身使出的灵力,分明与这控制体内灵气无半分关系。这何煦只怕是城外出身,如此没见识,却还想修行浸脉这么难的功法,真是自不量力。
可孙怀真听了,却是面露一丝赞赏:“你的想法很不错。”她思索片刻,开口道,“控灵之法,讲的是控制自身对外使用的灵力。但体内灵气的运转、控制,亦有可从中学习的地方。”
她随手一挥,使出一抹火团:“灵气通过经脉向外,便可操纵自如,可聚可散。其中固有功法、手诀等因素的辅佐之效,但本质与体内灵气并无不同。我认为,体内灵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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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亦可实现操纵自如、可静可动之效。只是我们修行习惯了以动催发,忽略了练习置静,这才使得浸脉之法难如登天。”
嬴煦受到肯定,心中激动,脸色都不由微红。一字一句记下师长所言,这才行礼道谢,准备离开。
欲转身时,却又猛地想起什么,急急回头道:“怀真师长!我练气一层已经圆满,欲突破修为,可我见功法上并无详述,心中茫然,还请您赐教。”
众生都听到了这一句,殿内顿时一静。
孙怀真也面露惊讶,不过很快便收起了表情,笑着开口:“无须担心。有了突破之感,便只管打坐运功,静息守神,回想引气入体时的状态,进入观想境界即可。突破之时,丹田发热是正常状态,尽力运功吸纳灵气,待到丹田扩大停止,体内灵气充盈,便成功了。”
嬴煦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花了不少时间,见孙怀真态度平和,详细解答,顿时十分感动,再次谢过孙怀真,才抬步朝殿外走去。
而殿内那头,孙怀真似不经意般朝下横过一眼,叫那几个听完嬴煦的话就脸色难看的少年更加僵硬了。
嬴煦刚跨过殿门没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追来——
“阿煦!”
嬴煦惊讶回头:“时轻?”
夏时轻两步赶上,笑道:“早上没见着你,原来你也来太正殿了。”
嬴煦想起早上见她的情景,心虚了一下,才弯起嘴角:“估计是我早上走得早了。你也在太正殿啊,我怎么都没瞧见你?”
“我在你后面几个呢,估计刚好挡住,所以你没看见。”夏时轻比了比自己的个头,做了个鬼脸,两人都笑出声来。
她俩年龄在同届里算最小的,个子也矮,人堆里一站便看不见了。刚才就是中间站了几个大个子,嬴煦这才没瞧见夏时轻。
“你在我后面,那怎么就出来了?你没想问怀真师长的嘛,机会可难得呢。”
夏时轻挽着嬴煦边走边道:“这不是托你的福,我想问的都让你问了,刚好省了我的事。”
两人又笑,一路叽叽喳喳聊着对浸脉法的理解,往膳堂方向走。
“今天我本没打算来太正殿,还好念头转了,竟能遇上内门的筑基前辈来讲道。”
嬴煦一边走一边笑,回想起浸脉之法,更是兴奋得两眼放光。
“是啊……而且竟然是孙怀真前辈。我们真是赚大了。”夏时轻也脸上笑吟吟的。
嬴煦听她仿佛知道孙怀真的样子,好奇问道:“这位前辈很有名气吗?”
夏时轻点点下巴:“怀真前辈其实也刚筑基初期,她不是内门里修为最深厚的,但却是最年轻的。”
嬴煦点点头,这个确实看得出来。
“据说她筑基之时,才三十有六。其他内门前辈,筑基时起码也四五十年岁了呢。如此年轻便能筑基,说不定孙家下一个金丹,就是这位孙怀真前辈了。”
三十六筑基……嬴煦呆呆听着,心潮澎湃。
“说起来,你原本打算做什么来着,别耽搁了。”
已快到膳堂,想起嬴煦刚才所言,夏时轻出声提醒。
“啊!对!”嬴煦猛地从神游中退出,压抑不住的喜色蔓上脸颊:“时轻,我要突破了!”
这厢两人高高兴兴吃饭去了,那头太正殿外,一少男模样的门生看着嬴煦背影,眼露厌烦:“乡野土妞,还妄想修行此法,好笑得很。”
几个一道的门生也面色不爽,刚才便是他们嗤笑出声,结果被孙怀真横了一眼,此时对嬴煦心中又是鄙夷又是恼火。
为首那少男名为章阳华,见嬴煦已经远去,随手指了指身边低头跟着的一杂役:
“你,去打听一下,这何煦是个什么来头。”
那杂役弟子不敢不从,低着头喏喏几声,便转身去了。
一个头稍矮的少男面带微笑,缓缓开口:“今日无旁的事,我孟远便做一回东,请诸位师兄去膳堂二层雅间一聚,不知各位师兄意下如何?”
章阳华点点头,气氛也松了些,一行人便不再提先前的事,朝着膳堂方向走去。
那名叫孟远的少男转过头,却是看着嬴煦离去的方向,眼中深沉。
那叫何煦的好似有些不对,练气一层圆满?
为什么他没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修为?
9. 休沐
嬴煦自在同门那碰了一次冷脸,便不再费心与他人交往。
左右她是来修行的,有没有众多好友同伴,她劝说自己并不重要。
练气二层突破得很顺利,有了孙怀真的指导,她当天下午便闭门打坐,顺利晋阶。
感受着比之前大了一圈的丹田,嬴煦心里美滋滋的。而随着每日运功打坐,吸纳灵气,丹田内灵雾更加浓郁,体质也随着增强。
一个月之后,嬴煦练气二层修为已十分稳固,开始尝试练习浸脉。
孙怀真此前讲,刚开始练习,可以从正常运功开始,慢慢控制灵气一缕缕留在经脉中。
嬴煦深吸一口气,打坐内视,调动丹田灵气渐渐进入经脉。
运灵气在经脉流转,她已熟练,但怎么让灵气留下来就很别扭了。嬴煦调整呼吸,让灵气的速度变慢、再慢、再慢……过了不知多久,经脉中的灵气终于慢到几乎不动的程度。
嬴煦松了口气,这算是成功了一小小步了。再次调动灵气,这次尝试将它们分作两份,一份继续顺着下一脉去,一份尝试留在上条经脉中。
努力了半晌,嬴煦拧着眉吐了口气,重新睁开眼。
失败了……引着灵气继续朝下走不是难事,但一动,便会带着两股灵气一齐运转,经脉里什么也留不下,倒是自己费半天劲,此刻有些脱力。
她呆坐在床,手下意识朝腿上抹去,却摸了个空。一愣,嬴煦低头看去,不禁心中怅然……
茸茸在家呢,没有那团温软陪着她修练了。
过去一月,忙着适应修行的生活,倒是极少想起家里。此刻回忆起在家的时光,思念没过胸腔,叫她有些恹恹的。
既练不进去功,嬴煦也不继续呆着了。已是午时,腹中传来饥饿之感,嬴煦拾掇拾掇,走出房门朝膳堂去。
这会儿膳堂人依旧不多,仅有三三两两同门正在用餐。
琅岩山地多,田地少,灵田更是寥寥。因而灵食价格居高不下,也少有供应。即便是修行家族之后,也少有会去二楼买灵食吃的。
但吃灵食的人少,换的起辟谷丹的人多。膳堂便常年都是这幅怪清爽的样子。
凡俗食物对修士而言并不宜用,能饱腹不假,却也杂质过多,易在体内堆积。初次的太虚殿授课上,师长给新入门这批门生们细细讲述了修真的基本功与常识。嬴煦在课堂上学到了此生第一个术法:消食术。
此术功在其字,便是消食祛杂,能将凡俗食物产生的杂质炼化,而后随着呼吸自然排出,十分有效。这个小术法很简单也很实用,嬴煦火速学会了,然后一天三顿照常吃饭,饭后使个消食术便成。
毕竟她可换不起辟谷丹,灵石也得到练气四层后开始做门中任务才能赚得。每天花三个小术法免费吃三顿饭,嬴煦觉得划算得很。
刚到膳堂门口,正好碰见从太正殿过来的夏时轻。她正与两位同门走在一处,这下是想避也避不开了,嬴煦只得开口打招呼:“时轻!好巧。”
夏时轻也看到了嬴煦,十分自然地走过来拉着她:“阿煦!好巧啊你也来吃饭嘛。”说罢,回头拉着那俩同门过来热情介绍,“这是何煦。阿煦,这是燕青和孙寄纯。咱们都是一块入门的。”
嬴煦有些拘谨,没想到时轻就这么直接地开始给双方介绍了,尴尬地出声道:“你们好。”
那俩人也有些怔愣,但看嬴煦主动打招呼,也不好意思晾着对方,便也道了声你好。
四人就这么走到了一起,稀里糊涂地到了一张桌上吃饭。
本以为马上要冷场,嬴煦颇有些紧张。没想到燕青和孙寄纯二人倒是好说话性子,有着夏时轻在中间做调节,四人很快你来我往聊了起来。
“咱们第一次休沐过后,就要开始考核了。”孙寄纯是孙家远房,虽没进内院,消息却是相当灵通的。
“考核?要考什么啊。”众人有些紧张,赶忙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听我娘说,第一次考核只看修为高低,到时候会取修为前三位嘉奖,有灵石,还有一件下品灵器呢。”
灵石!下品灵器!
三人闻言,俱是瞪大了眼睛。
灵石的重要性自不必说。灵器更是修士间炙手可热的宝物。
一件下品灵器,市价几十到一百灵石不等,要等自己赚灵石买,对嬴煦来说还早得很。
若是能得到奖赏的下品灵器,那可省了几年功夫呢!
“唉,不过这种考核对咱们来说都没啥用啦。”孙寄纯摇摇头道,“其实前三是谁基本都定了,第一是谁不用说,剩下俩位置,就看谁先到练气二层圆满了,不过总归就在那几位师兄师姐间。”
孙家门内,同阶修为之间,仅以年纪论前后。所以孙寄纯说的,便是那几位年纪较大的同门了。
她们不过十一二岁,这一次入门的同门里,可是有几个已经十三四,修为也早已练气二层的。她们哪里能修练得比人家还快呢。
不过话音刚落,孙寄纯顿了一下,感受到对面人身上的气息,随即震惊地看向嬴煦。
“你……你已经练气二层了?”
晨起做早课,五日一解惑,每旬听讲道。嬴煦的日子过得极为规律。
浸脉之法她仍在研习,可惜半年过去,进步并不大。她现在已能控制灵气留在两条经脉。但前头的灵气走到第三条脉时,便难以控制了。
不过她没丧气。目前的成效已经能证明她的修行方式没错,进步只是时间和熟练度问题。
只是可惜,半年过去,再没见过孙怀真前来讲道。她还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呢,也不知还有没有缘分向她请教。
关于要不要在吸纳灵气时走过所有经脉,嬴煦本也想请教孙怀真。可惜上次忘了,后面又一直没见到她。
嬴煦心中纠结,一时觉得自己修练时感觉没什么问题,一时又担心自己真的练错了功走火入魔。于是最后,她跑去太正殿问了另一位师长,此人正是之前入门考核时见过的孔绍元。
孔绍元听完她的问题,却是冷冷道:“不过练气二层,就妄想开百脉?劝你莫要不自量力,一步一步来的更好。”
嬴煦被说得脸色煞白,察觉到周围看戏的视线,如芒刺背,不敢再问,告了罪便离开了。
得了句告诫,却还是不清楚为何不能如此。嬴煦心里烦闷,却无人可问,只能憋着。修行之时,也没再引灵气到八大脉以外。
很快到了休沐这日,众生皆结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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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一时山道上闹闹哄哄,好不热闹。
没见着时轻,嬴煦仍是独自一人。她还不知道,自己除了“疑似得罪孙良霁”外,多了“妄想学会浸脉法”和“妄想一步开百脉”这两个惹人议论的话题。只是直觉到自己仍旧不受同门待见。
她与燕青和孙寄纯虽能说上几句话,但对方态度也不热络,大多是夏时轻在时几人一起搭个伙。所以她也自觉没去主动找过这两人。
出了山门,看着眼前的街道,嬴煦恍如隔世。
半年岁月,回想起来如一闪而过。阔别已久的家,她终于要再次回去了。
嬴煦还记得第一次进城时,她觉得路是那么长,天刚亮从家走起,午时过了才能到山门,直走得腿发酸,脚发软,眼也被城内景象晃得发晕。
可如今她修为有进,步法也学了。曾经山门到城门将近一个时辰的路,她这次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
说起步法,嬴煦心中还有些遗憾。
外门太虚殿授课,是每月上旬首日讲练气后期的课,中旬讲练气中期的课,下旬讲练气初期的课。
第一次课上,除去基本知识,授课的师长教了消食术、净尘术两个小术法,还有一门功法:轻身步。
轻身步属于入门级的步法,速度一般,只能说让人轻快了不少。
初学之时嬴煦还兴奋不已,毕竟她早盼着学了步法,休沐之时快快回家了。但刚开始几天练了个大概,后面她便一心扑在浸脉上,渐渐将练习步法忘了个干净。直到前几日,意识到马上就要休沐,她才猛得想起这茬。
临时突击也来不及了,如今她的轻身步依旧是半吊子水平,这才不慢却也不快地到了城门。
出示过孙家令牌,守门人这才放行。嬴煦深吸一口城外的空气,心中有股奇妙的放松之感。
仿佛终于,暂时走出了闭塞,重获自由。
嬴煦甩甩头,嘲笑自己——想什么呢,都说修仙修的是逍遥自在、天地之间任我来去,怎么她还修出“闭塞”之感了?
不再想乱七八糟的事,她迈步朝南走去。
便在这时,忽而一阵熟悉的呜咽声由远及近,嬴煦睁大眼看着前方,见一灰白小犬从官道上狂奔而来,几乎跑出了残影。
“嗷呜……”
茸茸炮弹似的砸进嬴煦怀里,砸得她心脏都震了震。
“小狗……茸茸,你……你怎么来了啊,该不会是专门来接我的吧?”
狗崽贴着她的手,喉咙里嘤嘤呜呜个不停,尾巴一甩一甩的,蹭得嬴煦心里乐开了花。
半年不见,甚是想念。没想到茸茸也是个长情的,她之前可是偷偷担心过,会不会半年不见,她都被忘了个精光呢。
一人一狗伴着秋日暖阳和清风一路回家。嬴煦心中急着见娘和姥姥,没走几步,便抱起狗崽,使了步法朝家奔去。
狗崽一脸新奇,窝在嬴煦怀里看着飞速倒退的风景怔愣。嬴煦则眉毛挑上了天:“小狗!茸茸!快看,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一路笑闹着到了村口,嬴煦放下狗崽,一起跑着朝家中去。
熟悉的小院和炊烟映入眼帘,嬴煦眼眶一热,大喊——
“娘!姥姥!我回来了!”
10. 百脉
嬴家小院久违地咋呼起来,笑声说话声闹成一片,嬴煦站在当中得意洋洋地表演她的“净尘术”,将一桌碗筷打扫干净、垃圾拢好,哄得娘和姥姥俱捂着嘴笑。
猫儿一点不受嬴煦摆布,于是狗崽就成了她的祸害对象。指挥着狗崽在土地上打滚,待滚得脏兮兮,嬴煦便嘻嘻笑着喊“定”。
狗崽听话乖乖坐下,她便手心法诀一捏,丢出个净尘术到狗崽身上——
“变!”
脏兮兮的小狗瞬时白白净净,连眼神都清澈不少,嬴晏和嬴劭也夸张地笑着捧场。
然而这还没完。回了家的嬴煦一改在外门的沉默,打了鸡血似的上蹿下跳,净尘术在手,将家中里里外外全部打扫了一遍,直至整个院子焕然一新,嬴煦体内灵气也耗了个干净。
坐在院中,撸着猫逗着狗,嬴煦也不去打坐回复灵力,只摊着感受作为一个普通村童的生活。
日落黄昏,橘红映空。
恍惚间她想,她这样是不是不对。
道经讲追求大道,要褪凡心、绝尘缘,要一心修行、不问世事。她虽然已经开始修行,但与“超凡脱俗”相去甚远,甚至修道的目标,也是俗气的,想全家过上好日子、想住城里的砖石房子。
想起平日里那些脸上淡淡、“超凡脱俗”的同门……是不是那样才算褪凡求真呢?
可回忆起那样的日子,心里却又奇异的发起闷来。
“阿煦?”
姥姥的声音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嬴煦忙抬头,就见那双结实又皱巴的大手上端着一碗甜胚子。
眼睛一亮,嬴煦接过碗来,瞬间笑靥如花:“哎呀还是姥姥懂我!”
嬴劭一边笑一边挥手:“去去去,吃你的。”说罢自己也去端了一碗过来。
“去了感觉如何,还习惯吗?”
姥姥坐在旁边,一边给猫儿挠下巴,一边关切地问。
“挺好的……我住的屋子比家里的还大呢。”嬴煦脑子里搜刮半晌,又接着道,“膳堂的饭食不要钱,也好吃,我天天换着花样吃。”说罢嘿嘿笑,仿佛当真没心没肺的样子。
嬴晏却没跟着笑,突然问道:“同门呢,相处得还好吗?”
