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内讧◎
虞洲是何许人?戚棠才不信她会这样。
幻境看上去并无生机,也不危险,除却未知黑雾弥漫,算得上静心养息的好地方。
内心笃定眼前的虞洲不是本人,也许只是来者幻化出一副皮囊来。
更凭直觉来说,戚棠也没想要与虞洲这样相见——
若这真是虞洲,她们这样好像从未相识一般。
即便要重逢,也要在打马街上、花红绿柳边才是,这样仓促,仓促到她来不及厘清头绪,也做不好表情。
不是戚棠想要的相见,而且她还不知道……不知道虞洲所做事情的前因后果。
不知道缘由和苦衷,戚棠心里有隔阂。
复杂的感觉很难说明白,她理不清,也剪不断。
戚棠定定看着虞洲那双眼,从那剔透的瞳孔中清晰的只觑见她一人,问:“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要用虞洲皮囊做什么?
她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在这样凶险的地界不会遭遇更多恶意吗?
戚棠同旧时不同,那双总是泛着光亮的眼睛和无论何时都笑盈盈的唇畔,现而只是深刻的、奇怪的、甚至觉得莫名其妙。
落差感伤人。
分明是毫无语气的一句话,落在虞洲耳中,听出了责备与失望,她不自觉抬手抚摸脸颊一侧,那曾经有过一道伤。
她眼眸闪烁,垂下眼睫。
戚棠:“?”有难言之隐?看上去还不是一般的难言之隐。
见她不答,戚棠便也不再追问,她无情自在心中,没有要人非揭伤疤不可的执拗心思,何况这人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仅仅因为一张皮囊迁怒,也不道义。
一时间静默得离奇。
虞洲很不适应,她热热闹闹的阿棠,亲昵的最跟你好的阿棠……
“变成这样,不好吗?”
片刻,戚棠听见对方低低道,语气难过,柔弱委屈得仿佛要红了眼眶。这个角度的戚棠看不清她的眼底,结结实实被这语气撩得心抢跳了一拍,手足无措道:“那倒也不是……你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确实漂亮。
二者驴头不搭马嘴的聊上两句,很快又无话。
黑雾寂静流淌,戚棠有种被关禁闭的感觉,甚至还不如关禁闭呢。
所以,杭道春人呢?
戚棠手指相抵,掐诀,莹莹的光闪烁。
她修为不低,但是脑子不太灵活,也不知道是不是才醒过来的缘故,偶尔呆愣得仿佛稚子,可能总是有伴,万事都有人顶在她身前,于是养就了这么一副停止思考的好骗样子。
戚棠想,今时不同往日。
她心底浅浅叹气,面上不显,只身手麻利地追着光点去,虞洲亦跟着,也不多问。
直到一处,荧光消散。
戚棠想,这里?
上不挨天,东南西北也不挨边,戚棠用脚跺了跺地面,脚倒是踩在实面上。
也许,破绽在地上?
她蹲下身,伸出指尖摩挲地面,粗糙与光滑交织,有一种奇异的触感,她抬手使劲蹭了一点下来,捏在指尖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偏深的红,鼻尖萦绕血腥气。
不会是血吧?
戚棠想,难道说这是个阵法?用人血画出来的阴诡阵法?
虞洲走至她身侧,低头看她嘀嘀咕咕,戚棠扯了下披风衣角,抹黑在地上乱擦一气。
擦不掉。
那地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似是黑雾沉积得身后,非近距离看不清,戚棠盘腿坐在地上,咬破指尖——
还挺难咬。
滴了血滴在地上,那黑雾似乎极嗜人血,本就漆黑一团,霎时间翻涌浑浊得泛白,戚棠:“……”
几许黑气顺着指尖缠绕,还是贪心。
虞洲蹲下,抓住她的手细看,眼睫压得很低,那伤口细小,其实已经不出血了。
指尖缠绕的黑雾一瞬退回。
戚棠另眼看她。
地上溅的血滴已经荡然无存。
手还被捏着,戚棠别扭的收回手。
之间二者短暂对视,朦胧不清的情绪蔓延。
戚棠想,我该不会见过她吧?
虞洲只是垂眸。
戚棠愣愣看着她的脸。
如隔三秋,不止三秋。
她在透过她的脸,怀念她。
***
黑雾瞬间消散,如同潮水猛然退去。
戚棠还在找东西蘸血,总不好一滴下去就被黑雾吞噬——
这样下去放干了也破不了阵。
阵就破了,她在状况之外,愣愣的听着周围雾气发出尖利嘶哑叫声。
和恍若画一般的虞洲。
她侧身而立,在乌烟瘴气里清丽脱俗得很。
屋内开始明晰,装饰奢华,红金色为主,猝不及防亮得戚棠睁不开眼。
晏池站在一旁,他失了魂,看上去毫无攻击力。
最上头的梨花椅上坐了个姑娘,戴鎏金的面具,红唇猩艳,点了靥边痣,红色衣裙,艳得离谱。
她才张狂笑开,看见浓雾散尽后有两个人,笑容停止,再一定睛:“诶,你怎么也在这?”
女子不满嘟嘴,“我明明只要她一个!你闯进来了!”
她又想到了什么:“这阵也是你破的?”
气到破音。
戚棠目光在二者间来回逡巡。
有故事?
虞洲只是面无表情的挡在戚棠身前,先前那种近乎病弱的支离破碎感登时消散,她身板清瘦,肩背挺直,披风之下似乎无坚不摧。
她护人的姿态太明显,那少女气急:“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虞洲并不太在意,她原本也是个浅情凉薄的人,只道:“那便请你,下辈子再收着我的还恩好了。”
冷淡的音色,人狠话不多,先谈下辈子。
不愧是漤外,嗜杀成性,叫人闻声便要一怵的虞姑娘。
戚棠的眼睛又瞪圆了,目光从不知身份的红衣女子身上挪到虞洲身上。
戚棠一边觉得这人确实狼心狗肺,一边又因着被护的人是自己,左右为难,还有前边是来势汹汹、恶意不轻的女子,纠结之下,倒是探出头来:“救命之恩?”
她倒想听听。
虞洲偏头,看她探头探脑的模样失笑:“她不算。”
这会儿,言简意赅,戚棠恍恍惚惚觉得虞洲就是虞洲。
戚棠用手指着自己,问她:“我是谁?”
她真的有些纠结,情感打败理智,觉得还是亲自问一问会比较好。
虞洲又笑了,唇角轻轻勾,带着冰消雪融的感觉。
这么爱笑一定不是虞洲,戚棠放了心。
“戚见晚。”
戚棠:“……”
这名字比阿棠还见鬼。
虞洲伸手摸摸戚棠的额头,触感温温的:“还没恢复好吗?”
她一脸关切做不得伪,戚棠大惊没有失色:“这不是你的人皮/面具?”
天呐。
本尊???
虞洲一怔:“人皮/面具?”
内讧。
坐在上头的姑娘托着腮,收敛了生气的神色,起了兴致,颇为兴高采烈的看戏。
她小声支棱:“打一架、打一架、打一架!”
戚棠的目光应声而去,忘了一茬,问虞洲:“……她没事儿吧?”
虞洲也看过去,目光轻轻的:“也许有疾在身。”
梨花椅上的人:“……”
又同仇敌忾上了。
【作者有话说】
内容提要都是瞎写的,别紧张(安心啦~)
有看到大家的问题啦,主要是我怕话说太满,又做不到,良心会痛,所以一直没有很正面的回复大家。
之前也有几次,我怕辜负,很怕很怕,几次提笔,总是觉得很不满意,写不下去,不满意就会痛苦,然后鸵鸟心态。
也非常感谢大家时至今日没有忘记虞洲和戚棠,还在期待她们的故事,在更新迭代那么快的今日,我真的ToT
会继续写,想要天天写,想要写到完结,想要一个好结局,也想要你们开心。
鞠躬!爱生活爱大家!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陌若浮生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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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加更了没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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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2
第112章
◎檀如意。◎
没关系,现如今,她才是高处的那个。
“哟,欺负我?”
她看上去想要诘难虞洲和戚棠,屋门却被人轻轻叩响——
戚棠就见倨傲的姑娘一下收敛神情,像邻家妹妹似的笑,从梨花椅上起身,笑着跳下来:“哥哥!”
是什么人?
戚棠回头看门口,她短暂的一身不足以支撑来此处的所见所闻,但在脑海里兜转一圈还是郑重的把人字收回。
他像是飘过来的,长身玉立,不见足靴。戚棠侧目,不自觉将此人与鬼蜮中的鬼相比。
是不太相同。
那群一看就*是鬼。
“如意,总是这样无理。”
青年男子一笑,温文尔雅,有大家长的做派,落在人身上的目光也温柔:“我姓檀,单名一个廖字,这是舍妹檀如意,性子是有些娇纵,只是无坏心,想来该是给诸位添麻烦了。”
檀如意。
戚棠想。
檀廖看着戚棠,他这人目光也清淡:“虞姑娘,这位是?”
戚棠不需要虞洲介绍,自己拱手:“戚见晚,有礼了。”
她这举动利落干脆,十足江湖侠客做派。
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虞洲垂眼,不知庆幸她能熬过,还是心疼,总之,在她仍然对江湖人间满怀热烈时砸碎她的全部希冀,确实痛苦。
被毁掉的,怎么会只是一场历练。
她又岂止只有一点点悔。
戚棠默默抬起眼梢,那清俊的男子朝她一笑,面如冠玉。
不同于虞洲的疏离与冷淡。
檀如意扯着男子袖口在撒娇:“哥哥,她这躯壳我实在喜欢,我想要留下来嘛。”
戚棠一顿,狐疑又古怪的瞪圆眼睛——
檀如意看她这样就喜笑颜开:“你看,她眼睛好圆好黑,做成傀儡一定是最可爱的。”
生死一遭,她竟然还只是可爱吗?
那种话本中历经生死磨难该有的故事感,她都没有吗?
