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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作者:杳如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宋子雲大步流星踏入书房,脚下鹿皮软靴踩在光洁的金砖地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每一步都踏碎了书房的宁静。她目光如淬火的利刃,瞬间止住了脚步,忽地一簇火苗从脑中闪过,一个声音制止了她的愤怒。


    不行,她越是这般火急火燎,楚墨珣越是平静,她不能走老路犯老错。


    “嘶~”宋子雲的脑袋又疼了一下,为什么她会想到走老路犯老错?


    “不知殿下驾到,臣等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众人呆愣在原地,无人敢上前一步开口说话。楚之踩着皂靴乐呵呵地搀扶宋子雲的手,像是没见到宋子雲那冷若冰霜的脸,“殿下许久没来过楚府,老奴甚是想念。”


    对于这位楚府管家,宋子雲向来宽厚,也就由着他将自己拉坐在主位之上。


    首辅大人的书房内气氛异常诡异,位高的不敢开口,一位老管家倒是和宋子雲聊得正欢,楚之忙送上一杯热茶,“殿下可别喝案前的龙井,伤胃。尝尝这红茶。”


    楚之缓缓从一盅青花瓷中拿出一尊盖碗,宋子雲掀开茶盖浅浅尝了一口,“这茶温润入喉,甘甜有回甘,本宫从未喝过,是哪里的红茶?”


    楚之笑着解释,“殿下真是谬赞了。这哪里是什么好茶,只是奴老家后山种的,每年产下一些红茶拿去卖。只是这最好的部分留着自家尝尝,每年统共没产几斤,奴婢分到一斤。若是殿下不嫌弃,就送给殿下。”


    “这怎么使得!”


    楚之道,“殿下千万别嫌弃。我家先生常担忧殿下的身子,总说殿下不好好喝药吃饭,红茶健脾养胃,奴婢无能无法像我家先生那般为殿下效力,一点茶叶而已,就当是为殿下的身子尽些绵薄之力。”


    “谢谢楚伯伯。”


    “我瞧着殿下清减了不少,殿下还是要保重身子。”


    “好,我知道了,我保证我好好吃饭好好喝药。”


    楚之道,“殿下稍坐,老奴这就去给殿下取些点心来。”


    “楚伯伯别忙了,我坐坐就走。”


    “那可不行。殿下放心,费不了多少功夫。都是您爱吃的。”


    楚之退出书房之后,原本热络的气氛又冷了下来。楚墨珣接过宋之备的手炉走到她跟前,那只写得一手好文章的手包裹着小巧的手炉递了过来。


    宋子雲特别喜欢楚墨珣的手,浸透了墨香与书卷气,如同上好的宣纸那样冷白,隐隐透出皮肉下淡青色的纤细血管,像工笔细描的叶脉,透着一种近乎易碎的文弱感。一层薄细的茧子,指甲修剪得极其圆润干净,边缘光滑,没有一丝毛糙或裂痕,像极了它严苛的主人。


    她又想到在昭狱的那夜,四四方方的小屋里只有他俩,楚墨珣礼数周全,说得都是公事,她却觉他俩靠得极近,甚至能感受到冷峻外表之下那颗滚烫的心。


    可同样的一张脸,白马寺的雨夜她在跳动的烛光下见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那是一张非人的冷白,如同古墓中挖出的玉璧,不带一丝活气的脸。几尊蒙尘的佛像在摇曳的光影里半隐半现,泥塑的面容在阴影中扭曲变形,空洞的眼窝仿佛正冷冷地注视着下方。


    而楚墨珣就端坐在这一片阴森死寂的中。


    阴影之下,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没有君子端方自持,而是两簇在绝对黑暗中燃烧的、冰冷的鬼火。他眼里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只有一种纯粹的、冻结万物的杀意,仿佛多看一瞬,魂魄都会被吸摄进去,绞得粉碎。