嬴煦揉着茸茸的手一顿,想要下意识答好,却又哽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姥姥也放下了碗,伸过手来拍拍她:“阿煦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可以回来给家人说呀,姥姥和你娘都陪着你呢。”
嬴煦鼻子莫名一酸,赶忙忍住。心里嘀咕道,到底谁能去凡心啊……
“娘,姥姥……我……”她揪揪茸茸漫天飞的灰白毛毛,“我也不是跟同门处得不好,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没只是出个所以然,最后嬴煦还是颓丧地低了低头:“我感觉他们都不大想理我,更别说相处了。我们的相处就是没有相处……”
年长的母女俩心中了然。家族盘踞之处,最是讲阶级高低,出身贵贱。无关人品学识,有点身份的人,总是瞧不起普通人的。
“时轻呢,我记得你俩还挺投缘。”嬴晏问道。
“噢,时轻啊。我们俩确实挺好的,常常能一起吃个饭,上个课,修行有什么不会的也能互相聊聊……其实我在外门第一次结识旁的同门,还是时轻介绍的呢。”
提起夏时轻,嬴煦话多了些,脸上也有了几分高兴神色。
“不过……这次回来前,我没找着她,也不知是不是先走了。”嬴煦念叨着,心中也奇怪。
虽然倒也没刻意约过要一起回家,但住南边的就她们俩,她下意识便觉得两人是要一起走的,哪知却没见着夏时轻的身影。
“那孩子瞧着志向是很坚定的……”嬴晏有些感慨,“朋友在精不在多,无缘相识的人,不必强求,有缘共鸣的好友,三两足矣。”
她看向女儿,目光温柔:“不必苦恼,阿煦只要坚定走自己的路便好。”
嬴煦呆呆地看着娘亲的眼神,心中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将那些被或冷漠或戏谑的眼神冻伤的脏腑都暖化了些。
“娘,姥姥……你们说,是不是我错了呢?”
她沉默半晌,最后还是问出了声:“我有时觉得,好像是我的问题……别人能主动去跟同门攀谈结识,我……我是不是太傲气了?”嬴煦面上浮出一丝苦笑。
她傲气,她自己是知道的,只是此前从没想过要改。
从小家里宠爱、娘和姥姥都从不吝夸赞。她识字早、读书也多,更是早早就入了道,虽说家里瞒到她十岁才声张开来,但她早已是村中家喻户晓的“神童”,人人羡慕的“别人家的孩子”。
她也从没觉得自己担不起这称号,整日不是修行,就是满村找伙伴乱跑。
年幼的小童们还最是慕强的年纪,提起嬴煦就像提起了领头羊,全都对她服服帖帖,看着她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除了张小叶,还真没同龄人给过她脸色看呢。
“你是有傲气,但并不自负,也不刻薄。若叫娘说,有点傲气是好的。”
嬴晏给了她句意想不到的回答。嬴煦眨眨眼,不可置信道:“真的?”
嬴劭闻言失笑:“你娘还能哄你吗?”
说罢又摸摸孙儿的脑袋:“没有个傲气的娘,哪来你这傲气的儿呢。”
一家人俱是笑,嬴煦也终于心中一松。
是啊,她傲气不假,却也从不刻薄待人。说到底,是先看着别人不待见自己,自己便也心中不虞罢了,何错之有呢。
反正强求不来,苦恼也没必要了。
气氛一松,院子里三人又接着说笑起来。嬴煦提起修行,便有说不完的话,从学习消食术到突破练气二层,细细数过,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嬴宴听了也笑:“这才是刚入门呢,待你修为进一步突破,开始修行五行术法,那时再骄傲也不迟。”
“我肯定马上就能突破!”
提起修为,嬴煦充满自信。她打坐练功从不偷懒,每日要求辰时早课,她日日卯时便起,雷打不动吸纳灵气一个时辰。虽然迈入练气二层才半年光景,但丹田内灵雾充盈,她觉得,自己的练气三层不会来得太晚。
又聊起师长,嬴劭打趣问:“你以前不是日日盼着听筑基前辈讲道,这下见着了没?”
嬴煦眼中划过一抹仰慕,重重点了点头。
“我突破练气二层时,便是受了一位内门筑基师长指教。而且她还讲授了一门独创的修行之法!”
嬴煦眼含兴奋,将浸脉之法一事细细讲来:“……只可惜后来一直没能再见到她。关于修行一事,我还有好多想问她的呢……”
想起那“开百脉”的事,嬴煦心中又郁闷了。每每吸纳灵气,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百脉皆动,渴望着灵气的滋养。但被孔绍元一番话吓得,只能硬生生按捺住自己,不免有些难受。
“怎么了?”见女儿骤然低落,嬴宴好奇道。
“啊,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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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跟《玉行经》有关……”
嬴煦愣了一下,功法还是娘给的呢,说不定她还真知道一二,于是老老实实道:
“我此前修《玉行经》时,吸纳灵气,都是从周身百脉而过。但门里给的《八脉经》上说,吸纳灵气只从周身八脉走。其他师长也说,让我不要急着‘开百脉’……”
她心中腹诽,不让“开百脉”,到是让她知道为何呀。
嬴劭对修行之事一窍不通,便没出声。嬴宴却是看着女儿,心中若有所思:“你说你刚开始修行时,就能引灵气过百脉吗?”
嬴煦点点头,心中一点灵光闪过:“是啊。莫非,不是人人都如此?”
嬴宴心下了然:“开经脉非一日之功,寻常修士,都得先从八大主脉开始,八脉通达,才能开始打通其他分脉。而那些都是筑基之后的事了。”
“啊?”筑基之后?嬴煦傻眼,难道娘的意思是说,自己练气期便做到了筑基才该做的事吗?
嬴宴脸上却并无惊讶:“难怪你修炼速度比常人快……”停顿了一下,嬴宴沉思片刻,又接着道,“这无疑是好事,百脉皆通,吸纳灵气比寻常修士要快得多。你不必担心修行出错,早早开始运用百脉,习惯自身才好。”
嬴宴乍惊乍喜,一时间表情都有点控制不好,但看着娘亲脸上一片淡然,不禁问道:“娘,这先天通百脉很常见吗?”
嬴宴抬眼,似笑非笑:“常见?虽不是前无古人,但绝对称得上百年一见。”说罢叹口气,“阿煦,你天赋卓绝,娘不担心你的前途。但是……”
嬴煦懵懵地抬头。
“修道,很多时候,并非书上写得那么简单……逍遥自在、超凡脱俗——那是圣人的境界,寻常修士想要走到那一步,要很长很长的路。”
娘亲的掌心落在她头上:“一定记住娘的话,关于天赋机缘,半字也不要向别人提起。”
休沐只有五日,嬴煦在家舒舒服服耍了几天,却也没落下修行。
早晚打坐,已成习惯。有了娘的宽慰,她更是放心地练习起引灵入百脉来。
吸纳灵气时,慢慢让其走过周身所有能感到的脉络,再汇入丹田,这才算作一轮吸纳结束。
这么做耗时比只走大脉多不少,但看到足足多了一倍多的灵气,嬴煦心中雀跃。
事倍功更倍,她赚的很!
这日晚,嬴煦伴着稀疏星夜打坐结束,长长吐出一口气。手向腿上一摸,触进一团温热绵软的绒毛里。
她笑着揉搓一番狗崽,看着一手的毛惊讶:“茸茸,你是不是要换毛了。”
狗崽慢慢抬起头看向嬴煦,仿佛还没从失神中回过神儿来。
嬴煦对此见怪不怪,这狗崽灵得很,每次嬴煦吸纳灵气,它必在身旁。要不是依然感觉不到狗崽身上有任何灵气,她都要以为对方也在吸纳灵气了。
抱起狗崽,嬴煦再度量量:“呀,你终于开始长了。”
看着比自己胳膊长出两寸的茸茸,嬴煦笑着拍拍:“赶紧长!你看人家话本上的金丹真人,出门走路都跟着霸气灵兽,多威风啊。我也要!”
狗崽眨眨眼,模模糊糊听到一个词,也不知怎的,心里忽而异样。
金丹……
金丹是什么呢?
灵气浸入皮肉筋骨的感觉还未散去,它软软摊在嬴煦腿上,心里想着,要长快一点。
快一点,再快一点。
这样“阿煦”就会高兴。
11. 初考
五日很快过去,分别之时,嬴宴给女儿装了一大包今年晒好的杏干。亏得现在嬴煦已有了乾坤袋,不然这么大一包还真挺占地方。
告别娘、姥姥和小黑——虽然猫儿依旧对小黑这名字很不领情,嬴煦便出发了。狗崽依旧硬要跟着她,知道它听话也认路,三人便都允了。
一人一狗相伴着朝城中去,直到城门处,嬴煦停住,蹲下跟低着头失落状的茸茸小声说:“我要继续去修行了,半年之后再回来看你们。”
摸摸小狗脑袋,看着飞起的毛发嬴煦失笑:“回去吧,记得看好家,叫娘和姥姥别太累着。下次再来接我!”
告别茸茸,嬴煦朝城中去,边走边想,她一定要快快修练,早点赚到灵石,让娘和姥姥轻松些。
走着走着,想起告别时茸茸失魂落魄的模样,又心中揪起。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茸茸似乎变得沉默了些,这次在家,常常见它呆呆窝着,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山门已在眼前,那股不明不白的隐隐拘谨感又涌上来。
嬴煦甩甩头,踏入山门。
既决心入道,她绝不会犹豫回头。
这次进了山门,嬴煦终于碰见了夏时轻,她疑惑问起,夏时轻只笑眯眯道,家人早早来接,她一着急,便先独自走了。
嬴煦不疑有他,转身便投入到疯狂的学习与修行中去。
她的常识落下同门太多,是以为了恶补,每旬授课和每五日的讲道,嬴煦从不缺席。无论讲的是什么内容,与她是否契合,她全部都听。
浸脉之法也练得有了起色。也是托了她百脉已开的福,平日里吸纳灵气便要费尽功夫在所有经脉游走,到让她对体内灵气的控制强了许多。回来一月不到,浸脉之法便能练到三层了。
保持灵气静止在灵脉是个很费功夫的事。恶补了一段时间知识,嬴煦已知晓,唯有筑基修士,才能灵脉中灵气自然随呼吸运转,练气修士想做到这一点难如登天。
若是金丹有成,更是能随着呼吸自然吸纳天地灵气。虽极少,但比起筑基可是质的提升。
太远的事嬴煦不去想,当下,她没法做到让灵气长时间浸没灵脉,于是只能想出下策,一心二用,努力练习一边做旁的事,一边控制三条灵脉的灵气不动。慢慢地,能一天控制住两个时辰。
嬴煦对进展十分满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将到考核。
“前三感觉都没什么悬念了吧,第一肯定是那个谁嘛……三少爷。他练气三层好久了。”
孙寄纯戳着碗里的饭,边想边道:“第二第三不好说先后,章师兄和孟远都练气二层很久,快要突破了。不过总归就是他俩。”
燕青素来话不多,听了只是点点头:“我们其他人都差得远呢。”
嬴煦也来吃饭,端着碗转过弯,正好直面这二人:“啊……好巧啊。”
孙寄纯和燕青也点点头打了招呼,看嬴煦一个人,不禁问道:“夏时轻呢,怎么最近都没见她。”
嬴煦一愣,也恍惚了一下。
是啊,怎么最近都没见过时轻……
仔细想想,上一次见面,竟是一月之前的刚结束休沐之时了。嬴煦心中有些担心,吃完饭后,朝夏时轻住处找去。
叩了几番门都没开,她心中更是疑惑。
正是午时,按说大家都在房内才对啊。
不知还能上何处去找,她干脆满西院乱转。
西院北边一片俱是门生屋舍,往南边则是杂役房。走至两边交界处,嬴煦想了想,感觉自己进去太过显眼,正要回头。
视线里突然晃过一个人影,嬴煦一怔,跟着朝西南边无人处去,正正瞧见一杂役弟子朝夏时轻手中塞什么东西的一幕。
“时轻……”
夏时轻猛转过头,那杂役弟子更是吓得面如土色,浑身一抖,下意识便想跑。
嬴煦本没想太多,见那杂役弟子反应,却是一愣。
他在怕什么?
夏时轻看到嬴煦,沉默了一瞬,转头给那杂役弟子说了什么,让他先离开了。
“阿煦,你怎么来了?”她走过来,脸上是嬴煦熟悉的笑意。
嬴煦定了定神:“一月没见到你人,我有些担心,这才找过来。”
两人一道向回住处的路走,气氛却有些沉默。夏时轻没有开口的意思,嬴煦于是心中忐忑起来。
或许她不该跟上去的,这是时轻的私事,她这样真是不好。
“阿煦,不是你想的那样。”
夏时轻突然停下,定定看向嬴煦。
“什么?”嬴煦没反应过来,茫然回头。
已是秋日,风将打着卷的落叶送过两人之间,叫嬴煦一时有些看不清时轻的表情。
她今天好奇怪,给人的感觉完全与以往不同,叫嬴煦生出股无言的难受来。
“啊……”夏时轻表情怔怔,低声喃喃了句什么,而嬴煦全然听不清,依旧满脸不解。
“我知道你肯定心中迷惑……”夏时轻顿了顿才继续,“其实我只是需要打听一些东西,所以去拜托他们。”
“没事的时轻,”嬴煦挠挠头,”你的私事,不用跟我解释。我只是担心……这一月来都没怎么看到你,敲门你也不在房中,我这才贸然跟来的。说起来是我先不对。”
夏时轻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哭笑不得:“阿煦……”她重新走上前,挽着嬴煦继续走,“你没什么不对的,我还得多谢你念着我呢。”
气氛恢复正常,俩人又一如往常闲聊着,朝回屋的方向走。
“考核你准备的怎么样?听说这次有内门筑基师长前来呢,若能得一句指点,甚至被看中选入座下修行,那可真是一步登天了。”夏时轻谈起内门,眼中俱是向往。
嬴煦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门道,不由惊喜:“内门师长?”想起孙怀真,她眼睛一亮,“可考核不是只奖励前三吗,咱们能准备什么啊。”
“灵石和灵器只有前三才有,但我听说,师长指点是人人有份的,只不过前三可以选择喜欢的师长额外请教。”
嬴煦一听,心中兀地燃起一股火苗。
前三便可以自行选择师长请教……念及内门前辈几乎不会前来外门,嬴煦心中有些期待,但想起自己的修为,却又不得不心里叹气。
她自觉丹田内灵雾已相当充盈,但这段时间以来,没有丝毫要突破的感觉。想来,这前三恐怕没她什么事了。
考核当天,王公殿前的广场一改面目,一座石台升起于中心,漆黑的测灵石赫然立于台上。
这排场看上去跟入门考核差不多,也不知流程是不是一样。
嬴煦站在台下阵列里,老老实实做着早课。待到巳时,众生诵经完毕。几位筑基修士踏剑而来,飘飘然落于石台之上。
“诸位,入门学习,除去首月适应,如今已有半载。今日便是你们入门以来首次考核,望尔等好好表现……”
为首的是个长胡子老头,一大长串话车轱辘来回说,听得嬴煦头晕。
她注意力全在看那些筑基前辈上。台上八人,四位外门,四位内门。没瞅见孙怀真,嬴煦心头升起一股失望。
但这中间到有几个她认识的,一是那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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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考核时见过的孙千萍,再一个也是入学考核时见过的,收她名帖的师长,只是他未曾自我介绍过,嬴煦只知道他姓周。
前几月里听了不少课,是以还有三人嬴煦也认得:教习术法的宁和志、爱讲道经的孔祁。还有一位在太虚殿讲过丹道,叫庄奇水。
这庄奇水当时见了嬴煦,见她灵脉亲水,还建议过她学炼丹。可惜嬴煦全无兴趣,一个时辰的讲道都听得十分勉强,答疑之时更是早早开溜了,自此明白了自己肯定不适合丹道。
长胡子老头汤高明终于讲完了话:“接下来,诸位学子听唤上台,先测修为,再展示术法。所有人都上过台后,取前三嘉奖灵石灵器!”
展示术法?
嬴煦心中咯噔一声,不是说只看修为吗。
其余众门生则是精神一振,竖着耳朵听起来。
“第一位,孙良霁。”
第一个叫他无人意外。孙良霁上前,很随意地挨了下测灵石,熟悉的金色灵光顿时乍现。
他的术法展示,是一道凌厉的金色灵剑斩。石台上金色巨剑劈过,虽有阵法阻隔,台下众学子却仍是吓了一大跳。
嬴煦看着,心中更是憋闷。
他们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她修为提升速度不慢,但到底少了积累。便说术法的修习吧,孙家藏功阁功法众多,孙良霁想学什么都可以,且从小有人指点,练气三层学会如此契合自己的术法毫不奇怪。
但她学习术法,只能依靠每月一次的太虚殿授课。藏功阁的功法一要灵石兑换,二要练气三层及以上修为才开放,所以她一个像样术法都没学到。
后面上场的门生,一半练气二层修为,一半一层的。展示的术法也没甚特别,大多就是些基础的火球水团、木笼土盾。其中两个比较出彩的,也就是孟广和章阳华。
这二人俱是二层圆满修为,一个水刃使得灵巧,一个火牢气势汹汹。想来便会是此次考核的二三名了。
到了嬴煦,她的练气二层修为并不算出彩,但因着年纪缘故,还是让众师长都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术法展示时,嬴煦沉默了看台上下的所有人。
她此前忙着恶补常识、疯狂提升修为。术法这块是真的落下了。
嬴煦只会一道水箭术,且上月才刚修习,一点不熟练,只能勉强使出,磕磕绊绊。
台下的章阳华笑出声,此前得知她十岁练气二层,他还心有戾气。如今看来,土包子不愧是土包子,没有家族荫蔽、长辈指点,修行主次都分不清,难成大事。
而另一边的孟远却眉头未展。
若他没感觉错,这何煦竟也已经二层圆满修为?