戚棠一言难尽,瞪圆的眼睛马上垮下,试图倾斜睥睨着看人。
效果不怎么样,吊着眼梢还挺累。
虞洲却冷冽,她对檀如意并没有好脾气,但檀廖对她确有救命之恩。
檀如意娇纵不止一两天,总要狐假虎威的借檀廖的救命之恩挟恩图报。
“檀如意,”虞洲面冷心硬道,“不要再让我听见一个字。”
有关戚棠的、试图伤害她的。
檀如意那会儿不怎么怕虞洲,她是她哥哥随意救回来的,和猫猫狗狗没有区别。
只是漂亮。
所以划花她的脸。
檀如意对她恶意不强烈,几次三番后,见虞洲总是漠然也就算了。
只是虞洲实力的确不容小觑,当时就剩一口气,奄奄一息,她都找人决定挖个坑等人死了埋,硬生生扛过那一劫,从那之后,虞洲为鱼肉的日子就彻底过去了。
檀如意委屈瘪嘴。
戚棠垂眸,又抬眼看虞洲。
檀廖眼见这场景,大抵明白她差点死去时嘴里心里念着记挂着,连死都不愿的人。
——“也许,她不如我想见她般想见我。”
所以撑得住一口气的只能是她。
那么脆弱的、怕疼的、矜贵的小阁主,要是真的撑不住,会死的毫无牵挂的。
翻来覆去的,就会成为别人。
二者一句相关的话也未说,檀廖已将二人的关系厘得清晰。
总归在深情厚谊之上。
檀如意说不动檀廖,一点点怕虞洲,反而来劝说看着就心慈手软的戚棠,眨巴着好奇的眼睛,语气单纯:“你要是不幸死掉了,可否知会我一声,我想要你的躯壳。”
“不过你要是老死了,或者丑死了就不用跟我说了。”
她很挑剔的。
戚棠:“……”
檀如意贴近戚棠,企图再接再厉,似乎靠的近了才发觉,而后更仔细的看戚棠,惊讶的诶了一声:“你怎么是空的?”
戚棠:“空的?”
真的是她看书太少的缘故吗?她为什么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檀如意一脸好可惜,比方才更可惜的表情:“更适合做傀儡了。”
檀廖解释道:“如意说的是,你修的无情道。”
檀如意说:“是呀,你瞧着温润可亲的,修什么无聊的无情道,修个有情道,如你这边可爱无害的,做个合欢道的女修,采阳补阴……”
被捂住嘴。
戚棠:“……”
檀廖歉疚一笑:“舍妹年幼,戚姑娘谅解。”
现在看上去,是虞姑娘比较不谅解。
檀如意见缝插针,挥拳头,声音断断续续但清晰:“把他们都榨干,掏成空皮囊,一群酒囊饭袋。”
戚棠:“……”你们这里人讲话真恐怖。
虞洲看上去心情很差。
戚棠想了一下她看上去心情很差的原因,有点半知半解,她抬眸看着虞洲,目光澄澈漆黑。
虞洲朝她轻轻笑了一下,脆弱的、无力的,原来她二者之间已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们之间这算什么呢?
还是同门?
爱恨复杂,怨恨与愧疚糅合,戚棠觉得煎熬。
我竟然有愧于你。
她没说一句话,忽然直勾勾看着虞洲想起来什么来——
“杭道春呢?”
檀如意被松开了嘴:“什么春?”
戚棠通俗讲:“牵着牛的一个男人。”
檀如意道:“你们认识?”
她上下打量戚棠:“你看着不像会认识那种人的人。”
戚棠问:“哪种人?”
檀如意:“不入流。”
戚棠哑口无言,由衷敬佩起能将妹妹护得这样好的檀廖来。
***
檀如意喜欢做傀儡,只是技术不好,做的都不具有观赏价值,后院的枯井填满了废傀儡。
她将收集来的人都放在无住宅贴墙根的小院子里,原本戚棠也该在其中,她说起这事时挠挠后脑勺,又笑眯眯:“得准备个漂亮屋子。”
戚棠看她一眼,听檀如意解释:“漂亮的人住漂亮的房间呀。”
她心无波澜,只是觉得怪异。
檀如意说话情态都天真烂漫,好像纯粹不知自己作恶一般。
戚棠垂在袖笼下的手指被人轻轻一碰,虞洲的目光总是如此,轻轻淡淡的,却像很久之前,当空的圆月透下的光,融融照在身上。
奇怪的是,她仍然不抗拒虞洲。
戚棠摇摇头。
只是檀如意记性也很差,从第一间摸到倒数第二间时,戚棠什么都见了,各种凄惨景象,甚至有人面盆栽,还没找到杭道春。
戚棠在想杭道春的生存几率有多大,檀如意说:“我还没动手呢,我准备先捉了你。”
最后一间,檀如意胜券在握:“一定在这里!”
不是,没有杭道春和他的牛,堆满杂草、潮湿得散发霉气的屋子里,有一个白发苍苍、在发臭的老人。
他的胡须眉毛和头发杂乱,白中透黑,沾满泥土和尘垢。
檀如意嫌弃的撇嘴,转身就要阖门走,却见戚棠脚步停顿,站在门槛处,甚至往前走了几步。
这人……
檀如意道:“你认识这个老不死的?”
老—不—死。
戚棠在心里默默过了一下,坦白讲,她还没这么骂过人。
那个年老的、头发全白的人瞎了一只眼,整张脸上布满狰狞丑陋的疤痕,被打上了烙印。
舌头也被拔掉了。
被锁链缩住脖颈,像只狗一样被拴住。
戚棠蹲下身,柳眉轻蹙——
檀如意说:“你看那么仔细干什么,多恶心啊。”
虞洲却从戚棠轻颤的眼睫中看出点什么来。她无声站在戚棠身侧。
檀如意随她俩去,觉得在她面前倨傲又清高的虞洲在戚棠面前忠心耿耿。
这画面看着烦。
戚棠只是眨眨眼睛,难以置信的猜测涌上心头:“胡行?”
这姓名似乎隔着悠远的长河,扶春已经消亡那么多年,才再一次被人唤起。
那人被人道破身份,不能忍受一般挣扎起来,呜呜嗯嗯的乱叫拼命侧过脸,可他现在的姿势,连撞死都做不到。
他不能接受他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生不如死。
戚棠垂下眼,确定了心中猜想,起身不再看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年迈的老者体力不支,只剩大口喘着粗气的能力。
挣扎不动了。
檀如意寻思戚棠的态度,这老东西多半不是她什么重要的人,就也直说了。
檀如意:“也不知道从哪条道上摸到无忧镇来,拎着把破鞭子就说要除魔卫道,修仙人死完啦,要这么个老东西来。”
冷嘲热讽,阴阳怪气。
口不能言的老者硬生生吐了一口血来。
戚棠到现在才真正明白眼前少女骨子里流淌的残忍与天真,她浑然不分善恶,举动由心。
“给个痛快,不好吗?”
这倒也不像看着心慈手软、慈悲心肠的戚棠能讲出来的话。
檀如意想。
虞洲眼睫覆盖下,瞳孔安静的注视戚棠。
檀如意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等挑个好日子,我要剁掉他的手脚,把他阉在缸子里,他还活着,能听见,甚至还有一只眼能看,我再找面镜子,让他睁眼闭眼,都是人畜难分的自己。”
戚棠一脸看变态的表情。
可怕的是,檀如意从头至尾只觉得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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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第113章
◎你若想自戕。◎
戚棠问她:“你知道人间有一词,叫做变态吗?”
檀如意道:“我知道啊,我们这又不是穷僻地方,我也是听过见过许多的。”
戚棠想了一下:“你有点。”
她本来还想这个词解释起来颇费口舌,檀如意知道最好。
檀如意匪夷所思:“……你骂我?”
戚棠眨眨眼,她也满脸问号,还很新鲜:“这就是骂吗?”
檀如意:“这不是吗?”
戚棠界定不清,求助般看向虞洲。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虞洲眸光闪动,戚棠很快转开眼。
抛开一切不谈,戚棠又绕回那个问题:“别转移话题,所以,杭道春呢?”
檀如意被转移话题了,找不到人,记不起来,信誓旦旦脸被打肿,破罐子破摔:“你干什么非要找到他,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是你心上人?”
没等戚棠反驳,檀如意说:“不可能,你瞧着眼神不错的,而且修无情道。”
虞洲:“……”
戚棠:“……”真难说啊,这姑娘怎么残忍又天真的?
半晌后,檀如意带着戚棠离开杂乱潦草的后院,在前院中心唤来夜鹰,奇怪的黑鸟绕着戚棠飞了一圈而后飞走。
留下几声奇怪难听的叫声。
檀如意对命太过轻视,走在小道上时,戚棠好奇:“如果有人因你而死,你是什么感觉?”
檀如意耸肩,理所当然道:“那是他的荣幸啊。”
戚棠一脸受教:“要是无辜之人呢?”
檀如意更坦荡:“那就更荣幸了,他若是与我无关,偏又因我丧命,那便是缘,缘是说不清的,天注定,要怪也要怪老天爷。”
戚棠若有所思点头。
虞洲有种姑娘被教坏的感觉。
戚棠咂摸了一下,缘是这种说法吗?
她抬头看看天。
檀如意难得体贴,戚棠看上去是个柔弱姑娘,她道:“看天色,不如先去厢房休息休息吧。”
竟然过去,也不过三个时辰。
天还未彻底大亮。
檀如意一脸义气:“我叫夜鹰帮你找人了,你相信他们,就算是个尸体,也能一块肉一块肉给你叼回来,叼个齐全。”
戚棠不好直说。
她想,那还是找不到比较好。
***
处理完琐事,檀如意裙摆飞扬,迈着小步子跑去找檀廖。
偌大一个宅院里,只剩三个人。
两个能说话的一时之间都在沉默,晏池如同影子一般。
虞洲静静凝视戚棠良久,久到戚棠有点僵硬。
她道:“檀如意没变成这样之前,过的很苦。”
戚棠道:“我知道了,我没打算掰她。”
她总是被夹在中间,被善或恶的人好心对待。
谁都可以指责伤害,唯独她不行。
虞洲道:“不是,我想你不要听她的。”
戚棠疑惑的投来一眼,她在灯火辉煌中实在绚烂夺目,只是清瘦很多,漂亮得仿佛一触就碎。
虞洲轻笑,语气坦然:“倘若有人因你而死,你至少为她稍稍难过一下吧。”
不用多肝肠寸断,不用哭成那个样子——
那些人离开死去时,她哭的太痛苦。
只要稍稍难过一下就好。
戚棠抿唇:“不用,不需要有人因我而死。”
她这样的命,再受不得如此。
话已至此,她转身准备进檀如意给她安排的屋子,却忽然顿住,想起一件事:“你有小刀吗?”