    那双眼睛刻在宋子雲心中,久久不能遗忘。


    他好似没有任何情感羁绊,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就离开了。


    一个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声音不停地回荡,我看上去就像个笑话。


    宋子雲环顾四周,这书房之内皆是她熟悉之人,她却觉与楚墨珣所隔山海。


    高莫奇见楚墨珣目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才喊了一声,“殿下。”


    宋子雲端起茶盏嘲讽道,“本宫记得在秦王府时高公子说自己不是秦王的人,原来是首辅的人,难怪高公子这般自信本宫会信任你呢。”


    今日宋子雲的确没有出府的安排,不过近日京城之中关于她的绯闻愈演愈烈,她派宋之查探流言出处,得来的却是她最不想要的答案。


    宋之柔声安慰道,“殿下,许是有人污蔑首辅。”


    “污蔑?”


    宋之答道,“或许还有别人想把殿下拉下马。”


    宋子雲笑了起来,“你指的可是秦王?”


    “是。”


    “不可能是秦王。”


    “为何?”


    “因为没有动机。”宋子雲说道,“他是亲王,按理没有资格做秋闱主审官,他若是把我拉下马,如此只有楚墨珣有资格,他不会从楚墨珣身上得到的比从我这得到的更多。”


    “难道真是楚先生在散步殿下的谣言?”


    雪又扑簌簌地落下来,宋子雲望着惨白的天,伸出手接住那半截雪片,“如今看来只有他有动机。”


    忽地一只信鸽停在宋之肩头,宋之取下信鸽腿上的竹筒,打开其中信笺,目色一变。


    宋子雲隐约瞧见宋之问道,“何事?”


    宋之面露难色,“是高莫奇。”


    “哦?是查到他是谁的人了?”


    其实宋子雲不必有此一问,瞧见宋之的脸,她便已经猜到答案。


    “他此刻正在楚先生府上。”


    虽然宋子雲有心理准备,听宋之说出口时心尖咔嚓一声,好似双腿站立在冰湖之上,一道裂缝正从脚边缓缓裂开,隔了许久才幽幽开口,“原来是他的人。”


    “殿下……”虽然如实禀报是他的职责所在,可在那一瞬,宋之觉得自己犯下滔天大罪,“或许……”


    “去楚府。”


    站立在一旁的院首见宋子雲气色不好,“今日风雪,殿下怎么来了?”


    “闲来无事坐马车出来逛逛,不知怎地就逛到了先生府上。先生不会怪我叨扰吧?”


    “臣不敢。”


    “不敢?先生一人之下,哪里不敢?”宋子雲目光冷静,只是眼底深处,仿佛蕴藏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楚先生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话音刚落却瞥见楚墨珣饱满天庭上那道伤口,虽已好了大半,伤口上的痂呈现出淡淡的粉色,“尔等都退下吧,我有话和首辅商量。”


    宋子雲道,“我常听人说起我失忆前的事,那时陛下刚刚登基,我与楚先生有说不完的话,不知先生可还记得?”


    楚墨珣端坐在她身侧,“如何不记得。”


    “后来那几年为何我们的话少了?”


    “一切皆是我的错。”


    楚墨珣没有自称臣,而是我。宋子雲抬眸之际撞见他眸中奕奕神采慢慢淡了下来,“还望羽南不要怪我。”


    “之前的事反正我也不记得了,就让它们随风去吧。”


    楚墨珣平静的脸上毫无波动,只是那双无情绪的眸子倏然闪出一丝光亮,仿佛在询问是否当真。


    可宋子雲不敢看来人,低头问道,“那日我去白马寺,你……”


    “殿下不该来白马寺。”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火盆里的炭火,“为何?”


    “殿下该撇清你我之间的关系,这样才好坐稳主审官的位子。”


    “是先生想撇清你我的关系吧。”宋子雲讥笑道,“堂堂首辅不该和一个只和面首玩的□□公主有任何牵扯。所以我昏倒之后,你连等我醒来都不肯,原来是想和我划清界限。”


    “你竟误会我至此?”