嬴煦一道水箭勉强使出,台上的众师长眼里笑意也淡了淡:“修为很不错,术法太差,今后勤加学习,不可懈怠。”
嬴煦心中也是一阵尴尬,不过多亏了这次考核,及时提醒了她修行偏了门。
修为是根基不假,术法却才是修士的“手段”所在。若无术法在身,若遇上危险,难不成硬站着挨打,等对方累死?
嬴煦跳下台回到夏时轻身边,吐了吐舌头。夏时轻也促狭地挤挤眼小声道:“回去赶紧练。”
考核进入尾声,众生也都松懈下来。前三果然毫无悬念,基本就等着汤高明宣布结果了。
然而这时,台上突然一筑基修士出声:“何煦,上前来。”
台下一静,无数道视线霎时射向嬴煦。
夏时轻捏了捏嬴煦的手安慰。嬴煦则在众人瞩目中一脸茫然地上前。
众生考核已结束,叫她是有何事呢?
12. 少年
嬴煦有些忐忑地再上了石台,见众前辈俱是打量神色,拘谨地行了个礼。
“不用担心,叫你上来,是因为你进步很快,故做表扬。”汤高明呵呵笑着,捋了捋胡子,“你是十岁入的道?”
嬴煦心中一凛,想起娘的交代,点点头道:“回前辈,我是十岁入道的。”
“哦~后生可畏啊!”汤高明语气赞叹。
“入道一年就练气二层,这速度都赶上……哈哈,真叫人羡慕啊!”
宁和志惯来嘴比脑子快,说到一半赶忙打岔,噎了噎道:“你家何处?入门前可有人教导?”
嬴煦老老实实背娘给的说辞:“家住城南杏林村。我爹生前也是修士,入道和修行都是靠我爹留下的功法……”
众筑基修士恍然大悟,原来家中有遗泽,难怪出身乡野,却修行得如此之快。
“你上前来。”
一直藏在边上沉默的周语明开了口,汤高明也正欲伸手,见有人代劳,便不动了。
嬴煦心中有些紧张,走到那入学时见过的周姓男修身前,直觉有些不安。
下一瞬,那男修伸手抚上她头顶,一道灵力不由分说地灌入她体内,疼得她“啊”地大叫出声。
台下门生俱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台上的嬴煦则渐渐双腿发软,额上冷汗涔涔。那道灵力直直灌入四肢百脉,探过丹田,将她内府全部扫视过,才扬长而去。
嬴煦软倒在地,心中惊涛骇浪。娘说过千万不要暴露自己先天百脉的事情,可没想到,她会被筑基前辈强行灌灵气入体查看。
“怎么样,资质如何?”
汤高明的声音响起,嬴煦缓过劲儿来,重新站起,心如擂鼓。
“无甚特别。”周语明淡淡道。
嬴煦大惊,下意识便要抬头看去,却听见耳中突然传来人声——“不要抬头。”
硬生生止住动作,嬴煦低头看着地,心中惊疑不定。
这分明是周前辈的声音……神识传音?他想做什么?
周语明却不再理会她,只继续跟众筑基修士说话:“她入门前修的就是养脉法,正好契合《八脉经》,速度自然快了些。”
“哦?”汤高明摸摸胡子,心下倒也没太多失望,天才之所以是天才,便在少见,哪有那么容易就出一个的。
“行了,无别的事了,你便下去吧。回去以后好好用功,别光顾着提升修为,术法和符文也要跟上。”
嬴煦忙行礼:“多谢前辈指教!”
然后退开几步,转身下了台。
台下众生神色各异,惊讶有之,不屑有之,嫉羡也有之。
筑基师长亲自查看、指点的机会,他们求之不得。却没想到,今日竟是这个古怪的何煦得了前辈的眼。
后面的嘉奖前三、下发灵石灵器,众生皆看得津津有味,嬴煦却已经乱了心神。她屡次朝台上的周语明望去,对方却没再看她一眼。
直至考核结束,众筑基修士就这么飘然而去,嬴煦才回过神来。
那周前辈,就,这么走了?
她愣愣地看着内门方向,夏时轻见她自下了台就一直神思不定,不禁担忧:“阿煦,阿煦?你怎么了?”
嬴煦猛回过头,嗫嚅半晌道:“哦……我是在想,那检查我根骨的前辈叫什么……”
夏时轻见她回神方松了口气,思索一番答到:“他么……那位应当是周语明周前辈,外门筑基修士,主修水行的法修。”
“周语明?”嬴煦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记入心中。
很快到了西苑,两人就此分别。
“我先回房去了,我准备突破练气二层了。”夏时轻脸上带笑,嬴煦也终于放松了神色,一边为她高兴,一边细细将自己突破的心得讲了一边。
告别时轻,她晃晃悠悠想着事,朝着自己住处走去。走至半道,嬴煦却突然被一道人影拦住。
“何师妹。”
面前人笑吟吟的声音响起,嬴煦一顿,对上两张有几分面熟的脸。
高个子,长相狠厉些的是章阳华。个头较矮些,脸上有些坑坑洼洼的,名叫孟广。
“师妹天资卓绝,进步非凡,实在叫我等叹服。”那孟广张口便来,一番夸耀加感慨,给嬴煦添足了派头。
“眼下我等正欲办一场论道会,请诸位优秀同道分享修习心得,故前来邀请师妹,不知师妹意下如何?”
嬴煦听完,心中迷惑不已。
她自入门以来,向来无人搭理。这孟广的名头她听过一二,据说翩翩君子,人缘甚好,家中长辈似乎还是内门修士。但他们二人是从无交集。
章阳华就更不必说了。她没在意,不代表她没看见,昔日太正殿,孙怀真答疑之时,那出声耻笑她的,便是章阳华此人。
而且她是个相信直觉的人,这孟广虽一口一个师妹叫得亲切,但她听着直觉不喜,故而摇了摇头。
“多谢师兄相邀。但我正式修行才半年,学识也浅薄,就不去了。”
孟广一愣,随即面露遗憾:“既然师妹实在繁忙,我等也不多打扰了。”
说罢,他们就此别过。嬴煦却不由拧眉,总觉得这孟广说话怪怪的,干嘛一直抬举她?
莫非就是因为,此人说话一贯这个调调,这才深得同门喜爱?
想了一想,却也不明白,抬头看到周围的人都有意无意朝她这边打量,心中更是烦躁,于是快步离去,只管回自己屋中去了。
另一头,孟广和章阳华回到人群中,章阳华脸色不善,孟广则面带无奈,苦笑着说:“何师妹拒绝了……”
这一圈俱是些练气二层的世家子弟,平日里便爱凑一起,也都与孟广关系不错。
其中一人闻言惊讶:“为什么啊?我们好心叫她,她居然不来?”
孟广微微一叹气,感慨道:“何师妹天资傲人,又有家学在身,如今更是得了筑基师长指教,想来也并不在意这小小论道会吧……”
众人闻言脸上皆有不愉,这何煦不过刚刚得了一次师长指教,竟就如此目中无人?
章阳华更是面有怒色,而孟广仿若未觉,仍是继续道:“大家莫要不快,或许是我言辞唐突了……”他脸上适时地露出一抹神伤,“何师妹志向远大,我如今不过二层圆满修为,说来不比何师妹强多少。想来我的话,在何师妹眼里也并无几分份量。”
“孟师兄,你别这样说!我们都知晓你最是待人和善,那何煦如此自大,我们再莫理她便是。”
“是啊孟师兄,论为人,你谦和有礼,乃我辈楷模。那何师妹既瞧不起我们,便让我们看看她一个人能有多厉害!”
众人纷纷安慰起孟广,孟广也很快转忧为笑:“好了好了,我又没什么事,别那样说何师妹……”
一群人说笑着渐渐散去,章阳华和几个仆役留在原地,定定瞅了瞅嬴煦走去的方向,半晌,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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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一脚朝一仆役踹去,那仆役不过是刚刚入道的杂役弟子,顿时被踢的伏在地上,口吐鲜血。
其余几人杂役弟子有之,家中派来侍奉的道童也有之,俱是一脸惊惧,战战兢兢跪下。
章阳华却不发一言,只冷笑一声,也不管那倒在地上的人,径自走了。
远处的孟广隐在墙后,看见这一幕,方面无表情地离去。
本想引那何煦上勾,好趁着人多探一探她的底细,没想到她竟毫不露破绽。
平平无奇?他可不信。
一年从入道到练气二层,不是没有可能,但诸如他这等天赋优异且自幼有筑基修士教导之辈,也花了一年半时间。
一乡野小童,靠自己摸索一年连晋两级,绝无可能。
除非——
孟广眼神阴沉。
除非——她有宝物或机缘在身!
嬴煦全然不知自己被盯上了。脑子里乱糟糟的,还在想那周语明是什么意思。
他绝对发现了自己是先天百脉。那陌生灵气在百脉游走的感觉她至今未忘。可他对其他筑基修士说谎了,替她掩盖了这件事。
为什么?
嬴煦头疼地摊在床上,滚来滚去,一夜过去都没想明白。
第二日一早,她萎靡地出门做早课,一到道场,便将夏时轻吓了一跳:
“阿煦!你怎么了?”
嬴煦一脸茫然,待夏轻时递来镜子,才见自己眼下青黑,双目无神,脸色白得似鬼,全无修士模样。
引气入体时,虽有过一遭洗筋伐髓,但体内杂质并未除尽,要待筑基成功时,再度洗筋伐髓,才能真正洗涤肉体凡胎,体内灵气自生循环,不再食五谷,也不再依赖睡眠。
嬴煦昨夜忧思过重,一夜未睡,加上白天还遭了次粗暴的灵气入体,自然状态糟糕,脸色也极差。
早课是免不了的,好在今天没有授课也没有讲道答疑。嬴煦早课结束,便被夏时轻赶着回屋补觉去了。
一觉起来已是下午申时。嬴煦昼夜颠倒,醒来时满脑子浆糊,缓了好一阵才歇过劲。
从没熬过大夜,这一回可真让她遭了点罪。
腹中饥肠辘辘,也不知这个点膳堂有没有吃食。正欲前去看看,一推门,却见夏时轻提着个食盒,手悬在半空正要敲门。
“咦这么巧,我正想着你该醒了,再不醒你今晚可睡不成了。”
嬴煦惊讶地看着夏时轻摆出一碟碟菜,感动得眼泪汪汪:“时轻……”
“快吃吧你,别来这出!”夏时轻笑得促狭,嬴煦也有几分不好意思。
绞尽脑汁想了想,嬴煦转头从柜子里拿出娘装的一大包杏干:“时轻,你吃这个,可好吃了,我家今年新晒的。”
夏轻时看见足足有大半条腿高的袋子,惊得张口结舌。虽知道嬴煦有乾坤袋,但脑子里不受控制想象出阿煦她娘提着巨大袋子,送到阿煦肩上让她扛着的情形……
嬴煦抬头,见夏时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仿佛憋得难受,心下愕然:“时轻,你不爱吃这个吗?”
“没有没有……”夏时轻艰难忍住笑意,伸手抓了个丢进嘴里,一咬,酸得激人,又甜得润口,一个接一个,还挺上瘾。
秋风送爽,天清云淡。少年岁月总是快。
嬴煦日日修行不辍,依旧独来独往,旁的事都不大关心。
周语明她再没见过,考核时的事,也就渐渐忘了。
13. 组队
旭日初升,光芒灼目。
道场上的孙家门生一席青灰道袍、素净出尘,正伴着郎朗诵经声舞剑。
队伍前方,一青涩少年脚踏罡步,剑势如虹。旋身劈手,动作干脆利落,一柄木剑在她手中舞得虎虎生风,赏心悦目。
“铮——”
最后一势落下,众生收剑抱拳,朝着王公殿恭敬一拜。
额上见了汗,一番舞剑叫那领剑的少年有些气喘,却丝毫不见疲惫,结实的身躯显出勃勃生机来。
“阿煦!”
闻声回头,脸上扬起笑意,她素手挽个剑花将之收起,便朝来人迎去。
这少年正是嬴煦。
两年过去,她又长高了些。随手使了个净尘术扫去一身污,夏时轻也走到了跟前:
“厉害呀阿煦!”夏时轻眨眨眼比出个夸赞的手势,“剑术练得这么好。”
嬴煦嘻嘻一笑:“还不是夏师姐教得好。”
二人凑到一起,大笑出声。
两年苦修,嬴煦泡在学堂和书阁间,已将三界风情、修真百艺都细细读过,虽不能吃透,但基础知识已尽数补上,对修真界的认知也开阔了许多。
至于练剑,是琅岩孙家的传统。琅岩地处此界第一大剑修宗门凌霄宗的势力范围内,因而偏好练剑。凡达到练气中期的门生,练体时学的体术都以剑术为主。
夏时轻在迈入练气四层时,便选定了修剑作为修习方向。剑修们的早课练体为主,与法修不同,因而不在一起。
嬴煦则还是打算修习法术,不过练体逃不掉,所以没少跟夏时轻“偷师”。偷着偷着,还真练得有几分水平,一来二去,就成了法修弟子们早课时的领剑。
如今正是四月,琅岩的夏天。此地夏日热气不重,但日照极盛。
两人散着步朝东院的书阁去,一路挑着树荫绿道走,免得被太阳刺得睁不开眼。
“此次出门历练,你可知是去哪里?”
嬴煦摇摇头,诚实道:“不知道。”
夏时轻神秘一笑:“我已经知道我要去哪了。”
嬴煦惊奇地看着夏时轻,不过想起她素来消息灵通,也不见怪了:“你去哪啊?”
伸手一指,夏时轻笃定道:“我要去东边。”
到了藏书阁,两人熟门熟路地拿了上次没看完的书,在楼外找到那棵僻静处的老树,盘腿坐下。
蝉鸣阵阵,视野里绿意盎然,嬴煦靠着老树,伴着金色的日光看书。这是本杂书,名叫《瀛洲游记》,写的是一道人游历四方,寻找瀛洲仙岛的故事。
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出了神。视线盯着眼下的草地,看着它忽而随风疯长,没过她的腿,又没过她的腰,一圈圈延伸而去,变成一望无际的草原……她在这草原上飞过,飞到一片大得吓人的湖上,飞着飞着,又看到许多小岛,那就是瀛洲仙岛……
“阿煦。”
“嗯?”
回过神来,见时轻正瞅着自己,嬴煦有点尴尬。
自己这爱看书想入非非的毛病又犯了,她敲敲脑袋,重新坐端了些。
夏时轻却好似没在意她的走神,瞥了眼她手中书的名字,忽然问到:“你知道东边有什么吗?”
嬴煦不明所以:“东边?琅岩城东吗?”
夏时轻点点头,嬴煦心下了然,时轻在担心此次历练的事。
“城东,我记得是屏山一脉。”嬴煦托着腮回想书上所写,“屏山没有矿藏,但妖兽众多,其中不乏金丹妖兽。说起来,就是这座天然屏障,挡住了外地对琅岩的蚕食吧。”
她曾在书中看到过琅岩的历史,曾经人间混战,各势力互相征伐,琅岩就是靠着这座天堑安然了几代。
夏时轻却对这番话没什么反应,过了一阵,才又突然出声:“阿煦,你知道山外是什么地方吗?”
嬴煦回头,时轻的脸正逆着光,她瞪大眼跟对方对视半晌,才喃喃道:“我不知道……应该,是另一个城镇吧?”
见时轻没吭声,她又接着道:“你别太担心了,东面虽然金丹妖兽多,但门中肯定不会让我们深入山中的,这次历练也就三日,很快就回来了。”
说着说着,看时轻没反应,她皱起眉头:“时轻,你在想什么?东边的山是翻不过去的。如果想出去,我们筑基之后才有机会,那时领了城主令,就能从关口走了。”
大约是见她真担心了,夏时轻笑着摇摇头:“想什么呢,我就是看见你在读游记,随口问问。说不定游记上写了,外面有什么新奇地方呢。”
嬴煦一愣,方知自己反应过度。原来时轻问的是游记……
两人坐着坐着,又躺下了,草地柔软,树荫清凉。嬴煦想起在自家小院里躺着招猫逗狗的日子,嘀咕出声:“我想茸茸了……”
夏时轻轻笑一声:“还惦记你那聪明狗呢,天天惦记。”她合上书,枕着双手翘起腿,语气懒懒散散。
“我当然惦记。”嬴煦也学着她的样子躺下,顿觉别有一番放松,“不过马上就能见到了!这次历练回来,就要到休沐了。”
嬴煦眼中染上光彩,想起什么,又转头问道:“这次你也不跟我一起走吗?”
夏时轻摇摇头,双眼直直盯着天空:“不啦。我娘会来城里看我。”
太清殿在北院深处,只有练气中期及以上门生才可进入。自练气四层起,嬴煦便常来这里接取门中任务,早已轻车熟路。
今日师长召集所有此届门生来此,便是要宣布分队结果和历练地点。再过五天,他们便要正式出发,前往此生第一次实战考核了。
嬴煦的术法修习已颇有起色,接取的任务,也从最初的打杂跑腿,到了能独自对付练气初期小妖兽的水平。这一年来,独自前去绞杀妖兽的任务做了不少,除去换必备的丹药,她再没花过,如今已小有积蓄。
边走边盘算着自己攒下的灵石,嬴煦喜滋滋地想着,这次回家休沐,她就能换些银两,拿回去补贴家用了。
“何师妹。”
一道笑吟吟的声音响起,嬴煦一顿,心中喜悦淡了些:
“孟师兄。”
来人正是孟广。
两年过去,很多事都已起了变化。比如曾经不被同门看好的嬴煦以风雷之势连破三级,一跃成为同届第二位练气五层。
再比如初时修行缓慢的夏时轻,也以惊人的速度直追嬴煦,在练气四层时领悟了冰属灵气,此刻已练气四层圆满,只待突破。
而第一次考核时的前三中,第一的孙良霁还未换人,第二第三却都跌下去了。
想起孟广此人平时的“君子”作态,嬴煦一阵头疼,却只能维持着礼貌道:“师兄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孟广看着眼前高出自己半头的“师妹”,心中情绪翻涌,面上却依旧笑呵呵的:“无事,只是实在仰慕师妹才华,想与师妹闲谈一番罢了。”
两人并行,朝着太清殿走去,一路上嬴煦多是沉默,那孟广却满面春风,毫不尴尬。
“师妹可知,我们这次要出门历练的地方,是南霍山一带?”