虞洲:“嗯?”
她从身上掏出一片断刀,色泽和断裂的花纹有些眼熟,戚棠想了一下,没想起来,纯粹当从前见过,毕竟她与虞洲朝夕相处过那么许久。
虞洲把刀片缠了一缠再交递给戚棠:“要做什么?”
戚棠拿着刀片,银光倒映在她脸上,看上去冷酷,似乎一夕成为心狠手辣的人。
她道:“让他自戕。”
她说的不走心,仿佛生死只是一件小事。
虞洲眸光静静凝住,看向记忆里本来应该一直无忧无虑的人。
戚棠在纠结,觉得该去找檀如意商量一下,毕竟是她捉到的人。
***
园内路弯弯绕绕,戚棠找到檀如意说明来意,檀如意盯着那片刀,问:“你竟然不想救他一命?”
这和她的外表可不相符。
戚棠才恍然大悟一般眨眨眼睛,她似乎全然忘了,除了死之外的选项,但是那样活着?
胡行会愿意吗?
檀如意无所谓道:“你去吧,反正除他之外还有许多的人。”
她并不是非要折磨胡行,换了谁都可以。
檀如意看看她的脸,那双漆黑的眼,一看就会心软:“不过你要是心软,或者是他非要活下去,记得替我剜了另一只眼睛。”
“你都不知道,为了防止那伤口长蛆生虫,我还要找草药糊呢,死了也好,换个新的!”
戚棠原本怕自己冒昧,毕竟她与檀如意才见不多时,现在看来檀如意甚至还很高兴。
再次推开柴房的门,吱呀声,年老的老者偏头,才看清站在门口的一张从前见过的脸。
离开扶春……很久很久了,久到那些年月仿佛是错觉,弹指一挥间,分崩离析。
他半阖上眼,苍凉的往后仰倒,左右都碰不到墙。
戚棠还小的时候,胡行抱过,刚刚出生那会儿,不会说话,小小的一团,婴儿的眼睛格外漆黑,又圆又亮,盯着他,被逗逗就会笑。
稚子如此脆弱。
如果世间没有妖与鬼,那么如她这样的孩子便能活的好一些。
戚棠将刀放在胡行面前时,他只有一只眼,布满红血丝,他最初没看戚棠。
后来看着刀,看着她。
戚棠说:“你若想自戕,我给你刀,你若想活下去,就再留一只眼睛在这里。”
“我不会救你。”
印象里的戚棠软弱,身板弱弱的,小小的,永远站在局外,永远只会笑,撒个娇就能想什么有什么。
很不同了。
原来世道,竟能改变一人至此。
他无声笑起来,只有一只眼睛弯着,看着有几分疯癫的姿态,笑着笑着,浑浊的泪滚落。
虞洲仍旧如很多时候那般,站在她身侧,指节在身侧攥紧,来捂戚棠眼睛已经没必要了。
谁都不是从前的谁了。
***
有些累,比不得从前弱,但今日是真的累,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的那种。
是以沉默寡言。
她有些记得胡行,记起来胡凭师伯,却也只能做到记起而已。
戚棠预备去休息,进了檀如意安排的厢房,虞洲停在门口,脚步停顿。
她如今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越界。
戚棠神情冷漠,即使穿着她送的衣裙,仍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其实,那时候,她们关系已然很近了,近到同床共枕,近到她可以替她挽发。
回到、甚至不如最初。
晏池呆呆的,从她身侧过,十分自然的坐在厢房内的圆凳上。
虞洲:“……”
看着他与自己擦肩而过。
戚棠已然在收拾床铺。
虞洲看着与戚棠一屋共处的晏池,问:“你与他,便是日夜都待在一处吗?”
戚棠抬眸,看着那张分外消瘦的脸:“是。”
她心里坦荡,言行并不遮掩。
虞洲却沉默,她像是没有身份可以说这些,原本戚棠与晏池便关系极好,如今更是世上唯一最亲。
林琅满腹怨恨,晏池却不同,他道心清净,却走到那一步。
也许所有人都对与扶春结成的契约心怀怨怼,他却诚心——
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他起誓,也一直这么做。
虞洲记起他那日杀红眼的样子,人命在他手上如草芥——
戚棠见她眼眸沉沉,似有无数话想说,可她生性沉默,戚棠便也没说。
她好像是第一次,全然没有要接话的打算,也不试图再和虞洲交谈。
你我如今先这样吧。
我辩不清是非,查不到缘由,不知善恶,只知道情谊半真半假。
也知道,你曾于我,杀意无限深。
戚棠目光淡淡的看向坐着的晏池,记起该道谢:“还未曾同你道谢,谢你将师兄带回,此恩铭记。”
你我生疏到这个地步,真是不容易。
虞洲眨了下眼睛,她情态称得上脆弱,戚棠已然不再看她了。
虞洲只好道:“那你好好休息。”
戚棠道:“……好。”
虞洲退身出门时,从渐渐阖上的门缝里看见,戚棠翻身上床,将自己盖的严严实实。
晏池坐在那处,光影摇曳时,一动不动。
他有一魄,为她所抽,为了扼住他杀人的手。
戚棠睡得安稳,虞洲坐在门口台阶上,心中三千思绪。
***
所以半夜,戚棠隐约察觉到什么,再抬眼,见人不请自来,和晏池面对面坐着。
画面不太对劲。
这么对坐着是要做什么?
戚棠:“嗯?”
她撑起身体,揉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虞洲听到动静,似乎想不到戚棠如今这样易醒,关切又愧疚道:“吵醒你了?”
其实没有声音,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戚棠:“你这是?”
她真的懵。
这似乎不是虞洲会做的事。
虞洲许久不说话,音色温柔微微沙哑:“我夜里睡不着。”
不是信不过晏池,她亲手抽的一魄令他如今形同傀儡,自然是信的。
只是不愿意。
好像于她多远,于他很近。
戚棠撑了一会儿:“你预备就这样坐着?”
虞洲垂下眼,半分委屈从她清透的眼眸中流出:“我不想你同他这样一屋。”
——我们这样久没见,你同我半句多的话也不想说。
静谧流淌,她们独处过无数夜晚。
这话直白,戚棠:“?”
虞洲能看见戚棠眼底的疑惑,她醒来之后总是疑惑,直白得好像觉得人不该有情。
怎么办呢?
虞洲道:“我知道他如今的境况,可还是不想。”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若浮生10瓶;天王星引力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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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第114章
◎檀廖。◎
戚棠半面隐在漆黑中,轮廓却清晰,鼻骨直挺,她长的眼睫半压瞳孔,再看向虞洲时,仍是不太在意:“所以,你想怎么样?”
她问,她想怎么样?
虞洲没回答,只是她现在的神情看上去太难过了,戚棠目光落在她伶仃的眉眼与皎面孔中,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呢?
戚棠想,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虞洲也不答:“你不先问问我,近来过得如何吗?”
她微微笑起来,仿佛出尘不世的花,“你我已别数年。”
你应该要问的,就如同我记挂你一般记挂着我。
戚棠一怔,又留意到她瘦削的脸颊,线条内收,有种纤细的美感。
只是虞洲本人不会叫人觉得孱弱,她像久病初愈,亦有决绝之态,叫人绝不轻视。
熬上命,赌上一切,最坏的结果是同归于尽。
戚棠顿了顿。
她记着,她又不是失忆,只是毕竟已经过去太久了,总有记忆会随着时间而淡褪。
情谊亦然。
夜里太静了,一点点声音都仿佛自带回响,她倚在枕上,脑子里却愈发清明。
明眼可见的。
戚棠道:“你过的……不好吧。”
也许她心中有数,才一直没问,亦或是,她险恶歹毒的内心其实也在期盼……期盼局里的所有人都不要过太好。
戚棠说不准她到底想什么,只是确实不记得要问。
就好像一道一眼望穿的题,连提笔过程都觉无用。
虞洲垂下眼。
她道:“不算不好,我从前的每日每夜,都比现在要糟糕。”
她能轻易取人性命,能叫所有非我族类躯体一震,即使如今这幅模样,在漤外也不会有人不知死活找上门来。
从前杀得更多,睁眼便是杀杀杀。
戚棠对虞洲知之甚少,只知道她神秘,有主角颜色,漂亮,厉害。
原来她一路走来也不容易,身后都是发凉的血路。
戚棠也没有办法,眼下这般场景,她连想都不愿想。
她道:“好好睡一觉吧。”
也许,梦中才是解脱处。
她言尽于此,虞洲也不觉得失望,她道:“我可以把他带走吗?”
她直指晏池,从前的大师兄,如今的局外人。
戚棠:“……”
虞洲对戚棠性子极随和,可除戚棠外的人其实都知道她极执拗,违拗本心要做的事,不顾一切要杀的人,她折了半个自己进去也要做到。
所以,杀神闻名,杀敌一千、自损九九九的不要命招式,普天之下,唯有一个虞洲使的得心应手。
戚棠道:“其实没有必要,我和师兄先前……”都是一屋而处。
一个傀儡一个她?能怎么样?
虞洲道:“先前如何都无所谓,只是此时此刻,不行。”
我既然在你身边,就不想看这幅画面。
戚棠尝试讲道理:“但你把他带出去,带去哪呢,师兄如今这个样子,被人掳走怎么办?”
