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回琳琅在得知顾熹之喜欢的人是太子殿下之后,就知道自己绝无可能获得他的倾心了。伤心难过自是免不了的,但天大的伤心也比不过自己的安身立命来得重要。
他知道,如果自己完不成任务顺利嫁与顾大人,就彻底没了价值。轻则被谴回南风馆像以前一样看人脸色艰难讨生活,重则性命不保。
何况他的身家亲人都被拿捏在太子殿下手中。
叫他如实告诉殿下顾大人对他毫无情意是决计不可能的,琳琅不会说出来。他一定要完成殿下吩咐,成功嫁与顾大人,不为真心,只为了他日后的生活尊荣、阶层跨越,无论如何,他都要做到。
从琳琅做下这个决定起,就注定了他这是一条欺上媚下的不归路。
可惜,他本人全然没有意识到,只浅显地欣喜察觉顾大人对他的态度似乎转变了这一表层。
且这转变,倒不是说大人变地对他有多么好,只是不再抗拒他的主动到来,和他恢复到了初见时客气有礼的模样,仅此而已。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再费心力重新缓和和大人间冰点的关系,琳琅高兴地前往顾家。
这回再不敢造次了,安分守己只做自己。
顾熹之朝他一点头,兀自去了书房处理公务。琳琅也不介意他的冷淡,噙起笑容愉快地去找沈玉兰聊天,和她打好关系。
顾熹之进了书房在案几前坐下,提笔一笔一划地在金红绢帛上写下婚书,这便是他对太子殿下的答复。
琳琅既是东宫的人,往后便可与他一起效忠太子殿下。
对内,手掌中馈操持家务,对外,往来交际联络东宫,他给予他除却寻常夫妻外的一切尊重与照顾,只要有他在一天,就必会护琳琅周全。
这是一桩相当合算、于两人来说俱两全其美的交易。
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顾熹之早已打算继琳琅之后不再娶妻纳妾,此生唯这一次娶亲。
当然,这绝不是出于什么他爱慕琳琅,许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践言之类,而恰恰是因为,他不爱琳琅,又不得不娶妻,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有了琳琅作为挡箭牌,往后母亲便不会再催他娶妻,更不会有什么位高权重者为他赐婚,迫使他娶自己不喜欢的人这类事了。
这件事终于到此为止,他也终于可以忠诚于自己的心了。
顾熹之写完最后“此证”两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拿起婚书查阅细检,这架势不像是要成婚,倒像是与人歃血为盟,请求太子殿下做个见证似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顾熹之在婚书中不写白首永偕百年如露,与卿朝朝暮暮一类的话,只有他与琳琅两人名姓,恭请日月为证天地共鉴。
这份东西说是婚书可,说是共效一主的投诚书亦可,总之,这是顾熹之能写出的极限了。
他本是想直接交予琳琅的,但转念一想,他与琳琅关系并不亲近,左右后面的聘礼还要送由东宫经手,干脆都一起好了。
顾熹之就又把婚书收了起来,再没看过一眼,着手整理聘礼礼单。
这一整理便是一整个上晌,期间他只在琳琅来时与他颔首招呼,走时听他知会了一声,连午膳时分都没露面。
为此还被沈玉兰数落了一顿,说他不懂规矩,没有礼貌。
顾熹之不语,只一味将甫一整理好的聘礼礼单交给母亲,让她拿着他的俸禄将上述物件置买妥当。
“生丝茶叶双数酒坛、玄纁束帛俪皮对雁……这些可都是成婚用的礼品啊,你买这些做什么?”沈玉兰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
直到这时,顾熹之才告诉她:“母亲说的不错,儿子确要准备娶妻了。”
沈玉兰完全瞠目结舌住了:“娶妻?这么突然,谁?是哪家的姑娘?”
顾熹之摇头:“不是姑娘。母亲上午才见过的,琳琅。”
“什么?!”沈玉兰闻言顿时声调都变了,嗓音尖利起来:“不是,琳琅?儿啊,你没说错吧,那可是个男人啊!!”