南霍山?嬴煦一顿,这她还真不知道,于是摇了摇头道:“地点已经定了?”
孟广也笑着摇摇头:“我也是听家中长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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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屏山最为凶险,大概率是剑修为主的队伍前去。西边地形复杂,矿脉繁多,是修行土属性和金属性功法之人历练的好去处。想来想去,只怕大多数人,都会在南霍山的队伍里了。”
南霍山这名字嬴煦听过,却并不熟悉。此前几次外出任务,她去的都是城西的矿区附近,处理一些练气低阶小妖兽。其他几个方向,她并未贸然涉足。
“师妹南边人士,想来定有所不知。这南霍山并非是在南边,而是地处琅岩城北的群山之间,以妖兽‘南霍’鸟得名。”孟广娓娓道来。
“此兽生性凶残,好食人耳,且爪上剧毒,若无专解南霍之毒的解毒丹,触之即死。”
孟广摇摇头,微微叹气:“我曾听闻,昔日便有修士遇到南霍,未及时服下丹药,最终被生生耗死……此番我们虽只是在前山历练,但准备还是得完全啊。”
忽的,他面露愧色,双手一抱:“啊……师妹修为深厚,我这般露怯,倒是叫师妹见笑了。”
嬴煦正听得认真,被他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噎,顿时有些无言:“师兄不必……”
他们实在不熟,她也说不出口玩笑,只能略过这茬道:“多谢师兄告知了。”
孟广又笑笑:“无需言谢,这都是些大众消息。待分组结束,我也还得去多多了解下南霍山才是。”
嬴煦点点表示认可。
南霍山她确实一无所知,确实也该多做些了解。
行至太清殿,便见此刻殿内熙熙攘攘,站满了修士,俱是来等候分组结果的。见嬴煦和孟广一起进来,纷纷面上惊奇。
不少同门俱笑着跟孟广打招呼,嬴煦倒是一贯的无人问津。
她并不在意,朝远在另一边剑修堆里的夏时轻挥挥手,便自找个地方站着不动了。
而人群最前方的孙良霁,也收回了淡淡瞥过去的视线。
“肃静。”
孔绍元冷冷开口,殿内立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一位师姐呈上名册,孔绍元抬手接过,手诀一捏,那卷轴自行打开,浮于空中。
“今日召你们来此,所为何事,无需赘述。”孔绍元一顿,扫视过全场,才继续道,“本次历练,共派三支队伍前往东、西、北三个方向剿灭指定妖兽、收集指定材料。为期三天,考核结果以任务完成度为准。”
孔绍元面无表情,众生却一片哗然——
三个队伍?
怎么会这么少?
嬴煦也一惊,皱起眉头。
往届历练,至少会出动十个队伍。今年只设三个,难道每队人数要翻上几倍?
孔绍元面色不改,抬手示意安静,不咸不淡道:“最近正值盛夏,山中妖兽活动频繁,经众筑基修士探查,危险度较高,所以此次历练,只由练气四层及以上门生参加。练气三层众生,等下次历练。”
说罢,也不管殿中或庆幸或遗憾的反应,兀自念起名单:“第一处:城西丘昌山。领队孙良霁。队员:景岢、欧阳白、常川……以上八人。”
话毕,示意孙良霁上前领取任务卷轴。
“第二处:城东屏山。领队夏时轻。队员:林承颜……以上八人。”
嬴煦细细听着每个人名,见果然俱是练气四层以上的同门。队长人选倒也不出所料,选了本届修为最高的三人。
但到城东队伍的名字也念完,她心里渐觉不好。
“第三处:城北南霍山。领队何煦。队员:苗元武……”
孔绍元的声音不疾不徐。
“……孟远、章阳华。以上八人。”
嬴煦心中咯噔一声。
14. 任务
嬴煦领了任务卷轴下来,下意识翻开,却没看进去。
孟广、章阳华……
她心中烦闷,怎么偏是这两人在她的队里。
孟广本就站得离她不远,此刻便直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意外与歉意:“何师妹……没想到这么巧。”
嬴煦心里有那么一秒觉得太巧了,但很快被她撇开。
而孟广动作带了一丝局促:“没想到今年竟有如此变动。我先前卖弄消息,倒是显得可笑了。”
嬴煦摆摆手,也换上微笑:“师兄哪里的话。”
其他几人此时也聚了过来,章阳华也在此列。瞥见他黑沉的面孔,嬴煦一阵头疼。
他们俩平日里全无来往,但章阳华此人性格暴烈、且极为自大,嬴煦自认为实在无法和他相处。
尤其在自己修为超过他后,章阳华更是几乎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也亏得章阳华选了修剑,两人自此很少碰见,才免去了许多冲突。
但这次历练,天不遂人愿,看来她命中注定要经此一遭了。
嬴煦心中叹了一口气。
“五日之后,辰时出发,卷轴上已标出历练区域,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区域范围。”
孔绍元最后丢下一句,便转身离去:“若无疑问,便散了,各去准备吧。”
嬴煦队里八人凑到一起,先看了看任务卷轴,好对此次历练有个数。
红妄鸟、裂岩蜥……嬴煦看着目标妖兽的名字,回想百兽谱上所说,心中有了计较。
这红妄鸟是练气四层妖兽,本身实力不算强,但好群居、速度快、攻击欲级盛,十分难缠。
裂岩蜥则多是练气五层妖兽,体型大、皮糙肉厚,且极擅利用水攻。
对一支一个练气五层,七个练气四层的新手队伍而言,这样的目标难度适中。但除去妖兽,此次的任务目标,还有收集红妄鸟羽、晴风草。
晴风草倒是好办,虽然少见,但并没有伴生妖兽,仔细些找就是了。
可要收集红妄鸟羽,那便不能用粗暴手段对付红妄鸟。红妄鸟羽中常常特指的是最长的尾羽,也只有这根尾羽能当做炼器的材料。
若是打斗过程伤了尾羽,那材料便这么告吹了。
这任务设计果然环环相扣,无形中又提升了一些难度。
有了想法,嬴煦便开口道:“此次任务目标,对我们而言颇具挑战。除去准备丹药,我们或可以改日一约,熟悉下彼此的功法特长……”
“嗤。”一声嗤笑打断了嬴煦的话。
她一顿,抬头朝人看去:“章师兄有什么想法?”
章阳华面露不耐,抬抬眼皮:“师妹何必如此婆婆妈妈?我们八人之众,师妹更有练气五层实力。与其浪费时间在此,不若早点各做打算,准备丹药灵器。”
其他人皆知章阳华脾性,只旁观不语。嬴煦沉默几息,还是开口道:“我一人练气五层并无大用,还是提早磨合……”
“我没时间。”章阳华手臂一挥,截断嬴煦的话,“我是练气四层,火行剑修,辛苦师妹记好了。”
话毕,章阳华撇下个不耐烦的眼神便扬长而去,留下七人一时无言。
气氛凝滞中,孟广突然笑着从嬴煦手中拿过卷轴。嬴煦被他这动作搞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已经端详着卷轴开了口:
“何师妹莫要置气,章师兄固然性格直爽了些,却也是我们中年岁最长,经验最充足之人。
“且章师兄乃火行剑修,对畏火的红妄鸟威胁极大,我们确实不必太过忧心……不若,大家便将自己的功法与所长写下,交由师妹吧,也好让师妹安心。”
画面忽得就变成了众人具在写字,孟广则笑着将众人的记述一一收起。
嬴煦心中一股无名火起,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
她相信自己对任务难度的判断没错,且五层的裂岩蜥势必要靠她主攻,若不提前了解众人实力与特点,她根本没法安排战时策略。
本想坚持约个时日七人磨合,哪想孟广直接替她做了主,还莫名打出“让她安心”的名号,倒显得像是她在无理要求,而众人在迁就于她。
孟广收起众人写下的纸张,回头看见嬴煦表情,顿时一愣,脸上显出些忐忑与愧疚:“何师妹,是我逾越了……”
说罢,他看着嬴煦脸色,小心将卷轴与纸张递来,仿若十分不安:“何师妹……”
嬴煦有些用力地接过东西,却不想孟广手劲未松,被她拉得趔趄了一下。
“无事……既然如此,那大家便散了,各做准备吧。”不知该作何表情,嬴煦说完这句话,便只得离去。
七位队员,除去孟广和章阳华,她全无交集。且看众人,也并不很愿意抽时间练习磨合,只怕都觉得有她这练气五层打头阵,便安然无忧了。
想起孟广,她更是一肚子恼火。他莫名直接拿走卷轴,动作极其自然,已让嬴煦不适。她几次欲要回来却无法开口,心知其余人都没在意这事,一旦自己开口,必成众矢之的。
回头去望,其他两队俱还在商讨。走出太清殿,一路回到西院,她方冷静下来。想起自己刚才所为,不由懊恼。
为什么要这么急脾气……
她愣愣想着,直觉自己做了蠢事,却又实在不得其解法。
那孟广叫她不喜,但她也实在说不出缘由。其实他一直在说好话、调节气氛,似乎也是帮嬴煦解了围。
可她就是心口堵得慌。越是劝自己别太小人之心,越是情绪找不到出口,烦闷至极。
一路踢着步子走,到了夏时轻屋门口,嬴煦一顿,有心想找时轻说话,但想起对方应当还在和同伴商量历练的事,又歇了心思。
回了房,这才把自己摔倒床上,蜷成一团,攥着发闷的心口大口呼吸。
烦躁……
嬴煦想,真是烦躁极了。
太清殿里的孟广一行,此刻也正是要出门散去。
“是我不好……师妹本就年幼,难免行事……自由了些。我本该好好劝慰她,却弄巧成拙,倒惹了师妹不快……”
孟广脸上苦笑,眸中满是自责。
“孟师弟……莫要这样说自己了。”本也没人作声,向固实在看不下去,出声道,“章师兄性子我们是知道的……何师妹……我们也明白。”
说罢几人对视一眼,都纷纷出口安慰:“是啊孟师兄……”
苗元武是个大大咧咧的,此时更是直接面露不快:“孟师兄,别说了,你已仁至义尽。何师妹咄咄逼人,朝你撒气,我们都看在眼里。”
众人想起孟广趔趄那一下,纷纷点头。
“不敢朝章师兄发作,倒是对好心帮她的孟师兄甩脸……这何煦一惯自以为天才,秉性却也不过如此。”卢向文眼含讽刺,说话也不留情面起来。
“卢师弟!慎言!”
孟广却突然面色一变,严肃起来:“何师妹再骄矜,也是我们此行的领队。且她修为做不得假。此事大家莫要再提了。”
“孟师兄……”几人面面相觑,眼中俱升起感动之色。
好心换得冷眼,孟师兄却依然在为对方说话。这番宽容与大义,扪心自问,他们谁都做不到……
“孟师弟,我们都明白。只是,此次已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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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为定了领队,但何师妹……唉,只怕还得请孟师弟多多操心了。”向固老成道。
孟广一笑:“诸位师兄弟且放心,虽不是领队,但此行我自然要多多为何师妹……分忧解难的。”
说到“何师妹”,孟广露出个欲言又止的表情,却又很快粲然一笑:“有我孟某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我定会鞠躬尽瘁。”
众人又是好一番感动,约定好五日后再见,才互相告了别准备离去。
“哦对了,诸位——”孟广好似想起什么般,叫住正要离去的众人,“这几日大家补充丹药,莫忘了备上些解毒丹。”
众人皆是知道南霍鸟的事的,于是笑着互相提醒一番,便离去了。
嬴煦萎靡了半日,转天早上,却依旧雷打不动地从打坐中睁眼起身。
想不通的事,她便暂时不去想。人心会负她,但修为永远不会。
感受到如今已能练到七层的浸脉之法,嬴煦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她隐隐有感,再有半年,她差不多就能练到浸脉八层,做到浸润八脉了。
仔仔细细扎好头发,带好乾坤袋,嬴煦大步朝外走去。
孙家外门门生,每月可以告假一日。嬴煦昨日便去庶务殿告了假过了令牌,今日,是要去城中一趟,采买些东西。
路过夏时轻的屋子,嬴煦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
有心叫上夏时轻一道下山,昨日没碰着她,今日恰逢她也不在屋,那便没办法了。
时间不等人,嬴煦不再纠结,转身朝山下走去。
昔日陌生的琅岩城,如今已有了她熟悉的街道。嬴煦轻车熟路拐进侧街,没多久,便到了五堰坊。
这一片俱是卖丹药的店铺,此刻正是清晨,因而稍显安静。若是再过上一会儿,说是人声鼎沸不为过。
掠过那些三层玉瓦的高楼大店、古朴典雅的幽静小铺,嬴煦七拐八拐,到了一家门头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小店。
“老板。”嬴煦一脚踏进,十分熟稔道,“我要三瓶辟谷丹、一瓶还灵丹。”
想了想,又继续道:“再加一瓶南霍的解毒丹。”
门后的小店丈许见方,四面墙上俱是密密麻麻的柜格,摆着各式丹药,多是黄阶,偶有玄阶。
老板是个看不出年纪的消瘦女人,脸色发青,面无表情,此刻正转身给嬴煦拿丹药,一边拿一边道:“南霍解毒丹五灵石一瓶,一瓶两丸。”
五灵石才两丸啊……嬴煦有些肉痛,但想起自己在书阁查到的资料,咬咬牙掏了灵石。
三瓶辟谷丹共三灵石,一瓶还灵丹二灵石,再加五灵石的解毒丹,这一下便花去了十灵石,掏走了大半自己攒下的身家。
但想到此行的重要性,嬴煦吐了口气,宽慰自己——没事,灵石没了再挣就是。等历练回来,再接一两个小任务去,便也不至于落魄回家了。
更何况……此次历练说是寻常,实则身手及表现俱会记录在册,日后或将成为内门师长挑选座下学生的参考。
出了小店,她溜溜达达朝街外走。城西六道堰,一二三卖材料、四堰坊卖矿石、五堰坊卖丹药、六堰坊卖灵器。
走到六堰坊口,嬴煦不由止步,看着里面摆有各色灵器的店铺眼馋。
她如今只有一件门中奖下的中品灵剑,且已使用多次,损毁严重,一直想再买一件。
可惜囊中羞涩,实在无力负担,只能看看,过个眼瘾。
收回视线,嬴煦转头欲走,却就在这时,余光瞥见一个意想不到之人,不由“咦”了一声。
见那人朝着六堰坊里去了,嬴煦迈步跟了过去。
15. 灵珠
坊中店铺鳞次栉比,道路也并非主道上那么横平竖直。没走几步,嬴煦便看不到那人了,犹豫一番,心道莫不是自己看错了?
找不到人,她便干脆也不去找,顺着街边的铺子悠哉哉逛起来。
每月一日假,城中门生多会选择回家。诸如嬴煦这样的城外门生,家远,划不来跑,便都是来城中采买些需要的零碎。
自入门整两年起,膳堂的饭食便不再免费了。辟谷丹成了刚需,因而五堰坊嬴煦相当熟悉。
但这六堰坊,她还真是第一次深入进来。
随便拐进一家卖灵器的小店,店里掌柜的抬头见人,微微一笑:“小道友需要什么灵器?本店价格公道,各类灵器一应俱全。”
嬴煦摇摇头道:“我随意看看。”
她现在浑身上下就八个灵石,哪里买的起灵器啊……
掌柜闻言也点点头不再说话。
看这少年修为年纪,应是孙家门生。但穿着打扮朴素,也无仆役随从,大概率是城外人士,兜里定没几个灵石。他便也懒得卖弄热情。
这头的嬴煦则是一个个瞧着店中灵器,心里猫抓似的痒。
刀剑枪镖、钟鼎绫环……各式灵器叫她眼花缭乱。看着看着,见一做工精巧的沙漏,里面水汽弥漫,自行颠倒着流动,不禁好奇:“这灵器有何功用?”
掌柜的抬头看来,呵呵一笑:“道友好眼力。此灵器名唤逆流沙,催动时能凝出大片灵雾,遮蔽主人气息,持续五息。灵雾散去时,会全部凝成水流攻向指定之处,虽压制力不强,但在隐匿、撤离时别有妙用。”
听完介绍,嬴煦心中一动——灵雾?
她克制住心中激动,平静问道:“此物作价几何?”
掌柜的又是呵呵一笑:“这逆流沙乃中品灵器,作价一百八十灵石。”
嬴煦:“……哦,我再看看。”
下品灵器便宜的二三十灵石,贵的也不会过百。但中品灵器,价格便要上一层阶梯了,一百到五百皆有之。说来,这逆流沙其实价不算高。
但念及它那功用平常,论打论防都很一般,这个价倒也正常了。
嬴煦又是一番转悠,后面的灵器却再没看进去,心里仍然惦记着那逆流沙。
再走回去,仔仔细细看了看那做工,掌柜见她流连忘返,想了想出声道:
“道友若是想要这灵雾的效果,本店中有一化雾珠,乃下品灵器,作价五十灵石,道友不妨看看。”
只要五十?嬴煦来了兴趣,点点头,便见掌柜从后面拿出一匣子,打开,里面是颗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淡蓝色珠子。
“这化雾珠所生的灵雾,隐匿气息的效果略差一些,只能持续三息。且使用起来嘛……有点小麻烦。”
“怎么个麻烦?”嬴煦好奇。
“呵呵,这化雾珠中本无灵气,使用时需得注入大量水属性灵气,才能由它转化为灵雾。若是注入的少了,效果自然也不太好……”
掌柜的满脸笑容,嬴煦却心中无语了一瞬。
难怪有隐匿之能,却如此便宜。不过思量了一瞬,她还是有些心动,便问道:“掌柜的这里收不收灵器?”