虞洲道:“你尽可放心,我会看着他。”
“我不明白,”戚棠道,“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虞洲道:“男女有别。”
她抬眸,显得言辞恳切。
戚棠:“……随你。”
她翻身滚进被褥里,还是拗不过虞洲。
只是临睡前好像记起自己忘了什么事?
还有什么事呢?
戚棠想得少,睡得好,没再留意那二人,再睁眼时天已然大亮,屋内陈设布局改变,素净的床幔纱帐,戚棠睁眼,薄透的门纸透出人影。
陈设天翻地覆。
戚棠想,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会不会与那檀家的兄妹有关。
***
戚棠原以为檀氏兄妹二人会随夜晚灯火辉煌消散而一道不见,出乎意料,檀如意还在,她不知怎么从门外经过,忽然道:“你这样好像一只狗。”
门外是谁?
清丽的剪映和站得笔直、像一棵树似的影子。
虞洲和晏池。
她师兄站的真板正。
虞洲:“……”
隔着门的戚棠:“……”耳聪目明,听的真真切切。
檀如意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戚棠起身推门而出,虞洲已然站起身,神色冷凝——
怀疑她一下秒就要拔剑而出。
只是戚棠看得出,虞洲对檀如意仅仅停留在威胁那一步。
她不会对檀如意下手,即使她连恶也天真。
虞洲唤她一声。戚棠怔忡应着,脑海里却重重重复闪现那句话——
檀如意有无恶意戚棠不知,也不在意,可这话真是难听。
“你才是狗!”
檀如意怒:“诶——”
虞洲的作风,能动手绝不张口。事关戚棠才冷眼觑向檀如意。
局面如此,不见檀廖。
戚棠默默想。
谈如意大抵不知道那句话有多难听,但还是要反驳戚棠:“我可没有像她们这样傻不愣登的站人房门口,哪里像狗。”
戚棠道:“懒得搭理你。”
虞洲失笑。
她发髻简单,昨夜甚至未拆,眼下凌乱潦草,额发乱糟糟的,像炸了毛,配上圆眼圆脸,露些天真,好像仍在扶春那样。
虞洲伸手压了压她翘起的头发。
戚棠:“……”没躲开。
昨夜确实睡得安心,什么杭道春,她几乎连想都想不起来。
檀如意切了一声,讲的话完全没人听,寻思这俩人关系一会儿看着好又一会儿看着不好的。
她事多,总是不见踪影,稍一会儿就消失在戚棠眼前。
***
戚棠摸摸自己的头发,一团乌糟。
她回屋找铜镜,重新梳发,仍是简单的半挽一个发髻,盘得不太好,簪子倒是花里胡哨。
虞洲在一旁,目光细致的盯。
她总是记起,她给她挽发的时候。
戚棠转头:“?”
虞洲上前,接过她垂乱的发,编了两个小辫子绕在发髻上。
有些姑娘模样了。
“……”戚棠问,“你知道檀廖是怎么死的吗?”
虞洲看着她望向自己的眼,她也很难理解,眼下怎么会忽然聊起檀廖来。只是她对戚棠一向有问必答。
“妖鬼流向人间后,漤外也爆发了。”
漤外条件差,生活艰苦,不杀人就会被杀,被厌弃的地方,大批人流向人间,穿过无忧镇。
“我不知道他是站哪一边的,总之好多场乱战里,他死了,被人挖掉了眼珠,拔掉了舌头。”
戚棠眨了下眼。
她所见到的檀廖,并没有任何不对。
似乎看出她的不解,虞洲道:“檀如意挖了别人的眼睛,拔了别人的舌头给他。”
戚棠问:“无辜的人?”
虞洲:“过路修士。”
她顿了很久:“不要对檀如意放下戒备,她其实固执,我不信她。”
戚棠点头:“嗯。”
虞洲便弯唇笑了一下。
她在扶春时也很少笑,多数时候冷漠孤高,恍若高岭花。
戚棠侧目,忽而怀疑起自己的心跳来。
懵懂间记忆穿插,戚棠倏忽记起昨夜遗忘的事——远在客栈小阁楼的长令。
她让虞洲等,起身飞速的回客栈时,阵法被破,长令已然不在。
这个阵法对于弱弱的她来说,的确是死局,多踏出一步便要死掉。
长令的修为不高,会是他的自救还是有人助他?他本身如此准确的出现在她面前,就像一场阴谋。
戚棠偏头,看着现场毫无蛛丝马迹。
和现场相顾无言。转身又回去找虞洲。
世间并不是所有问题,都能在当下便找到解决之道。
戚棠掐诀飞出的荧光仍有方向,意味着杭道春命还未绝,也不知道夜鹰靠不靠谱。
虞洲道:“夜鹰嗅觉灵敏,倘若连它们也无法找到,那就只能等他自己出来了。”
言下之意,杭道春许是在躲。
戚棠就不强求。
她如今性子不算淡,但也的确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生死有命。
虞洲坐在她身侧,目光总是格外悠长而眷恋,好像透过数不清的春秋看向戚棠。
从前的戚棠,和如今的戚棠。
她越来越不去想曾经反复的梦魇,她残忍,满手血腥,猩红而癫狂的以人命为乐,而只念着柔软的、如今的戚棠。
不要重蹈覆辙。
要朝前路走去,神挡杀神。
檀如意拎着新鲜鹧鸪来找虞洲的时候,虞洲坐在戚棠身边看她静心养息,神情温柔得不可思议。
鹧鸪还在叫。
檀如意打破了寂静美好的画面:“你会做鹧鸪汤吗?”
虞洲:“……”
戚棠问:“鹧鸪?”
檀如意说:“可鲜了。”
那鸟叫的悲痛欲绝。
戚棠很好奇,同几人一道去破落的小厨房里。她坐在院子里的树下。
风一阵簌簌。
她看见了檀廖——神出鬼没,不愧是鬼兄。
看来不是非得要宅子存在,檀廖才能出现的。戚棠隐约的猜测被推翻
檀廖说:“戚姑娘好。”
戚棠道:“檀公子好。”
她一板一眼,檀廖对她一笑,觉得这姑娘性子怪有趣的。
她们二者坐在树下的圆桌前,看着厨房里两人。
他们闲下来,檀廖开始与戚棠交谈。
檀廖感慨道:“你知道吗,虞姑娘幼时,就一定会是所有人中最厉害的那一个。”
无论是十挑五,还是二选一。
凛冬时候,下了场大雪,他们才成为互相搏杀的胜利者,从血迹斑斑之中走向活路。
只有她,不止孤身一人。
那具是拖累的尸体,大雪覆盖下的路泥泞又湿滑,走不出大雪,她会同尸体一道僵硬,死在路上。
都是胜利者,沾沾自喜,劝虞洲不要自找死路。
那段路,她走的比谁都濒临死亡。
“可她不听,心中认定了,便要做。”檀廖道,“我知道你与她如今有误会,只她待你一腔诚意总不作假。”
戚棠听故事一般,甚至还想找壶茶,这是她不曾知晓的,关于虞洲的往事。
檀廖看她无动于衷也不气,唏嘘:“我死的早,有许多话都来不及同在意之人说,死了才知晓何为阴阳两隔,何为再也没有机会。”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是发烧感冒还是二阳,感觉脑子都转不动,讲话也没逻辑,最近天气也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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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第115章
◎者春来。◎
戚棠问:“你与她关系很好?”
檀廖看着戚棠笑,道:“也许只是算萍水相逢。”
同处一片天地,谁都半真半假。
戚棠道:“你与檀如意性子不太像。”
兄长,知礼宽厚,妹妹却……很难一言概之,恶毒纯良,很矛盾的特质。
檀廖一怔:“小妹幼时走散,好不容易才寻来,性子是有些不好,只是姑娘家,尤其此处险僻,若如此能不受欺负,无妨。”
此处便是如此,武力当头,谁厉害,谁活命,听谁的。
檀廖本身为她这些年不易而愧疚,在他死后又被她唤醒从而成为缚在无主宅的鬼魂而心软,对檀如意的性格听之任之。
厨房里吵闹,热水沸腾时檀如意说:“哎呀你把它丢进去丢进去。”
“盐、盐,那是盐吗?加一点加一点。”
“你到底会不会呀!”
听不下去的檀廖失笑,让戚棠稍等,起身进厨房,虞洲就将一地乱局留给那兄妹二人,起身踏出了厨房,来院中找戚棠。
戚棠坐在树下,光影斑驳从叶片间透下,她发丝乌亮,有种平静眷恋的烟火气,却只投来一眼。
她如今性子冷的多,虞洲看在眼里。
如果,如果维持当初在小镇的一切,没有意外发生,她们大概也会这样,她会笑着看虞洲,或者乖乖坐着,等人回来。
夕阳照在她身上,她眉眼明亮又温暖。
坐在大榕树下,听阿婆阿婶闲谈八卦话家常。
戚棠被她的目*光看的不太自在,喉咙滚了滚:“你在看什么?”
虞洲说:“你想不想吃烤兔子?”
戚棠:“……”好突然。
虞洲几分期待。
戚棠说:“现在不想。”
鹧鸪汤历尽千辛万苦才从厨房平安端出来,香气扑鼻。
虽然过程辛苦,不过结局还不错。
临近傍晚时,夜鹰带着杭道春回来了。
起先,戚棠只觉得吵闹,闹声由远及近,而后阴影覆盖下,地面的影子张牙舞爪,戚棠抬头看。
杭道春被叼着后背的衣服,许多只夜鹰齐心协力,他在空中吱哇乱叫。
真是不好看。
檀如意嫌弃的撇嘴。
距离地面不远时,夜鹰齐刷刷松了嘴,待杭道春落到戚棠面前时,脸都沧桑了一圈,看着戚棠,但事已至此没有办法的样子没好气的让他们把他小牛也叼回来。
唉,他那命苦的牛啊。
戚棠似笑非笑,半挑眉:“……叼回来?”