顾熹之肯定点头,击碎了沈玉兰最后的幻想:“没错,是他。母亲是知道儿子的,不会娶女子为妻。”
沈玉兰自然知道儿子的阴私,但是,可是,那也不能:“你也不是完全不能娶女子啊,再试一试,说不定就可以了呢。即便不娶女子,为何忽然要娶一个男人为妻?这怎么能行呢?!”
顾熹之抬手捏了捏山根,眉梢紧蹙:“这件事说来话长,一时间我也没办法详细解释,总之,儿子确要娶妻,且是男妻,母亲就照我的意思办吧。”
“可这如何使得,你……”
“母亲,儿意已决。而且这件事是太子殿下亲自为儿指定的,已是板上钉钉不容更改了。”
“太子殿下?”沈玉兰更是惊诧。
顾熹之又点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沈玉兰没再说什么,再三确认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后,方才坚决不同意的态度竟然软化了下来,像是认命一般,沉默不语地同意了顾熹之的决定。
顾熹之顿感意外,不过已没有时间再问母亲的意思,时间紧张,母亲出门采办,他这边亦不能闲着,还有公务亟需处理。
是的,顾熹之在决定尽快成婚的情况下仍坚持在翰林院当值,没有告过一天假。
或者说,他从没有将这场婚事当做婚事,不过完成任务而已。
翌日一早,姬檀就收到了顾熹之直接送到东宫的聘礼——三书以及下聘的礼箱清单,全都装在一条长盒中,三书详尽备至,聘礼置办整齐,虽算不得多名贵,但成亲该有的,一样不缺,只要琳琅这边也妥当,可随时将其取走。
姬檀打开三书观阅,不禁笑了一声:“还真是块木头,哪有人这么写婚书的。”
也不怕讨不着妻子。
姬檀摇了摇头,一脸不知所谓地清清浅浅笑,左右不是他成婚,顾熹之是用心也好,是不知情趣也罢,与他何干,他只要对方成婚的结果。
小印子继续禀报顾熹之的意思,成亲事宜一切从简,不必张扬。
“那怎么行?”姬檀当即纤眉一挑。
不说这是他亲自指的婚,不可如此简便,便是因着顾熹之的真实身份,恶心皇帝的企图,这婚礼阵仗也绝不能如此简易。不过顾熹之的家私并不丰厚,能拿出聘礼想来已经倾了几乎全部了,再大办婚礼,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不过,这不是还有他么。
帮人帮到底,这件事姬檀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他早有先见之明,已经提前命人准备好乐仪红妆了,不会过于铺张繁杂,但该具备的阵仗一样不会简陋,这便是他送予顾熹之的新婚贺礼。
姬檀莞尔,随手将三书收起放回盒内,转而问起另一件事:“琳琅那边如何了?”