对方心下了然:“自然是收的,道友若有意出手,可拿出一看。”
嬴煦也不磨叽,干脆地掏出一柄剑:“这柄灵剑乃是中品灵器,只是损毁了一些……”
她有心想说几句好话,给这剑抬抬价,却笨口拙舌,最终只能干巴巴介绍了一句。
掌柜接过这破破烂烂的剑,翻来覆去看了看,又试着注入灵气感受了下,这才点点头:“确实是中品灵器,只是损毁太过严重,能收回的材料也不多了。”
放下灵剑,掌柜沉吟一番开口:“道友若确定出手,本店给价四十灵石。”
四十灵石……
嬴煦心中发苦。
这柄灵剑是她上次考核中拿了前三,门内奖下的。虽不契合她的修行路子,但好歹是件中品灵器,她一贯爱护。
若不是前月做任务时遇上个难缠的妖兽,剑也不会坏成这样。
但不管怎样,如今损毁了就是损毁了,四十灵石的价格,不算高却也低不到哪里去。
嬴煦心中算了算数,没贸然决定,出了店铺,继续朝前逛去。
论功用,灵器分类繁多,最受欢迎的却一定是攻击类和防御类。
她练气四层至今,满打满算就一年,开始实战历练,也不过半年光景。虽修为不差,但对自己的实战能力,她并不完全放心。
若要卖了这柄旧剑,再换件新的灵器,无疑是换攻击类或防御类的最为划算。
那化雾珠极为契合她所修功法不假,却也功用单一。而且毕竟是下品灵器,遇到同阶的对手还有功效,若是遇上练气后期,只怕就什么用都没了。
一边纠结着,一边又接连逛了好几家店,攻击类和防御类的灵器确实繁多,但却也没有让她一眼心动的。
那柄旧剑她也一路问了价,大多都给价四十上下,甚至还有三十的。
再想起那化雾珠,嬴煦心里冒出念头:灵雾可以遮蔽身形、隐匿气息,怎么不算是防御型灵气呢?
有了这个念头,顿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回头正欲往先前那店中去,却瞧见先前那熟悉人影从前方一店门走出。
“小茵姐?”
这徐小茵正是此前嬴煦看到的熟人身影,本以为会是自己看错了,没想到阴差阳错又遇上。
被嬴煦一喊,徐小茵闻声回头,却是被吓了一大跳的样子,努力扯出一丝笑容,面上还是稍稍紧张:“啊……何,阿煦啊。”
嬴煦走到近前,只当她是被自己突然说话吓着,随意问到:“你也告了假来买东西吗?”
徐小茵愣了一下,才点点头:“嗯……是啊,来买点,零碎什么的。”
嬴煦抬头,看着她刚走出的店愣了愣。
“辉云阁”——只见那五层宝阁飞檐玉瓦、金字题牌,大气非凡。嬴煦一时眼中惊艳,却又心中疑惑。
这辉云阁的名号在琅岩十分响亮。店中售卖的灵器口碑极好,可价格却也居高不下。刚才小茵姐怎么会从这里出来?
徐小茵面上有些尴尬,急急说到:“我,我是进去随便逛了逛……确实买不起,但我就想看看,我这个类型的灵器都会是什么样的。”
嬴煦“奥”了一声,恍然大悟。
徐小茵体质特殊,修的是魂道。此类功法、灵器都以魂体力量为主,少见得很。想要见识一番,非得去大店不可。
没把这茬放在心上,两人就这么搭着伴逛了起来。
嬴煦与同门来往不多,这徐小茵是为数不多算得上有交情的。
徐小茵今年年方十三,是琅岩城城东人士。两年前入了孙家,却只做了个杂役。也是她相当刻苦勤奋,这才两年时间攒够灵石,换得了功法,成功突破练气一层,从杂役升为了门生。
孙家门规森严,杂役弟子无论年纪,见了门生俱得称呼姐兄。
或许是畏畏缩缩成了习惯,又念着自己修为远远落后于众人,升为了门生,徐小茵却还是见了谁都叫师兄师姐。
也是一同练剑的时候,偶然闲话了几句,两人这才结识。当然,让徐小茵改口叫她“阿煦”而非“何师姐”,也是相当费了番功夫。
“阿,阿煦……你……你可是来买灵器?”徐小茵脸色还是有些白,说话间也有些紧张。
嬴煦倒是早已习惯她这犹豫结巴的调子,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本是来买丹药的……但刚遇到个有趣的灵器,这会儿正要去买。”
“噢……”徐小茵点点头,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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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点事,我就,先回门了,你去慢慢逛吧!”
嬴煦一愣,见她确实一直心不在焉,于是点点头作别:“好那你快去吧,别耽搁了。”
徐小茵感激地笑笑,便急匆匆走了。
嬴煦看着她的身影心中奇怪,不过谁人都有私事,甩甩脑袋不再想,她回了最初的店里,一番讨价还价,终是以四十八灵石的价格,买下了那枚化雾珠。
山上一片荒地中,阵阵水属性灵气波动,当是有人在练习术法,但身姿却隐隐绰绰,有些看不清楚。
嬴煦收起灵力,感到丹田灵气已近耗空,叫她脸色都微微发白,不禁叹了口气。
以练气五层修为,想自己化出大片水雾,果然太勉强了。
修真之士,常以五行入道。灵脉更亲和哪行,便修哪行。
这倒也不是什么铁律,只是更亲和的灵气吸纳、运用起来更快。是以大多数人都会如此修行。
修为达到练气四层时,门中便会发下五行功法,依照门生所修五行不同而功法不同。
嬴煦的灵脉亲和水行灵气,拿到的自然是水属性功法,名为《水精经》。
每月中旬的练气中期授课,便是以五行术法为主。嬴煦跟着授课一步步学习,从最基础的凝结水团,到现在能轻松化水、水箭凌厉,着实费了一番苦功。
但修习的过程,也给了她不少惊喜。譬如自己确实在术法变幻方面很有才能,简单的术法掌握起来十分迅速,而水柔韧绵长的特点,正正好与她苦修的浸脉之法相辅相成。
坚韧宽广的经脉给她了施法时源源不断的灵力支持,练习变化水之形态,又叫她对灵气的掌控力更上一层楼。
只是妄想越阶修习化雾之术,终究不太现实。
不过……她眉眼一挑,现出几分狡黠。
这不,今天叫她碰着了个好东西——
化雾珠唰地被抛出,一道灵力从指尖送进珠身。一经催动,那灵珠登时波光粼粼,宛若中空有水,正在沸腾。
只消一瞬,大片灵雾忽地在这片空地散开。
嬴煦立身于其中,细细感受了一番。这灵雾确实纯由水灵气所化,无任何其他特别之处。视线上,遮蔽同阶及以下修士、妖兽不成问题。气息的话……
虽无实践过,但仅凭修为感受了一番灵雾,嬴煦觉得也不是问题。
三息之后,灵雾渐渐散去。嬴煦收回化雾珠,看着空空如也、恢复暗淡的珠子嘴里嘀咕:“败家子。”
这化雾珠虽好,消耗却也是真大。若要一次催发,几乎得注入全身灵气。危急时刻,贸然祭出全身灵气无异于找死,所以行不太通。
因此,这珠子便得靠平日里就积少成多,往里注入灵气。
好在它吃灵气虽多,“嘴”倒挺严实,一丝灵气都不会漏。嬴煦想了想,便打算没事就把这珠子待在身边,往里充点灵气。
这么一来,待要用的时候,就能直接拿出来用了。
满意地盘了盘珠子,这才把它收回乾坤袋里。
伸了个懒腰舒活下筋骨,嬴煦转身欲走,一道声音突然传来——
“阿煦?”
嬴煦惊喜地睁大眼:“时轻!”
小径上一身着道袍的高挑身影走近,正是夏时轻。
“就知道你在这。”她眼中带笑,说罢,掏出个竹筒朝她扔来。
嬴煦伸手一接,心下已猜出三分。拔掉塞子,清新的果香飘出,叫她深深叹了口气:“香死我了……哎,时轻,你帮我冰冰!”
夏时轻无语地白她一眼,却还是立刻使出一团冰灵气覆于其上。
两人一人捧着一节竹筒坐在树下,喝着冰凉的梅子汁过嘴瘾。
风有些燥热,夏时轻捣捣嬴煦:“准备得怎么样了?”
嬴煦动作一顿,眉眼耷拉下去。
16. 历练
“我这就跟没准备似的……”
嬴煦喝着果汁,双眼无神:“章阳华你也知道,还有那……”
想起什么,兀地拐了个弯:“还有那些不太熟的师姐师兄……”
嬴煦清了下嗓子掩盖情绪,才继续道:“原想一起熟悉下彼此招式的,这下都没成,只能到时候再看了。”
夏时轻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用太担心,你练气五层修为,何况还有筑基前辈在山外守着呢,能有什么事。”
嬴煦却还是提不起精神:“唉……是不会有什么事,但我感觉,想完成目标,还是有点难……”
蝉鸣阵阵,给夏日午后又添一份焦躁。两人坐了没一会儿,便起身朝西院走去。
嬴煦有些心不在焉,刚差点说起孟远,又强行压了下去,这会儿不知怎的,那总笑得恰到好处的人影老在脑子里徘徊。
像章阳华那样直白讨厌她的人有,无视她生怕惹祸上身的人有,但孟远是个她不知该如何理解的人。
他时不时会与自己说几句话,看着亲切温和。却也时不时让自己觉得恼火。但因着此人一贯以来的好名声,和永远客客气气频繁示弱的态度,让自己有气无处撒,甚至总怀疑真是自己过分。
毕竟,就连谈起孙良霁和章阳华时都毫不掩饰鄙夷的时轻,也从未说过孟远什么。
“阿煦。”
“嗯?”已到住处,两人正要分别,嬴煦停下脚步,回头去看时轻。
夏时轻顿了顿,就在嬴煦满肚子疑惑欲问出声时,笑着摆了摆手:“没什么,就是想叫你历练时小心些。”
嬴煦松了口气:“那当然啦,我可是很惜命的。你也要小心啊。”
夏时轻点点头:“山中凶兽多,自然是要多小心的……”
这次两人是真的作了别,看着嬴煦渐渐走远,夏时轻沉默着站了许久,才转身回房。
屏山一脉凶险非常,以防万一,她也得多做些准备了。
五月初一,山门大开,三队门生各由一筑基修士领着,朝各自历练的地点而去。
嬴煦这一行出了山门,由西拐向北。
同是有矿脉分布的区域,琅岩城北与城西的嘈杂截然不同,一路尽是荒山野地。
这点嬴煦倒不觉意外,她在看琅岩地志时了解到过,琅岩城北的矿区在南霍山西北部深处。无论是距离琅岩城,还是她们此次的历练地点,都有不短距离。
沿着路逐渐走上了山道,待到山口,见有一凉棚,众人便停下。
“按照历练要求,我便止步此处。从现在起,三日之内携带任务目标回到此处,便算成功,否则失败。历练区域已详细标注在地图上,切记不要走出此范围,否则遇到高阶妖兽,谁也救不了你们。”
嬴煦这一队的筑基修士叫孙修德,是个年逾古稀的白胡子老头。
撇下这番话,他便凉棚里一坐:“传音符已给了你们,若真遇到危险,便用此符,我自会去寻你们。”
见对方已闭上眼开始打坐,嬴煦等人也不再停留,转身朝山中去。
嬴煦暗暗打量了一眼章阳华,见对方没什么表情,松了口气。
左右不过三天时间,想来他也不至于故意碍事。
只盼任务能顺利吧。
地面草丛灌木繁盛,高处的树叶遮天蔽日。忽而一黑影从旁边的树枝上弹出——
“小心!”
嬴煦一把拉开毫无察觉的苗元武,正待出手,一道火光轰地炸开,将那飞蛇烧了个焦透。
嬴煦下意识想皱眉,看见是章阳华,又压下了表情。
苗元武则是吓了一跳,看了看那僵硬着躺在地上的黑影,嘴里嘀咕:“吓死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多。”
进入南霍山已整整一天,八人运气不好不坏。普通的灵材遇见了好几株,这些都可以算作个人所得,便由先发现的人收下了。
练气一二阶的小妖兽也遇见了好几个,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被尽数斩杀。
刚才的飞蛇,便是种常见的练气一阶妖兽,名为飞影蛇。这种妖兽好独行、胆子小、无毒也无甚害处,嬴煦本不欲伤它,只想捉了它放走便是。
但思及章阳华一路走来挡道便杀的行事作风,最终没说话。
毕竟众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结伴而行中,她也没必要横生是非了。
“我们已经朝北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遇到红妄鸟?”
许是因为已经到了第二天,卢向文语气有些微微急躁。
“这个季节,红妄鸟不会少,应该就能遇到了。”
嬴煦不咸不淡地答道,心中却有一丝不妙的感觉。
红妄鸟虽好群居,但每个群落数量不会很多,分布得比较分散。
只有一种情况,红妄鸟群会聚合在一起……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吧。
“唳——”
刚压下思绪,一声尖啸从林间升起。众人忙神色戒备,抬头朝上空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树枝高处,正正站着他们苦寻许久的目标——
红妄鸟!
见似乎只有一只放哨的红妄鸟,嬴煦心中松了口气,这个鸟群应当不大。
“准备,我们其他人从旁协助,章师兄和纪师姐主攻,记得……”
提醒别伤鸟羽的话还未出口,章阳华和纪献仪俱已持剑御火而去。
嬴煦一梗,转瞬间其他人也俱已上前。孟远拍了拍她的肩:“师妹也别愣着了,一起来帮忙吧。”
说罢亦上前加入了战斗,徒留嬴煦发毛般抖了抖肩,这才跟上众人。
单只红妄鸟并无太大威胁,面对多人同时发难,很快被章阳华一剑斩下,收起了尾上的鸟羽。
不过很快,林间尖啸声此起彼伏,一只只红色身影从枝叶间现出,冲天而起,黑压压向人群扑来。
嬴煦定睛一看,大约有二十五六只!
两道剑光闪去,是章阳华和纪献仪率先出手,挡了挡鸟群的冲势。
众人匆忙聚在一起,向固立刻召出面土墙竖在人群前方。率先冲来的红妄鸟撞上土墙,头晕眼花。
机会!
眼中光芒闪过,一众门生纷纷乘胜追击,刀光剑影密密麻麻,水火藤蔓一时齐发,朝着鸟群毫不客气杀去。
嬴煦紧盯着前方,三枚水箭齐发。以柔聚刚,破空而去,两枚箭矢狠狠打在一红妄鸟翅上,将那悬在半空的鸟身打得歪斜向一边。
另一枚水箭,却被它轻巧一翻,躲了过去。漆黑鸟瞳中燃起怒火,尖啸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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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只红妄鸟翅膀一扇,一道风刃疾速射向嬴煦。
噗——!
地面被削出一道坑,将将滚开的嬴煦看见,额上渗出冷汗。
她的功法五行属水,对付畏火而克水的红妄鸟,实力大打折扣。
转眼一看,另一边属火的章阳华和纪献仪已与鸟群打得不可开交。一道火焰使出,集结的鸟群被火光冲散,立时阵脚大乱。
心中一动,嬴煦再凝水箭,朝着混乱中的孤鸟飞射,狠狠打上咽喉,将那细瘦脖颈直接折断!
见方法起效,她眼中一亮:“诸位同门,我们……”
又来“轰”的一声巨响,大片火焰在鸟群炸开——是卢向文和纪献仪!
木生火,交错的藤蔓带着纪献仪使出的火球扑向鸟群,燃成大片。向固则使全力化出了土牢,困住了火光范围内的七八只红妄鸟。
队伍里剑修有二人,章阳华和苗元武,这二人功法一属火,一属木。全力施展下,剑光凌厉,将那燃烧的土牢猛然引爆!
众人皆急忙退开几步,就见几只被困的红妄鸟已尽数断气。
“好!”
苗元武大吼一声,对刚才这波配合制敌满意非常。
余下几只红妄鸟凄厉长啸,尖声惊林,身影也稍稍退开了几步。
“还剩十只,我们如法炮制,速速拿下!”
章阳华毫不客气地指挥起其他人,纪献仪已有些气喘,闻言却只点了点头,摸出枚还灵丹服下,便要再度施法。
“等等……此法消耗太大,这才第一战,我们不能耗尽灵力!”
嬴煦拦住纪献仪,语速飞快:“我们还是由章师兄和纪师姐正面压制,冲散鸟群,其余人捡孤鸟出手,一人对付一只,这样能最大限度留存实力……”
“师妹既然帮不上忙,就自去歇着吧。”
章阳华眼神嘲讽更浓,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还是师妹以为,我们也买不起还灵丹?”