那牛可没有衣服给夜鹰叼,真靠这鸟,小牛得一块一块回来。
杭道春显然也想到了,他半路上快被勒死,苦不堪言,此刻怨念深重:“唉,你说你找我干嘛?”他偷摸看一眼虞洲,心道人都在你身边了还要我这么个糟老头子领啥路呀。
戚棠留意到,他似乎从落地开始,就避开众人视线。
虞洲看着他,清丽的眼几分凉薄质疑:“者春来。”
这好像是个名字,不确定,戚棠再听听。
杭道春心虚的捋胡子,一直在偏头躲虞洲的目光,以手抚脸,嘴里嘀嘀咕咕阿弥陀佛,心道不是吧,咱们这点微薄的交情你都能认出我来?
戚棠道:“者春来?”
她一愣:“他不是叫杭道春吗?”
虞洲看向戚棠:“杭道春?”
戚棠记起来:“他还说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那态度叫一个坦荡。
看戏看得高兴的檀如意哟了两声:“男人这张破嘴。”
檀廖:“……”
檀如意道:“哥哥你不是,你现在是男鬼。”
檀廖:“……”很难高兴。
虞洲一眼看穿他蹩脚胡须下的原貌,她问戚棠:“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戚棠说:“他跟我讲了一些林琅的事情。”
虞洲眸色便冷了下来。
她怕戚棠伤心,连提也不敢提,这人倒好,什么都说了。
杭道春叹气。
人心偏颇,他没法比。
那群鸟攻击力是真强,一只一只接连盘旋,还会互相通气,啾着他的衣领,肩膀,后背处的布料,把他叼上了天,很难反抗。
双拳难敌十八张喙。
而且,他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戚棠先问的吧?
杭道春:啧,她、她倒打一耙!
杭道春有冤无处说,显而易见,虞洲眼里心里念的只有戚棠。他应该被挂在树上,反正无人问津。
戚棠问:“所以他到底叫什么?”
虞洲道:“者春来。望星阁,神算之一。”
戚棠想,听着貌似厉害,难怪还有别名。
她抿唇问:“是因为结仇太多吗?”
杭道春:“……”没礼貌,那叫神秘!
戚棠问:“神算是算命的吗?”
多少年了,愚蠢世人对他们神算依然有如此醒目的偏见。
虞洲说:“是。”
***
无主宅屋舍众多,杭道春挣扎的厉害不住——
“这地晦气,我辈掐算天机,此处沾不得。”
讳莫如深的、急匆匆的、连跑带爬的,不给戚棠多问一句的机会。
以至于无主宅再次幻现时,戚棠又一次被卷入幻境中。
她走在黑雾中,记起虞洲提醒她的不要对檀如意放下戒备。
还会是檀如意吗?
戚棠统共来了无忧镇没两晚,连着两晚都进了幻境——
做傀儡?
她是从来就没放弃过还是……忽然又萌生了杀意,非要她这副躯壳?
戚棠记得母亲同她说过,人间有很厉害的傀儡师傅,她原本想找一位最最厉害的,只是尚未来得及扶春就已覆灭。
她在幻境里走着,过眼全是黑雾,辩不清方向。
总是这样也挺累。
戚棠想,或者……是有人不想让我看见溯洄镜?
普天之下,会是谁呢?
“林琅。”
戚棠轻轻念他的名字——
这是一个猜测,反正随便叫,没回应就没回应。
像落入湖心的石子,没有回应。
戚棠盘腿坐下,她需要做些什么来打破这个幻境。
坦白讲,挺烦的。
有人杀人,有鬼伏鬼,偏偏此处毫无生气,似乎要让人困死一辈子。
无趣又看不清生路,只像永远走不出去一般。
地上鲜红血迹线条干涸,戚棠记起那日溅开在自己眼前的血——
胡行。
原来眼睁睁的看着与自己有过交集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是这种感受。
他说不出话来,可他看着戚棠。
你没有生骨了,你从中解脱了。
戚棠又咬指尖,黑雾像是嗅觉敏锐的藤蔓,缠绕着爬上她的指尖,贪婪的将血流吸出,如同一道细细的血线。
她不知在看什么,竟也放任。
【作者有话说】
阿棠生气:你在透过我怀念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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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第116章
◎不公平。◎
缭绕的黑雾并不是毫无限度的吸食鲜血。
戚棠听之任之的结果是,那一缕黑雾逐渐膨胀涣散,而后其他黑雾如藤蔓一般攀上指尖——戚棠拇指一摁,压住伤口。
得寸进尺。
贪欲,她想。
幻境外的虞洲最能感知,她找到檀如意时,檀如意坐在檀廖身侧,兄妹二人在灯火辉煌中欣赏月色,有恃无恐的模样,她看着虞洲笑起来:“我看那位对你也不太在意,你怎么也是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呢?”
檀廖道:“如意,不要这样。”
他们在月下饮茶,而戚棠在幻境中受难。
虞洲将茶壶翻下扣在桌面上,檀如意:“诶我的好茶——”
虞洲面不改色,那些柔和平静荡然无存,她对檀家兄妹一贯算的客气,眼下道:“你们也许不知道,对我来说,留有全尸,竖碑立冢,已然能抵得上救命之恩。”
“虞洲,你便是这般忘恩负义之辈吗?”檀如意道,“从前那只狗,我不过一个微不足道都肉包,他也能衷心的替我抓兔子呢。”
“……这点救命之恩,撑你兄妹二人从那时活到如今,很够本了。”虞洲本是连自己性命也不太在意之人。
檀廖道:“虞姑娘。”
他话未尽,包庇之意却明显。
只是他对檀如意向来无可奈何,尤其他如今还是鬼,若非得以缚于此宅中,不消数日魂飞魄散。
虞洲偏要阻止。
檀如意恼怒:“我告诉你,戚棠,我志在必得。”
只是瞬间,虞洲指尖掐上她的脖颈,细瘦纤长的喉咙滚动,檀廖伸手阻挡,虞洲问:“你说她是谁?”
她扼她的咽喉力度极大,好像平生没这么痛恨过一个人。
“我说她是扶春的小阁主,”檀如意倔脾气上来了,死也要说,哽着声音也要说,“她有生骨!我告诉你,她,我志在必得!”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才不是那些蠢货,会被区区一个名字迷惑。”
“别给我机会,逮着机会我把你也杀了。”
外面的一切戚棠都不得而知,也没人知道生骨早就不在她身上了。
她藏匿起的身份,与被杀的消息,被瞒得很好。
看上去竟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
唯一关联,就是林琅抱着的传说中为扶春所害的“心上人”。
不信谣、不传谣。
虞洲穿过浓浓的黑雾到达戚棠眼前时,她还在坐着,诧异的睁圆了眼,和虞洲面面相觑。
实在有够无奈,虞洲:“?”
戚棠自觉好像破罐子破摔,难免给人留下疏懒懈怠的坏印象,主动解释:“我在思考。”
戚棠:“……”这么听着好像仍然很敷衍。
虞洲却信,只是几步上前扶起她,替她掸去身上灰尘,看了下她有没有受伤,见戚棠全头全尾,眼眸莹莹、精神也很好的才松了口气。
无情道与生死对她来说,无异于拔苗助长。
即使修为更上一层楼,于戚棠而言,也不过只够保全性命。
她这样不通俗世,能做到哪一步呢?
虞洲看得清,可她拦不住,局势如同江水翻涌,一绝千里。
要怎么办,阿棠。
虞洲如今身体不比从前,看上去虚弱,在黑雾中,惨白的过分。
戚棠仍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抿唇,蹙起的眉还未松下。
虞洲问道:“思考出什么结果了吗?”
戚棠摇摇头,指尖上的伤口没流血,她垂眼凝视发红的指尖,说:“我想彻底摧毁这个幻境。”
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她,将她框入幻境中。
但照她方才所得知的,难道要用全部血液喂饱这个幻境,换这些黑雾全都爆体似的涣散才可以吗?
哪有那么多血?
她放干了都喂不饱这里。
虞洲纤细指尖轻柔的抚弄她的发丝,她头发细软蓬松,毛绒绒的:“射人先射马。”
戚棠道:“擒贼先擒王?”
戚棠琢磨了一会儿,隐约明白过来:“杀掉檀如意?”
虞洲道:“为什么不是檀廖呢?”
戚棠又道:“她看上去,恶得更纯粹一些。”而且,那日破境后,面前猖狂笑着的是檀如意。
说罢记起虞洲对檀如意罕见的宽容,“你认识檀如意很久了吗?”
虞洲道:“我认识檀廖久一些,年少时历练,与他在一道。”
戚棠记起檀廖说的关于虞洲的故事,那具大雪天她死也不松手的尸体——
有故事。
她认识虞洲时,只觉得她清冷凉薄,五脏六腑都是冰雕玉琢,原来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檀如意她,独身一人,丢时不过牙牙学语,能在险境中存活,自有她的护身之道,我知她不容易,也想她活的久些。”
那些杀意在岁月涤荡下变得清澈,虞洲渐渐不想满手血腥。她对戚棠轻轻说,眼眸也浅淡温和。
戚棠问:“你不也是年少独身,在此处活的也很不容易吗?”
她看上去没什么表情,垂眸时,长长的眼睫覆盖下阴影,将她瞳孔中心的一点光亮挡的严实。
觉得不公平。
又觉得她才是世界上做没资格说不公平的人。
她一直被好好护着,那些人的天平都朝她倾斜,原先在扶春最痛的顺间,不过就是生离死别。
原来只是生离死别。
对于所有不公平来说,她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戚棠问:“那日听说,他们于你有救命之恩?”
如虞洲一般的人,竟然也有性命垂危之际吗?
虞洲看清她眼底的诧异,“我在你心中,无可匹敌吗?”
直说会不会有点太恭维了……戚棠一边想一边点头道:“嗯。”
印象里,就算她死了,虞洲也能活的好好的。
虞洲弯唇。
有关救命之恩就被虞洲绕过去了,戚棠也记不起来要问,在黑雾里待的越久,越想拼尽一切也要把幻境彻底毁掉,向虞洲请教了下如何破阵后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
她醒后勤勉,再也不会去被罚去祠堂跪着思过了。
还是需要割破指尖,戚棠想,能用别人的血吗?
