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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风言风语

作者:顾浅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动员会开始前,陈列和叶炳崐回到十一班的座位。


    所有人这才知道,动员会上发言的学生代表除了姜堇,又多一个周维笙。


    女生惊喜,男生不屑。


    有女生半是迟疑地议论:“你们有没有觉得,他俩还……挺配的?”


    叶炳崐立马泼冷水:“谁会看上老师的走狗啊?一封情书过去,立马被她交老师好不好?”


    陈列放学回家,今天不上晚自习,傍晚时他在船舱里煮面,姜堇来敲船舱的门。


    他去开门,姜堇也不进来,站在门口背着手瞧他。


    他半垂着睫,看上去一丝懒散,因为显出少许的不耐烦:“什么事?”


    “你生气了?”姜堇仍是瞧着他。


    他直到这时抬起眼眸,黑沉的双瞳看进姜堇眼底:“我为什么生气?”


    姜堇与他对视,不知为何她好似从来不怕他。直到姜堇轻摇一摇头,说一句:“没什么。”


    转身走了。


    开学不过半个月,学校里开始传出风言风语。


    说周维笙在追姜堇。


    叶炳崐跟人议论这事的时候,瞥一眼坐在旁边的陈列:“列哥你便秘?”


    陈列:“……”


    “你脸挺臭的你知道么?”叶炳崐问:“怎么了?”


    陈列毫不犹豫地答:“没怎么。”


    陈列晚上去拳馆打拳的时候,一个新来的卖酒女郎问他:“能帮个忙么?”


    女郎里也有阶级、也欺生。去年那个卖酒女郎随男友回老家结婚去了,新来的这个叫安群,在一晚的营业结束后,负责把几个硕大的扎啤桶收进库房归位。


    一个女生确实不可能搬得动这些。也不知当年姜堇初来乍到时,一个人是怎么应付的。


    陈列分明脸很臭,不知安群如何挑中他帮忙。


    陈列压一压下巴,算是沉默地答应了。


    他罩着件毛衫,早已洗得有些变形,贴着他一身流畅的肌肉线条。他把扎啤桶搬入库房,安群连声道谢。


    陈列只是挥了下手,转身时,蓦地看见姜堇倚在墙边。


    无论哪个季节她都穿轻薄的艳红短裙,似在她身上灼灼燃烧的一团火。她身上不为人知的狠劲与倔强是那火焰的养分,她滋养火,火点燃她,让她如早开的玫瑰绽放出甚至奇异的光彩。


    那是一种令人惊惧的美,让人担忧她就这样开到极盛,不知何时便会片片凋零。


    她脸上化着浓妆,双眼旁的烟熏黑衬着过分浓艳的双唇,头靠着墙,过分浓密的乌发顺着侧颊垂落,挂一丝在她睫毛上。她抱着双臂远远地望过来,那依然是一种不探究、不好奇、不审视的眼神,脸上无甚笑意。


    陈列望着她,微动一动唇。


    在陈列或是安群开口说话以前,她转身走了。


    有那么一两次,陈列在学校里看到姜堇与周维笙并肩。


    那时的姜堇穿校服,扎马尾,素白的一张脸干净纯雅。


    周维笙的身世渐渐浮出水面,真正不可说的家庭,随父亲工作调动转来江城一中,不打算参加国内高考,目标是藤校。


    他很少同女生讲话,清隽内敛。唯独偶尔打交道的是姜堇,一起去广播站,或者从老师办公室出来。


    有女生猜测:“你们说周维笙到底是不是喜欢姜堇?”


    叶炳崐嫌弃得很:“你们真对老师的走狗感兴趣?”


    “不是啊。”女生道:“我也不喜欢姜堇,觉得她很装。可你必须要承认她长得好吧?两个人长成那样,家境又好,走在一起真的很偶像剧,追这种现实版的不比追剧过瘾?”