苗元武闻言笑出声来,卢向文也嗤了一声。嬴煦一顿,心中怒气蓬生。
她刚过练气四层时,没有实战经验,便只敢做些门内的打杂、值守任务,一月才得一个灵石。是以,攒了三个月的灵石,才买的起还灵丹,踏入山外猎杀妖兽。
同门修士,都是一到练气四层便出山任务。几乎只有从杂役升上来的门生,才会愿意干那些回报低微的杂活。
是以,不少人都嘲笑她胆小如鼠,且买不起还灵丹,不敢出山。
嬴煦心知肚明,却懒得理会。
何况等她一举升上了练气五层,就更没人敢在她面前说这些话了。
这章阳华却不知是被忌恨蒙了心,还是仗着自己家中势大,今日先是替她行了这领队之责,又是出言诋毁。
嬴煦心中有气,尚未来得及深思,口中已毫不客气回击:“师兄家大业大,自然是还灵丹当饭吃的。可惜……还灵丹只能恢复灵力,可不能提升。”
“你说什么?!”
章阳华没想到一贯沉默的嬴煦竟会出口回击,回头看来,面上神色恐怖,似是恨极。
“我说,师兄现在轻狂,可别消耗过了头,待会儿拖我的后腿。”
人群一片寂静,嬴煦直直盯着章阳华,面无表情。
17. 分歧
“轰——”
巨响过后,林间一片寂静。
章阳华收起全部尚且完好的红妄鸟羽,吞了颗还灵丹,眼神扫过另一边老神在在站着的嬴煦,眼中闪过狠厉。
方才二人争执,众人一时懈怠,叫那重新集结起的红妄鸟杀了个措手不及,一团暴烈的风球袭向众修。没时间再吵嘴,众人皆铆足了劲应对起来。
而这何煦,竟然真就站在一边,歇着去了!
再度用了刚才众人配合的杀招,解决掉这群红妄鸟,此刻众修脸色都有些发白。
此法威力惊人不假,却也消耗巨大,他们得赶快打坐恢复灵力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往外围退退,再寻地方修整。”嬴煦这会儿已恢复了冷静,但依旧面无表情。
这建议实在挑不出错,一行人便准备动身。卢向文却犹豫了一番,再度问道:“章师兄,我记得裂岩蜥的领地在更靠深处吧?不若我们朝北走,找地方休整吧。”
向固也点了点头:“我们满打满算,只剩一天出头的时间,不如继续向北,否则浪费时间。”
嬴煦闭了闭眼,压下的烦躁又升起:“南面我们已经探过路,能保证安全修整。北面可能还有红妄鸟群,以我们现在消耗一空的实力,再朝北走太危险了。”
章阳华本还在思索,此刻闻言,阴沉出声:“是啊,我们消耗一空,师妹倒是轻松。”
“哦?让我歇着的是师兄,现在不满的也是师兄,话倒是都让师兄说了。”
“你!”
嬴煦抬起眼皮,不耐烦地瞥他一眼,正欲再出声,忽被打断——
“何师妹!”孟远表情严肃,“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嬴煦一愣,有几分难以置信地看着孟远。
她?意气用事?
“章师兄此战出力最多,你我二人功法缘故,已是占了便宜,你何必非要与章师兄争先?”
孟远微微叹口气,眼神中满是宽容:“你毕竟经验不足,此行的具体安排,还是让章师兄及各位师兄师姐一起讨论过,再做定夺为好。”
“我是领队。”嬴煦听着孟远面色诚恳却如说教般的话,表情僵硬。
“何师妹!”孟远脸上也不见了柔和,“组队历练不比闭门打坐,不是你一意孤行的时候。”
嬴煦心中一刺,当场愣住。
组队历练,确实不比闭门练功,她独来独往惯了,没有经验是真。
她与一众同门实在不熟,也不知因着什么原因,极不被信服,她是感觉到了的。
难道,真的应该默默无言,由他们安排?
见嬴煦不再说话,孟远做出松了口气的样子,转头过去凑近章阳华:“章师兄,时间耽搁不起,你看我们往何处走?”
章阳华心中也是熨帖了许多,看嬴煦在一旁呆愣不言的样子,嘴角微勾。
“就继续往北走吧,我们快点修整好,便快一点找到裂岩蜥老巢,打完回程。”
众同门皆点了点头,嬴煦也没再吭声,跟着人群朝北而去。
苗元武瞥了眼队伍最后的嬴煦,朝着旁边的纪献仪和毛吟苍嘀咕:“还好有孟师兄同行,不然还真治不了她了。”
嬴煦则先是怀疑自己一番,又随着队伍的前进换了思绪。
她心中担忧难解,只望上天保佑,她们别再遇上红妄鸟群。
再往北行,树木枝叶更加茂密。或也有天色见晚的原因,枝叶将天光遮去了一大半,叫林间景象显得有些阴沉。
一片灌木丛后,众修席地而坐,俱在打坐调息,恢复灵力。
嬴煦和孟远在此前战斗中消耗较少,便在一旁守着,以防妖兽突袭。
或许是运气好,向北深入,嬴煦一行没再遇到什么妖兽。此刻林间静悄悄的,只有众修运功的动静。
嬴煦却眉头未展。
她自从进了南霍山,便总是心中不宁,此刻这种感受更是明显,叫她自己也有些不解。
对任务能否完成的焦虑,还是对章阳华举动及言语的恼火?
她说不清楚,只是心里一直盘旋着先前遇到的红妄鸟。
书中讲,这种妖兽好群居,单个不强,集结成群却极难对付。
而每年夏季正是红妄鸟群繁衍的季节,也只有这个季节,散落的小鸟群会全部聚集在一起,形成极具压制力的空中兵团。
她不时抬头朝着空中看去,视线紧盯四面树梢,不敢有任何放松。
瞥到孟远,心中思索。
此前一战,另几人都消耗太多。唯有她们二人,实力尚且保存完整。
红妄鸟本就克水,她二人身为纯粹的水属法修,即便出手也是白白浪费实力。是以都不曾有大动作。
但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漫无边际的想着事,时间也不知不觉过去。待到众人都恢复完毕,已是酉时。
“时辰尚早,不若我们继续深入,看看能不能找到裂岩蜥。”卢向文出声,看向章阳华。
一向话不多的毛吟苍也开了口:“我们若能早些搞定裂岩蜥,余出的时间可以多找些晴风草,毕竟数量越多,考核结果也更优。”
此话一出,众人也都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继续走。”章阳华不由分说地作了决定,停顿一下,又转向嬴煦,似笑非笑,“何师妹有何高见?”
嬴煦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裂岩蜥在更北不假,但时至盛夏,北面也可能还有聚集的红妄鸟群,我觉得今日继续有些危险。”
说罢,看了眼正慢慢站起的纪献仪。
纪献仪练气四层不久,上一战中又消耗过多,此刻显然并未完全恢复。
毕竟只有短短的打坐时间,还灵丹的效果也并非立竿见影。
嬴煦这话一说,众人脸上都现出几分思索,章阳华也不禁皱了皱眉。
她说的没错……
孟远没说话,倒是向固似乎也有点犹豫。
见没人出声,嬴煦心底冷笑一声,又继续道:“而且我们队伍中只有向师兄能担当防护全队之责,若他实力不完全,再遇上大型红妄鸟群,我们此行有生命危险。”
人群一时沉默下来,众人都在心里做着抉择。
考核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不只是灵石功法等奖励,此次考核的表现关乎着内门前辈选择座下门生。可接受的范围内,他们一定是想获得越多材料越好。
但红妄鸟群的威胁不假。盛夏繁衍、集结成群,这是他们出发前都查到过的情报。
孟远不动声色扫过嬴煦,眼中有股看不清的情绪。
本不欲出头,没想到这平时不吭声的何煦,话倒还挺多。
摇了摇后槽牙,他张口正欲出声。
“哎,我觉得没那么危险。”苗元武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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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红妄鸟群能不能遇到都不一定,何况,咱们手中还有孙修德前辈给的传音符呢。真遇上危险,这点路程,伏前辈不到一刻也能赶到了,咱们撑一会儿便是。”
卢向文刚有些犹豫的脸上神色一松:“对啊,还有筑基前辈在外,我们何必畏手畏脚?红妄鸟再厉害,也超不过练气四层。在筑基修士手下,再大的鸟群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向固闻言也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毛吟苍想了想,淡淡说道:“我们此行,本就是收集到的材料越多,考评越优。不如拼一把,若能成功,自然皆大欢喜,我们能多出一整天时间收集额外材料,最终大概率能拿到三队中的第一。
“若真遇上生死危机,也不打紧,传音符唤伏前辈来此便是。”
这一番话下来,众人都动了心。
孟远不动声色弯了弯嘴角:“毛师姐所言极是。”
“若是变故突然,伏前辈还未赶到呢?”
嬴煦的声音又想起。
本已准备叫众人出发的章阳华回头看来,正要皱眉,想起什么,语气罕见地轻松道:“那便要各凭本事了。”
说罢,仰头示意了一番众人,便率先离去。
嬴煦捏了捏拳头,定定看着章阳华背影。
若说此前几年的针对、这几日二人的争论,都只是让她时不时恼火。
那刚才章阳华这句话,便让她真的有了一瞬恨意。
这些高门子弟,家中俱有积累,每个人身上丹药灵器俱全,最重要的,也是让他们最为倚仗的,必然是身上的保命之宝。
不说高阶的法宝,能抵挡练气后期甚至圆满一击的保命灵器,是家家都会赠予小辈的,这在外门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传统”。
也因此,章阳华,不,还有其他人。
这些人,明明都知道,她嬴煦,身上是没有能保命的灵器的。
但并无人在意她的死活。
往好了想,这是少年心性,初入外界,对危险一无所知。往坏了想,却是故意至她于危难境地不管。
一刻时间,若前辈赶不到,其他人尚能靠宝物活命,她怎么办?
嬴煦压下心中阴暗的思绪,深吸了一口气,跟上队伍。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默念清心咒,调整好心态,嬴煦冷静下来后苦笑一声。
总感觉,自从开始这场历练,自己的心境越来越差。
其实确如他人所说,遇到危险是极小概率事件。毕竟红妄鸟群年年繁衍集结不假,但年年有门生来南霍山历练,近几十年来,却都未听说撞上大型红妄鸟群的。
或许是自己真的太紧绷了,从历练开始前,就一直想些有的没的。
八道身影渐渐深入林间。章阳华打头在前,向固紧跟其后。几个剑修围着法修在中间,嬴煦顶着领队的名号,却不知何时起,已成了垫后的人。
枝叶越发茂密,还未到黄昏,天色却已暗得看不清。
许久的寂静后,嬴煦忽然一顿,水箭瞬间凝成,朝斜前方疾射而去!
众人一惊,就见前方“咚”的一声,是什么栽到了地上。
火光亮起,一只被折弯脖子的红妄鸟尸赫然在地。
八人脸色明明暗暗,冷汗霎时落下。
四周高不见顶的树上,扑棱声渐渐响起。
一双双红色的瞳孔,在黑暗中现出。
18. 重围
没时间犹豫,向固立刻反应过来,极速化出一圈土墙,将众人围在当中。
“嘭!”
撞击声下一秒便到,数不清的红妄鸟撞上这道屏障,叫众人的心也跟着震了一震。
“怎么会有这么多?我们什么时候走进鸟群的,我怎么都没有发现?!”
卢向文心中惊骇至极,他刚刚看到,周围的所有树上,都遍布着红妄鸟那醒目的红色瞳孔!
章阳华脸色难看,心中又惊又怒。
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真就倒霉至此,遇上了大片的红妄鸟群!
想到什么,他突然转过头来,手上挥剑的动作没停,口中却近乎咆哮着吼向嬴煦:“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
嬴煦面色也惨白一片,此刻正勉励用水球抵挡鸟群的攻势。听到章阳华丝毫不分青红皂白地怒吼,更是心中怒恨丛生:“章师兄失心疯了不成?自己做错了决定,便都赖在我头上了?”
众人已无暇理会二人的口舌,此刻大片鸟群在外,他们被围困在中,根本施展不开,片刻过去也不过斩杀了寥寥几只红妄鸟,
“太多了……这样下去不行。”
孟远眼神锐利,扫过空中:“我和何师妹用水墙替大家挡上片刻,诸位用之前的方法尽快除掉一部分红妄鸟!否则,我们逃都难逃了!”
章阳华眼中狠色闪过:“向固,快!”
这厢水墙刚刚凝起,那边向固已迅速使出土牢,圈住了一大片红妄鸟,足足有十多只!
卢向文紧跟其后,用藤蔓朝那边缠去,纪献仪的火球术霎时引燃整片藤蔓,由着藤蔓飞舞点燃了土牢,也甩到了不少周围的鸟身上。
嘭——!
火光花开,两位剑修剑招一落,那燃烧的火笼立时炸开,一举解决了十余只红妄鸟。
众人脸色却并不好看,无他,这一招数,实在是消耗太大了!
仅刚才这一下,便耗费了众人近一半灵力,而鸟群的数量并不减去多少。水墙对鸟群的阻挡也有限,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
向固掏出还灵丹,一口闷下,口中一念,一顶陶土宝钟赫然现出:“诸位同门,此战凶险,我们尽快撕开个口子,想办法离开林子!”
说罢,只见那宝钟旋转间金光大盛,向固身上立时灵息凝视不少。
这是件能加持己身的灵器!
手诀一捏,一道更加广阔坚实的土牢霎时出现,将一大群冲撞的鸟群困住。其余人也不再留手,纷纷使出丹药灵器,朝着被困住的鸟群攻去。
这边的嬴煦和孟远二人也不甚轻松。向固的功法最适合防守,但他要参与进攻,便只能由嬴煦和孟远二人以水墙抵挡鸟群。
仅有练气修为,化出的水墙极为有限,二人合力,也不过将将把众人围住。嬴煦心中飞速思考破局之法,念头一个个冒出,又一个个压下。
不行,红妄鸟太多了!
粗略看去,便感觉此刻林间有不下六十只。而更多的扇翅声还在响起,只怕还有红妄鸟在朝这边来。
打是不可能打得过的,为今之计,只有逃能有用。
众人心底都清楚了这一点,此刻招数尽数使出,都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要快!
只要能将鸟群撕开一个口,就有机会逃出去!
火光映红了这一片树林,焦味渐渐散开,让一众修士心头更加不妙。
这一片虽是红妄鸟的领地,但不代表就完全没有别的妖兽。
若是吸引来更多东西,他们便逃不掉了。
又是一圈土牢围出,章阳华和苗元武正要出剑,却见土墙内并无动静,回头一看——卢向文已经脱力半倒在地上,口唇发白,显然灵力已耗尽。
纪献仪正扶着他朝他口中塞丹药。可效果甚微。
还灵丹几人已吃了许多,但哪怕是品质再好的还灵丹,也是需要打坐调息配合,才效果最好。
一边消耗一边靠着丹药里那点灵气补充,显然已支撑不住了。
嬴煦和孟远也有些摇摇欲坠。
几十只红妄鸟的攻击,已几次撕开水墙,即便他们尽快补上了空缺,但风刃割开的口子叫每个人都挂了彩,嬴煦没有防御灵器,左臂更是翻起一道长余六寸的血淋淋伤口。
一击未成,土牢被突破,十余只红妄鸟再次汇入鸟群,一声尖啸后,鸟群上下飞舞,一道气息澎湃的风刃逐渐凝成。
众人眼中染上惧怕,而更令人心惊的声响兀地从身后传来。
“唳——”
嬴煦猛一回头,眼中惊恐。
没感觉错,身后南边远处,有一道远超练气五层修为的妖兽正在赶来!
“没时间了!”
她大喊一声,召出化雾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快!”
恐怖的气息逐渐靠近,没工夫再思考受不受伤,就连卢向文也摇摇晃晃站起,咬牙摸出枚上品还灵丹,一狠心塞入口中。
还是章阳华打头,众人齐心聚力,用尽最后的灵力合体杀去。
“轰!”
凝聚的鸟群炸开个大空,嬴煦立时催动化雾珠:“走!”
左右手各提起脱力的一人,步法运转到极致,朝着东北方向极速奔去。
身后火光冲天,连四周的枝叶都被燃起了一些。
红妄鸟凄厉的啸叫此起彼伏,燃烧的躯体交叠下坠,在泥土地上落成一堆。
混乱的风刃和利爪落在身上,众人无暇顾及。
待到灵雾散去,原地已没了八人的身影。
日头西沉,山中渐冷。嬴煦扶起昏迷许久的纪献仪,再给她灌了一口水。
八人此刻正藏在一处湖边山洞。纪献仪和向固都消耗过多,已经昏死过去。卢向文也瘫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看着最严重的莫过于嬴煦。
有着软甲等类似的防御灵器护身,众人身上伤口不算太重。嬴煦却是生生挨了几爪,最严重的伤从左侧脖颈直划过整条手臂。
低头看着还差几寸便划开脖子的伤,嬴煦心有余悸。
孟远布好阵盘,也摇摇欲坠着走回。一时间山洞中只有呼吸声,疲惫和痛色爬满了每一张脸。
“只是脱力晕过去了,伤倒是无碍。”
看过纪献仪和卢向文,毛吟苍松了口气,这才坐下。
“还好走得及时,要是再晚一步……”想起那恐怖的气息,众人对视一眼,都不敢再想。
“何师妹,也不知你那灵雾,能否挡得住那妖兽窥探我们的气息?”苗元武这会儿倒是不话中带刺了,低声问道。
嬴煦也没了力气掀起情绪,只闭着眼呼了口郁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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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
依她的了解,这灵雾挡住练气五层及以下的对手不是问题。若一次放尽化雾珠中所存所有灵气,挡住练气六层的气息感应,也是能做到的。
但是……
嬴煦回想起来,心中发紧:“那妖兽……远超练气中期修为。我感觉,很有可能是练气后期……”
众人都感觉到了那股恐怖气息,心知嬴煦说得没错,脸色都是不好。
“甚至……可能已有练气圆满。”
嬴煦话一落地,苗元武瞪着眼看来:“此话当真?”