现割现用会不会太惨了,看别人做着倒是挺酷的。
戚棠面上看着沉稳,甚至企图做出一种区区一点血的云淡风轻来,每次咬破指尖都要做很久的心理暗示——怎么可能不怕疼。
疼痛可怕到,她再见林琅,马上就会背过身,一眼都不想看他的地步。
戚棠这样想。
只是,“有没有一个阵,破解需要用大量鲜血的?”戚棠破到一半,忽然问。
虞洲侧眸看向她的眼,道:“那便不叫破阵,叫……献祭。”
用人命、用不止一条的人命,换取私欲,阴毒无匹的献祭。
她俩都熟。
戚棠弄清了定义,落脚踩了踩地上盘曲的诡异画纹,若有所思嗯了一声。
结界破时,黑雾骤然如潮水般退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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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第117章
◎檀廖。◎
“你没察觉到吗?哥哥的生命迹象,越来越鲜活了。”
意味着有人在幻境中,以血饲养黑雾。
“虞洲,我哥哥是个好人,于你也有救命之恩。无论你这条烂命你有没放在心上,我哥救了你,你就欠他一命。”
——“这么漂亮,我看着很不舒服,哥哥要想救她,就让我划烂她的脸。”
***
戚棠破阵后径直冲向檀如意。
檀如意仍是穿着鲜红的衣裙,招摇而恶意昭昭,轻蔑一笑,她在此处等待良久,她要活捉戚棠,再将那个生骨剖出来!
戚棠沾了点血转身点在了檀廖额头。
鬼命门。
她看的杂书多,或多或少学了些旁门左道。
檀如意不知道,她呆愣了一瞬,觉得戚棠好笑:“你在干什么?”
戚棠歪头:“在想打败你。”
她直说不讳,檀如意嗤笑起来,觉得戚棠在痴人说梦。
扶春的小阁主,战五渣,废物点心,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几次三番差点死去。
如今扶春覆灭,那些足够为她后盾的亲人师傅全都死亡,消弭于世间,很难想象戚棠还能讲出这样的话。
生骨能被用来构筑四方之地的天脊,能使人间秩序稳定和平,对妖邪的驱逐力量无比蛮横。
没人能主宰它的能量,所以需要拆分,将它部分引到旁人身上。
戚棠经生骨浸养多年。
檀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愣愣的、怔怔的,眸色一如既往温和。
但他助纣为虐。
他也许知道檀如意的所作所为并不合适,随意将人、平民乃至修士做成傀儡,虐杀取乐。
檀如意修习至阴至邪,她身上衣袖中飞出金丝,牢牢缠在戚棠手足上。
虞洲很久没有武器了,她摘叶飞花,偶尔掰小树枝,胜在修为高、灵力深厚,倒有叫人措手不及的效果。
眼下只轻柔的用一层灵力裹住锋利的金丝。
花里胡哨,没有用处,檀如意想。
看上去似乎檀如意占上风,可戚棠被束缚住也不慌张,她歪着头,眼眸亮亮的,目光像道细线,穿过檀如意——
在看她身后的檀廖。
檀如意心上慌了一下,她回头,额心那滴血烧成了一个洞,透出灰白的墙壁。
她的哥哥——
檀如意自从记事起,就被一个死了无数老婆的男人带着,男人不讲话,只是会护着她,在漤外活下去。
他们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到处躲藏,只期盼能活的久一点。
照顾她的老男人还算能打,沉默寡言,只是很多次,用种触目惊心的目光看着她。
檀如意毛骨悚然,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与他相依为命。
那也许是父爱。
不懂时,檀如意这样想。
漤外,武力值低的连妖都不如,尤其女孩,沦为玩物,图个乐呵。
檀如意见过许多,路边衣衫破烂的女身,她总会央求着埋埋,可那人不愿意。久而久之,见多不怪,她的怜悯慢慢减少。
檀如意原先庆幸,还好她不是这样的命。
可其实她是,甚至还不能死了干脆。
她还可以是货币,有巨大的交换价值。
除了生死,原来,还有别的事情。
她亲手摘掉那男人狗头时,才多少岁,那块石头有着薄薄的侧面,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的头彻底割下来,脖颈上血肉稀烂。
血糊了一地,鲜红的好像漆黑夜里温热的火。
不会忘记那一夜。
漤外是不能安生躺下来看夜空的,不过夜空很漂亮。
她躺下来,静静看着天,原来夜晚如此宁静,那些杀人的、恶意的声音都听不见,她吹着风等待死亡。
出人意料的是,她居然活着。
你看,祸害留千年。
檀廖找到檀如意时,她已经是个坏姑娘了,会挖人眼睛,会剖开人肚皮看看他心脏的颜色,还会丢去喂夜鹰——
她对檀廖怨大于恨,能伪装乖巧,却也会暴露恶毒。
在无忧镇紧锣密鼓的计划中,她是唯一意外。
她支开了与檀廖一道的人,让她总是愧疚,因此温柔得不可思议的哥哥死在往常,他带她走过的巷子里。
他会拘谨的牵她的手,像是久违了做哥哥的感受,他说:“如意,哥哥会保护好你的。”
乱时,他还给她留了后路,给了盘缠——虞洲,她的一条后路,竟然是个女人。
她垂眼,笑得甜蜜:“哥哥,有什么感觉?”
她太享受捅别人致命弱点的感觉,就和那夜终于杀掉那个男人一样。
愈回味愈想,愈高兴,快要欣喜若狂。
檀廖最后一口气,笑着安抚她道:“你欢喜就好。”
这不应该是被她害死的人的态度,她要看他崩溃、咆哮、打骂——说,当初就该让她死在漤外。
所以,修习邪术,将他炼成鬼。
即使知道全情的哥哥仍然温柔。
他说他的错。
“是我害我们如意,受了大苦。”
***
檀廖如飞灰似的消失时,檀如意眼睛都没眨一下。
“你!”
“你!”
她目眦欲裂,从未如此强烈的失态过,那种将人命视若玩物的讥讽顷刻间不存,她要把戚棠碎尸万段。
可她说不出话来,口中血锈味弥漫。
金丝从戚棠身上抽走,她说:“我杀了你。”
鬼,灰飞烟灭后,是不会再被复活的。
他的三魂六魄,她什么都没有留,回不来了。
她的、哥哥。
四周景象呈现水纹般扭曲,全部开始涣散。
反噬很深,她吐了口血,倒在地上。
无主宅、幻境,全系她性命,檀廖缚于此处,最为关键。
檀廖没了,一切化为飞灰。
戚棠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她为之孤注一掷的,檀廖。
如她这般的女子,也会为人孤注一掷。
檀如意想戚棠看着心慈手软,却只是一个幻境就能对她从来也没有欺负过她的哥哥的下杀手。
她抬眼,唇角都是猩红的血,极其讨厌戚棠这样看她。
就好像自己是她脚边卑微求生的蝼蚁。
“哼,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也配这样居高临下审判我?”
没有审判。
戚棠自然知道她命中罪孽不轻,早晚要还,她蹲下身,和檀如意平视:“嗯,我不是。”
她坦诚的很。
她的确不是好人,即使非她所愿,受益者是她。
再虚伪做作的说些好像被强迫的话,戚棠做不出来。
她承受了,她就无法辩驳。
檀如意才看清她温润俏丽的眼中平静的如一滩死水,她那日说她是空的,原来真是空的。
情感、五脏六腑,空无一切。
她会好奇疑惑,也会短暂露出微笑,以至于叫人忘了,她修无情道。
最薄情寡性之人。
檀如意声竭力斯的笑:“你才比我更适合做坏人。”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落到虞洲身上。戚棠能解决的事情,虞洲没再插手。
戚棠侧身稍稍挡住檀如意光怪离奇的目光:“你看她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阿棠的路要自己走。冲!
118
第118章
◎林琅。◎
檀如意笑说:“我看一下怎么了?”
她此刻像困兽犹斗,戚棠怕她再咬下旁人一两口肉来。
尤其虞洲。
说来奇怪,她仍觉得虞洲极易被伤害。
檀如意其实不懂虞洲的心思,她对世间情感认识仅停留在恶心与哥哥之上。
倒是檀廖曾经目光落在她二者身上,有些意味深长。
檀如意问:“哥哥看什么呢?”
檀廖说:“看些看不懂的感情。”
檀如意问:“看不懂?”
檀廖道:“累类似于一些喜欢吧。”
檀如意对戚棠道:“你不知道我和哥哥于她有真真切切的救命之恩吗?”
她唇畔血迹未干,记起那日,倒在无忧镇、浑身是血的虞洲。她看上去快要死了,只是徒劳地撑着一把断刀。
檀如意根本不想救这些无关人等,偏这是她哥哥的旧友。
久别重逢,唏嘘得很。
檀如意质问戚棠:“你喜欢她,你为什么不好好待她的救命恩人?”
喜欢?
戚棠没反应过来,虞洲神情一顿。
檀如意也不管人满脸问号,对虞洲道:“我虽对你半分真情也没有,还叫你划破脸,可哥哥确实是无辜的呀。”
话已至此,戚棠才记起被绕开的一遭:“什么救命之恩?”
那日夜里,她分明想问个清楚。
檀如意道:“你不知道?”
她哼哼哈哈笑了起来:“谁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被哪个仇家打的,骨骼尽断,连刀也断了——”
“你在那里也很招人讨厌吧?”
刀?