    陈列惯常的沉默。


    姜堇着实聪明,拿到陈列那本笔记,在她最不擅的物理上也有了突飞猛进。只她偶尔不懂的时候,陈列会去她船舱给她讲一讲题。


    天渐渐热了,春意不再料峭。姜堇不再烧热水,改买了些陈列喜欢的可口可乐。


    少年仰头把可乐灌入的时候,颈线拉长,锋利的喉节一滚。


    姜堇晃一晃笔杆,瞥陈列一眼。


    自打陈列做过关于姜堇的那个梦后,便十分注意回避与姜堇的身体接触。


    周日下午,他走进小超市去买烟。姜堇素来趴在玻璃柜台上做卷子,见陈列进来,也不问他要什么,照他的习惯拿一包红旗渠放到柜台上。


    自打姜堇是陈列“女朋友”的名号从拳馆传出后,陈列来买烟时,会刻意同姜堇多聊几句。


    小超市的老板、那肥腻的中年男人撞见过几次,也不怎么骚扰姜堇了。


    只是传出周维笙追姜堇的消息后。


    陈列再到小超市买烟时,再不同姜堇讲一句话。


    他垂着眼也不看姜堇,掏出手机扫码付款,拿了烟走出去。


    姜堇抬眸。小超市门边凌乱堆放着方便面口香糖甚至byt的各种纸箱,发黄的塑料门帘垂下来,挡住陈列一半的身影。


    陈列站在垃圾桶边扯开塑料包装,抽出一根烟来衔进嘴里,抬手擦燃火机时勾着后颈,后脑与天边挂的半轮残阳叠化在一起。


    天边群鸟飞过,少年锋利孤孑。


    这时一个身影走入,姜堇收回视线。


    来的是安群。


    看到是姜堇守在柜台,愣了下,才确认这素颜无妆的年轻女孩便是拳馆里卖酒的“阿堇”。她跟姜堇并不相熟,姜堇也不是会同人主动社交的热络性子,她去柜台上拿了两盒香菇炖鸡口味的方便面,到柜台准备扫码付款时,才发现自己的微信零钱里竟是一分也不剩了。


    安群涨红了脸。


    来到拳馆这样地方卖酒的女孩,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姜堇握着笔继续写自己的卷子,并没抬头看安群一眼。


    姜堇从不自认善良,也不会主动去解安群的窘境。


    安群看一看姜堇,最终选择了站在超市外的陈列。快步走出去,不知同陈列说了两句什么,陈列随她走进超市里来。


    姜堇瞥陈列一眼。这人明明五官长得凶,沉默地走在任何人身后,却都似一尊保护神。


    陈列掏出手机替安群付钱,柜台里收款机响起收到六块的提示音。


    姜堇:“不够。”


    陈列:“不是六块?”


    姜堇:“涨价了。”


    陈列垂眸看着她。


    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是真涨价了,一盒三块五。”


    陈列又掏出手机,多扫一块钱给她。拿起两盒方便面递给安群,安群涨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嗫嚅着说很快把钱还给陈列。


    陈列:“不用了。拿着吃吧。”


    安群先一步走了,柜台里的姜堇发出一声轻笑。


    陈列又去看她,发现她埋头做题拿雪白发缝对着自己,好似刚才笑的人不是她一样。


    春意渐浓,唯独城中村连季节都似吝啬些。


    枝头仍枯着,一条河面仍结满飘萍散发腐朽的气息,好似再不会迎来一个生命力旺盛的春天。


    “大消息!”十一班女生跑回班级时兴奋得几近破音。


    “是不是周维笙?”他是近期校园里的热门人物。


    “是!听说他给姜堇递情书了!”


    “啊真的假的?!”


    叶炳崐翘着凳腿从旁嗤一声:“不用说,肯定又交给老师了呗。”


    “这次还真没有!你们说是不是有戏?”


    叶炳崐又不屑冷笑一声,把正望着窗外的陈列拉入战局:“列哥你怎么看?”


    陈列面色是素来的沉冷:“不关我事。”


    下了晚自习,叶炳崐非等着陈列一起走。


    一出校门,陈列周身的气场一凛。


    他们走得迟,校门口已冷冷清清。可陈列从小被追债人练出来的敏锐,迅速察觉到暗处藏着人。


    他正想着如何先把叶炳崐支走,叶炳崐先低骂了句:“靠。”


    从角落走出的四人,并非陈列所以为的追债人。


    是附近职高的,一看叶炳崐这反应,就是跟人结了梁子。


    叶炳崐没解释的闲工夫,将单肩包往肩上一抡猛一拉陈列:“列哥跑哇!”