章阳华也愣了一瞬,随即表情扭曲起来。
几人当中,嬴煦修为最高,若要说对更高阶妖兽的实力感应上,无疑嬴煦是最准的。
“我们,要么联系孙前辈吧。”
嬴煦停顿一下,扫过众人表情,继续道:“这妖兽实力极强,若是偶然遇到还好……就怕它与红妄鸟群有关。红妄鸟极为记仇,若真察觉到我们的气息,势必会追上来,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只怕很难保全自身。”
洞内一阵沉默。
若是次平常的任务,恐怕没人会犹豫。可偏偏是与内门弟子选拔有关的历练。
机会只有一次,谁愿意轻易放弃呢。
“大家先冷静一下。”
许久未开口的孟远突然出声:“何师妹说得没错,刚才那妖兽气息确实可怖。但我们却也不必急着退缩。”
他顿了一顿,语气更柔:“大家别忘了,这一带山间,考核前夕,门内筑基前辈都会细细查过。绝不会有练气五层以上妖兽出现。便是有,那大概率也是路过此地,何来与红妄鸟群有染一说呢?”
众人闻言,松了口气,俱点点头。
刚才一时着急,忘了这茬,现在想想确实如此。且如果出现练气圆满级别的妖兽,山口的孙修德前辈一定会察觉到。这等实力的妖兽若进入历练地界,会严重影响门生历练,前辈定会出手。
“所以,依我所见,这妖兽大概率只是路过此地,并不会主动攻击我们。况且……”
孟远苦笑一声:“若真有意攻击我们,我们焉能活到现在?练气圆满修为,只怕不待我们逃出灵雾,就已死在林间了。”
嬴煦听完,也不得不承认孟远所言有理。
但看着众人松下去的神色,她心中的不安却未散去。
尤其是,回想起那妖兽气息出现的一瞬间……
她面色僵硬,手指也不自觉蜷紧。
那妖兽的气息给她种古怪的感觉。自打历练前就徘徊心间的不安感,更是在那瞬间达到了极致。
“我还是觉得不好……”嬴煦再度开口争取,指了指地上倒着的三人,“唯一有防护能力的向师兄受伤严重,能克制红妄鸟的纪师姐和卢师兄也……”
提起受伤的同伴,众人面色又是黯淡下去。
“而且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大家别忘了,之前在林中,我们对进入红妄鸟群毫无察觉。我感觉,那红妄鸟群好似便跟着……”
“何师妹!”
一声高喊突然想起,将洞中人都骇了一跳。
嬴煦被惊得心口一抽,缓缓转过头,就见孟远正直直盯着她,脸上是温柔得诡异的神色:
“师妹,”他语调似水。
“你不用这么害怕。”
19. 修整
洞内落针可闻,没想到孟远会突然激动插话,众人脸上此刻都是惊愕的神色。
孟远表情也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就垂了垂眼睛,恢复如常:“师妹,我知道方才事出突然,你必然吓得不轻。”
他叹了口气,十分诚恳道:“我们都知道你的难处,你放心吧,就算真遇到危险,我们也没有人会抛弃同伴的。”
嬴煦先是觉得云里雾里,待他一番话说完,更是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我不是……”
“师妹!各位师兄师姐……我们还是先打坐休整吧。”
孟远不在看她,转向众人:“我理解大家的犹豫,也明白何师妹的担忧。但我相信门内的筑基前辈,更相信我们和那妖兽的实力差距。若真想要我们的命,它大可不必放我们走。”
一番掰扯后,此时的众人已经冷静了许多,面上都显出几分思索。
毛吟苍低头想了想,声音喑哑道:“我觉得孟师弟说得有理。不若这样,我们今夜先休整一番,恢复实力。若一夜过去还无事发生,想来那妖兽便是早已离开了。”
苗元武也点了点头:“对啊……而且孟师兄在洞口布置了上品阵盘。何师妹的灵雾或许挡不住,但上品阵盘,挡住筑基以下的妖兽视听,还是没问题的。”
嬴煦呆愣住,看着众人已偏向继续任务的选择,一时心乱如麻。
如果能选,她自然也是想继续的……几年盼来一次的内门选拔,虽然历练结果仅仅是作为参考,但可遇不可求,她怎么能甘心放弃?
章阳华瞥了眼地上的三人,也开了口:“确实不用太悲观,毕竟我们充其量也就是灵力耗尽,打坐一夜恢复九成没有问题。伤看着可怖但并不重。”
他淡淡瞅了眼嬴煦:“何师妹或许是极少参加猎杀任务,没受过什么伤吧。这点外伤其实并无大碍。”
嬴煦低头不语,没心思与他争论。
但他说的也确实不假,受伤最重的嬴煦,伤口也不过是寻常外伤而已,看着可怖,但未伤及筋骨。
或许……真的是自己忧思过重,想得太多了。
嬴煦深深呼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其实此战也并非全是恶果……我们方才是向东北方向逃的。外面既有片湖,想来离地图上的山溪不远。”孟远再度开口。众人意识到什么,眼前一亮。
“孟师兄,你是说?”苗元武有些激动。
“我们,估计离裂岩蜥的领地不远了。”孟远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
“今晚我们尽快修整,明日一早,外面若是没有动静,我们就继续去寻找裂岩蜥吧。”章阳华开口道,“收拾完裂岩蜥,就不再耽搁了,早点出山。”
众人皆点点头,心里有了盼头,立时投入到打坐恢复中去。
嬴煦发了会儿呆,便主动待在洞口处,为众人护法去了。她修为最高,灵力消耗也最少,此刻先紧着其他人恢复是正事。
取出枚还灵丹吞下,感受着丹田内慢慢恢复的灵气,她闭眼调息。
但愿,真的只是自己被吓到了。
一夜过去,山洞内外俱是一片安宁。
修整过后,众人皆是面貌一新,实力基本恢复了九成,外伤经过上药,看着也好多了。
嬴煦没买外伤药,纯靠着后半夜打坐运功缓慢恢复伤口,疼得满脸冷汗。
孟远看不下去,拿了个小瓶过来找她:“师妹,我帮你上点药吧。”见嬴煦推辞,想了想倒出一小片,拿黄纸包了递给她。
“明日若遇上裂岩蜥,还得靠师妹出手主攻,师妹莫推辞了。”
嬴煦闻言,最终收下道了谢。
孟远这才走回洞内深处坐下,深深看了眼手中的药瓶,脸上神色不明。
昨夜的高阶妖兽气息毕竟做不得假,以防万一,出去之前众人商量一番,最后是苗元武咬咬牙掏出个纸人,扔出了洞口。
这纸人显然也品阶不低,摇摇晃晃自己走了几圈,又在洞外的湖畔四处乱转一圈。
众人紧盯着苗元武,苗元武则也是绷紧了精神感受着小纸人的动向。许久之后,他脸色一松:“没什么异常。外面有些什么小虫小鸟之类的,没有中期或更高修为的妖兽。”
那纸人也渐渐在视野里化为飞灰,刺激得苗元武心在滴血。
“这可是件上品灵器……”
“苗师弟,还是命更重要。”毛吟苍语气依旧淡淡的,苗元武哼了一声不多话了。
嬴煦也跟着众人一齐,收拾完毕,便朝洞外走去。
天色已大亮,昨夜光顾着逃命,现在才看清周围景象。
眼前一小片,与其说是湖,不如说是个大池塘。池畔丛林茂盛,就是昨日他们遇到鸟群袭击后逃过来的地方。
众人小心翼翼在四周探查一番,见果真没有大妖兽的气息,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拿出地图仔细比对一番,孟远才开口道:“我们确实在山中东北方向。裂岩蜥会出没的地方还得再往东走走。”
众人一听,眼中有了些光彩。
今日已是历练最后一个白天。理论上他们可以呆过今晚再出山,但晚上毕竟视线受阻,能在白天找到裂岩蜥解决任务是最好。
“我们走吧。”
章阳华话毕便率先朝东而去。
众人纷纷跟上,嬴煦也默默随行。
她这个领队实在是有名无实。想到自己自打入门来种种经历,不禁心下感叹,或许她是真的只适合单打独斗,不适合与人来往吧。
朝东的路上,风景开阔了许多。不同于昨日几乎一直穿梭在密林,这条路上林木稀疏,灌木繁多。
因着时间不多,八人俱提了速前进,但也同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扑棱一声——纪献仪被惊得止步。众人立时戒备,抬眼望去,却见只是树上飞起一只鸟雀。
嬴煦心中提起的气松了下去。纪献仪也是一脸菜色将将好转。
怪不得她,实在是昨日的经历,叫众人有些后怕了。
“不若我来打头阵吧。”向固开口道,“如果有情况,方便及时防御。”
“不行。”
众人回头,见是嬴煦在反驳。
“向师兄,你的实力要尽可能保存,留到我们激战或需要撤退时再用。再像昨天那样铺张,太浪费了。”
嬴煦语气生硬,叫众人都面色尴尬。
向固一向是个温吞性子,却也不由得皱了下眉。凡事都讲个长幼尊卑,她何煦虽修为高上一些,但对他们这些师兄师姐说话未免太不客气,也难怪招人不喜。
章阳华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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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面色黑了下来。
铺张浪费?是在指责他昨日的战术有问题不成?
但终究是没人出声再反驳。毕竟昨日一战已证明了嬴煦所言不错。虽然话难听了些,但说起来,昨日还是多亏了她那化雾珠,否则众人的伤非得再重上一分。
一路无话,众人沉默着在山中穿行。
行至巳时,嬴煦收起地上的一株藤藤草,忽而察觉到什么,闭目倾听了片刻。
在周围采灵草的众修都有所感应,片刻之后,众人对视一眼,目中露出喜色——
有水声!
裂岩蜥择水而栖,能找到流水,便有极大概率遇到裂岩蜥。
红妄鸟羽他们已收集了不少,虽然很大一部分烧得有些焦黑。晴风草并不罕见,一路走来,众人加起来也采了十多株。
如今就剩下这练气五层的裂岩蜥了。只要尽快搞定它,便能出山回门!
众人振奋起来,朝着水声传来的方向继续前行。
一路朝东,到了南霍山外围较深之处,八人脚步渐渐放缓。
目之所视,已见远处的小溪。虽不清楚此处究竟有没有裂岩蜥,嬴煦还是开口拦住众同门:“我们商量一下战术。”
昨天众人那各打各的、看似有配合实则疯狂消耗灵力的打法叫她有了阴影,是以此刻,态度强硬了几分。
章阳华一顿,却也只冷哼一声。其余众人都没反对。
“师妹说得是,且毕竟一会儿要靠师妹主攻,我们还是得配合好师妹,免得成了拖累。”
孟远言辞诚恳。
嬴煦却心里一跳,第一次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挑事,但看着孟远脸上一派单纯,又没了火气,只能生硬道:“我只是希望战斗顺利。”
章阳华已经黑了脸,但没说什么。
“裂岩蜥皮糙肉厚,水火不侵,我们得先取其要害。”毛吟苍指出重点,众人皆点了点头。
“章师兄和苗师弟都是剑修,正面压制力更强,便辛苦二位正面牵制了。”孟远如此道,“向师兄负责防守,这个没甚可说。再就是卢师弟、毛师姐和纪师妹,你们三位切记不要靠近裂岩蜥,只在远处用法术攻击就好。”
众人皆点点头,对孟远的安排没有意义。
“向师兄,此战你注意观察那裂岩蜥掀起的水浪。”嬴煦没忍住,还是多插了一句,“战斗的事你尽量不参与,交给我们吧。”
向固心知自己昨天确实太过激进,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章阳华瞥了嬴煦一眼,再没说话。众人再确定了一遍裂岩蜥的弱点和招数,这才朝着溪边靠去。
这裂岩蜥虽都是独行,但毕竟有练气五层修为。
不同等级的修为压制是切实存在的,差上一个等级,便很难对其造成有效伤害。
更何况同阶的妖兽,相比人修,本就拥有更坚实的躯体。这裂岩蜥又更是以体表坚若岩石而闻名,即便嬴煦一行有八人之众,但七位练气四层的修士,此战的作用不可乐观估量。
再者,看纪献仪和卢向文仍旧苍白的脸色,他们不得不更加慎重小心。
到了溪边,众人屏息凝气,缓缓拨开灌丛——
一座庞大的身躯窝在水边,正背对着众人饮水休憩。
正是裂岩蜥!
20. 激战
夏日的山中并不炎热,溪水清冽,清风温柔,妖兽也俱是懒洋洋的。
忽而,那溪边的裂岩蜥似察觉到什么,喝水的身影一顿。
“哗!”
一大片水花登时被粗壮蜥尾甩起。章阳华和苗元武一击不成,立时退开三丈,旋身再攻。
趁其不备,几道水箭以破空之势袭向裂岩蜥双眼——嬴煦藏身在丛,紧盯前方。
下一瞬——
“啪”一声,裂岩蜥甩甩头将那几道箭矢挡下,粗硬皮肤上不过留下了几道浅痕。
众修心下一沉。这裂岩蜥果真不好对付。
那裂岩蜥则见是人族偷袭,怒不可遏,张开足有窗大的口咆哮着甩尾向前方二人击来。
章阳华先退开一步,然而那裂岩蜥身形庞大,动作却毫不凝滞!眼见尾巴要打上退避不及的苗元武,一根藤蔓嗖得飞出,堪堪将苗元武拽走。
裂岩蜥眯了眯眼,看着灌木丛后的一众身影,再度摆尾,甩起大片水浪击来。
土墙立时现出,挡了一挡。墙后的众人却是惊魂未定。
果然是练气五层,以苗元武剑修的速度,也差点没能逃开。
若被那壮如巨树的蜥尾击中,只怕最少也得断几根骨头。那还是剑修日日练体,筋骨强健的情况下。若换了法修,只怕一击毙命都有可能。
不过现在不是畏难的时候,水浪袭来,众人对视一眼,章阳华和苗元武借着水势掩护,再次提剑而出,朝着裂岩蜥尾根刺去。
看见来人,裂岩蜥更是大怒,回头朝着二人张嘴欲咬,而这头的嬴煦、孟远、毛吟苍三人一齐发难,无数飞刃水箭从三个方向朝裂岩蜥双目刺去。
“吼!”
多方来攻,裂岩蜥一时应接不暇,生生挨了尾上两剑,扭头躲闪空中的飞刃。
庞大的身躯狂乱摆动,众修不敌,撤出前方区域。下一瞬,只见那无数飞刃中藏着的一枚小箭“噗”地刺入裂岩蜥一目!众修心中一喜,成了!
那裂岩蜥却被此举激得狂怒,震天吼声中,高余一丈的水墙携着沉重威势朝众人压下,那庞大的兽躯也顺势倒来,眼见要被压到,众人惊而四散,毛吟苍迟了一步,被那兽躯猛地撞出,立时飞出几丈,“噗”地喷出口血来。
“毛师姐!”
卢向文急急使出藤蔓,将毛吟苍拽回来。
那裂岩蜥却已发了狂,一只眼流着血,浑身气势骇人,无休止地甩起水浪朝众人攻来,一时叫人根本无暇还手。
“不行……它这招数压制力太强了,我们没法出击。”
纪献仪脸色发白,仓皇出声。
嬴煦也心中凝重,虽成功伤了它一只眼,但毛吟苍受了伤,一时有些爬不起来。而发狂的裂岩蜥动静惊人,难以反制。
更让她焦虑的是,那股消失许久的隐隐不安感,又莫名爬上胸口,叫她无法控制地心惊肉跳起来……
“向师兄和卢师弟顶一下,趁它现在伤了一眼还未习惯,我们尽快弄瞎它另一只眼!”孟远皱着眉说到。
向固咬咬牙,再次召出宝钟。他这灵器虽然厉害,但短时间频繁使用对修士身体压力极大。
可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这裂岩蜥似乎已是练气五层后期,实力有些超出他们的预料。万一等它习惯了单眼,他们的状况还要再差上一分!
大片土墙拔地而起,挡住了怒涌的水浪。
嬴煦压下心中焦躁,步法使到极致,踩着水飞速奔出。
剑修的再次发难夺去了裂岩蜥的注意力,她趁其不备,跑到水浪较小的一边,挥手之间,数十枚水箭朝它飞去。
另一头的孟远和纪献仪也都出手,不住朝着裂岩蜥尾根及下腹找机会偷袭。但收效甚微。
修为压制……
孟远眼神暗沉。他的术法修练从未疏忽,自认同辈顶尖。但修为落了何煦一等,此刻对付裂岩蜥,同样的法术,她何煦能伤得裂岩蜥一眼,他的攻击却只能在那坚硬的皮肤上留下道白痕。
战况越加激烈,但众修这边却占不到什么优势。
嬴煦一边运用步法四处躲避,一边时不时换着方向去攻裂岩蜥周身,转移它对眼睛防护的注意力。
混乱的局势中,她又成功以水刃伤了裂岩蜥前腿。但收效甚微,它不仅行动并未受阻,猛地一甩尾还差点将嬴煦撞飞出去。
躲开一击,嬴煦抹去汗珠,看着漫天四溅的水花思考。
水箭速度虽快,但太容易被裂岩蜥察觉。有了先前被刺中一眼的教训,这下更是将自己护得毫无破绽,加之水浪的阻隔,水箭再难近身。
再次翻身躲开拍打的蜥尾,嬴煦心中一动,咬牙化出几个水箭朝前射去。
而与此同时,另一手捏着几团水球,无声甩入了战场。
章阳华这头和苗元武且战且躲,已是狼狈不堪。
有向固和卢向文帮忙,纪献仪时不时骚扰,他们倒也没受什么大伤。但战局越发焦灼,几人的体力和灵力都在飞快流失,再拖下去,只怕不妙。
“吼!”