那柄用布缠着的刀片,给胡行自戕的那片,眼熟的纹样。
还有很久很久之前,她为她找铺子打的刀。
戚棠眼瞳闪烁间,记忆随之浮沉。
原来以为忘记,其实稍一提点,就能记起。
她记起来更多。她偏头看向虞洲。
虞洲今日未穿披风,只一件单薄衣裙,眉目清艳,五官有种冰雕玉琢的美感,形销骨立,唇色却白,看着就是受了大苦的。
戚棠向来是不忍心对她说重话的,连看几眼不也忍心。
虞洲看上去想要让檀如意住嘴,却又真的没法当戚棠的面杀她,眼睫压得低,对上戚棠眼眸时,却近乎苍白笑了一下——
她总想,自己在戚棠面前,再稍微好看一些。
不要做回满手血腥的人。
看着二人眼间传情,檀如意忽然有个猜测,乐不可支:“不会是你打的吧,戚棠。”
能叫她大名鼎鼎的虞洲如此伤重的人,能叫她一言不发,忍下疼痛的人。
戚棠怔了两秒,似乎思考从何时起,她看上去如此心狠手辣了。
她自然不会。
她对虞洲,分明不是会狠心的人,纵使看着再薄情,也绝不至此。
她念与她旧情,只是如今找不到分寸,也不知道要如何相处。
我们如此熟稔,可秘密蔓延。
只是也许,真的跟她有关。
戚棠记起她那日听见的自己的心跳——如果我不是人,应该没有心跳吧?
她搭搭自己的脉搏。
戚棠对自己的认知总是有些含糊。她的命是靠生骨续上的,所以剖出生骨后,她就彻底死了。
能重新醒来,的确出她意料,一度,戚棠以为,她算不得人,是傀儡亦或者是别的,总之死而复生的不可能是人。
最不可能的猜测,有人用能比生骨的东西续上了她的命。
虞洲。
戚棠眸底如深潭,淡淡撇开眼道:“你再扣下檀廖,他才真的不复轮回。”
“你不想他好好的、重新的活一次吗?”
檀如意道:“我不想。”
她固执道:“那他就不是我哥哥了。我只要他。”
戚棠说:“那很抱歉,亡魂该去他该去的地方。”
世间已经很乱了。
檀如意道:“那是我的哥哥,如果,如果让她去死,你愿意吗?”
她才不听戚棠的回答,杀意又气,起身道:“我也送你去做鬼!”
虞洲挡上来的时候将戚棠往后搂了半圈。
时至今日,即便戚棠已然能够独挡,仍然会被护在身后。
被保护的感觉——
曾经被杀过,都是她。
二者交互矛盾,错综复杂,在戚棠心里盘踞。
戚棠被虞洲护的严实,几乎全身而退,作壁上观,瞳孔倒映中虞洲没有杀招。
她远没有说出来那般残忍无情。
只是檀如意越打越凶,她是真的要送戚棠去做鬼——
戚棠其实没有感觉,她对旁人爱恨都看淡,连对自己的情感都有几分无动于衷在。
虞洲仍然很能打,从戚棠见她第一面,甚至未见她那刻起,就知道虞洲会是主角,拥有极强的能力,以及所有人的喜欢。
——“阿棠。”
错觉般的声音响在耳边,戚棠却如触电般回身,避开堪堪错身而过的霜雪。
虞洲来时,檀如意落了下风,被手持霜雪的人带走。
他修为高深,本可以悄无声息带走檀如意,那人分明要戚棠看清他。
五官清晰,眼孔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刻意到无可避免。
混乱之中,那一眼隽永。
戚棠一个怔忡,几乎忘记他们之间的新仇旧恨,堪比滔天。
“小师兄。”
良久后,一切落定,虞洲听见戚棠轻轻叫了一声。
而她站在她身边,手心却冰凉。
***
遇见林琅,更在意料之外。
她对这些人都感情复杂,爱恨交杂。
虞洲仍然在她身侧,今夜在无忧镇第一次住的小阁楼内。
边上房间睡着偷得浮生几日闲的杭道春。
晏池还在屋内圆凳上坐着。
戚棠道:“你不用再陪我了。”
她对虞洲说话时情态堪称冷漠,叫人连心脏都发紧。
她已经习惯了面无表情说话,做不到从前那样亲昵黏人。
虞洲看看晏池,不甘道:“他可以,我不行?”
戚棠看了眼晏池:“师兄如此,实在没有办法,但你不需要再陪着我了,你总有你的事情要做。”
听上去竟然通情达理。
虞洲眸光晦涩:“我没有事要做。”
她的语气听上去没有波动,戚棠却隐约觉得在生气。
戚棠有猜测,不知道怎么说,她已经不习惯和虞洲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她们之间,早都回不去那段时间了。
戚棠垂着脑袋,看上去很不情愿她留在身侧。
虞洲抿唇。
她很不喜欢眼下这样的情景,就好像她被隔绝在她世界之外。
不该这样的。
虞洲轻轻贴近戚棠,她目光压得低,看不清情绪,眼睫投影在眼睑上,带着点晦暗莫测的味道。
戚棠蹙眉,一动不动,皱成倒八的眼看着虞洲一点点靠近。
她什么也没想,只是单纯的看着。
虞洲轻轻凑在她唇瓣贴了一下,极短暂,像旧梦里的蝴蝶,瞳孔里微弱的光像蝶翼在日光下闪烁。
戚棠大脑宕机。
“……”戚棠看着虞洲,好像有话说,又不知道说什么。
这算什么?
这是什么?
比方寸大乱来的更快的是胸口闷痛。好像五脏六腑忽然被擂了一下。
——噗。
戚棠吐了口血。
她还有点乱,和从檀如意口中那句喜欢重叠起来。
虞洲眼底猝然失措,眼底的因情愫与戚棠而现的迷离转瞬即逝,气也消了,倒是戚棠没什么反应,还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意外溅到虞洲脖颈上的血点子。
戚棠茫然,还眨了两下眼睛,在灯火朦胧间显得纯白稚气:“我吐血了?”
虞洲给她擦掉唇角的血,另只手捏她的脉搏——
她于医道不算精通,到底受过胡凭教诲几年。
只是戚棠脉搏细弱。
虞洲抬眸看戚棠,摸摸她的脸和额头,再去搭她脖颈上的脉。
戚棠挑眉:“顽疾?”
她待她自己也不上心,一副就这破命的模样。
虞洲蹙眉:“不是,只是身骨弱,还是要好好养养。”
那个光影朦胧间的亲吻被人省略。
虞洲也没再提,更不敢再轻举妄动。
戚棠也就忘了,直到夜里入睡,脑海却忽然复盘,每句话、每个神情都再度上演,在她眼前。
【作者有话说】
阿棠说:我才不是暴力狂QVQ
月末月初超级忙,我已经连上十一天班了T_T
119
第119章
◎患得患失。◎
——你喜欢她,你为什么不好好待她的救命恩人。
檀如意说,她喜欢她。
我喜欢她?
戚棠在夜色中恍惚记起她们未曾生疏至此的年月,她那是全身心信赖都分不清喜欢,更遑论如今,她修的无情道。
无情道,舍去情爱,她连大道都不懂,道心亦不稳,多思虑没有意义。
戚棠半梦半醒间,昏沉入睡。
今日见到了林琅——
醒来不过几日,就将从前的故人都见了一遍。
命真是古怪又残忍,她们由合至分,最终却又归于一道。
周身杀意将原本丰神俊朗、少年意气的林琅改得面目全非。
他看着就疯了。
由杭道春口中得知的事迹也能佐证,他真的疯了。
只是林琅对她的复生毫不诧异,就好像她原本就是他已知计划中的一环。
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生骨没有被拿去补四方之地,那他这样是为了什么?
人人身上都是谜,只有她,从头无知到了死,死了又活也还是无知。
戚棠翻身,记起年幼时他们打的厉害,其实她处处不如林琅,偏偏总仗父亲母亲,林琅很不服。
但是戚棠很高兴。
夜间,屋里只剩清亮的月色透过薄窗。
戚棠半夜醒时,屋内圆凳上又坐着个人。
好眼熟的一幕,仿佛才见没多久。
戚棠睁眼闭眼,眨了两下眼睛,人影都没能随眼中雾气而消散——真实的、虞洲,她娉婷,身形如同剪影画,只坐在她屋里,不出声也不看她,垂眸深思,恍如在梦中。
沉默在蔓延,她二者间分明毫无话语,又偏带熟悉之感。
生疏不过如此,她记着她,那些很难熬的夜,从离开扶春后,甚至再早一些,从虞洲到扶春后,她几乎就日日都与之相见。
即使最初,被梦境所蛊惑,接近你抱有一些想法,但是,除了真情之外毫无其他。
戚棠胳膊往后撑,支起身,坦白说,这样突然,不至于吓到她,但确实很让人猝不及防。
“……倘若你有话要说,大可以直说。”沉默良久,双目对视,戚棠抬手揉揉眼眶,实在摸不准她这位师妹到底在想什么。
她从前不懂,如今更不懂。
“你总是这样,有些冒昧。”
听上去是责怪的话。
虞洲隔着朦胧月色,在寂静中回望戚棠。
她容貌同那一年没有区别,只是眼角眉梢总欢喜雀跃的神色不见,看上去满腹心事。
但能这样再见,其实已然足够欣喜,她不该贪心,错上那一步,只是有些怕。
怕她在意,也怕她根本不在意。
眼下此情,看得出她完全没放心上。被亲了也无动于衷吗?
是无情道反噬,还是被气到吐血?
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虞洲想,可以直说吗?
“我只是有些怕,”虞洲轻轻笑,却脆弱而难过,“阿棠体谅一下,我的患得患失。”
她声音呢喃,低低的。
体谅她此刻,观镜中花、水中月,患得患失,又如履薄冰。
戚棠:“……”得什么,失什么?
戚棠冥冥之中觉得意指自己,她避开望过来的眼,压低眼睫看拢在身前的被褥。
“何必回头看呢,”不需要怀*念过去,即使无可避免,戚棠说,“我早都记不得了。”
虞洲抬眼:“记不得?”