    两人猛跑起来。


    这三人显然是四犯,专把人往没监控的暗巷里逼。


    陈列边跑边问:“你他妈怎么回事?”


    “他们老大看上秦筱婷,秦筱婷不乐意……老子帮秦筱婷出头……他们要搞老子……”


    叶炳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句话零碎不成章法地钻入陈列耳里。


    陈列猛然止住脚步。


    叶炳崐险些没撞他背上:“卧槽列哥你干嘛?还不赶紧撒丫子。”


    陈列转过身:“你看他们那架势,跑得掉吗?”


    “可他们人数是我们两倍,还操了家伙……”


    叶炳崐话音未落,陈列已把单肩包扔在一旁,朝巷口走去。


    叶炳崐又骂一声靠:“列哥你别这么猛,真打不过……喂,你非这样的话我可先跑了啊!”


    陈列充耳不闻。


    叶炳崐喊话期间,第一个追赶的人已跑到陈列面前,一记勾拳过来,陈列往边上一闪,还以一记勾拳。


    陈列出手的时候真的很像伏击的豹,浑身肌肉线条紧绷,眼神却冷静专注得过分,闪着曜黑的光。


    叶炳崐急得跺一下脚,终是干不出抛下兄弟的缺德事,包一扔朝陈列跑过去。


    一通混战,陈列一拎叶炳崐的后颈:“边上站着。”


    叶炳崐:“啊?”


    陈列:“别添乱。”


    叶炳崐能看出今晚的陈列不一样。


    他作为一个被陈列“驯服”过的人,固然知道陈列的战力有多猛。可今晚的陈列还要更沉默、更锋利、也更不计后果,似一柄匕首,扎穿周遭的空气。


    起初陈列没讨到什么便宜。


    可这样的对垒到后来看的是气势。陈列站在那里,一只小臂垂着,伤口溢出的血汇成细细一汩,顺着指尖躺下来。


    他依然沉默,依然冷静,像默片电影里的剑客失去了自己的剑,只要他挺拔地站在那里,你依然知道他是一名剑客。


    那四人终是觉得悚然,啐一口唾沫:“妈的,撤。”


    叶炳崐赶紧朝陈列跑过来:“列哥不瞒你说,其实我晕血!你要不要去医院啊?”


    陈列懒得理他。


    陈列不觉得疼,只觉得累,径直在路沿坐了下来,昏黄的路灯遥遥,洒落过来照亮他背脊,他变成一道沉默的逆光的影子。


    春夜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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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带寒意,不知从哪里飘飘摇摇、吹过一张传单来。


    陈列起先没在意,垂眸瞥了眼,抬脚把传单踩到地上。


    先是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没点,衔在嘴里,这才把地上的传单拿起来,那是一张原版音乐剧海报,预热即将在江城上演的百老汇音乐剧《猫》。


    叶炳崐凑过来看一眼:“列哥你看这干嘛?去他妈的高雅艺术,周维笙那种小白脸拿去装逼还差不多,跟咱也没关系啊。”


    陈列衔着烟“嗯”了声,手指一松,那张暗红色的传单便从他指间飘走了。


    叶炳崐又看一眼陈列:“列哥,今晚的事大恩不言谢,你以后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陈列很随意地一挥手,站起来去墙角边找自己的单肩包。


    叶炳崐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问:“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陈列一抿唇:“没有。”


    回到河畔的时候,发现姜堇站在他的破船外。


    他沉默过去,打开船舱门,姜堇跟进去,坐到那张既当床又当沙发的木板上。陈列拖着那张高凳坐她对面,看她细白的指间捏着只信封。


    蝴蝶翅膀般一摇一摇。


    她看陈列一眼,把信纸从中抽出来,展开。不知是她身上的香气,还是信纸自带的淡香,她持着那信纸念:


    “姜堇,你好,见信如晤。”


    那真是一封情书。


    陈列只听了两句,就知道那是周维笙写给姜堇的。


    姜堇穿校服时一张脸总显得那样干净,掩映在船舱昏茫的灯光下,影子在木墙面上摇摇晃晃。她念完后,平静地把信纸叠好收进信封内,望着陈列。


    “你怎么看?”她问。


    “他是真的喜欢你。”陈列这句话发自真心。


    作为一个年轻的男人,他了解另一个年轻的男人。


    姜堇点点头,平静地又问:“那你生气么?”


    陈列方才望着姜堇投映在墙上的影子,这时才凝眸看向姜堇:“我为什么要生气?”


    又问:“你呢,你自己怎么想?”


    “我啊,”姜堇很浅地笑一笑:“我羡慕这信里的女孩,所以我把信留了下来。”


    信里的女孩单纯、善良、被爱。


    她是姜堇塑造出的壳,可她不是姜堇。


    姜堇带着一种近乎缅怀的笑容,低着头,把手里那封信一点点撕成粉碎。


    她单膝跪在木板上,撑开船窗,泥泞河畔边却有一束梨花开得清雅,因而显得格格不入。她细瘦的手指一扬,春夜的风便把她指间那些信的碎片搜刮走了。


    姜堇望着那些碎片飘落,目光如望着一只远去的、美丽但虚妄的蝴蝶。


    她扭回头来问陈列:“你不生气也不吃醋,是不是因为早知道结果是这样?”


    陈列站了起来,一步步向着姜堇逼近。


    姜堇仍保持着一条腿跪在陈列床上的姿势,感觉陈列欺身向她靠过来,那样的距离已突破安全与礼貌,她能闻见陈列的呼吸,很淡的烟草味。


    陈列垂落的手指上有凝固的血痕,可她不发问也不评价。


    她只是任凭陈列的影子把她笼罩在内,任凭陈列的气息将她包裹,任凭陈列的黑瞳掀动她睫毛如羽毛轻轻颤动。


    陈列沉声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姜堇小声地回答,陈列的脸近在咫尺,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姜堇的睫毛在颤,可她的声音很平静,像在描述客观的真理、既定的事实:“我在说,你我都清楚,我们才是同类。”


    陈列进一步逼近她。


    她说错了。


    即便陈列潜意识里清楚这一点,但陈列依然是个年轻的、冲动的、荷尔蒙旺盛的男性。他平时把这样的自己裹藏在沉冷的表面下,裹藏到连他自己都几乎忘了这一面。


    他惊异地发现,这时他面对着姜堇,最直观的情绪是愤怒。


    对姜堇和周维笙并肩走在校园的梧桐树下、生出的一种由衷的、本能的愤怒。


    这种愤怒让他不断地逼近姜堇,姜堇阖上了眸子,鼻息里溢出茉莉般的香气,细细的一股,却铺天盖地般向陈列袭来,捆绑他的灵魂。


    姜堇淡淡绯色的樱唇咫尺之遥,小巧的,微翘的。


    陈列甚至无须再动作,只需低头之间。


    姜堇阖着眼等了许久,直到单膝跪在陈列床上的腿有些发麻。她阖着眼轻声问:“陈列,你在等什么?”


    陈列保持着那样的距离,他一开口,两人的呼吸仍交缠在一起:“春天过完,便是夏天。”


    “所以?”


    “夏天便要高考。”


    “那又怎样?”


    “高考之后的你,在哪里?”陈列问。


    姜堇小小的、轻轻的叹一口气。她犹然阖着眼,问陈列:“只要这一秒的快乐,不好吗?”


    陈列看她许久,呼吸在一点点发沉,终是按捺不住一般,抬起手来,指腹快要碰上她樱唇的时候,突地一转向,绕向她后颈。


    指腹轻轻摩挲,直至找到她后颈那颗小小的、浅棕的痣,指腹一按。


    姜堇呼吸随着她动作一顿,听他在自己耳畔道:“阿堇,回去吧,别再继续待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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