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熹之想见姬檀从不是什么一时兴起,而是积久日深,琳琅恰好做了压垮思念的最后一根稻草。顾熹之再也忍受不住,即刻提笔,笔锋遒劲地一笔一划深深刻出拜帖中每一个炽烈欲见姬檀的楷字。
姬檀指尖摩挲着几乎力透纸背的字迹,脑中可以想见出顾熹之写下这封拜帖时的情形。
他漆黑的眉梢一定压得极紧,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极度不悦。
或是被琳琅气狠了,或是对琳琅连日的打扰感到相当不满,现在来诘问他这个幕后推手。
说是诘问其实也不太准确,顾熹之既不知道此事是他所为,又则,他哪怕控制不住落笔的力道,呈递给他的东西也依旧一如既往地恭敬,满是赤诚,教人一见便能知晓他的心意,是非意图尽数跃然纸上。
姬檀在顾熹之心里一直都是一个待人亲和、特别好的人,又岂有不见他之理。
不过姬檀愿意见他倒不是这个缘由。
而是,他准备收网了。
一切皆已恰如其分,再耽搁下去反而易生变故,教顾熹之看出破绽起疑就不好了。
打铁还需趁热,姬檀将见面时间定在了翌日上晌,东宫花园的凉亭内。
顾熹之在收到回音时简直欣喜若狂。
这次终于不再是琳琅了!不是说琳琅传信有什么不妥,而实在是,他的没有边界和分寸感让顾熹之屡屡觉得不适,甚至,打从心底里生出一丝委屈来,太子殿下知道他手底下的人这般行事作风么。
他不是在怨怪殿下,只是,抑制不住心头的涩然委屈罢了。
但只消殿下一份回音,所有负面情绪顷刻烟消云散。
翌日上晌,顾熹之准时来到东宫,太子殿下已端坐在凉亭之中等着他了。
清风徐来,太子殿下身着的靛青绣金丝纹宽袖随着手肘支在石几上而垂滑下来,露出的一截细瘦腕骨白皙泛光地晃了顾熹之的眼睛。他眼眶不禁发酸,信步上前向姬檀恭敬行了一礼。
姬檀登时回首站起身来,花瓣一样绽开的绯红袍裾重新贴拢垂顺。
“探花郎来了,坐。”
“跟你说过很多次了,私下里不必这般拘礼,你次次都不听。”姬檀笑着打趣他,重又坐下来,招手让顾熹之坐在对面。
顾熹之盛情难却,一揽官袍坐下。
小印子即刻为他沏上刚泡好的雨前龙井茶,旋即退至一边。
顾熹之捧着茶盏,温热的茶水雾气上腾氤氲了他的眼眸,瞧着竟像是要哭出来似的,姬檀不禁一瞬不瞬看着。
旋即,顾熹之开口了,声调和平时一般无二,果然是他看错了。
“殿下,微臣今日过来,还是想问公主一事。临江清宴那天,是微臣的过错,误了公主,不知公主如今的态度是?”
“这件事啊。”姬檀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悬着的心、寄希望于公主能够主动放弃的幻梦破灭,顾熹之彻底心如死灰。
“端午家宴那日,小姑姑在席上当众提起,孤在父皇开口前为你挡下了,但也挡不住几日,父皇这条路不通,下一步小姑姑定然会去直接找太后帮忙,届时,便是板上钉钉了,孤也没有办法。”
姬檀这句话不只是在为顾熹之说明,也是在告诉他他为他所做之事。
明知姬檀和帝后关系不好,还牵累他再为自己的事费心,惹得皇帝不快,想来姬檀这几日也不好过,没有批复他的请安折子也俱有了答案,瞬间无尽的愧悔和心疼漫溢至顾熹之的四肢百骸。
让他连自己的事都顾不上了,一心只有姬檀。
“殿下。太子殿下。”
一字字、一声声,皆是情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
宽慰之言,没有立场;真心实意,莫敢吐露,连仅能的称呼都只能称姬檀的尊称。
姬檀无端从这两句称呼中意会出了几许微不可察的温软来,心弦一动,又被他满腹的筹谋压下。
“你,现在是何打算?”姬檀亟不可待地将自己从这阵情绪中抽离出来,转移话题。
然而,顾熹之唯余缄默。
公主如不打消念头,打算一事不是顾熹之能说了算的,他没得选择。
姬檀见他迟迟不肯表明心迹,不明白都到这一步了顾熹之还在犹豫什么,只好自己打破沉默:“你若准备尚公主,安心等旨便是。”
这句话终于令顾熹之抬起了头。
他声音艰涩,目光却仍坚毅地看着姬檀:“那如果……微臣不愿呢。”
“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在圣旨赐下之前,率先成婚。这样,公主便无计可施了。”
果然,只剩这个选项。
顾熹之早就知道了的,可真正到了走投无路的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满心的悲怆。
不愿尚公主,难道就愿意娶别人么?