戚棠说:“反正也回不到过去了。”
***
戚棠没能忘记她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为无主宅困住,现在摆脱了,自然要继续去往溯洄镜。
虞洲看上去并不想让她看到溯洄镜,戚棠从前就是性子柔和好骗,骨子里却最最固执。
杭道春的牛寻着味道跟来了身边,他走的累了往牛背上一坐,跟戚棠讲起来无主宅。
构造奇特,由无数人命祭入其中,维系主魂。
世间阴毒的法子何止千千万万。
求长生、求不死之躯,从来都是贪欲,无法遏制。
杭道春对檀如意没死表示惋惜:“那可是个小魔头,不单纯只杀人,还会将人剥皮拆骨,做成傀儡已然算是她最仁慈的手段了。”
戚棠听着。
她知她手段残忍,只是心中很难生出波澜。
杭道春说:“不过这地界嘛,谁的命是命呢。”
这样的世道,没有人的命是命了。
戚棠从鬼蜮直接出来,一路上不怎么见村镇,自然无从体察,只是杭道春不同。
他游历得多。
漤外仍有孤魂野鬼,也许是人,却貌比恶鬼。
修为不如何,很难在虞洲手下讨到好处。
只是四个人,竟然凑不出一把剑来。
那么戚棠就想问了,她看着虞洲:“我的司南引,我的印伽鞭,我的不厌呢?”
怎么什么都没有了,她醒来身上只有个荷包。
这些物件倒记得清楚。虞洲想。
不厌被她存放起来,司南引亦在她身上,只是戚棠会离开,她如今不识路,就已然一人踏上漤外,如若有司南引,只怕世间之大,她遍寻不得。
她看得出戚棠不许她跟。
但她偏要。
虞洲一笑:“记性好得很。”
这话怎么。
戚棠:“……”她昨晚是不是说她记不得来着?
少女神经敏锐,戚棠眼梢轻掠虞洲眉眼,那表情说来古怪,于是选择不应,顾左右而言他,环视周围:“风景还不错。”
杭道春笑得捋胡须。
虞洲问:“你还记得你我初相识,是怎么样的场景吗?”
戚棠记得。
当时画面和梦境重合,她快要被吓死了。宁可信其有,深怕书里那样凄惨的遭遇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时隔多年,记忆尤深。
她说:“不提不提。”
毕竟如今,结局还不如那本破书——所有人都有好结局,除了她。
当时觉得愤懑不平,甚至要掀桌而起,现在却想,若那样也好。
死在月光之下。
话题又被绕开了。
虞洲看她垂下的眼,和雪白的腮。她已然很少明媚的笑。但周遭混沌,她仍然清亮干净。
戚棠真正到漤外时,漤外早已无人息。虽与无忧镇隔得不远,却风景迥异,此处更像一片荒漠,歪七扭八的树和废墟一般坍圮的破房,不分昼夜,头顶永远是宁静的星空,如瀚海一般。
血腥气弥漫,经久不衰。
虞洲遥遥的悠远的看着此处。
杀人,被杀,他们从记事起便开始如此,日日复日日,被锻造成无往不利的杀人利器。
她在杀人如麻里,情丝尽断。
戚棠看向虞洲,记起她原本,是被从漤外接去扶春的。
原来,她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的。
难怪杀意比所有人都凛冽。
只是如今这份杀意褪尽,糅杂柔软,待她尤为不同。
为什么?
我身上应该已经没有你需要的东西了。
戚棠看着虞洲,目光写满不解。她不信如此深沉的杀意会在日积月累中转变为喜欢。
何况一开始,她对她真有杀意,只是并不在意她到底死不死罢了。
虞洲也在看她。
戚棠问:“你如今,不想杀我了吗?”
自知道后,她一直想问,想从溯洄镜看到真相,也想听虞洲亲口说说。
秘密总是瞒不住的。
虞洲喉咙滚动,艰涩摇头:“我……”
如何说。
“……不想。”虞洲沉默后,重复道,“不想。”
早就不想了。
可她只言片语都解释不了,她没有苦衷,她那时确实,想杀戚棠。
如何说,说不得。
戚棠没什么反应,只应了一声。
没关系,戚棠想,她不会在意的。
【作者有话说】
戚棠:深夜emo……
连上十二天班了,现在路过一只狗都要被我踹飞。
120
第120章
◎溯洄镜。◎
杭道春坐在牛上悠然自得,戚棠封了他的听力,只对虞洲说:“但我觉得很奇怪。”
这话她们早该说个清楚。
虞洲一怔,失措般看向戚棠,预感接下来的话会叫她难受。
她心里抵触,却一句不想听也不愿意对戚棠说。
“你的喜欢,”戚棠记起夜里她仿若触之如云烟的一亲。
照她对虞洲的了解,不是喜欢便不能如此。
不是她喜欢虞洲,是虞洲喜欢她。
檀如意的那句话从何而来,戚棠暂时不想知道,但事实分明摆在眼前。
原来,她年少时满心期待的喜欢,那些书里的、听闻的,世间最最难得的情感落到自己身上,她却已全然毫无感受了。
戚棠道:“毫无缘由。”
虞洲眼倏忽一睁,艰涩的眨动,看她近乎无情的面孔。
她说她的喜欢毫无缘由。
“从第一面起,悔过崖的潭底,朱砂画就诡异图案的裂缝通道,还有那块大石头,一出即死的阵法……”这些与她记忆重叠却又更清晰的记忆,也许真的来自虞洲,也许她真救了她一命。
戚棠道:“你看看清楚,如今我仍是我。”
即便以隔多年,即便扶春覆灭,即便她修无情道,即便她从头至尾都没做过什么,可是承担一切好处的都是她,被苦果淹没的也是她。
她仍是她。
一切未曾消弭,她活着,因果还在续着。
虞洲近乎难言,垂眸。
她垂落眼睫的模样仍是漂亮,戚棠目光落在她身上,顿了片刻才挪开。
杭道春闲适的环视周围,再转过头来只看见这一幕,她二者之间,那种古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是你救了我吧,否则,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天下之大,除去生骨外,唯一的解药恐怕就只是虞洲了,当年在她身上的从生骨下削去的一部分。
戚棠如今不能逃避,从前鲜血淋漓的真相,如今的她该承受:“你要我的命,就来杀我。”
她得知真相,愧对虞洲,知晓虞洲因她受了不少苦,可以将命还于她,但是喜欢,她受不起。
虞洲一双眼清莹。
戚棠恍然觉得,她与虞洲颠倒了位置,从前,她在旁观者的角度,一双眼冷漠无情看她。
现在是她,置身事外,也不能置身其中。
杭道春表情扭曲,他什么也听不见,但他没瞎,这二位分明就是有话说:“你们在搞毛啊?”
秘密,什么秘密是他这位神机妙算之辈不能听的?
他好像知道自己被屏蔽了,炸!
戚棠一笑,目光却轻飘飘落在张牙舞爪的杭道春身上——丑。
杭道春看懂了:“……”
气!
——阿棠体谅一下,我的患得患失。
昨夜由她口中说出,叫人心弦被轻轻拨动,但也仅此而已了。
戚棠想,喜欢。
这话听起来复杂又沉重的要命。
戚棠琢磨不出来,她心中也不好受,她闭眼,睁开时才清明,清醒果断的看不出从前的模样。
“至于喜欢,别再说了。”
虞洲没有说过。
戚棠想起来了,但话已至此,不必再说些轻松的讨饶。
你我之间,本就做不到如此。
从前可以,不过是我无知,无知者无畏。
以为诚挚,就能无所不往。
虞洲一言不发,看上去却并不好受,漂亮眼睛低低垂着,眼睫落下阴影,瞳孔光亮被挡的彻底。
戚棠近日总能记起,虞洲最初,讥诮凉薄的眼,原来一开始就是不怀好意。
但是她很好。
虞洲是她此间待过的最好最好的人。
戚棠还是这样想。
即便她二者间横亘许多。
屏蔽解除,戚棠把这话用在杭道春身上:“不知者无畏,杭兄确定要知道?”
威胁人也谈笑风生。
杭道春还以为她会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
胡须不粘的年轻脸庞正色:“……倒也不必。老朽并不是好奇心强烈之人。”
只是虞洲看上去,她站在一旁,从始至终都不曾介入,好像……
杭道春脑子里只有那句快要心碎了。
——天呐,这是什么酸话!他一定是话本子看多了,荼毒,毒入骨髓!
杭道春念:“阿弥陀佛。”
戚棠听见了,偏头奇怪看他,心想这人信仰真奇怪。
又佛又道的。
但确实如此,漤外有风,虞洲站在一旁,轻纱的裙摆被吹的扬起,发梢也是。
眉眼出落清丽,从一开始,戚棠就相信,这是会被所有人心疼怜惜的模样,也会被她举世无双的师兄爱慕珍惜的女子。
脆弱的仿佛一触就散。
还没出口就被全盘拒绝的心意,被否定的,不止是喜欢。
虞洲垂眸。
其实最坚韧。
戚棠这样想。
***
漤外看上去,经历了一场大屠杀。
四周全是鲜血,强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戚棠脚步一顿,视线与虞洲交互,都在疑惑。
一路竟然也算太平,虞洲原先以为,是漤外之人潜回人间,现在看来却并不单纯。
很多人,很多异类,甚至都没能跨出无忧镇。
除去那个无主宅的阵法,还有更为凶悍蛮狠的力量将他们扼杀在此处。
戚棠想,那鬼蜮那小桥不得被乌泱泱的鬼挤塌了?
而后就需要面对一件事情,溯洄镜被毁掉了。
它不是凡物,是类似于神器一般都存在,要是怎么样的力量才能将它摧毁的如此彻底。
戚棠看着眼前如玻璃碴子似的碎裂四溅,它毕竟不是凡物,破碎之后竟然只剩焦黑色泽的碎片。
连枚普通镜子都不如。
戚棠从碎片上看不见自己的脸。她表情凝重,心底某个隐约的猜测却愈发强烈。
也许真的有人,在瞒她一个,至关重要的秘密。
是什么样的秘密值得血洗此处?
不知为何,戚棠骤然记起那几乎漠然的一面,那声阿棠仿若从她回忆里扑出来的错觉。
——林琅。
会是他吗?
她多数时间依靠自己的直觉,如小动物般敏锐,此刻依然如此。
戚棠揉揉眼睛,她想要知道真相的线索断了。
但她不太生气,情绪也无从起伏,只是看了一眼从头到尾摆设似的晏池,喃喃。
“师兄,怎么办啊。”
还有谁会告诉她真相。
那些不带个人色彩的,最真实的真相。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狐狸不糊涂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