    楚墨珣僵立在原地。血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冷白的皮肤下瞬间褪去。


    那张精雕玉琢素来完美掌控情绪的脸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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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却足以摧山坼地的风暴。一切引以为傲的镇定、深不可测的城府、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气度,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击碎,暴露出底下最原始的、赤裸裸的惊骇。


    “误会?好,你告诉我,高莫奇是你假借秦王之手安插在我这里的人,这事我误会你了吗?”


    “本意是想保护你。”


    不知为何宋子雲听见这句话就烦,一股怒意蓄满胸腔,她猛然站起身,“保护我和瞒着我是两回事,我宋子雲是那种需要你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吗?”


    “不是。”


    楚墨珣双唇紧抿,避之不谈。


    又是这般!


    宋子雲脑海中一个画面一闪而过,也是这样寒冷的天,窗外冬雨阴寒淅沥,敲打着芭蕉,更添几分孤寂清寒,他手中的朱笔悬在半空,墨汁将滴未滴,目光却并未落在奏疏上,而是失神地凝在跳跃的烛焰中,一言不发,冷眼看着自己为他激动为他怒喊,宋子雲身形微晃,一手撑在桌上。


    “羽南你怎么了?”


    “用不着你管。”宋子雲又问,“京城的那些谣言是不是你……”


    “这一切……从你……从秦王府救我出来开始,不对,甚至更早,难怪陛下要我做秋闱主审官你没有阻止,那时你就已经计划好了?”


    这几日心中积压的不快就像是夏日压在云层间浓厚的乌云,随着一声炸雷劈开云层,倾盆而下。“羽南,你别激动,你累了,我去让院首进来看看你。”


    “我说了不要你管,你先回答我。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是不是你不想让我做秋闱的主审官?”


    “楚墨珣,你能不能在我面前说句实话。”


    “你要我回答你什么?”楚墨珣犹如泰山那般巍峨伫立在她一侧,脸色比乌云还要沉,黑瞳冷如冰峰,可冰峰下又隐隐藏着熊熊火焰,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压抑的冷笑,“难不成殿下府上的白暮非和祁风也是我安排的?”


    宋子雲双手紧紧攥住衣裙,她府上大大小小事务,她每日干了什么,何时吃药,府上来了何人,每一件事无巨细地落入他眼里,她离他如此近,近到抬眸便能见到楚墨珣黑瞳之中自己的表情。


    她想起五年前,那个她翻墙出去的雨夜,凌乱不堪的发丝,裙袍衣角浸染在泥泞的雨水中,脸上粉黛尽退,他却挺如松柏一样站立在她面前,如美玉如那一轮高挂月华,任何俗物都不能玷污他。


    或许她这个长公主在楚墨珣眼里就如同地上的烂泥,只不过是他首辅大人可以随意摆弄的木偶。高莫奇是被自己查出来的,那她长公主府上没有被查出来的呢?又有多少是他的人?


    秦王府向来密不透风,可他却有这般本事将人安插进去,又能不漏声色地转手到她府上,究竟还有多少事他不能做,不敢做?


    “是啊,我府上事情,楚先生比我清楚。”


    “不管殿下相信与否,臣没有做过伤害殿下之事,至于高莫奇是谁的人,臣辩无可辩,” 他的声音重新变得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倦意,“我派人送殿下回府。”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只留下一个孤寂和疲惫的背影。那姿态,是驱逐,也是彻底的自我封闭。


    深深地看了那一眼僵硬的背影,宋子雲想开口却堵在喉咙,化作一声嘲讽的笑。


    他一向如此,从不停留,从不挽留。


    宋子雲的心一抽一抽地疼起来,这种疼痛似曾相识,又有某种新鲜的情愫涌入,她像是迷了路的小鹿穿梭在迷雾重重的森林里,


    她什么也没再说,猛地转身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意和更深的混乱,冲进了门外冰冷的雨中。


    楚墨珣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只有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和微微颤抖的肩线,泄露了他内心远未平息的怒意。书房里凝重的气氛久久弥漫,比窗外的雨雪更令人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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