“孤见你最近和琳琅走的甚近,琳琅的意思是,你们是一样的人,若是你也有意,孤可为你做主,将他指给你。如此,难题自然迎刃而解,你意下如何?”姬檀错眼不眨地打量顾熹之的反应。
“什么?!”顾熹之眉梢紧拧,难以置信到瞠目结舌。
他震惊的不是太子殿下欲将琳琅指给他,而是,殿下说的那句——你们是一样的人。
太子殿下他,早就知道了么?
他原知道了。
顾熹之顿时心内百感交集,说不清是阴私被骤然说穿之后的无所适从,还是太子殿下一点也不介意、劫后余生般的后知后觉的欣喜,抑或是没有将其早说出来拒绝公主而落到骑虎难下境地的深深愧悔。
顾熹之没有早说,是想维持在太子殿下心目中美好的形象。
如果他知道殿下早就知道,那他绝不会——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就差一步,只有一步,阳错阴差。
顾熹之没有及时说出自己有龙阳之好,在第一时间就拒绝公主,又没有把握住第二次解释的良机,失误错过了公主的舫船,如今将自己弄得进退维谷,竟是误了自己的一生,他都做了些什么糊涂事啊!
得知真相的顾熹之甚至无法原谅之前的自己。
整个人彻底陷入悔恨的泥沼。
姬檀眼见他情绪不断变化,从震惊到苦苦挣扎,最后再焕发不出一丝希望,整个人被灰败的阴霾完全笼罩,心里最先感受到的竟然不是掌控顾熹之的快意,而是有些莫名的揪紧。
就好像,他玩牌九玩大了。
难以收拾场面。
但这怎么可能,顾熹之的反应在他预料之内,更是他一步步亲手造就的,怎会收不了场?
他只要按部就班地、完成计划最后一步,这事情也就成了。
日后,他会更加重用顾熹之,虽说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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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掌控的成分在,但对于顾熹之来说事业有成、贤妻在侧,未尝不是梦寐以求的美事一桩。
说不定,他到时候感谢自己都来不及。
又岂会失控。
如此一想,姬檀心里畅快多了,再没有任何负罪感,他向前微微倾身,问道:“探花郎思量地如何了?”
顾熹之紧咬牙关,抬起头时一双漆黑的眸都湿润了起来,他像平常请教姬檀般地、微不可察轻颤开口:“殿下也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吗?”
姬檀闻言,右手拇指撑着下颌,指尖点在腮上,沉吟道:“嗯。于你来说,确是最好的结果,否则,便是欺君之罪了,且你与琳琅交好,他亦倾慕于你,这难道不是琴瑟和鸣打破世人偏见的一段佳话?”
顾熹之的血液一点点凉下。
事已至此,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诚如太子殿下所言,这是最好的结果。为了一点儿女情长,他已经困扰了这许多天,再继续争论下去,非但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反而会在太子殿下面前出糗,教殿下觉得他不够稳重。
而且,他喜欢的那个人,是九天之月,是人间谪仙,是金尊玉贵高不可攀的掌权者,更是他永远也不可能追上、望其项背的存在。
既然不会是他,那是谁又有何分别?
或许,顾熹之真的该认了。
太子殿下只说成婚解决眼前困境,又没有一定要他与琳琅举案齐眉鹣鲽情深,且,他太知道喜欢一个人却求而不得是何滋味了。
琳琅这段时日为他费心良多,他与他之间,也该做个了结了。
但也,仅此而已。
旁的情分他一概给予不了,这点琳琅心知肚明,他二人不过各取所需。
思忖至此,一切都已明晰,顾熹之该答姬檀的话了,可他的喉咙却像是糊了黄连汁液一般粘稠不堪,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郁的苦涩滋味:“微臣,再考虑考虑。”
到嘴边的话再次变了调。
在姬檀面前,他如何能够屈从,又如何能够违背本心啊。
他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没关系,你想好了随时告诉孤便好。”姬檀莞尔一笑,端起一杯茶盏轻呷,并不着急。
顾熹之看着太子殿下姿容无双坦然自若的模样,再也无法静坐下去,手脚沉重地站起身,向太子殿下一揖,仓皇告退。
姬檀颔首点头,没有留他。
人走后,小印子上前为姬檀的茶盏满上,好奇道:“殿下,都这样了探花郎还不肯答应么?”
姬檀笑着摇头:“不。他已经答应了。”
顾熹之此人姬檀最是了解不过,这样径直应允的话他是决计说不出口的,不正面拒绝就是答应的意思,总要给人一点缓冲的时间不是。
姬檀抬起头,笑得一脸狡黠。
天光落在他身上,亦不及锦衣玉食供养出来的殿下璀璨夺目。
小印子探头探脑发问:“那,殿下,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
姬檀站起身来,拂了拂靛青织金丝纹宽袖,转身往自己的宫殿走:“不错,可以着手经办婚事了。虽都是男子,但礼不可废,该准备的礼服花轿宴席乐仪绸缎首饰,一样不可或缺,咱们就等着探花郎拿聘书礼箱俪皮对雁过来迎亲罢。”
小印子自是知道自家殿下莲藕心眼,顽皮性情,登时笑意吟吟亦拱手应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