小印子道:“近来倒很安分,没再模仿殿下了。”
“不过,他私底下的小动作没停下过,目前瞧着虽不像是要对殿下不利,但总归是个隐患,殿下还是不管么。”小印子一想到有人暗中打探自家殿下,就满脸地忿忿不悦。
“无妨,且随他去罢。”姬檀一笑置之,并不在意。
暗中打探他的人多了去了,或是意欲讨好他,或是别有企图。琳琅的企图并不难猜,无非是想通过他增进与顾熹之间的关系,在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姬檀允许他这样做,毕竟这也是他喜闻乐见的结果。
只有他俩感情好了,才能更好地为他效力,受他掌控,不是么。
小印子见殿下自有分寸,也不再提了。
再之后,便是成婚吉日,择定在了半月之后。姬檀要求从速,顾熹之自然没有意见,左右何时娶、娶谁,除了那人之外他一概都不在乎。
成亲一事总算顺利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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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姬檀心中的一块大石渐次放下,命小印子好生去办。
一切都吩咐妥帖后,他又想起来,道:“成亲的前一天,孤要亲自见琳琅一面,有些事情需当面提点于他,届时你把时间安排出来。”
“是,殿下。”
事不宜迟,小印子即刻下去办了。
姬檀一拂袖,转身回去书房,继续处理未竟的政务。
绯红袍裾下摆拂过宫殿光滑锃亮的地面,留下一抹浅浅的逶迤痕迹,继而安静如初。
普通的宛如轻烟般的日子眨眼飘忽而过,微风徐来,便已到了大婚的前一天。
这阵子谁都没有互相再见过,琳琅与顾熹之,顾熹之与姬檀,都未曾会面,各自有自己的事要忙,亦有婚礼之前新婚夫妻不能见面的规矩。
不过姬檀并非这场婚事的主角,不受这些俗规约束。他从软榻上站起,整了整有些散乱的袍裾,准备出东宫一趟亲自面见琳琅,将之后他要做的事情亲口叮嘱。
就在这时,小印子进来了。
姬檀正要问他,马车备好没有,却听他先一步唤道:“殿下。”
说完这一句小印子压紧眉梢,附到姬檀耳边肃然禀报了些什么,但见姬檀脸色骤变,面上笑意一点点冷却了下来,凝成冰霜。
“……他在打听孤的生辰八字?他问这些做什么。”
与其说是疑问,更是一句肯定句。
“不清楚。不过据奴婢观察,琳琅似乎是在暗自揣测,殿下要他嫁探花郎的缘由。果真是市井腌臜里头出来的,眼皮子浅,殿下为他谋个好前程,他却不知所谓以下犯上窥探殿下隐私,从前打听的那些便罢了,这件事,殿下欲如何处理?还按原计划去见他吗?”
“当然要见,为何不见。”姬檀唇角绽出靡丽冷笑。
只是,原本的目的或许要改一改了。
临到关键,琳琅这步棋还能不能用,他总要亲自去下的。
·
与此同时,京城太子殿下的一座私宅内,琳琅正在整理成箱的聘礼,这些虽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却是琳琅完全拥有的、独属于自己的最丰厚的一笔财富了,他知道,若是为太子殿下事情办成了事,往后的好处只多不少。
只是,他既要嫁与顾大人,与他朝夕相处,必然要投其所好。
而顾大人所好系太子殿下。
那他便去深入了解太子殿下,多知道些,定然是有用处在的,这即是琳琅的生存之道。他亦发现了,太子殿下并不在意这些事,甚至默许纵容了,那他干脆多打听些,如果能得出殿下为何一定要监视探花郎的一举一动,那就更好了。
将来如生变故,这总归是一份保障、把柄。
更是他在殿下和顾大人之间游走两头欺瞒的必要手段。
彼时的琳琅尚沉浸在自己的小聪明和沾沾自喜中,满心高兴地期待明日自这里出嫁,今日他则在等印公公为他送嫁衣过来。
时间紧促,寻常绣娘缝制嫁衣已然来不及了,这些都由太子殿下差人一手经办。
琳琅迫不及待地想要一见了。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大门口传来熟悉的马车轱辘声,琳琅透过窗户往外看,是熟悉的东宫的马车夫,琳琅顿时浮起笑容,喜气迎迎地前去迎接。
等他到达门口时,正见小印子从马车内下来,甫一站直身体。琳琅轻步上前,噙着笑道:“见过公公。”
小印子未予理会,而是一躬身,伸出一只胳膊温顺供人搭扶。
下一瞬,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搭在了小印子墨色三层滚边袖口的膊上,自马车帘内而出,踩过脚蹬,行云流水地站至琳琅面前。
琳琅尚来不及惊叹此人通身的气派贵气,就先从对方身着的孔雀蓝织金斗篷兜帽下隐隐绰绰望见了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抬起来,是同他肖似、却远胜于他的潋滟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