裂岩蜥一尾甩上防御的土墙,向固脸色一变,意识到支撑不住,急忙和几人一起后退。
大片水浪溅起,就在那一瞬,嬴煦看准目标,双手灵气催发:“去!”
只见飞溅起的水浪中,几滴水珠忽而去势一改,风似的迅速拧成一股利剑,直直向裂岩蜥残存的一眼刺去!
“噗!”
“中了!”嬴煦惊喜出声,下一秒,一股暴烈的灵气炸开,将她在内的一圈人猛然掀翻出去!
……
浑身剧痛,嬴煦撑着地爬起,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失去意识了一瞬,还是许久。
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她一时有些茫然。
“何……师妹”
微弱的呻吟从身后响起,嬴煦立马清醒过来,随即心中大骇。
眼前竟是道高达几丈的水龙卷——恐怕是那裂岩蜥使出了绝招。
忍着浑身剧痛爬起身,嬴煦飞快拎起倒在身后的毛吟苍和卢向文,朝着后方拼命奔逃。
但来不及了!那水龙卷以撕裂一切之势飞快袭来,近到嬴煦已经感到了飞起的发丝在被扯着向后而去。
“何煦!快!”
前方出现了其他几人的身影,只见苗元武正朝着这边疯狂大喊。
也不知他们有什么招,但此刻已别无选择,嬴煦提起浑身灵力灌于双腿,拔足狂奔。
“扑通——”
一个猛子扎进众人藏身之处,嬴煦随即眼前一黑,耳畔炸开一声轰然巨响。
一阵头晕眼花……待她双眼再度清明,就见那水龙卷已不见了,只有向固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嘴角溢出一抹鲜血。
“呵呵,没想到这练气五层的裂岩蜥,竟如此难对付……”向固吐出一口血,调整呼吸,脸色有些颓丧,“我的钟……”
嬴煦反应过来,原来刚才,是向固引爆了灵器,挡住了水龙卷。
“先别想这些了,趁它虚弱,我们得赶紧乘胜追击,一举解决它。”章阳华皱了皱眉道。
众人点点头,明白这个道理,于是都含了颗丹药,便朝外去。
“吼——”
刚一探头,就被裂岩蜥吼声震了下耳朵。凝神去看,便见那溪边的裂岩蜥此刻双目染血,显然已瞎的不能再瞎。但它仿佛被怒火烧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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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理智,现今正疯狂在水中翻滚搅动,掀起的水浪和它自身的法术融合,威力剧增,朝着四面八方扑去,将周围的草木都折断了不少。
“它哪来的这么多力气……”苗元武悻悻道。
“有点难办啊,这么搞我们还是没法近身,要么,就等它撒一会儿泼,力气耗尽了,我们再上前?”卢向文这会儿已经醒来,看着眼前景象,也是有些犹豫。
这块地方较为安全,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商量起来。嬴煦没参与,反倒拧着眉站在后面。
练气五层的裂岩蜥,真的会有如此远超同修为修士的实力吗?
那水龙卷虽被向固引爆灵器而毁掉了,但思及她感到的威力,嬴煦脑中飞速转着,总觉得不对。
五行法术,调动的灵息数量都是与修士的修为息息相关的。妖兽本质为兽修,也逃不出这个自然规律。
先前那裂岩蜥掀起水浪,都好理解。它本就擅水,又借了地势,威力大些实属正常。但凝聚起一整个水龙卷,怎么也不像练气五层能做到的。
嬴煦也曾试过凝聚水龙卷,便是站在河边,也只能勉强运起不到一丈高。即便是妖兽的天赋与修为更深厚一些,也不至于能轻易使出数丈之高的水龙卷吧?
况且看它现在发狂的样子,嬴煦莫名眼皮一跳。
那股诡异的不安再度浮上心头,她久久凝视着发狂的裂岩蜥,不知何时,惊惧逐渐爬上面庞。
“等什么等,再等下去,若引来更多妖兽,你能控制得住?”
章阳华心中烦躁至极,语气也渐渐变差。卢向文心知他的脾性,放在平时不敢回击,但这会儿心中也颇为不快,梗着脖子道:“不等还能怎么办?它现在狂性大发,我门贸然上前岂不是送死!”
章阳华面色阴沉,双眼一眯便要发难——
“要不……”
沉默许久的嬴煦突然出声,众人都下意识停下。
不自觉蜷了蜷手指,嬴煦额上见汗:“要么,我们放弃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难以置信地朝她看来。
嬴煦也大脑混乱,一时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一时又被莫名的恐慌压得喘不过气。
“你疯了不成?!”
章阳华面色扭曲,一把拽住嬴煦的领口:“你在放什么狗屁?真被昨天一战吓傻了?遇到一点麻烦就临阵脱逃,动摇人心,你就是这么当领队的?!”
好脾气的向固此刻也脸色难看:“何师妹,你是昏了头吧……我们好不容易伤了它双眼,此刻放弃岂不是功亏一篑?你为何如此畏手畏脚?”
甚至毛吟苍也爬了起来,抹抹嘴角鲜血,皱着眉不作声。
嬴煦嘴唇颤抖,不知该如何辩解。周围除了裂岩蜥,没有任何妖兽气息。但那股心惊肉跳之感越发强烈,她顾不得别人觉得自己胡言乱语:“我又感觉到了,那种怪异感,昨天那只大妖兽……我感觉它好像在朝我们这边来……”
“碰!”
裂岩蜥掀起的水浪撞上众人近处的岩石。嬴煦的话和裂岩蜥不减反增的力气叫众人一时僵住。
章阳华拽着她领口的手劲松了些,却还是狠狠盯着她的脸,语气有些颤抖却不改阴沉:“黄毛丫头,耗子胆量。我们怎么没感觉到?你若胆小怕死就自己滚,我们……”
“嗤——”
□□爆开的声响与巨大震动突然传来,飞溅的献血染上众人衣袍,几张脸中此刻是一样的惊惧。
嬴煦瞳孔颤抖,盯着远处挪不开眼。
那翻滚的裂岩蜥已经被利爪撕碎成了几段。
一只黑羽红瞳的巨大怪鸟从天而降,踩在溪中兽尸上,正歪着头定定看向这边。
21. 绝境
没有丝毫犹豫,嬴煦立刻催动手中的传音符。
“快逃!”
一声喊,叫醒了惊骇过度僵住的众人,霎时几人皆面色一变,各使宝物术法,四面八方逃去。
这气息,绝对是练气后期的妖兽!慢上一秒,他们都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一声尖啸裹着音浪冲天而起,众人皆是头一痛,但丝毫不敢停步。
嬴煦缓过眼花继续向前,却见毛吟苍似是伤势过重,被这一声影响,顿时身子一歪朝下倒去。
没法视而不见,嬴煦咬牙冲上前扶起毛吟苍。但带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在身上,速度定然受影响。即便全力奔逃,依旧能感到背后腥风呼啸而至,顿时心凉了半截。
咬牙使出灵雾裹住毛吟苍丢开,嬴煦一个旋身正欲躲开风刃,却见那道攻击从身旁直直掠过,冲向了斜前方的章阳华!
“噗——”
章阳华中了一击,身影高高飞起,甩出数丈,撞上了旁边的树才堪堪停下。
嬴煦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不及反应,那怪鸟越过自己飞向章阳华,伸爪便朝他抓去。
章阳华、怪鸟、红色瞳孔……
电光火石间,嬴煦脑子里闪过许多东西。
而那边的章阳华正挣扎着摇摇晃晃站起,从乾坤袋里拿出什么。
难道这是……?
她猛地惊叫出声:“章师兄,把红妄鸟羽扔掉!”
章阳华一愣。
还没逃远的众人俱看见了这一幕,一时间神色各异,有惊讶,亦有庆幸。
先前跟红妄鸟战斗过后,章阳华不由分说自己收起了所有红妄鸟羽。按说任务物品是由领队收着的,但众人都装没看到,嬴煦不欲再和他争吵,也就没说什么。
此刻章阳华显然也反应了过来,脸上是混合着惊恐的扭曲。
伸手抓起所有鸟羽,他挥手却不是乱洒,而是以灵力裹起,朝着嬴煦猛然扔去!
大片鲜红得滴血的鸟羽朝嬴煦盖来,她完全始料未及,只从鸟羽空隙中看到缓缓回头的黑色怪鸟,和章阳华面目扭曲的脸——
“何煦,都是你害我如此!这鸟羽还给你——去死吧!”
口中腥气翻涌,嬴煦在密密麻麻的林间奔逃,一刻也不敢停下。
怪异的啸叫声在上空紧随着她,被那怪鸟扇断的草石树木狂风骤雨般落下,叫她狼狈不堪,却更是一刻不敢停。
坚持!
只要坚持躲过一刻钟,前辈定能赶到!
届时,面对筑基修士,不管这怪鸟是练气后期还是圆满,都不值一提。她只要坚持下去,就能活命!
又一截断木从空中压下,嬴煦就地一滚险险躲开,再起身时,发觉双腿已抖如筛糠。
吞下一粒还灵丹,她不敢纵容自己的思绪乱想,继续拔足狂奔。
这片矮树林是她唯一能躲过怪鸟直接攻击的地方。但如果不一直奔跑,一旦被怪鸟从后方毁掉的树丛间攻进来,自己必死无疑。
一人一鸟早已跑出方才的溪边十里,嬴煦甚至辨不清方向,只顾闷头朝前冲。
那怪鸟跟在上空,被密集的树顶挡住不便发难,烦躁不已。不停地使用风刃朝下方人影挥去,却总给她躲开,不禁愤怒地尖声嘶叫。
嬴煦自然不是总能靠灵巧躲开,细细看去,她周身飘着层淡淡水雾,使得身形有些模糊不清。再加上树枝树叶的遮挡,这才为她躲避怪鸟提供了不少助益。
但她的面色终是慢慢苍白下去。
再精湛的法术也需要灵力支撑,而她的灵力,已经要耗尽了。
猛地一刹车,嬴煦突然停下,看着前方面露绝望。
这片树林到头了!
前方俨然是座直挺挺的陡峭山壁,山前一片寸木不生,出去以后她必成怪鸟爪下活靶子。
“轰——”
这一愣神,又一从断树呼啸而至,她躲闪不及,被直撞出去。后心磕上石壁,五脏剧痛。
嬴煦睁眼,面前是血色浸染的画面,漆黑怪鸟扇着翅步步靠近。
难道就要这么死了?
嬴煦心神恍惚,脑中嗡嗡作响,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不住打转。
腥臭难闻的气息渐渐凑近,嬴煦一动不能动,泪水却已控制不住溢出——
不甘心,好不甘心……
她还没换了银两回家,还没筑基,没带着全家住进城里,也还没……看看话本里的名山大川、仙洲神岛……
呛着血缓缓抬手,嬴煦意识渐沉,只念着红妄鸟畏火,便抱着渺茫的希望,意图化出火来驱逐它。
手指发抖,经脉生疼,丹田内灵力已被抽干。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秒,嬴煦恍恍惚惚间,仿佛真的看到了一片火光。
随即种种怪异声响在耳畔响起,又沙沙远去,她仿佛掉入一个黑漆漆的洞,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日头西斜,远在城东的屏山中,夏时轻拂去手上的符灰,转头对着一众同门道:“门中有令,即刻返回。”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解。跟着夏时轻一路下山,走到半途,一男修终是没忍住问道:“时轻,这是怎么回事?门中为何会突然叫我们提前回去?”
夏时轻走在最前,眼神仿佛向北边飘了一瞬,沉默半晌道:
“谁知道呢。”
她语气随意。众人满腹疑惑,也没再问了。
而更远处的杏林村里,刚睡下的嬴晏忽然坐起,脸色有些苍白。
“晏儿?怎么……”
嬴劭的话问到一半,忽见女儿猛咳出一口血来,立刻变了脸色:“晏儿!”
嬴晏脸上此刻也俱是惊愕,她伸手拦住欲出门寻医的母亲,颤抖着摇了摇头:“娘,不用……”
嬴劭先是有些愠怒,看着女儿的表情半晌,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地开口:“难道是?”
嬴晏渐渐平复了呼吸,沉默许久,才点点头:“是的……”她怔怔坐在床上,眼神复杂,“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走了这么远……”
想到什么,又脸色更差:“阿煦……不知道阿煦怎么样了,我这心里,怎么感觉……”
嬴劭重新坐回床边,抱着怀里瘦弱的女儿发怔。
床边什么动了动,原是睡在那边的狗崽也醒了,此刻不知为何,也是焦躁不安。
许是察觉到嬴晏的不适,它在地上乱转几圈,最后走回床边,擦干净爪子,便跳上床,蹭蹭嬴晏,又蹭蹭嬴劭,一张看不出情绪的毛脸上,黑眼珠里仿佛盛满忧虑。
嬴晏浑身发冷,感到一团温热蹭在身前,伸手摸了摸它:“茸茸……”
“阿煦应该快要休沐了吧,你记得去接她,一定要去接她……”
天色黑沉,山间狂风大作,遍地残叶断枝。
嬴煦意识再度回笼时,耳畔尽是风雷呼啸,暴雨倾盆之声。
下意识蜷了蜷身子,她却很快意识到浑身干燥,并未淋湿。视野里漆黑一片,浑身痛得发抖,原地平复了好一阵,她才撑着地坐起身打量四周。
没死?
她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
她竟是在一山洞中。
这山洞一丈见方,四周洞底皆是石质。起初她心中警惕,只怕这是什么野兽或妖兽的巢穴。
但很快嬴煦就傻了眼。
这山洞真就只有目之所见一片大。而且,没有出口?
挪动着一寸寸摸过石壁,果真毫无缝隙。嬴煦瘫坐在地,一时不知该喜该忧。
面对那至少练气后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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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鸟,捡回一条命算她福大。但被困奇怪的山洞,又说不上是好是坏了。
呆愣了好一会儿,见反正出不去,她打坐运功,疗起伤来。
她身上最重的伤,还是被断树撞得飞出那一下。脏腑被震得出血,但好在骨头没断,也真是她走了天大的运。
此外,便是丹田干涸一空,本就所剩无几的灵力,最后关头叫她拼了命去使火球术耗尽了。
想到这里,嬴煦凝眉思索——那火球术,她到底使成功了没?
修士修行,虽都是单择一行开始,但并非只能修一行。只是初入道时,若择灵脉最为亲和的属行修行,要容易许多。理论上待到了金丹期,是可以五行并修的。
不过仅仅练气期,是根本做不到多行兼修的。至少嬴煦从未听说过。方才昏迷之前,她也不过殊死一搏罢了。
但……她好像确实看到了火光?
打坐的心思不由得乱了下,拼命回想方才发生的事,但一无所获。
那会儿她已然意识模糊,火光已是最后的模糊视觉,甚至无法确定是不是火。说不定只是她眼冒金星呢。
至于那怪异的黑色红妄鸟下场如何,她也全然不知,自己又为何落得此地,就更从无想起了。
叹了口气,撇去杂念,嬴煦专心运功。
无论如何,空想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还是快些疗伤吧。
这石洞虽然怪异,好在内里灵气与外界无益,嬴煦在散落一地的物品中找到还灵丹瓶,倒出一粒吞下。
得亏自己存得多……不然,还真不够吃。
五心向天,抱元守一。干涸殆尽的丹田和灵脉再次缓缓吸纳起灵气,有些涩痛。
忍着灵气入体的艰涩,和伤口缓慢恢复的不适,嬴煦一动不动坐了三个时辰,还灵丹也吃了三颗,这才感觉受的伤好了半数,体力灵气也恢复了个七成。
内视丹田,嬴煦不由庆幸——她的先天百脉加之苦修浸脉之术,这才能叫她恢复得这么快。
否则,光是脏腑的伤,就够她熬个一整天不可。
洞内依旧没什么变化,她打坐之时也并未放松警惕,可这石洞仿佛就真只是个洞,不见有什么危险,也没什么出口。
倒是这狂风暴雨之声叫她有些狐疑。
听起来像是外面在下大雨,声音清晰入耳,仿佛只隔了一层窗。
可她细细摸过,又拿灵力试探了这石洞,不见有任何开口之处。
一边想着,嬴煦一边收起地上散落的零碎物品。乾坤袋也不知何时碎成了片,再用不成了。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自己东西少……灵器只有一件化雾珠,揣在怀里。丹药就三个小瓶,再并几株山中采到的灵植。完全可以随身带上。
若是家当再多点,没了乾坤袋,还真不好带走了。
苦笑一声,收拢好物品。正欲再研究研究这奇怪的石洞,嬴煦突然想起什么,兀地一愣。
奇怪,她的石头呢?
打出生起,她娘便给她拿绳子串了块小石头,说是她的“保命石”,叫她日日带在身边。
入了门开始修道,她嫌塞衣服里硌,戴外面显眼,便一直放在随身的乾坤袋里。
虽然乾坤袋已破,但里面的东西一件不落全在地上,怎么偏偏石头不见了?
莫非是早早滚在一边,没被跟她一起关进这石洞里来?
嬴煦满心疑惑,又摸索了一遍地板,见确实没有,于是放出灵力,试着搜寻:“小石头?”
“啪!”
下一秒,眼前一花,嬴煦惊愕的看着瞬间被淋个湿透的自己。
石洞不见了,天空惊雷炸响,雨如泼瓢。四周树倒石碎,一片狼藉。
她的手心,正安然躺着方才寻觅不见的小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